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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新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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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零二‧列傳第二十七   岑文本 虞世南 李百藥 褚亮 姚思廉 令狐德棻
岑文本字景仁,鄧州棘陽人。祖善方,後梁吏部尚書,更家江陵。父之象,仕隋爲邯鄲令,坐爲人訟,不得申。文本年十四,詣司隸理冤,辨對哀暢無所詘,眾屬目,命作蓮華賦,文成,合台嗟賞,遂得直。
性沈敏,有姿儀,善文辭,多所貫綜。郡舉秀才,不應。蕭銑僭號,召爲中書侍郎,主文記。河間王孝恭平荊州,其下欲掠奪,文本說孝恭曰:「自隋無道,四海救死,延頸以望真主。蕭氏君臣決策歸命者,意欲去危就安。大王誠縱兵剽系,恐江、嶺以南,向化心沮,狼顧麕驚。不如厚撫荊州,勸未附,陳天子厚惠,誰非王人?」孝恭善之,遽下令止侵略,署文本別駕。從擊輔公祏,典檄符。進署行台考功郎中。
貞觀元年,除秘書郎,兼直中書省。太宗既藉田,又元日朝群臣,文本奏藉田、三元頌二篇,文致華贍。李靖復薦於帝,擢中書舍人。時顏師古爲侍郎,自武德以來,詔誥或大事皆所草定。及得文本,號善職,而敏速過之。或策令叢遽,敕吏六七人泚筆待,分口占授,成無遺意。師古以譴罷,溫彥博爲請帝曰:「師古練時事,長於文誥,人少逮者,幸得復用。」帝曰:「朕自舉一人,公毋憂。」乃授文本侍郎,專典機要。封江陵縣子。是時,魏王泰有寵,侈第舍,冠諸王。文本上疏,勸崇節儉,陳嫡庶分,宜有抑損。帝善之,賜帛三百段。
逾年爲令,從伐遼東,事一委倚,至糧漕最目、甲兵凡要、料配差序,籌不廢手,由是神用頓耗,容止不常。帝憂曰:「文本今與我同行,恐不與同返矣!」至幽州暴病,帝臨視流涕。卒,年五十一,是夕,帝聞夜嚴,曰:「文本死,所不忍聞。」命罷之。贈侍中、廣州都督,諡曰憲,陪葬昭陵。
始,文本貴,常自以興孤生,居處卑,室無茵褥幃帟。事母以孝顯,撫弟侄篤恩義。生平故人。雖羇賤必鈞禮。帝每稱其忠謹,「吾親之信之」。晉王爲皇太子,大臣多兼宮官,帝欲文本兼攝,辭曰:「臣守一職,猶懼其盈,不願希恩東宮,請一心以事陛下。」帝乃止,但詔五日一參東宮。每進見,太子荅拜,始爲中書令,有憂色,母問之,荅曰:「非勛非舊,責重位高,所以憂也。」有來慶者,輒曰:「今日受吊不受賀。」或勸其營產業,文本嘆曰:「吾漢南一布衣,徒步入關,所望不過秘書郎、縣令耳。今無汗馬勞,以文墨位宰相,奉稍已重,尚何殖產業邪?」故口未嘗言家事。
既任職久,賚錫豐饒,皆令弟文昭主之。文昭任校書郎,多交輕薄,帝不悅,謂文本曰:「卿弟多過,朕將出之。」文本曰:「臣少孤,母所鍾念者弟也,不欲離左右。今若外出,母必憂,無此弟,是無老母也!」泣下嗚咽。帝愍其意,召文昭讓敕,卒無過。
孫羲。從子長倩。
羲字伯華,第進士,累遷太常博士。坐伯父長倩貶郴州司法參軍。遷金壇令。時弟仲翔爲長洲令,仲休爲溧水令,皆有治績。宰相宗楚客語本道巡察御史:「毋遺江東三岑。」乃薦羲爲汜水令。武后令宰相舉爲員外郎者,韋嗣立薦羲,且言惟長倩爲累,久不進。後曰:「羲誠材,何諉之拘?」即拜天官員外郎。於是,坐親廢者皆得援而進矣。俄爲中書舍人。中宗時,武三思用事,敬暉欲上表削諸武封王者,眾畏三思,不敢爲草,獨羲爲之,詞誼勁切,由是下遷秘書少監。進吏部侍郎。時崔湜、鄭愔及大理少卿李元恭分掌選,皆以賄聞,獨羲勁廉,爲時議嘉仰。帝崩,詔擢右散騎常侍、同中書門下三品。睿宗立,罷爲陝州刺史,再遷戶部尚書。景雲初,復召同三品,進侍中,封南陽郡公。初,節愍太子之難,冉祖雍誣帝及太平公主連謀,賴羲與蕭至忠保護得免,羲監脩中宗實錄,自著其事。帝見之,賞嘆,賜物三百段、良馬一匹,下詔褒美。
時羲兄獻爲國子司業,仲翔陝州刺史,仲休商州刺史,兄弟子侄在清要者數十人。羲嘆曰:「物極則反,可以懼矣!」然不能抑退。坐豫太平公主謀誅,籍其家。
長倩,少孤,爲文本鞠愛。永淳中,累官至兵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垂拱初,自夏官尚書遷內史,知夏官事。俄拜文昌右相,封鄧國公。武后擅位,喜符瑞事,群臣爭言之。長倩懼,間亦開陳,請改皇嗣爲武氏,且爲周家儲貳。後順許,賜實封戶五百,加特進、輔國大將軍。鳳閣舍人張嘉福、洛州民王慶之建請以武承嗣爲皇太子,長倩謂皇嗣在東宮,不宜更立,與格輔元不署,奏請切責嘉福等。和州浮屠上大雲經,著革命事,後喜,始詔天下立大雲寺。長倩爭不可,繇是與諸武忤,罷爲武威道行軍大總管,征吐蕃。未至,詔還,下獄。來俊臣脅誣長倩與輔元、歐陽通數十族謀反,斬於市,五子同賜死,發暴先墓。睿宗立,追復官爵,備禮改葬。
輔元者,汴州浚儀人。父處仁,仕隋爲剡丞。與同郡王孝逸、繁師元、靖君亮、鄭祖咸、鄭師善、李行簡、盧協皆有名,號「陳留八俊」。輔元擢明經,累遷殿中侍御史,歷御史中丞、同鳳閣鸞台平章事。既持承嗣不可,遂及誅。
子遵,亦舉明經第,爲太常寺太祝,亡命匿中牟十餘年。神龍初,訴父冤,擢累贊善大夫。
輔元兄希元,洛州司法參軍,同章懷太子注范曄後漢書者。
虞世南,越州餘姚人。出繼叔陳中書侍郎寄之後,故字伯施。性沈靜寡慾,與兄世基同受學於吳顧野王餘十年,精思不懈,至累旬不盥櫛。文章婉縟,慕僕射徐陵,陵白以類己,由是有名。陳天嘉中,父荔卒,世南毀不勝喪。文帝高荔行,知二子皆博學,遣使至其家護視,召爲建安王法曹參軍。時寄陷於陳寶應,世南雖服除,仍衣布飯蔬;寄還,乃釋布啖肉。至德初,除西陽王友。陳滅,與世基入隋。世基辭章清勁過世南,而贍博不及也,俱名重當時,故議者方晉二陸。煬帝爲晉王,與秦王俊交辟之。大業中,累至秘書郎。煬帝雖愛其才,然疾峭正,弗甚用,爲七品十年不徙。世基佞敏得君,日貴盛,妻妾被服擬王者,而世南躬貧約,一不改。宇文化及已弒帝,間殺世基,而世南抱持號訴請代,不能得,自是哀毀骨立。從至聊城,爲竇建德所獲,署黃門侍郎。秦王滅建德,引爲府參軍,轉記室,遷太子中舍人。王踐祚,拜員外散騎侍郎、弘文館學士。時世南已衰老,屢乞骸骨,不聽,遷太子右庶子,固辭,改秘書監,封永興縣子。
世南貌儒謹,外若不勝衣,而中抗烈,論議持正。太宗嘗曰「朕與世南商略古今,有一言失,未嘗不悵恨,其懇誠乃如此!」
貞觀八年,進封縣公。會隴右山崩,大蛇屢見,山東及江、淮大水,帝憂之,以問世南,對曰:「春秋時,梁山崩,晉侯召伯宗問焉。伯宗曰:『國主山川,故山崩川竭,君爲之不舉,降服,乘縵,徹樂,出次,祝幣以禮焉。』梁山,晉所主也,晉侯從之,故得無害。漢文帝元年,齊、楚地二十九山同日崩,水大出,詔郡國無來貢,施惠天下,遠近洽穆,亦不爲災。後漢靈帝時,青蛇見御坐。晉惠帝時,大蛇長三百步,見齊地,經市入廟。蛇宜在草野,而入市,此所以爲怪耳。今蛇見山澤,適其所居。又山東淫雨,江淮大水,恐有冤獄枉系,宜省錄纍囚,庶幾或當天意。」帝然之,於是遣使賑饑民,申挺獄訟,多所原赦。
後星孛虛、危,歷氐,余百日,帝訪群臣。世南曰:「昔齊景公時,彗見,公問晏嬰,嬰曰:『公穿池沼畏不深,起台榭畏不高,行刑罰畏不重,是以天見彗爲戒耳。』景公懼而脩德,後十六日而滅。臣願陛下勿以功高而自矜,勿以太平久而自驕,慎終於初,彗雖見,猶未足憂」。帝曰:「誠然,吾良無景公之過,但年十八舉義兵,二十四平天下,未三十即大位,自謂三王以來,撥亂之主莫吾若,故負而矜之,輕天下士。上天見變,其爲是乎?秦始皇除六國,隋煬帝有四海之富,卒以驕敗,吾何得不戒邪?」
高祖崩,詔山陵一準漢長陵故事,厚送終禮,於是程役峻暴,人力告弊。世南諫曰:
古帝王所以薄葬者,非不欲崇大光顯以榮其親,然高墳厚隴,寶具珍物,適所以累之也。聖人深思遠慮,安於菲薄,爲長久計。昔漢成帝造延、昌二陵,劉向上書曰:「孝文居霸陵,悽愴悲懷,顧謂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爲槨,用紵絮斮陳漆其間,豈可動哉?』張釋之曰:『使其中有可欲,雖錮南山猶有隙;使無可欲,雖無石槨,又何戚焉?』夫死者無終極,而國家有廢興。孝文寤焉,遂以薄葬。」
又漢法,人君在位,三分天下貢賦之一以入山陵。武帝曆年長久,比葬,方中不復容物。霍光暗於大體,奢侈過度,其後赤眉入長安,破茂陵取物,猶不能盡。無故聚斂,爲盜之用,甚無謂也。
魏文帝爲壽陵,作終制曰:「堯葬壽陵,因山爲體,無封樹、寢殿、園邑,棺槨足以藏骨,衣衾足以朽肉。吾營此不食之地,欲使易代之後不知其處。無藏金銀銅鐵,一以瓦器。喪亂以來,漢氏諸陵無不發者,至乃燒取玉匣金縷,骸骨並盡,乃不重痛哉!若違詔妄有變改,吾爲戮屍地下,死而重死,不忠不孝,使魂而有知,將不福汝。以爲永制,藏之宗廟。」魏文此制,可謂達於事矣。
陛下之德,堯、舜所不逮,而俯與秦、漢君同爲奢泰,此臣所以尤戚也。今爲丘隴如此,其中雖不藏珍寶,後世豈及信乎?臣愚以爲霸陵因山不起墳,自然高顯。今所卜地勢即平,宜依周制爲三仞之墳,明器一不得用金銀銅鐵,事訖刻石陵左,以明示大小高下之式,一藏宗廟,爲子孫萬世法,豈不美乎!
書奏,未報。又上疏曰:「漢家即位之初,便營陵墓,近者十餘歲,遠者五十年。今以數月之程,課數十年之事,其於人力不亦勞矣。漢家大郡,戶至五十萬,今人眾不逮往時,而功役一之,此臣所以致疑也。」時議者頗言宜奉遺詔,於是稍稍裁抑。
帝嘗作宮體詩,使賡和。世南曰:「聖作誠工,然體非雅正。上之所好,下必有甚者,臣恐此詩一傳,天下風靡。不敢奉詔。」帝曰:「朕試卿耳!」賜帛五十匹。帝數出畋獵,世南以爲言,皆蒙嘉納。嘗命寫列女傳於屏風,於時無本,世南暗疏之,無一字謬。帝每稱其五絕:一曰德行,二曰忠直,三曰博學,四曰文詞,五曰書翰。世南始學書於浮屠智永,究其法,爲世秘愛。
十二年,致仕,授銀青光祿大夫,弘文館學士如故,祿賜防閣視京官職事者,卒,年八十一,詔陪葬昭陵,贈禮部尚書,諡曰文懿。帝手詔魏王泰曰:「世南於我猶一體,拾遺補闕,無日忘之,蓋當代名臣,人倫準的。今其雲亡,石渠、東觀中無復人矣!」後帝爲詩一篇,述古興亡,既而嘆曰:「鍾子期死,伯牙不復鼓琴。朕此詩將何所示邪?」敕起居郎褚遂良即其靈坐焚之。後數歲,夢進讜言若平生,翌日,下制厚恤其家。
子昶,終工部侍郎。
李百藥字重規,定州安平人。隋內史令德林子也。幼多病,祖母趙以「百藥」名之。七歲能屬文,父友陸乂等共讀徐陵文,有「刈琅邪之稻」之語,嘆不得其事。百藥進曰:「春秋『鄅子藉稻』,杜預謂在琅邪。」客大驚,號奇童。引蔭補三衛長。乃性疏侻,喜劇飲。開皇初,授太子通事舍人,兼學士。被讒,輒謝病去。十九年,召見仁壽宮,襲父爵安平公。僕射楊素、吏部尚書牛弘愛其才,署禮部員外郎。奉詔定五禮、律令、陰陽書。
初以疾去舍人也,煬帝在揚州,召不赴,銜之。及即位,奪爵,爲桂州司馬。官廢,還鄉里。大業九年,戍會稽,管崇亂,城守有功,帝顧其名謂虞世基曰:「是子故在,宜斥丑處。」乃授建安郡丞。至烏程,江都難作,沈法興、李子通、杜伏威更相滅,百藥轉側寇亂中,數被偽署,危得不死。會高祖遣使招伏威,百藥勸朝京師,既至歷陽,中悔,欲殺之,飲以石灰酒,因大利,瀕死,既而宿病皆愈。伏威詒書輔公祏使殺之,爲王雄誕保護得免。公祏反,授吏部侍郎。或謂帝:「百藥與同反。」帝大怒。及平,得伏威所與公祏書,乃解,猶貶涇州司戶。
太宗至涇州。召與語,悅之。貞觀元年,拜中書舍人,封安平縣男。明年,除禮部侍郎。時議裂土與子弟功臣,百藥上封建論,理據詳切,帝納其言而止。四年,授太子右庶子。太子數戲媟無度,乃作贊道賦以諷。它日,帝曰:「朕見卿賦,述古儲貳事,勸勵甚詳,向任卿,固所望耳!」賜彩三百段。遷散騎常侍,進左庶子、宗正卿,爵爲子。久之,固乞致仕。帝嘗與偕賦帝京篇,嘆其工,手詔曰「卿何身老而才之壯,齒宿而意之新乎?」卒,年八十四,諡曰康。
百藥,名臣子,才行世顯,爲天下推重。侍父母喪還鄉,徒跣數千里。服雖除,容貌癯 3faa.gif 者累年。好獎薦後進,得俸祿與親黨共之。翰藻沈鬱,詩尤其所長,樵廝皆能諷之。所撰齊史行於時。
子安期。
安期,亦七歲屬文。父貶桂州,遇盜,將加以刃,安期跪泣請代,盜哀釋之。貞觀初,爲符璽郎。累除主客員外郎。高宗即位,遷中書舍人、司列少常伯,數豫決國事。帝屢責侍臣以不能進賢,眾不敢對。安期進曰:「邑十室且有忠信,天下至廣,不爲無賢。比見公卿有所薦進,皆劾爲朋黨,滯抑者未申,而主薦者已訾,所以人人爭噤默以避囂謗。若陛下忘其親仇,曠然受之,惟才是用,塞讒毀路,其誰敢不竭忠以聞上乎?」帝納之。尋檢校東台侍郎、同東西台三品,出爲荊州大都督府長史。卒,諡曰烈。
自德林至安期,三世掌制誥,孫羲仲又爲中書舍人。
褚亮字希明,杭州錢塘人。曾祖湮,父玠,皆有名梁、陳間。亮少警敏,博見圖史,一經目輒志於心。年十八,詣陳僕射徐陵,陵與語,異之。後主召見,使賦詩,江總諸詞人在席,皆服其工。累遷爲尚書殿中侍郎。入隋,爲東宮學士,遷太常博士。煬帝議改宗廟之制,亮請依古七廟,而太祖、高祖各一殿,法周文、武二祧,與始祖而三,余則分室而祭,始祖二祧,不從迭毀。未及行,坐與楊玄感善,煬帝矜己嫉才,因是亦貶西海司戶。時博士潘徽貶威定主簿,亮與俱至隴山。徽死,爲斂瘞,人皆義之。
後爲薛舉黃門侍郎。舉滅,秦王謂曰:「寡人受命而來,嘉於得賢。公久事無道君,得無勞乎?」亮頓首曰:「舉不知天命,抗王師,今十萬眾兵加其頸,大王釋不誅,豈獨亮蒙更生邪?」王悅,賜乘馬、帛二百段,即授王府文學。高祖獵,親格虎,亮懇愊致諫,帝禮納其言。王每征伐,亮在軍中,嘗預秘謀,有裨輔之益。貞觀中累遷散騎常侍,封陽翟縣侯,老於家。
太宗征遼,子遂良從,詔亮曰:「疇日師旅,卿未嘗不在中,今朕薄伐,君已老。俛仰歲月,且三十載,眷言及此,我勞如何!今以遂良行,想君不惜一子於朕耳。善居加食。」亮頓首謝。及寢疾,帝遣醫、中使候問踵相逮。卒,年八十八,贈太常卿,陪葬昭陵,諡曰康。遂良自有傳。
初,武德四年,太宗爲天策上將軍,寇亂稍平,乃鄉儒,宮城西作文學館,收聘賢才,於是下教,以大行台司勛郎中杜如晦、記室考功郎中房玄齡及于志寧、軍咨祭酒蘇世長、天策府記室薛收、文學褚亮姚思廉、太學博士陸德明孔穎達、主簿李玄道、天策倉曹參軍事李守素、王府記室參軍事虞世南、參軍事蔡允恭顏相時、著作郎攝記室許敬宗薛元敬、太學助教蓋文達、軍咨典簽蘇勗,並以本官爲學士。七年,收卒,復召東虞州錄事參軍劉孝孫補之。凡分三番遞宿於閣下,悉給珍膳。每暇日,訪以政事,討論墳籍,榷略前載,無常禮之間。命閻立本圖象,使亮爲之贊,題名字爵里,號「十八學士」,藏之書府,以章禮賢之重。方是時,在選中者,天下所慕向,謂之「登瀛洲」。
劉孝孫者,荊州人。祖貞,周石台太守。孝孫少知名。大業末,爲王世充弟杞王辯行台郎中。辯降,眾引去,獨孝孫攀援號慟,送於郊。貞觀六年,遷著作佐郎、吳王友。歷諮議參軍。遷太子洗馬,未拜,卒。
李玄道者,本隴西人。世居鄭州。仕隋爲齊王府屬。李密據洛口,署記室。密敗,爲王世充所執,眾懼不能寐,獨玄道曰:「死生有命,憂能了乎?」寢甚安。及見世充,辭色不撓,釋縛,爲著作佐郎。東都平,爲秦王府主簿。貞觀初,累遷給事中,姑臧縣男。出爲幽州長史,佐都督王君廓,專持府事。君廓不法,每以義裁糾之。嘗遺玄道婢,乃良家子爲所掠,遣去不納,由是始隙。君廓入朝,玄道寓書房玄齡,玄齡本甥也。君廓發其書,不識草字,疑以謀己,遂反。坐是流巂州。未幾,擢常州刺史,風績清簡,下詔褒美,賜繒帛。久之,致仕,加銀青光祿大夫,以祿歸第,卒。
李守素者,趙州人。王世充平,召署天策府倉曹參軍,通氏姓學,世號「肉譜」。虞世南與論人物,始言江左、山東,尚相酬對;至北地,則笑而不荅,嘆曰:「肉譜定可畏。」許敬宗曰:「倉曹此名,豈雅目邪?宜有以更之。」世南曰:「昔任彥昇通經,時稱『五經笥』,今以倉曹爲『人物誌』,可乎?」時渭州刺史李淹亦明譜學,守素所論,惟淹能抗之。
姚思廉,本名簡,以字行,陳吏部尚書察之子。陳亡,察自吳興遷京兆,遂爲萬年人。思廉少受漢書於察,盡傳其業。寡嗜欲,惟一於學,未嘗問家人生貲。
仕陳會稽王主簿。入隋,爲漢王府參軍事,以父喪免。服除,補河間郡司法書佐。初,察在陳,嘗脩梁、陳二史,未就,死,以屬思廉,故思廉表父遺言,有詔聽續。煬帝又詔與起居舍人崔祖濬脩區宇圖志。遷代王侍讀。高祖定京師,府僚皆奔亡,獨思廉侍王,兵將升殿,思廉厲聲曰:「唐公起義,本安王室,若等不宜無禮於王。」眾眙卻,布列階下。帝義之,聽扶王至順陽閣,泣辭去。觀者嘆曰「仁者有勇,謂此人乎!」俄授秦王府文學。王討徐圓朗,嘗語隋事,慨然嘆曰:「姚思廉蒙素刃以明大節,古所難者。」時思廉在洛陽,遣使遺物三百段,致書曰:「景想節義,故有是贈。」
王爲皇太子,遷洗馬。即位,改著作郎、弘文館學士。詔與魏徵共撰梁、陳書,思廉采謝炅、顧野王等諸家言,推究綜括,爲梁、陳二家史,以卒父業。賜雜彩五百段,加通直散騎常侍。以藩邸恩,凡政事得失,許密以聞,思廉亦展盡無所諱。帝幸九成宮,思廉以爲「離宮游幸是秦皇、漢武事,非堯、舜、禹、湯所爲」。帝諭曰:「朕嘗苦氣疾,熱即頓劇,豈爲游賞者乎?」賜帛五十匹,拜散騎常侍、豐城縣男。卒,贈太常卿,諡曰康,陪葬昭陵。
孫璹。
贊曰:隋煬帝失德,高祖總豪英,興北方,鼓行入關,舉京師,轟若震霆。思廉以諸生侍孱王,奮然陳大義,挫虓虎而奪之氣,勇夫悍心,褫駭自卻,不敢加無禮於其君。誠使有國家者舉不失義,天下其何以抗之哉?宜太宗之尊表雲。
璹字令璋,少孤,撫昆媦友愛。力學,才辯掞邁。永徽中,舉明經第,補太子宮門郎。以論撰勞,進秘書郎。稍遷中書舍人,封吳興縣男。武后時,擢夏官侍郎。坐從弟敬節叛,貶桂州長史。後方以符瑞自神,璹取山川草樹名有「武」字者,以爲上應國姓,裒類以聞。後大悅,拜檢校天官侍郎,擢文昌左丞、同鳳閣鸞台平章事。永徽後,左右史唯對仗承旨,仗下謀議不得聞。璹以帝王謨訓不可闕紀,請仗下所言軍國政要,責宰相自撰,號時政記,以授史官。從之。時政有記自璹始。坐事,降司賔少卿。延載初,拜納言,有司以璹族犯法,不可爲侍臣者,璹曰:「王敦犯順,導典樞機;嵇康被戮,紹以忠死。是能爲累乎?」後曰:「此朕意,卿無恤浮言。」
證聖初,加秋官尚書。明堂火,後欲避正殿,應天變。璹奏「此人火,非天災也。昔宣榭火,周世延;建章焚,漢業昌。且彌勒成佛,七寶台須臾散壞。聖人之道,隨物示化,況明堂布政之宮,非宗廟,不宜避正殿,貶常禮。」左拾遺劉承慶曰:「明堂所以宗祀,爲天所焚,當側身思過,振除前犯。」璹挾前語以傾後意。後乃更御端門,大酺,燕群臣,與相娛樂,遂造天樞著己功德,命璹爲使,董督之。功費浩廣,見金不足,乃斂天下農器並鑄。以功賜爵一級。後封嵩山,詔璹總知儀注,爲封禪副使。更造明堂,又以使護作,加銀青光祿大夫。大食使者獻師子,璹曰:「是獸非肉不食,自碎葉至都,所費廣矣。陛下鷹犬且不蓄,而厚資養猛獸哉!」有詔大食停獻。時九鼎成,後欲用黃金塗之。璹奏:「鼎者,神器,貴質樸,不待外飾。臣觀其上先有五采雜昈,豈待塗金爲符曜耶?」後乃止。
契丹李盡忠盜塞,副梁王武三思爲榆關道安撫使。坐累,下遷益州長史。始,蜀吏貪暴,璹擿發之,無所容貸。後聞,降璽詔慰勞,因謂左右曰:「爲二千石清其身者易,使吏盡清者難,唯璹爲兼之。」新都丞朱待辟坐贓應死,待辟所厚浮屠理中謀殺璹,據劍南。有密告後者,詔璹窮按。璹深探其獄,跡疑似皆捕逮,株黨牽聯數千人。獄具,後遣洛州長史宋玄爽、御史中丞霍獻可覆視,無所翻,坐沒入五十餘族,知反流徙者什八以上,道路冤噪。監察御史袁恕己劾奏璹獄不平,有詔勿治。召拜地官、冬官二尚書。久之,致仕。卒,年七十四,遺令薄葬。贈越州都督,諡曰成。
弟珽。
珽,篤學有立志,擢明經。歷六州刺史,政皆有績,數被褒賜,累封宣城郡公。遷太子詹事,兼左庶子。時節愍太子稍失道,珽凡四上書諫。
其一曰:「臣聞賈誼稱『選天下端士,使與太子居處出入,故太子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後皆正人也。夫習與正人居,不能無正;習與不正人居,不能無不正。教得而左右正,則太子正;太子正,天下定矣。』伏見內置作坊,諸工伎得入宮闈之內、禁衛之所,或言語內出,或事狀外通,小人無知,因爲詐偽,有點盛德。臣望悉出宮內造作付所司。」
其二曰:「漢文帝身弋綈,足革舄。齊高帝闌檻用銅者,皆易以鐵。經侯帶玉具劍、環佩以過魏太子,太子不視。經侯曰:『魏國亦有寶乎?』太子曰『主信臣忠,魏之寶也。』經侯委劍佩去,杜門不出。夫聖賢以簡素爲貴,皇王以菲薄爲德,惟殿下留心恭儉,損省玩好,以訓天下。」
其三曰:「前世東宮門閣,往來皆有簿籍。殿下時有所須,唯門司宣令,奸偽乘之,因緣增損。近呂昇之乃代署宣敕,賴殿下糾發其奸。以後墨令及覆事,並請內印畫署,冀免詐繆。」
其四曰:「聖人不專其德,賢智必有所師。今司經無學士,供奉無侍讀。宜視膳時奏請其人,俾奉講勸。夫經所以立行修身,史所以諳識成敗,斯急務也。」太子雖稱善,不能用其言。及敗,索宮中,得珽諫書,中宗嘉嘆。時宮臣皆得罪,獨珽擢右散騎常侍,遷秘書監。睿宗立,拜戶部尚書。所歷定州刺史、尚書官,皆與相繼雲。卒,年七十四。
始,曾祖察嘗撰漢書訓纂,而後之注漢書者,多竊取其義爲己說,珽著紹訓以發明舊義雲。
令狐德棻,宜州華原人。父熙,隋鴻臚卿。其先乃燉煌右姓。德棻博貫文史。大業末,爲藥城長,屬亂,不就官。淮安王神通據太平宮起兵,立總管府,署德棻府記室。高祖入關,引直大丞相府記室。武德初,爲起居舍人,遷秘書丞。帝嘗問:「丈夫冠,婦人髻,比高大,何邪?」德棻對曰:「冠髻在首,君之象也。晉之將亡,君弱臣彊,故江左士女,衣小而裳大。宋武帝受命,君德尊嚴,衣裳隨亦變改。此近事驗也。」帝然之。
方是時,大亂後,經籍亡散,秘書湮缺,德棻始請帝重購求天下遺書,置吏補錄。不數年,圖典略備。又建言:「近代無正史,梁、陳、齊文籍猶可據,至周、隋事多脫捐。今耳目尚相及,史有所馮;一易世,事皆汨暗,無所掇拾。陛下受禪於隋,隋承周,二祖功業多在周,今不論次,各爲一王史,則先烈世庸不光明,後無傳焉。」帝謂然。於是詔中書令蕭瑀、給事中王敬業、著作郎殷聞禮主魏,中書令封德彝、舍人顏師古主隋,大理卿崔善爲、中書舍人孔紹安、太子洗馬蕭德言主梁,太子詹事裴矩、吏部郎中祖孝孫、秘書丞魏徵主齊,秘書監竇璡、給事中歐陽詢、文學姚思廉主陳,侍中陳叔達、太史令庾儉及德棻主周。整振論撰,多曆年不能就,罷之。
貞觀三年,復詔撰定。議者以魏有魏收、魏澹二家,書爲已詳,惟五家史當立。德棻更與秘書郎岑文本、殿中侍御史崔仁師次周史,中書舍人李百藥次齊史,著作郎姚思廉次梁、陳二史,秘書監魏徵次隋史,左僕射房玄齡總監。脩撰之原,自德棻發之,書成,賜絹四百匹。遷禮部侍郎,兼修國史。累進爵彭城縣子。轉太子右庶子。太子承乾廢,坐除名爲民。召拜雅州刺史,又坐事免。會修晉家史,房玄齡奏起之。預柬凡十有八人,德棻爲先進,故類例多所諏定。除秘書少監。
永徽初,復爲禮部侍郎、弘文館學士,監修國史,遷太常卿。高宗嘗召宰相及弘文學士坐中華殿,問:「何脩而王?若而霸?又當孰先?」德棻曰:「王任德,霸任刑。夏、殷、周純用德而王,秦專刑而霸,至漢雜用之,魏、晉以降,王霸兩失。若用之,王爲先,而莫難焉。」帝曰:「今茲何爲而要?」對曰:「古者爲政,清心簡事爲本。今天下無虞,年穀豐衍,惟薄賦斂、省征役爲要。」又問禹、湯、桀、紂所以興亡,對曰:「傳稱:『禹、湯罪己,其興也勃焉;桀、紂罪人,其亡也忽焉。』然二主惑嬖色,戮諫者,造炮烙之刑,此所以亡也。」帝悅,厚賜以荅其言。遷國子祭酒、崇賢館學士,爵爲公。以金紫光祿大夫致仕。卒,年八十四,諡曰憲。
時又有鄧世隆、顧胤、李延壽、李仁實皆以史學稱當世。
鄧世隆者,相州人。隋大業末,王世充兄子太戍河陽,引爲賔客。秦王攻洛陽,遣書諭太,世隆報書夸慢。洛陽平,亡命,變姓名,號隱玄先生,棲白鹿山。貞觀初,召授國子主簿,與崔仁師、慕容善行、劉顗、庾安禮、敬播俱爲修史學士。世隆內負罪,居不聊。太宗遣房玄齡諭曰:「爾爲太作書,各忠其主耳。我爲天子,尚甘心疋夫邪?毋有後疑!」改著作佐郎,歷衛尉丞。初,帝以武功定天下,晚始向學,多屬文賦詩,天格贍麗,意悟沖邁。十三年,世隆上疏,請加集錄,帝謙不許。終著作郎。
顧胤,蘇州吳人。父覽,仕隋秘書學士。胤,永徽中累遷起居郎,兼脩國史,以撰太宗實錄勞,加朝散大夫、弘文館學士。論次國史,加朝請大夫,封餘杭縣男。終司文郎中。
子琮,武后時爲天官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卒,後曰:「琮不幸,令雖不舉哀,然朕以股肱,特廢視事一日。」
李延壽者,世居相州。貞觀中,累補太子典膳丞、崇賢館學士。以脩撰勞,轉御史台主簿,兼直國史。初,延壽父大師,多識前世舊事,常以宋、齊、梁、陳、齊、周、隋天下參隔,南方謂北爲「索虜」,北方指南爲「島夷」。其史於本國詳,佗國略,往往訾美失傳,思所以改正,擬春秋編年,刊究南北事,未成而歿。
延壽既數與論撰,所見益廣,乃追終先志。本魏登國元年,盡隋義寧二年,作本紀十二、列傳八十八,謂之北史;本宋永初元年,盡陳禎明三年,作本紀十、列傳七十,謂之南史。凡八代,合二書百八十篇,上之。其書頗有條理,刪落釀辭,過本書遠甚。時人見年少位下,不甚稱其書。遷符璽郎,兼脩國史,卒。
嘗撰太宗政典,調露中,高宗觀之,咨美直筆,賜其家帛五十段,藏副秘閣,仍別錄以賜皇太子云。
李仁實,魏州頓丘人。官至左史。著格論、通曆等書,行於時。
峘,德棻五世孫。天寶末,及進士第。遇祿山亂,去隱南山豹林谷。楊綰微時,數從之游,而峘博學有口辯。綰爲禮部侍郎,脩國史,薦峘,自華原尉拜右拾遺,兼史職。累遷起居舍人。撰玄宗實錄,屬起居注亡散,峘裒掇詔策,備一朝之遺。自開元、天寶間名臣事多漏略,拙於取棄,不稱良史。大曆中,以刑部員外郎判南曹。遷司封郎中,知制誥,兼史館脩撰。德宗立,詔元陵制度務極優厚,當竭帑藏奉用度。峘諫曰:「臣伏讀漢劉向論山陵之誡,良史咨欷。何者?聖賢勤儉,不作無益。昔舜葬蒼梧,弗變其肆;禹葬會稽,不改其列;周武葬畢陌,無丘壟處;漢文葬霸陵,不起山墳,禹非不忠,啟非不順,周公非不悌,景帝非不孝,其奉君親,皆以儉觳爲無窮計。宋文公厚葬,春秋書華元爲不臣;桓魋爲石槨,夫子以爲不如速朽。由是觀之,有德者葬薄,無德者葬厚,章章可見。陛下仁孝切於聖心,然尊親之義貴合於禮。先帝遺詔,送終之制,一用儉約,不得以金銀緣飾。陛下奉先志,無違物,若務優厚,是咈顧命,盭經誼,臣竊懼之。今赦令甫下,諸條未出,望速詔有司從遺制便。」詔荅曰:「朕頃議山陵,荒哀迷謬,以違先旨。卿引據典禮,非唯中朕之失,亦使朕不遺君親於患。敢不聞義而從,奉以終始?雖古遺直,何以加焉!」
峘在吏部,因尚書劉晏力。時楊炎爲侍郎,故峘內德晏,至分闕,以善闕奉晏,惡闕與炎,炎心不平。建中初,峘爲禮部侍郎,炎執政,不爲憾。炎出故宰相杜鴻漸門下,其子封求弘文生,以托峘,峘謝使者曰:「得公手署,峘得以識。」炎不疑,署送之。峘即日奏言:「宰相迫臣以私,從之負陛下,不從則害臣。」帝以詰炎,炎具道所以然。帝怒曰:「此奸人,無可奈何!」欲殺之,炎苦救解,乃貶衡州別駕。遷刺史。李泌執政,召拜太子右庶子,復爲脩撰。
