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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延章

[二十四史] 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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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四十一‧列传第二十九 杨播 子侃 播弟椿 椿子昱 椿弟津 津子遁 逸 谧 谧弟愔 燕子献 郑颐 杨敷 子素 孙玄感 素弟约 约从叔异 敷叔父宽 宽子文思 纪
杨播字延庆,弘农华阴人也。高祖结,仕慕容氏,位中山相。曾祖珍,道武时归国,位上谷太守。祖真,河内、清河二郡太守。父懿,延兴末为广平太守,有称绩。孝文南巡,吏人颂之,征为选部给事中,有公平誉。除安南将军、洛州刺史,未之任,卒,赠本官,加弘农公,谥曰简。
播本字元休,孝文赐改焉。母王氏,文明太后之外姑。播少修饬,奉养尽礼。擢为中散,累迁卫尉少卿。与阳平王颐等出漠北击蠕蠕,大致克获。迁武卫将军,复征蠕蠕,至居然山而还。
及车驾南讨,假前将军,从至锺离。师回,诏播为圆阵御之。相拒再宿,军人食尽,贼围更急。播乃领精骑三百,历其船大呼曰‘我今欲度,能战者出。’遂拥而济,贼莫敢动。赐爵华阴子。后从驾讨破崔慧景、萧衍于邓城,进号平东将军。时车驾耀威沔水,上巳设宴,帝与中军彭城王勰赌射,左卫元遥在勰朋内,而播居帝曹。遥射侯正中,筹限已满。帝曰:‘左卫筹足,右卫不得不解。’对曰:‘仰恃圣恩,庶几必争’,于是箭正中。帝笑曰:‘虽养由之妙,何复过是。’遂举卮以赐播曰:‘古人酒以养病,朕今赏卿之能,可谓古今殊也。’除太府卿,进爵为伯。
后为华州刺史。至州,借人田,为御史王基所劾,除官爵,卒于家。子侃等停柩不葬,披诉积年。至熙平中,乃赠镇西将军、雍州刺史,并复其爵,谥曰壮。
侃字士业,颇爱琴书,尤好计划。时播一门,贵满朝廷,子侄早通,而侃独不交游,公卿罕有识者。亲朋劝其出仕,侃曰:‘苟有良田,何忧晚岁,但恨无才具耳。’年三十一,袭爵华阴伯。
扬州刺史长孙承业请为录事参军。梁豫州刺史裴邃规相掩袭,密购寿春人李瓜花、袁建等令为内应。邃已纂勒兵士,虑寿春疑觉,遂谬移云:‘魏始于马头置戍,如闻复欲修白捺旧城。若尔,便稍相侵逼。此亦须营欧阳,设交境之备。今板卒已集,唯听信还。’佐僚咸欲以实荅之,云无修白捺意。而侃曰:‘白捺小城,本非形胜,邃集兵遣移,虚构是言,得无有别图也?’承业乃云:‘录事可造移报。’移曰:‘彼之纂兵,想别有意,何为妄构白捺?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勿谓秦无人也。’邃得移,谓已觉,便散兵。瓜花等以期契不会,便相告发,伏辜者十数家。邃后竟袭寿春,入罗城而退,遂列营于黎浆、梁城,日夕钞掠。承业乃奏侃为统军。
后雍州刺史萧宝夤据州反,承业讨之,除侃为承业行台左丞。军次恒农,侃白承业曰:‘今贼守潼关,全据形胜。须北取蒲阪,飞棹西岸,置兵死地,人有鬬心,华州之围,可不战而解,潼关之贼,必望风溃散。诸处既平,长安自克。愚计可录,请为明公前驱。’承业从之,令其子子彦等领骑与侃于恒农北度,便据石锥壁。乃班告曰:‘今且停军于此,以待步卒,兼观人情向背。若送降名者,各自还村,候台军举三烽火,各亦应之,以明降款。其无应烽,即是不降之村,理须殄戮。’人遂传相告报。实未降者,亦诈举烽,一宿之间,火光遍数百里内。围城之寇,不测所以,各自散归。长安平,侃颇有力焉。
建义初,除岐州刺史。属元颢内逼,诏行北中郎将。孝庄徙河北,执侃手曰:‘朕停卿蕃寄,移任此者,正为今日。但卿尊卑百口,若随朕行,所累处大。卿可还洛,寄之后图。’侃曰:‘宁可以臣微族,顿废君臣之义。’固求陪从。除度支尚书,兼给事黄门侍郎,敷西县公。及车驾南还,颢令梁将陈庆之守北中城,自据南岸。有夏州义士为颢守河中渚,乃密信通款,求破桥立效。尔朱荣赴之。及桥破,应接不果,皆为颢屠。荣将为还计,欲更图后举。侃曰:‘若今即还,人情失望,未若召发人材,唯多缚筏,间以舟楫,沿河广布,令数百里中,皆为度势,颢知防何处?一旦得度,必立大功。’荣大笑从之。于是尔朱兆等于马渚诸杨南度,颢便南走。车驾入都,侃解尚书,正黄门。以济河功,进爵济北郡公,复除其长子师仲为秘书郎。
时所用钱,人多私铸,稍就薄小,乃至风飘水浮,米斗几直一千。侃奏听人与官并铸五铢,使人乐为,而俗弊得改。庄帝从之。后除侍中,加卫将军、右光禄大夫。
庄帝将图尔朱荣,侃与内弟李晞、城阳王徽、侍中李彧等咸预其谋。尔朱兆入洛,侃时休沐,遂窜归华阴。普泰初,天光在关西,遣侃子妇父韦义远招慰之,立盟许恕其罪。侃从兄昱恐为家祸,令侃出应,假其食言,不过一人身没,冀全百口。侃赴之,为天光所害。太昌初,赠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幽州刺史。子纯陁袭。
播弟椿。椿字延寿,本字仲考,孝文赐改焉。性宽谨,为内给事,与兄播并侍禁闱。后为中部法曹,折讼公正,孝文嘉之。及文明太后崩,孝文五日不食。椿谏曰:‘圣人之礼,毁不灭性,纵陛下欲自贤于万代,其若宗庙何!’帝感其言,乃一进粥。转授宫舆曹少卿,加给事中,出为豫州刺史,再迁梁州刺史。
初,武兴王杨集始降于齐,自汉中而北,规复旧土。椿贻书集始,开以利害。集始执书对使者曰:‘杨使君此书,除我心腹疾。’遂来降。寻以母老解还。后兼太仆卿。
秦州羌吕苟儿、泾州屠各陈瞻等反,诏椿为别将,隶安西将军元丽讨之。贼守峡自固。或谋伏兵断其出入,待粮尽攻之;或云斩山木,纵火焚之。椿曰:‘并非计也。贼深窜,正避死耳。今宜勒三军勿更侵掠,贼必谓见险不前,心轻我军,然后掩其不备,可一举而平。’乃缓师。贼果出掠,仍以军中驴马饵之,衔枚夜袭,斩瞻传首。入正太仆卿。
初,献文世有蠕蠕万余户降附,居于高平、薄骨律二镇。太和末叛走,唯有一千余家。太中大夫王通、高平镇将郎育等求徙置淮北,防其后叛。诏椿徙焉。椿上书,以为裔不谋夏,夷不乱华,是以先朝居之荒服之间,正欲悦近来远。今新附者众,若旧者见徙,新者必不安。愚谓不可。时八坐不从,遂于济州缘河居之。及冀州元愉之难,果悉浮河赴贼,所在钞掠,如椿所策。
后除朔州刺史,在州为廷尉奏椿前为太仆卿,招引百姓,盗种牧田三百四十顷,依律处刑五岁。尚书邢峦据正始别格,奏罪应除名,注籍盗门,同籍合门不仕。宣武以新律既班,不宜杂用旧制,诏依断,以赎论。
后除定州刺史。自道武平中山,多置军府,以相威摄。凡有八军,军各配兵五千,食禄主帅军各四十六人。自中原稍定,八军之兵渐割南戍,一军兵才千余,然主帅如故,费禄不少。椿表罢四军,减其主帅百八十四人。椿在州,因修黑山道余功,伐木私造佛寺,役兵,为御史所劾,除名。
后累迁为雍州刺史,进号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寻以本官加侍中,兼尚书右仆射,为行台,节度关西诸将。遇暴疾,频启乞解,诏许之,以萧宝夤代为刺史、行台。椿还乡里,遇子昱将还京师,使陈宝夤赏罚云为,不依常宪,恐有异心。昱还,面启明帝及灵太后,并不纳。及宝夤邀害御史中尉郦道元,犹上表自理,称为椿父子所谤。
建义元年,为司徒。永安初,进位太保,加侍中,给后部鼓吹。元颢入洛,椿子昱为颢禽,又椿弟顺、顺子仲宣、兄子侃、弟子遁并从驾河内,为颢嫌疑。以椿家世显重,恐失人望,未及加罪。时人助其忧,或劝椿携家避祸。椿曰:‘吾内外百口,何处逃窜?正当坐任运耳。’
庄帝还宫,椿上书频请归老,诏听服侍中服,赐朝服一袭、八尺床帐、几、杖,不朝,乘安车,驾驷马,给扶,传诏二人,仰所在郡县四时以礼存问安否。椿奉辞于华林园,帝下御座,执手流泪曰‘公先帝旧臣,实为元老。但高尚其志,决意不留,既难相违,深用凄切。’椿亦歔欷,欲拜,帝亲执不听。赐以绢布,给羽林卫送。群公百僚饯于城西张方桥,行路观者莫不称叹。椿临行,诫子孙曰:
我家入魏之始,即为上客。自尔至今,二千石方伯不绝,禄恤甚多。于亲姻知故吉凶之际,必厚加赠襚,来往賔僚,必以酒肉饮食,故六姻朋友无憾焉。国家初,丈夫好服彩色。吾虽不记上谷翁时事,然记清河翁时服饰。恒见翁著布衣韦带,常自约敕诸父曰:‘汝等后世若富贵于今日者,慎勿积金一斤、彩帛百匹已上,用为富也。’不听兴生求利,又不听与势家作婚姻。至吾兄弟,不能遵奉。今汝等服乘渐华好,吾是以知恭俭之德,渐不如上也。又吾兄弟,若在家,必同盘而食;若有近行,不至,必待其还。亦有过中不食,忍饥相待。吾兄弟八人,今存者有三,是故不忍别食也。又愿毕吾兄弟,不异居异财。汝等眼见,非为虚假。如闻汝等兄弟,时有别斋独食者。此又不如吾等一世也。吾今日不为贫贱,然居住舍宅,不作壮丽华饰者,正虑汝等后世不贤,不能保守之,将为势家所夺。
北都时,朝法严急。太和初,吾兄弟三人并居内职,兄在高祖左右,吾与津在文明太后左右。于时口敕,责诸内官,十日仰密得一事,不列便大嗔嫌。诸人多有依敕密列者,亦有太后、高祖中间传言构间者。吾兄弟自相诫曰:‘今忝二圣近臣,居母子间难,宜深慎之。又列人事,亦何容易,纵被嗔责,勿轻言。’十余年中,不尝言一人罪过。时大被嫌责,荅曰:‘臣等非不闻人语,正恐不审,仰误圣听,以是不敢言。’于后终以不言。蒙责及二圣间言语,终不敢辄尔传通。太和二十一年,吾从济州来朝,在清徽堂豫宴。高祖谓诸贵曰:‘北京之日,太后严明,吾每得杖。左右因此有是非言。和朕母子者,唯杨播兄弟。’遂举爵赐兄及我酒。汝等脱若万一蒙明主知遇,宜深慎言语,不可轻论人恶也。
吾自惟文武才艺、门望姻援不胜他人,一旦位登侍中、尚书,四历九卿,十为刺史,光禄大夫、仪同、开府、司徒、太保,津今复为司空者,正由忠谨慎口,不尝论人之过,无贵无贱,待之以礼,以是故至此耳。闻汝等学时俗人,乃有坐待客者,有驱驰势门者,有轻论人恶者,及见贵胜则敬重之,见贫贱则慢易之,此人行之大失,立身之大病也。汝家仕皇魏以来,高祖以下乃有七郡太守、三十二州刺史,内外显职,时流少比。汝等若能存礼节,不为奢淫骄慢,假不胜人,足免尤诮,足成名家。吾今年始七十五,自惟气力,尚堪朝觐天子,所以孜孜求退者,正欲使汝等知天下满足之义,为一门法耳,非是苟求千载之名。汝等能记吾言,吾百年后终无恨矣。
椿还华阴,逾年,为尔朱天光所害。时人莫不怨痛之。太昌初,赠太师、丞相、都督、冀州刺史。子昱。
昱字元略,起家广平王怀左常侍。怀好武事,数游猎,昱每规谏。正始中,以京兆、广平二王国臣多纵恣,诏御史中尉崔亮穷案之,伏法都市者三十余人,不死者悉除名,唯昱与博陵崔楷以忠谏免。后除太学博士、员外散骑侍郎。
初,尚书令王肃除扬州刺史,出顿洛阳东亭。酣后,广阳王嘉、北海王详等与播论议竞理,播不为屈。北海王顾昱曰:‘尊伯性刚不伏理,大不如尊使君也。’昱对曰:‘昱父道隆则从其隆,道洿则从其洿;伯父刚则不吐,柔亦不茹。’一坐叹其能言。肃曰:‘非此郎,何得申二父之美。’
延昌三年,以本官带詹事丞。时明帝在怀抱中,至于出入,左右、乳母而已,不令宫僚闻知。昱谏曰:‘陛下不以臣等凡浅,备位宫臣,太子动止,宜令翼从。自比以来,轻尔出入,进无二傅导引之美,退阙群僚陪侍之式。非所谓示人轨仪,著君臣之义。陛下若召太子,必降手敕,令臣下咸知,为后世法。’于是诏自今若非手敕,勿令儿辄出,宫臣在直者,从至万岁门。转太尉掾,兼中书舍人。
灵太后尝谓昱曰:‘亲姻在外,不称人心,卿有所闻,慎勿讳隐。’昱奏扬州刺史李崇五车载货,恒州刺史杨钧造银食器十具,并饷领军元叉。灵太后令召叉夫妻,泣而责之。叉深恨昱。昱第六叔舒妻,武昌王和之妹,和即叉之从祖父。舒早丧,有一男六女,及终丧,元氏请别居。昱父椿集亲姻泣谓曰:‘我弟不幸早终,今男未婚,女未嫁,何便求别居?’不听。遂怀憾。神龟二年,瀛州人刘宣明谋反,事觉逃窜。叉使和及元氏诬告昱藏宣明,云昱父椿、叔津并送甲仗三百具,谋图不逞。叉又构成其事。乃遣夜围昱宅收之,并无所获。太后问状,昱具对元氏构衅之端,言至哀切。太后乃解昱缚,和及元氏并处死刑。而叉相左右,和直免官,元氏卒亦不坐。及叉之废太后也,乃出昱为济阴内史。中山王熙起兵于邺,叉遣黄门卢同诣邺刑熙,并穷党与。同希叉旨,就郡锁昱赴邺,囚讯百日乃还任。
孝昌初,除中书侍郎,迁给事黄门侍郎。后贼围豳州,诏昱兼侍中,持节催西北道大都督、北海王颢,仍随军监察。豳州围解。雍州蜀贼张映龙、姜神达知州内虚,谋欲攻掩。刺史元脩义惧而请援,一日一夜,书移九通。都督李叔仁迟疑不赴。昱曰:‘若长安不守,大军自然瓦散,此军虽往,有何益也。’遂与叔仁等俱进,于阵斩神达,诸贼迸散。诏以昱受旨催督,而颢军稽缓,遂免昱官。寻除泾州刺史。未几,昱父椿为雍州,征昱除吏部郎中。及萧宝夤等败于关中,以昱兼七兵尚书、持节、假抚军、都督,防守雍州。昱遇贼失利而返。后除镇东将军、假车骑将军、东南道都督,又加散骑常侍。于后太山守羊侃据郡南叛,侃兄深时为徐州行台,府州咸欲禁深。昱曰‘昔叔向不以鲋也见废,奈何以侃罪深,宜听朝旨。’不许群议。
还朝未几,元颢侵逼大梁,除昱南道大都督,镇荥阳。颢禽济阴王晖业,乘虚径进,城陷。昱与弟息五人在门楼上,颢至,执昱下,责曰:‘卿今死甘心不?’荅曰:‘分不望生,向所以不下楼,正虑乱兵耳。但恨八十老父无人供养,乞小弟一命,便是死不朽也。’颢将陈庆之、胡光等伏颢帐前曰:‘陛下度江三千里,无遗镞费。昨日杀伤五百余人,求乞杨昱以快意。’颢曰:‘我在江东闻梁主言,初下都,袁昂为吴郡不降,称其忠节。奈何杀昱。’于是斩昱下统帅三十七人,皆令蜀兵刳腹取心食之。
孝庄还,复前官。尔朱荣之死,昱为东道行台拒尔朱仲远。会尔朱兆入洛,昱还京师。后归乡里,亦为天光所害。太昌初,赠司空公、定州刺史。
子孝邕,员外郎,奔免,匿蛮中,潜结渠率,谋报尔朱氏。微服入洛,为尔朱世隆所杀。
椿弟颖,字惠哲,本州别驾。
颖弟顺,字延和,宽裕谨厚。豫立庄帝功,封三门县伯,位冀州刺史。罢州还,遇害。太昌初,赠太尉公、录尚书事、相州刺史。
子辩,字僧达,位东雍州刺史。
辩弟仲宣,有风度才学。位正平太守,爵恒农伯,在郡有能名。还京,兄弟与父同遇害。太昌初,辩赠仪同三司、恒州刺史,仲宣赠尚书右仆射、青州刺史。
仲宣子玄就,幼而俊拔。收捕时,年九岁,牵挽兵人曰:‘欲害诸尊,乞先就死。’兵以刀斫断其臂,犹请死不止,遂先杀之。永熙初,赠汝阴太守。
顺弟津。津字罗汉,本字延祚,孝文赐改焉。少端谨,以器度见称。年十一,除侍御中散。时孝文幼冲,文明太后临朝,津曾入侍左右,忽欬逆失声,遂吐血数升,藏之衣袖。太后闻声,阅而不见,问其故,具以实言,遂以敬慎见知。赐缣百匹,迁符玺郎中。津以身在禁密,不外交游,至宗族姻表罕相参候。司徒冯诞与津少结交友,而津见其贵宠,每恒退避,及相招命,多辞疾不往。诞以为恨,而津逾远焉。人或谓之曰:‘司徒,君之少旧,何自外也?’津曰:‘为势家所厚,复何容易!但全吾今日,亦足矣。’转振威将军,领监曹奏事令。孝文南征,以津为都督、征南府长史。后迁长水校尉,仍直阁。
景明中,宣武游于北芒,津时陪从。太尉、咸阳王禧谋反,帝驰入华林。时直阁中有同禧谋,皆在从限。及禧平,帝顾谓朝臣曰‘直阁半为逆党,非至忠者安能不豫此谋。’因拜津左中郎将,迁骁骑将军,仍直阁。
出除岐州刺史,津巨细躬亲,孜孜不倦。有武功人赍绢三匹,去城十里,为贼所劫。时有使者驰驿而至,被劫人因以告之。使者到州,以状白津。津乃下教,云有人著某色衣,乘某色马,在城东十里被杀,不知姓名。若有家人,可速收视。有一老母行哭而出,云是己子。于是遣骑追收,并绢俱获。自是阖境畏服。至于守令僚佐有浊货者,未曾公言其罪,常以私书切责之。于是官属感厉,莫有犯法者。以母忧去职。
延昌末,起为华州刺史,与兄播前后牧本州,当世荣之。先是,受调绢度尺特长,在事因缘,共相进退,百姓苦之。津乃令依米度其输物,尤好者赐以杯酒而出;其所输少劣者,为受之,但无酒以示其耻。于是竞相劝厉,官调更胜。
孝昌中,北镇扰乱,侵逼旧京,乃加津安北将军,北道大都督,寻转左卫,加抚军将军。津始受命,出据灵丘,而贼帅鲜于脩礼起于博陵,定州危急,遂回师南赴。始至城下,营垒未立,而州军新败。津以贼既乘胜,士众劳疲,栅垒未安,不可拟敌,欲移军入城,更图后举。刺史元固称贼既逼城,不可示弱,乃闭门不内。津挥刃欲斩门者,军乃得入。贼果夜至,见栅空而去。其后,贼攻州城东面,已入罗城。刺史闭小城东门,城中骚扰。津开门出战,贼退,人心少安。
寻除定州刺史,又兼吏部尚书、北道行台。初,津兄椿得罪此州,由钜鹿人赵略投书所致。及津至,略举家逃走。津乃下教慰喻,令其还业。于是阖州愧服,远近称之。时贼帅鲜于脩礼、杜洛周残掠州境,孤城独立,在两寇之间。津修理战具,更营雉堞。又于城中去城十步,掘地至泉,广作地道,潜兵涌出,置炉铸铁,持以灌贼。贼遂相告曰:‘不畏利槊坚城,唯畏杨公铁星。’津与贼帅元洪业等书喻之,并授铁券,许之爵位,令图贼帅毛普贤。洪业等感寤,复书云欲杀普贤,又云:‘贼欲围城,正为取北人,城中所有北人,必须尽杀。’津以城内北人,虽是恶党,然掌握中物,未忍便杀,但收内子城,防禁而已。将吏无不感其仁恕。朝廷初送铁券二十枚,委津分给,津随贼中首领,间行送之,脩礼、普贤颇亦由此而死。
既而杜洛周围州城,津尽力捍守。诏加卫将军,将士有功者任津科赏,兵人给复八年。葛荣以司徒说津,津大怒,斩其使以绝之。自受攻围,经历三稔,朝廷不能拯赴。乃遣长子遁突围出,诣蠕蠕主阿那瓌,令其讨贼。遁日夜泣诉,阿那瓌遣其从祖吐豆发率精骑南出。前锋已达广昌,贼防塞隘口,蠕蠕遂还。津长史李裔引贼入,津苦战不敌,遂见拘执。洛周脱津衣服,置地牢下数日,将烹之。诸贼还相谏止,遂得免害。津曾与裔相见,对诸贼帅以大义责之,辞泪俱发,裔大惭。典守者以告洛周,弗之责。及葛荣并洛周,复为荣所拘。荣破,始得还洛。
永安二年,兼吏部尚书。元颢内逼,庄帝将亲出讨,以津为中军大都督,兼领军将军。未行,颢入。及颢败,津乃入宿殿中,扫洒宫掖,遣第二子逸封闭府库,各令防守。及帝入也,津迎于北芒,流涕谢罪。帝深嘉慰之。寻以津为司空,加侍中。尔朱荣死,使津以本官为兼尚书令、北道大行台、都督、并州刺史,委以讨胡经略。津驰至邺,将从滏口而入。遇尔朱兆等已克洛,相州刺史李神等议欲与津举城通款,津不从。以子逸既为光州刺史,兄子昱时为东道行台,鸠率部曲,在于梁、沛,津规欲东转,更为方略。乃率轻骑望于济州度河。而尔朱仲远已陷东郡,所图不果,遂还京师。普泰元年,亦遇害于洛。太昌初,赠大将军、太傅、都督、雍州刺史,谥曰孝穆。将葬本乡,诏大鸿胪持节监护丧事。长子遁。
遁字山才。其家贵显,诸子弱冠,咸縻王爵;而遁性静退,年近三十,方为镇西府主簿。累迁尚书左丞、金紫光禄大夫,亦被害于洛。太昌初,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幽州刺史,谥曰恭定。
遁弟逸,字遵道,有当世才。起家员外散骑侍郎,以功赐爵华阴男。建义初,庄帝犹在河阳,逸独往谒,帝特除给事黄门侍郎,领中书舍人。及朝士滥祸,帝益忧怖,诏逸昼夜陪侍,常寝御床前。帝曾夜中谓逸曰:‘昨来举目唯见异人,赖卿差以自慰。’再迁南秦州刺史,加散骑常侍,时年二十九,时方伯之少,未有先之者。仍以路阻不行,改光州刺史。
时灾俭连岁,逸欲以仓粟振给,而所司惧罪不敢。逸曰:‘国以人为本,人以食为命,假令以此获戾,吾所甘心。’遂出粟,然后申表。右仆射元罗以下,谓公储难阙,并执不许;尚书令、临淮王彧以为宜贷二万;诏听贷五万。逸既出粟之后,其老小残疾不能自存活者,又于州门造粥饲之,将死而得济者以万数。帝闻而善之。逸为政爱人,尤憎豪猾,广设耳目,善恶毕闻。其兵出使下邑,皆自持粮,人或为设食者,虽在暗室,终不敢进,咸言杨使君有千里眼,那可欺之。在州政绩尤美。
及其家祸,尔朱仲远遣使于州害之。吏人如丧亲戚,城邑村落营斋供,一月之中,所在不绝。太昌初,赠都督、豫郢二州刺史,谥曰贞。
逸弟谧,字遵和,历员外散骑常侍,以功赐爵恒农伯,镇军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卫将军。在晋阳,为尔朱兆所害。太昌初,赠骠骑将军、兖州刺史。
谧弟愔,事列于后。
津弟𬀩,字延季,弘厚,颇有文学。位武卫将军,加散骑常侍、安南将军。庄帝初,遇害河阴,赠仪同三司、雍州刺史。
播家世纯厚,并敦义让,昆季相事,有如父子。播性刚毅,椿、津恭谦,兄弟旦则聚于厅堂,终日相对,未曾入内。有一美味,不集不食。厅堂间,往往帏幔隔障,为寝息之所,时就休偃,还共谈笑。椿年老,曾他处醉归,津扶侍还室,仍假寝阁前,承候安否。椿、津年过六十,并登台鼎,而津常旦暮参问,子侄罗列阶下,椿不命坐,津不敢坐。椿每近出,或日斜不至,津不先饭;椿还,然后共食。食则津亲授匙箸,味皆先尝,椿命食,然后食。津为司空,于时府主皆自引僚佐,人有就津求官者,津曰:‘此事须家兄裁之,何为见问。’初,津为肆州,椿在京宅,每有四时嘉味,辄因使次附之,若或未寄,不先入口。椿每得所寄,辄对之下泣。兄弟并皆有孙,唯椿有曾孙,年十五六矣,椿常欲为之早娶,望见玄孙。自昱已下,率多学尚,时人莫不钦焉。一家之内,男女百口,缌服同爨,庭无间言。魏世以来,唯有卢阳乌兄弟及播昆季,当世莫逮焉。
尔朱世隆等将害椿家,诬其为逆,奏请收之。节闵不许,世隆复苦执,不得已,乃下诏。世隆遂遣步骑夜围其宅,天光亦同日收椿于华阴,东西两处,无少长皆遇祸,籍没其家。节闵惋怅久之。
愔字遵彦,小名秦王。儿童时,口若不能言,而风度深敏,出入门闾,未尝戏弄。六岁学史书,十一受诗、易,好左氏春秋。幼丧母,曾诣舅源子恭,子恭与之饮,问读何书。曰:‘诵诗。’子恭曰:‘诵至渭阳未邪?’愔便号泣感噎。子恭亦对之歔欷,遂为之罢酒。子恭后谓津曰:‘常谓秦王不甚察慧,从今已后,更欲刮目视之。’
愔一门四世同居,家甚隆盛,昆季就学者三十余人。学庭前有柰树,实落地,群儿咸争之,愔颓然独坐。其季父𬀩适入学馆,见之,大用嗟异。顾谓賔客曰:‘此儿恬裕,有我家风。’宅内有茂竹,遂为愔于林边别葺一室,命独处其中,常铜盘具盛馔以饭之。因以督厉诸子曰:‘汝辈但如遵彦谨慎,自得竹林别室、铜盘重肉之食。’愔从父兄黄门侍郎昱特相器重,曾谓人曰:‘此儿驹齿未落,已是我家龙文,更十岁后,当求之千里外。’昱尝与十余人赋诗,愔一览便诵,无所遗失。及长,能清言,美音制,风神俊悟,容止可观,人士见之,莫不敬异,有识者多以远大许之。
正光中,随父之并州,性既恬默,又好山水,遂入晋阳西县瓮山读书。孝昌初,津为定州刺史,愔亦随父之职。以军功除羽林监,赐爵魏昌男,不拜。及中山为杜洛周陷,全家被囚絷。未几,洛周灭,又没葛荣。荣欲以女妻之,又逼以伪职,愔乃托疾,密含牛血数合,于众中吐之,仍阳喑不语。荣以为信然,乃止。
永安初,还洛,拜通直散骑侍郎,年十八。元颢入洛时,愔从父兄侃为北中郎将,镇河梁。愔适至侃处,便属乘舆失守,夜至河,侃虽奉迎车驾北度,而潜南奔,愔固谏止之,遂相与扈从达建州。除通直散骑常侍。愔以世故未夷,志在潜退,乃谢病,与友人中直侍郎河间邢卲隐于嵩山。
及庄帝诛尔朱荣,其从兄侃参赞帷幄,朝廷以其父津为并州刺史、北道大行台,愔随之任。有邯郸人杨宽者,求义从出藩,愔请津纳之。俄而孝庄幽崩,愔时适欲还都,行达邯郸,过杨宽家,为宽所执。至相州,见刺史刘诞,以愔名家盛德,甚相哀念,付长史慕容白泽禁止焉。遣队主巩荣贵防禁送都,至安阳亭,愔谓荣贵曰:‘仆百世忠臣,输诚魏室,家亡国破,一至于此。虽曰囚虏,复何面目见君父之仇!得自缢于一绳,传首而去,君之惠也。’荣贵深相矜感,遂与俱逃。愔乃投高昂兄弟。
既潜窜累载,属齐神武至信都,遂投刺辕门,便蒙引见,赞扬兴运,陈诉家祸,言辞哀壮,涕泗横集。神武为之改容,即署行台郎中。南攻邺,历杨宽村,宽于马前叩头请罪。愔谓曰:‘人不识恩义,盖亦常理。我不恨卿,无假惊怖。’时邺未下,神武命愔作祭天文,燎毕而城陷。由是转大行台右丞。于时霸图草创,军国务广,文檄教令皆自愔及崔 3944.gif 出。
遭罹家难,常以丧礼自居,所食唯盐米而已,哀毁骨立。神武愍之,常相开慰。及韩陵之战,愔每阵先登。朋僚咸共怪叹曰:‘杨氏儒生,今遂为武士,仁者必勇,定非虚论。’顷之,表请解职还葬,一门之内,赠太师、太傅、丞相、大将军者二人,太尉、录尚书及尚书令者三人,仆射、尚书者五人,刺史、太守者二十余人,追荣之盛,古今未之有也。及丧柩进发,吉凶仪卫亘二十余里,会葬者将万人。是日,隆冬盛寒,风雪严厚,愔跣步号哭,见者无不哀之。寻征赴晋阳,仍居本职。
愔从兄幼卿为岐州刺史,以直言忤旨见诛。愔闻之悲惧,因哀感发疾,后取急就雁门温汤疗疾。郭秀素害其能,因致书恐之曰,高王欲送卿于帝所,仍劝其逃亡。愔遂弃衣冠于水滨,若自沈者。变易名姓,自称刘士安,入嵩山,与沙门昙谟征等屏居削迹。又潜之光州,因东入田横岛,以讲诵为业,海隅之士谓之刘先生。太守王元景阴佑之。
神武知愔存,遣愔从兄宝猗赍书慰喻,仍遣光州刺史奚思业令搜访,以礼发遣。神武见之悦,除太原公开府司马,转长史,复授大行台右丞,封华阴县侯,迁给事黄门侍郎,妻以庶女。又兼散骑常侍,为聘梁使主。至碻磝,州内有愔家旧佛寺。入精庐礼拜,见太傅容像,悲感恸哭,呕血数升,遂发病不成行,舆疾还邺。久之,以本官兼尚书吏部郎中。武定末,以望实之美,超拜吏部尚书,加侍中、卫将军,侍学典选如故。
天保初,以本官领太子少傅,别封阳夏县男。又诏监太史,迁尚书右仆射。尚太原长公主,即魏孝静后也。会有雉集其舍,又拜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改封华山郡公。九年,徙尚书令,又拜特进、骠骑大将军。十年,封开封王。文宣之崩,百僚莫有下泪,愔悲不自胜。
济南嗣业,任遇益隆,朝章国命,一人而已。推诚体道,时无异议。乾明元年二月,为孝昭帝所诛,时年五十。天统末,追赠司空公。
愔贵公子,早着声誉,风表鉴裁,为朝野所称。家门遇祸,唯有二弟一妹及兄孙女数人,抚养孤幼,慈旨温颜,咸出仁厚。重分义,轻货财,前后赐与,多散之亲族。群从弟侄十数人,并待而举火。频遭迍厄,冒履艰危,一餐之惠,酬荅必重;性命之仇,舍而不问。
典选二十余年,奖擢人伦,以为已任。然取士多以言貌,时致谤言,以为愔之用人,似贫士市瓜,取其大者。愔闻,不以为意。其聦记强识,半面不忘,每有所召,或单称姓,或单称名,无有误者。后有选人鲁漫汉,自言猥贱,独不见识。愔曰:‘卿前在元子思坊骑秃尾草驴,经见我不下,以方麹鄣面,我何不识卿?’漫汉惊服。又调之曰:‘名以定体,漫汉果自不虚。’又令吏唱人名,误以卢士深为士琛。士深自言,愔曰:‘卢郎润朗,所以比玉。’
自尚公主后,衣紫罗袍、金镂大带,遇李庶,颇以为耻,谓曰:‘我此衣服,都是内裁,既见子将,不能无愧。’
及居端揆,经综机衡,千端万绪,神无滞用。自天保五年已后,一人丧德,维持匡救,实有赖焉。每天子临轩,公卿拜授,施号发令,宣扬诏册,愔辞气温辩,神仪秀发,百僚观听,莫不悚动。自居大位,门绝私交。轻货财,重仁义,前后赏赐,积累巨万,散之九族,架箧之中,唯有书数千卷。太保、平原王隆之与愔邻宅,愔尝见其门外有富胡数人,谓左右曰:‘我门前幸无此物。’性周密畏慎,恒若不足,每闻后命,愀然变色。
文宣大渐,以常山、长广二王位地亲逼,深以后事为念。愔与尚书左仆射平秦王归彦、侍中燕子献、黄门侍郎郑子默受遗诏辅政,并以二王威望先重,咸有猜忌之心。初在晋阳,以大行在殡,天子谅暗,议令常山王在东馆,欲奏之事皆先咨决,二旬而止。仍欲以常山王随梓宫之邺,留长广镇晋阳。执政复生疑贰,两王又俱从至于邺。子献立计,欲处太皇太后于北宫,政归皇太后。又自天保八年已来,爵赏多滥,至是,愔先自表解其开封王,诸叨窃荣恩者皆从黜免。由是嬖宠失职之徒尽归心二叔。高归彦初虽同德,后寻反动,以疏忌之迹,尽告两王。可朱浑天和又每云:‘若不诛二王,少主无自安之理。’宋钦道面奏帝,称二叔威权既重,宜速去之。帝不许曰:‘可与令公共详其事。’愔等议出二王为刺史,以帝仁慈,恐不可所奏,乃通启皇太后,具述安危。有宫人李昌仪者,北豫州刺史高仲密之妻,坐仲密事入宫。太后与昌仪宗情,甚相昵爱。太后以启示之,昌仪密白太皇太后。愔等又议不可令二王俱出,乃奏以长广王为大司马、并州刺史,常山王为太师、录尚书事。
及二王拜职,于尚书省大会百僚,愔等并将同赴。子默止之云:‘事不可量,不可轻脱。’愔云:‘吾等至诚体国,岂有常山拜职,有不赴之理?何为忽有此虑?’长广旦伏家僮数十人于录尚书后室,仍与席上勋贵数人相知,并与诸勋胄约,行酒至愔等,我各劝双杯,彼必致辞,我一曰‘捉酒’,二曰‘捉酒’,三曰‘何不捉’,尔辈即捉。及宴如之。愔大言曰:‘诸王反逆,欲杀忠良邪!尊天子,削诸侯,赤心奉国,未应及此。’常山王欲缓之,长广王曰:‘不可。’于是愔及天和、钦道皆被拳杖乱殴击,头面血流,各十人持之。使薛孤延、康买执子默于尚药局。子默曰:‘不用智者言,以至于此,岂非命也!’