性愎且介,人人與爲怨。孔述睿同脩史,峘忿細故,數侵之,述睿長者,無所校。貞元五年,坐守衡州冒前刺史戶口爲己最,竇參素惡之,貶吉州別駕,稍遷刺史。齊映爲江西觀察使,按部及州。峘輕映後出先至宰相,今雖屬刺史,自挾所以過映者,至迎謁,頗怏怏。以語其妻,妻曰:「君自視何如人,以白頭走小生前。君不以此見映,雖黜死,我無憾。」映至,峘入謁,從容步進,不果首屬戎器,映以爲恨。去至府,擿峘舉奏前刺史過失無狀,不宜按部,貶衢州別駕。刺史田敦,峘門生也,與峘昧生平,至是迎拜,分俸半以賙給之。在衢十年,順宗立,以秘書少監召,未至,卒。
初,受詔撰代宗實錄,未就,會貶,詔聽在外成書。元和中,其子太僕丞丕獻之。以勞贈工部尚書。
贊曰:文本才猷,世南鯁諤,百藥之持論,亮、思廉之邃雅,德棻之辭章,皆治世華采,而淟汨於隋,光明於唐,何哉?蓋天下未嘗無賢,以不用亡;不必多賢,以見用興。夫典章圖史,有國者尤急,所以考存亡成敗,陳諸前而爲之戒。方天下初定,德棻首發其議,而後唐之文物粲然,誠知治之本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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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零三‧列傳第二十八  蘇世長 韋雲起 孫伏伽 張玄素
蘇世長,京兆武功人。祖彤,仕後魏通直散騎常侍。父振,周宕州刺史,建威縣侯。世長十餘歲,上書周武帝,帝異其幼,問讀何書,對「治孝經、論語」。帝曰:「何言可道?」荅曰:「爲國者不敢侮於鰥寡。爲政以德。」帝曰:「善。」使卒學虎門館。父死王事,有詔襲爵,世長號踴不自勝,帝奭然改容。
入隋,爲長安令,數條上便宜。大業末,爲都水少監,督漕上江。會煬帝被弒,發喪,慟聞行路。更爲王世充太子太保、行台右僕射,與世充兄子弘烈及其將豆盧行褒戍襄陽,高祖與之舊,數遣使者諭降,輒殺之。
洛陽平,始與弘烈歸,帝誅褒而誚世長,頓首謝曰:「古帝王受命,以比逐鹿,一人得禽,萬夫斂手。豈有獲鹿後忿同獵者,問爭肉罪邪?今陛下應天順民,安可忘管仲、雍齒事?且武功舊人,亂離以來,死亡略盡,唯臣得見太平。若殺之,是絕其類。」帝笑釋之。授玉山屯監。引見玄武門,與語平生,調之曰:「卿自謂佞邪,直邪?」對曰:「愚且直。」帝曰:「若直者,何爲背賊歸我?」對曰「洛陽平,天下爲一,臣智窮力屈,乃歸陛下。使世充不死,臣據漢南,尚爲勍敵。」帝大笑,嘲曰:「何名長而意之短,口正而心之邪?」世長曰:「名長意短,誠如聖旨。口正心邪,不敢奉詔。昔竇融以河西降漢,十世侯之;臣舉山南以歸,唯蒙屯監。」帝悅,拜諫議大夫。
從獵涇陽,大獲。帝入旌門,詫左右曰:「今日畋,樂乎?」世長曰:「陛下廢萬機,事遊獵,不滿十旬,未爲樂也。」帝色變,既而笑曰:「狂態發邪?」曰:「爲臣計則狂,爲陛下計忠矣。」時武功、郿新經突厥寇掠,鄉聚凋虛,帝將遂獵武功,世長諫曰:「突厥向盜劫人,陛下救恤之言未出口,又獵其地,殆百姓不堪所求。」帝不聽。侍宴披香殿,酒酣,進曰:「此煬帝作邪?何雕麗底此!」帝曰:「卿好諫似直,然詐也。豈不知此殿我所營,乃詭雲煬帝邪?」對曰:「臣但見傾宮、鹿台,非受命聖人所爲者。陛下武功舊第,才蔽風雨,時以爲足。今天下厭隋之侈,以歸有道,陛下宜刈奢淫,復樸素。今乃即其宮加雕飾焉,欲易其亂,得乎?」帝咨重其言。歷陝州長史、天策府軍咨祭酒,引爲學士。貞觀初,使突厥,與頡利爭禮,不屈,拒卻賂遺,朝廷壯之。出爲巴州刺史,舟敗,溺死。
世長有機辯,淺於學,嗜酒,簡率無威儀。初在陝,邑里犯法不能禁,乃引咎自撻於廛,五伯疾其詭,鞭之流血,世長不勝痛,呼而走,人笑其不情。
子良嗣,高宗時爲周王府司馬,王年少不法,良嗣數諫王,以法繩府官不職者,甚見尊憚。帝異之,遷荊州長史。帝遣宦者采怪竹江南,將蒔上苑,宦者所過縱暴,至荊,良嗣囚之,上書言狀。帝下詔慰獎,取竹棄之。徙雍州。時關內飢,人相食,良嗣政上嚴,每盜發,三日內必禽,號稱神明。
垂拱初,遷冬官尚書,拜納言,封溫國公,留守西京,賞遇尤渥。尚方監裴匪躬案諸苑,建言鬻果蔬,儲利佐公上。良嗣曰:「公儀休一諸侯相,拔葵去織,未聞天子賣果蔬與人爭利。」遂止。遷文昌左相、同鳳閣鸞台三品。遇薛懷義於朝,懷義偃蹇,良嗣怒,叱左右批其頰,曳去。武后聞之,戒曰:「弟出入北門,彼南衙宰相行來,毋犯之。」載初元年,罷左相,加特進,仍知政事。與韋方質素不平,方質坐事誅,引逮之。後辨其非,良嗣悸,謝不能興,輿還第,卒,年八十五。詔百官往吊,贈開府儀同三司、益州都督。
始,良嗣爲洛州長史,坐僚婿累,下徙冀州刺史。其人往謝,良嗣色泰定,曰:「初不聞有累。」在荊州時,州有河東寺,本蕭詧爲兄河東王所建,良嗣曰:「江、漢間何與河東乎?」奏易之,而當世恨其少學雲。
子踐言,官太常丞,爲酷吏所陷,死嶺南,削父爵,沒其家。神龍元年,復贈司空,以踐言子務元襲爵,終邠王府長史。
從孫弁,字元容,擢進士,調奉天主簿。德宗出狩,而縣令計事在府,官屬皆惶恐,欲遁走。弁曰:「昔肅宗幸靈武,至新平、安定,二太守坐伏匿,斬以徇。諸君知之乎?」眾乃定。車駕至,儲偫畢給,帝嘉之,試大理司直。朱泚平,進監察御史,擢累倉部郎中,判度支案。裴延齡死,帝召弁見延英,賜紫衣金魚,以度支郎中副知度支事,位郎中上。知度支有副自弁始。弁通學術,吏事精明,承延齡後,平賦緩役,略煩苛,人賴其寬。
久之,遷戶部侍郎,判度支,改太子詹事。舊制,詹事位在太常宗正卿下,御史中丞竇參卑之,徙班河南、太原尹下。弁造朝,輒就舊著,有司疑詰,紿曰:「我已白宰相,復舊班。」殿中侍御史鄒儒立劾奏,待罪金吾,有詔原罪。坐前以腐粟給邊,貶汀州司戶參軍。是時,兄袞爲贊善大夫,冕京兆士曹參軍,以弁故,貶袞永州,冕信州司戶參軍。袞年老,瞑不能視,帝閔之,聽還。又有稱冕才者,帝悔不用,而袞以老先還,重追冕。更問大臣昆弟可任者,左右以王紹之兄紓、韓皋之兄群對。帝乃擢紓右補闕,群考功員外郎,冕遂不復用。數年,起弁爲滁州刺史,卒。
弁聚書至二萬卷,手自讎定,當時稱與秘府埒。弁之判度支,方大旱,州縣有逋米,斷貞元八年以前,凡三百八十萬斛,人亡數在,弁奏請出以貸貧民,至秋而償,詔可。當時譏其罔君雲。
韋雲起,京兆萬年人。隋開皇中,以明經補符璽直長。嘗奏事文帝前,帝曰:「外事不便,可言之。」時兵部侍郎柳述侍,雲起即奏:「述性豪侈,未嘗更事,特緣主婿私,握兵要,議者謂陛下官不擇賢,此不便者。」帝顧述曰:「雲起言,而藥石也,可師之。」仁壽初,詔百官舉所知,述舉雲起通事舍人。大業初,改謁者。建言「今朝廷多山東人,自作門戶,附下罔上,爲朋黨。不抑其端,必亂政。」因條陳奸狀。煬帝屬大理推究,於是左丞郎蔚之、司隸別駕郎楚之等皆坐免。
會契丹寇營州,詔雲起護突厥兵討之,啟民可汗以二萬騎受節度。雲起使離爲二十屯,屯相聯絡,四道並引,令曰:「鼓而行,角而止,非公使,毋走馬。」三喻五復之。既而紇斤一人犯令,即斬以徇。於是突厥酋長入謁者,皆膝而進,莫敢仰視。始,契丹事突厥無間,且不虞雲起至。既入境,使突厥紿雲詣柳城與高麗市易,敢言有隋使在者斬。契丹不疑。因引而南,過賊營百里,夜還陣,以遲明掩擊之,獲契丹男女四萬,以女子及畜產半賜突厥,男子悉殺之,以餘眾還。帝大喜,會百官於廷,曰:「雲起將突厥兵平契丹,以奇用師,有文武才,朕自舉之。」拜治書御史。因劾奏:「內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蘊怙寵放命,四方有變不以聞,聞不以實。朝議少賊,不多發兵,官兵少,賊眾,數見敗北,賊氣日張。請付有司案罪。」大理卿鄭善果奏:「雲起訾大臣,毀朝政,所言不情。」貶大理司直。帝幸江都,請告歸。
高祖入關,上謁長樂宮,授司農卿、陽城縣公。武德初,進上開府儀同三司,判農圃監。時議討王世充,雲起上言:「京師初平,人未堅附,百姓流離,仍歲無年。盩厔司竹、藍田谷口,盜賊群屯。京都椎剽,乘夜竊發。重以梁師都嫁情北胡,陰計內鈔,爲腹心患。釋此不圖,而窺兵函、洛,奸人乘虛,一旦有變,禍且不細。臣愚以爲不若戢兵務農,須關中妥安,士氣余飽,然議討伐,一舉可定。」從之。
會突厥入寇,詔總豳、寧以北九州兵御之,得一切便宜。改遂州都督、益州行台兵部尚書。時僕射竇軌數奏生獠反,冀得集兵以威眾,雲起數持掣,軌宣言云起通賊營私,由是始隙。雲起弟慶儉、慶嗣事隱太子。太子死,詔軌息馳驛報。軌疑雲起有變,陰設備,乃告之。雲起不信,曰:「詔安在?」軌曰:「公建成黨,今不奉詔,反明矣。」遂殺之。初,雲起師太學博士王頗,每嘆曰:「韋生識悟,富貴可自致;然疾惡甚,恐不得死。」訖如言。
孫方質,光宅初爲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遷地官尚書。嘗屬疾,武承嗣兄弟往候,方質據床自若。或曰:「倨見權貴,且速禍。」荅曰:「吉凶命也,丈夫豈能折節近戚以苟免邪?」俄爲酷吏所陷,流死儋州,沒其家。神龍初,復官爵。
孫伏伽,貝州武城人。仕隋,以小史累勞補萬年縣法曹。高祖武德初,上言三事。其一:
臣聞「天子有爭臣,雖無道不失其天下」。隋失天下者何?不聞其過也。方自謂功德盛五帝、邁三王,窮侈極欲,使天下士肝腦塗地,戶口殫耗、盜賊日滋。當時非無直言之臣,卒不聞悟者,君不受諫,而臣不敢告之也。向使開不諱之路,官賢授能,賞罰時當,人人樂業,誰能搖亂者乎?陛下舉晉陽,天下響應,計不旋跬,大業以成。勿以得天下之易,而忘隋失之不難也。天子動則左史書之,言則右史書之。凡蒐狩當順四時,不可妄動。且陛下即位之明日,有獻鷂者,不卻而受,此前世弊事,奈何行之?相國參軍事盧牟子獻琵琶,長安丞張安道獻弓矢,並被賚賞。以率土之富,何索不致,豈少此物哉?
其二:
百戲散樂,本非正聲,隋末始見崇用,此謂淫風,不得不變。近太常假民裙襦五百稱,以衣妓工,待玄武門遊戲。臣以爲非詒子孫之謀。傳曰:「放鄭聲,遠佞人。」今散妓者,匪韶匪夏,請並廢之,以復雅正。
其三:
臣聞「性相近,習相遠」。今皇太子諸王左右執事,不可不擇。大抵不義無賴及馳騁射獵歌聲色慢游之人,止可悅耳目,備驅馳,至拾遺補闕,決不能也。汎觀前世,子姓不克孝,兄弟不克友,莫不由左右亂之。願選賢才,澄僚友之選。
帝大悅,即詔:「周、隋之晚,忠臣結舌,是謂一言喪邦者。朕惟寡德,不能性與天道,然冀弼諧以輔不逮,而群公卿士罕進直言。伏伽至誠慷慨,據義懇切,指朕失無所諱。其以伏伽爲治書侍御史,賜帛三百匹。」初,帝受禪,伏伽最先諫,帝欲盡下情,故不次見拔,以示群臣。
是時,軍興賦斂重,伏伽數請釐損。帝語裴寂曰:「隋爲無道,主驕於上,臣諂於下,下上蔽蒙,至身死匹夫手,寧不痛哉!我今不然,平亂責武臣,守成責儒臣,程能付事,以佐不逮;虛心盡下,冀聞嘉言。若李綱、孫伏伽,可謂誼臣矣。俛首噤默,豈朕所望哉?」
東都平,大赦天下,又欲責賊支黨,悉流徙惡地。伏伽諫曰「臣聞王者無戲言,書稱『爾無不信,朕不食言』,言之不可不慎也。陛下制詔曰:『常赦不免,皆原之。』此非直赦有罪,是亦與天下更新辭也。世充、建德所部,赦後乃欲流徙。書曰:『殲厥渠魁,脅從罔治。』渠魁尚免,脅從何辜?且跖狗吠堯,吠非其主。今與陛下結髮雅故,往爲賊臣,彼豈忘陛下哉,壅隔故也。至疏者安得而罪之?由古以來,何始無君,然止稱堯、舜者,何也?直由善名難得也。昔天下未平,容應機制變。今四方已定,設法須與人共之。法者陛下自作,須自守之,使天下百姓信而畏也。自爲無信,欲人之信,若爲得哉?賞罰之行,無貴賤親疏,惟義所在。臣愚以爲賊黨於赦當免者,雖甚無狀,宜一切加原,則天下幸甚。」又表置諫官。帝皆欽納。
太宗即位,封樂安縣男,遷大理少卿。帝數出馳射,伏伽諫曰:「臣聞天子之居,禁衛九重,出也警,入也蹕,非直尊其居處,爲社稷生人計也。比聞陛下走馬射帖,娛悅群臣,殆非所以導養聖躬、垂憲後代,此直少年諸王務耳,安得既爲天子,尚行之乎?竊爲陛下不取。」帝悅曰:「卿能言朕失,朕能改之,天下庶有瘳乎!」後坐奏囚失,免官。起爲刑部郎中。累遷大理卿。時司農市木橦,倍直與民,右丞韋悰劾吏隱沒,事下大理訊鞫。伏伽曰:「緣官市貴,故民直賤。臣見司農識大體,不見其罪。」帝悟,顧悰曰:「卿不逮伏伽遠矣。」久之,出爲陝州刺史,致仕。顯慶三年卒。
始,伏伽拜御史時,先被內旨,而制未出,歸臥於家,無喜色。頃之,御史造門,子弟驚白,伏伽徐起見之。時人稱其有量,以比顧雍雲。
張玄素,蒲州虞鄉人。仕隋,爲景城縣戶曹。竇建德陷景城,執將殺之,邑人千餘號泣請代,曰:「此清吏,殺之是無天也。大王即定天下,無使善人解體。」建德命釋縛,署治書侍御史,不拜。聞江都已弒,始爲建德黃門侍郎。賊平,授景州錄事參軍。
太宗即位,問以政,對曰:「自古未有如隋亂者,得非君自專、法日亂乎?且萬乘之尊,身決庶務,日斷十事,五不中,中者信善,有如不中者何?一日萬機,積其失,不亡何待?若上賢右能,使百司善職,則高居深拱,疇敢犯之?隋末盜起,爭天下者不十數,余皆保城邑以須有道聽命,是欲背上怙亂者果鮮,特人君不能安之而挻之亂也。以陛下聖神,跡所以危,鑒所以亡,日慎一日,雖堯、舜何以加!」帝曰:「善。」拜侍御史,遷給事中。
貞觀四年,詔發卒治洛陽宮乾陽殿,且東幸。玄素上書曰:
臣惟秦始皇帝藉周之餘,夷六國,統壹尊,將貽之萬世,及子而亡者,殫嗜奔欲,以逆天害人也。天下不可以力勝,唯當務儉約,薄賦斂,以身先之,乃能大安。
今東都未有幸期,前事土木,戚王出藩,又當營構,科調繁仍,失疲人望,一不可也。陛下向平東都,曾觀廣殿,皆撤毀之,天下翕然,一口頌歌。豈有初惡侈靡而後好雕麗哉?二不可也。陛下每言巡幸者不急之務,徒焉虛費。今國儲無兼年,又興別都之役,以產怨讟,三不可也。百姓承亂離之後,財賦殫空,雖蒙更生,意未完定,奈何營未幸之都,重耗其力,四不可也。漢祖將都洛陽,婁敬一言,即日西駕。非不知地土中,道里所均,但形勝不及關內,弗敢康也。伏惟陛下化凋弊之俗,爲日尚淺,詎可東巡以搖人心?五不可也。
臣嘗見隋家造殿,伐木於豫章,二千人挽一材,以鐵爲轂,行不數里,轂輒壞,別數百人齎轂自隨,終日行不三十里。一材之費,已數十萬工,揆其餘可知已。昔阿房成,秦人散;章華就,楚眾離;乾陽畢功,隋人解體。今民力未及隋日,而役殘創之人,襲亡國弊,臣恐陛下之過,甚於煬帝。
帝曰:「卿謂我不如煬帝,何如桀、紂?」對曰:「若此殿卒興,同歸於亂。臣聞東都始平,太上皇詔宮室過度者禁之,陛下謂瓦木可用,請賜貧人,事雖不從,天下稱爲盛德。今復度而宮之,是隋役又興。不五六年間,一舍一取,天下謂何?」帝顧房玄齡曰:「洛陽朝貢天下中,朕營之,意欲便四方百姓。今玄素言如此,使後必往,雖露坐,庸何苦?」即詔罷役,賜彩二百匹。魏徵名梗挺,聞玄素言,嘆曰:「張公論事,有回天之力,可謂仁人之言哉。」
歷太子少詹事,遷右庶子。時太子承乾事游畋,不悅學,玄素上書曰:
天道無親,惟德是輔。苟違天道,人神棄之。古者田三驅,非以教殺,除民害也。今反以獵爲娛,行之無常,不損盛德哉?傳曰:「事不師古,匪說攸聞。」然則探道在學古,學古在師訓。孔穎達奉詔講勸,宜數逮問,裨萬分。博選賢傑,朝夕侍左右,與相規摩。日知所亡,月無忘所能,此則善美矣。
夫在人上者常求爲善也,然性不勝情,耽惑成亂,下有諛言,君道乃虧。古人有云:「勿以惡小不去,善小不爲。」禍福之來,皆根於初,護終若始,猶懼其替,始不護焉,終將安歸?
太子不納。又上書曰:
周公資聖人,而握沐吐飧,下白屋,況下周公之人哉?殿下睿質天就,尚須學以表飾之。孔穎達、趙弘智皆宿德鉅髦,兼識政機,望數召見,述古今,增懿明德。雕蟲小技,正可閒召,代博弈,不宜屢也。騎射畋游,褻戲酣歌,悅耳目,移情靈,不可以御。夫心爲萬事主,動而無節則亂,敗德之原,實在於此。帝知數財正太子,頻擢至銀青光祿大夫,行左庶子。
太子久不見賔友,玄素曰:「宮中所見止婦人,不知如樊姬等可與益聖德者幾何?若無之,即便詖艷嬖,何足顧哉!上惟東宮之重,高署賢才爲寮佐,今乃不得進見,將何以朝納誨、夕補遺哉?」太子諱其切,夜遣戶奴以騎檛狙擊,危脫死。嘗聞宮中擊鼓,叩閣正言,太子出鼓,對玄素破之。既不悛,丑德日聞。玄素不能已,上書曰:
孔子曰:「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書傳所載或遠,臣請以近事喻之。周武帝平山東,庳宮陋食以安海內,而太子贇有穢德,烏丸軌以聞,帝慈仁不忍廢。及踐祚,狂暴日熾,宗祀以亡,隋文帝所代是也。文帝因周衰,藉女資,雖無大功於人,然布德行惠,上下安賴。勇爲太子,驕肆敗度,今宮中山池,殿下所親見者也。當是時,自謂有太山之安,詎知壬臣敢進其說哉?向使動靜有常,進止有度,親君子,疏小人,黜浮華,守恭儉,雖有離間,烏能致慈父之隙哉?蓋積德弗純,令問不著,一遭讒,遂成其禍。
今上以殿下父子親,故所資用不爲限節,然詔未六旬,而用逾七萬,驕奢亡藝,孰有過此?龍樓、望苑,爲工匠之肆,既闕視膳問安之宜,又無悅學好道之實。上違君父慈訓之方,下有因緣戮辱之罪。所施與者,不游手雜色,則圖畫雕鏤之人。外所瞻仰,此失已暴,內隱密者,尚可勝計哉?右庶子趙弘智經明行脩,臣謂宜數進召,以廣徽美;今反猜嫌,謂妄相推引。從善若流,尚恐不逮,飾非拒諫,禍可既乎?
書入,太子怒,遣刺客伺之。會宮廢,玄素坐除名爲民。頃之,召授潮州刺史,徙鄧州,訖不復親近。高宗時,以老致仕。麟德初卒。
始,玄素與孫伏伽在隋皆爲令史,太宗嘗問玄素宦立所來,深自羞汗。褚遂良見帝曰:「君子不失言於人,明主不失言於戲。故言則史書之,禮成之,樂歌之。居上能禮其臣,乃盡力以奉其上。近世宋武帝侮靳朝臣,攻其門戶,至恥懼狼狽,前史以爲非。陛下昨問玄素在隋任何官,對曰:『縣尉。』又問未爲尉時,曰:『流外。』又問何曹司,玄素出不能徙步,顏若死灰,精爽頓盡,見者咸共驚怪。唐家創業,任官以才,卜祝庸保,量能並用。陛下以玄素擢任三品,佐皇儲,豈宜復對群臣使辭窮負恥,欲責其伏節死義,安可得乎?」帝曰:「朕亦悔之。」伏伽雖廣坐,陳說往事,無少隱焉。
贊曰:始唐有天下,懲刈隋敝,敷內讜言,而世長等仇然獻忠,時主方褒聽,藉以勸天下,雖觸禁忌,而無忤情。及禍亂已平,君位尊安,後者視前人之爲,猶以鯁論期榮,故時時遭斥讓,爲所厭苦。非言有功拙,所遭之時異也。夫性有不可移,雖堯、舜弗能訓。承乾之惡,根著於心,而歸責玄素,其何救哉?此士亹辭不能傅太子,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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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零四‧列傳第二十九  于志寧 高季輔 張行成
于志寧字仲謐,京兆高陵人。曾祖謹,有功於周,爲太師、燕國公。父宣道,仕隋至內史舍人。大業末,志寧調冠氏縣長,山東盜起,棄官歸。
高祖入關,率群從迎謁長春宮,詔授渭北道行軍元帥府記室,與殷開山參謀議。薛仁杲平,識褚亮於囚虜中,遷天策府中郎、文學館學士,引亮與同列。貞觀三年,爲中書侍郎。太宗嘗宴近臣,問「志寧安在?」有司奏:「敕召三品,志寧品第四。」帝悟,特詔預宴,因加散騎常侍、太子左庶子、黎陽縣公。是時議立七廟,群臣請以涼武昭王爲始祖,志寧以涼非王業所因,獨建議違之。帝詔功臣世襲刺史,志寧奏:「古今異時,慕虛名,遺實患,非久安計。」帝皆從之。嘗謂志寧曰:「古者太子既生,士負之,即置輔弼。昔成王以周、召爲師傅,日聞正道,習以成性。今太子幼,卿當輔以正道,無使邪僻啟其心。勉之,官賞可不次得也。」太子承乾數有過惡,志寧欲救止之,上諫苑以諷。帝見大悅,賜黃金十斤、絹三百匹。俄兼詹事,以母喪免,有詔起複本官,固請終喪,帝遣中書侍郎岑文本敦譬曰:「忠孝不兩立,今太子須人教約,卿彊起,爲我卒輔道之。」志寧乃就職。
時太子以農時造曲室,累月不止,又好音樂過度。志寧諫,以爲「今東宮乃隋所營,當時號爲侈麗,豈容復事磨礱彩飾於其間?丁匠官奴皆犯法亡命,鉗鑿槌杵,往來出入,監門、宿衛、直長、千牛不得苛問。爪牙在外,廝役在內,其可無憂乎?又宮中數聞鼓聲,太樂伎兒輒留不出,往年口敕丁寧,殿下可不思之?」太子不納。而左右多任宦官,志寧復諫曰:「奄官者,體非全氣,專柔便佞,托親近爲威權,假出納爲禍福。故伊戾敗宋,易牙亂齊,趙高亡秦,張讓傾漢。近高齊任鄧長顒爲侍中,陳德信爲開府,內預宴私,外干朝政,齊卒顛覆。今殿下左右前後皆用寺人,輕忽高班,陵轢貴仕,品命失序,經紀不立,行路之人咸以爲怪。」太子益不悅。東宮仆御舊得番休,而太子不聽,又私引突厥,與相狎比。志寧懷不能已,上疏極言曰:「竊見仆寺司馭,爰及獸醫,自春迄夏,不得番息。或家有慈親,以闕溫凊,或室有幼弱,以虧撫養,殆非恕愛之意。又突厥達哥支等,人狀野心,不可以禮教期,不可以仁信待。狎而近之,無益令望,有損盛德。況引內閣中,使常親近,人皆震駭,而殿下獨安此乎?」太子大怒,遣張師政、紇干承基往刺之。二人者入其第,見志寧憔然在苫塊中,不忍殺,乃去。太子敗,帝知狀,謂曰;「聞公數諫,承乾不聽公,故至此。」是時宮臣皆罪廢,獨志寧蒙勞勉。
晉王爲皇太子,復拜左庶子,遷侍中,加光祿大夫,進封燕國公,監脩國史。永徽二年,洛陽人李弘泰誣告太尉長孫無忌反,有詔不待時斬之。志寧以爲:「方春少陽用事,不宜行刑,且誣謀非本惡逆,請依律待秋分乃決。」從之。衡山公主既公除,將下嫁長孫氏。志寧以爲:「禮,女十五而笄,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而嫁,固知遇喪須終三年。春秋,魯莊公如齊納幣,母喪未再期而圖婚,二家不譏,以其失禮明也。今議者云『公除從吉』,此漢文創製,爲天下百姓耳。公主身服斬衰,服可以例除,情不可以例改。心喪成婚,非人情所忍。」於是詔公主待服除乃婚。拜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頃之,兼太子少師。四年,隕石十八於馮翊,高宗問曰:「此何祥也?朕欲悔往脩來以自戒,若何?」志寧對:「春秋:『隕石於宋五。』內史過曰:『是陰陽之事,非吉凶所生。』物固有自然,非一系人事。雖然,陛下無災而戒,不害爲福也。」俄遷太傅。嘗與右僕射張行成、中書令高季輔俱賜田,志寧奏:「臣家自周、魏來,世居關中,貲業不墜。今行成、季輔始營產土,願以臣有餘賜不足者。」帝嘉之,分其田以與二人。
顯慶四年,以老乞骸骨,詔解僕射,更拜太子太師,仍同中書門下三品。王皇后之廢,長孫無忌、褚遂良固爭不見從,志寧不敢言。武后以其不右己,銜之,後因殺無忌,坐免官,出爲榮州刺史,改華州,聽致仕。卒,年七十八,贈幽州都督,諡曰定。後追復左光祿大夫、太子太師。
志寧愛賔客,樂引後進,然多嫌畏,不能有所薦達也,爲士議所少。凡格式、律令、禮典,皆與論撰,賞賜以巨萬。
初,志寧與司空李勣脩定本草並圖,合五十四篇。帝曰:「本草尚矣,今復脩之,何所異邪?」對曰:「昔陶弘景以神農經合雜家別錄注詺之,江南偏方,不周曉藥石,往往紕繆,四百餘物,今考正之,又增後世所用百餘物,此以爲異。」帝曰:「本草、別錄何爲而二?」對曰:「班固唯記黃帝內、外經,不載本草,至齊七錄乃稱之。世謂神農氏嘗藥以拯含氣,而黃帝以前文字不傳,以識相付,至桐、雷乃載篇冊,然所載郡縣,多在漢時,疑張仲景、華佗竄記其語。別錄者,魏、晉以來吳普、李當之所記,其言華葉形色,佐使相須,附經爲說,故弘景合而錄之。」帝曰:「善。」其書遂大行。
曾孫休烈。
休烈機鑒融敏,善文章,與會稽賀朝萬齊融、延陵包融齊名。開元初,第進士,又擢制科,歷秘書省正字。吐蕃金城公主請文籍四種,玄宗詔秘書寫賜。休烈上疏曰:「戎狄,國之寇;經籍,國之典也。戎之生心,不可以無備。昔東平王求史記、諸子,漢不與之,以史記多兵謀,諸子雜詭術也。東平,漢之懿戚,尚不示征戰之書,今西戎國之寇讎,安可貽以經典?且吐蕃之性慓悍果決,善學不回。若達於書,則知戰;深於詩,則知武夫有師干之試;深於禮,則知月令有廢興之兵;深於春秋,則知用師詭詐之計;深於文,則知往來書檄之制:此何異假寇兵資盜糧也!臣聞魯秉周禮,齊不加兵;吳獲乘車,楚屢奔命。喪法危邦,可取鑒也。公主下嫁異國,當用夷禮,而反求良書,恐非本意,殆有奸人勸導其中。若陛下慮失其情,示不得已,請去春秋。夫春秋,當周德既衰,諸侯盛彊,征伐競興,情偽於是乎生,變詐於是乎起,有以臣召君、取威定霸之事。誠與之,國之患也。狄固貪婪,貴貨易土,正可錫以錦彩,厚以金玉,無足所求以資其智。」疏入,詔中書門下議。侍中裴光庭曰:「吐蕃不識禮經,孤背國恩,今求哀啟顙,許其降附,漸以詩、書,陶一聲教,斯可致也。休烈但見情偽變詐於是乎生,不知忠信節義亦於是乎在。」帝曰「善。」遂與之。累遷起居郎、直集賢殿學士、比部郎中。楊國忠爲宰相,斥不附己者,出爲中部郡太守。
肅宗立,休烈奔行在,擢給事中,遷太常少卿,知禮儀事,兼脩國史。帝嘗謂曰:「良史者,君舉必書。朕有過失,顧卿何如?」對曰:「禹、湯罪己,其興也勃焉。有德之君不忘規過。」於時經大盜後,史籍燔缺,休烈奏:「國史、開元實錄、起居注及余書三千八百餘篇藏興慶宮,兵興焚煬皆盡,請下御史核史館所由,購府縣有得者,許上送官。一書進官一資,一篇絹十匹。」凡數月,止獲一二篇,唯韋述以其家藏國史百三十篇上獻。中興文物未完,休烈獻五代論,討著舊章,天子嘉之。轉工部侍郎,仍脩史。宰相李揆矜己護前,羞與同史任爲等列,奏徙休烈爲國子祭酒,權留史館脩撰,以卑下之,休烈安然無屑意。乾元初,始詔百官元日、冬至於光順門賀皇后。休烈奏:「周禮有命夫朝人君,命婦朝女君。自顯慶以來,則天皇后甫行此禮,而命婦與百官雜處,在禮不經。」帝罷之。
代宗嗣位,甄別名品,元載稱其清諒。拜右散騎常侍,兼脩國史,加禮儀使,遷太常卿。累進工部尚書,封東海郡公。雖歷清要,不治產。性恭儉仁愛,無喜慍之容。樂賢下善,推轂士甚眾。年老,篤意經籍,嗜學不厭。妻韋卒,天子嘉休烈父子著儒行,詔贈韋國夫人,葬給鹵簿、鼓吹。歲中,休烈亦卒,年八十一。帝爲嘆息,贈尚書左僕射,諡曰元,遣謁者就第宣慰,爲儒者榮。
二子:益、肅,及休烈時,相繼爲翰林學士。益,天寶初及進士第。肅,終給事中,贈吏部侍郎。
肅子敖,字蹈中,擢進士,爲秘書省校書郎。楊憑、李鄘、呂元膺相繼辟幕府。元和初,拜監察御史,五遷至右司郎中。進給事中、左拾遺。龐嚴爲元稹、李紳所厚,與蔣防俱薦爲翰林學士。李逢吉誣紳罪逐之,而出嚴爲信州刺史,防汀州刺史。敖封還詔書,搢紳意申嚴枉,及駁奏下,乃論貶嚴太輕,眾皆嗤噪。逢吉乃厚敖,三遷至戶部侍郎,出爲宣歙觀察使。敖脩謹,家世用文學進,初爲時所稱,及居官,無所建明,不迕物以自容,名益減。卒,贈禮部尚書。
四子:球、珪、瓌、琮,皆清顯。琮知名。
龐嚴者,字子肅,壽州壽春人。第進士,舉賢良方正,策第一,拜拾遺。辭章峭麗,累遷駕部郎中,知制誥。坐累出。復入,稍遷太常少卿。大和五年,權京兆尹,彊干不阿貴勢,然貪利,溺聲色。卒於官。
琮字禮用,落魄不事事,以門資爲吏,久不調,駙馬都尉鄭顥獨器之。宣宗詔選士人尚公主者,顥語琮曰:「子有美才,不飾細行,爲眾毀所抑,能爲之乎?」琮許諾。中書舍人李潘知貢舉,顥以琮托之,擢第,授左拾遺。初尚永福公主,主未降,食帝前,以事折匕箸,帝知其不可妻士大夫,更詔尚廣德公主。咸通中,以水部郎中爲翰林學士,遷中書舍人。閱五月,轉兵部侍郎、判戶部。八年,同中書下平章事,進中書侍郎,兼戶部尚書。爲韋保衡所構,檢校司空、山南東道節度使,三貶韶州刺史。保衡敗,僖宗以太子少傅召,未幾,復爲山南節度使,入拜尚書右僕射。黃巢陷京師,以病臥家,巢欲起爲相,琮辭疾,賊迫脅不止,乃曰:「吾死在旦夕,位宰相,義不受污。」賊遂害之。
高馮字季輔,以字行,德州蓨人。居母喪,以孝聞。兄元道,仕隋爲汲令,縣人反城應賊,殺元道。季輔率其黨與縣人戰,禽之,斬首以祭,賊眾畏伏,更歸附之,至數千人。俄與武陟李厚德將其眾降,授陟州總管府戶曹參軍。
貞觀初,拜監察御史,彈治不避權要。累轉中書舍人,列上五事,以爲:
今天下大定,而刑未措,何哉?蓋謀猷之臣、台閣之吏不崇簡易,而昧經遠,故執憲者以深刻爲奉公,當官者以侵下爲益國。如尚書八坐,人主所責成者也,宜擇溫厚脩絜者任之。敦樸素,革浮偽,使家識慈孝,人知廉恥,過行者被嗤於鄉,不昵者蒙擯於親,自然禮節興矣。
陛下身帥節儉,而營繕未息,丁匠不能給驅使,又和雇以重勞費。人主所欲,何求而不得。願愛其財,毋使殫;惜其力,毋使弊。畿內數州,京師之本,土狹人庶,儲畜少而科役多,宜蒙優貸,令得休息,彊本弱支之義也。至江南、河北,人頗舒閒,宜爲差等,均量勞逸。
公侯勛戚之家,邑入、俸稍足以奉養,而貸息出舉,爭求什一,下民化之,競爲錐刀,宜加懲革。
今外官卑品,皆未得祿,故饑寒之切,夷、惠不能全其行。爲政之道,期於易從,不恤其匱,而須其廉,正恐巡察歲出,輶軒繼軌,而侵漁不息也。宜及戶口之繁,倉庾且實,稍加稟賜,使得事父母、養妻子,然後督責其效,則官人畢力矣。
密王元曉等俱陛下懿親,當正其禮。比見帝子拜諸叔,諸叔荅拜。爵封既同,當明昭穆,願垂訓正,以爲彝法。
書奏,太宗稱善,進授太子右庶子。數上書言得失,辭誠切至。帝賜鍾乳一劑,曰:「而進藥石之言,朕以藥石相報。」後爲吏部侍郎,善銓敘人物,帝賜金背鏡一,況其清鑒焉。
久之,遷中書令、兼檢校吏部尚書,監脩國史,進爵蓨縣公。永徽初,加光祿大夫、侍中、兼太子少保。感疾歸第,有詔以其兄虢州刺史季通爲宗正少卿,視疾,遣中使日候增損。卒,年五十八,贈開府儀同三司、荊州都督,諡曰憲。官給轜車,歸葬於鄉。
子正業,仕至中書舍人。坐善上官儀,貶嶺表。
張行成字德立,定州義豐人。少師事劉炫,炫謂門人曰:「行成體局方正,廊廟才也。」隋大業末,察孝廉,爲謁者台散從員外郎。後爲王世充度支尚書。世充平,以隋資補谷熟尉。家貧,代計吏集京師,擢制舉乙科,改陳倉尉。高祖謂吏部侍郎張銳曰:「今選吏豈無才用特達者?朕將用之。」銳言行成,調富平主簿,有能名。召補殿中侍御史,糾劾嚴正。太宗以爲能,謂房玄齡曰;「古今用人未嘗不因介紹,若行成者,朕自舉之,無先容也。」
嘗侍宴,帝語山東及關中人,意有同異。行成曰:「天子四海爲家,不容以東西爲限,是示人以隘矣。」帝稱善,賜名馬一、錢十萬、衣一稱。自是有大政事,令與議焉。累遷給事中。帝嘗謂群臣「朕爲人主,兼行將相事,豈不是奪公等名?舜、禹、湯、武得稷、禼、伊、呂而四海安,漢高祖有蕭、曹、韓、彭而天下寧,茲事朕皆兼之。」行成退,上疏曰:「有隋失道,天下沸騰,陛下撥亂反正,拯人塗炭,何周、漢君臣所能比數。雖然,盛德含光,規模宏遠。左右文武誠無將相材,奚用大庭廣眾與之量校,損萬乘之尊,與臣下爭功哉?」帝嘉納之。轉刑部侍郎、太子少詹事。
太子駐定州監國,謂曰:「吾乃送公衣錦過鄉邪!」令有司祠其先墓。行成薦里人魏唐卿、崔寶權、馬龍駒、張君劼皆以學行聞,太子召見,以其老不可任以事,厚賜遣之。太子使行成詣行在,帝見悅甚,賜勞尤渥。還爲河南巡察大使,稱旨,檢校尚書左丞。是歲,帝幸靈州,詔皇太子從。行成諫曰:「皇太子宜留監國,對百寮日決庶務,既爲京師重,且示四方盛德。」帝以爲忠。遷侍中、兼刑部尚書。
高宗即位,封北平縣公,監脩國史。時晉州地震不息,帝問之,對曰:「天,陽也,君象;地,陰也,臣象。君宜動,臣宜靜。今靜者顧動,恐女謁用事,大臣陰謀。又諸王、公主參承起居,或伺間隙,宜明設防閒。且晉,陛下本封,應不虛發,伏願深思以杜未萌。」帝然之,詔五品以上極言得失。俄拜尚書左僕射、太子少傅。永徽四年,自三月不雨至五月,行成懼,以老乞身,制荅曰:「古者策免,乖罪己之義。此在朕寡德,非宰相咎。」乃賜宮女、黃金器,敕勿復辭。行成固請,帝曰:「公,朕之舊,奈何舍朕去邪?」泫然流涕。行成惶恐,不得已復視事。未幾,卒於尚書省舍,年六十七。詔九品以上就第哭。比斂,三遣使賜內衣服,尚宮宿其家護視。贈開府儀同三司、并州都督,祭以少牢,諡曰定。弘道元年,詔配享高宗廟廷。
族子易之、昌宗。
易之幼以門蔭仕,累遷尚乘奉御。既冠,頎皙美姿制,音技多所曉通。武后時,太平公主薦其弟昌宗,得侍。昌宗白進易之材用過臣,善治煉藥石。即召見,悅之。兄弟皆幸,出入禁中,傅朱粉,衣紈錦,盛飾自喜。即日拜昌宗雲麾將軍、行左千牛中郎將,易之司衛少卿,賜甲第,帛五百段,給奴婢、橐它、馬牛充入之。不數日,進拜昌宗銀青光祿大夫,賜防閣,同京官朝朔望;追贈父希臧爲襄州刺史,母韋、母臧並封太夫人,尚宮問省起居。詔尚書李迥秀私侍臧。昌宗興不旬日,貴震天下。諸武兄弟及宗楚客等爭造門,伺望顏色,親執轡棰,號易之爲「五郎」,昌宗「六郎」。又加昌宗右散騎常侍。聖歷二年,始置控鶴府,拜易之爲監。久之,更號奉宸府,以易之爲令。乃引知名士閻朝隱、薛稷、員半千爲供奉。
後每燕集,則二張諸武雜侍,摴博爭道爲笑樂,或嘲詆公卿,淫蠱顯行,無復羞畏。時無檢輕薄者又諂言昌宗乃王子晉後身,後使被羽裳、吹簫、乘寓鶴,裴回庭中,如仙去狀,詞臣爭爲賦詩以媚後。後知醜聲甚,思有以掩覆之,乃詔昌宗即禁中論著,引李嶠、張說、宋之問、富嘉謨、徐彥伯等二十有六人撰三教珠英。加昌宗司仆卿、易之麟台監,權勢震赫。皇太子、相王請封昌宗爲王,後不聽,遷春官侍郎,封鄴國公,易之恆國公,實封各三百戶。
後既春秋高,易之兄弟顓政,邵王重潤與永泰郡主竊議,皆得罪縊死。御史大夫魏元忠嘗劾奏易之等罪,易之訴於後,反誣元忠與司禮丞高戩約曰:「天子老,當挾太子爲耐久朋。」後問:「孰爲證左?」易之曰:「鳳閣舍人張說。」翌日庭辯,皆不仇,然元忠、說猶皆被逐。其後易之等益自肆,奸贓狼藉,御史台劾奏之,乃詔宗晉卿、李承嘉、桓彥范、袁恕己參鞫,而司刑正賈敬言窺望後旨,奏昌宗彊市,罪當贖,詔曰可。承嘉、彥范進曰:「昌宗贓四百萬,尚當免官。」昌宗大言曰:「臣有功於國,不應免官。」後問宰相,內史令楊再思曰:「昌宗主煉丹劑,陛下餌之而驗,功最大者也。」即詔釋之,歸罪其兄昌儀、同休,皆貶官。已而後久疾,居長生院,宰相不得進見,惟昌宗等侍側。昌宗恐後不諱,禍且及,乃引支黨日夜與謀爲不軌事。然小人疏險,道路皆知之,至有榜其事於衢左者。左台御史中丞宋璟亟請按攝,後陽許璟,俄詔璟外按幽州都督屈突仲翔,更敕司刑卿崔神慶問狀。神慶妄奏云:「昌宗應原。」璟執奏「昌宗法當斬」。後不荅,左拾遺李邕進曰:「璟之言,社稷計也,願可之。」後終不許。
神龍元年,張柬之、崔玄暐等率羽林兵迎皇太子入,誅易之、昌宗於迎仙院,及其兄昌期、同休、從弟景雄皆梟首天津橋,士庶歡踴,臠取之,一夕盡。坐流貶者數十人。天寶九載,昌期女上表自言,楊國忠助之,詔復易之兄弟官爵,賜同休一子官。
贊曰:于志寧諫太子承乾,幾遭賊殺,然未嘗懼,知太宗之明,雖匕首揕胸不愧也。及武后立,不敢出一言,知高宗之昧,雖死無益也。季輔、行成數進諫,然雍容有禮,皆長厚君子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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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零五‧列傳第三十   長孫無忌 褚遂良 韓瑗 來濟 李義琰 上官儀
長孫無忌字輔機。性通悟,博涉書史。始,高祖兵度河,進謁長春宮,授渭北道行軍典簽。從秦王征討有功,累擢比部郎中、上黨縣公。
皇太子建成毒王,王病,舉府危駭。房玄齡謂無忌曰:「禍隙已牙,敗不旋踵矣。夫就大計者遺細行,周公所以絀管、蔡也。」遂俱入白王,請先事誅之,王未許。無忌曰:「大王以舜何如人?」王曰:「濬哲文明,爲子孝,爲君仁,又何議哉?」對曰:「向使濬井弗出,得爲孝乎?塗廩弗下,得爲仁乎?大杖避,小杖受,良有以也。」王未決。事益急,乃遣無忌陰召房玄齡、杜如晦定計。無忌與尉遲敬德、侯君集、張公謹、劉師立、公孫武達、獨孤彥雲、杜君綽、鄭仁恭、李孟嘗討難,平之。王爲皇太子,授左庶子。即位,遷吏部尚書,以功第一,進封齊國公。帝以無忌皇后兄,又少相友,眷倚日厚,常出入臥內。進尚書右僕射。
突厥頡利可汗已盟而政亂,諸將請遂討之。帝顧新歃血,不取爲失機,取之失信,計猶豫,以問大臣。蕭瑀曰:「兼弱攻昧,討之便。」無忌曰:「今我務戢兵,待夷狄至,乃可擊。使遂弱,且不能來,我又何求?臣謂按甲存信便。」帝曰:「善。」然卒取突厥。
或有言無忌權太盛者,帝持表示無忌曰:「我與公君臣間無少疑,使各懷所聞不言,斯則蔽矣。」因普示群臣曰:「朕子幼,無忌於我有大功,視之猶子也。疏間親、新間舊之謂不順,朕無取焉。」無忌亦自懼貴且亢,後又數言之,遂解僕射,授開府儀同三司。與房玄齡、杜如晦、尉遲敬德皆以元勛封一子郡公。進冊司空,知門下、尚書省事,無忌辭,又因高士廉口陳「以外戚位三公,嫌議者謂天子以私後家」。帝曰:「朕任官必以才,不者,雖親若襄邑王神符,不妄授;若才,雖仇如魏徵,不棄也。夫緣後兄愛昵,厚以子女玉帛,豈不得?以其兼文武兩器,朕故相之,公等孰不曰然?」無忌固襄,詔荅曰:「黃帝得力牧,爲五帝先;夏禹得咎繇,爲三王祖;齊桓得管仲,爲五伯長;朕得公,遂定天下。公其無讓!」帝又思所與共艱難,賴無忌以免,作威鳳賦以賜,且況其功。
帝欲功臣並世襲刺史,貞觀十一年,乃詔有司:「朕憑明靈之祐,賢佐之力,克翦多難,清宇內。蓋時屯共資其力,世安專享其利,朕所不取。刺史,古諸侯,雖名不同,而監統一也。無忌等義貫休戚,效挺夷險,嘉庸懿績,簡在朕心。其改錫土宇,用世及之制。」乃以無忌爲趙州刺史,以趙爲公國;房玄齡宋州刺史,國於梁;杜如晦贈密州刺史,國於萊;李靖濮州刺史,國於衛;高士廉申州刺史,國於申;侯君集陳州刺史,國於陳;道宗鄂州刺史,王江夏;孝恭觀州刺史,王河間;尉遲敬德宣州刺史,國於鄂;李勣蘄州刺史,國於英;段志玄金州刺史,國於褒;程知節普州刺史,國於盧;劉弘基朗州刺史,國於夔;張亮澧州刺史,國於鄖。凡十有四人,余官食邑尚不在。無忌等辭曰:「群臣披荊棘,事陛下。今四海混一,誠不願違遠左右,而使世牧外州,與遷徙等。」帝曰:「割地封功臣,欲公等後嗣長爲藩翰,而薄山河之誓,反爲怨望,朕亦安可彊公土宇邪?」遂止。後帝幸其第,自家人姻婭勞賜皆有差。久之,進位司徒。
太子承乾廢,帝欲立晉王,未決,坐兩儀殿,群臣已罷,獨留無忌、玄齡、勣言東宮事,因曰:「我三子一弟,未知所立,吾心亡聊。」即投床,取佩刀自向,無忌等驚,爭抱持,奪刀授晉王,而請帝所欲立。帝曰:「我欲立晉王。」無忌曰:「謹奉詔,異議者斬!」帝顧王曰;「舅許汝矣,宜即謝。」王乃拜。帝復曰:「公等與我意合,天下其謂何?」荅曰:「王以仁孝聞天下久矣,固無異辭;有如不同,臣負陛下百死。」於是遂定。以無忌爲太子太師、同中書門下三品,「同三品」自此始。帝又欲立吳王恪,無忌密爭止之。帝征高麗,詔攝侍中。還,辭師傅官,聽罷太子太師,遙領揚州都督。
帝嘗從容問曰:「朕聞君聖臣直,人常苦不自知,公宜面攻朕得失。」無忌曰:「陛下神武聖文,冠卓千古,性與天道,非臣等愚所及,誠不見有所失。」帝曰:「朕冀聞過,公等乃相諛悅。朕當評公等可否以相規。」謂:「高士廉心術警悟,臨難不易節,所乏者骨鯁耳。唐儉有辭,善和解人,酒杯流行,發言可憙,事朕二十年,未嘗一言國家事。楊師道性謹審,自能無過,而懦不更事,緩急非可倚。岑文本敦厚,文章、論議其所長也,謀常經遠,自當不負於物。劉洎堅正,其言有益,不輕然諾於人,能自補闕。馬周敏銳而正,評裁人物,直道而行,所任皆稱朕意。褚遂良鯁亮,有學術,竭誠親於朕,若飛鳥依人,自加憐愛。無忌應對機敏,善避嫌,求於古人,未有其比;總兵攻戰,非所善也。」
二十三年,帝疾甚,召入臥內,帝引手捫無忌頤,無忌哭,帝感塞,不得有所言。翌日,與遂良入受詔,顧遂良曰:「我有天下,無忌力也。爾輔政,勿令讒毀者害之。」有頃,崩。方在離宮,皇太子悲慟,無忌曰:「大行以宗廟、社稷屬殿下,宜速即位。」因秘不發喪,請還宮。
太子即位,是爲高宗。進無忌太尉,檢校中書令,猶知門下、尚書二省。固辭尚書省,許之。帝欲立武昭儀爲後,無忌固言不可。帝密以寶器錦帛十餘車賜之,又幸其第,擢三子皆朝散大夫,昭儀母復詣其家申請。許敬宗數勸之,無忌厲色折拒。帝后召無忌、遂良及于志寧言後無息,昭儀有子,必欲立之者。無忌己數諫,即曰:「先帝付託遂良,願陛下訪之。」遂良極道不可,帝不聽。
後既立,以無忌受賜而不助己,銜之。敬宗揣後指,陰使洛陽人李奉節上無忌變事,與侍中辛茂將臨按,傅致反狀。帝驚曰:「將妄人構間,殆不其然。」敬宗具言:「反跡已露,陛下不忍,非社稷之福。」帝泣曰:「我家不幸,高陽公主與我同氣,往謀反,今舅復爾,使我重愧天下,奈何?」對曰:「房遺愛口乳臭,與女子反,安能就事?無忌奸雄,天下所畏伏,一旦竊發,陛下誰使御之?今即急,恐攘袂一呼,以嘯同惡,且爲宗廟憂。陛下不見隋室乎?宇文化及父宰相,弟尚主,而身掌禁兵,煬帝處之不疑,然而起爲戎首,遂亡隋。願陛下決之。」帝猶疑,更詔審核。明日,敬宗言無忌反明甚,請逮捕。帝泣曰:「舅果爾,我決不忍殺,後世其謂我何?」敬宗曰:「漢文帝舅薄昭,從代來有功,後坐殺人,帝惜撓法,令朝臣喪服就哭之,昭自殺,良史不以爲失。今無忌忘先帝之德,舍陛下至親,乃欲移社稷、敗宗廟,豈特昭比邪?在法夷五族。臣聞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乘機亟行,緩必生變。無忌與先帝謀取天下,天下伏其智,王莽、司馬懿之流。今逆徒自承,何疑而不決?」帝終不質問。遂下詔削官爵封戶,以揚州都督一品俸置於黔州,所在發兵護送;流其子秘書監沖等於嶺外;從弟渝州刺史知仁貶翼州司馬。後數月,又詔司空勣、中書令敬宗、侍中茂將等覆按反獄。敬宗令大理正袁公瑜、御史宋之順等即黔州暴訊。無忌投繯卒,沖免死,殺族子祥,流族弟思於檀口,大抵期親皆謫徙。
初,無忌與遂良悉心奉國,以天下安危自任,故永徽之政有貞觀風。帝亦賔禮老臣,拱己以聽。綱紀設張,此兩人維持之也。既二後廢立計不合,奸臣陰圖,帝暗於聽受,卒以屠覆,自是政歸武氏,幾至亡國。
上元元年,追復官爵,以孫元翼襲封。初,無忌自作墓昭陵塋中,至是許還葬。文宗開成三年,詔曰:「每覽國史至太尉無忌事,未嘗不廢卷而嘆。其以裔孫鈞爲猗氏令。」
無忌從父敞,字休明。隋煬帝爲晉王,敞以庫直從畋驪山,王凌危逐鹿,諫曰:「大王冒垂堂,淫原獸,可乎?」王遂止。即位,頗見識擢。及幸江都,留守禁籞。高祖入關,率子弟謁新豐,授將作少監,出爲杞州刺史。貞觀初,坐受賕免。太宗以後屬,歲私給稟,償其費。累封平原郡公。卒贈幽州都督,諡曰良,陪葬昭陵。
從父弟操,字元節。父覽,爲周大司徒、薛國公。操有學術。初,高祖辟署相國府金曹參軍。未幾,檢校虞州刺史。從秦王征討,常侍旁,與聞秘謀。徙陝州,城中無井,人勤於汲,操爲釃河溜入城,百姓利安。以母喪解,長老守闕頌遺愛。服除,封樂壽縣男。爲齊、揚、益三州刺史,課皆最,下詔褒揚。永徽初,以陝州刺史卒,贈吏部尚書,諡曰安,葬給鼓吹,至虞罷。
子詮,尚新城公主。詮女兄爲韓瑗妻。無忌得罪,詮流巂州,有司希旨殺之。詮有甥趙持滿者,工書,善騎射,力搏虎,走逐馬,而仁厚下士,京師無貴賤愛慕之。爲涼州長史,嘗逐野馬,射之,矢洞於前,邊人畏伏。詮之貶,許敬宗懼持滿才能仇己,追至京,屬吏訊搒,色不變,曰:「身可殺,辭不可枉!」吏代爲占,死獄中。
無忌族叔順德。
順德仕隋爲右勛衛,征遼當行,亡命太原,素爲高祖親厚。太宗將起兵,令與劉弘基募士於外,聲備賊,至數萬人,乃結隊按屯。大將軍府建,授統軍,從平霍邑、臨汾、絳郡有功。與劉文靜擊屈突通於潼關,通將奔洛陽,順德跳追桃林,執通以獻,遂定陝縣。以多進左驍衛大將軍,封薛國公。討建成餘黨,食千二百戶,賜宮女,詔宿內省。
俄以受賕爲有司劾發,帝曰:「順德元勛外戚,爵隆位厚至矣。若令觀古今自鑒,有以益國家者,朕當與共府庫,何至以貪冒聞乎?」因賜帛數十愧切之。大理少卿胡演曰:「順德以賂破法,不可赦,奈何又賜之?」帝曰:「使有恥者,得賜甚於戮;如不能,乃禽獸也,殺之何益?」
李孝常謀反,坐與交,削籍爲民。歲余,帝閱功臣圖,見其像,憐之,遣宇文士及視順德,順德方頹然醉,遂召爲澤州刺史,復爵邑。順德素少檢,侈放自如,至是折節爲政,以嚴明稱。先時守長多通餉問,順德繩擿無所容,遂爲良吏。前刺史張長貴、趙士達占部中腴田數十頃,奪之以給貧單。尋坐累還第。喪息女,感疾甚,帝薄之,謂房玄齡曰:「順德無剛氣,以兒女牽愛至大病,胡足恤?」未幾,卒,遣使吊之,贈荊州都督,諡曰襄。貞觀十三年,封邳國公。永徽中,加贈開府儀同三司。
褚遂良字登善,通直散騎常侍亮子。隋大業末,爲薛舉通事舍人。仁杲平,授秦王府鎧曹參軍。貞觀中,累遷起居郎。博涉文史,工隸楷,太宗嘗嘆曰:「虞世南死,無與論書者!」魏徵白見遂良,帝令侍書。帝方博購王羲之故帖,天下爭獻,然莫能質真偽。遂良獨論所出,無舛冒者。
十五年,帝將有事太山,至洛陽,星孛太微,犯郎位。遂良諫曰:「陛下撥亂反正,功超古初,方告成岱宗,而彗輒見,此天意有所未合。昔漢武帝行岱禮,優柔者數年,臣愚願加詳慮。」帝寤,詔罷封禪。
遷諫議大夫,兼知起居事。帝曰:「卿記起居,大抵人君得觀之否?」對曰:「今之起居,古左右史也,善惡必記,戒人主不爲非法,未聞天子自觀史也。」帝曰:「朕有不善,卿必記邪?」對曰「守道不如守官,臣職載筆,君舉必書。」劉洎曰:「使遂良不記,天下之人亦記之矣。」帝曰:「朕行有三:一,監前代成敗,以爲元龜;二,進善人,共成政道;三,斥遠群小,不受讒言。朕能守而勿失,亦欲史氏不能書吾惡也。」
是時,魏王泰禮秩如嫡,群臣未敢諫。帝從容訪左右曰:「方今何事尤急?」岑文本汎言禮義爲急,帝以不切,未領可。遂良曰「今四方仰德,誰弗率者?唯太子、諸王宜有定分。」帝曰:「有是哉!朕年五十,日以衰怠,雖長子守器,而弟、支子尚五十人,心常念焉。自古宗姓無良,則傾敗相仍,公等爲我柬賢者保傅之。夫事人久,情媚熟,則非意自生,其令王府官不得過四考,著爲令。」帝嘗怪:「舜造漆器,禹雕其俎,諫者十餘不止,小物何必爾邪?」遂良曰:「雕琢害力農,纂繡傷女工,奢靡之始,危亡之漸也。漆器不止,必金爲之,金又不止,必玉爲之,故諫者救其源,不使得開。及夫橫流,則無復事矣。」帝咨美之。
於時皇子雖幼,皆外任都督、刺史,遂良諫曰:「昔二漢以郡國參治,雜用周制。今州縣率仿秦法,而皇子孺年並任刺史,陛下誠以至親捍四方。雖然,刺史,民之師帥也,得人則下安措,失人則家勞攰。故漢宣帝曰:『與我共治,惟良二千石乎。』臣謂皇子未冠者,可且留京師,教以經學,畏仰天威,不敢犯禁,養成德器,審堪臨州,然後敦遣。昔東漢明、章諸帝,友愛子弟,雖各有國,幼者率留京師,訓飭以禮。訖其世,諸王數十百,惟二人以惡敗,自余和染教,皆爲善良。此前事已驗,惟陛下省察。」帝嘉納。
太子承乾廢,魏王泰閒侍,帝許立爲嗣,因謂大臣曰:「泰昨自投我懷中云:『臣今日始得爲陛下子,更生之日也。臣惟有一子,百年後,當殺之,傳國晉王。』朕甚憐之。」遂良曰:「陛下失言。安有爲天下主而殺其愛子,授國晉王乎?陛下昔以承乾爲嗣,復寵愛泰,嫡庶不明,紛紛至今。若必立泰,非別置晉王不可。」帝泣曰「我不能。」即詔長孫無忌、房玄齡、李勣與遂良等定策立晉王爲皇太子。
時飛雉數集宮中,帝問:「是何祥也?」遂良曰:「昔秦文公時,有侲子化爲雉,雌鳴陳倉,雄鳴南陽。侲子曰:『得雄者王,得雌者霸。』文公遂雄諸侯,始爲寶雞祠。漢光武得其雄,起南陽,有四海。陛下本封秦,故雄雌並見,以告明德。」帝悅,曰:「人之立身,不可以無學。遂良所謂多識君子哉!」俄授太子賔客。
薛延陀請婚,帝已納其聘,復絕之。遂良曰:「信爲萬事本,百姓所歸。故文王許枯骨而不違,仲尼去食存信,貴之也。延陀,曩一俟斤耳。因天兵北討,蕩平沙塞,威加諸外,而恩結於內,以爲余寇不可以無酋長,故璽書鼓纛,立爲可汗。負抱之恩,與天無極。數遣使請婚於朝,陛下既開許,爲御北門受獻食。今一朝自爲進退,所惜少,所失多,虧信夷狄,方生嫌恨,殆不可以訓戎兵、勵軍事也。且龍沙以北,部落牛毛,中國擊之不能盡,亦猶可比敗,芮芮興,突厥亡,延陀盛。是以古人虛外實內,懷之以德。使爲惡,在夷不在華;失信,在彼不在此也。惟陛下裁幸。」不納。
帝欲自討遼東,遂良固勸無行:「一不勝,師必再興;再興,爲忿兵。兵忿者,勝負不可必。」帝然可。會李勣詆其計,帝意遂決東。遂良懼,上言:「臣請譬諸身。兩京,腹心也;四境,手足也;殊裔絕域,殆非支體所屬。高麗王陛下所立,莫離支殺之。討其逆,夷其地,固不可失,但遣一二慎將,付銳兵十萬,翔旝雲輣,唾手可取。昔侯君集、李靖皆庸人爾,猶能撅高昌,纓突厥,陛下止發蹤指示,得歸功聖明。前日從陛下平天下,虓士爪臣,氣力未衰,可驅策,惟陛下所使。臣聞涉遼而左,或水潦,平地淖三尺,帶方、玄菟,海壤荒漫,決非萬乘六師所宜行。」是時,帝銳意蕩平,不見省。進黃門侍郎,參綜朝政。莫離支遣使貢金,遂良曰:「古者討殺君之罪,不受其賂。魯納郜鼎太廟,春秋譏之。今莫離支所貢不臣之篚,不容受。」詔可,以其使屬吏。
帝既平高昌,歲調兵千人往屯,遂良誦諍不可,帝志取西域,寘其言不用。西突厥寇西州,帝曰:「往魏徵、褚遂良勸我立麴文泰子弟,不用其計,乃今悔之。」帝於寢宮側別置院居太子,遂良諫,以爲「朋友深交者易怨,父子滯愛者多愆。宜許太子間還東宮,近師傅,專學藝,以廣懿德。」帝從其言。會父喪免,起復,拜中書令。
帝寢疾,召遂良、長孫無忌曰:「漢武帝寄霍光,劉備托諸葛亮,朕今委卿矣。太子仁孝,其盡誠輔之。」謂太子曰:「無忌、遂良在,而毋憂。」因命遂良草詔。高宗即位,封河南縣公,進郡公。坐事出爲同州刺史。再歲,召拜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監脩國史,兼太子賔客。進拜尚書右僕射。
帝將立武昭儀,召長孫無忌、李勣、于志寧及遂良入。或謂無忌當先諫,遂良曰:「太尉,國元舅,有不如意,使上有棄親之譏。」又謂勣上所重,當進,曰:「不可。司空,國元勛,有不如意,使上有斥功臣之嫌。」曰:「吾奉遺詔,若不盡愚,無以下見先帝。」既入,帝曰:「罪莫大於絕嗣,皇后無子,今欲立昭儀,謂何?」遂良曰:「皇后本名家,奉事先帝。先帝疾,執陛下手語臣曰:『我兒與婦今付卿!』且德音在陛下耳,可遽忘之?皇后無它過,不可廢。」帝不悅。翌日,復言,對曰:「陛下必欲改立後者,請更擇貴姓。昭儀昔事先帝,身接帷笫,今立之,奈天下耳目何?」帝羞默。遂良因致笏殿階,叩頭流血,曰:「還陛下此笏,丐歸田裡。」帝大怒,命引出。武氏從幄後呼曰:「何不撲殺此獠?」無忌曰:「遂良受顧命,有罪不加刑。」會李勣議異,武氏立,乃左遷遂良潭州都督。
顯慶二年,徙桂州,未幾,貶愛州刺史。遂良內憂禍,恐死不能自明,乃上表曰:「往者承乾廢,岑文本、劉洎奏東宮不可少曠,宜遣濮王居之,臣引義固爭。明日仗入,先帝留無忌、玄齡、勣及臣定策立陛下。當受遺詔,獨臣與無忌二人在,陛下方草土號慟,臣即奏請即位大行柩前。當時陛下手抱臣頸,臣及無忌請即還京,發哀大告,內外寧謐。臣力小任重,動貽伊戚,螻螘余齒,乞陛下哀憐。」帝昏懦,牽於武后,訖不省。歲余,卒,年六十三。
後二歲,許敬宗、李義府奏長孫無忌逆謀皆遂良驅煽,乃削官爵。二子彥甫、彥沖流愛州,殺之。帝遺詔聽其家北還。神龍中,復官爵。德宗追贈太尉。文宗時,詔以遂良五世孫虔爲臨汝尉。安南觀察使高駢表遂良客窆愛州,二男一孫祔。咸通九年,詔訪其後護喪歸葬陽翟雲。
遂良曾孫璆,字伯玉,擢進士第,累拜監察御史里行。先天中,突厥圍北庭,詔璆持節監總督諸將,破之。遷侍御史,拜禮部員外郎。而氣象凝挺,不減在台時。
韓瑗字伯玉,京兆三原人。父仲良,武德初,與定律令,建言:「周律,其屬三千,秦、漢後約爲五百。依古則繁,請崇寬簡,以示惟新。」於是采開皇律宜於時者定之。終刑部尚書、秦州都督府長史、潁川縣公。
瑗少負節行。博學,曉吏事。貞觀中,以兵部侍郎襲爵。永徽三年,遷黃門侍郎。俄同中書門下三品,監脩國史。進侍中,兼太子賔客。王后之廢,瑗雪泣言曰:「皇后乃陛下在藩時先帝所娶,今無罪輒廢,非社稷計。」不納。明日復諫曰:「王者立後,配天地,象日月。匹夫匹婦尚知相擇,況天子乎?詩云:『赫赫宗周,褒姒棕之。』臣讀至此,常輟卷太息,不圖本朝親見此禍。宗廟其不血食乎!」帝大怒,詔引出。褚遂良貶潭州都督,明年瑗上言:「遂良受先帝顧托,一德無二,向日論事,至誠懇切,詎肯令陛下後堯、舜而塵史冊哉?遭厚謗醜言,損陛下之明,折志士之銳。況被遷以來,再離寒暑,其責塞矣。願寬無辜,以順眾心。」帝曰:「遂良之情,朕知之矣。其孛戾好犯上,朕責之,詎有過邪?」瑗曰:「遂良,社稷臣。蒼蠅點白,傅致有罪。昔微子既去,殷以亡;張華不死,晉不及亂。陛下富有四海,安於清泰,忽驅逐舊臣,遂不省察乎?」帝愈不聽。瑗憂憤,自表歸田裡,不報。
顯慶二年,許敬宗、李義府奏「瑗以桂州授遂良,桂用武地,倚之謀不軌」。於是貶振州刺史,逾年,卒,年五十四。長孫無忌死,義府等復奏瑗與通謀,遣使即殺之;既至,瑗已死,發棺驗視乃還。追削官爵,籍其家,子孫謫廣州官奴。神龍初,武后遺詔復官爵。
自瑗與遂良相繼死,內外以言爲諱將二十年。帝造奉天宮,御史李善感始上疏極言,時人喜之,謂爲「鳳鳴朝陽」。
來濟,揚州江都人。父護兒,隋左翊衛大將軍。宇文化及難,闔門死之,濟幼得免。轉側流離,而篤志爲文章,善議論,曉暢時務,擢進士。貞觀中,累遷通事舍人。太子承乾敗,太宗問侍臣何以處之,莫敢對。濟曰:「陛下上不失爲慈父,太子得盡天年,則善。」帝納之。除考功員外郎。十八年,初置太子司議郎,高其選,而以濟爲之,兼崇賢館直學士。遷中書舍人。永徽二年,拜中書侍郎,兼弘文館學士,監脩國史。俄同中書門下三品,封南陽縣男。遷中書令,檢校吏部尚書。
帝將以武氏爲後,濟諫曰:「王者立後,以承宗廟、母天下,宜擇禮義名家、幽閒令淑者,副四海之望,稱神祇之意。故文王興姒,關雎之化,蒙被百姓,其福如彼;成帝縱慾,以婢爲後,皇統中微,其禍如此。惟陛下詳察。」初,武氏被寵,帝特號「宸妃」。濟與韓瑗諫:「妃有常員,今別立號,不可。」武氏已立,不自安。後更謾言濟等忠鯁,恐前經執奏,輒懷反仄,請加賞慰,而實銜之。帝示濟及瑗,濟等益懼。
顯慶初,兼太子賔客,進爵爲侯。帝嘗從容問馭下所宜,濟曰:「昔齊桓公出遊,見老人,命之食,曰:『請遺天下食。』遺之衣,曰:『請遺天下衣。』公曰:『吾府庫有限,安得而給?』老人曰:『春不奪農時,即有食;夏不奪蠶工,即有衣。』由是言之,省傜役,馭下之宜也。」於時山東役丁,歲別數萬人,又議取庸以償雇,紛然煩擾,故濟對及之。二年,兼詹事。尋坐褚遂良事,貶台州刺史。久之,徙庭州。龍朔二年,突厥入寇,濟總兵拒之,謂其眾曰:「吾嘗絓刑罔,蒙赦死,今當以身塞責。」遂不介冑而馳賊,沒焉,年五十三。贈楚州刺史,給靈還鄉。
初,濟與高智周、郝處俊、孫處約客宣城石仲覽家,仲覽衍於財,有器識,待四人甚厚。私相與言志,處俊曰:「願宰天下。」濟及智周亦然。處約曰:「宰相或不可冀,願爲通事舍人足矣。」後濟領吏部,處約始以瀛州書佐入調,濟遽注曰「如志」,遂以處約爲通事舍人。後皆至公輔雲。
濟異母兄恆,上元中,爲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父本驍將,而恆、濟俱以學行稱,相次知政事。時虞世南子昶無才術,歷將作少匠、工部侍郎,主工作。許敬宗曰:「護兒兒作相,世南男作匠,文武豈有種邪?」