二叔率高归彦、贺拔仁、斛律金拥愔等唐突入云龙门。见都督叱利骚,招之不进,使骑杀之。开府成休宁拒门,归彦喻之,乃得入。送愔等于御前。长广王及归彦在朱华门外。太皇太后临昭阳殿,太后及帝侧立。常山王以砖叩头,进而言曰:‘臣与陛下骨肉相连。杨遵彦等欲擅朝权,威福自己,自王公以还,皆重足屏气,共相唇齿,以成乱阶。若不早图,必为宗社之害。臣与湛等为国事重,贺拔仁、斛律金等惜献皇帝业,共执遵彦等,领入宫,未敢刑戮。专辄之失,罪合万死。’
帝时默然,领军刘桃枝之徒陛卫,叩刀仰视,帝不睨之。太皇太后令却仗不肯,又厉声曰:‘奴辈即今头落!’乃却。因问杨郎何在,贺拔仁曰:‘一目已出。’太皇太后怆然曰:‘杨郎何所能,留使不好邪?’乃让帝曰:‘此等怀逆,欲杀我二儿,次及我耳。何纵之?’帝犹不能言。太皇太后怒且悲,王公皆泣。太皇太后曰:‘岂可使我母子受汉老妪斟酌。’太后拜谢。常山王叩头不止。太皇太后谓帝:‘何不安慰尔叔?’帝乃曰:‘天子亦不敢与叔惜,岂敢惜此汉辈!但愿乞儿性命,儿自下殿去,此等任叔父处分。’遂皆斩之。长广王以子默昔谗己,作诏书,故先拔其舌,截其手。
太皇太后临愔丧,哭曰:‘杨郎忠而获罪。’以御金为之一眼,亲内之,曰:‘以表我意。’常山王亦悔杀之。
先是童谣曰:‘白羊头毣秃,羖 437d.gif 头生角。’又曰:‘羊羊吃野草,不吃野草远我道,不远打尔脑。’又曰:‘阿 21849.gif 姑’,愔、子献、天和皆尚帝姑,故曰‘道人姑夫’云。
于是乃以天子之命,下诏罪之,罪止一身,家口不问。寻复簿录五家,王晞固谏,乃各没一房,孩幼尽死,兄弟皆除名。
遵彦死,仍以中书令赵彦深代总机务。鸿胪少卿阳休之私谓人曰:‘将涉千里,杀骐骥而策蹇驴,可悲之甚。’愔所著诗赋表奏书论甚多,诛后散失,门生鸠集所得者万余言。
燕子献字季则,广汉下洛人。少时相者谓曰:‘使役在胡、代,富贵在齐、赵。’后遇周文于关中创业,用为典签,将命使于蠕蠕。子献欲验相者之言,来归。神武见之大悦。神武旧养韩长鸾姑为女,是为阳翟公主,遂以嫁之,甚被待遇。文宣时,官至侍中。济南即位,委任弥重,除尚书右仆射。子献素多力,头少发,当狼狈之际,排众走出省门,斛律光逐而禽之。子献叹曰:‘丈夫为计迟,遂至此!’天统五年,追赠司空。
天和事见兄元传。
郑颐字子默,彭城人。高祖据,魏彭城太守,自荥阳徙焉。颐聦敏,颇涉文义,而邪险不良。初为太原公东阁祭酒。天保世,稍迁中书侍郎。与宋钦道特相友爱,钦道每师事之。杨愔始轻宋、郑,不为之礼。俄而自结人主,稍不可制。钦道旧与济南款狎,共相引致,无所不言。乾明初,拜散骑常侍,兼中书侍郎。二人权将杨愔相埒。愔见害之时,邢子才流涕曰:‘杨令君虽其人,死日恨不得一佳伴。’
颐后与愔同诏追赠殿中尚书、广州刺史。
颐弟抗,字子信,颇有文学。武平末,兼左右郎中,待诏文林馆。
杨敷字文衍,播族孙也。高祖晖,洛州刺史,赠恒农公,谥曰简。曾祖恩,河间太守。祖钧,博学强识,颇有干用,位七兵尚书、北道行台、恒州刺史、怀朔镇将,赠侍中、司空公,追封临贞县伯,谥曰恭。父暄,字宣和,性通朗,强识有学。位谏议大夫,以别将从广阳王深征葛荣,遇害,赠殿中尚书、华州刺史。
敷少有志操,重然诺,人景慕之。魏建义初,袭祖钧爵临贞县伯。稍迁廷尉少卿,断狱以平允称。周孝闵践阼,进爵为侯。天和中,为汾州刺史,进爵为公。齐将段孝先率众来寇,城陷见禽。齐人方任用之,敷不为屈,遂以忧愤卒于邺。子素。
素字处道,少落拓有大志,不拘小节。世人多未之知,唯从祖宽深异之,每谓子孙曰:‘处道逸群绝伦,非常之器,非汝曹所逮。’后与安定牛弘同志好学,研精不倦,多所通涉。善属文,工草隶书,颇留意风角。美须髯,有英杰之表。
周大冢宰宇文护引为中外记室,转礼曹,加大都督。周武帝亲总万机,素以其父守节陷齐,未蒙朝命,上表申理,至于再三。帝大怒,命左右斩之。素又言曰:‘臣事无道天子,死其分也。’帝悟其言,赠敷使持节、大将军、谯广复三州刺史,谥曰忠壮。拜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渐见礼遇。常令为诏,下笔立成,词义兼美。帝嘉之,谓曰:‘善相自勉,勿忧不富贵。’素应声曰:‘臣但恐富贵来逼臣,臣无心图富贵。’
及平齐之役,素请率麾下先驱,帝从之,赐以竹策曰:‘朕方欲大相驱策,故用此物赐卿。’从齐王宪与齐人战于河阴,以功封清河县子,授司城大夫。复从宪拔晋州,屯兵鸡栖原。齐主以大军至,宪惧,宵遁,为齐兵蹑,众多败散。素与骁将十余人尽力苦战,宪仅而获免。齐平,加上开府,改封成安县公。
寻从王轨破陈将吴明彻于吕梁,行东楚州事。封弟慎为义安侯。陈将樊毅筑城泗口,素击走之,夷毅所筑城。宣帝即位,袭父爵临贞县公,以弟约为安成公。寻从韦孝宽徇淮南。
及隋文帝为丞相,素深自结纳,帝甚器之,以为汴州刺史。至洛阳,会尉迟迥作乱,荥州刺史宇文胄据武牢应迥,素不得进。帝拜素大将军,击胄破之。迁徐州总管,位柱国,封清河郡公,以弟岳为临贞公。及隋受禅,加上柱国,拜御史大夫。其妻郑氏性妒悍,素忿之曰:‘我若作天子,卿定不堪为皇后。’郑氏奏之,由是坐免。
上方图江表。先是素数进取陈计,未几,拜信州总管,赐钱百万、锦千段、马二百匹遣之。素居永安,造大舰,名曰五牙,上起楼五层,高百余尺,左右前后置六樯竿,并高百五十尺,容战士八百人,旗帜加于上。次曰黄龙,置兵百余人。自余平乘、舴艋等各有差。及大举伐陈,以素为行军元帅,引舟师趣三硖。至流头滩,陈将戚欣以青龙百余艘屯兵守狼尾滩,以遏军路。其地险峭,诸将患之。素曰:‘负胜在此一举,若昼日下船,彼则见我,滩流迅激,制不由人,则吾失其便。’乃夜掩之。素亲率黄龙十艘,衔枚而下;遣开府王长袭从南岸击欣别栅;令大将军刘仁恩趣白沙北岸。比明而至,击之,欣败。虏其众,劳而遣之,秋豪不犯,陈人大悦。素率水军东下,舟舰被江,旌甲曜日。素坐平乘大船,容貌雄伟,陈人望之,惧曰:‘清河公即江神也。’
陈南康内史吕仲肃屯岐亭,正据江峡,于北岸缆岩缀铁锁三条,横截上流,以遏战船。素与仁恩登陆俱发,先攻其栅,仲肃军夜溃,素徐去其锁。仲肃复据荆州之延洲,素遣巴蜑卒数千,乘五牙四艘,以樯竿碎贼十余舰,遂大破之,仲肃仅以身免。陈主遣其信州刺史顾觉镇安蜀城,荆州刺史陈纪镇公安,皆惧而走。巴陵以东,无敢守者。湘州刺史岳阳王陈叔慎请降。素下至汉口,与秦孝王会,乃还。拜荆州总管,进爵郢国公,真食长寿县千户;以其子玄感为仪同三司,玄奖为清河郡公;赐物万段,粟万石,加之金宝;又赐陈主妹、女妓十四人。素言于上曰:‘里名胜母,曾子不入,逆人王谊前封郢,臣不愿与同。’于是改封越国公。寻拜纳言,转内史令。
俄而江南人李棱等为乱,以素为行军总管讨之。帝命平定日,男子悉斩,女妇赏征人,在阵免者从贱。贼朱莫问自称南徐州刺史,以盛兵据京口。素舟师入自杨子津,进击破之。晋陵顾世兴自称太守,与其都督鲍迁等复来拒战,素逆击破之,执迁,虏三千余人。进击无锡贼帅叶皓,又平之。吴郡沈玄𢙓、沈杰等以兵围苏州,刺史皇甫绩频战不利,素率众援之。玄𢙓势迫,走投南沙贼帅陆孟孙。素击孟孙于松江,大破之,禽孟孙、玄𢙓。黝、歙贼帅沈雪、沈能据栅自固,又攻拔之。
江浙贼高智慧自号东扬州刺史,吴州总管五原公元契镇会稽,以其兵盛而降之。智慧尽屠其众,契自杀。智慧有船舰千余艘,屯据要害,兵甚劲。素击之,自旦至申,苦战破之。智慧逃入海。蹑之,从余姚汎海趣永嘉。智慧来拒战,素击走之。贼帅汪文进自称天子,据东阳,署其徒蔡道人为司空,守乐安。素进讨,悉平之。又破永嘉贼帅沈孝彻。于是步道向天台,指临海郡,逐捕遗逸,前后百余战,智慧遁守闽越。上以素久劳于外,诏令驰传入朝,加子玄感上开府,赐彩八千段。素以余寇未殄,恐为后患,又自请行。诏以素为元帅,复乘传至会稽。
先是,泉州人王国庆,南安豪族也,杀刺史刘弘,据州为乱。自以海路艰阻,非北人所习,不设备伍。素汎海奄至,国庆遑遽,弃州走。素分遣诸将,水陆追捕。时南海先有五六百家,居水为亡命,号曰游艇子,智慧、国庆欲往依之。素乃密令人说国庆,令斩智慧以自效。国庆乃斩智慧于泉州。自余支党悉降,江南大定。上遣左领军将军独孤陁至浚仪迎劳,比到京师,问者日至。拜素子玄奖仪同,赐黄金四十斤,加银缾,实以金钱,缣三千段、马二百匹、羊三千口、田百顷、宅一区。
代苏威为尚书右仆射,与高颎专掌朝政。素性疏而辩,高下在心,朝贵之内,颇推高颎,敬牛弘,厚接薛道衡;视苏威蔑如也。自余朝臣,多被陵轹。其才艺风调,优于高颎;至于推诚体国,处物平当,有宰相识度,不如颎远矣。
寻令素监营仁寿宫,素遂夷山堙谷,督役严急,作者多死,宫侧时闻鬼哭。及宫成,上令高颎前视,奏称颇伤绮丽,大损人丁。帝不悦。素惧,即于北门启独孤皇后曰:‘帝王法有离宫别馆,今天下太平,造一宫何足损费。’后以此理谕上,上乃解。于是赐钱百万、绵绢三千段。
开皇十八年,突厥达头可汗犯塞,以素为灵州道行军总管,出塞讨之,赐物二千段、黄金百斤。先是诸将与虏战,每虑胡骑奔突,皆戎车步骑相参,与鹿角为方阵,骑在内。素曰:‘此乃自固之道。’于是悉除旧法,令诸军为骑阵。达头闻之,大喜,以为天赐,下马仰天而拜,率精骑十余万至。素奋击,大破之,达头被重创而遁,众号哭而去。优诏赐缣二万匹及万钉宝带,加子玄感位大将军,玄奖、玄纵、积善并上仪同。
素多权略,乘机赴敌,应变无方,然大抵驭戎严整,有犯令者,立斩无所宽贷。每将临寇,辄求人过失而斩之,多者百余人,少不下数十,流血盈前,言笑自若。及对阵,先令一二百人赴敌,陷阵则已,如不能陷而还,无问多少,悉斩之;又令二百人复进,还如向法。将士股栗,有必死心,由是战无不胜,称为名将。素时贵幸,言无不从,其从素征伐者,微功必录。至于他将,虽大功,多为文吏所谴却。故素虽严忍,士亦以此愿从。
二十年,晋王广为灵、朔道行军元帅,素为长史,王卑躬交素。及为太子,素之谋也。
仁寿初,代高颎为尚书左仆射,赐良马十匹、牝马二百匹、奴婢百口。其年,以素为行军元帅,出云中击突厥,连破之。突厥走,追至夜及之。将复战,恐贼越逸,令其骑稍后,于是亲将两骑并降突厥二人与虏并行,不之觉也。候其顿舍未定,趣后骑掩击,大破之。自是突厥远遁,碛南无复虏庭。以功进子玄感位柱国,玄纵为淮南郡公,赏物二万段。
及献皇后崩,山陵制度多出于素。上善之,下诏曰:‘君为元首,臣则股肱,共理百姓,义同一体。上柱国、尚书左仆射、仁寿宫大监、越国公素,志度恢弘,机鉴明远,怀佐时之略,包经国之才。王业初基,霸图肇建,策名委质,受脤出师,禽翦凶魁,克平虢、郑。频承庙筭,扬旍江表;每禀戎律,长驱塞垣。南指而吴越肃清,北临而獯猃摧服。自居端揆,参赞机衡,当朝正色,直言无隐。论文则词藻从横,语武则权奇间出,既文且武,唯朕所命。任使之处,夙夜无怠。献皇后奄离六宫,远日云及,茔兆安厝,委素经纪。然葬事依礼,唯卜泉石,至如吉凶,不由于此。素义存奉上,情深体国,欲使幽明俱泰,永保无穷。以为阴阳之书,圣人所作,祸福之理,特须审慎。乃遍历川原,亲自占择,志图元吉,孜孜不已。遂得神皋福壤,营建山陵。论素此心,事极诚孝,岂与平戎定寇,比其功业,若不加褒赏,何以申兹劝励。可别封一子义康郡公、邑万户,子子孙孙承袭不绝,余如故。’并赐田三十顷、绢万匹、米万石;金钵一,实以金;银钵一,实以珠;并绫锦五百段。
时素贵宠日隆。其弟约、从父文思、弟纪及族父异并尚书、列卿,诸子无汗马劳,位柱国、刺史。家僮数千,后庭妓妾曳绮罗者以千数,第宅华侈,制拟宫禁。有鲍亨者善属文,殷胄者工草隶,并江南士人,因高智慧没为奴。亲戚故吏,布列清显。其盛近古未闻。炀帝初为太子,忌蜀王秀,与素谋之,构成其罪,后竟废黜。朝臣有违忤者,虽至诚体国如贺若弼、史万岁、李纲、柳彧等,素皆阴中之。若有附会及亲戚,虽无才用,必加进擢。朝廷靡然,莫不畏附。唯兵部尚书柳述,以帝婿之重,数于上前面折素;大理卿梁毗,抗表言素作威作福。上渐疏忌之,后因出敕曰:‘仆射,国之宰辅,不可躬亲细务,但三五日一度向省评论大事。’外示优崇,实夺之权,终仁寿之末,不复通判省事。上赐王公已下射,素箭为第一,上手以外国所献金精盘价直巨万以赐之。四年,从幸仁寿宫,宴赐重叠。
及上不豫,素与兵部尚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等入侍疾。时皇太子入居大宝殿,虑上有不讳,须豫防拟,乃手自为书,封出问素。素条录事状,以报太子。宫人潜送于上,上览而大恚。所宠陈贵人又言太子无礼。上遂发怒,欲召庶人勇。太子谋之素,素矫诏追东宫兵士帖上台宿卫,门禁出入,并取宇文述、郭衍节度。又令张衡侍疾。上以此日崩,由是颇有异论。
会汉王谅反,遣茹茹天保往东蒲州,烧断河桥,又遣王 2822d.gif 子惧,以城降。有诏征还。初素将行,计日破贼,皆如所量。帝于是以素为并州道行军总管、河北道安抚大使,讨谅。时晋、绛、吕三州并为谅城守,素各以二千人縻之而去。谅遣赵子开拥众十余万,筑绝径路,屯据高壁,布阵五十里。素令诸将以兵临之,自以奇兵深入霍山,缘崖谷而进,直指其营,一战破之。谅所署介州刺史梁脩罗屯介休,闻素至,惧,弃城而走。进至清源,去并州三十里,谅率其将王世宗、赵子开、萧摩诃等来拒战,又击破之,禽萧摩诃。谅退保并州,素进兵围之,谅穷而降,余党悉平。帝遣素弟脩武公约赍手诏劳素,素上表陈谢。其月,还京师。从驾幸洛阳,以素领营东京大监。以平谅功,拜其子万石、仁行、侄玄挺皆仪同三司,赉物五万段、罗绮千匹、谅之妓妾二十人。
大业元年,迁尚书令,赐东京甲第一区、物二千段,寻拜太子太师,余官如故。前后赏锡不可胜计。明年,拜司徒,改封楚公,真食二千五百户。其年病薨,谥曰景武,赠光禄大夫、太尉公、弘农河东绛郡临汾文城河内汲郡长平上党西河十郡太守,给辒辌车、班剑三十人、前后部羽葆鼓吹、粟麦五千石、物五千段,鸿胪监护丧事。帝又下诏立碑,以彰盛美。素尝以五言诗七百字赠番州刺史薛道衡,词气颖拔,风韵秀上,为一时盛作。未几而卒。道衡叹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若是乎!’集十卷。
素虽有建立策及平杨谅功,然特为帝猜忌,外示殊礼,内情甚薄。太史言楚分野有大丧,因改封素于楚。寝疾之日,帝每令名医诊候,赐以上药,然密问医人,恒恐不死。素又自知名位已极,不肯服药,亦不将慎。每语弟约曰:‘我岂须更活邪?’