李義琰,魏州昌樂人,其先出隴西望姓。及進士第,補太原尉。李勣爲都督,僚吏憚其威,義琰獨敢廷辨曲直,勣甚禮之。徙白水令,有能名,擢司刑員外郎。義琰姿體魁秀,博學,有智識。累遷中書侍郎。上元中,進同中書門下三品,兼太子右庶子。高宗欲使武后攝國政,義琰與郝處俊固爭,事得寢。章懷太子之廢,盡赦宮臣罪,庶子薛元超等皆蹈舞,義琰獨引咎涕泣,搢紳義之。帝每顧問,必鯁切不回。宅無正寢,弟義璡爲市堂材送之。義琰曰:「以吾爲國相,且自愧,尚營美宇,是速吾禍,豈愛我者邪?」義璡曰:「凡仕爲丞尉,且崇第舍,兄位高,安可偪下哉?」荅曰:「不然。事難全遂,物不兩興。既處貴仕,又廣居宇,非有令德,必受其殃。」卒不許。後其木久腐,乃棄之。
義琰改葬其先,使舅家移塋而兆其所。帝聞,怒曰:「是人不可使秉政。」義琰懼,以疾乞骸骨,遷銀青光祿大夫,聽致仕,乃歸田裡。公卿以下悉祖餞通化門外,時人比漢疏廣。垂拱初,起爲懷州刺史,自以失武后意,辭不拜,卒。
子巢,幼豪俊,善騎射,而不治細行。義琰嘗拘之,絕其交遊,後亡走闕下,獻書陳利害。拜監察御史,與李義府同按柳奭、韓瑗獄,遷殿中。上書忤旨,貶龍編主簿。
義琰從祖弟義琛。
義琛擢進士第,歷監察御史。貞觀中,文成公主貢金,遇盜於岐州,主名不立。太宗召群御史至,目義琛曰:「是人神情爽拔,可使推捕。」義琛往,數日獲賊。帝喜,爲加七階。初,義琰使高麗,其王據榻召見,義琰不拜,曰:「吾,天子使,可當小國之君,奈何倨見我?」王詞屈,爲加禮。及義琛再使,亦坐召之,義琛匍匐拜伏。時人由是見兄弟優劣。
累遷刑部侍郎。爲雍州長史,時關輔大飢,詔貧人就食商、鄧,義琛恐流徙不還,上疏固爭。左遷黎州都督,終岐州刺史。
子綰,爲柏人令,有仁政,縣爲立祠。
上官儀字游韶,陝州陝人。父弘,爲隋江都宮副監,大業末,爲陳棱所殺。時儀幼,左右匿免,冒爲沙門服。寖工文詞,涉貫墳典。貞觀初,擢進士第,召授弘文館直學士。遷秘書郎。太宗每屬文,遣儀視稿,宴私未嘗不預。轉起居郎。高宗即位,爲秘書少監,進西台侍郎、同東西台三品。時以雍州司士參軍韋絢爲殿中侍御史,或疑非遷,儀曰:「此野人語耳。御史供奉赤墀下,接武夔龍,簉羽鵷鷺,豈雍州判佐比乎?」時以爲清言。儀工詩,其詞綺錯婉媚。及貴顯,人多效之,謂爲「上官體。」
麟德元年,坐梁王忠事下獄死,籍其家。初,武后得志,遂牽制帝,專威福,帝不能堪;又引道士行厭勝,中人王伏勝發之。帝因大怒,將廢爲庶人,召儀與議。儀曰:「皇后專恣,海內失望,宜廢之以順人心。」帝使草詔。左右奔告後,後自申訴,帝乃悔;又恐後怨恚,乃曰:「上官儀教我。」後由是深惡儀。始,忠爲陳王時,儀爲諮議,與王伏勝同府。至是,許敬宗構儀與忠謀大逆,後志也。自褚遂良等元老大臣相次屠覆,公卿莫敢正議,獨儀納忠,禍又不旋踵,由是天下之政歸於後,而帝拱手矣。
子庭芝,歷周王府屬,亦被殺。庭芝女,中宗時爲昭容,追贈儀爲中書令、秦州都督、楚國公;庭芝黃門侍郎、岐州刺史、天水郡公,以禮改葬。
贊曰:高宗之不君,可與爲治邪?內牽嬖陰,外劫讒言,以無忌之親,遂良之忠,皆顧命大臣,一旦誅斥,忍而不省。反天之剛,撓陽之明,卒使牝咮鳴辰,胙移後家,可不哀哉!天以女戎間唐而興,雖義士仁人抗之以死,決不可支。然瑗、濟、義琰、儀四子可謂知所守矣。噫,使長孫不逐江夏、害吳王,褚不譖死劉洎,其盛德可少訾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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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零六‧列傳第三十一   杜正倫 崔知溫 高智周 郭正一 趙弘智 崔敦禮  楊弘禮 盧承慶 劉祥道 李敬玄 劉德威 孫處約 邢文偉
杜正倫,相州洹水人。隋世重舉秀才,天下不十人,而正倫一門三秀才,皆高第,爲世歆美。調武騎尉。太宗素知名,表直秦王府文學館。貞觀元年,魏徵薦其才,擢兵部員外郎。帝勞曰:「朕舉賢者,非朕獨私,以能益百姓也。我於宗婭故人,苟無能,終不得任。卿宜思有以稱吾舉者。」俄遷給事中,知起居注。帝嘗曰:「朕坐朝,不敢多言,必待有利於民,乃出諸口。」正倫曰:「臣職左史,陛下一言失,非止損百姓,且筆之書,千載累德。」帝悅,賜彩段二百。進累中書侍郎。與韋挺、虞世南、姚思廉論事稱旨,帝爲設宴具,召四人者,謂曰:「我聞神龍可擾以馴,然頷有逆鱗,嬰者死,人君亦有之。卿屬遂犯吾鱗,裨闕失,朕其慮危亡哉!思卿至意,故舉酒以相樂也。」各賜帛有差。
太子監國,詔正倫行左庶子,兼崇賢館學士。帝謂正倫:「吾兒幼,未有就德,我常物物戒之。今當監國,不得朝夕見,故輟卿於朝以佐太子。慎之勗之。」它日又言:「朕年十八,猶在人間,情偽無不嘗;及即位,處置有失,必待諫,乃釋然悟,況太子生深宮不及知邪?且人主不可自驕,今若詔天下,敢諫者死,將無復發言矣。故朕孜孜延進直言。卿其以是曉太子,冀裨益之。」擢中書侍郎,封南陽縣侯,仍兼太子左庶子。出入兩宮,典機密,以辦治稱。後太子稍失道,帝語正倫:「太子數私小人,卿可審喻之,教而不徙,其語我來。」故正倫顯諫無所避。太子不從,輒道帝語督切,太子即表聞。帝責曰:「何漏泄我語?」對曰:「開示不入,故以陛下語怖之,冀當反善。」帝怒,出爲谷州刺史,再貶交州都督。太子廢,坐受金帶,流驩州。久之,授郢、石二州刺史。
顯慶元年,擢黃門侍郎,兼崇賢館學士,進同中書門下三品。又兼度支尚書,仍知政事。遷中書令,封襄陽縣公。初,正倫已通貴,李義府官尚微,及同執政,不能下。中書侍郎李友益,義府族也,晚附正倫,同摭義府釁缺。義府使人告正倫、友益交通罔上,有異計。高宗惡之,出正倫爲橫州刺史,流友益峰州。正倫卒於貶。
正倫與城南諸杜昭穆素遠,求同譜,不許,銜之。諸杜所居號杜固,世傳其地有壯氣,故世衣冠。正倫既執政,建言鑿杜固通水以利人。既鑿,川流如血,閱十日止,自是南杜稍不振。正倫工屬文,嘗與中書舍人董思恭夜直,論文章。思恭歸,謂人曰:「與杜公評文,今日覺吾文頓進。」無子,以兄子志靜爲嗣。
從子求仁、從孫咸皆顯名。
求仁有雅才。永淳中,授監察御史,坐事爲黝令。與徐敬業舉兵,爲興復府左長史,死於難。
咸擢進士第。累遷右台監察御史。牂柯反,咸監軍出討。賊保壘自固,道荒漫,師不能進。咸乃息士,示不欲戰,陰伺之。時旱暑風熾,咸縱火,噪而前,賊眩怖相失,自騰踐死,擒其酋,遂平之。遷侍御史,出爲汾州長史。開元中,爲河北按察使。坐用法深,貶睦州司馬。
崔知溫字禮仁,許州鄢陵人。仕爲左千牛,稍遷靈州司馬。境有渾、斛薩萬帳,數擾齊民,農皆釋耒習騎射以捍賊。知溫表徙河北,虜不樂遷,將軍契苾何力爲言,乃止。知溫固請,疏十五報,卒徙河北,自是人得就耕。渾、斛薩至徙地,顧善水草,亦忘遷。後入朝,過州,謝曰:「初徙且怨公,今地膏腴,眾孳伙,更荷公恩。」皆再拜。
四遷蘭州刺史。党項羌三萬入寇,州兵寡,眾懼,莫知所出。知溫披闔不設備,羌怪之,不敢進。俄會將軍權善才率兵至,大破其眾。善才欲遂窮追取之,知溫曰:「古善戰弗逆奔,且谿谷復深,草木荒延,萬分一有變,不可悔。」善才曰:「善。」分降口五百贈知溫,辭曰:「我議公事,圖私利邪?」
累遷尚書左丞,轉黃門侍郎,脩國史。永隆初,以秩卑,特詔同門下三品,兼脩國史。遷中書令。卒,年五十七,贈幽州大都督,諡曰忠。子泰之,開元時,爲工部尚書;諤之,爲將作少匠,與誅二張功,封博陵縣侯,實封戶二百,終少府監。
兄知悌,亦至中書侍郎。與戴至德、郝處俊、李敬玄等同賜飛白書贊,而知悌、敬玄以忠勤見表。遷尚書左丞。裴行儉之破突厥,斬泥孰匐,殘落保狼山,詔知悌馳往定襄慰將士,佐行儉平遺寇,有功。終戶部尚書。
高智周,常州晉陵人。第進士,補越王府參軍。遷費令,與丞、尉均取俸,民安其化,刻石頌美。入擢秘書郎、弘文館直學士。嘗覆弈、誦碑,無謬者。三遷蘭台大夫。孝敬在東宮,與司文郎中賀敳、司經大夫王真儒並爲侍讀,得告還卿里,嘆曰:「進不知退,取禍之道也。」即移病去。
俄拜壽州刺史,其治尚文雅,行部,先見諸生,質經義及政得失,既乃錄獄訟,考耕餉勤墮,以爲常。遷正諫大夫、黃門侍郎。儀鳳初,進同中書門下三品。遷太子左庶子。是時崔知溫、劉景先脩國史,故智周與郝處俊監蒞。久之,罷爲御史大夫,與薛元超、裴炎同治章懷太子獄,無所同異,固表去位。高宗美其概,授右散騎常侍。請致仕,聽之。卒,年八十二,贈越州都督,諡曰定。
智周始與郝處俊、來濟、孫處約共依江都石仲覽。仲覽傾產結四人驩,因請各語所期。處俊曰:「丈夫惟無仕,仕至宰相乃可。」智周、濟如之。處約曰:「得爲舍人,在殿中周旋吐納可也。」仲覽使相工視之,工語仲覽曰:「高之貴,君不及見之。來早顯而末躓,高晚顯而壽。吾聞速登者易顛,徐進者少患,天道也。」後濟居吏部,處約以瀛州參軍入調,濟曰:「如志。」擬通事舍人。畢,降階勞問平生。既仲覽卒,而濟等益顯。
智周所善義興蔣子慎,有客嘗視兩人,曰:「高公位極人臣,而嗣少弱;蔣侯宦不達,後且興。」子慎終達安尉。其子繒往見智周,智周方貴,以女妻之。生子挺,歷湖、延二州刺史。生子洌、渙,皆擢進士。洌爲尚書左丞。渙,永泰初歷鴻臚卿,日本使嘗遺金帛,不納,唯取箋一番,爲書以貽其副雲。挺之卒,洌兄弟廬墓側,植松柏千餘。渙終禮部尚書,封汝南公。洌子煉,渙子銖,又有清白名。而高氏後無聞。
郭正一,定州鼓城人。貞觀時,由進士署第,歷中書舍人、弘文館學士。永隆中,遷秘書少監,檢校中書侍郎,詔與郭待舉、岑長倩、魏玄同並同中書門下承受進止平章事。平章事自正一等始。永淳中,真遷中書侍郎。執政久,明習故事,文辭詔敕多出其手。
劉審禮與吐蕃戰青海,大敗。高宗召群臣問所以制戎,正一曰:「吐蕃曠年梗寇,師數出,坐費糧貲。近討則喪威,深入則不能得其巢穴。今上策莫如少募兵,且明烽候,勿事侵擾,須數年之遲,力有餘,人思戰,一舉可破矣。」劉齊賢、皇甫文亮等議,亦與正一合,帝納之。
武后專國,罷爲國子祭酒,出檢校陝州刺史。與張楚金、元萬頃皆爲周興所誣構,殺之,籍入其家,妻息流放。文章無存者。
趙弘智,河南新安人,元魏車騎大將軍肅之孫。蚤喪母,事父篤孝。通書傳,仕隋爲司隸從事。武德初,大理卿郎楚之白爲詹事府主簿。太宗時,豫論撰,錄勤,繇太子舍人進黃門侍郎,兼弘文館學士。移病出爲萊州刺史,稍遷太子右庶子。父事兄弘安,俸祿歸之,不敢私。弘安卒,哀慟過期,奉嫂謹甚,撫兄子慈均所生。會太子廢,免官。俄拜光州刺史。永徽初,入爲陳王師。講孝經百福殿,於是宰相、弘文館學士、太學生皆在,弘智舉五孝,諸儒更詰辨,隨問酬悉,舌無留語。高宗喜曰「試爲我陳經之要,以輔不逮。」對曰「『天子有爭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天下。』願以此獻。」帝悅,賜絹二百、名馬一。四年,進國子祭酒,仍爲學士。卒,年八十二,諡曰宣。弘安亦終國子祭酒。
曾孫矜,舉明經,調舞陽主簿,吳少誠反,以縣歸,徙襄城主簿,賜牙緋。歷襄陽丞。客死柳州,官爲斂葬。後十七年,子來章始壯,自襄陽往求其喪,不得,野哭。再閱旬,卜人秦誗爲筮曰:「金食其墨,而火以貴,其墓直丑,在道之右,南有貴神,冢土是守。宜遇西人,深目而髯,乃其得實。」明日,有老人過其所,問之,得矜墓,直社北,遂歸葬弘安墓次。時人哀來章孝,皆爲出涕雲。
崔敦禮字安上。祖仲方,在隋爲禮部尚書。其先,博陵著姓,魏末,徙爲雍州咸陽人。敦禮涉書傳,以節義自將。武德中,官通事舍人。善辭令進止,觀者皆竦。嘗持節幽州召廬江王瑗,瑗已舉兵,執之,脅問朝廷事,敦禮不爲言,太宗壯之。還,除左衛郎將,賜金幣良馬。擢中書舍人,四遷兵部侍郎。出爲靈州都督。召還,拜兵部尚書。詔撫輯回紇、鐵勒部姓,會薛延陀寇邊,與李勣合兵破之,置祁連州處其餘眾。瀚海都督回紇吐迷度爲下所殺,詔往綏定,立其嗣而還。敦禮通知四夷情偽,其少,慕蘇武爲人,故屢使突厥,前後建明,允會事機。
永徽四年,拜侍中,監脩國史。累封固安縣公。進中書令兼檢校太子詹事。以久疾,自言不任事奉兩宮。更拜太子少師、同中書門下三品。弟餘慶,時爲定襄都督府司馬,召使侍疾。卒,年六十一。高宗爲舉哀東雲龍門,賻布、秘器尤厚,贈開府儀同三司、并州大都督,諡曰昭,陪葬昭陵。餘慶位亦至兵部尚書。
楊弘禮字履莊,隋尚書令素弟之子。雅與玄感不咸,表其必亂。玄感誅,父岳系長安獄,煬帝使赦之,比至,岳已死。高祖即位,以素有功於隋,詔弘禮襲清河郡公,除太子通事舍人。貞觀中,累遷中書舍人。
太宗征遼東,拜兵部侍郎。駐蹕之役,領步騎二十四軍跳出賊背,所向摧靡。帝自山下望其眾,袍仗精整,人人盡力,壯之,謂許敬宗曰:「越公兒郎,故有家風。」時宰相悉留定州輔皇太子,唯褚遂良、敬宗、弘禮掌行在機務。還,拜中書侍郎。遷司農卿。爲崑丘道副大總管,破處密,殺焉耆王,降馺支部,獲龜茲、于闐王,凱旋。會帝崩,大臣疾之,下遷涇州刺史。永徽初,追論其功,遷勝州都督,改太府卿。卒,贈蘭州都督,諡曰質。
弟弘武。
弘武少脩謹。永徽中,累爲吏部郎中、太子中舍人。高宗東封泰山,自荊州司馬擢司戎少常伯,從帝。還,詔補授吏部五品官,遷西台侍郎。帝嘗讓曰:「爾在戎司,授官多非其才,何邪?」弘武曰:「臣妻剛悍,此其所屬,不敢違。」以諷帝用後言也。帝笑不罪。乾封二年,同東西台三品。弘武無它才,特謙慎自守,然居職以清簡稱。卒,贈汴州刺史,諡曰恭。
三子:元亨、元禧、元禕。
元禧爲尚舍奉御,善醫,武后所信愛。嘗忤張易之,易之奏「素在隋有逆節,子孫不可供奉」。後乃詔「素及兄弟有子若孫,不得任京官及侍衛」。貶元亨睦州刺史,元禧資州刺史,元禕梓州司馬。易之誅,復任京官,並至刺史。
纂字續卿,弘禮族父。大業時,第進士,爲朔方郡司法書佐。坐玄感近屬,廢居蒲城。高祖度河,上謁長春宮。遷累侍御史。數上書言事,稱旨,除考功郎中。貞觀初,爲長安令,賜爵長安縣男。有告女子袁妖逆者,纂按之,情不得。袁敗,太宗惡其不忠,將殺之,中書令溫彥博以過誤當宥,乃免。後爲吏部侍郎,有俗才,抑文雅,進黠吏,度時舞數以自進。終戶部尚書,贈幽州都督,諡曰恭。
纂從子昉,武后時爲肅機。宇文化及子訴治先蔭,昉方食,未即判,遽曰:「肅機,而未食,庸知天下有冤而求食乎?」昉怒,取牒署曰:「父弒隋主,子訴隋資,可乎?」人服其敏。終工部尚書。
盧承慶字子余,幽州涿人,隋散騎侍郎思道之孫。父赤松,爲河東令,與高祖雅故,聞兵興,迎見霍邑,拜行台兵部郎中,終率更令、范陽郡公。
承慶美儀矩,博學而才。少襲爵。貞觀初,爲秦州參軍,入奏軍事,太宗偉其辯,擢考功員外郎。累遷民部侍郎。帝問歷代戶版,承慶敘夏、商至周、隋增損曲折,引據該詳,帝嗟賞。俄兼檢校兵部侍郎,知五品選。辭曰:「選事在尚書,臣掌之爲出位。」帝不許,曰:「朕信卿,卿何不自信?」歷雍州別駕、尚書左丞。
高宗永徽時,坐事貶簡州司馬。閱歲,改洪州長史。帝將幸汝湯泉,故拜汝州刺史。顯慶四年,以度支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坐調非法,免。俄拜潤州刺史。拜刑部尚書。以金紫光祿大夫致仕,卒。臨終,誡其子曰:「死生至理,猶朝有暮。吾死,斂以常服,晦朔無薦牲,葬勿卜日,器用陶漆,棺而不槨,墳高可識,碑誌著官號年月,無用虛文。」贈幽州都督,諡曰定。
初,承慶典選,校百官考,有坐漕舟溺者,承慶以「失所載,考中下」。以示其人,無慍也。更曰「非力所及,考中中」。亦不喜。承慶嘉之曰:「寵辱不驚,考中上。」其能著人善類此。
弟承業、承泰。承業繼爲雍州長史、尚書左丞,有能名。
承泰子齊卿,長安初,爲雍州參軍。武后詔長史薛季昶擇僚吏堪御史者,季昶訪於齊卿。齊卿白長安尉盧懷慎、李休光,萬年尉李乂、崔湜,咸陽丞倪若水,盩厔尉田崇璧,新豐尉崔日用。季昶用其言,後皆爲通顯巨人。及拜幽州刺史,而張守珪隸果毅,齊卿厚遇,曰:「君十年至節度使。」已而果然。喜飲酒,逾斗不亂。寬厚樂易,士友以此親之。終太子詹事、廣陽縣公。
承慶從孫藏用別有傳。
劉祥道字同壽,魏州觀城人。父林甫,武德時爲內史舍人,典機密,以才稱。與蕭瑀等撰定律令,著律議萬餘言。歷中書、吏部二侍郎,賜爵樂平縣男。唐沿隋制,十一月選集,至春停,日薄事叢,有司不及研諦。林甫建請四時聽選,隨到輒擬,於是官無滯人。始,天下初定,州府及詔使以赤牒授官,至是罷,悉集吏部調,至萬員,林甫隨才銓錄,咸以爲宜,論者方隋高孝基。
祥道少襲爵,歷御史中丞。顯慶中,遷吏部黃門侍郎,知選事。既世職,乃釐補敝闕,上疏陳六事:
一曰:今取士多且濫。入流歲千四百,多也;雜色入流,未始銓汰,濫也。故共務者,善人少,惡人多。臣謂應雜色進者,切責有司試判爲四等,第一付吏部,二付兵部,三付主爵,四付司勛。若坐負當責,雖經赦,仍配三司,不者還本貫,則官不雜矣。
二曰:內外官,一品至九品萬三千四百六十五員。大抵三十而仕,六十而退,取其中數,不三十年,存者略盡。若歲入流五百人,則三十年自相充補。況三十年外,在官猶多,不慮其少。今入流歲千四百,其倍兩之,又停選六七千人,復年別新加,其類寖廣,殆非經久之制。古者爲官擇人,不聞取人多而官少也。
三曰:永徽以來,在官者或以善政擢,論事者或以單言進,而庠序諸生未聞甄異,是獎勸之道未周也。
四曰:唐有天下四十年,未有舉秀才者,請自六品以下至草野,審加搜訪,無令赫赫之辰,斯學遂絕。
五曰:唐、虞三載考績,黜陟幽明。二漢用人,亦久其職。今任官率四考罷,官知秩滿,則懷去就;民知遷徙,則苟且。以去就之官,臨苟且之民,欲移風振俗,烏可得乎?請四考進階,八考聽選,以息迎新送故之弊。
六曰:三省都事、主事、主書,比選補,皆取流外有刀筆者,雖欲參用士流,率以儔類爲恥。前後相沿,遂成故事。且掖省崇峻,王言秘密,尚書政本,人物所歸,專責曹史,理有未盡,宜稍革之,以清其選。
會中書令杜正倫亦言入流者眾,爲官人敝,乃詔與祥道參議,而執政憚改作,又以勛戚子進取無他門,遂格。
稍遷司刑太常伯。每覆大獄,必歔欷累嘆。奏決日,爲再不食。詔巡察關內道,多振冤滯。兼沛王府長史。麟德元年,拜右相。祥道性審謹,居宰相,憂畏不自堪,數陳老病丐解。坐與上官儀善,罷爲司禮太常伯。高宗封泰山,有司請太常卿亞獻,光祿卿終獻。祥道建言:「三代六卿重,故得佐祠。漢、魏以來,權歸台省,九卿爲常伯屬官。今封岱大禮不以八坐,用九卿,無乃徇古名忘實事乎?」帝可其議,以司徒徐王元禮亞獻,祥道終獻。禮成,進爵廣平郡公。乾封元年,以金紫光祿大夫致仕。卒,年七十一,贈幽州都督,諡曰宣。
子齊賢,襲爵,繇侍御史出爲晉州司馬。帝以其方直,尊憚之。時將軍史興宗從獵苑中,言晉州出佳鷂,可捕取。帝曰:「齊賢豈捕鷂人邪?卿安得以此待之?」累遷黃門侍郎,脩國史。永淳元年,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武后時,代裴炎爲侍中,辨炎不反,後怒,左遷普州刺史,道貶吉州長史。永昌中,爲酷吏所陷,系州獄,自經死,沒其家。建中三年,贈太子太保。
齊賢三世至兩省侍郎,典選。從父應道吏部郎中,從父弟令植禮部侍郎,凡八人前後歷吏部郎中、員外,世以爲罕。
令植孫從一,擢進士宏詞第,調渭南尉。雅爲常袞、盧杞所厚,薦授監察御史。普王討李希烈,表爲元帥判官。德宗居奉天,超拜刑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從幸梁州,改中書侍郎,帝遇之善。然無它材能,容身遠罪而已。貞元初,以疾自乞,罷爲戶部尚書。卒,贈太子太傅。
李敬玄,亳州譙人。該覽群籍,尤善於禮。高宗在東宮,馬周薦其材,召入崇賢館侍讀,假中秘書讀之。爲人峻整,然造請不憚寒暑。許敬宗頗薦延之。歷西台舍人、弘文館學士。遷右肅機,檢校太子右中護。拜西台侍郎、同東西台三品,兼檢校司列少常伯。時員外郎張仁褘有敏才,敬玄委以曹事,仁褘爲造姓歷、狀式、銓簿,鉗鍵周密,病心太勞死。敬玄因其法,衡綜有序。自永徽後,選員寖多,惟敬玄居職有能稱。性彊記,雖官萬員,遇諸道,未嘗忘姓氏。有來訴者,口諭書判參舛及殿累本末無少繆,天下伏其明。杭州參軍徐太玄哀其僚張惠以贓抵死,而惠母老,乃詣獄自言與惠偕受,薄其罪,惠得不死,太玄坐免官十年。敬玄廉知之,擢爲鄭州司功參軍,後至秘書少監、申王師,以德行聞。其鑒拔率若此。
咸亨二年,轉中書侍郎。又改吏部,兼太子右庶子、同中書門下三品。監脩國史。進吏部尚書。居選部久,人多附向。凡三娶皆山東舊族,又與趙李氏合譜,故台省要職多族屬姻家。高宗知之,不能善也。儀鳳元年,拜中書令,封趙國公。
劉仁軌西討吐蕃,有所建請,敬玄數持異,由是有隙,因奏河西鎮守非敬玄不可。敬玄辭以非將帥才,且仁軌逞憾,故彊臣以不能。帝厭之,因曰:「仁軌若須朕,朕且行,卿安得辭?」乃拜洮河道大總管,兼鎮撫大使,檢校鄯州都督,統兵十八萬,代仁軌。與吐蕃將論欽陵戰青海,使劉審禮爲先鋒,鏖虜,敬玄按軍自如,審禮戰歿,尚首鼠不進,乃頓承風嶺,又阻溝淖,莫能前,賊屯高壓其營。偏將黑齒常之率死士夜擊賊,敬玄始得至鄯州。又戰湟川,遂大敗。數稱疾求罷歸,許之。既入見,不引謝,即還府視事。帝察實不病,貶衡州刺史。久之,遷揚州長史。卒官,贈兗州都督,諡曰文憲。撰次禮論及它書數十百篇。二子:思沖、守一。
思沖,神龍初,歷工部侍郎、左羽林軍將軍,從節愍太子誅武三思,見殺,籍其家。守一郫令。孫紳別傳。
敬玄弟元素,爲武德令。刺史李文暕橫調民黃金造常滿尊以獻,官屬無敢諫,元素固爭,文暕爲少損,更以私財助之。延載初,繇文昌左丞遷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爲武懿宗所構,與綦連耀等同誅。神龍中,追洗其辜。
劉德威,徐州彭城人。姿貌魁秀,有幹略。隋大業末,從裴仁基討淮賊,手劍賊酋,傳行在。後歸李密,密分麾下兵使守懷州。密降,俱入朝,授左武候將軍,封滕縣公。詔將兵擊劉武周,因判并州總管府司馬。裴寂失律,齊王元吉棄州遁,德威總留府事。賊薄城,民皆叛附賊,遂爲武周所獲,使率本部徇地浩州,得自拔歸,盡上賊中虛實,高祖嘉納,改彭城縣公。未幾,檢校大理少卿,從平洛陽,有功,轉刑部侍郎,加散騎常侍,妻以平壽縣主。
貞觀初,歷大理卿、綿州刺史。政號廉平,百姓立石頌德。尋檢校益州大都督府長史。入爲大理卿。太宗問曰:「比刑網寖密,咎安在?」德威曰:「在君不在臣。下之寬猛,視主之好。律:失入者減三,失出者減五。今坐入者無辜,坐出者有罪,所以吏務深文,爲自營計,非有教使然也。」帝然其言。後遷刑部尚書,檢校雍州別駕。詔至齊州按齊王祐獄,還,半道聞祐反,入據濟州。詔德威就發河南兵經略之,會母喪免。既除,爲同州刺史。永徽三年,卒官,年七十一,贈禮部尚書、幽州都督,諡曰襄,陪葬獻陵。
德威於閨門友睦,爲人寬平,生平所得奉祿,以分宗親,無留藏。子審禮。
審禮少喪母,爲祖母元所養。隋末大亂,道不通,審禮尚少,自鄉里負祖母度江,轉側避地。及天下平,西入長安。元每疾病,必親煮藥,嘗而進。元曰:「兒孝通幽顯,吾一顧念,疾輒閒。」貞觀中,歷左驍衛郎將。父喪免。比葬,徒跣血流,行路咨嘆。服除,當襲爵,讓其弟,不聽。見父執必感泗滂沱。事繼母尤謹,與弟延景爲聞友,得祿多資之,而妻子執寒苦,晏如也。再從皆同居,合二百口,內外無間言。遷工部尚書,檢校左衛大將軍。
儀鳳三年,吐蕃寇涼州,副中書令李敬玄討之。遇虜青海上,與戰,敬玄逗撓不前,審禮敗,爲虜執。其子尚乘直長殆庶及延景詣闕待罪,請入賊以贖。有詔審禮徇忠以沒,非有罪,宜各還職。特詔殆庶弟易從省之。既至,而審禮卒,易從晝夜哭不止,吐蕃哀其志,乃還父屍,徒跣萬里,扶護以歸,見者流涕。審禮贈工部尚書,諡曰僖。
延景字冬日,終陝州刺史。睿宗初,以後父追贈尚書右僕射,陪葬乾陵。
易從累遷彭州長史、任城縣男。永昌中,爲酷吏周興誣構,坐死。將刑,百姓奔走,爭解衣投地,曰:「爲長史祈福。」有司平直,乃十餘萬。當時號「孝義劉家」。及易從以非禍死,天下冤之。
子昇,年十餘歲流嶺表,六道使誅流人,昇以信愛爲首領所庇免。後易姓溫,北歸洛。景雲中,特授右武衛騎曹參軍。開元中,累遷中書舍人、太子右庶子。昇能文,善草隸。
審禮從弟延嗣,爲潤州司馬。徐敬業攻潤州,延嗣與刺史固守。俄而城陷,敬業邀以降,延嗣曰:「吾世蒙恩,今城不守,所負多矣,詎能苟生爲宗族羞?」敬業怒,將斬之,其黨魏思溫救止,系江都獄。敬業敗,錄忠當敘,以裴炎近親,裁遷梓州長史。轉汾州刺史。宗族至刺史者二十餘人。
孫處約,始名道茂,汝州郟城人。貞觀中,爲齊王祐記室。祐多過失,數上書切諫。王誅,帝得其書,咨嘆之,擢中書舍人。高宗即位,令杜正倫請增舍人員。帝曰:「處約一人,足辦我事。」止不除。以論撰勞,數賜段物。再遷司禮少常伯。麟德元年,以西台侍郎同東西台三品。爲少司成,以老致仕,卒。
子佺,延和初,爲羽林將軍、幽州都督,率兵十二萬討奚李大酺,分三屯,以副將李楷洛、周以悌領之。次冷硎,楷洛與大酺戰,不勝,壯校多沒。佺氣褫,乃紿言:「天子詔我招慰奚,楷洛違詔妄戰,當斬。」遣人謝大酺。大酺曰:「審爾,願出天子賜,明不欺。」佺揪聚軍中幣萬餘匹,悉袍、帶並與之。大酺知佺詐,好語勸引還,而佺部伍離沮,奚逼之,大敗,死者數萬。佺、以悌同見獲,送默啜所殺之。
邢文偉,滁州全椒人。與歷陽高子貢、壽春裴懷貴俱以博學聞。咸亨中,歷太子典膳丞。時孝敬罕見宮臣,文偉即減膳,上書曰「古者太子既冠,則有司過之史、虧膳之宰。史不書過,死之;宰不徹膳,死之。皇帝簡料英俊,自庶子至司議、舍人、學士、侍讀,使佐殿下,成就聖德。比者不甚廷議,謁對稀簡,三朝之後,與內人獨居,何繇發揮天資,使濬哲文明哉?今史既闕官,宰得奉職,謹守禮經以聞。」太子荅曰:「幼嗜墳典,欲研精極意,而未閒將衛,耽誦致勞。比苦風虛,奉陛下恩旨,不許彊勉,加以趨侍朝夕,無自專之道,屢闕坐朝,乖廢學緒。觀尋來請,良符宿志。自非義均弼諧,渠能進此藥石?」文偉由是益知名。後右史缺,高宗謂侍臣曰:「文偉切諫吾兒,此直臣也。」遂授之。
武后時,累遷鳳閣侍郎,兼弘文館學士。載初元年,爲內史。後御明堂,詔文偉發孝經。後問:「天與帝異稱云何?」文偉曰:「天、帝一也。」制曰:「郊后稷以配天,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奈何而一?」對曰:「先儒執論不同,昊天及五方總六天帝。」後曰「帝有六,則天不同稱,固矣。」文偉不得對。後曰:「移風易俗,莫善於樂。伯牙鼓琴,鍾期聽之,知意在山水,是人能移風易俗矣。何取樂邪?」文偉曰:「聖人作樂,平人心,變風俗。末世樂壞,則爲人所移。」後喜,賜帛。宗秦客以奸贓抵罪,文偉坐所善,貶珍州刺史。會它使者至,文偉內悸,自經死。
高子貢,善太史書,與朱敬則善,擢明經。歷秘書省正字、弘文館直學士。不得志,因棄官去。徐敬業起兵,弟敬猷統兵五千逼和州,子貢率鄉人數百拒之,賊引去。以功擢朝散大夫,爲成均助教。東莞公融嘗爲和州刺史,從子貢受業。及融謀舉兵,令黃公撰見子貢,推爲謀主,書疏往返,因結諸王內應。謀泄,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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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零七‧列傳第三十二  傅弈 呂才 陳子昂
傅弈,相州鄴人。隋開皇中,以儀曹事漢王諒。諒反,問弈「今茲熒惑入井,果若何?」對曰:「東井,黃道所由,熒惑之舍,烏足怪邪?若入地上井,乃爲災。」諒怒。俄及敗,弈以對免,徙扶風。
高祖爲扶風太守,禮之。及即位,拜太史丞。會令庾儉以父質占候忤煬帝死,懲其事,恥以術宦,薦弈自代。弈遷令,與儉同列,數排毀之,儉不爲恨。於是人多儉仁,罪弈遽且忿。