素贪财货,营求产业,东西京居宅侈丽,朝毁夕复,营缮无已,爰及诸方都会之处,邸店水硙田宅以千百数。时议以此鄙之。子玄感。
玄感少时晚成,人多谓之痴,唯素每谓所亲曰:‘此儿不痴也。’及长,美须髯,仪貌雄俊,好读书,便骑射。弱冠,以父军功位柱国,与其父俱为第二品,朝会则齐列。后文帝命玄感降一等,玄感拜谢曰:‘不意陛下宠臣之甚,许以公庭获展私敬。’初拜郢州刺史,到官潜布耳目,察长吏能不,纤介必知,吏人敬服,皆称其能。后转宋州刺史,父忧去职。岁余,拜鸿胪卿,袭爵楚公,迁礼部尚书。性虽骄倨,而爱重文学,四海知名之士多趋其门。
后见朝纲渐紊,帝又猜忌日甚,内不自安,遂与诸弟潜谋废帝立秦王浩。及从征吐谷浑,还至达斗拔谷,时从官狼狈,玄感欲袭击行宫。其叔慎曰:‘士心尚一,国未有衅,不可图也。’玄感乃止。时帝好征伐,玄感欲立威名,阴求将领,以告兵部尚书段文振。振以白帝,帝嘉之,谓群臣曰:‘将门有将,故不虚也。’于是赉物千段,礼遇益隆,颇预朝政。
帝征辽东,令玄感于黎阳督运,遂与武贲郎将王仲伯、汲郡赞治赵怀义等谋,不时进发。帝遣使者逼促,玄感扬言曰:‘水路多盗,不可前后而发。’其弟武贲郎将玄纵、鹰扬郎将万石并从幸辽东,玄感潜遣人召之。时来护儿以舟师自东莱,将入海趣平壤城,军未发。玄感无以动众,乃遣家奴伪为使,从东方来,谬称护失军期而反。玄感遂入黎阳县,闭城大募男夫,于是取颿布为牟甲,署置官属皆准开皇之旧。移书傍郡以讨护为名,令发兵会于仓所。以东光县尉元务本为黎州刺史,赵怀义为卫州刺史,河内郡主簿唐祎为怀州刺史,有众且一万,将袭洛阳。唐祎至河内,驰往东都告之。越王侗、户部尚书樊子盖等勒兵备御。脩武县人相率守临清关,玄感不得济,遂于汲郡南度河。从乱如市,数日,屯兵上春门,众至十余万。子盖令河南赞务裴弘策拒之,弘策战败,父老竞致牛酒。
玄感屯兵尚书省,每有誓众曰:‘我身为上柱国,家累巨万金,至富贵,无所求也。今者不顾破家灭族者,为天下解倒悬之急,救黎元之命耳。’众皆悦,诣辕门请自效者日数千。及与樊子盖书曰:
夫建忠立义,事有多途,见机而作,盖非一揆。昔伊尹放太甲于桐宫,霍光废刘贺于昌邑,此并公度内,不能一二披陈。高祖文皇帝诞膺天命,造兹区宇,在琁玑以齐七政,握金镜以驭六龙,无为而至化流,垂拱而天下乂。今上纂承宝历,宜固洪基,乃自绝于天,殄人败德。频年肆眚,盗贼于是滋多;所在脩营,人力为之凋尽。荒淫酒色,子女必被其侵;耽玩鹰犬,禽兽皆离其毒。朋党相扇,货贿公行,纳邪佞之言,杜正直之口。加以转输不息,徭役无期,士卒填沟壑,骸骨蔽原野,黄河之北则千里无烟,江、淮之间则鞠为茂草。
玄感世荷国恩,位居上将。先公奉遗诏曰:‘好子孙为我辅弼之,恶子孙为我屏黜之。’所以上禀先旨,下顺人心,废此淫昏,更立明哲。今四海同心,九有咸应,士卒用命,如赴私仇,人庶相趋,义形公道。天意人事,较然可知。公独守孤城,势何支久?愿以黔黎在念,社稷为心,勿拘小礼,自贻伊戚。谁谓国家,一旦至此!执笔潸然,言无所具。
遂进逼东都城。
刑部尚书卫玄率众自关中来援东都,以步骑二万度瀍、涧挑战。玄感伪北,玄逐之,伏兵发,前军尽没。后数日,玄复与玄感战。兵始合,玄感诈令人大呼曰:‘官军已得玄感矣。’玄军稍怠,玄感与数千骑乘之,大溃,拥八千人而去。玄感骁勇多力,每战,亲运长矛,身先士卒,喑呜叱咤,所当莫不震慑,论者方之项羽。又善抚驭,士乐致死。由是战无不捷。玄军日蹙,粮又尽,乃悉众决战,阵于北邙,一日间战十余合。玄感弟玄挺中流矢而毙,玄感稍却。樊子盖复遣兵攻尚书省,又杀数百人。
帝遣武贲郎将陈棱攻元务本于黎阳,武卫将军屈突通屯河阳,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发兵继进,右骁卫大将军来护儿复来赴援。玄感与前户部尚书李子雄计曰:‘屈突通晓兵事,若度河则胜负难决,不如分兵拒之。通不能济,则樊、卫失援。’玄感然之,将拒通。子盖知其谋,数击其营,玄感不果进。通遂济河,军于破陵。玄感为两军,西拒卫玄,东拒屈突通。子盖复出兵大战,玄感军频北。复与子雄计,子雄劝之直入关中,开永丰仓振贫乏,三辅可指麾而定。据有府库,东面而争天下,此亦霸王之业。
会华阴诸杨请为乡导,玄感遂释洛阳,西图关中。宣言已破东都,取关西。宇文述等诸军蹑之。至弘农宫,父老遮说玄感曰:‘宫城空虚,又多积粟,攻之易下。进可绝敌人之食,退可割宜阳之地。’玄感以为然,留攻三日,城不下,追兵遂至。玄感西至阌乡,上槃豆,布阵亘五十里,与官军且战且行,一日三败。复阵于董杜原,诸军大败之。玄感独与十余骑窜林木间,将奔上洛。追骑至,玄感叱之,皆惧而返走。至葭芦戍,窘迫,独与弟积善步行,谓积善曰:‘事败矣,我不能受人戮辱,汝可杀我。’积善杀之,因自刺不死,为追兵所执,与玄感首俱送行在所,磔其尸于东都市,三日,复脔而焚之。余党悉平。
其弟玄奖为义阳太守,将归玄感,为郡丞周旋玉所杀。玄纵弟万石,自帝所逃归,至高阳,止传舍,监事许华与郡兵执之,斩于涿郡。万石弟仁行,官至朝议大夫,斩于长安。并具枭磔。公卿请改玄感姓为枭氏,诏可之。
玄感之乱,有赵元淑者预谋,诛。又有刘元进,亦举兵应之。
元淑,博陵人。父世模,初从高宝宁,后以众归周,授上开府,寓居京兆之云阳。隋文帝践阼,恒典宿卫。后从晋王伐陈,力战而死。朝廷以其身死王事,以元淑袭父本官,赐物三千段。
元淑性疏诞,不事产业,家徒壁立。后授骠骑将军,将之官,无以自给。时长安富人宗连家累千金,仕周为三原令,有季女,慧而有色。连每求贤夫,闻元淑,请与相见。连有风仪,美谈笑,元淑亦慕之。及至其家,服玩居处,拟于将相,酒酣,奏女乐,元淑所未见也。及出,连又致殷勤。元淑再三来,宴乐更侈于前。因问所须,尽买与之,元淑致谢,连复拜求以女妻之。元淑感而纳焉,遂为富人。
从杨素平杨谅,以功进位柱国,历德州刺史、颍川太守,并有威惠。入为司农卿。玄感有异志,遂与结交。辽东之役,领将军、典宿卫,加光禄大夫,封葛国公。明年,帝复征高丽,以元淑镇临渝。及玄感作乱,其弟玄纵自驾所逃归,路经临渝。元淑出其小妻魏氏见玄纵,对宴极欢,因与通谋,并受玄纵赂遗。及玄感败,人有告其事者,帝以属吏,元淑及魏氏俱斩于涿郡,籍没其家。
元进,余杭人。少好任侠,为州里所宗,两手各长尺余,臂垂过膝。属辽东之役,百姓骚动,元进自以相表非常,遂聚亡命。会玄感起于黎阳,元进应之。旬月,众至数万,将度江而玄感败。吴郡朱燮、晋陵管崇亦举兵,有众七万,共迎元进,奉以为主,据吴郡,称为天子,以燮、崇俱为仆射,署百官。帝令将军吐万绪、光禄大夫鱼俱罗讨焉。为绪所败,朱燮战死。俄而绪、俱罗并得罪。江都郡丞王世充发兵击之。有大流星坠于江都,未及地而南逝,磨拂竹木皆有声,至吴郡而落于地。元进恶之,令掘地入二丈,得一石,径丈余。数日,失石所在。世充度江,元进遣兵人各持茅,因风纵火。世充大惧,将弃营。遇反风火转,元进众惧烧而退,世充大破之。元进及崇俱为世充所杀。世充坑其众于黄亭涧,死者三万人。
其后董道冲、沈法兴、李子通等并乘此而起。
素母弟约。约字惠伯。童儿时尝登树,坠地为查伤,由是竟为宦者。性如沈静,内多谲诈,好学强记。素友爱之,凡有所为,先筹于约而行。在周末,以素军功赐爵安成县公,拜上仪同三司。文帝受禅,历位长秋卿、鄜州刺史、宗正、大理二少卿。
时皇太子无宠,晋王广规夺宗,以素幸于上而雅信约,乃用张衡计,遣宇文述大以金宝赂约,因通王意,说之曰:‘夫守正履道,固人臣之常致;反经合义,亦达者之令图。自古贤人君子,莫不与时消息,以避祸患。公兄弟功名盖世,用事有年,朝臣为足下家所屈辱者,可胜数哉?又储宫以所欲不行,每切齿于执政。公虽自结于人主,而欲危公者亦多矣。主上一旦弃群臣,公亦何以取庇?今皇太子失爱于皇后,主上素有废黜之心,此公所知也。今若请立晋王,在贤兄之口耳。诚能因此时建大功,王必镂铭于骨髓,斯则去累卵之危,成太山之安也。’约然之,以白素。素本凶险,闻之大喜,乃抚掌曰:‘吾智慧殊不及此,赖汝起余。’约知其计行,复谓素曰‘今皇后之言,上无不用,宜因机会,早自结托,则匪惟长保荣禄,传祚子孙。又晋王倾身礼士,声名日盛,躬履节俭,有主上之风,以约料之,必能安天下。兄若迟疑,一旦有变,令太子用事,恐祸至无日。’素遂行其策,太子果废。
及晋王入东宫,引约为左庶子,封脩武公,进位大将军。及帝崩,遣约入京,易留守者,缢杀庶人勇,然后陈兵发凶问。炀帝闻之曰:‘令兄之弟,果堪大任。’即位数日,拜内史令。约有学术,兼达时务,帝甚任之。后加右光禄大夫。
及帝在东都,令约诣京师享庙,行至华阴,见其先墓,遂枉道拜哭,为宪司所劾,坐免官。寻拜淅阳太守。其兄子玄感时为礼部尚书,与约恩义甚笃,既怆分离,形于颜色。帝谓曰:‘公比忧瘁,得非为叔也?’玄感再拜流涕曰:‘诚如圣旨。’帝亦思约废立功,由是征入朝。未几卒,以素子玄挺后之。
穆字绍叔,暄弟也。仕魏,华州别驾。孝武末,弟宽请以澄城县伯让穆,诏许之。终于并州刺史,赠开府仪同三司、华州刺史。
穆弟俭,字景则,伟容仪,有才行。位北雍州刺史,政尚宽惠,夷夏安之。后从破齐神武于沙苑,封夏阳县侯,位开府仪同三司、华州刺史。卒,谥静。
子异,字文殊,美风仪,有器局,髫龀就学,日诵千言,见者奇之。九岁丁父忧,哀毁过礼,殆将灭性。及免丧之后,绝庆吊,闭户读书,数年之间,博涉书记。周闵帝时,为宁都郡太守,甚有能名,赐爵乐昌县子,后数以军功进爵为侯。隋文帝作相,行济州事,及践阼,拜宗正少卿,加上开府。蜀王秀之镇益州也,朝廷盛选纲纪,以异方直,拜益州总管长史,寻迁西南道行台兵部尚书。后历宗正卿、刑部尚书,出为吴州总管,甚有能名。时晋王广镇扬州,诏令异每岁一与王相见,评论得失,规谏疑阙。卒于官。子虔逊。
宽字蒙仁,俭弟也。少有大志,每与诸儿童游处,必择高大之物坐之,见者咸异焉。及长,颇解属文,尤尚武艺。弱冠,除奉朝请。父钧出镇恒州,请随从展效,乃授高阙戍主。既而蠕蠕乱,其主阿那瓌奔魏,魏帝诏钧卫送,宽亦从行。时北边贼起,攻围镇城。钧卒,城人等推宽守御。寻而城陷,宽乃北走蠕蠕,后讨六镇贼破,宽始得还朝。
广阳王深与宽素相昵,深犯法得罪,宽被逮捕,孝庄时为侍中,与宽有旧,藏之于宅,遇赦得免。除宗正丞。北海王颢少相器重,时为大行台北征葛荣,欲启宽为左丞。宽辞以孝庄厚恩未报,义不见利而动。颢未之许,颢妹婿李神轨谓颢曰:‘匹夫犹不可夺志,况义士乎。’乃止。
孝庄践阼,累迁洛阳令,以都督从太宰、上党王元天穆讨平邢杲。师未还,属元颢入洛,庄帝出居河内,天穆惧,集诸将谋之。宽劝天穆径取成皋,会兵伊、洛。天穆然之,乃趣成皋,令宽与尔朱兆为后拒。寻以众议不同,乃回赴石济。宽夜行失道,遂后期,诸将咸言宽少与北海周旋,今不来矣。天穆荅曰:‘杨宽非轻去就者也,吾当为诸君明之。’言讫,候骑白宽至。天穆抚髀而笑曰:‘吾固知其必来。’遽出帐迎,握其手曰:‘是所望也。’与天穆俱谒孝庄于太行。仍为都督,从平河内,进围北中。时梁陈庆之为颢勒兵守北门,天穆驻马围外,遣宽至城下说庆之,不荅,久之乃曰:‘贤兄抚军在,颇欲相见不?’宽荅:‘仆兄既力屈凶威,迹沦逆党,人臣之理,何烦相见。’天穆闻之,自此弥敬。
孝庄反正,除太府卿、华州大中正,封澄城县伯。尔朱荣被诛,其从弟世隆等出据河桥,还逼京师,进宽使持节、大都督,随机捍御。世隆谓宽曰:‘岂忘太宰相知之深也?’宽荅曰:‘太宰见爱以礼,人臣之交耳,今日之事,事君之节。’及尔朱兆陷洛阳,囚执孝庄帝,宽还洛不可,遂自成皋奔梁。至建邺,闻庄帝弑崩,宽发丧尽礼,梁武义之。寻而礼送还。
孝武初,除给事黄门侍郎。孝武与齐神武有隙,遂召募骁勇,广增宿卫,以宽为阁内大都督,专总禁旅。从孝武入关,兼吏部尚书,录从驾勋,进爵华山郡公。大统初,迁太子太傅。五年,除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东雍州刺史,即本州也。废帝初,为尚书左仆射、将作大监,坐事免。周明帝初,拜大将军,从贺兰祥讨吐谷浑,破之,别封宜阳县公。除小冢宰,转御正中大夫。武成二年,诏宽与麟趾殿学士参定经籍。
宽性通敏有器干,频牧数州,号称清简,历居台阁,有当官之誉。然与柳庆不协,案成其罪,时论颇以此讥之。保定元年,除总管梁兴等十九州诸军事、梁州刺史,薨于州,赠华、陕、虞、上、潞五州刺史,谥曰元。子文思。
文思字温才。在周,年十一,拜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散骑常侍。寻以父功,封新丰县子。天和初,行武都太守。十姓獠反,文思讨平之。复行翼州事。党项羌叛,文思又讨平之。进击资中、武康、隆山等生獠及东山獠,并破之。从陈王攻齐河阴城,又从武帝攻拔晋州,授上仪同三司,改封承宁县公。寿阳刘叔仁作乱,从清河公宇文神举讨之,战于塼井,在阵禽叔仁。又别从王谊破贼于鲤鱼栅。后累以军功迁果毅左旅下大夫。