時國制草具,多仍隋舊,弈謂承亂世之後,當有變更,乃上言:「龍紀、火官,黃帝廢之,咸池、六英,堯不相沿,禹弗行舜政,周弗襲湯禮。易稱『巳日乃孚,革而信也』,故曰『革之時大矣哉』。有隋之季,違天害民,專峻刑法,殺戮賢俊,天下兆庶同心叛之。陛下撥亂反正,而官名、律令一用隋舊。且懲沸羹者吹冷齏,傷弓之鳥驚曲木,況天下久苦隋暴,安得不新其耳目哉?改正朔,易服色,變律令,革官名,功極作樂,治終制禮,使民知盛德之隆,此其時也。然官貴簡約,夏後官百不如虞氏五十,周三百不如商之百。」又曰:「夏有亂政而作禹刑,商有亂政而作湯刑,周有亂政而作九刑。衛鞅爲秦製法,增鑿顛、抽脅、鑊烹等六篇,始皇爲挾書律,此失於煩,不可不監。」
是時,太僕卿張道源建言:「官曹文簿繁總易欺,請減之以鈐吏奸。」公卿舉不爲然,弈獨是之,爲眾沮訾,不得行。
武德七年,上疏極詆浮圖法曰:
西域之法,無君臣父子,以三塗六道嚇愚欺庸。追既往之罪,窺將來之福,至有身陷惡逆,獄中禮佛,口誦梵言,以圖偷免。且生死壽夭,本諸自然;刑德威福,系之人主。今其徒矯托,皆雲由佛,攘天理,竊主權。書曰:「惟闢作福,惟闢作威,惟辟玉食。臣有作福作威玉食,害於而家,凶於而國。」
五帝三王,未有佛法,君明臣忠,年祚長久。至漢明帝始立胡祠,然惟西域桑門自傳其教。西晉以上,不許中國髡髮事胡。至石、苻亂華,乃弛厥禁,主庸臣佞,政虐祚短,事佛致然。梁武、齊襄尤足爲戒。昔褒姒一女,營惑幽王,能亡其國。況今僧尼十萬,刻繒泥像,以惑天下,有不亡乎?陛下以十萬之眾自相夫婦,十年滋產,十年教訓,兵農兩足,利可勝既邪?昔高齊章仇子他言僧尼塔廟,外見毀宰臣,內見疾妃嬙,陽讒陰謗,卒死都市,周武帝入齊,封寵其墓,臣竊賢之。
又上十二論,言益痛切。帝下弈議有司,唯道源佐其請。中書令蕭瑀曰:「佛,聖人也,非聖人者無法,請誅之。」弈曰:「禮,始事親,終事君。而佛逃父出家,以匹夫抗天子,以繼體悖所親。瑀非出空桑,乃尊其言,蓋所謂非孝者無親。」瑀不荅,但合爪曰:「地獄正爲是人設矣。」帝善弈對,未及行,會傳位止。
初,九年,太白躔秦分,弈奏秦王當有天下,帝以奏付王。及太宗即位,召賜食,謂曰:「向所奏,幾敗我!雖然,自今毋有所諱而不盡言。」又嘗問:「卿拒佛法,奈何?」弈曰:「佛,西胡黠人爾,欺訹夷狄以自神。至入中國,而孅兒幻夫摸象莊、老以文飾之,有害國家,而無補百姓也。」帝異之。
貞觀十三年,卒,年八十五。弈病,未嘗問醫,忽酣臥,蹶然悟曰:「吾死矣乎!」即自志曰:「傅弈,青山白雲人也。以醉死,嗚乎!」遺言戒子:「六經名教言,若可習也;妖胡之法,慎勿爲。吾死當裸葬。」弈雖善數,然嘗自言其學不可以傳。又注老子,併集晉、魏以來與佛議駁者爲高識篇。武德時,所改漏刻,定十二軍號,皆詔弈雲。
呂才,博州清平人。貞觀時,祖孝孫增損樂律,與音家王長通、白明達更質難,不能決。太宗詔侍臣舉善音者,中書令溫彥博白才天悟絕人,聞見一接,輒究其妙;侍中王珪、魏徵盛稱才制尺八凡十二枚,長短不同,與律諧契。即召才直弘文館,參論樂事。
帝嘗覽周武帝三局象經,不能通,或言太子洗馬蔡允恭能之,召問允恭,少通其略,老乃忘。試問才,退一昔即解,具圖以聞。允恭記其舊,與才正同,由是知名。擢累太常博士。
帝病陰陽家所傳書多謬偽淺惡,世益拘畏,命才與宿學老師刪落煩訛,掇可用者爲五十三篇,合舊書四十七,凡百篇,詔頒天下。才於持議儒而不俚,以經誼推處其驗術,諸家共訶短之,又舉世相惑以禍福,終莫悟雲。
才之言不甚文,要欲救俗失,切時事,俾易曉也。故剟其三篇。
卜宅篇曰:
易稱「上古穴居而野處,後世聖人易之以宮室。蓋取諸大壯」。殷、周時有卜擇之文,詩稱「相其陰陽」,書卜洛食。近世乃有五姓,謂宮也,商也,角也,征也,羽也,以爲天下萬物悉配屬之,以處吉凶,然言皆不類。如張、王爲商,武、庾爲羽,是以音相諧附;至柳爲宮,趙爲角,則又不然。其間一姓而兩屬,複姓數字不得所歸。是直野人巫師說爾。按堪輿經,黃帝對天老,始言五姓。且黃帝時獨姬、姜數姓耳,後世賜族者寖多,然管、蔡、郕、霍、魯、衛、毛、聃、郜、雍、曹、滕、畢、原、酆、郇本之姬姓,孔、殷、宋、華、向、蕭、亳、皇甫本之子姓,至因官命氏,因邑賜族,本同末異,叵爲配宮商哉?春秋以陳、衛、秦爲水姓,齊、鄭、宋爲火姓,或所出之祖,所分之星,所居之地,以著由來,非宮、商、角、征、羽相管攝也。
祿命篇曰:
漢宋忠、賈誼譏司馬季主曰:「卜筮者高人祿命,以悅人心;矯言禍福,以規人財。」王充曰:「見骨體,知命祿;見命祿,知骨體。」此則言祿命尚矣。推索本原,固不其然。「積善之家,必有餘慶」,豈建祿而後吉乎?「積惡之家,必有餘殃」,豈劫殺而後災乎?「皇天無親,常與善人」,天人之交如影響。「有夏多罪,天命剿絕」;宋景脩德,妖星退舍。「學也祿在其中」,不生當建學。文王憂勤損壽,非初值空亡;長平坑降卒,非俱犯三刑;南陽多近親,非俱當六合;歷陽成湖,不共河魁;蜀郡炎火,不盡災厄。世有同建與祿,而貴賤殊域;共命若胎,而夭壽異科。魯桓公六年七月,子同生,是爲莊公。按歷,歲在乙亥,月建申,然則值祿空亡,據法應窮賤。又觸句絞六害,偝驛馬,身克驛馬三刑,法無官。命火也,生當病鄉,法曰「爲人尪弱矬陋」,而詩言莊公曰:「猗嗟昌兮,頎而長兮。美目揚兮,巧趨蹌兮。」唯向命一物,法當壽,而公薨止四十五。一不驗。秦昭襄王四十八年,始皇帝生以正月,故名政。是歲壬寅正月,命偝祿,於法無官,假得祿,奴婢應少。又破驛馬三刑,身克驛馬,法望官不到。命金也,正月爲絕,無始有終,老而吉。又建命生,法當壽,帝崩時不過五十。二不驗。漢武帝以乙酉歲七月七日平旦生,當祿空亡,於法無官。雖向驛馬,乃隔四辰,法少無官,老而吉;武帝即位,年十六,末年戶口減耗。三不驗。後魏高祖孝文皇帝生皇興元年八月,是歲丁未,爲偝祿命與驛馬三刑,身克驛馬,於法無官。又生父死中,法不見父,而孝文受其父顯祖之禪。禮,君未逾年,不得正位,故天子無父,事三老也。孝文率天下以事其親,而法不合識父。四不驗。宋高祖癸亥三月生,祿與命皆空亡,於法無官。又生子墓中,法宜嫡子,雖有次子,當早卒,而高祖長子先被弒,次子義隆享國。又生祖祿下,法得嫡孫財若祿;其孫劭、濬皆篡逆,幾失宗祧。五不驗。
葬篇曰:
易稱:「古之葬者,衣之以薪,不封不樹,喪期無數,後世聖人易之以棺槨。蓋取諸大過。」經曰:「葬者,藏也,欲人之弗得見也。」又曰:「卜其宅兆,而安厝之。」以是爲感慕之所也,魂神之宅也。朝市貿遷不可知,石泉頹齧不可常,是其謀及卜筮,庶無後艱,斯則備於慎終之禮也。後代葬說出於巫史,一物有失,便謂災及死生,多爲妨禁,以售其術,附妄憑妖,至其書乃有百二十家。春秋:「王者七日而殯,七月而葬;諸侯五日而殯,五月而葬;大夫三月,士庶人逾月而已。」貴賤不同,禮亦異數。此直爲赴吊遠近之期,量事製法。故先期而葬,謂之不懷也;後期不葬,謂之殆禮也。此則葬有定期,不擇年與月,一也。又曰:「丁巳,葬定公,雨,不克葬,至於戊午襄事。」君子善之。禮:「卜先遠日」者,自末而進,避不懷也。今法己亥日用葬最凶,春秋是日葬者二十餘族。此葬不擇日,二也。禮:「周尚赤,大事用旦;殷尚白,大事用日中;夏尚黑,大事用昏。」大事者何?喪禮也。此直取當代所尚,而不擇時早晚也。鄭卿子產及子太叔葬簡公。於是,司墓大夫室當柩路,若壞其室,即平旦而堋;不壞其室,即日中而堋。子產不欲壞室,欲待日中。子太叔曰:「若日中而堋,恐久勞諸侯大夫來會葬者。」然子產、太叔不問時之得失,惟論人事可否而已。曾子曰:「葬逢日蝕,舍於路左,待明而行。」所以備非常也。按法,葬家多取干、艮二時,乃近夜半,文與禮乖。此葬不擇時,三也。經曰:「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易謂:「聖人之大寶曰位,何以守位曰仁。」而法曰:「官爵富貴,葬可致也;年壽脩促,子姓蕃衍,葬可招也。」夫日慎一日,澤及無疆;德則不建,而祚乃無永。臧孫有後於魯,不聞葬得吉也;若敖絕祀於荊,不聞葬得凶也。此葬有吉凶不可信,四也。今法皆據五姓爲之。古之葬,並在國都之北,趙氏之葬,在九原,漢家山陵,或散處諸域,又何上利下利、大墓小墓爲哉?然劉之子孫,本支不絕,趙後與六國等王。此則葬用五姓不可信,五也。且人有初賤而後貴、始泰而終否者。子文爲令尹,三仕三已,展禽三黜於士師。彼冢墓已定而不改,此名位不常,何也?故知榮辱升降,事關諸人,而不由於葬,六也。世之人爲葬巫所欺,忘擗踴荼毒,以期徼幸。由是相塋隴,希官爵;擇日時,規財利。謂辰日不哭,欣然而受吊;謂同屬不得臨壙,吉服避送其親。詭斁禮俗,不可以法,七也。
帝又詔造方域圖及教飛騎戰陣圖,屢稱指。擢太常丞。麟德中,以太子司更大夫卒。生平豫脩書及著述甚多。
子方毅,七歲能誦經。太宗聞其敏,召見,奇之,賜束帛。長爲右衛鎧曹參軍。母喪,以毀卒。布車從母葬,通人郎余令以白粥、玄酒、生芻祭路隅,世共哀之。
陳子昂字伯玉,梓州射洪人。其先居新城,六世祖太樂,當齊時,兄弟競豪桀,梁武帝命爲郡司馬。父元敬,世高貲,歲飢,出粟萬石賑鄉里。舉明經,調文林郎。
子昂十八未知書,以富家子,尚氣決,弋博自如。它日入鄉校,感悔,即痛脩飭。文明初,舉進士。時高宗崩,將遷梓宮長安,於是,關中無歲,子昂盛言東都勝塏,可營山陵。上書曰:
臣聞秦據咸陽,漢都長安,山河爲固,而天下服者,以北假胡、宛之利,南資巴、蜀之饒,轉關東之粟,而收山西之寶,長羈利策,橫制宇宙。今則不然,燕、代迫匈奴,巴、隴嬰吐蕃,西老千里贏糧,北丁十五乘塞,歲月奔命,秦之首尾不完,所余獨三輔間耳。頃遭荒饉,百姓荐饑,薄河而右,惟有赤地;循隴以北,不逢青草。父兄轉徙,妻子流離。賴天悔禍,去年薄稔,羸耗之餘,幾不沈命。然流亡未還,白骨縱橫,阡陌無主,至於蓄積,猶可哀傷。陛下以先帝遺意,方大駕長驅,按節西京,千乘萬騎,何從仰給?山陵穿復,必資徒役,率癯弊之眾,興數萬之軍,調發近畿,督抶稚老,鏟山輦石,驅以就功,春作無時,何望有秋?雕甿遺噍,再罹艱苦,有不堪其困,則逸爲盜賊,揭梃叫呼,可不深圖哉!
且天子以四海爲家,舜葬蒼梧,禹葬會稽,豈愛夷裔而鄙中國耶?示無外也。周平王、漢光武都洛,而山陵寢廟並在西土者,實以時有不可,故遺小存大,去禍取福也。今景山崇秀,北對嵩、邙,右眄汝、海,祝融、太昊之故墟在焉。園陵之美,復何以加?且太原廥鉅萬之倉,洛口儲天下之粟,乃欲舍而不顧,儻鼠竊狗盜,西入陝郊,東犯虎牢,取敖倉一抔粟,陛下何與遏之?
武后奇其才,召見金華殿。子昂貌柔野,少威儀,而占對慷慨,擢麟台正字。
垂拱初,詔問群臣「調元氣當以何道?」子昂因是勸後興明堂、大學,即上言:
臣聞之於師曰:元氣,天地之始,萬物之祖,王政之大端也。天地莫大於陰陽,萬物莫靈於人,王政莫先於安人。故人安則陰陽和,陰陽和則天地平,天地平則元氣正。先王以人之通於天也,於是養成群生,順天德,使人樂其業,甘其食,美其服,然後天瑞降,地符升,風雨時,草木茂遂。故顓頊、唐、虞不敢荒寧,其書曰:「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人於變時雍。迺命羲和,欽若昊天,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和之得也。夏、商之衰,桀、紂昏暴,陰陽乖行,天地震怒,山川神鬼,發妖見災,疾疫大興,終以滅亡,和之失也。迨周文、武創業,誠信忠厚加於百姓,故成、康刑措四十餘年,天人方和。而幽、厲亂常,苛慝暴虐,詬黷天地,川冢沸崩,人用愁怨。其詩曰:「昊天不惠,降此大戾」,不先不後,爲虐爲瘵,顧不哀哉!近隋煬帝恃四海之富,鑿渠決河,自伊、洛屬之揚州,疲生人之力,泄天地之藏,中國之難起,故身死人手,宗廟爲墟。逆元氣之理也。臣觀禍亂之動,天人之際,先師之說,昭然著明,不可欺也。
陛下含天地之德,日月之明,眇然遠思,欲求太和,此伏羲氏所以爲三皇首也。昔者,天皇大帝攬元符,東封太山,然未建明堂,享上帝,使萬世鴻業闕而不照,殆留此盛德,以發揮陛下哉!臣謂和元氣,睦人倫,舍此則無以爲也。昔黃帝合宮,有虞總期,堯衢室,夏世室,皆所以調元氣,治陰陽也。臣聞明堂有天地之制,陰陽之統,二十四氣、八風、十二月、四時、五行、二十八宿,莫不率備。王者政失則災,政順則祥。臣願陛下爲唐恢萬世之業,相國南郊,建明堂,與天下更始,按周禮、月令而成之。迺月孟春,乘鸞輅,駕蒼龍,朝三公、九卿、大夫於青陽左個,負斧扆,馮玉幾,聽天下之政。躬藉田、親蠶以勸農桑,養三老、五更以教孝悌,明訟恤獄以息淫刑,脩文德以止干戈,察孝廉以除貪吏。後宮非妃嬪御女者,出之;珠玉錦繡、雕琢伎巧無益者,棄之;巫鬼淫祀營惑於人者,禁之。臣謂不數期且見太平雲。
又言:
陛下方興大化,而太學久廢,堂皇埃蕪,詩、書不聞,明詔尚未及之,愚臣所以私恨也。太學者,政教之地也,君臣上下之取則也,俎豆揖讓之所興也,天子於此得賢臣焉。今委而不論,雖欲睦人倫,興治綱,失之本而求之末,不可得也。「君子三年不爲禮,禮必壞,三年不爲樂,樂必崩」,奈何爲天下而輕禮樂哉?願引胄子使歸太學,國家之大務不可廢已。
後召見,賜筆札中書省,令條上利害。子昂對三事。其一言:
九道出大使巡按天下,申黜陟,求人瘼,臣謂計有未盡也。且陛下發使,必欲使百姓知天子夙夜憂勤之也,群臣知考績而任之也,奸暴不逞知將除之也,則莫如擇仁可以恤孤、明可以振滯、剛不避彊御、智足以照奸者,然後以爲使,故輶軒未動,而天下翹然待之矣。今使且未出,道路之人皆已指笑,欲望進賢下不肖,豈可得邪?宰相奉詔書,有遣使之名,無任使之實。使愈出,天下愈弊,徒令百姓治道路,送往迎來,不見其益也。臣願陛下更選有威重風概爲眾推者,因御前殿,以使者之禮禮之,諄諄戒敕所以出使之意,乃授以節。自京師及州縣,登拔才良,求人瘼,宣布上意,令若家見而戶曉。昔堯、舜不下席而化天下,蓋黜陟幽明能折衷者。陛下知難得人,則不如少出使。彼煩數而無益於化,是烹小鮮而數撓之矣。
其二言:
刺史、縣令,政教之首。陛下布德澤,下詔書,必待刺史、縣令謹宣而奉行之。不得其人,則委棄有司,掛牆屋耳,百姓安得知之?一州得才刺史,十萬戶賴其福;得不才刺史,十萬戶受其困。國家興衰,在此職也。今吏部調縣令如補一尉,但計資考,不求賢良。有如不次用人,則天下囂然相謗矣,狃於常而不變也。故庸人皆任縣令,教化之陵遲,顧不甚哉!
其三言:
天下有危機,禍福因之而生。機靜則有福,動則有禍,百姓安則樂生,不安則輕生者是也。今軍旅之弊,夫妻不得安,父子不相養,五六年矣。自劍南盡河、隴,山東由青、徐、曹、汴,河北舉滄、瀛、趙、鄚,或困水旱,或頓兵疫,死亡流離略盡。尚賴陛下憫其失職,凡兵戍調發,一切罷之,使人得妻子相見,父兄相保,可謂能靜其機也。然臣恐將相有貪夷狄利,以廣地彊武說陛下者,欲動其機,機動則禍構。宜脩文德,去刑罰,勸農桑,以息疲民。蠻夷知中國有聖王,必累譯至矣。
於時,吐蕃、九姓叛,詔田揚名發金山道十姓兵討之。十姓君長以三萬騎戰,有功,遂請入朝。後責其嘗不奉命擅破回紇,不聽。子昂上疏曰:
國家能制十姓者,繇九姓彊大,臣服中國,故勢微弱,委命下吏。今九姓叛亡,北番喪亂,君長無主,回紇殘破,磧北諸姓已非國有,欲掎角亡叛,唯金山諸蕃共爲形勢。有司乃以揚名擅破回紇,歸十姓之罪,拒而遣還,不使入朝,恐非羈戎之長策也。夫戎有鳥獸心,親之則順,疑之則亂,今阻其善意,則十姓內無國家親信之恩,外有回紇報仇之患,懷不自安,鳥駭狼顧,則河西諸蕃自此拒命矣。且夷狄相攻,中國之福。今回紇已破,既無可言;十姓非罪,又不當絕。罪止揚名,足以慰其酋領矣。
近詔同城權置安北府,其地當磧南口,制匈奴之沖,常爲劇鎮。臣頃聞磧北突厥之歸者已千餘帳,來者未止,甘州降戶四千帳,亦置同城。今磧北喪亂、荒饉之餘,無所存仰,陛下開府招納,誠覆全戎狄之仁也。然同城本無儲峙,而降附蕃落不免寒飢,更相劫掠。今安北有官牛羊六千,粟麥萬斛,城孤兵少,降者日眾,不加救恤,盜劫日多。夫人情以求生爲急,今有粟麥牛羊爲之餌。而不救其死,安得不爲盜乎?盜興則安北不全,甘、涼以往,蹻以待陷,後爲邊患,禍未可量。是則誘使亂,誨之盜也。且夷狄代有雄桀,與中國抗,有如勃起,招合遺散,眾將系興,此國家大機,不可失也。
又謂:
河西諸州,軍興以來,公私儲蓄,尤可嗟痛。涼州歲食六萬斛,屯田所收不能償墾。陛下欲制河西,定亂戎,此州空虛,未可動也。甘州所積四十萬斛,觀其山川,誠河西喉咽地,北當九姓,南逼吐蕃,奸回不測,伺我邊罅。故甘州地廣粟多,左右受敵,但戶止三千,勝兵者少,屯田廣夷,倉庾豐衍,瓜、肅以西,皆仰其餫,一旬不往,士已枵飢。是河西之命繫於甘州矣。且其四十餘屯,水泉良沃,不待天時,歲取二十萬斛,但人力寡乏,未盡墾發。異時吐蕃不敢東侵者,繇甘、涼士馬彊盛,以振其入。今甘州積粟萬計,兵少不足以制賊,若吐蕃敢大入,燔蓄谷,蹂諸屯,則河西諸州,我何以守?宜益屯兵,外得以防盜,內得以營農,取數年之收,可飽士百萬,則天兵所臨,何求不得哉?
其後吐蕃果入寇,終後世爲邊患最甚。
後方謀開蜀山,由雅州道翦生羌,因以襲吐蕃。子昂上書以七驗諫止之,曰:
臣聞亂生必由於怨。雅州羌未嘗一日爲盜,今無罪蒙戮,怨必甚,怨甚則蜂駭且亡,而邊邑連兵守備不解,蜀之禍構矣。東漢喪敗,亂始諸羌,一驗也。吐蕃黠獪,抗天誅者二十餘年。前日薛仁貴、郭待封以十萬眾敗大非川,一甲不返;李敬玄、劉審禮舉十八萬眾困青海,身執賊廷,關、隴爲空。今迺欲建李處一爲上將,驅疲兵襲不可幸之吐蕃,舉爲賊笑,二驗也。夫事有求利而得害者。昔蜀與中國不通,秦以金牛、美女啖蜀侯,侯使五丁力士棧褒斜,鑿通谷,迎秦之饋。秦隨以兵,而地入中州,三驗也。吐蕃愛蜀富,思盜之矣,徒以障隧隘絕,頓餓喙不得噬。今撤山羌,開阪險,使賊得收奔亡以攻邊,是除道待賊,舉蜀以遺之,四驗也。蜀爲西南一都會,國之寶府,又人富粟多,浮江而下,可濟中國。今圖僥倖之利,以事西羌,得羌地不足耕,得羌財不足富。是過殺無辜之眾,以傷陛下之仁,五驗也。蜀所恃,有險也;蜀所安,無役也。今開蜀險,役蜀人,險開則便寇,人役則傷財。臣恐未及見羌,而奸盜在其中矣。異時益州長史李崇真託言吐蕃寇松州,天子爲盛軍師,趣轉餉以備之。不三年,巴、蜀大困,不見一賊,而崇真奸臧已鉅萬。今得非有奸臣圖利,復以生羌爲資?六驗也。蜀士尪孱不知兵,一虜持矛,百人不敢當。若西戎不即破滅,臣見蜀之邊垂且不守,而爲羌夷所暴,七驗也。國家近廢安北,拔單于,棄龜茲、疏勒,天下以爲務仁不務廣,務養不務殺,行太古三皇事。今徇貪夫之議,誅無罪之羌,遺全蜀患,此臣所未諭。方山東飢,關隴弊,生人流亡,誠陛下寧靜思和天人之時,安可動甲兵、興大役,以自生亂?又西軍失守,北屯不利,邊人駭情,今復舉輿師投不測,小人徒知議夷狄之利,非帝王至德也。善爲天下者,計大而不計小,務德而不務刑,據安念危,值利思害。願陛下審計之。
後復召見,使論爲政之要,適時不便者,毋援上古,角空言。子昂乃奏八科:一措刑,二官人,三知賢,四去疑,五招諫,六勸賞,七息兵,八安宗子。其大榷謂:
今百度已備,但刑急罔密,非爲政之要。凡大人初制天下,必有凶亂叛逆之人爲我驅除,以明天誅。凶叛已滅,則順人情,赦過宥罪。蓋刑以禁亂,亂靜而刑息,不爲承平設也。太平之人,樂德而惡刑,刑之所加,人必慘怛,故聖人貴措刑也。比大赦,澡盪群罪,天下蒙慶,鹹得自新。近日詔獄稍滋,鉤捕支黨,株蔓推窮,蓋獄吏不識天意,以抵慘刻。誠宜廣愷悌之道,敕法慎罰,省白誣冤,此太平安人之務也。
官人惟賢,政所以治也。然君子小人各尚其類。若陛下好賢而不任,任而不能信,信而不能終,終而不賞,雖有賢人,終不肯至,又不肯勸。反是,則天下之賢集矣。
議者乃云「賢不可知,人不易識」。臣以爲固易知,固易識。夫尚德行者無兇險,務公正者無邪朋,廉者憎貪,信者疾偽,智不爲愚者謀,勇不爲怯者死,猶鸞隼不接翼,薰蕕不共氣,其理自然。何者?以德並凶,勢不相入;以正攻佞,勢不相利;以廉勸貪,勢不相售;以信質偽,勢不相和。智者尚謀,愚者所不聽;勇者徇死,怯者所不從。此趣向之反也。賢人未嘗不思效用,顧無其類則難進,是以湮汨於時。誠能信任俊良,知左右有灼然賢行者,賜之尊爵厚祿,使以類相舉,則天下之理得矣。
陛下知得賢須任,今未能者,蓋以常信任者不效。如裴炎、劉禕之、周思茂、騫味道固蒙用矣,皆孤恩前死,以是陛下疑於信賢。臣固不然。昔人有以噎得病,乃欲絕食,不知食絕而身殞。賢人於國,猶食在人,人不可以一噎而止飧,國不可以謬一賢而遠正士,此神鑒所知也。
聖人大德,在能納諫,太宗德參三王,而能容魏徵之直。今誠有敢諫骨鯁之臣,陛下廣延順納,以新盛德,則萬世有述。
臣聞勞臣不賞,不可勸功;死士不賞,不可勸勇。今或勤勞死難,名爵不及;偷榮尸祿,寵秩妄加,非所以表庸勵行者也。願表顯徇節,勵勉百僚。古之賞一人,千萬人悅者,蓋雲當也。
今事之最大者,患兵甲歲興,賦役不省,興師十萬,則百萬之家不得安業。自有事北狄,於今十年,不聞中國之勝。以庸將御冗兵,傜役日廣,兵甲日敝。願審量損益,計利害,勢有不可,毋虛出兵,則人安矣。
虺賊干紀,自取屠滅,罪止魁逆,無復緣坐,宗室子弟,皆得更生。然臣願陛下重曉慰之,使明知天子慈仁,下得自安。臣聞人情不能自明則疑,疑則懼,懼則罪生。惟賜愷悌之德,使居無過之地。
俄遷右衛胄曹參軍。
後既稱皇帝,改號周,子昂上周受命頌以媚悅後。雖數召見問政事,論亦 46ed.gif 切,故奏聞輒罷。以母喪去官,服終,擢右拾遺。
子昂多病,居職不樂。會武攸宜討契丹,高置幕府,表子昂參謀。次漁陽,前軍敗,舉軍震恐,攸宜輕易無將略,子昂諫曰:「陛下發天下兵以屬大王,安危成敗在此舉,安可忽哉?今大王法制不立,如小兒戲。願審智愚,量勇怯,度眾寡,以長攻短,此刷恥之道也。夫按軍尚威嚴,擇親信以虞不測。大王提重兵精甲,頓之境上,朱亥竊發之變,良可懼也。王能聽愚計,分麾下萬人爲前驅,契丹小丑,指日可禽。」攸宜以其儒者,謝不納。居數日,復進計,攸宜怒,徙署軍曹。子昂知不合,不復言。
聖歷初,以父老,表解官歸侍,詔以官供養。會父喪,廬冢次,每哀慟,聞者爲涕。縣令段簡貪暴,聞其富,欲害子昂,家人納錢二十萬緡,簡薄其賂,捕送獄中。子昂之見捕,自筮,卦成,驚曰「天命不祐,吾殆死乎!」果死獄中,年四十三。
子昂資褊躁,然輕財好施,篤朋友,與陸餘慶、王無競、房融、崔泰之、盧藏用、趙元最厚。
唐興,文章承徐、庾餘風,天下祖尚,子昂始變雅正。初,爲感遇詩三十八章,王適曰:「是必爲海內文宗。」乃請交。子昂所論著,當世以爲法。大曆中,東川節度使李叔明爲立旌德碑於梓州,而學堂至今猶存。
子光,復與趙元子少微相善,俱以文稱。光終商州刺史。子易甫、簡甫,皆位御史。
王無競者,字仲烈,世徙東萊,宋太尉弘之遠裔。家足於財,頗負氣豪縱。擢下筆成章科,調欒城尉,三遷監察御史,改殿中。會朝,宰相宗楚客、楊再思離立偶語,無競揚笏曰:「朝禮上敬,公等大臣,不宜慢常典。」楚客怒,徙無競太子舍人。
神龍初,詆權幸,出爲蘇州司馬。張易之等誅,坐嘗交往,貶廣州,仇家矯制榜殺之。
趙元者,字貞固,河間人。祖掞,號通儒,在隋,與同郡劉焯俱召至京師,補黎陽長,徙居汲。
元少負志略,好論辯。來游雒陽,士爭慕向,所以造謝皆搢紳選。武后方稱制,懼不容其高,調宜祿尉。到職,非公事不言,彈琴蒔藥,如隱者之操。自傷位不配才,卒年四十九。其友魏元忠、孟詵、宋之問、崔璩等共諡昭夷先生。
贊曰:子昂說武后興明堂太學,其言甚高,殊可怪笑。後竊威柄,誅大臣、宗室,脅逼長君而奪之權。子昂乃以王者之術勉之,卒爲婦人訕侮不用,可謂薦圭璧於房闥,以脂澤污漫之也。瞽者不見泰山,聾者不聞震霆,子昂之於言,其聾瞽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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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零八‧列傳第三十三  劉仁軌 裴行儉 婁師德
劉仁軌字正則,汴州尉氏人。少貧賤,好學。值亂,不能安業,每動止,畫地書空,寓所習,卒以通博聞。武德初,河南道安撫大使任瓌上疏有所論奏,仁軌見其稿,爲竄定數言。瓌驚異,赤牒補息州參軍。轉陳倉尉。部人折衝都尉魯寧者,豪縱很法,縣莫敢屈。仁軌約不再犯,而寧暴橫自如,仁軌榜殺之。州以聞,太宗曰:「尉而殺吾折衝,可乎?」召詰讓。仁軌對曰:「寧辱臣,臣故殺之。」帝以爲剛正,更擢咸陽丞。
貞觀十四年,校獵同州。時秋斂未訖,仁軌諫曰:「今茲澍澤霑足,百穀熾茂,收才十二。常日贅調,已有所妨。又供獵事,繕橋治道,役雖簡省,猶不損數萬。少延一旬,使場圃畢勞,陛下六飛徐驅,公私交泰。」璽書褒納。拜新安令。累遷給事中。爲李義府所惡,出爲青州刺史。顯慶五年,伐遼,義府欲斥以罪,使督漕,而船果覆沒。坐免官,白衣隨軍。
初,蘇定方既平百濟,留郎將劉仁願守其城,左衛中郎將王文度爲熊津都督,撫納殘黨。文度死,百濟故將福信及浮屠道琛迎故王子扶餘豐立之,引兵圍仁願。詔仁軌檢校帶方州刺史,統文度之眾,並發新羅兵爲援。仁軌將兵嚴整,轉鬬陷陣,所向無前。信等釋仁願圍,退保任存城。既而福信殺道琛,並其眾,招還叛亡,勢張甚。仁軌與仁願合,則解甲休士。時定方伐高麗,圍平壤不克。高宗詔仁軌拔軍就新羅與金法敏議去留計。將士咸欲還,仁軌曰:「春秋之義,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便國家者,得專之。今天子欲滅高麗,先誅百濟,留兵鎮守,制其心腹。雖孽豎跳梁,士力未完,宜厲兵粟馬,乘無備,擊不意,百下百全。戰勝之日,開張形勢,騰檄濟師,聲援接,虜亡矣。今平壤不勝,熊津又拔,則百濟之燼復炎,高麗之滅無期。吾等雖入新羅,正似坐客,有不如志,悔可得邪?扶餘豐猜貳,表合內攜,勢不支久。宜堅守伺變以圖之,不可輕動。」眾從其議,乃請益兵。
時賊守真峴城,仁軌夜督新羅兵薄城扳堞,比明,入之,遂通新羅饟道。而豐果襲殺福信,遣使至高麗、倭丐援。會詔遣右威衛將軍孫仁師率軍浮海而至,士氣振。於是,諸將議所向,或曰:「加林城水陸之沖,盍先擊之?」仁軌曰:「兵法避實擊虛。加林險而固,攻則傷士,守則曠日。周留城,賊巢穴,群凶聚焉。若克之,諸城自下。」於是仁師、仁願及法敏帥陸軍以進,仁軌與杜爽、扶餘隆繇熊津白江會之。遇倭人白江口,四戰皆克,焚四百艘,海水爲丹。扶餘豐脫身走,獲其寶劍。偽王子扶餘忠勝、忠志等率其眾與倭人降,獨酋帥遲受信據任存城未下。始,定方破百濟,酋領沙吒相如、黑齒常之嘯亡散,據險以應福信,至是皆降。仁軌以赤心示之,畀取任存自效,即給鎧仗糧糒。仁師曰:「夷狄野心難信,若受甲濟粟,資寇便也。」仁軌曰:「吾觀相如、常之忠而謀,因機立功,尚何疑?」二人訖拔其城。遲受信委妻子奔高麗,百濟餘黨悉平。仁師等振旅還,詔留仁軌統兵鎮守。
百濟再被亂,殭屍如莽,仁軌始命瘞埋弔祭焉。葺復戶版,署官吏,開道路,營聚落,復防堰,賑貧貸乏,勸課耕種,爲立官社,民皆安其所。遂營屯田,以經略高麗。仁願至京師,帝勞曰:「若本武將,軍中奏請,皆有文理,何道而然?」對曰:「仁軌之辭,非臣所能。」帝嘆賞之,超進仁軌六階,真拜帶方州刺史,賜第一區,厚賚妻子,璽書褒勉。
先是,貞觀、永徽中,士戰歿者皆詔使弔祭,或以贈官推授子弟。顯慶後,討伐恩賞殆絕;及破百濟、平壤,有功者皆不甄敘。州縣購募,不願行,身壯家富者,以財參逐,率得避免。所募皆儜劣寒憊,無鬬志。仁軌具論其弊,請加慰賚,以鼓士心。又表用扶餘隆,使綏定餘眾。帝乃以隆爲熊津都督。
時劉仁願爲卑列道總管,詔率兵度海,使代舊屯,與仁軌俱還。仁軌曰:「上巡狩方岳,又經略高麗。方農時,而吏與兵悉被代,新至者未習,萬一蠻夷生變,誰與捍之?不如留舊兵畢獲,等級遣還。仁軌當留,未可去。」仁願不可,曰:「吾但知准詔耳。」仁軌曰:「不然。苟利國家,知無不爲,臣之節也。」因陳便宜,願留屯。詔可。由是以仁願爲不忠。