隋文帝为丞相,从韦孝宽拒尉迟迥于武陟,与行军总管宇文述击走其将李隽,遂解怀州围。破尉迟惇,平邺城,皆有功。进授上大将军,改封洛川县公,寻拜隆州刺史。开皇元年,进爵正平郡公。后为魏州刺史,甚有惠政,及去职,吏人思之,为立碑颂德。转冀州刺史。
炀帝嗣位,征为户部尚书,转纳言,改授右光禄大夫。从幸江都宫,以足疾,不堪趋奏,复授户部尚书,位右光禄大夫。卒官,谥曰定。初文思当袭父爵,自以非嫡,遂让弟纪,当世多之。
纪字温范,少刚正,有器局。在周,袭爵华山郡公。累迁安州总管长史,将兵迎陈降将王瑗于齐安,与陈将周法尚遇,击走之,以功进开府。入为虞部下大夫。文帝为丞相,改封汾阴县公。从梁睿讨王谦,以功进授上大将军。历资州刺史、宗正少卿,坐事除名。后寻复其爵位,拜熊州刺史,改封上明郡公。除宗正卿,兼给事黄门侍郎,判礼部尚书事。迁荆州总管。卒,谥曰恭。
论曰:杨播兄弟俱以忠毅谦谨,荷内外之任,公卿牧守,荣赫累朝,所谓门生故吏遍于天下。而言色恂恂,出于诚至,恭德慎行,为世师范,汉之陈纪,门法所不过焉。后魏以来,一门而已。诸子秀立,青紫盈庭,积善之庆,盖有凭也。及逆胡擅朝,淫刑肆毒,以斯族而遇斯祸,何报施之反哉。
愔雅道风流,早同标致,公望人物所推。夫处乱虐之世,当机衡之重,朝有善政,是也。及寄天下之命,托六尺之孤,旬朔未几,身亡君辱。进不能送往事居,观几卫主;退不能保身全名,辞宠招福。朝廷之衅,既已仗义断恩;猜忌之涂,无容推心受乱。是知变通之术,非所长也。
处道少而轻侠,俶傥不羁,兼文武之资,包英奇之略,志怀远大,以功名自许。属隋文帝将清六合,委以腹心之寄。扫妖氛于牛斗,江海恬波;摧骁猛于龙庭,匈奴远遁。若其夷凶静乱,功臣莫居其右;览其奇策高文,足为一时之杰。然以智诈自立,不由仁义之道,阿谀时主,高下其心。营构离宫,陷君于奢侈;谋废冢嫡,致国于倾危。终使宗庙丘墟,市朝霜露,究其祸败之源,实乃素之由也。
玄感宰相之子,荷恩二世,君之失德,当竭腹心。未议致身,先图问鼎,假称伊、霍之事,将肆莽、卓之心,人神同疾,败不旋踵。昆弟就葅醢之诛,先人受焚如之酷,不亦甚乎。
约外示温柔,内怀狡筭,为虵画足,终倾国本,俾无遗育,不亦宜哉。宽闲关夷险,竟以功名自卒。文思能以爵让,其殆仁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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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四十二‧列传第三十 王肃 刘芳孙逖 芳从子懋 常爽孙景
王肃字恭懿,琅邪临沂人也。父奂,齐雍州刺史,南史有传。
肃少聦辩,涉猎经史,颇有大志。仕齐,位秘书丞。父奂及兄弟并为齐武帝所杀。太和十七年,肃自建邺来奔。孝文时幸邺,闻其至,虚衿待之,引见问故。肃辞义敏切,辩而有礼,帝甚哀恻之。遂语及为国之道,肃所陈说,深会旨,帝促席移景,不觉坐之疲也。肃因言萧氏危亡之兆,可以乘机,帝于是图南之规转锐。器重礼遇,日有加焉,亲贵旧臣莫之间也,或屏左右,谈说至夜分不罢。肃亦尽忠输诚,无所隐避,自谓君臣之际,犹孔明之遇玄德也。寻除辅国、大将军长史,赐爵开阳伯。肃固辞伯爵,许之。
诏肃讨齐义阳,听招募壮勇以为爪牙,其募士有功,赏加等;其从肃行者,六品已下听先拟用,以后闻;若投化人,听五品已下先即优授。肃至义阳,频破贼军,除持节、都督、豫州刺史、扬州大中正。肃善抚接,甚有声称。寻征入朝,帝手诏曰:‘不见君子,中心如醉,一日三岁,我劳如何。饰馆华林,拂席相待,卿欲以何日发汝坟也?’又诏曰:‘肃丁荼虣世,志等伍胥,穷逾再期,蔬缊不改。有司依礼喻之,为裁练禫之制。’
二十年七月,帝以久旱不雨辍膳,百僚诣阙。帝在崇虚楼,遣舍人问肃。对曰:‘伏承陛下辍膳,已经三旦,群臣不敢自宁。臣闻尧水汤旱,自然之数,须圣人以济世,不由圣以致灾,是以国储九年,以御九年之变。昨四郊之外已蒙滂澍,唯京城之内微为少泽。蒸庶未阙一飧,陛下辍膳三日,臣庶惶惶,无复情地。’帝遣荅曰:‘虽不食数朝,犹自无感,朕诚心未至之所致也。朕志确然,死而后已。’是夜,澍雨大降。
以破齐将裴叔业功,进号镇南将军,加都督四州诸军事,封汝阳县子。肃频表固让,不许,诏加鼓吹一部。
初,齐之收肃父奂也,奂司马黄瑶起攻奂杀之。二十二年平汉阳,瑶起为辅国将军,特诏以付肃,使纾泄哀情。
孝文崩,遗诏以肃为尚书令,与咸阳王禧等同为宰辅,征会驾鲁阳。肃至,遂与禧参同谋谟。自鲁阳至京洛,行途丧纪,委肃参量,忧勤经综,有过旧戚。禧兄弟并敬昵之,上下称为和辑。唯任城王澄以其起自羇远,一旦在己之上,每谓人曰:‘朝廷以王肃加我上,尚可;从叔广阳,宗室尊宿,历任内外,云何一朝令肃居其右也?’肃闻,恒降避之。寻为澄所奏劾,称肃谋叛,事寻申释。诏肃尚陈留长公主,本刘昶子妇彭城公主也,赐钱二十万、帛三千疋。
肃奏:‘考以显能,陟由绩著,升明退暗,于是乎在。自百僚旷察,四稔于兹,请依旧例,考检能否。’从之。
裴叔业以寿春内附,拜肃使持节、都督江西诸军事,与彭城王勰率步骑十万以赴之。齐豫州刺史萧懿屯小岘,交州刺史李叔献屯合肥,将图寿春。肃进师讨击,大破之,禽叔献,走萧懿。还京师,宣武临东堂,引见劳之,进位开府仪同三司,封昌国县侯。寻为散骑常侍、都督淮南诸军事、扬州刺史。肃频在边,悉心抚接,远近归怀,附者若市,咸得其心。清身好施,简绝声色,终始廉约,家无余财。然性微轻恌,颇以功名自许,护疵称伐,少所推下,孝文每以此为言。
景明二年,薨于寿春,年三十八。宣武为举哀,给东园秘器、朝服一袭、钱三十万、帛一千疋、布五百疋、蜡三百斤,并问其卜迁远近,专遣侍御史一人监护丧事。又诏曰:‘杜预之殁,窆于首阳,司空李冲,覆舟是托,顾瞻斯所,亦二代之九原也。故扬州刺史肃,忠义结于二世,英惠符于李、杜。平生本意,愿终京陵,既有宿心,宜遂先志。其令葬于冲、预两坟之间,使之神游相得也。’赠侍中、司空公。有司奏以肃贞心大度,宜谥匡公,诏谥宣简。明帝初,诏为肃建碑铭。
自晋氏丧乱,礼乐崩亡,孝文虽厘革制度,变更风俗,其闲朴略,未能淳也。肃明练旧事,虚心受委,朝仪国典,咸自肃出。子绍袭。
绍字三归,位中书侍郎。卒,赠徐州刺史。子迁袭,齐受禅,爵随例降。
绍弟理,孝静初得还朝,位著作佐郎。绍,肃前妻谢生也。肃临薨,谢始携女及绍至寿春。宣武纳其女为夫人,明帝又纳绍女为嫔。
肃弟康,字文政,涉猎书史,微有兄风。宣武初,携兄子诵、翊、衍等入魏,拜中书侍郎。卒幽州刺史,赠征虏将军、徐州刺史。
诵字国章,肃长兄融之子。学涉有文才,神气清俊,风流甚美。历位散骑常侍、光禄大夫、右将军、幽州刺史、长兼秘书监、给事黄门侍郎。明帝崩,灵太后之立幼主也,于时大赦。诵宣读诏书,言制抑扬,风神竦秀,百僚倾属,莫不叹美。孝庄初,于河阴遇害,赠尚书左仆射、司空公,谥曰文宣。
子孝康,尚书郎中。
孝康弟隽康,性清雅,颇有文才,齐文襄王中外府祭酒。
诵弟衍,字文舒,名行器艺亚于诵。位光禄大夫、廷尉卿、扬州刺史、大中正、度支七兵二尚书、太常卿。出为散骑常侍、西兖州刺史,为尔朱仲远所禽,以其名望,不害,令骑牛从军,久乃见释还洛。孝静初,位侍中。卒,敕给东园秘器,赠尚书令、司徒公,谥曰文献。衍笃于交旧,有故人竺虩,于西兖州为仲远所害,其妻子饥寒,衍置于家,累年赡恤,世人称其敦厚。
翊字士游,肃次兄琛子也。风神秀立,好学有文才,位中书侍郎。颇锐于荣利,结婚于元叉。为济州刺史,清静有政绩。入为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领国子祭酒。卒,赠司空公、徐州刺史。
子深,武定中,仪同、开府记室参军。
刘芳字伯支,彭城丛亭里人,汉楚元王交之后也。六世祖讷,晋司隶校尉。祖该,宋青、徐二州刺史。父邕,宋兖州长史。
芳出后宋东平太守逊之。邕同刘义宣之事,身死彭城,芳随伯母房逃窜青州,会赦免。舅元庆,为宋青州刺史沈文秀建威府司马,为文秀所杀。芳母子入梁邹城。慕容白曜南讨青、齐,梁邹降,芳北徙为平齐人,时年十六。
南部尚书李敷妻,司徒崔浩之弟女;芳祖母,浩之姑也。芳至京师,诣敷门,崔耻芳流播,拒不见之。芳虽处穷窘之中,而业尚贞固。聦敏过人,笃志坟典,昼则佣书以自资给,夜则诵经不寝,至有易衣并日之弊,而澹然自守,不急急于荣利,不戚戚于贫贱,乃著穷通论以自慰。常为诸僧佣写经论,笔迹称善,卷直一缣,岁中能入百余疋,如此数年,赖以颇振。由是与德学大僧多有还往。
时有南方沙门慧度以事被责,未几暴亡,芳因缘闻知,文明太后召入禁中,鞭之一百。时中官李丰主其始末,知芳笃学有志行,言之于太后,微愧于心。会齐使刘缵至,芳之始族兄也,擢芳兼主客郎,与缵相接。拜中书博士。后与崔光、宋弁、邢产等俱为中书侍郎。俄而诏芳与产入授皇太子经,迁太子庶子,兼员外散骑常侍。从驾洛阳,自在路及旋京师,恒侍坐讲读。芳才思深敏,特精经义,博闻强记,兼览苍雅,尤长音训,辩析无疑。于是礼遇日隆,赏赉丰渥。俄兼通直常侍,从驾南巡,撰述行事,寻而除正。
王肃之来奔也,孝文雅相器重,朝野属目。芳未及相见。尝宴群臣于华林,肃语次云:‘古者唯妇人有笄,男子则无笄。’芳曰‘推经礼正文,古者男子妇人俱有笄。’肃曰:‘丧服称男子免而妇人髽,男子冠而妇人笄,如此则男子不应有笄。’芳曰:‘此专谓凶事也。礼,初遭丧,男子免,时则妇人髽;男子冠,时则妇人笄。言俱时变,男子妇人免髽、冠笄之不同也。又冠尊,故夺其笄,且互言也。非谓男子无笄。又礼内则称:“子事父母,鸡初鸣,栉纚笄总。”以兹而言,男子有笄明矣。’高祖称善者久之。肃亦以芳言为然,曰:‘此非刘石经也?’昔汉世造三字石经于太学,学者文字不正,多往质焉。芳音义明辩,疑者皆往询访,故时人号为刘石经。酒阑,芳与肃俱出。肃执芳手曰:‘吾少来留意三礼,在南诸儒,亟共讨论,皆谓此义,如吾向言。今闻往释,顿祛平生之惑。’芳理义精赡,类皆如是。
孝文迁洛,路由朝歌,见殷比干墓,怆然悼怀,为文以吊之。芳为注解,表上之。诏曰:‘览卿注,殊为富博。但文非屈、宋,理惭张、贾。既有雅致,便可付之集书。’诏以芳经学精洽,超迁国子祭酒。以母忧去官。
帝征宛、邓,起为辅国将军、太尉长史,从太尉、咸阳王禧攻南阳。齐将裴叔业入寇徐州,疆埸之人,颇怀去就。帝忧之,以芳为散骑常侍、国子祭酒、徐州大中正,行徐州事。后兼侍中,从征马圈。孝文崩于行宫,及宣武即位,芳手加衮冕。孝文袭敛,暨乎启祖、山陵、练祭,始末丧事,皆芳撰定。咸阳王禧等奉申遗旨,令芳入授宣武经。及南徐州刺史沈陵外叛,徐州大水,遣芳抚慰振恤之。
寻正侍中,祭酒、中正并如故。芳表曰:
夫为国家者罔不崇儒尊道,学校为先。唐虞以往,典籍无据,隆周以降,任居武门。蔡氏劝学篇云:‘周之师氏居武门左。’今之祭酒则周师氏。洛阳记:‘国子学官与天子宫对。太学在开阳门外。’案学记云:‘古之王者,建国亲人,教学为先。’郑氏注:‘内则设师保以教,使国子学焉;外则有太学庠序之官。’由斯而言,国学在内,太学在外,明矣。臣谓今既徙县崧瀍,皇居伊洛,宫阙府寺,佥复故址,至于国学,岂宜舛错?校量旧事,应在宫门之左。至如太学,基所见存,仍旧营构。
又去太和二十年,发敕立四门博士,于四门置学。臣案:自周已上,学唯以二,或尚东,或尚西,或贵在国,或贵在郊。爰暨周室,学盖有六:师氏居内,太学在国,四小在郊。礼记云:‘周人养庶老于虞庠,虞庠在国之四郊。’礼又云:‘天子设四学,当入学而太子齿。’注云:‘四学,周四郊之虞庠也。’大戴保傅篇云:‘帝入东学,尚亲而贵仁;帝入南学,尚齿而贵信;帝入西学;尚贤而贵德;帝入北学,尚贵而尊爵;帝入太学,承师而问道。’周之五学,于此弥彰。案郑注学记,周则六学,所以然者,注云:‘内则设师保以教,使国子学焉;外则有太学庠序之官。’此其证也。汉、魏已降,无复四郊。谨寻先旨,宜在四门。案王肃注云:‘天子四郊有学,去都五十里。’考之郑氏,不云远近。今太学故坊,基址宽旷。四郊别置,相去辽阔,检督难周。计太学坊并作四门,犹为太旷,以臣愚量,同处无嫌。且今时制置,多循中代,未审四学应从古不?求集儒礼官议其定所。
从之。迁中书令,祭酒如故。
出除青州刺史,为政儒缓,不能禁止奸盗;然廉清寡欲,无挠公私。还朝,议定律令,芳斟酌古今,为大议之主,其中损益,多芳意也。宣武以朝仪多阙,其一切诸议悉委芳修正,于是朝廷吉凶大事,皆就咨访焉。
转太常卿。芳以所置五郊及日月之位,去城里数于礼有违;又灵星、周公之祀,不应隶太常。乃上疏曰:
臣闻国之大事,莫先郊祀,郊祀之本,实在审位。臣学谢全经,业乖通古,岂可轻荐瞽言,妄陈管说。窃见所置坛祠,远近之宜,考之典制,或未允衷,既曰职司,请陈肤浅。