始,仁軌任帶方州,謂人曰:「天將富貴此翁邪!」乃請所頒歷及宗廟諱,或問其故,荅曰:「當削平遼海,頒示本朝正朔。」卒皆如言。及封泰山,仁軌乃率新羅、百濟、儋羅、倭四國酋長赴會。天子大悅,擢爲大司憲。遷右相,兼檢校太子左中護。累功封樂城縣男。
總章元年,爲熊津道安撫大使,兼浿江道總管,副李勣討高麗,平之。以疾辭位,進金紫光祿大夫,聽致仕。俄召爲隴州刺史,拜太子左庶子、同中書門下三品,監脩國史。咸亨五年,爲雞林道大總管,東伐新羅。仁軌率兵絕瓠蘆河,攻大鎮七重城,破之。進爵爲公,子及兄子授上柱國者三人,州黨榮之,號所居爲「樂城鄉三柱里」。俄拜尚書左僕射兼太子賔客,仍知政事。
吐蕃入寇,命爲洮河道行軍鎮守大使。永隆二年,加太子少傅。數乞骸骨,聽解左僕射。帝幸東都,太子監國,詔仁軌與裴炎、薛元超留輔。及太子赴東都,又詔太孫重照留守,仁軌副之。武后臨朝,復拜左僕射。太孫廢,仁軌專知留守事。上疏辭疾,因陳呂后、祿、產禍敗事以規後,後遣武承嗣齎璽書慰勉。改文昌左相、同鳳閣鸞台三品。卒年八十五。詔百官赴哭,冊贈開府儀同三司、并州大都督,陪葬乾陵。賜其家實封三百戶。
仁軌雖貴顯,不自矜踞,接舊故如布衣時。嘗爲御史袁異式所劾,慢辱之,脅使引決。及拜大司憲,異式尚在台,不自安,因醉以情自解。仁軌持觴曰:「所不與公者,有如此觴。」後既執政,薦爲司元大夫。然宦由州縣至宰輔,善致聲譽,得吏下歡心。及鎮洮河,奏請機急,多爲中書令李敬玄抑卻,仁軌乃表敬玄爲帥以代己,果覆其眾。裴炎下獄,仁軌方留守京師,郎將姜嗣宗以使來,因語炎事,且曰:「炎異於常久矣。」仁軌曰:「使人知邪?」曰:「知。」及還,表嗣宗知炎反狀不告。武后怒,拉殺之。
子濬,官太子舍人。垂拱中,爲酷吏所殺。中宗即位,以仁軌有東宮舊,再贈司空。濬子晃,開元中,爲給事中,表請立碑,追諡曰文獻。
裴行儉字守約,絳州聞喜人。父仁基,隋光祿大夫,自王世充所謀歸國,被害。贈原州都督,諡曰忠。
行儉幼引蔭補弘文生。貞觀中,舉明經,調左屯衛倉曹參軍。時蘇定方爲大將軍,謂曰:「吾用兵,世無可教者,今子也賢。」乃盡畀以術。遷長安令。高宗將立武昭儀,行儉以爲國家憂從此始,與長孫無忌、褚遂良秘議,大理袁公瑜擿語昭儀母,左除西州都督府長史。麟德二年,擢累安西都護,西域諸國多慕義歸附。召爲司文少卿。遷吏部侍郎,與李敬玄,馬載同典選,有能名,時號「裴馬」。行儉始設長名榜、銓注等法,又定州縣升降、資擬高下爲故事。
上元三年,吐蕃叛,出爲洮州道左二軍總管,改秦州右軍,並受周王節度。儀鳳二年,十姓可汗阿史那都支及李遮匐誘蕃落以動安西,與吐蕃連和,朝廷欲討之。行儉議曰:「吐蕃叛換方熾,敬玄失律,審禮喪元,安可更爲西方生事?今波斯王死,其子泥涅師質京師,有如遣使立之,即路出二蕃,若權以制事,可不勞而功也。」帝因詔行儉冊送波斯王,且爲安撫大食使。徑莫賀延磧,風礫晝冥,導者迷,將士飢乏。行儉止營致祭,令曰:「水泉非遠。」眾少安。俄而雲徹風恬,行數百步,水草豐美,後來者莫識其處。眾皆驚,以方漢貳師將軍。至西州,諸蕃郊迎,行儉召豪桀千餘人自隨。揚言「大熱,未可以進,宜駐軍須秋」。都支覘知之,不設備。行儉徐召四鎮酋長,偽約畋,謂曰:「吾念此樂未始忘,孰能從吾獵者?」於是子弟願從者萬人,乃陰勒部伍。數日,倍道而進,去都支帳十餘里,先遣其所親問安否,外若閒暇,非討襲者。又使人趣召都支。都支本與遮匐計,及秋拒使者,已而聞軍至,倉卒不知所出,率子弟五百餘人詣營謁,遂禽之。是日,傳契箭,召諸部酋長悉來請命,並執送碎葉城。簡精騎,約齎,襲遮匐。道獲遮匐使者,釋之,俾前往諭其主,並言都支已禽狀,遮匐乃降,悉俘至京師。將吏爲刻石碎葉城以紀功。帝親勞宴,曰:「行儉提孤軍,深入萬里,兵不血刃而叛黨禽夷,可謂文武兼備矣,其兼授二職。」即拜禮部尚書兼檢校右衛大將軍。
調露元年,突厥阿史德溫傅反,單于管二十四州叛應之,眾數十萬。都護蕭嗣業討賊不克,死敗系踵。詔行儉爲定襄道行軍大總管討之。率太僕少卿李思文、營州都督周道務部兵十八萬,合西軍程務挺、東軍李文暕等,總三十餘萬,旗幟亘千里,行儉咸節制之。
先是,嗣業饋糧,數爲虜鈔,軍餒死。行儉曰:「以謀制敵可也。」因詐爲糧車三百乘,車伏壯士五輩,齎陌刀、勁弩,以羸兵挽進,又伏精兵踵其後。虜果掠車,羸兵走險。賊驅就水草,解鞍牧馬。方取糧車中,而壯士突出,伏兵至,殺獲幾盡。自是糧車無敢近者。
大軍次單于北,暮,已立營,塹壕既周,行儉更命徙營高岡。吏白:「士安堵,不可擾。」不聽,促徙之。比夜,風雨暴至,前占營所,水深丈余,眾莫不駭嘆,問何以知之,行儉曰:「自今弟如我節制,毋問我所以知也。」
賊拒黑山,數戰皆敗,行儉縱兵,前後殺虜不勝計。偽可汗泥熟匐爲其下所殺,持首來降;又禽大首領奉職而還,餘黨走狼山。行儉既還,阿史那伏念偽稱可汗,復與溫傅合。明年,行儉還總諸軍,頓代州之陘口,縱反間,說伏念,令與溫傅相貳。伏念懼,密送款,且請縛傅自效。行儉秘不布,密以聞。後數日,煙塵漲天而南,斥候惶駭,行儉曰:「此伏念執溫傅來降,非他也。且受降如受敵。」乃敕嚴備,遣單使往勞。既而果然。於是,突厥餘黨悉平。帝悅,遣戶部尚書崔知悌勞軍。
初,行儉許伏念以不死,侍中裴炎害其功,建言:「伏念爲程務挺、張虔勗脅逐,又磧北回紇逼之,計窮而降。」卒斬伏念及溫傅於都市。行儉之功不錄。封聞喜縣公。行儉嘆曰:「渾、濬之事,古今恥之。但恐殺降則後無復來矣!」遂稱疾不出。永淳元年,十姓突厥車薄叛,復爲金牙道大總管,未行卒,年六十四,贈幽州都督,諡曰獻。詔皇太子遣官護視家事,子孫能自立乃停。中宗即位,再贈揚州大都督。
行儉工草隸,名家。帝嘗以絹素詔寫文選,覽之,秘愛其法,賚物良厚。行儉每曰:「褚遂良非精筆佳墨,未嘗輒書,不擇筆墨而妍捷者,余與虞世南耳。」所撰選譜、草字雜體數萬言。又爲營陣、部伍、料勝負、別器能等四十六訣,武后詔武承嗣就第取去,不復傳。
行儉通陰陽、歷術,每戰,豫道勝日。善知人,在吏部時,見蘇味道、王劇,謂曰:「二君後皆掌銓衡。」李敬玄盛稱王勃、楊炯、盧照鄰、駱賔王之才,引示行儉,行儉曰:「士之致遠,先器識,後文藝。如勃等,雖有才,而浮躁衒露,豈享爵祿者哉?炯頗沈嘿,可至令長,余皆不得其死。」所引偏裨,若程務挺、張虔勗、崔智哄、王方翼、瓽金毗、劉敬同、郭待封、李多祚、黑齒常之,類爲世名將,傔奏至刺史將軍者數十人。
嘗賜馬及珍鞍,令史私馳馬,馬蹶鞍壞,懼而逃。行儉招還之,不加罪。初,平都支、遮匐,獲瓌寶不貲,蕃酋將士願觀焉,行儉因宴,遍出示坐者。有碼瑙盤廣二尺,文彩粲然,軍吏趨跌盤碎,惶怖,叩頭流血。行儉笑曰:「爾非故也,何至是?」色不少吝。帝賜都支資產皿金三千餘物,橐駝馬牛稱是,行儉分給親故洎麾下,數日輒盡。
子光庭。
光庭字連城,早孤。母厙狄氏,有婦德,武后召入宮,爲御正,甚見親寵,光庭由是累遷太常丞。以武三思婿,坐貶郢州司馬。開元中,擢兵部郎中、鴻臚少卿。性靜默,寡交遊,雖驟歷台省,人未之許,既而以職業稱,議者更推之。
玄宗有事岱宗,中書令張說以天子東巡,京師空虛,恐夷狄乘間竊發,議欲加兵守邊,召光庭與謀,對曰:「封禪者,所以告成功也。夫成功者,德無不被,人無不安,萬國無不懷。今將告成而懼夷狄,非昭德也;大興力役,用備不虞,非安人也;方謀會同,而阻戎心,非懷遠也。此三者,名實乖矣。且諸蕃,突厥爲大,贄幣往來,願修和好有年矣,若遣一使,召其大臣使赴行在,必欣然應命。突厥受詔,則諸蕃君長必相率而來,我偃旗息鼓,不復事矣。」說曰:「善,吾所不及。」因奏用其策,突厥果遣使來朝。
東封還,遷兵部侍郎。久之,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御史大夫。遷黃門侍郎,拜侍中,兼吏部尚書、弘文館學士。撰搖山往則、維城前軌二篇獻之。手制褒美,詔皇太子、諸王於光順門見光庭,謝所以規諷意。光庭又引壽安丞李融、拾遺張琪、著作佐郎司馬利賔直弘文館,撰續春秋經傳,自戰國訖隋,表請天子修經,光庭等作傳。書久不就。時有建言唐應爲金德者,中書令蕭嵩請百官普議。光庭以唐符命表著天下久矣,不可改,亟奏罷之。二十年,封正平縣男。初,知星者言,上象變,不利大臣,請禳之。光庭曰:「使禍可禳而去,則福可祝而來也!」論者以爲知命。卒,年五十八,贈太師。
初,吏部求人不以資考爲限,所獎拔惟其才,往往得俊乂任之,士亦自奮。其後士人猥眾,專務趨競,銓品枉橈。光庭懲之,因行儉長名榜,乃爲循資格,無賢不肖,一據資考配擬;又促選限盡正月。任門下省主事閻麟之專主過官,凡麟之裁定,光庭輒然可,時語曰:「麟之口,光庭手。」素與蕭嵩輕重不平,及卒,嵩奏一切罷之,光庭所引,盡斥外官。博士孫琬以其用循資格,非獎勸之誼,諡曰克平,時以爲希嵩意。帝聞,特賜諡曰忠憲,詔中書令張九齡文其碑。
子稹,以蔭仕,累遷起居郎。開元末,壽王瑁以母寵,欲立爲太子,稹陳申生、戾園禍以諫,玄宗改容謝之,詔授給事中。稹曰「陛下絕招諫之路,爲日滋久,今臣一言而荷殊寵,則言者將眾,何以錫之?」帝善其讓,止不拜。俄授祠部員外郎,卒。子倩,字容卿,歷信州刺史。勸民墾田二萬畝,以治行賜金紫服,代第五琦爲度支郎中。卒,諡曰節。子均。
均字君齊,以明經爲諸暨尉。數從使府辟,硜硜以才顯。張建封鎮濠、壽,表團練判官。時李希烈以淮,蔡叛,建封捍賊,均參贊之。以勞加上柱國,襲正平縣男。遷累膳部郎中,擢荊南節度行軍司馬,就拜荊南節度使。劉辟叛,先騷黔、巫,脅荊、楚,以固首尾,均發精甲三千,逆擊之,賊望風奔卻。加檢校吏部尚書。
初,均與崔太素俱事中人竇文場,太素嘗晨省文場,入臥內,自謂待己至厚,徐觀後榻有頻伸者,乃均也。德宗以均任方鎮,欲遂相之,諫官李約上疏斥均爲文場養子,不可污台輔,乃止。
元和三年,入爲尚書右僕射,判度支。上日唱、授桉、送印,皆尚書郎爲之,文武四品五品、郎官、御史拜廷下,御史中丞、左右丞升階荅拜,時以爲禮太重。俄檢校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爲山南東道節度使,累封郇國公。以財交權幸,任將相凡十餘年,荒縱無法度。卒,年六十二,贈司空。
婁師德字宗仁,鄭州原武人。第進士,調江都尉。揚州長史盧承業異之,曰:「子,台輔器也,當以子孫相諉,詎論僚吏哉?」
上元初,爲監察御史。會吐蕃盜邊,劉審禮戰沒,師德奉使收敗亡於洮河,因使吐蕃。其首領論贊婆等自赤嶺操牛酒迎勞,師德喻國威信,開陳利害,虜爲畏悅,後募猛士討吐蕃,乃自奮,戴紅抹額來應詔,高宗假朝散大夫,使從軍。有功,遷殿中侍御史,兼河源軍司馬,並知營田事。與虜戰白水澗,八遇八克。
天授初,爲左金吾將軍,檢校豐州都督。衣皮袴,率士屯田,積穀數百萬,兵以饒給,無轉饟和糴之費。武后降書勞之。長壽元年,召授夏官侍郎,判尚書事,進同鳳閣鸞台平章事。後嘗謂師德:「師在邊,必待營田,公不可以劬勞憚也。」乃復以爲河源、積石、懷遠軍及河、蘭、鄯、廓州檢校營田大使。入遷秋官尚書、原武縣男,改左肅政御史大夫,並知政事。證聖中,與王孝傑拒吐蕃於洮州,戰素羅汗山,敗績,貶原州員外司馬。萬歲通天二年,入爲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後與武懿宗、狄仁傑分道撫定河北,進納言,更封譙縣子、隴右諸軍大使,復領營田。
聖歷三年,突厥入寇,詔檢校并州長史、天兵軍大總管。九月,卒於會州,年七十。贈幽州都督,諡曰貞,葬給往還儀仗。
師德長八尺,方口博唇。深沈有度量,人有忤己,輒遜以自免,不見容色。嘗與李昭德偕行,師德素豐碩,不能遽步,昭德遲之,恚曰:「爲田舍子所留。」師德笑曰:「吾不田舍,復在何人?」其弟守代州,辭之官,教之耐事。弟曰:「人有唾面,絜之乃已。」師德曰:「未也。絜之,是違其怒,正使自干耳。」在夏官注選,選者就桉閱簿。師德曰:「容我擇之可乎?」選者不去,乃灑筆曰:「墨污爾!」
狄仁傑未輔政,師德薦之,及同列,數擠令外使。武后覺,問仁傑曰:「師德賢乎?」對曰:「爲將謹守,賢則不知也。」又問「知人乎?」對曰:「臣嘗同僚,未聞其知人也。」後曰:「朕用卿,師德薦也,誠知人矣。」出其奏,仁傑慚,已而嘆曰:「婁公盛德,我爲所容乃不知,吾不逮遠矣!」總邊要、爲將相者三十年,恭勤樸忠,心無適莫,方酷吏殘鷙,人多不免,獨能以功名始終,與郝處俊相亞,世之言長者,稱婁、郝。
贊曰:仁軌等以兵開定四夷,其勇無前,至奉上則瞿瞿若不及,行儉臨下以恕,師德寬厚,其能以功名始終者,蓋近乎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活者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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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零九‧列傳第三十四   崔義玄 楊再思 竇懷貞 宗楚客 祝欽明 王璵
崔義玄,貝州武城人。隋大業亂,往見李密,密不用。河內賊黃君漢爲密守柏崖,義玄見群鼠度河,矟刃有華文,曰:「此王敦亡兆也。」因說君漢以城歸,乃拜君漢懷州刺史、行軍總管,以義玄爲司馬。王世充將高毗寇河內,義玄擊走之,多下屯堡。君漢以所掠子女金帛分之,拒不受。以功封清丘縣公。太宗討世充,數用其謀。東都平,轉隰州都督府長史。貞觀初,歷左司郎中,兼韓王府長史,與王友孟神慶志趣不同,而俱以介直任。
永徽中,累遷婺州刺史。時睦州女子陳碩真舉兵反。始,碩真自言仙去,與鄉鄰辭訣,或告其詐,已而捕得,詔釋不問。於是姻家章叔胤妄言碩真自天還,化爲男子,能役使鬼物,轉相熒惑,用是能幻眾。自稱文佳皇帝,以叔胤爲僕射,破睦州,攻歙殘之,分遣其黨圍婺州。義玄發兵拒之,其徒爭言碩真有神靈,犯其兵輒滅宗,眾凶懼不肯用。司功參軍崔玄籍曰:「仗順起兵,猶無成;此乃妖人,勢不持久。」義玄乃署玄籍先鋒,而自統眾繼之。至下淮戍,禽其諜數十人。有星墜賊營,義玄曰:「賊必亡。」詰朝奮擊,左右有以盾鄣者,義玄曰:「刺史而有避邪,誰肯死?」敕去之。由是眾爲用,斬首數百級,降其眾萬餘。賊平,拜御史大夫。
義玄有章句學,先儒疑繆,或音故不通者,輒采諸家,條分節解,能是正之。高宗詔與博士討論五經義。
武氏爲皇后,義玄贊帝決,又以後旨按長孫無忌等誅之。終蒲州刺史,年七十一。贈幽州都督,諡曰貞。後持政,贈揚州大都督,賜其家實封戶二百。
子神基襲爵。
神基,長壽中,爲司賔卿、同鳳閣鸞台平章事。爲酷吏所構,流嶺南。中宗初,稍用爲大理卿。
弟神慶,舉明經,武后時,累遷萊州刺史。入朝,待制億歲殿,奏事稱旨。後以歷官有佳政,且其父於己有功,擢拜并州長史,謂曰:「并州,朕鄉里,宿兵多,前長史皆尚書爲之,今授卿,宜知所以委重者。」乃親爲按行圖,謀日而遣。神慶始至,有詔改錢幣法,州縣布下,俄而物價踴昂,百賈驚擾,神慶質其非於朝,果豪猾妄爲之。後喜,下制褒美。初,州隔汾爲東、西二城,神慶跨水聯堞,合而一之,省防禦兵歲數千。神基既下獄,馳赴都告變,得召見,後出具獄示之,神慶爲申理,得減死,然用是貶歙州司馬。
長安中,累轉禮部侍郎,數上疏陳時政。轉太子右庶子,封魏縣子。是時,突厥使者入見,皇太子應朝,有司移文東宮召太子。神慶諫曰:「五品以上佩龜者,蓋防徵召之詐,內出龜以合之,況太子乎?古者召太子用玉契,此誠重慎防萌之意,不可不察。凡慮事於未萌之前,故長無悔吝之咎。今太子與陛下異宮,非朝朔望而別喚者,請降墨敕玉契。」詔可。尋詔與詹事祝欽明更日侍讀東宮。歷司刑卿,劾張昌宗獄,頗闊略不盡。神龍初,昌宗伏誅,坐流欽州,卒。五王得罪,緣昌宗被流者皆詔原雪,贈神慶幽州都督。
神慶子琳,明政事,開元中,與高仲舒同爲中書舍人。侍中宋璟親禮之,每所訪逮,嘗曰:「古事問仲舒,今事問琳,尚何疑?」累遷太子少保。天寶二年卒,秘書監潘肅聞之,泫然曰:「古遺愛也!」琳長子儼,諫議大夫。
其群從數十人,自興寧里謁大明宮,冠蓋騶哄相望。每歲時宴於家,以一榻置笏,猶重積其上。琳與弟太子詹事珪、光祿卿瑤俱列棨戟,世號「三戟崔家」。開元、天寶間,中外宗屬無緦麻喪。初,玄宗每命相,皆先書其名,一日書琳等名,覆以金甌,會太子入,帝謂曰:「此宰相名,若自意之,誰乎?即中,且賜酒。」太子曰:「非崔琳、盧從願乎?」帝曰:「然。」賜太子酒。時兩人有宰相望,帝欲相之數矣,以族大,恐附離者眾,卒不用。
楊再思,鄭州原武人,第明經,爲人佞而智。初,調玄武尉,使至京師,舍逆旅,有盜竊其衣囊,再思遇之,盜窘謝。再思曰:「而苦貧,故至此。囊中檄無所事,幸留,它物可持去。」初不爲人言,但假貸以還。累遷天官員外郎,歷左肅政御史中丞。延載初,擢鸞台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加兼左肅政御史大夫,封鄭縣侯,遷內史。
居宰相十餘年,阿匼取容,無所薦達。人主所不喜,毀之;所善,譽之。畏慎足恭,未嘗忤物。或曰:「公位尊,何自屈折?」荅曰:「世路孔艱,直者先禍。不爾,豈全吾軀?」於時水沴,閉坊門以禳。再思入朝,有車陷於濘,叱牛不前,恚曰:「痴宰相不能和陰陽,而閉坊門,遣我艱於行!」再思遣吏謂曰:「汝牛自弱,不得獨責宰相。」
張昌宗坐事,司刑少卿桓彥范劾免其官,昌宗訴諸朝,武后意申釋之,問宰相:「昌宗於國有功乎?」再思曰:「昌宗爲陛下治丹,餌而愈,此爲有功。」後悅,昌宗還官。自是天下貴彥范,賤再思。左補闕戴令言賦「兩腳狐」以譏之,再思怒,謫令言爲長社令,士愈蚩噪。
易之兄司禮少卿同休,請公卿宴其寺,酒酣,戲曰:「公面似高麗。」再思欣然,翦縠綴巾上,反披紫袍,爲高麗舞,舉動合節,滿坐鄙笑。昌宗以姿貌幸,再思每曰:「人言六郎似蓮華,非也;正謂蓮華似六郎耳。」其巧諛無恥類如此。俄檢校右庶子。
中宗立,拜戶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京師留守,封弘農郡公,加兼揚州長史,檢校中書令。改侍中,鄭國公,賜實封戶三百,爲順天皇后奉冊使。武三思誣陷王同皎,再思與李嶠、韋巨源按獄,希意抵同皎死,眾以爲冤。復拜中書令,監脩國史。遷尚書右僕射,仍同三品。卒,贈特進、并州大都督,陪葬乾陵,諡曰恭。
弟季昭,中茂才第,爲殿中侍御史。武后誅駙馬都尉薛紹,紹兄顗爲齊州刺史,命季昭按之,不得反狀,後怒,放於沙州。赦還,爲懷州司馬。
竇懷貞字從一,左相德玄子。少詭激,衣服羸儉,不爲輿馬豪侈事。仕累清河令,有治狀。後遷越州都督、揚州長史。
神龍中,進左御史大夫兼檢校雍州長史。會歲除,中宗夜宴近臣,謂曰:「聞卿喪妻,今欲繼室可乎?」懷貞唯唯。俄而禁中寶扇鄣衛,有衣翟衣出者,已乃韋後乳媼王,所謂莒國夫人者,故蠻婢也。懷貞納之不辭。又避後先諱,而以字稱。世謂媼婿爲阿 3e19.gif 」,軒然不慚,以自媚於後。時政令多門,赤尉由墨制授御史者眾,或戲曰:「尉入台多,而縣辦否?」對曰:「辦於異日。」問其故,荅曰:「佳吏在,僥倖去,故辦。」聞者皆笑。又附宗楚客、安樂公主等以取貴位,爲素議所斥,名稱盡矣。韋後敗,斬妻獻其首,貶濠州司馬,再徙益州長史,乃復故名。
景雲初,以殿中監召,閱月遷左御史大夫、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封中山縣公。再遷侍中。方太平公主幹政,懷貞傾己附離,日視事退,輒詣主第,刺取所欲。睿宗爲金仙、玉真二公主營觀,費鉅萬,諫者交疏不止,唯懷貞勸成之,躬護役作。族弟維鍌諫曰:「公位上袞,當思獻可替否輔天子,而計校瓦木,雜廁工匠間,使海內何所瞻仰乎?」不荅,督繕益急。時語曰:「前作後國,後爲主邑丞。」言事公主如邑官屬也。在位半歲,無所事,帝引見承天門,切責之。俄與李日知、郭元振、張說皆罷。爲左御史大夫。於時,歲犯左執法,術家又言懷貞且有禍,大懼,表請爲安國寺奴,不許。逾年,復同中書門下三品,兼太子詹事,監脩國史。又以尚書右僕射兼御史大夫,軍國重事宜共平章。玄宗受內禪,進左僕射,封魏國公。與太平公主謀逆,既敗,投水死,追戮其屍,改姓毒氏。然生平所得俸祿,悉散親族無留畜,敗時,家惟粗米數石而已。
性諂詐,善諧結權貴,宦者用事,尤所畏奉,或見無須者,誤爲之禮。監察御史魏傳弓嫉中人輔信義,欲劾奏其奸,懷貞曰:「是安樂所信任者,奈何繩之?」傳弓曰:「王綱壞矣,正坐此屬。今日殺之,明日誅,無所悔!」懷貞猶固止之。傳弓者,鉅鹿人,忠謇士也,終司農丞。
懷貞從子兢,字思慎,舉明經,爲英王府參軍、尚乘直長。調郪令,脩郵舍道路,設冠婚喪紀法,百姓德之。
宗楚客字叔敖,其先南陽人。曾祖丕,後梁南弘農太守,梁亡入隋,居河東之汾陰,故爲蒲州人。父岌,仕魏王泰府,與謝偃等撰括地誌。
楚客,武后從姊子,長六尺八寸,明皙美須髯。及進士第,累遷戶部侍郎。兄秦客,垂拱中,勸武后革命,進爲內史,而弟晉卿典羽林兵。後兄弟並坐奸贓流嶺外。歲余,秦客死,而楚客等還。俄檢校夏官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與武懿宗不協,會賜將作材營第,僭侈過度,爲懿宗所劾,自文昌左丞貶播州司馬,晉卿流峰州。稍爲豫州長史,遷少府少監、岐陝二州刺史。久之,復以夏官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坐聘邵王妓,貶原州都督。
神龍初,爲太僕卿、郢國公。武三思引爲兵部尚書,以晉卿爲將作大匠。節愍太子敗,逃於鄠,被殺,殊其首祭三思等柩,楚客請之也。俄同中書門下三品。韋後、安樂公主親賴之,與紀處訥爲黨,世號「宗紀」。
景龍二年,詔突厥娑葛爲金河郡王,而其部闕啜忠節賂楚客等罷之,娑葛怨,將兵患邊。監察御史崔琬廷奏:「楚客、處訥專威福,有無君心,納境外交,爲國取怨;晉卿專徇贓私,驕恣跋扈。並請收付獄,三司推鞫。」故事,大臣爲御史對仗彈劾,必趨出,立朝堂待罪。楚客乃厲色大言:「性忠鯁,爲琬誣詆。」中宗不能窮也,詔琬與楚客、處訥約兄弟兩解之,故世謂帝爲「和事天子」。尋遷中書令。韋氏敗,與晉卿同誅。
楚客性明達。武后時,降突厥沓實力吐敦者,部落在平夏。會邊書至,言吐敦反,楚客爲兵部員外郎,後召問方略,對曰:「吐敦者,臣昔與之言,其爲人忠義和厚,且國家與有恩,必不反。其兄之子默子者,狡悍,與吐敦不和,今言叛,疑默子爲之,然無能爲。」俄而夏州表默子劫部落北奔,爲州兵及吐敦所禽。後張仁亶請築三城,議者或不同,獨楚客言:「萬世利也。」然冒於權利,嘗諷右補闕趙延禧陳符命以媚帝,曰:「唐有天下,當百世繼周,陛下承母禪,周、唐一統,其符兆有八:天皇再以陛下爲周王,是在唐興周,則天立陛下爲皇太子,是在周興唐,一也;天后立文王廟,二也;唐同泰洛水圖云:『永昌帝業』,三也;讖曰:『百代不移宗』,四也;孔子曰:『百世繼周』,五也;桑條韋歌,應二聖在位九十八年,而子孫相承九十八世,六也;乃二月慶雲五色,天應以和,七也;去六月九日,內出瑞蒜,八也。起則天爲一世,聖朝爲二世,後子孫相承九十八,其數正滿百世,唐之歷乃三千餘年。」帝大喜,擢延禧諫議大夫。識者以楚客等欺神誣君,且有大咎。又嘗密語其黨曰:「始,吾在卑位,尤愛宰相;及居之,又思天子,南面一日足矣。」雖外附韋氏,而內畜逆謀,故卒以敗。
晉卿髭貌雄偉,聲如鍾。雖不學,然性倜儻。垂拱後,武后任之,宮苑、閒廄、內外眾作無不總。開中嶽,造明堂,鑄九鼎,有力焉。
紀處訥者,秦州上邽人。爲人魁岸,髭長數尺。其妻武三思婦之姊,縱使通三思,繇是款昵,進爲太府卿。神龍元年夏,大旱,谷價騰踴,中宗召問所以救人者。三思知之,陰諷太史迦葉志忠奏「是夜攝提入太微,近帝坐,此天子與大臣接,有納忠之符」。帝信之,下詔褒美,賜處訥衣一副、彩六十段。與楚客並同三品,進侍中。後伏誅。
祝欽明字文思,京兆始平人。父綝,字叔良,少通經,頗著書質諸家疑異;門人張後胤既顯宦,薦於朝,詔對策高第,終無極尉。
欽明擢明經,爲東台典儀。永淳、天授間,又中英才傑出、業奧六經等科,拜著作郎,爲太子率更令。中宗在東宮,欽明兼侍讀,授太子經,兼弘文館學士。中宗復位,擢國子祭酒、同中書門下三品。進禮部尚書,封魯國公,食實封戶三百。桓彥范、崔玄暐、袁恕己、敬暉等皆從受周官大義,朝廷尊之。以匿親忌日,爲御史中丞蕭至忠所劾,貶申州刺史。入爲國子祭酒。
景龍三年,天子將郊,欽明與國子司業郭山惲陰迎韋後意,謬立議曰:
周官天神曰祀,地祇曰祭,宗廟曰享。大宗伯曰:祀大神,祭大祇,享大鬼,王有故不預,則攝而薦。追師掌後首服,以待祭祀。內司服掌後六服,祭祀則供。又九嬪,凡大祭祀,後祼獻則贊瑤爵。然則後當助天子祀天神、祭地祇。鄭玄稱:闕狄,後助王祭群小祀服。小祀尚助,況天地哉?闕狄之上,褘、褕狄,三服皆以助祭,知褘衣助大祀也。王之祭服二:曰先王袞冕,先公鷩冕。故後助祭,亦以褘衣祭先王,褕狄祭先公。不言助祭天地,舉此以明彼,反三隅也。春秋外傳:「禘郊,天子親射其牛,王后親舂其粢。」世婦詔後之禮事,不專主宗廟。祭統曰:「祭也者,必夫婦親之,所以備內外之官。」哀公問孔子曰:「冕而親迎,不已重乎?」荅曰:「合二姓之好,以繼先聖之後,以爲天地宗廟社稷主,君何謂已重焉?」則知後宜助祭。臣請因經誼,制儀典。
帝雖不睿,猶疑之,召禮官質問。於是太常博士唐紹、蔣欽緒對「欽明所引,皆宗廟禮,非祭天地者。周、隋而上,無皇后助祭事。」帝令宰相參訂,紹、欽緒又引博士彭景直共議曰:
周官所云祀、祭、享,皆互言。典瑞:「兩圭以祀地。」司几筵:「設祀先王昨席。」內宗:「掌宗廟祭祀。」傳曰:「聖人爲能饗帝。」「春秋祭祀,以時思之。」此祀天稱享,享廟稱祭也。禮家凡稱大祭祀,不獨主天。郁人:「大祭祀,與量人受舉斝之卒爵。」祭天不祼,則九嬪贊瑤爵,容廟稱大祭祀也。欽明據大宗伯之職,以謂後有祭天地之禮。按經:「凡祀大神、祭大祇,享大鬼,帥執事而卜宿,視滌濯,蒞玉鬯,省牲鑊,奉玉齊,制大號。若王不與祭祀,則攝位。」自凡而推,兼言王祭天地宗廟也。下言:「凡大祭祀,王后不與,則攝而薦。」直王后祭廟一凡耳。若當助祭天地,應不列重凡。且內宗、外宗所掌,皆佐王后廟薦,無佐祭天地語。有如助祭天地,誰當贊佐者?是則攝薦爲宗廟明甚。內司服掌後祭服,無祭天服。禮家說曰:「後不助祭天地五嶽,故無其服。」又言:「後有五輅,以重翟從祭先王先公,以厭翟從饗諸侯,以安車朝夕見王,以翟車採桑,以輦車游宴。」按此,後無祭天車明甚。然後助王祭天地,古無聞焉。
時左僕射韋巨源助後掎掣帝,奪政事,即傅欽明議,帝果用其言,以皇后爲亞獻。取大臣李嶠等女爲齋娘,奉豆籩。禮成,詔齋娘有夫者悉進官。
初,後屬婚,上食禁中,帝與群臣宴,欽明自言能八風舞,帝許之。欽明體肥丑,據地搖頭睆目,左右顧眄,帝大笑。吏部侍郎盧藏用嘆曰:「是舉五經掃地矣!」景雲初,侍御史倪若水劾奏:「欽明、山惲等腐儒無行,以諂佞亂常改作,百王所傳,一朝墯放。今聖德中興,不宜使小人在朝,請斥遠之,以肅具臣。」乃貶欽明饒州刺史,山惲括州刺史。欽明於五經爲該淹,自見坐不孝免,無以澡祓,乃阿附韋氏,圖再用,又坐是見逐,諸儒共羞之。後徙洪州都督,入爲崇文館學士,卒。
山惲者,河東人。善治禮。景龍中,累遷國子司業。帝昵宴近臣及脩文學士,詔遍爲伎。工部尚書張錫爲談容娘舞,將作大匠宗晉卿爲渾脫舞,左衛將軍張洽爲黃獐舞,給事中李行言歌駕車西河曲,余臣各有所陳,皆鄙黷;而山惲奏:「無所習,惟知誦詩。」乃誦鹿鳴、蟋蟀二篇,未畢,中書令李嶠以其近規諷,止之。帝嘉其直,下詔褒咨,賜服一稱。其後與欽明僻論阿世,不能終其守。久之,復拜國子司業。
贊曰:欽明以經授中宗,爲朝大儒,乃詭聖僻說,引艷妻郊見上帝,腥德播聞,享胙不終。蓋與少正卯順非而澤,莊周以詩書破冢者同科。獨保腰領死家簀,寧不幸邪!後之託儒爲奸者,可少戒雲。
王璵者,方慶六世孫,少爲禮家學。玄宗在位久,推崇老子道,好神仙事,廣脩祠祭,靡神不祈。璵上言,請築壇東郊祀青帝,天子入其言,擢太常博士、侍御史,爲祠祭使。璵專以祠解中帝意,有所禳祓,大抵類巫覡。漢以來葬喪皆有瘞錢,後世里俗稍以紙寓錢爲鬼事,至是璵乃用之。
肅宗立,累遷太常卿,又以祠禱見寵。乾元三年,拜蒲同絳等州節度使,俄以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時大兵後,天下願治,璵望輕,無它才,不爲士議諧可,既驟得政,中外悵駭。乃奏置太一壇,勸帝身見九宮祠。帝由是專意,它議不能奪。帝嘗不豫,太卜建言祟在山川。璵遣女巫乘傳分禱天下名山大川,巫皆盛服,中人護領,所至干托州縣,賂遺狼藉。時有一巫美而蠱,以惡少年數十自隨,尤憸狡不法。馳入黃州,刺史左震晨至館請事,門鐍不啟。震怒,破鐍入,取巫斬廷下,悉誅所從少年,籍其贓得十餘萬,因遣還中人。既以聞,璵不能詰,帝亦不加罪。明年,罷璵爲刑部尚書,又出爲淮南節度使,猶兼祠祭使,徙浙東。召入,再遷太子少師。卒,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曰簡懷。
始,璵托鬼神致位將相,當時以左道進者紛紛出焉。李國禎者,以術士顯,廣德初,建言「唐家仙系,宜崇表福區,招致神靈,請度昭應南山作天華上宮、露台、大地婆父祠,並三皇、道君、太古天皇、中古伏羲、女媧等各爲堂皇,給百戶掃除」。又即義扶谷故湫祠龍,置房宇。有詔從之,乃除地課工,方歲飢,人不堪命。昭應令梁鎮上疏切諫,以爲有七不可:「天地之神,推之尊極者,掃地可祭,精意可享。今廢先王之典,爲人祈福,福未至而人已困。又違神虐人,何從而致福邪?宗廟月無三祭,此不宜然。婆父之鄙語,不經見,若爲地建祖廟,上天必貽向背之責。夫湫者,龍所託耳,今湫竭已久,龍安所存?不宜崇去龍之穴,破生人之產。若三皇、五帝、道君等,兩京及所都各有宮廟,春秋彝饗,此復營造,是謂瀆神。夫休咎豐凶本於五事,不在山川百神明矣。」即劾國禎等「動眾則得人,興工則獲利,祭祀則受胙,主執則市權,營罔天聽,負抱粢糈,道路相望,無時而息,人神胥怨,災孽並至。臣昨受命,有所安輯,陛下許以權宜,今所興造,臣謹以便宜悉停」。帝從之。鎮慨有名士也,仕至司門郎中。璵曾孫摶,別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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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一十‧諸夷番將列傳第三十五 史大柰 馮盎 阿史那社爾 執失思力 契苾何力 黑齒常之 李謹行 泉男生 李多祚 論弓仁 尉遲勝 尚可孤 裴玢
史大柰,本西突厥特勒也,與處羅可汗入隋,事煬帝。從伐遼,積勞爲金紫光祿大夫。後分其部於樓煩。
高祖興太原,大柰提其眾隸麾下。桑顯和戰飲馬泉,諸軍卻,大柰以勁騎數百背擊顯和,破之,軍遂振。授光祿大夫。從平長安,以多,賞帛五千匹,賜姓史。從秦王平薛舉、王世充、竇建德、劉黑闥,功殊等,積前後賜侍女三、雜彩萬段。貞觀初,擢累右武衛大將軍,檢校豐州都督,封竇國公,食封戶三百。卒,贈輔國大將軍。
馮盎字明達,高州良德人,本北燕馮弘裔孫。弘不能以國下魏,亡奔高麗,遣子業以三百人浮海歸晉。弘已滅,業留番禺,至孫融,事梁爲羅州刺史。子寶,聘越大姓洗氏女爲妻,遂爲首領,授本郡太守,至盎三世矣。
隋仁壽初,盎爲宋康令,潮、成等五州獠叛,盎馳至京師,請討之。文帝詔左僕射楊素與論賊形勢,素奇之,曰:「不意蠻夷中乃生是人!」即詔盎發江、嶺兵擊賊,平之,拜漢陽太守。從煬帝伐遼東,遷左武衛大將軍。隋亡,奔還嶺表,嘯署酋領,有眾五萬。番禺、新興名賊高法澄、洗寶徹等受林士弘節度,殺官吏,盎率兵破之。寶徹兄子曰智臣,復聚兵拒戰,盎進討,兵始合,輒釋胄大呼曰:「若等識我耶?」眾委戈,袒而拜,賊遂潰,禽寶徹、智臣等,遂有番禺、蒼梧、朱崖地,自號總管。或說盎曰:「隋季崩盪,海內震騷,唐雖應運,而風教未孚,嶺越無所系屬。公克平二十州,地數千里,名謂未正,請上南越王號。」盎曰:「吾居越五世矣,牧伯惟我一姓,子女玉帛吾有也,人生富貴,如我希矣。常恐忝先業,尚自王哉?」
武德五年,始以地降,高祖析爲高、羅、春、白、崖、儋、林、振八州,授盎上柱國、高州總管,封越國公。拜其子智戴爲春州刺史,智彧爲東合州刺史。盎徙封耿。貞觀初,或告盎叛,盎舉兵拒境。太宗詔右武衛將軍藺謨發江淮甲卒將討之,魏徵諫曰:「天下初定,創夷未復,大兵之餘,疫癘方作,且王者兵不宜爲蠻夷動,勝之不武,不勝爲辱。且盎不及未定時略州縣,搖遠夷,今四海已平,尚何事?反未狀,當懷之以德,盎懼,必自來。」帝乃遣散騎常侍韋叔諧喻盎,盎遣智戴入侍。帝曰:「征一言,賢於十萬眾。」時謨兵已出,欲遂有功,遣副將上盎可擊狀,帝不許,罷之。
五年,盎來朝,宴賜甚厚。俄而羅、竇諸洞獠叛,詔盎率眾二萬爲諸軍先鋒。賊據險不可攻,盎持弩語左右曰:「矢盡,勝負可知矣。」發七矢斃七人,賊退走,盎縱兵乘之,斬首千餘級。帝詔智戴還慰省,賞予不可計,奴婢至萬人。盎善爲治,閱簿最,擿奸伏,得民懽心。卒,贈左驍衛大將軍、荊州都督。
子三十人,智戴知名,勇而有謀,能撫眾,得士死力,酋帥皆樂屬之。嘗隨父至洛陽,統本部銳兵宿衛。煬帝弒,引其下逃歸。時盜賊多,嶺嶠路絕,智戴轉戰而前。至高源,俚帥脅爲謀主,會盎至,智戴得與盎俱去。後入朝,帝勞賜加等,授衛尉少卿。聞其善兵,指雲問曰:「下有賊,今可擊乎?」對曰:「雲狀如樹,方辰在金,金利木柔,擊之勝。」帝奇其對。累遷左武衛將軍。卒,贈洪州都督。
盎族人子猷,以豪俠聞。貞觀中,入朝,載金一舸自隨。高宗時,遣御史許瓘視其貲。瓘至洞,子猷不出迎,後率子弟數十人,擊銅鼓、蒙排,執瓘而奏其罪。帝馳遣御史楊璟驗訊。璟至,卑辭以結之,委罪於瓘。子猷喜,遺金二百兩、銀五百兩。璟不受。子猷曰「君不取此,且留不得歸。」璟受之,還奏其狀,帝命納焉。
阿史那社爾,突厥處羅可汗之次子。年十一,以智勇聞。拜拓設,建牙磧北,與頡利子欲谷設分統鐵勒、回紇、仆骨、同羅諸部。處羅卒,哀毀如禮。治眾十年,無課斂。或勸厚賦以自奉,荅曰:「部落豐余,於我足矣。」故首領咸愛之。頡利數用兵,社爾諫,弗納。
貞觀元年,鐵勒、回紇、薛延陀等叛,敗欲谷設於馬獵山,社爾助擊之,弗勝。明年,將餘眾西保可汗浮圖城。會頡利滅,西突厥統葉護又死,奚利必咄陸可汗與泥孰爭國,社爾引兵襲之,得其半國,有眾十餘萬,乃自號都布可汗。謂諸部曰:「始爲亂破吾國者,延陀也,今我據西方,而不平延陀,是忘先可汗,非孝也。事脫不勝,死無恨。」酋長皆曰:「我新得西方,須留撫定。今直棄之,遠擊延陀,延陀未禽,葉護子孫將復吾國。」社爾不從,選騎五萬,討延陀磧北,連兵十旬,士苦其久,稍潰去。延陀縱擊,大敗之,乃走保高昌,眾才萬人,又與西突厥不平,由是率眾內屬。
十年入朝,授左驍衛大將軍,處其部於靈州。詔尚衡陽長公主,爲駙馬都尉,典衛屯兵。十四年,以交河道行軍總管平高昌,諸將咸受賞,社爾以未奉詔,秋毫不敢取,見別詔,然後受,又所取皆老弱陳弊。太宗美其廉,賜高昌寶鈿刀、雜彩千段,詔檢校北門左屯營,封畢國公。從征遼東,中流矢,揠去復戰,所部奮厲,皆有功。還,擢兼鴻臚卿。
二十一年,以崑丘道行軍大總管與契苾何力、郭孝恪、楊弘禮、李海岸等五將軍發鐵勒十三部及突厥騎十萬討龜茲。師次西突厥,擊處蜜、處月,敗之。入自焉耆西,兵出不意,龜茲震恐。進屯磧石,伊州刺史韓威以千騎先進,右驍衛將軍曹繼叔次之。至多褐城,其王率眾五萬拒戰。威陽卻,王悉兵逐北,威與繼叔合,殊死戰,大破之。社爾因拔都城,王輕騎遁。社爾留孝恪守,自率精騎追躡,行六百里。王據大撥換城,嬰險自固。社爾攻凡四十日,入之,禽其王,並下五大城。遣左衛郎將權祗甫徇諸酋長,示禍福,降者七十餘城,宣諭威信,莫不歡服。刻石紀功而還。因說于闐王入朝,王獻馬畜三百餉軍。西突厥、焉耆、安國皆爭犒師。孝恪之在軍,床帷器用多飾金玉,以遺社爾,社爾不受。帝聞,曰:「二將優劣,不復問人矣。」帝崩,請以身殉,衛陵寢,高宗不許。遷右衛大將軍。永徽六年卒,贈輔國大將軍、并州都督,陪葬昭陵,治冢象蔥山,諡曰元。
子道真,歷左屯衛大將軍。咸亨初,爲邏娑道副大總管,與薛仁貴討吐蕃以援吐谷渾,爲論欽陵所敗,盡失其兵。詔有司問狀,免死爲民。
阿史那忠者,字義節,蘇尼失子也。資清謹。以功擢左屯衛將軍,尚宗室女定襄縣主,始詔姓獨著史。居父喪,哀慕過人。會立阿史那思摩爲突厥可汗,以忠爲左賢王。及出塞,不樂,見使者必泣,請入侍,許焉。封薛國公,擢右驍衛大將軍。宿衛四十八年,無纖隙,人比之金日磾。卒,贈鎮軍大將軍,諡曰貞,陪葬昭陵。
執失思力,突厥酋長也。貞觀中,護送隋蕭後入朝,授左領軍將軍。會頡利敗,太宗令思力諭降渾、斛薩部落,稍親近。帝逐兔苑中,思力諫曰:「陛下爲四海父母,乃自輕,臣竊殆之。」帝異其言。後復逐鹿,思力脫巾帶固諫,帝爲止。
及討遼東,詔思力屯金山道,領突厥捍薛延陀。延陀兵十萬寇河南,思力示羸,不與確,賊深入至夏州,乃整陣擊敗之,追躡六百里。會毗伽可汗死,耀兵磧北而歸。復從江夏王道宗破延陀餘眾。與平吐谷渾。
詔尚九江公主,拜駙馬都尉,封安國公。坐交房遺愛,高宗以其戰多,赦不誅,流巂州。主請削封邑偕往。主前卒。龍朔中,以思力爲歸州刺史,卒。麟德元年,復公主封邑,贈思力勝州都督,諡曰景。
契苾何力,鐵勒哥論易勿施莫賀可汗之孫。父葛,隋末爲莫賀咄特勒,以地近吐谷渾,隘狹多癘暍,徙去熱海上。何力九歲而孤,號大俟利發。
貞觀六年,與母率眾千餘詣沙州內屬,太宗處其部於甘、涼二州,擢何力左領軍將軍。九年,與李大亮、薛萬徹、萬均討吐谷渾於赤水川。萬均率騎先進,爲賊所包,兄弟皆中創墮馬,步鬬,士死十七八。何力馳壯騎,冒圍奮擊,虜披靡去。是時吐谷渾王伏允在突淪川,何力欲襲之,萬均懲前敗,以爲不可。何力曰:「賊無城郭,逐薦草美水以爲生,不乘其不虞,正恐鳥驚魚駭,後無以窺其巢穴。」乃閱精騎千餘,直擣其牙,斬首數千級,獲橐它、馬、牛、羊二十餘萬,俘其妻子,伏允挺身免。有詔勞軍於大斗拔谷。萬均恥名出其下,乃排何力,引功自名。何力不勝憤,挺刀起,將殺之,諸將勸止。
及還,帝責謂其故,何力具言萬均敗狀。帝怒,將解其官授何力。何力頓首曰:「以臣而解萬均官,恐四夷聞者,謂陛下重夷輕漢,則誣告益多。又夷狄無知,謂漢將皆然,非示遠之義。」帝重其言,乃止。有詔宿衛北門,檢校屯營事,尚臨洮縣主。十四年,爲蔥山道副大總管,與討高昌,平之。
始,何力母姑臧夫人與弟沙門在涼州,沙門爲賀蘭都督。十六年,詔何力往視母,於是薛延陀毗伽可汗方強,契苾諸酋爭附之,乃脅其母、弟使從。何力驚謂其下曰:「上於爾有大恩,且遇我厚,何遽反?」皆曰:「可敦、都督去矣,尚何顧?」何力曰:「弟往侍足矣,我義許國,不可行。」眾執之,至毗伽牙下。何力箕踞,拔佩刀東向呼曰:「有唐烈士受辱賊廷邪?天地日月,臨鑒吾志。」即割左耳,誓不屈。毗伽怒,欲殺之,其妻諫而止。何力被執也,或讒之帝曰:「何力入延陀如涸魚得水,其脫必遽。」帝曰:「不然。若人心如鐵石,殆不背我。」會使至言狀,帝泣下。即詔兵部侍郎崔敦禮持節許延陀尚主,因求何力,乃得還。授右驍衛大將軍。公主行有日,何力陳不可。帝曰:「天子無戲言,既許之,叵奈何?」何力曰:「禮有親迎,宜詔毗伽身到京師,或詣靈武。彼畏我,必不來,則姻不成,而憂憤不知所出,下必攜貳,不及一年,交相疑沮。毗伽素很戾,必死,死則二子爭國。內判外攜,不戰而禽矣。」帝然之。毗伽果不敢迎,鬱邑不得志,恚而死,少子拔酌殺其庶兄突利失自立,國中亂,如其策雲。
帝征高麗,詔何力爲前軍總管。次白崖城,中賊矟,創甚,帝自爲傅藥。城拔,得刺何力者高突勃,騶使自殺之,辭曰:「彼爲其主,冒白刃以刺臣,此義士也。犬馬猶報其養,況於人乎?」卒舍之。俄以崑丘道總管平龜茲。帝崩,欲以身殉,高宗諭止。
永徽中,西突厥阿史那賀魯以處月、處蜜、姑蘇、歌邏祿、卑失五姓叛,寇庭州,陷金嶺,略蒲類,詔何力爲弓月道大總管,率左武衛大將軍梁建方,統秦、成、岐、雍及燕然都護回紇兵八萬討之。處月酋朱邪孤注遂殺招慰使果毅都尉單道惠,據牢山以守。何力等分兵數道,攀藟而上,急攻之,賊大潰,孤注夜遁。輕騎窮躡,行五百里,孤注戰死。虜渠帥六十,俘斬萬餘,牛馬雜畜七萬,取處蜜時健俟斤、合支賀等以歸。遷左驍衛大將軍,封郕國公。
顯慶中,爲浿江軍行軍大總管,與蘇定方及右驍衛大將軍劉伯英伐高麗,不克。龍朔初,復拜遼東道行軍大總管,率諸蕃三十五軍進討,帝欲自率師繼之。次鴨綠水,蓋蘇文遣男生以精兵數萬拒險,眾莫敢濟。會冰合,何力引兵噪而濟,賊驚,遂潰。追奔,斬首三萬級,餘眾降,男生脫身走。有詔班師。
時鐵勒九姓叛,詔何力爲安撫大使。何力以輕騎五百馳入其部,虜大驚。何力喻曰:「朝家知而詿誤,遂及翻動,使我貰爾過,得自新。罪在凶渠,取之則已。」九姓大喜,其擒偽葉護及特勒等二百人以歸,何力數其罪,誅之,餘眾遂安。士卒道死者,令所在收瘞,蠲護其家。
未幾,蓋蘇文死,男生爲弟所逐,使子詣闕請降,乃拜何力爲遼東道行軍大總管、安撫大使經略之,副李勣同趨高麗。勣已拔新城,留何力守。時高麗兵十五萬屯遼水,引靺鞨數萬眾據南蘇城,何力奮擊,破之,斬首萬級,乘勝進拔八城。引兵還,與勣會合,攻辱夷、大行二城,克之。進拔扶餘。勣勒兵未進,何力率兵五十萬先趨平壤,勣繼進,攻凡七月,拔之,虜其王以獻。進鎮軍大將軍,行左衛大將軍,徙封涼。
總章、儀鳳間,吐蕃滅吐谷渾,勢益張,入寇鄯、廓、河、坊等州,詔周王爲洮州道、相王爲涼州道行軍元帥,率何力等討之。二王不行,亦會何力卒。贈輔國大將軍、并州大都督,陪葬昭陵,諡曰毅。
始,龍朔中,司稼少卿梁脩仁新作大明宮,植白楊於廷,示何力曰:「此木易成,不數年可庇。」何力不荅,但誦「白楊多悲風,蕭蕭愁殺人」之句,脩仁驚悟,更植以桐。
子明,字若水,孺褓授上柱國,封漁陽縣公。年十二,遷奉輦大夫。李敬玄征吐蕃,明爲柏海道經略使,以戰多,進左威衛大將軍,襲封,賜錦袍、寶帶,它物蕃伙。擢嫡子三品官。再遷雞田道大總管,至烏德鞬山,誘附二萬帳。武后時,明妻及母臨洮縣主皆賜姓武。以左鷹揚衛大將軍卒,年四十六,贈涼州刺史,諡曰靖。
明性淹厚,喜學,長辯論。子聳,襲爵。
黑齒常之,百濟西部人。長七尺余,驍毅有謀略。爲百濟達率兼風達郡將,猶唐刺史雲。蘇定方平百濟,常之以所部降。而定方囚老王,縱兵大掠,常之懼,與左右酋長十餘人遁去,嘯合逋亡,依任存山自固,不旬日,歸者三萬。定方勒兵攻之,不克,常之遂復二百餘城。龍朔中,高宗遣使招諭,乃詣劉仁軌降。累遷左領軍員外將軍、洋州刺史。
儀鳳三年,從李敬玄、劉審禮擊吐蕃。審禮敗,敬玄欲引還,阻泥溝,兵不得出,賊屯高壓官軍。常之夜率敢死士五百人掩其營,殺掠數百人,賊酋跋地設棄軍走。帝嘆其才,擢左武衛將軍,檢校左羽林軍,賜金帛殊等。進爲河源軍副使。調露中,吐蕃使贊婆等入寇,屯良非川。李敬玄之敗,常之引精騎三千夜襲其軍,斬首二千級,獲羊馬數萬,贊婆等單騎去。即拜河源道經略大使。因建言河源當賊沖,宜增兵鎮守,而運饟須廣。乃斥地置烽七十所,墾田五千頃,歲收粟斛百餘萬。由是食衍士精,戍邏有備。永隆二年,贊婆營青海,常之馳掩其屯,破之,悉燒糧廥,獲羊、馬、甲首不貲。詔書勞賜。凡蒞軍七年,吐蕃憺畏,不敢盜邊。封燕國公。
垂拱中,突厥復犯塞,常之率兵追擊,至兩井,忽與賊遇,賊騎三千方擐甲,常之見其囂,以二百騎突之,賊皆棄甲去。其暮,賊大至,常之潛使人伐木,列炬營中,若烽燧然。會風起,賊疑救至,遂夜遁。久之,爲燕然道大總管,與李多祚、王九言等擊突厥骨咄祿、元珍於黃花堆,破之,追奔四十里,賊潰歸磧北。會左監門衛中郎將爨寶璧欲窮追要功,詔與常之共計,寶璧獨進,爲虜所覆,舉軍沒,寶璧下吏誅,常之坐無功。會周興等誣其與右鷹揚將軍趙懷節反,捕系詔獄,投繯死。
常之御下有恩,所乘馬爲士所棰,或請罪之。荅曰:「何遽以私馬鞭官兵乎?」前後賞賜分麾下,無留貲。及死,人皆哀其枉。
李謹行,靺鞨人。父突地稽,部酋長也。隋末,率其屬千餘內附,居營州,授金紫光祿大夫、遼西太守。武德初,奉朝貢,以其部爲燕州,授總管。劉黑闥叛,突地稽身到定州,上書秦王,請節度。以戰功封耆國公,徙部居昌平。高開道以突厥兵攻幽州,突地稽邀擊,敗之。貞觀初,進右衛將軍,賜氏李,卒。
謹行偉容貌,勇蓋軍中,累遷營州都督,家童至數千,以財自雄,夷人畏之。爲積石道經略大使,論欽陵眾十萬寇湟中,候邏不知,士樵採半散。謹行聞虜至,即植旗伐鼓,開門以伺,欽陵疑有伏,不敢進。上元三年,破吐蕃於青海,璽書勞勉,封燕國公。卒,贈幽州都督,陪葬乾陵。
泉男生字元德,高麗蓋蘇文子也。九歲,以父任爲先人。遷中里小兄,猶唐謁者也。又爲中里大兄,知國政,凡辭令,皆男生主之。進中里位頭大兄。久之,爲莫離支,兼三軍大將軍,加大莫離支,出按諸部。而弟男建、男產知國事,或曰:「男生惡君等逼己,將除之。」建、產未之信。又有謂男生:「將不納君。」男生遣諜往,男建捕得,即矯高藏命召,男生懼,不敢入。男建殺其子獻忠。男生走保國內城,率其眾與契丹、靺鞨兵內附,遣子獻誠訴諸朝,高宗拜獻誠右武衛將軍,賜乘輿、馬、瑞錦、寶刀,使還報。詔契苾何力率兵援之,男生乃免。授平壤道行軍大總管,兼持節安撫大使,舉哥勿、南蘇、倉岩等城以降。帝又命西台舍人李虔繹就軍慰勞,賜袍帶、金扣七事。
明年,召入朝,詔所過州縣傳舍作鼓吹,右羽林將軍李同以飛騎仗廷寵。遷遼東大都督、玄菟郡公,賜第京師。因詔還軍,與李勣攻平壤,使浮屠信誠內間,引高麗銳兵潛入,禽高藏。詔遣子齎手制、金皿,即遼水勞賜。還,進右衛大將軍、卞國公,賜寶器、宮侍女二、馬八十。儀鳳二年,詔安撫遼東,並置州縣,招流冗,平斂賦,罷力役,民悅其寬。卒,年四十六,帝爲舉哀,贈并州大都督。喪至都,詔五品以上官哭之,諡曰襄,勒碑著功。
男生純厚有禮,奏對敏辯,善射藝。其初至,伏斧鑕待罪,帝宥之,世以此稱焉。
獻誠,天授中以右衛大將軍兼羽林衛。武后嘗出金幣,命宰相、南北牙群臣舉善射五輩,中者以賜。內史張光輔舉獻誠,獻誠讓右玉鈐衛大將軍薛吐摩支,摩支固辭。獻誠曰:「陛下擇善射者,然皆非華人。臣恐唐官以射爲恥,不如罷之。」後嘉納。來俊臣嘗求貨,獻誠不荅,乃誣其謀反,縊殺之。後後知其冤,贈右羽林衛大將軍,以禮改葬。
李多祚,其先靺鞨酋長,號「黃頭都督」,後入中國,世系湮遠。至多祚,驍勇善射,以軍功累遷右鷹揚大將軍。討黑水靺鞨,誘其渠長,置酒高會,因醉斬之,擊破其眾。室韋及孫萬榮之叛,多祚與諸將進討,以勞改右羽林大將軍,遂領北門衛兵。
張柬之將誅二張,以多祚素感概,可動以義,乃從容謂曰:「衛軍居北門幾何?」曰:「三十年矣。」「將軍擊鍾鼎食,貴重當世,非大帝恩乎?」多祚泣數行下,曰:「死且不忘!」柬之曰:「將軍知感恩,則知所以報,今在東宮乃大帝子,而嬖豎擅朝,危逼宗社。國家廢興在將軍,將軍誠有意乎?舍今日尚何在?」荅曰:「苟緣王室,惟公所使。」乃引天地以自誓,辭氣毅然,柬之遂定謀。以敬暉、李湛爲右羽林將軍,命總禁兵,與多祚、王同皎請太子至玄武門,斬關入。及長生殿,白武后曰:「諸將誅逆臣易之、昌宗,恐漏大謀,不敢豫奏,頓首請歸死。」後病臥,顧湛曰:「我於而父子不薄,亦豫是邪?」
中宗復位,封多祚遼陽郡王,食實戶八百,子承訓爲衛尉少卿。湛遷大將軍,封趙國公,食實戶五百。帝祠太廟。特詔多祚與相王登輿夾侍。監察御史王覿謂多祚夷人,雖有功,不宜共輿輦。帝曰「朕推以心腹,卿勿復言。」
崔玄暐等得罪,多祚畏禍及,故陽厚韋氏。節愍太子誅武三思,多祚與成王千里率兵先至玄武樓下,具言所以誅三思狀,按兵不戰。宮闈令楊思勗方侍帝,即挺刀斬其婿羽林中郎將野呼利,兵因沮潰,多祚爲其下所殺,二子亦見害,籍沒其家。景雲初,追復官爵,並宥家屬。
湛者,義府最幼子,字興宗,沈厚有度。六歲,授周王府文學,累遷右散騎常侍,襲河間郡公。武后徙上陽宮,留湛宿衛。頃之,復爲右散騎常侍,賜鐵券。三思惡之,貶果州刺史。歷洺、絳二州,累遷左領軍大將軍。開元十年卒,贈幽州都督。初,義府以立武后故得宰相,而湛爲中興功臣,世不以其父惡爲貶雲。
論弓仁,本吐蕃族也。父欽陵,世相其國。聖歷二年,弓仁以所統吐渾七千帳自歸,授左玉鈐衛將軍,封酒泉郡公。神龍三年,爲朔方軍前鋒游弈使。時張仁願築三受降城,弓仁以兵出諾真水、草心山爲邏衛。
開元初,突厥九姓亂,弓仁引軍度漠,逾白檉林,收火拔部喻多真種落,降之。 28042.gif 跌思太叛,戰赤柳澗,弓仁騎才五百,自新堡進,時賊四環之,眾不敵,弓仁椎牛誓士自若,再宿潰圍出,人服其壯。凡閱大小戰數百,未嘗負。賜寶玉、甲第、良田,等列莫與比。累遷左驍衛大將軍、朔方副大使。會病,玄宗遣上醫馳視。卒,年六十六,贈撥川郡王,諡曰忠。
孫惟貞。
惟貞名瑀,以字行。志向恢大。開元末,爲左武衛將軍。肅宗在靈武,以衛尉少卿募兵綏、銀,閱旬,眾數萬。從還鳳翔,遷光祿卿,爲元帥前鋒討擊使。戰陝州,以功進殿中監。
史思明攻李光弼於河陽,周摯以兵二十萬陣城下,惟貞請銳卒數千,鑿數門出,自旦及午,苦戰破之。光弼表爲開府儀同三司。光弼討史朝義,以惟貞守徐州。賊將謝欽讓據陳,乃假惟貞潁州刺史,斬賊將,降者萬人。封蕭國公,實封百戶。光弼病,表以自代。擢左領軍衛大將軍,爲英武軍使,卒。
尉遲勝本王于闐國。天寶中,入朝,獻名玉、良馬。玄宗以宗室女妻之,授右威衛將軍、毗沙府都督。歸國,與安西節度使高仙芝擊破薩毗、播仙。累進光祿卿。
安祿山反,勝使弟曜攝國事,身率兵五千赴難。國人固留勝,勝以少女爲質而行。肅宗嘉之,拜特進,兼殿中監。廣德中,進驃騎大將軍,遣還,固請留宿衛。加開府儀同三司,封武都郡王,實封百戶。勝請授國於曜,詔可。勝既留,乃穿築池觀,厚賔客,士大夫多從之游。從德宗至興元,爲右領軍將軍,歷睦王傅。貞元初,曜上言:「國中以嫡承嗣,今勝讓國,請立其子銳。」帝欲遣銳襲王。勝固辭,以「曜久行國事,人安之﹔銳生京華,不習其俗,不可遣」。當是時,兄弟讓國,人莫不賢之。睦府除,徙原王傅。卒,贈涼州都督。
尚可孤字可孤,東部鮮卑宇文之別種,世處松、漠間。天寶末,隸范陽節度使安祿山,復事史思明。上元中,自賊所歸,累授左、右威衛大將軍,封白水縣伯,爲神策大將。以功試太常卿。徒封馮翊郡王,食實戶一百五十。
魚朝恩主衛兵,器其勇,養爲子,名智德。使將兵三千,屯扶風、武功,歷十餘年,隊伍閒整。朝恩死,詔賜氏李,名嘉勛。李希烈叛,擢爲招討,應援荊襄,使複本姓名,累戰有功。
朱泚之難,召可孤,可孤率兵三千,道襄、鄧而西,屬賊兵銳,乃壁七盤。偽將仇敬忠等來寇,可孤擊卻之,遂收藍田。德宗將遷梁州,命引兵守灞上,拜神策、京畿、渭南、商州節度招討使。敬忠拒戰,可孤急擊斬之。進軍與李晟收長安,爲先鋒。以功加檢校尚書右僕射,封馮翊郡王,食實戶二百。又會諸軍進討李懷光,次沙苑,卒於軍,贈司空。
可孤性謹審沈壯,既有勳勞,未嘗自論功,御眾公嚴,晟數稱之。
裴玢,五世袓糾,本王疏勒,武德中來朝,拜鷹揚大將軍,封天山郡公,留不去,遂籍京兆。
玢初事金吾將軍論惟明爲傔力。德宗在奉天,以功封忠義郡王。從惟明鎮鄜坊,署牙將。後節度使王棲曜卒,中軍將何朝宗夜縱火作亂,玢獨匿不出。遲明,禽朝宗以待命。有詔並軍司馬崔輅斬之,以同州刺史劉公濟領節度,擢玢爲司馬。逾年,公濟卒,乃授玢節度使。元和二年,徙山南西道。
玢爲治嚴棱,畏遠權勢,不務貢奉。蔬食弊衣,居處取避風雨而已。倉庫完實,百姓安之,當世將帥,未有及者。以疾辭位。入朝,不事騶仗。妻乘竹輿,二侍婢,黃碧縑服。七年卒,贈尚書左僕射,諡曰節。
贊曰:夷狄性惇固,其能知義所在者,鷙挺不可遷,蓋巧不足而諒常有餘。觀大柰等事君,皆一其志,無有顧望,用能功績光明,爲天子倚信,至渾瑊、跌、光顏輩,烈垂無窮,惟其諒有餘故也。瑊、光顏自有傳,今類其人著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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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一十一‧列傳第三十六   郭孝恪 張儉 王方翼 蘇定方 薛仁貴 程務挺 王孝傑 唐休璟 張仁願 王晙
郭孝恪,許州陽翟人。少有奇節,不治貲產,父兄以爲無賴。隋亂,率少年數百附李密。密喜,謂曰:「世言汝、潁多奇士,不謬也。」使與李勣守黎陽。密敗。勣遣孝恪送款,封陽翟郡公,拜宋州刺史。詔與勣經略武牢以東,所定州縣,委以選補。
竇建德之援洛也,孝恪上謁秦王,進計曰:「王世充力竭計窮,其面縛可跂足待。建德悉眾遠來,糧餉阻絕,殆天亡時也。若固守武牢,以軍汜水,逐機應變,禽殄必矣!」王然之。賊平,置酒大會洛陽宮,語諸將曰:「孝恪策禽賊,王長先下漕,功固在諸君右。」遷上柱國。歷貝、趙、江、涇四州刺史,所至有能名。改左驍衛將軍,累加金紫光祿大夫。
貞觀十六年,拜涼州都督,改安西都護、西州刺史。其地高昌舊都,流徙罪人與鎮兵雜,限以沙磧,隔絕中國,孝恪推誠撫御,盡得其歡心。初,王師滅高昌,詔以所虜焉耆生口七百還焉耆王。王叛歸欲谷設可汗,孝恪請擊之,即拜西州道行軍總管,率步騎三千出銀山道,夜襲其王龍突騎支,虜之。帝悅,降璽書褒勞。
俄拜崑丘道副大總管,進討龜茲,破其國城,乃自留守,遣余軍分道進。龜茲國相那利遁去。孝恪以餘部未平,出營於外。國人有謂孝恪曰:「那利素得士心,今亡在外,勢必爲變,城中頗有異志,願公備之。」孝恪忽其言,不設備。那利果率眾陰與城內胡爲應,薄城鼓譟,始覺之。乃率千餘人合戰,城中舉應那利,孝恪殊死鬬,中流矢卒,子待詔亦歿。將軍曹繼叔進兵,復拔其城。太宗責孝恪斥候不明,至顛覆,奪其官。後愍死戰,更爲舉哀。高宗即位,追還官爵,贈待詔游擊將軍,賻物三百段。
次子待封,官左豹韜衛將軍。咸亨初,副薛仁貴討吐蕃,戰大非川,敗績,貸死爲民。
張儉字師約,京兆新豐人。隋相州刺史、皖城郡公威孫。父植,車騎將軍、連城縣公。
儉,高祖從外孫也。高祖起,儉以功除右衛郎將,遷朔州刺史。時頡利可汗方彊,每有求取,所遣書輒稱詔敕,邊吏奉承不敢卻。及儉,獨拒不受。大教民營田,歲收谷數十萬斛。雖霜旱,勸百姓相振贍,免飢殍,州以完安。李靖既平突厥,有思結部者,窮歸於儉,儉受而安輯之。其在磧北者,親戚私相過省,儉不禁,示羈縻而已。儉徙勝州,後將不察其然,遽奏思結叛,朝廷議進討,時儉以母喪,奪服爲使者撫納之。儉單騎入其部,召酋帥慰諭,推腹心,咸匍匐歸命,因舉徙代州,遂檢校代州都督。儉勸墾田力耕,歲數稔,私蓄富實。儉恐虜易驕,乃建平糴法,入之官,虜悅喜,由是儲斛流贏。
遷營州都督,兼護東夷校尉。坐事免,詔白衣領職。營州部與契丹、奚、霫、靺鞨諸蕃切畛,高麗引眾入寇,儉率兵破之,俘斬略盡。復拜營州都督。太宗將征遼東,遣儉率蕃兵先進,略地至遼西,川漲,久未度。帝以爲畏懦,召還。見洛陽宮,陳水草美惡、山川險易,並久不進狀。帝悅,拜行軍總管,使領諸蕃騎,爲六軍前鋒。時高麗候者言莫離支且至,帝召儉自新城路邀擊,虜不敢出。儉進度遼,趨建安城,破賊,斬數千級。累封皖城郡公。後改東夷校尉官爲都護府,即以儉爲都護。永徽初,加金紫光祿大夫。卒,年六十,諡曰密。
儉兄大師,太僕卿、華州刺史、武功縣男。
弟延師,左衛大將軍、范陽郡公。性謹畏,典羽林兵三十年,未嘗有過。卒,贈荊州都督,諡曰敬,陪葬昭陵。
儉兄弟三人門皆立戟,時號「三戟張家」。
王方翼字仲翔,并州祁人。祖裕,隨州刺史,尚同安大長公主,官開府儀同三司,卒,諡曰文。