孟春令云:‘其数八。’又云:‘迎春于东郊。’卢植云:‘东郊,八里郊也。’贾逵云:‘东郊,木帝太昊,八里。’许慎云:‘东郊,八里郊也。’郑玄孟春令注云:‘王居明堂。礼曰:“王出十五里迎岁。”盖殷礼也。周礼,近郊五十里。’郑玄别注云‘东郊去都城八里。’高诱云:‘迎春气于东方,八里郊也。’王肃云:‘东郊八里,因木数也。’此皆同谓春郊八里之明据也。孟夏令云:‘其数七。’又云:‘迎夏于南郊。’卢植云:‘南郊,七里郊。’贾逵云:‘南郊,火帝,七里。’许慎云:‘南郊,七里郊也。’郑玄云:‘南郊去都城七里。’高诱云:‘南郊,七里之郊也。’王肃云:‘南郊七里,因火数也。’此又南郊七里之审据也。中央令云:‘其数五。’卢植云:‘中郊,五里之郊也。’贾逵云:‘中兆黄帝之位,并南郊之季,故云兆五帝于四郊也。’郑玄云:‘中郊,西南未地,去都城五里。’此又中郊五里之审据也。孟秋令云:‘其数九。’又云:‘以迎秋于西郊。’卢植云:‘西郊,九里郊。’贾逵云:‘西郊,金帝少昊,九里。’许慎云:‘西郊,九里郊也。’郑玄云:‘西郊去都城九里。’高诱云:‘西郊,九里之郊也。’王肃云:‘西郊九里,因金数也。’此又西郊九里之审据也。孟冬令云:‘其数六。’又云:‘迎冬于北郊。’卢植云:‘北郊,六里郊也。’贾逵云:‘北郊,水帝颛顼,六里。’许慎云:‘北郊,六里郊也。’郑玄云:‘北郊去都城六里。’高诱云:‘北郊,六里之郊也。’王肃云:‘北郊六里,因水数也。’此又北郊六里之审据也。宋氏含文嘉注云:‘周礼,王畿内千里,二十分其一,以为近郊。近郊五十里,倍之为远郊。迎王气盖于近郊。汉不设王畿,则以其方数为郊处,故东郊八里,南郊七里,西郊九里,北郊六里,中郊在西南未地五里。’祭祀志云:‘建武二年正月,初制郊兆于雒阳城南七里,依采元始中故事,北郊在雒阳城北四里。’此又汉世南、北郊之明据也。今地祇准此。至如三十里郊,进乖郑玄所引殷、周二代之据,退违汉、魏所行故事。凡邑外曰郊。今计四郊各以郭门为限,里数依上。
礼,朝拜日月皆于东西门外。今日月之位,去城东西,路各三十,窃又未审。礼又云:‘祭日于坛,祭月于坎。’今计造如上。礼仪志云:‘立高禖祠于城南。’不云里数,故今仍旧。
灵星本非礼事,兆自汉初,专为祈田,恒隶郡县。郊祀志云:‘高祖五年,制诏御史,其令天下立灵星祠,牲用太牢,县邑令、长侍祠。’晋祠令云:‘郡、县、国祠社稷、先农,县又祠灵星。’此灵星在天下诸县之明据也。周公庙所以别在洛阳者,盖缘姬旦创成洛邑,故传世洛阳,崇祠不绝,以彰厥庸。夷、齐庙者,亦世为洛阳界内神祠。今并移太常,恐乖其本。天下此类甚众,皆当部郡县修理,公私施之祷请。窃惟太常所司,郊庙神祇自有常限,无宜临时斟酌以意,若遂尔妄营,则不免淫祀。二祠在太常,在洛阳,于国一也,然贵在审本。
臣以庸蔽,谬忝今职,考括坟籍,博采群议,既无异端,谓粗可依据。今玄冬务隙,野罄人闲,迁易郊坛,二三为便。
诏曰:‘所上乃有明据,但先朝置立已久,且可从旧。’
先是,孝文于代都诏中书监高闾、太常少卿陆琇并公孙崇等十余人修理金石及八音之器。后崇为太乐令,乃上请尚书仆射高肇,更共营理。宣武诏芳共主之。芳表以礼乐事大,不容辄决,自非博延公卿,广集儒彦,讨论得失,研穷是非,无以垂之万叶,为不朽之式。被报听许,数旬之间,频烦三议。于时朝士颇以崇专综既久,不应乖谬,各默然无发论者。芳乃探引经诰,搜括旧文,共相难质,皆有明据,以为盈缩有差,不合典式。崇虽示相酬荅,而不会问意,卒无以自通。尚书依事述奏,仍诏委芳别更考制。于是学者弥归宗焉。
芳以社稷无树,又上疏曰:
依合朔仪注:日有变,以朱丝为绳,以绕系社树三匝。而今无树。又周礼大司徒职云:‘设其社稷之壝而树之田主,各以其社之所宜木。’郑玄注云:‘所宜木,谓若松柏栗也。’此其一证也。又小司徒封人职云:‘掌设王之社壝,为畿封而树之。’郑玄注云‘不言稷者,王主于社。稷,社之细也。’此其二证也。又论语曰:‘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是乃土地之所宜也。此其三证也。又白武通:‘社、稷所以有树何也?尊而识之也,使人望见即敬之,又所以表功也。’案此正解所以有树之义,了不论有之与无也。此其四证也。此云‘社、稷所以有树何’,然则稷亦有树明矣。又五经通义云:‘天子太社、王社,诸侯国社、侯社,制度奈何?曰,社皆有垣无屋,树其中以木。有木者,土主生万物,万物莫善于木,故树木也。’此其五证也。此最其丁宁备解有树之意也。又五经要义云:‘社必树之以木。周礼司徒职曰:班社而树之,各以土地所生。尚书逸篇曰:太社惟松,东社惟柏,南社惟梓,西社惟栗,北社惟槐。’此其六证也。此又太社及四方皆有树别之明据也。又见诸家礼图,社稷图皆画为树,唯诫社、诫稷无树。此其七证也。
虽辩有树之据,犹未正所植之木。案论语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便是世代不同。而尚书逸篇则云‘太社惟松’,如此,便以一代之中而立社各异也。愚以为宜植以松。何以言之?逸书云‘太社惟松’,今者植松,不虑失礼。惟稷无成证。稷乃社之细,盖亦不离松也。
宣武从之。
芳沈雅方正,概尚甚高,经传多通,孝文尤器敬之,动相顾访。太子恂之在东宫,孝文欲为纳芳女,芳辞以年貌非宜,帝叹其谦慎。帝更敕芳举其宗女,芳乃称其族子长文之女,孝文乃为恂娉之,与郑懿女对为左右孺子焉。
崔光于芳有中表之敬,每事询仰。芳撰郑玄所注周官仪礼音、干宝所注周官音、王肃所注尚书音、何休所注公羊音、范甯所注穀梁音、韦昭所注国语音、范晔后汉书音各一卷,辩类三卷,徐州人地录二十卷,急就篇续注音义证三卷,毛诗笺音义证十卷,礼记义证十卷,周官仪礼义证各五卷。崔光表求以中书监让芳,宣武不许。卒,赠镇东将军、徐州刺史,谥文贞侯。
长子怿,字祖欣,雅有父风,颇好文翰。历徐州别驾、兖州左军府长史、司空咨议参军,屡为行台出使,所历皆有当官之称。转通直散骑常侍、徐州大中正,行郢州事,寻迁安南将军、大司农卿。卒,赠徐州刺史,谥曰简。
无子,弟𫷷以第三子为后。
𫷷字景兴,好学强立。善事当世,高肇之盛及清河王怿为宰辅,𫷷皆与其子侄交游;灵太后临朝,又与太后兄子往还相好。太后令𫷷以诗赋授弟元吉。稍迁光禄大夫。孝武帝初,除散骑常侍,迁骠骑大将军、国子祭酒。孝武于显阳殿讲孝经,𫷷为执经,虽酬荅论难未能精尽,而风采音制,足有可观。寻兼都官尚书,又兼殿中尚书。及孝武入关,齐神武至洛,责𫷷诛之。
子骘,字子昇,少有风气,颇涉文史。位徐州开府从事中郎。父𫷷之死,骘率勒乡部赴兖州,与刺史樊子鹄抗御王师,每战,流涕突阵。城陷,禽送晋阳,齐神武矜而赦之。文襄为仪同开府,以骘为属,本州大中正,转中书舍人。时与梁和通,骘前后受敕对其使一十六人。为司徒左长史,卒,赠南青州刺史。
𫷷弟戫,位金紫光禄大夫。戫子逖。
逖字子长,少聦敏,好弋猎骑射,以行乐为事,爱交游,善戏谑。齐文襄以为永安公浚开府行参军。逖远离家乡,倦于羁旅,发愤自励,专精读书。晋阳都会之所,霸朝人士攸集,咸务于宴集。逖在游宴之中,卷不离手,遇有文籍所未见者,则终日讽诵,或通夜不归。其好学如此。亦留心文藻,颇工诗咏。
齐天保初,行定陶县令,坐奸事免,十余年不得调。其姊为任氏妇,没入宫,敕以赐魏收,收所提携,后为开府参军。及文宣崩,文士并作挽歌,杨遵彦择之,员外郎卢思道用八首,逖用二首,余人多者不过三四。中书郎李愔戏逖曰:‘卢八问讯刘二。’逖衔之。乾明元年,兼员外散骑常侍,使送梁主萧庄。还,兼三公郎中。
武成时,和士开宠要,逖附之。正授中书侍郎,入典机密。时李愔献赋,言天保中被谗。逖摘其文,奏曰:‘诽谤先朝,大不敬。’武成怒,大加鞭朴。逖喜复前憾,曰:‘高捶两下,执鞭一百,何如呼刘二时。’寻兼散骑常侍,聘陈使主。逖欲独擅文藻,不愿与文士同行。时黄门侍郎王松年妹夫卢士游,性沈密,逖求以为副。又逖姊魏家者,收时已放出,逖因次欲嫁之士游,不许。逖恐事露,亦不逼焉。迁给事黄门侍郎,修国史。加散骑常侍,除假仪同三司,聘周使副。二国始通,礼仪未定,逖与周朝议论往复,斟酌古今,事多合礼,兼文辞可观,甚得名誉。使还,拜仪同三司。
及武成崩,和士开欲改元,议者各异。逖请为‘武平’,私谓士开曰:‘武平反为明辅,逖作此以为公。’士开悦而从之。时士开为众口所排,娄定远同辅政,逖遂回附之,使得西货,悉以饷定远。定远外任,逖不自安,又阴结斛律明月、胡长仁以自固。士开知之,未甚信,忽于明月门巷逢之,弥以为实。初,逖名宦未达时,欲事祖珽。珽未原,谓人曰:‘我言彭城楚子,应有气侠,唯将崔季舒诗示人,殊乖气望。’逖乃为弟娶珽女,遂成密好。珽之将诉赵彦深、和士开也,先与逖谋,逖乃告二人,故二人得为之计。珽被黜,令弟出其妻。及是,逖解士开所嫌。寻出为仁州刺史。珽乃要行台尚书卢潜陷逖,许潜重迁。潜曰:‘如此事,吾不为也。’更戒逖而护之。
后被征还,待诏文林馆,重除散骑常侍,奏门下事。未几与崔季舒等同戮,时年四十九。所制文笔三十卷。
子逸人,开府行参军。仕隋,终于洛阳令。
芳从子懋。懋字仲华,祖泰之,父承伯,仕宋并有名位。懋聦敏好学,博综经史,善草隶书,识奇字。宣武初入朝,位尚书外兵郎中。芳甚重之,凡所撰朝廷轨仪,皆与参量。尚书博议,懋与殿中郎袁翻常为议主。达于从政,台中疑事,咸所访决。尚书李平与结莫逆交。迁步兵校尉,领郎中,兼东宫中舍人。转员外常侍、镇远将军,领考功郎中,立考课之科,明黜陟之法,甚有条贯。
孝明初,大军攻硖石,懋为李平行台郎中,城拔,懋颇有功。太傅、清河王怿爱其风雅,常目而送之曰:‘刘生堂堂,搢绅领袖,若天假之年,必为魏朝宰辅。’诏懋与诸才学之士撰成仪令。怿为宰相积年,礼懋尤重,令诸子师之。迁太尉司马。熙平二年冬,暴病卒。家甚清贫,亡之日,徒四壁而已。太傅怿及当时才俊莫不痛惜之。赠持节、前将军、南秦州刺史,谥曰宣简。
懋诗诔赋颂及文笔见称于时,又撰诸器物造作之始十五卷,名曰物祖。
常爽字仕明,河内温人,魏太常卿林六世孙也。祖珍,苻坚南安太守,因世乱,遂居凉州。父坦,乞伏世镇远将军、大夏镇将、显美侯。
爽少而聦敏,严正有志概,虽家人僮隶未尝见其宽诞之容。笃志好学,博闻强识,明习纬候、五经、百家,多所研综。州郡礼命,皆不就。太武西征凉土,爽与兄士国归款军门。太武嘉之,赐士国爵五品,显美男;爽为六品,拜宣威将军。
是时,戎车屡驾,征伐为事,贵游子弟未遑学术。爽置馆温水之右,教授门徒七百余人,京师学业,翕然复兴。爽立训甚有劝罚之科,弟子事之,若严君焉。尚书左仆射元赞、平原太守司马真安、著作郎程灵虬皆是爽教所就。崔浩、高允并称爽之严教,奖励有方。允曰:‘文翁柔胜,先生刚克,立教虽殊,成人一也。’其为通识叹服如此。
因教授之暇,述六经略注,以广制作,甚有条贯。其序曰:
传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然则仁义者,人之性也;经典者,身之文也。皆以陶铸神情,启悟耳目,未有不由学而能成其器,不由习而能利其业。是故季路勇士也,服道以成忠烈之概;甯越庸夫也,讲艺以全高尚之节。盖所由者习也,所因者本也,本立而道生,身文而德备焉。
昔者先王之训天下也,莫不导以诗、书,教以礼、乐,移其风俗,和其人民。故恭俭庄敬而不烦者,教深于礼也;广博易良而不奢者,教深于乐也;温柔敦厚而不愚者,教深于诗也;疏通知远而不诬者,教深于书也;洁静精微而不贼者,教深于易也;属辞比事而不乱者,教深于春秋也。夫乐以和神,诗以正言,礼以明体,书以广听,春秋以断事。五者,盖五常之道,相须而备。易为之源,故曰易不可见,则乾坤其几乎息矣。由是言之,六经者,先王之遗烈,圣人之盛事也,安可不游心寓目习性文身哉。
顷因暇日,属意艺林,略撰所闻,讨论其本,名曰六经略注,以训门徒焉。
其略注行于世。
爽不事王侯,独守闲静,讲肄经典二十余年,时号为‘儒林先生’。年六十三,卒于家。
子文通,历官至镇西司马、南天水太守、西翼校尉。文通子景。
景字永昌,少聦敏,初读论语、毛诗,一受便览。及长,有才思,雅好文章。廷尉公孙良举为律博士,孝文亲得其名,既而用之为门下录事。正始初,招尚书、门下于金墉中书外省考论律令,敕景参议。宣武季舅护军将军高显卒,其兄右仆射肇托景及尚书邢峦、并州刺史高聦、通直郎徐纥各作碑铭,并以呈御。帝悉付侍中崔光简之,光奏景名位乃处诸人之下,文出诸人之上,遂以景文刊石。
肇尚平阳公主,未几主薨,肇欲使公主家令居庐制服,已付学官议正施行。尚书又以访景,景以妇人无专国之理,家令不得有纯臣之义,乃执议曰:
丧纪之本,实称物以立情;轻重所因,亦缘情以制礼。虽理关盛衰,事经今古,而制作之本,降杀之宜,其实一焉。是故臣之为君,所以资敬而崇重;为君母妻,所以从服而制义。然而诸侯大夫之为君者,谓其有地土、有吏属,无服文者,言其非世爵也。今王姬降适,虽加爵命,事非君邑,理异列土。何者?诸王开国,备立臣吏,生有趋奉之勤,死尽致丧之礼。而公主家令,唯有一人,其丞已下,命之属官,既无接事之仪,实阙为臣之体。原夫公主之贵,所以立家令者,盖以主之内事,脱须关外,理无自达,必也因人。然则家令唯通内外之职及典主家之事耳,无关君臣之理,名义之分也。由是推之,家令不得为纯臣,公主不可为正君,明矣。
且女人之为君,男子之为臣,古礼所不载,先朝所未议。而四门博士裴道广、孙荣乂等以公主为之君,以家令为之臣,制服以斩,乖缪弥甚。又张虚景、吾难羁等不推君臣之分,不寻致服之情,犹同其议,准母制齐,求之名实,理未为允。窃谓公主之爵,既非食采之君;家令之官,又无纯臣之式。若附如母,则情义罔施;若准小君,则从服无据。案如经礼,事无成文,即之愚见,谓不应服。
朝廷从之。
景淹滞门下积岁,不至显官,以蜀司马相如、王褒、严君平、扬子云等四贤,皆有高才而无重位,乃托意以赞之。景在枢密十有余年,为侍中崔光、卢昶、游肇、元晖尤所知赏。累迁积射将军、给事中。延昌初,东宫建,兼太子屯骑校尉,录事皆如故。受敕撰门下诏书凡四十卷。尚书元苌出为安西将军、雍州刺史,请景为司马。以景阶次不及,除录事参军、襄威将军,带长安令,甚有惠政,人吏称之。
先是,太常刘芳与景等撰朝令,未及班行。别典仪注,多所草创,未成。芳卒,景纂成其事。及宣武崩,召景赴京,还修仪注。拜谒者仆射,加宁远将军,又以本官兼中书舍人。后授步兵校尉,仍舍人。又敕撰太和之后朝仪已施行者,凡五十余卷。时灵太后诏依汉世阴、邓二后故事,亲奉庙祀,与帝交献。景乃据正以定仪注,朝廷是之。
正光初,除龙骧将军、中散大夫,舍人如故。时明帝行讲学之礼于国子寺,司徒崔光执经,敕景与董绍、张彻、冯元兴、王延业、郑伯猷等俱为录义。事毕,又行释奠之礼,并诏百官作释奠诗,以景作为美。
是年九月,蠕蠕主阿那瓌归阙,朝廷疑其位次。高阳王雍访景。曰:‘昔咸宁中,南单于来朝,晋世处之王公、特进之下。今日为班,宜在蕃王、仪同三司之间。’雍从之。朝廷典章,疑而不决,则时访景而行。
初,平齐之后,光禄大夫高聦徙于北京,中书监高允为之聘妻,给其资宅。聦后为允立碑,每云‘吾以此文报德足矣’。豫州刺史常绰以未尽其美。景尚允才器,先为遗德颂,司徒崔光闻而观之,寻味良久,乃云:‘高光禄平日每矜其文,自许报允之德,今见常生此颂,高氏不得独擅其美也。’侍中崔光、安丰王延明受诏议定服章,敕景参修其事。寻进号冠军将军。
阿那瓌之还国也,境上迁延,仍陈窘乏。遣尚书左丞元孚奉诏振恤,阿那瓌执孚过柔玄,奔于漠北。遣尚书令李崇、御史中尉兼右仆射元纂追讨不及。乃令景出塞,经瓫山,临瀚海,宣敕勒众而返。景经涉山水,怅然怀古,乃拟刘琨扶风歌十二首。进号征虏将军。
孝昌初,给事黄门侍郎,寻除左将军、太府少卿,仍舍人。固辞少卿不拜,改授散骑常侍,将军如故。徐州刺史元法僧叛入梁,梁武遣其豫章王萧综入据彭城。时安丰王延明为大都督、大行台,率临淮王彧等众军讨之。既而萧综降附,徐州清复,遣景兼尚书,持节驰与行台都督观机部分。景经洛汭,乃作铭焉。是时尚书令萧宝夤、都督崔延伯、都督北海王颢、都督车骑将军元恒芝等并各出讨,诏景诣军宣旨劳问。还,以本将军授徐州刺史。
杜洛周反于燕州,仍以景兼尚书为行台,与幽州都督、平北将军元谭以御之。景表求勒幽州诸县悉入古城,山路有通贼之处,权发兵夫,随宜置戍,以为防遏。又以顷来差兵,不尽强壮,今之三长,皆是豪门多丁为之,今求权发为兵。明帝皆从之。进号平北将军。别敕谭西至军都关,北从卢龙塞,据此二险,以杜贼出入之路。又诏景山中险路之处,悉令捍塞。景遣府录事参军裴智成发范阳三长之兵以守白 3808.gif ,都督元谭据居庸下口。俄而安州石离、冗城、斛盐三戍兵反,结洛周,有众二万余落,自松岍赴贼。谭勒别将崔仲哲等截军都关以待之。仲哲战没,洛周又自外应之,腹背受敌,谭遂大败,诸军夜散。诏以景所部别将李琚为都督,代谭征下口,降景为后将军,解州任。仍诏景为幽、安、玄、△四州行台。
贼既南出,钞略蓟城,景命统军梁仲礼率兵士邀击,破之,获贼将御夷镇军主孙念恒。都督李琚为贼所攻蓟城之北,军败而死。景率属城人御之,贼不敢逼。洛周还据上谷。授景平北将军、光禄大夫,行台如故。洛周遣其都督王曹纥真、马叱斤等率众蓟南,以掠人谷,乃遇连雨,贼众疲劳,景与都督于荣、刺史王延年置兵栗园,邀其走路,大败之,斩曹纥真。洛周率众南趋范阳,景与延年及荣破之,又遣别将军重破之于州西彪眼泉,禽斩之及溺死者甚众。
后洛周南围范阳,城人翻降,执刺史延年及景,送于洛周。寻为葛荣所吞,景又入荣。荣破,景得还朝。
永安初,诏复本官,兼黄门侍郎,又摄著作,固辞不就。二年,除中军将军,正黄门。先是参议正光壬子历,至是赐爵高阳子。元颢内逼,庄帝北巡,景与侍中、大司马、安丰王延明在禁中召诸亲賔,乃安慰京师。颢入洛,景仍居本位。庄帝还宫,解黄门。普泰初,除车骑将军、右光禄大夫、秘书监。以预诏命之勤,封濮阳县子,后以例追。永熙二年,监议事。
景自少及老,恒居事任,清俭自守,不营产业,至于衣食,取济而已。耽好经史,爱翫文词,若遇新异之书,殷勤求访,或复质买,不问价之贵贱,必以得为期。友人刁整每谓曰:‘卿清德自居,不事家业,虽俭约可尚,将何以自济也?吾恐挚太常方馁于柏谷耳。’遂与卫将军羊深矜其所乏,乃率刁双、司马彦邕、李谐、毕祖彦、毕义显等各出钱千文而为买马焉。天平初迁邺,是时诏下三日,户四十万狼狈就道,收百官马,尚书丞、郎已下非陪从者,尽乘驴。齐神武以景清贫,特给车牛四乘,妻孥方得达邺。后除仪同三司,仍本将军。武定六年,以老疾去官,诏特给右光禄事力终其身。八年薨。
景善与人交,终始若一,其游处者皆服其深远之度,未曾见其矜吝之心。好饮酒,澹于荣利,自得怀抱,不事权门。性和厚恭慎。每读书见韦弦之事、深薄之危,乃图古昔可以鉴戒,指事为象,赞而述之曰:
周雅云:‘谓天盖高,不敢不跼,谓地盖厚,不敢不蹐。’有朝隐大夫鉴戒斯文,乃惕焉而惧曰:夫道丧则性倾,利重则身轻。是故乘和体逊,式铭方册;防微慎独,载象丹青。信哉辞人之赋,文晦而理明。仰瞻高天,听卑视谛;俯测厚地,岳峻川渟。谁其戴之,不私不畏。谁其践之,不陷不坠。故善恶是征,物罔同异。论亢匪久,人咸敬忌。嗟乎!唯地厚矣,尚亦兢兢。浩浩名位,孰识其亲。搏之弗得,聆之无闻。故有戒于显而急于微。好爵是冒,声奢是基。身陷于禄利,言溺于是非。或求欲而未厌,或知足而不辞。是故位高而势逾迫,正立而邪逾欺。安有位极而危不萃,邪荣而正不雕。故悔多于地厚,祸甚于天高。夫悔未结,谁肯曲躬。夫祸未加,谁肯累足。固机发而后思图,车覆而后改躅。改之无及,故狡兔失穴,思之在后,故逆鳞易触。
君子则不然,体舒则怀卷,视溺则思济。原夫人阙之度,邈于无阶之天,势位之危,深于不测之地。饵厚而躬不竞,爵降而心不系。守善于已成,惧愆于未败。虽盈而戒冲,通而虑滞。以知命为遐龄,以乐天为大惠。以戢智而从时,以怀愚而游世。曲躬焉,累足焉,苟行之昼已决矣,犹夜则思其计;诵之口亦明矣,故心必赏其契。故能不同不诱,而弭谤于群小;无毁无誉,而贻信于上帝。托身与金石俱固,立名与天壤相弊。嚣竞无侵,优游独逝。夫如是,绮阁金门,可安其宅;锦衣玉食,可颐其形。柳下三黜,不愠其色;子文三陟,不憘其情。
而惑者见君高可以持势,欲乘高以据荣。见直道可以修己,欲专道以邀声。夫去声然后声可立,岂矜道之所宣。虑危然后安可固,岂假道之所全。是以君子鉴恃道不可以流声,故去声而怀道。鉴专道不可以守势,故去势以崇道。何者?履道虽高,不得无亢;求声虽道,不得无悔。然则声奢繁则实俭雕,功业进则身迹退。如此则精灵遂越,骄侈自亲。情与道绝,事与势邻。方欲役思以持势,乘势以求津。故利欲诱其性,祸难婴其身。利欲交则幽显以之变,祸难构则智术无所陈。若然者,虽縻爵帝扃,焉得而宁之?虽结珮皇庭,焉得而荣之?故身道未究,而崇邪之径已形。成功未立,而修正之术已生。福禄交蹇于人事,屯难顿萃于时情。忠介剖心于白日,耿节沉骨于幽灵。因斯愚智之所机,倚伏之所系,全亡之所依,其在逊顺而已哉。呜呼鉴之!呜呼鉴之!
景所著述数百篇见行于世。删正晋司空张华博物志及撰儒林、列女传各数十篇云。
长子昶,少学识,有文才,早卒。
昶弟彪之,永安中,司空行参军。
论曰:古人云:才未半古,功已过之。王肃流寓之士,见知一面,荣任赫然,寄同旧列,虽器业自致,抑亦逢时之所致焉。刘芳矫然特立,沈深好古,博通洽识,为世儒宗。懋才流识学,见重于世,不虚然也。常爽以儒素著称,景以文义见宗,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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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四十三‧列传三十一 郭祚 张彝孙晏之 曾孙乾威 邢峦弟子昕 族弟臧 卲 李崇从弟平 平子奖 谐
郭祚字季祐,太原晋阳人,魏车骑将军淮弟亮之后也。祖逸,本州别驾,前后以二女妻司徒崔浩,一女妻浩弟上党太守恬。太武时,浩亲宠用事,拜逸徐州刺史,假榆次侯,赠光禄大夫。父洪之,坐浩事诛。祚亡窜得免。少孤贫,姿貌不伟,乡人莫之识。有女巫相祚后当富贵。祚涉历经史,习崔浩之书,尺牍文章见称于世。弱冠为州主簿,刺史孙小委之书记。又太原太守王希彦,逸妻之侄也,共相赒恤,乃振。
孝文初,举秀才,对策上第,拜中书博士。转中书侍郎,迁尚书左丞,长兼给事黄门侍郎。祚清勤在公,夙夜匪懈,帝甚赏之。从南征,及还,正黄门。车驾幸长安,行经渭桥,过郭淮庙,问祚曰‘是卿祖宗所承邪?’祚曰:‘是臣七世伯祖。’帝曰:‘先贤后哲,顿在一门。’祚对曰:‘昔臣先人以通儒英博,唯事魏文。微臣虚薄,遭奉圣明,自惟幸甚。’因敕以太牢祭淮庙,令祚自撰祭文。以赞迁洛之规,赐爵东光子。孝文曾幸华林园,因观故景阳山。祚曰:‘山以仁静,水以智流,愿陛下修之。’帝曰:‘魏明以奢失于前,朕何为袭之于后?’祚曰:‘高山仰止。’帝曰:‘得非景行之谓?’迁散骑常侍,仍领黄门。
是时孝文锐意典礼,兼铨镜九流,又迁都草创,征讨不息,内外规略,号为多事。祚与黄门宋弁参谋帷幄,随其才用,各有委寄。祚承禀注疏,特成勤剧。尝以立冯昭仪,百官夕饮清徽后园,孝文举觞赐祚及崔光曰:‘郭祚忧勤庶事,独不欺我。崔光温良博物,朝之儒秀。不劝此两人,当劝谁也!’其见知若此。初,孝文以李彪为散骑常侍,祚因入见,帝谓祚曰:‘朕昨误授一人官。’祚对曰:‘岂容圣诏一行,而有差异!’帝沈吟曰:‘此自应有让,因让,朕欲别授一官。’须臾,彪有启云:‘伯石辞卿,子产所恶,臣欲之已久,不敢辞让。’帝叹谓祚曰:‘卿之忠谏,李彪正辞,使朕迟回,不能复决。’遂不换李彪官也。
乘舆南讨,祚以兼侍中从,拜尚书,进爵为伯。孝文崩,咸阳王禧等奏祚兼吏部尚书。寻除长兼吏部尚书、并州大中正。宣武诏以奸吏逃刑,县配远戍,若永避不出,兄弟代之。祚奏曰:‘若以奸吏逃窜,徙其兄弟,罪人妻子,复应徙之,此则一人之罪,祸倾二室。愚谓罪人既逃,止徙妻子,走者之身,县名永配,于眚不免,奸途自塞。’诏从之。寻正吏部。祚持身洁清,重惜官位,至于铨授,假令得人,必徘徊久之,然后下笔,下笔即云:‘此人便以贵矣。’由是事颇稽滞,当时每招怨讟。然所拔用者,皆量才称职,时又以此归之。
出为使持节、镇北将军、瀛州刺史。及太极殿成,祚朝于京师,转镇东将军、青州刺史。祚逢岁不稔,阖境饥弊,矜伤爱下,多所振恤,虽断决淹留,号为烦缓,然士女怀其德泽。入为侍中、金紫光禄大夫、并州大中正。
迁尚书右仆射。时议定新令,诏祚与侍中、黄门参议刊正。故事,令、仆、中丞驺唱而入宫门,至于马道。及祚为仆射,以为非尽敬之宜,言于帝,纳之。下诏御在太极,驺唱至止车门;御在朝堂,至司马门。驺唱不入宫,自此始也。诏祚本官领太子少师。祚曾从幸东宫,明帝幼弱,祚持一黄出奉之。时应诏左右赵桃弓与御史中尉王显迭相唇齿,深为帝所信,祚私事之,时人谤祚者,号为桃弓仆射、黄少师。
祚奏曰:‘谨案前后考格,虽班天下,如臣愚短,犹有未悟。今须定职人迁转由状,超越阶级者即须量折。景明初考格,五年者得一阶半。正始中,故尚书、中山王英奏考格,被旨:“但可正满三周为限,不得计残年之勤。”又去年中,以前二制不同,奏请裁决。旨云:“黜陟之体,自依旧来恒断。”今未审旧来之旨,为从景明之断?为从正始为限?景明考法,东西省文武闲官悉为三等,考同任事。而前尚书卢昶奏,上等之人三年转半阶。今之考格,复分为九等,前后不同,参差无准。’诏曰:‘考在上中者,得汎以前,有六年以上迁一阶,三年以上迁半阶,残年悉除。考在上下者,得汎以前,六年以上迁半阶,不满者除。其得汎以后,考在上下者,三年迁一阶。散官从卢昶所奏。’
祚又奏言:‘考察令:公清独著、德绩超伦而无负殿者为上上,一殿为上中,二殿为上下,累计八殿,品降至九。未审今诸曹府寺,凡考,在事公清,然才非独著,绩行称务,而德非超伦;干能粗可,而守平堪任;或人用小劣,处官济事并全无负殿之徒:为依何第?景明三年以来,至今十有一载,准限而判,三应升退。今既通考,未审为十年之中,通其殿最,积以为第?随前后年断,各自除其善恶而为升降?且负注之章,数成殿为差,此条以寡愆为最,多戾为殿。未审取何行是寡愆?何坐为多戾?结累品次,复有几等?诸文案失衷应杖十者为一负,罪依律次,过随负记。十年之中,三经肆眚,赦前之罪,不问轻重,皆蒙宥免。或为御史所弹,案验未周,遇赦复任者,未审记殿得除以不?’诏曰:‘独著、超伦及才备、寡咎,皆谓文武兼上上之极言耳。自此以降,犹有八等,随才为次,令文已具。其积负累殿及守平得济,皆含在其中,何容别疑也?所云通考者,据总多年之言。至于黜陟之体,自依旧来年断,何足复请。其罚赎已决之殿,固非免限。遇赦免罪,准其殿者除之。’