方翼早孤,哀毀如成人,時號孝童。母李,爲主所斥,居鳳泉墅。方翼尚幼,雜庸保,執苦不棄日,墾田植樹,治林垠,塈完牆屋,燎松丸墨,爲富家。主薨,還京師。嘗夜行,見長人丈余,引弓射仆之,乃朽木也。太宗聞,擢右千牛。高宗立,而從祖女弟爲皇后,調安定令,誅滅大姓,奸豪脅息。徙瀚海都護司馬,坐事下遷朔州尚德府果毅,歲余代還。居母喪,哀瘠甚,帝遣侍醫療視。其友趙持滿誅死,屍諸道,親戚莫敢視,方翼曰:「欒布哭彭越,義也;周文王掩骼,仁也。絕友義,蔽主仁,何以事君?」遂往哭其屍,具禮收葬。金吾劾系,帝嘉之,不罪。
再遷肅州刺史。州無隍塹,寇易以攻,方翼乃發卒建樓堞,廝多樂水自環,烽邏精明。儀鳳間,河西蝗,獨不至方翼境,而它郡民或餒死,皆重繭走方翼治下。乃出私錢作水磑,簿其贏,以濟飢瘵,構舍數十百楹居之,全活甚眾,芝產其地。
裴行儉討遮匐,奏爲副,兼檢校安西都護,徙故都護杜懷寶爲庭州刺史。方翼築碎葉城,面三門,紆還多趣以詭出入,五旬畢。西域胡縱觀,莫測其方略,悉獻珍貨。未幾,徙方翼庭州刺史,而懷寶自金山都護更鎮安西,遂失蕃戎之和。
永淳初,十姓阿史那車簿啜叛,圍弓月城,方翼引軍戰伊麗河,敗之,斬首千級。俄而三姓咽面兵十萬踵至,方翼次熱海,進戰,矢著臂,引佩刀斷去,左右莫知。所部雜虜謀執方翼爲內應,方翼悉召會軍中,厚賜,以次出壁外,縛之。會大風,雜金鼓,而號謼無聞者,殺七千人。即遣騎分道襲咽面等,皆驚潰,烏鶻引兵遁去,禽首領突騎施等三百人,西戎震服。初,方翼次葛水,暴漲,師不可度,沈祭以禱,師涉而濟。又七月次葉河,無舟,而冰一昔合。時以爲祥。
西域平,以功遷夏州都督。屬牛疫,民廢田作,方翼爲耦耕法,張機鍵,力省而見功多,百姓順賴。明年,召方翼議西域事,引見奉天宮,賜食帝前,帝見衣有污濯處,問其故,具對熱海苦戰狀。視其創,帝咨嗟久之,賜賚良厚。
俄而妖賊白鐵余以綏州反,詔方翼與程務挺討之。飛旝擊賊,火其柵,平之,封太原郡公。阿史那元珍入寇,被詔進擊。時庫無完鎧,方翼斷六板,畫虎文,鉤聯解合,賊馬忽見,奔駭,遂敗,獲大將二,因降桑乾、舍利二部。
武后時,王后屬無在者,方翼自視功多,冀不坐,而後內欲因罪除之,未得也。及務挺被殺,即並坐方翼,追入朝,捕送獄,流崖州,卒於道,年六十三。神龍初,復官爵。方翼善書,與魏叔琬齊名。
子珣,字伯玉,與兄璵、弟瑨以文學稱,時號「三王」。天授初,珣及進士第,應制科,遷藍田尉。以拔萃擢長安尉,因進見,武后召問刑政,嘉之。詢其族氏,對曰:「廢后,臣之姑也。」後不悅,左遷亳州司法參軍。神龍初,爲河南丞,武三思矯制貶臨川令。宋璟輔政,召授侍御史。出許州長史。歲旱,珣時假刺史事,開廩振民,即自劾,玄宗赦之。累遷工部侍郎。而瑨至中書舍人。珣嘗爲秘書少監,數年而瑨繼職。終右散騎常侍,卒,贈戶部尚書,諡曰孝。
子鋗,天寶中曆右補闕、殿中侍御史。瑨子鉷,自有傳。
蘇烈字定方,以字行,冀州武邑人,後徙始平。父邕,當隋季,率里中數千人爲本郡討賊。定方驍悍有氣決,年十五,從父戰,數先登陷陣。邕卒,代領其眾,破劇賊張金稱、楊公卿,追北數十里,自是賊不舍境,鄉黨賴之。
貞觀初,爲匡道府折衝,從李靖襲突厥頡利於磧口,率彀馬二百爲前鋒,乘霧行,去賊一里許,霧霽,見牙帳,馳殺數十百人,頡利及隋公主惶窘各遁去,靖亦尋至,餘黨悉降。再遷左衛中郎將。與程名振討高麗,破之。拜右屯衛將軍、臨清縣公。
從蔥山道大總管程知節征賀魯,至鷹娑川,賀魯率二萬騎來拒,總管蘇海政連戰未決,鼠尼施等復引二萬騎爲援。定方始休士,見塵起,率精騎五百,逾嶺馳擣賊營,賊眾大潰,殺千餘人,所棄鎧仗、牛馬藉藉山野不可計。副總管王文度疾其功,謬謂知節曰:「賊雖走,軍死傷者眾。今當結輜重陣間,被甲而趨,賊來即戰,是謂萬全。」又矯制收軍不深入。於是馬癯卒勞,無鬬志。定方說知節曰:「天子詔討賊,今反自守,何功之立哉?且公爲大將,而閫外之事不得專,顧副將乃得專之,理不其然!胡不囚文度待天子命?」不從。至怛篤城,有胡人降,文度猥曰:「師還而降,且爲賊,不如殺之,取其貲。」定方曰:「此乃自作賊耳,寧曰伐叛!」及分財,定方一不取。高宗知之,比知節等還,悉下吏,當死,貸爲民。
擢定方伊麗道行軍大總管,復征賀魯,以任雅相、回紇婆潤爲副。出金山北,先擊處木昆部,破之,俟斤懶獨祿擁眾萬帳降,定方撫之,發其千騎並回紇萬人,進至曳咥河。賀魯率十姓兵十萬拒戰,輕定方兵少,舒左右翼包之。定方令步卒據高,攢矟外向,親引勁騎陣北原。賊三突步陣,不能入,定方因其亂擊之,鏖戰三十里,斬首數萬級,賊大奔。明日,振兵復進,五弩失畢舉眾降,賀魯獨與處木昆屈律啜數百騎西走。定方令副將蕭嗣業、回紇婆潤率雜虜兵趨邪羅斯川追北,定方與雅相領新附兵絕其後。會大雪,吏請少休,定方曰:「虜恃雪,方止舍,謂我不能進,若縱使遠遁,則莫能禽。」遂勒兵進至雙河,與彌射、步真合,距賀魯所百里,下令陣而行,薄金牙山。方賀魯將畋,定方縱擊,破其牙下數萬人,悉歸所部。賀魯走石國,彌射子元爽以兵與嗣業會,縛賀魯以還。由是脩亭障,列蹊隧,定疆畛,問疾收胔,唐之州縣極西海矣。高宗臨軒,定方戎服奉賀魯以獻。策功拜左驍衛大將軍、邢國公,別封子慶節爲武邑縣公。
會思結闕俟斤都曼先鎮諸胡,劫所部及疏勒、朱俱波、喝槃陀三國復叛,詔定方還爲安撫大使。率兵至葉葉水,而賊堞馬頭川。定方選精卒萬、騎三千襲之,晝夜馳三百里,至其所。都曼驚,戰無素,遂大敗,走馬保城。師進攻之,都曼計窮,遂面縛降。俘獻於乾陽殿,有司請論如法。定方頓首請曰:「臣向諭陛下意,許以不死,願丐其命。」帝曰:「朕爲卿全信。」乃宥之。蔥嶺以西遂定。加食邢州鉅鹿三百戶,遷左武衛大將軍。
出爲神丘道大總管,率師討百濟。自城山濟海至熊津口,賊瀕江屯兵,定方出左涯,乘山而陣,與之戰,賊敗,死者數千。王師乘潮而上,舳艫銜尾進,鼓而噪,定方將步騎夾引,直趨真都城。賊傾國來,酣戰,破之,殺虜萬人,乘勝入其郛,王義慈及太子隆北走。定方進圍其城,義慈子泰自立爲王,率眾固守。義慈之孫文思曰:「王與太子出,而叔豈得擅爲王?若王師還,我父子安得全?」遂率左右縋城下,人多從之,泰不能止。定方使士登城,建唐旗幟。於是泰開門請命,其將禰植與義慈降,隆及諸城送款,百濟平,俘義慈、隆、泰等獻東都。
定方所滅三國,皆生執其王,賞賚珍寶不勝計,加慶節尚輦奉御。未幾,定方爲遼東道行軍大總管,俄徙平壤道。破高麗之眾於浿江,奪馬邑山爲營,遂圍平壤。會大雪,解圍還。拜涼州安集大使,以定吐蕃、吐谷渾。乾封二年卒,年七十六。帝悼之,責謂侍臣曰「定方於國有功,當褒贈,若等不言,何邪?」乃贈左驍衛大將軍、幽州都督,諡曰莊。
薛仁貴,絳州龍門人。少貧賤,以田爲業。將改葬其先,妻柳曰:「夫有高世之材,要須遇時乃發。今天子自征遼東,求猛將,此難得之時,君盍圖功名以自顯?富貴還鄉,葬未晚。」仁貴乃往見將軍張士貴應募。
至安地,會郎將劉君卬爲賊所圍,仁貴馳救之,斬賊將,系首馬鞍,賊皆懾伏,由是知名。王師攻安市城,高麗莫離支遣將高延壽等率兵二十萬拒戰,倚山結屯,太宗命諸將分擊之。仁貴恃驍悍,欲立奇功,乃著白衣自標顯,持戟,腰鞬兩弓,呼而馳,所向披靡;軍乘之,賊遂奔潰。帝望見,遣使馳問:「先鋒白衣者誰?」曰:「薛仁貴。」帝召見,嗟異,賜金帛、口馬甚眾,授游擊將軍、雲泉府果毅,令北門長上。師還,帝謂曰:「朕舊將皆老,欲擢驍勇付閫外事,莫如卿者。朕不喜得遼東,喜得虓將。」遷右領軍中郎將。
高宗幸萬年宮,山水暴至,夜突玄武門,宿衛皆散走,仁貴曰:「當天子緩急,安可懼死?」遂登門大呼,以警宮內,帝遽出乘高。俄而水入帝寢,帝曰:「賴卿以免,始知有忠臣也。」賜以御馬。
蘇定方討賀魯,仁貴上疏曰:「臣聞兵出無名,事故不成;明其爲賊,敵乃可服。今泥熟不事賀魯,爲其所破,虜系妻子。王師有於賀魯部落轉得其家口者,宜悉取以還,厚加賚遣,使百姓知賀魯爲暴而陛下至德也。」帝納之,遂還其家屬,泥熟請隨軍效死。
顯慶三年,詔副程名振經略遼東,破高麗於貴端城,斬首三千級。明年,與梁建方、契苾何力遇高麗大將溫沙多門,戰橫山,仁貴獨馳入,所射皆應弦仆。又戰石城,有善射者,殺官軍十餘人,仁貴怒,單騎突擊,賊弓矢俱廢,遂生禽之。俄與辛文陵破契丹於黑山,執其王阿卜固獻東都。拜左武衛將軍,封河東縣男。
詔副鄭仁泰爲鐵勒道行軍總管。將行,宴內殿,帝曰:「古善射有穿七札者,卿試以五甲射焉。」仁貴一發洞貫,帝大驚,更取堅甲賜之。時九姓眾十餘萬,令驍騎數十來挑戰,仁貴發三矢,輒殺三人,於是虜氣懾,皆降。仁貴慮爲後患,悉坑之,轉討磧北餘眾,擒偽葉護兄弟三人以歸。軍中歌曰:「將軍三箭定天山,壯士長歌入漢關。」九姓遂衰。
鐵勒有思結、多覽葛等部,先保天山,及仁泰至,懼而降,仁泰不納,虜其家以賞軍,賊相率遁去。有候騎言:「虜輜重畜牧被野,可往取。」仁泰選騎萬四千卷甲馳,絕大漠,至仙萼河,不見虜,糧盡還。人飢相食,比入塞,余兵才二十之一。仁貴亦取所部爲妾,多納賕遺,爲有司劾奏,以功見原。
乾封初,高麗泉男生內附,遣將軍龐同善、高侃往慰納,弟男建率國人拒弗納,乃詔仁貴率師援送同善。至新城,夜爲虜襲,仁貴擊之,斬數百級。同善進次金山,衄虜不敢前,高麗乘勝進,仁貴擊虜斷爲二,眾即潰,斬馘五千,拔南蘇、木底、蒼岩三城,遂會男生軍。手詔勞勉。仁貴負銳,提卒二千進攻扶餘城,諸將以兵寡勸止。仁貴曰:「在善用,不在眾。」身帥士,遇賊輒破,殺萬餘人,拔其城,因旁海略地,與李勣軍合。扶餘既降,它四十城相率送款,威震遼海。有詔仁貴率兵二萬與劉仁軌鎮平壤,拜本衛大將軍,封平陽郡公,檢校安東都護,移治新城。撫孤存老,檢制盜賊,隨才任職,褒崇節義,高麗士眾皆欣然忘亡。
咸亨元年,吐蕃入寇,命爲邏娑道行軍大總管,率將軍阿史那道真、郭待封擊之,以援吐谷渾。待封嘗爲鄯城鎮守,與仁貴等夷,及是,恥居其下,頗違節度。初,軍次大非川,將趨烏海,仁貴曰「烏海地險而瘴,吾入死地,可謂危道,然速則有功,遲則敗。今大非嶺寬平,可置二柵,悉內輜重,留萬人守之,吾倍道掩賊不整,滅之矣。」乃約齎,至河口,遇賊,破之,多所殺掠,獲牛羊萬計。進至烏海城,以待後援。待封初不從,領輜重踵進,吐蕃率眾二十萬邀擊取之,糧仗盡沒,待封保險。仁貴退軍大非川,吐蕃益兵四十萬來戰,王師大敗。仁貴與吐蕃將論欽陵約和,乃得還,吐谷渾遂沒。仁貴嘆曰:「今歲在庚午,星在降婁,不應有事西方,鄧艾所以死於蜀,吾固知必敗。」有詔原死,除名爲庶人。
未幾,高麗餘眾叛,起爲雞林道總管。復坐事貶象州,會赦還。帝思其功,乃召見曰:「疇歲萬年宮,微卿,我且爲魚。前日殄九姓,破高麗,爾功居多。人有言向在烏海城下縱虜不擊,以至失利,此朕所恨而疑也。今遼西不寧,瓜、沙路絕,卿安得高枕不爲朕指麾邪?」於是拜瓜州長史、右領軍衛將軍、檢校代州都督,率兵擊突厥元珍於雲州。突厥問曰:「唐將爲誰?」曰:「薛仁貴。」突厥曰「吾聞薛將軍流象州死矣,安得復生?」仁貴脫兜鍪見之,突厥相視失色,下馬羅拜,稍稍遁去。仁貴因進擊,大破之,斬首萬級,獲生口三萬,牛馬稱是。
永淳二年卒,年七十。贈左驍衛大將軍、幽州都督,官給輿,護喪還鄉里。
子訥,字慎言,起家城門郎,遷藍田令。富人倪氏訟息錢於肅政台,中丞來俊臣受賕,發義倉粟數千斛償之。訥曰:「義倉本備水旱,安可絕眾人之仰私一家?」報上不與。會俊臣得罪,亦止。
後突厥擾河北,武后以訥世將,詔攝左威衛將軍、安東道經略使。對同明殿,具言:「醜虜馮暴,以廬陵王藉言,今雖還東宮,議不堅信。若太子無動,賊不討而解。」後納其言。俄遷幽州都督、安東都護。改并州長史,檢校左衛大將軍。訥久處邊,有戰功。開元初,玄宗講武新豐,詔訥爲左軍節度。時諸部頗失序,唯訥與解琬軍不動。帝令輕騎召之,至軍門,不得入。禮成,尤見慰勞。
明年,契丹、奚、突厥連和,數入邊,訥建議請討,詔監門將軍杜賔客、定州刺史崔宣道與訥帥眾二萬出檀州。賔客議「方暑,士負戈贏糧深討,慮恐無功」,姚元崇亦持不可,訥獨曰:「夏草荐茂,羔犢方息,不費饋饟,因盜資,振國威靈,不可失也。」天子方欲夸威四夷,喜奇功,乃聽訥言,而授紫微黃門三品以重之。師至濼河,與賊遇,諸將不如約,爲虜覆,盡亡其軍。訥脫身走,而罪宣道及大將李思敬等八人,有詔斬以徇,獨賔客免,盡奪訥官爵。
俄而吐蕃大酋坌達延、乞力徐等眾十萬寇臨洮,入蘭州,剽牧馬,詔訥白衣攝羽林將軍,爲隴右防禦使,與王晙擊之。追及賊,戰武階驛,掎角劫之,破其眾;尾北至洮水,又戰長城堡,殺鹵數萬,禽其酋六指鄉彌洪,悉收所掠及仗械不貲。時帝欲自將北伐,及訥大克,乃止行。命紫微舍人倪若水即軍陟功狀,拜訥左羽林大將軍,復封平陽郡公,以子暢爲朝散大夫。又授涼州鎮軍大總管,赤水、建康、河源邊州皆隸節度。俄爲朔方行軍大總管。久之,以老致仕。卒,年七十二,贈太常卿,諡曰昭定。
訥性沈勇寡言,其用兵,臨大敵益壯。
弟楚玉,開元中爲范陽節度使,以不職廢。生子嵩。
嵩生燕、薊間,氣豪邁,不肯事產利,以膂力騎射自將。豫安祿山亂,晚爲史朝義守相州。僕固懷恩破朝義,長驅河朔,嵩震懼,迎拜軍門,懷恩釋之,奏爲檢校刑部尚書、相衛洺邢等州節度使。方大亂後,人亦厭禍,嵩謹奉職,頗有治名。大曆初,封高平郡王,實封二百戶,號其軍爲昭義。遷檢校尚書右僕射,更封平陽。七年卒,贈太保。
詔其弟崿知留後事,累加檢校太子少師。十年,爲其將裴志清所逐,以兵歸田承嗣。崿奔洺州。請入朝,降服待罪銀台門,赦之。乃分其地,以嵩族子擇爲相州刺史,雄衛州刺史,堅洺州刺史。承嗣誘雄亂,不從,遣客刺殺之。
初,嵩好蹴踘,隱士劉鋼勸止曰:「爲樂甚眾,何必乘危邀晷刻歡?」嵩悅,圖其形坐右。
嵩子平。
平字坦塗,年十二,爲磁州刺史。父喪,軍吏以故事脅知留務,偽許之,已而讓崿,夕以喪歸。累授右衛將軍,宿衛三十年。宰相杜黃裳擢爲汝州刺史,治有風績。王師討蔡,繇左龍武大將軍授鄭滑節度使,數戰有功。始,河溢瓠子,東泛滑,距城才二里所。平按求故道出黎陽西南,因命其佐裴弘泰往請魏博節度使田弘正,弘正許之。乃籍民田所當者易以它地,疏道二十里,以釃水悍,還壖田七百頃於河南,自是滑人無患。入爲左金吾衛大將軍。未幾,復帥鄭滑。
李師道平,詔分淄、青、齊、登、萊五州爲平盧軍,徙平爲節度使。王廷湊圍牛元翼,棣州危,詔平出援。平遣將李叔佐率兵二千往,刺史王稷饋餉陋狹,眾潰而歸,推突將馬士端爲帥,劫屯士萬人,薄州堞。城中兵寡,平悉公帑家貲募銳卒二千迎戰,以奇兵掩賊輜重,賊狼顧,遂大敗,降,餘黨平。引謀亂者二千人斬堂皇下,脅從皆縱還田裡,威震一方。詔遷檢校尚書右僕射,封魏國公。在鎮六年,兵鎧完礪,徭賦均一。寶曆初,入朝,民鄣路願留,數日得出。拜檢校司空、河中絳隰節度使,復得隸晉、慈二州,益兵三千。進檢校司徒,更封韓。召拜太子太保。以司徒致仕。卒,年八十,贈太傅。
子從,字順之,以蔭授左清道率府兵曹參軍,累遷汾州刺史,堤文谷、濾河二水,引溉公私田,汾人利之。徙濮州,儲粟二萬斛以備凶災。於是山東大水,詔右司郎中趙傑爲賑恤使,傑表其才,擢將作監。終左領軍衛上將軍。贈工部尚書。
程務挺,洺州平恩人。
父名振,隋大業末,仕竇建德爲普樂令,盜不跡境。俄棄賊自歸,高祖詔授永寧令,使率兵經略河北。即夜襲鄴縣,俘男女千餘人以歸,去數舍,閱婦人方乳者九十餘人,還之,鄴人感其仁。劉黑闥陷洺州,名振與刺史陳君賔自拔歸,母妻爲賊所得。名振率眾千餘,掠冀、貝、滄、瀛等州,邀擊糧道,悉毀賊水陸餉具。黑闥怒,殺其母妻。賊平,請手斬黑闥,以其首祭母。拜營州長史,封東平郡公,賜物二千段、黃金三百兩。轉洺州刺史。太宗征遼東,召問方略,不合旨,帝勃然詰之,名振辯對益詳,帝意解,謂左右曰:「房玄齡常在朕前,見朕嗔餘人,色不能主。名振生平未識我,一旦誚讓,而辭吐不屈,奇士哉!」拜右驍衛將軍、平壤道行軍總管。攻沙卑城,破獨山陣,皆以少擊眾,號爲名將。遷營州都督,兼東夷都護。擊高麗於貴端水,焚其新城。歷晉、蒲二州刺史,鏤方道總管。卒,贈右衛大將軍,諡曰烈。
務挺少從父征討,以勇力聞,拜右領軍衛中郎將。破突厥六萬騎於雲州。會偽可汗阿史那伏念叛,總管李文暕等三將以次奔敗。詔裴行儉討之,以務挺副,檢校豐州都督。時伏念屯金牙山,務挺與副總管唐玄表引兵赴之,伏念懼,乃間道降於行儉,故裴炎以爲非行儉功,遷務挺右武衛將軍,封平原郡公。
綏州部落稽白鐵余據城平叛,建偽號,署置百官,進攻綏德、大斌,殺官吏,火區舍。詔務挺與夏州都督王方翼討之,務挺生禽白鐵余。進左驍衛大將軍,檢校左羽林軍。嗣聖初,與右領軍大將軍張虔勗等豫廢中宗、立豫王爲皇帝,累被褒賚。以左武衛大將軍爲單于道安撫大使,御突厥。務挺善綏御,士服其威愛,突厥憚之,不敢盜邊。
裴炎下獄,務挺密表申治,又素與唐之奇、杜求仁善,或言務挺與炎及徐敬業潛相援結,後遣左鷹揚將軍裴紹業即軍中斬之,籍其家。突厥聞務挺死,率相慶,爲立祠,每出師,輒禱焉。
王孝傑,京兆新豐人。少以軍功進。儀鳳中,劉審禮討吐蕃,孝傑以副總管戰大非川,爲虜執,贊普見之,曰「貌類吾父」,故不死,歸之。武后時,爲右鷹揚衛將軍。孝傑居虜中久,悉其虛實。長壽元年,爲武威道總管,與阿史那忠節討吐蕃,克龜茲、于闐、疏勒、碎葉等城。武后曰:「貞觀中,西境在四鎮,其後不善守,棄之吐蕃。今故土盡復,孝傑功也。」乃遷左衛大將軍。進夏官尚書、同鳳閣鸞台三品,清源縣男。證聖初,復爲朔方道總管,與吐蕃戰不利,免。
會契丹李盡忠等叛,有詔起白衣爲清邊道總管,將兵十八萬討之。軍至東硤石谷,與賊接。道隘虜眾,孝傑率銳兵先驅,出谷整陣,與賊戰,而後軍總管蘇宏暉以其軍退,援不至,爲虜所乘,軍潰,孝傑墮谷死,士相蹂且盡。初,進軍平州,白鼠晝入營頓伏。皆謂「鼠坎精,胡象也,白質歸命,天亡之兆」。及戰,乃孝傑覆焉。時張說以管記還白狀,後問之,說具陳:「孝傑乃心國家,敢深入,以少當眾,雖敗,功可錄也。」乃贈夏官尚書、耿國公,以其子無擇爲朝散大夫。遣使者斬宏暉,使未至而宏暉已立功,遂贖罪。
唐璿字休璟,以字行,京兆始平人。曾祖規,爲後周驃騎大將軍。休璟少孤,授易於馬嘉運,傳禮於賈公彥,舉明經高第。爲吳王府典簽,改營州戶曹參軍。會突厥誘奚、契丹叛,都督周道務以兵授休璟,破之於獨護山,數馘多,遷朔州長史。
永淳中,突厥圍豐州,都督崔智辯戰死,朝廷議棄豐保靈、夏。休璟以爲不可,上疏曰:「豐州控河遏寇,號爲襟帶,自秦、漢以來,常郡縣之。土田良美,宜耕牧。隋季喪亂,不能堅守,乃遷就寧、慶,戎羯得以乘利而交侵,始以靈、夏爲邊。唐初,募人以實之,西北一隅得以完固。今而廢之,則河傍地復爲賊有,而靈、夏亦不足自安,非國家利也。」高宗從其言。垂拱中,遷安西副都護。會吐蕃破焉耆,安息道大總管韋待價等敗,休璟收其潰亡,以定西土,授靈州都督。乃陳方略,請復四鎮。武后遣王孝傑拔龜茲等城,自休璟倡之。
聖歷中,授涼州都督、右肅政御史大夫、持節隴右諸軍副大使。吐蕃大將麴莽布支率騎數萬寇涼州,入洪源谷,休璟以兵數千臨高望之,見賊旗鎧鮮明,謂麾下曰:「吐蕃自欽陵死,贊婆降,莽布支新將兵,欲以示武,且其下皆貴臣酋豪子弟,騎雖精,不習戰,吾爲諸君取之。」乃被甲先登,六戰皆克,斬二將,獲首二千五百,築京觀而還。吐蕃來請和,既宴,使者屢覘休璟,後問焉,對曰:「洪源之戰,是將軍多殺臣士卒,其勇無比,今願識之。」後嗟異,擢爲右武威、金吾二衛大將軍。
西突厥烏質勒失諸蕃和,舉兵相攻,安西道閉。武后詔休璟與宰相計議,不少選,畫所當施行者。既而邊州建請屯置,盡如休璟策。後曰:「恨用卿晚。」進拜夏官尚書、同鳳閣鸞台三品。後誚楊再思、李嶠、姚元崇等曰:「休璟練知邊事,卿輩十不當一。」改太子右庶子,仍知政事。
會契丹入塞,復以夏官尚書檢校幽營等州都督、安東都護。時中宗爲皇太子,休璟將行,進啟曰:「易之兄弟恩寵過幸,數入禁閫,非人臣所宜,願加防察。」帝復位,召授輔國大將軍、同中書門下三品、酒泉郡公。謂曰:「初欲召公計事,以有北狄憂,前日直言,今未忘也。」加特進、尚書右僕射,賜邑戶三百,封宋國公。
是歲大水,上疏自劾免,不許。累遷檢校吏部尚書。景龍二年致仕。未幾,復起爲太子少師、同中書門下三品,監脩國史。景雲初,以特進爲朔方行軍大總管,備突厥;停舊封,別賜百戶。明年,復請老,給一品全祿。延和元年卒,年八十六,贈荊州大都督,諡曰忠。
休璟以儒者號知兵,自碣石逾四鎮,其間綿地幾萬里,山川夷岨,障塞之要,皆能言之,故行師料敵未嘗敗。初得封,以賦絹數千散賙其族,又出財數十萬大爲塋墓,盡葬其五服親,當時稱重。惟張仁願議築受降城,而休璟獨謂不可,卒就之,而漠南無虜患。始老,已逾八十,猶托倚權近求復用。於是賀婁尚宮方用事,附者輒榮赫,休璟乃爲子娶其義女,故復起宰相,頗爲時譏訾。其當國,亦無它毗益雲。
子先慎至陳州刺史,先擇爲右金吾衛將軍。
張仁願,華州下邽人。本名仁亶,以睿宗諱音近避之。有文武材。武后時,累遷殿中侍御史。御史郭弘霸者,稱後乃彌勒佛身,又鳳閣舍人張嘉福、王慶之請以武承嗣爲皇太子,邀仁願聯章,仁願正色拒之。後王孝傑爲吐剌軍總管,與吐蕃戰不利,仁願監其軍,因入言狀,孝傑坐免,擢仁願侍御史。
萬歲通天中,監察御史孫承景監清邊軍,戰還,自圖先鋒當矢石狀。武后嘆曰:「御史乃能如是乎!」擢爲右肅政台中丞,詔仁願即敘其麾下功。仁願先問承景破敵曲折,承景實不行,所問皆窮。仁願劾奏承景罔上,虛列虜級。貶爲崇仁令,以仁願代爲中丞,檢校幽州都督。
默啜寇趙、定,還出塞,仁願以兵邀之,賊引去,矢著其手,武后遣使勞問,賜藥注傅。遷并州都督長史。神龍中,進左屯衛大將軍,兼檢校洛州長史。會谷貴多盜,仁願一切捕殺,胔積府門,畿甸震懾,無敢犯。先是,賈敦頤嘗爲長史,有政績,時人爲之語曰:「洛有前賈后張,敵京兆三王。」
三年,朔方軍總管沙吒忠義爲突厥所敗,詔仁願攝御史大夫代之。既至,賊已去,引兵踵擊,夜掩其營,破之。始,朔方軍與突厥以河爲界,北有拂雲祠,突厥每犯邊,必先謁祠禱解,然後料兵度而南。時默啜悉兵西擊突騎施,仁願請乘虛取漠南地,於河北築三受降城,絕虜南寇路。唐休璟以爲「兩漢以來皆北守河,今築城虜腹中,終爲所有」。仁願固請,中宗從之。表留歲滿兵以助功,咸陽兵二百人逃歸,仁願禽之,盡斬城下,軍中股慄,役者盡力,六旬而三城就。以拂雲爲中城,南直朔方,西城南直靈武,東城南直榆林,三壘相距各四百餘里,其北皆大磧也,斥地三百里而遠。又於牛頭朝那山北置烽候千八百所。自是突厥不敢逾山牧馬,朔方益無寇,歲損費億計,減鎮兵數萬。初建三城也,不置壅門、曲敵、戰格。或曰:「邊城無守備,可乎?」仁願曰:「兵貴攻取,賤退守。寇至,當併力出拒,敢回望城者斬,何事守備,退忸其心哉!」後常元楷代爲總管,始築壅門,議者益重仁願而輕元楷。
景龍二年,拜左衛大將軍、同中書門下三品,封韓國公。春還朝,秋復督軍備邊,帝爲賦詩祖道,賞賚不貲。遷鎮軍大將軍。睿宗立,乃致仕。加兵部尚書,稟祿全給。開元二年卒,贈太子少保。
仁願爲將,號令嚴,將吏信伏,按邊撫師,賞罰必直功罪。後人思之,爲立祠受降城,出師輒享焉。宰相文武兼者,當時稱李靖、郭元振、唐休璟、仁願雲。在朔方,奏用御史張敬忠、何鸞、長安尉寇泚、鄠尉王易從、始平主簿劉體微分總軍事,太子文學柳彥昭爲管記,義烏尉晁良貞爲隨機,皆著稱,後至大官,世名仁願知人。
子之輔,至趙州刺史。
張敬忠自監察御史累遷吏部郎中,開元七年拜平盧節度使。
王晙,滄州景城人,後徙洛陽。父行果,爲長安尉,知名。晙少孤,好學。祖有方奇之,曰:「是子當興吾宗。」長豪曠,不樂爲銜檢事。擢明經第,始調清苑尉,歷除殿中侍御史。會朔方元帥魏元忠討賊不利,劾奏副將韓思忠敗,律當誅。晙以「思忠偏裨,權不己制,且其人勇智可惜,不宜獨誅」,固爭,得釋,晙亦出爲渭南令。
景龍末,授桂州都督。州有兵,舊常仰餉衡、永。晙始築羅郛,罷戍卒;埭江,開屯田數千頃,以息轉漕,百姓賴之。後求歸上冢,州人詣闕留。有詔:「桂往罹寇暴,戶口雕癠,宜即留,以須政成。」在桂逾期年,人丐刻石頌德。初,劉幽求放封州,廣州都督周利貞欲必殺之,道出晙所,晙知其故,留不遣。利貞移書督趣,幽求懼曰:「勢且難全,正恐累君,奈何?」晙曰:「公之坐,非朋友所絕。晙在,終不忍公無罪就死。」俄崔湜等誅,幽求復執政,故詔幽求爲刻石辭。遷鴻臚少卿,充朔方軍副大總管、安北大都護,豐安、定遠等城並授節度。進太僕少卿、隴右群牧使。
開元二年,吐蕃以精甲十萬寇臨洮,次大來谷,其酋坌達延以兵踵而前。晙率所部二千與臨洮軍合,料奇兵七百,易胡服,夜襲,去賊五里,令曰:「前遇寇,士大呼,鼓角應之。」賊驚,疑伏在旁,自相鬬死者萬計。俄而薛訥至武階,距大來二十里,賊陣兩軍間,亘一舍而近。晙往迎訥,夜使壯士銜枚鏖突,虜駭引去,追至洮水,敗之,俘獲如積。以功加銀青光祿大夫、清源縣男,兼原州都督;以子珽爲朝散大夫。又進并州都督長史。
明年,突厥默啜爲拔曳固所殺,其下多降,分置河曲。既而小殺繼立,降者稍稍叛去。晙上言:
突厥向以國亂,故款塞,與部落無間也。延傃北風,何嘗忘之?今徙處河曲,使內伺邊罅,久必爲患。比者不受要約,兵已屢動,擅作烽區,閉障行李。虜脫南牧,降帳必與連衡,以相應接,表里有敵,雖韓、彭、孫、吳,無所就功。請至農隙,令朔方軍大陳兵,召酋豪,告以禍福,啖以金繒,且言南方麋鹿魚米之饒,並遷置淮右、河南寬鄉,給之程糧。雖一時之勞,然不二十年,漸服諸華,料以充兵,則皆勁卒。議者若謂降狄不可以南處,則高麗舊俘置沙漠之西,城傍編夷居青、徐之右,何獨降胡不可徙歟?
臣復料議者必曰:「故事,置於河曲,前日已寧,今無獨異。」且往者頡利破亡,邊鄙安定,故降戶得以久安。今虜未殄滅,此降人皆戚屬,固不與往年同已。臣請以三策料之:悉其部落置內地,獲精兵之實,閉黠虜之患,此上策也;亭障之下,蕃華參處,廣屯戍,爲備擬,費甚人勞,下策也;置之朔塞,滋成禍萌,此無策也。不然,前至河冰,且必有變。
書未報,而虜已叛,乃敕晙并州兵濟河以討。晙間行,卷甲舍幕趨山谷,夜遇雪,恐失期,誓於神曰:「晙事君不以忠,不討有罪,天所殛者,當自蒙罰,士眾無罪。心誠忠,而天監之,則止雪反風,以獎成功。」俄而和霽。時叛胡分二道走,晙自東道追及之,獲級三千。以功遷左散騎常侍、朔方行軍大總管。改御史大夫。 28042.gif 跌部及仆固都督勺磨等散保受降城之鄙,潛引突厥內擾,晙密言上,盡誘而誅之。拜兵部尚書,復爲朔方軍大總管。
九年,蘭池胡康待賔據長泉反,陷六州,詔郭知運與晙討平之。封清源公,官一子。玄宗以宮人賜知運等,晙獨不敢取,曰:「臣之事君,猶子事父,詎有常近闈掖而臣子敢當乎?誓死以免。」見聽。初,晙奏:「朔方兵力有餘,願罷知運,獨當戍。」未報,而知運至,故不協。晙所降附,知運輒縱擊,賊意晙賣己,乃復叛。晙坐貶梓州刺史。改太子詹事、中山郡公。進吏部尚書、太原尹。代張說爲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充朔方軍節度大使,河北、河西、隴右、河東之軍盡屬。是冬,帝親郊,追會大禮,晙以冰壯,請留將兵待邊,手敕慰勉。會有人告許州刺史王喬謀反,辭逮晙,詔源乾曜、張說噪聲,無狀,以黨與貶蘄州刺史,遷定州。復以戶部尚書爲朔方軍節度使。卒,贈尚書左丞相,諡曰忠烈。
晙氣貌偉特,時謂爲熊虎相。感慕節義,有古人風。其操下肅壹,吏人畏愛。始,二張之誣魏元忠,晙獨上疏申治。宋璟曰:「魏公全矣,子再觸逆鱗,其殆乎!」晙曰:「魏公以忠獲罪,苟得辨,雖死弗悔。」
晙卒後,信安王禕討奚於幽州,告捷,且言「戰時,士咸見晙與部將高昭麾兵赴敵」,天子嗟異。戶部郎中陽伯成上疏,請封晙墓,表異之,優其子孫。帝乃遣使祭晙廟,進諸子官。
贊曰:唐所以能威振夷荒、斥大封域者,亦有虎臣爲之牙距也。至師行數千萬里,窮討殊鬬,獵取其國由鹿豕然,可謂選值其才歟!夫宰相代天秩物,燮化人神,惟有德者宜之。若休璟、仁願,用以丞弼,非彊所不能邪?據功名之地,則綽綽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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