寻加散骑常侍。时诏营明堂、国学,祚奏曰:‘今云罗西举,开纳岷、蜀;戎旗东指,镇靖淮、荆;汉、沔之间,复须防捍。征兵发众,所在殷广。边郊多垒,烽驿未息,不可于师旅之际,兴板筑之功。且献岁云暨,东作将始。臣愚量谓宜待丰靖之年,因子来之力,可不时而就。’从之。
宣武末年,每引祚入东宫,密受赏赉,多至百余万,杂以锦绣。又特赐以剑杖,恩宠甚深。迁左仆射。先是,梁将康绚遏淮,将灌扬、徐。祚表曰:‘萧衍狂狡,擅断川渎,役苦人劳,危亡已兆。宜敕扬州选一猛将,遣当州之兵,令赴浮山,表里夹攻。’朝议从之。除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雍州刺史、征西将军。
太和以前,朝法尤峻,贵臣蹉跌,便致诛夷。李冲之用事也,钦祚识干,荐为左丞,又兼黄门,意便满足。每以孤门,往经崔氏之祸,常虑危亡,苦自陈挹,辞色恳然,发于诚至。冲谓之曰:‘人生有运,非可避也。但当明白当官,何所顾畏。’自是积数十年,位秩隆重,而进趣之心,更复不息。又以东宫师傅之资,列辞尚书,志在封侯之赏,仪同之位。尚书令、任城王澄为之奏闻。及为征西、雍州,虽喜外抚,尚以府号不优,心望加大。执政者颇怪之。
于时领军于忠恃宠骄恣,崔光之徒,曲躬承接。祚心恶之,乃遣子太尉从事中郎景尚说高阳王雍,令出忠为州。忠闻而大怒,矫诏杀祚。祚达于政事,凡所经履,咸为称职,每有断决,多为故事,名器既重,时望亦深,一朝非罪见害,远近莫不惋惜。灵太后临朝,遣使吊慰,追复伯爵。正光中,赠使持节、车骑将军、仪同三司、雍州刺史,谥文贞公。初,孝文之置中正,从容谓祚曰:‘并州中正,卿家故应推王琼也。’祚退谓僚友曰:‘琼真伪今自未辨,我家何为减之?然主上直信李冲吹嘘之说耳。’祚死后三岁而于忠死,见祚为祟。
祚子景尚,字思和,涉历书传,晓星历占候,言事颇验。初为彭城王中军府参军,迁员外郎、司徒主簿、太尉从事中郎。公强当世,善事权宠,世号曰郭尖。位中书侍郎,未拜而卒。
景尚弟庆礼,位通直郎。
庆礼子元贞,武定末,定州骠骑府长史。
张彝字庆賔,清河东武城人也。曾祖幸,慕容超东牟太守,归魏,赐爵平陆侯,位青州刺史。祖准之袭,又为东青州刺史。父灵真,早卒。
彝性公强有风气,历览经史,袭祖侯爵。与卢阳乌、李安人等结为亲友,往来朝会,常相追随。阳乌为主客令,安人与彝并散令。彝少而豪放,出入殿庭,步眄高上,无所顾忌。文明太后雅尚恭谨,因会次见其如此,遂召集百僚督责之,令其修悔,而犹无悛改。善于督察,每有所巡检,彝常充其选,清慎严猛,所至人皆畏伏,俦类亦以此高之。迁主客令,例降侯为伯,转太中大夫,仍行主客曹事,寻为黄门。后从驾南征,母忧解任。彝居丧过礼,送葬自平城达家,千里步从,不乘车马,颜貌瘦瘠,当世称之。孝文幸冀州,遣使吊慰,诏以骁骑将军起之,还复本位。以参定迁都之勋,进爵为侯。转太常少卿,迁前骑常侍,兼侍中,持节巡察陕东河南十二州,甚有声称。使还,以从征之勤,迁尚书。坐举元昭为兼郎中,黜为守尚书。
宣武初,除正尚书,兼侍中,寻正侍中。宣武亲政,罢六辅。彝与兼尚书邢峦闻处分非常,惧,出京奔走,为御史中尉甄琛所弹,云‘非武非兕,率彼旷野’。诏书切责之。寻除安西将军、秦州刺史。彝务尚典式,考访故事,及临陇右,弥加讨习,于是出入直卫,方伯羽仪,赫然可观。羌、夏畏伏,惮其威整,一方肃静,号为良牧。其年冬,太极初就,彝与郭祚等俱以勤旧被征。及还州,进号抚军将军。彝表解州任,诏不许。
彝敷政陇右,多所制立,宣布新风,革其旧俗,人庶爱仰之。为国造佛寺,名曰兴皇,诸有罪咎者,随其轻重,谪为土木之功,无复鞭杖之罚。时陈留公主寡居,彝意愿尚主,主亦许之。仆射高肇亦望尚主,主意不可。肇怒,谮彝擅立刑法,劳役百姓。诏遣直后万贰兴驰驿检察。贰兴,肇所亲爱,必欲致彝深罪。彝清身奉法,求其愆过,遂无所得。见代还洛,犹停废数年。
因得偏风,手脚不便,然志性不移,善自将摄,稍能朝拜。久之,除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彝爱好知己,轻忽下流,非其意者,视之蔑尔。虽疹疾家庭,而志气弥高。上历帝图五卷,起元庖牺,终于晋末,凡十六代,一百二十八帝,历三千二百七十年,杂事五百八十九。宣武善之。
明帝初,侍中崔光表:‘彝及李韶,朝列之中,唯此二人,出身官次,本在臣右,器能干世,又并为多。而近来参差,便成替后。计其阶途,虽应迁陟,然恐班秩,犹未赐等。昔卫之公叔,引下同举;晋之士丐,推长伯游。古人所高,当时见许。敢缘斯义,乞降臣位一阶,授彼汎级。’诏加征西将军、冀州大中正。
虽年向六十,加之风疹,而自强人事,孜孜无怠。公私法集,衣冠从事,延请道俗,修营斋讲。好善钦贤,爱奖人物,南北新旧,莫不多之。大起第宅,微号华侈。颇侮其疏宗旧戚,不甚存纪,时有怨憾焉。荣宦之间,未能止足,屡表在秦州豫有开援汉中之勋,希加赏报,积年不已,朝廷患之。
第二子仲瑀上封事,求铨别选格,排抑武人,不使预在清品。由是众口喧喧,谤讟盈路,立榜大巷,克期会集,屠害其家。彝殊无畏避之意,父子安然。神龟二年二月,羽林武贲将几千人,相率至尚书省诟骂,求其长子尚书郎始均不获,以瓦石击打公门。上下慑惧,莫敢讨抑。遂持火虏掠道中薪蒿,以杖石为兵器,直造其第,曳彝堂下,捶挞极意,唱呼焚其屋宇。始均、仲瑀当时逾北垣而走。始均回救其父,拜伏群小,以请父命。羽林等就加殴击,生投之于烟火中,及得尸骸,不复可识,唯以髻中小钗为验。仲瑀走免。彝仅有余命,沙门寺与其比邻,舆致于寺。远近闻见,莫不惋骇。乃卒。官为收掩羽林凶强者八人斩之。不能穷诛群竖,即为大赦,以安众心。有识者知国纪之将坠矣。
丧还所焚宅,与始均东西分敛于小屋。仲瑀遂以创重,避居荥阳,至五月得渐瘳,始奔父丧,诏赐以布帛。灵太后以其累朝大臣,特垂矜恻,数月犹追言泣下,谓诸侍臣曰:‘吾为张彝饮食不御,乃至首发微有亏落。’悲痛之若此。
初,彝曾祖幸所招引河东人为州,裁千余家。后相依合,旋罢入冀州,积三十年,析别有数万户。故孝文比校天下人户,最为大州。彝为黄门,每侍坐,以为言。孝文谓之曰:‘终当以卿为刺史,酬先世诚效。’彝追孝文往旨,累乞本州,朝议未许。彝亡后,灵太后云:‘彝屡乞冀州,吾欲用之,有人违我此意。若从其请,或不至是,悔之无及。’乃赠使持节、卫将军、冀州刺史,谥文侯。
始均字子衡,端洁好学,才干有美于父。改陈寿魏书为编年之体,广益异闻为三十卷。又著冠带录及诸诗赋数十篇,并亡失。初,大乘贼起于冀、瀛之间,遣都督元遥讨平之,多所杀戮,积尸数万。始均以郎中为行台,忿军士以首级为功,令检集人首数千,一时焚,至于灰烬,用息侥幸,见者莫不伤心。及始均之死也,始末在烟炭之间,有焦烂之痛,论者或亦推咎焉。赠乐陵太守,谥曰孝。
子暠之,袭祖爵。武定中,开府主簿,齐受禅,爵例降。暠之弟晏之。
晏之字熙德,幼孤,有至性,为母郑氏教诲,动依礼典。从尔朱荣平元颢,赐爵武城子。累迁尚书二千石郎中。高岳征颍川,复以为都督中兵参军,兼记室。晏之文士,兼有武干,每与岳帷帐之谋,又尝以短兵接刃,亲获首级,深为岳所嗟赏。齐天保初,文宣为高阳王纳晏之女为妃,令赴晋阳成礼。晏之后园陪䜩,坐客皆赋诗。晏之诗云:‘天下有道,主明臣直,虽休勿休,永贻世则。’文宣笑曰‘得卿箴讽,深以慰怀。’后行北徐州事,寻即真,为吏人所爱。御史崔子武督察州郡,至北徐,无所案劾,唯得百姓所制清德颂数篇,乃叹曰:‘本求罪状,遂闻颂声。’迁兖州刺史,未拜,卒。赠齐州刺史、太常卿。子干威。
干威字元敬,性聦敏,涉猎群书,其世父暠之谓人曰:‘吾家千里驹也。’仕齐,位太常丞,仕周为宣纳中士。隋开皇中,累迁晋王属。王甚美其才,与河内张衡俱见礼重,晋邸称为二张焉。及王为太子,迁员外散骑侍郎、太子内舍人。炀帝即位,授内史舍人、仪同三司,又以藩邸之旧,加开府。寻拜谒者大夫,从幸江都,以本官摄江都赞务,称为干理。干威尝在涂,见一遗囊,恐其主求失,因令左右负之而行。后数日,物主来认,悉以付之。淮南太守杨𬘭尝与十余人同来谒见,帝问干威曰:‘其首立者为谁?’干威下殿就视而荅曰:‘淮南太守杨𬘭。’帝谓干威曰:‘卿为谒者大夫,而乃不识参见人,何也?’干威对曰:‘臣非不识杨𬘭,但虑不审,所以不敢轻对。石建数马足,盖慎之至。’其廉慎皆此类也。帝甚嘉之。于时帝数巡幸,百姓疲弊,干威因上封事以谏,帝不悦,自此见疏。未几卒官。有子爽,仕至兰陵令。
干威弟干雄,亦有才器。秦孝王俊为秦州总管,选为法曹参军。王尝亲案囚徒,干雄误不持状,口对百余人,皆尽事情,同辈莫不叹服。后历寿春、阳城二县令,俱有政绩。
邢峦字洪賔,河间鄚人,魏太常贞之后也。族五世祖嘏,石勒频征不至。嘏无子,峦高祖盖自旁宗入后。盖孙颖,字宗敬,以才学知名。太武时,与范阳卢玄等同征。后拜中书侍郎,假通直常侍、平城子使宋。还,以病归乡。久之,帝曰:‘往忆邢颖长者,有学义,宜侍讲东宫,今安在?’司徒崔浩曰:‘颖卧病在家。’帝遣太医驰驿就疗。卒,赠定州刺史,谥曰康。子脩年,即峦父也,位州主簿。
峦少好学,负帙寻师,守贫厉节,遂博览书传,有文才干略。美须髯,姿貌甚伟。累迁兼员外散骑常侍,使齐。还,再迁中书侍郎,甚见顾遇,常参坐席。孝文因行药至司空府南,见峦宅,谓峦曰:‘朝行药至此,见卿宅乃住。东望德馆,情有依然。’峦对曰:‘陛下移构中京,方建无穷之业。臣意在与魏升降,宁容不务永年之宅。’帝谓司空穆亮、仆射李冲曰:‘峦之此言,其意不小。’有司奏策秀、孝,诏曰:‘秀、孝殊问,经、权异策,邢峦才清,可令策秀。’
后兼黄门郎,从征汉北。峦在新野,后至。帝曰:‘伯玉天迷其心,鬼惑其虑,守危邦,固逆主。至此以来,虽未禽灭,城隍已崩,想在不远。所以缓攻者,正待中书为露布耳。’寻除正黄门,兼御史中尉、瀛州大中正,迁散骑常侍,兼尚书。
宣武时,峦奏曰:‘先皇深观古今,去诸奢侈,服御尚质,不贵雕镂,所珍在素,不务奇彩,至乃以纸绢为帐扆,铜铁为辔勒,训朝廷以节俭,示百姓以忧矜。逮景明之初,承升平之业,四疆清晏,远近来同。于是蕃贡继路,商估交入,诸所献贸,倍多于常。虽加以节约,犹岁损万计,珍货常有余,国用恒不足。若不裁其分限,便恐无以支岁。自今非为要须者,请皆不受。’帝从之。寻正尚书。
梁、秦二州行事夏侯道迁以汉中内附,诏加峦使持节、都督征梁汉诸军事,进退征摄,得以便宜从事。峦至汉中,遣兵讨之,贼皆款附,乘胜追奔至关城之下。诏拜峦使持节、梁秦二州刺史。于是开地定境,东西七百,南北千里,获郡十四,二部护军及诸县戍,遂逼涪城。
峦表曰:‘扬州、成都,相去万里,陆途既绝,唯资水路。水军西上,非周年不达。外无军援,一可图也。益州顷经刘季连反叛,邓元起攻围,仓库空竭,无复固守之意,二可图也。萧深藻是裙屐少年,未洽政务,今之所任,并非宿将重名,皆是左右少年而已,三可图也。蜀之所恃,惟阻剑阁。今既克南安,已夺其险,据彼界内,三分已一。从南安向涪,方轨任意,前军累破,后众丧魂,四可图也。深藻是萧衍兄子,骨肉至亲,若其逃亡,当无死理。脱军走涪城,深藻何肯城中坐而受困?五可图也。臣闻乘机而动,武之善经,未有舍干戚而康时,不征伐而统一。臣以不才,属当戎寄,上凭国威,频有薄捷,瞻望涪、益,旦夕可屠,正以兵少粮匮,未宜前出。今若不取,后图便难。辄率愚管,必将殄克。如其无功,分受宪坐。若朝廷未欲经略,臣便为无事,乞归侍养,微展乌鸟。’
峦又表曰:‘昔邓艾、锺会率十八万众,倾中国资给,裁得平蜀。所以然者,鬬实力也。况臣才绝古人,何宜请二万之众而希平蜀?所以敢者,正以据得要险,士庶慕义,此往则易,彼来则难,任力而行,理有可克。今王足前进,已逼涪城。脱得涪城,则益州便是成禽之物。臣诚知征戎危事,未易可为,自军度剑阁以来,须发中白。所以勉强者,既到此地而自退不守,恐孤先皇之恩遇,负陛下之爵禄。是以孜孜,频有陈请。’宣武不从。又王足于涪城辄还,遂不定蜀。
峦既克巴西,遣军主李仲迁守之。仲迁得梁将张法养女,有美色,甚惑之,散费兵储,专心酒色,公事咨承,无能见者。峦忿之切齿。仲迁惧,谋叛,城人斩其首以降梁将谯希远,巴西遂没。武兴氐杨集起等反,峦遣统军傅竖眼讨平之。峦之初至汉中,从容风雅,接豪右以礼,抚众庶以惠。岁余之后,颇因其去就,诛灭百姓,籍为奴婢者二百余口,兼商贩聚敛,清论鄙之。征授度支尚书。
时梁人侵轶徐、兖,朝廷乃以峦为使持节、都督东讨诸军事、安东将军,尚书如故。宣武劳遣峦于东堂曰:‘知将军旋京未久,膝下难违,然东南之寄,非将军莫可。自古忠臣亦非无孝也。’峦曰‘愿陛下勿以东南为虑。’帝曰:‘汉祖有云:“金吾击郾,吾无忧矣。”今将军董戎,朕何虑哉!’峦至,乃分遣将帅致讨,兖州悉平,进围宿豫,平之。帝赐峦玺书慰勉之。
及梁城贼走,中山王英乘胜攻锺离,又诏峦率众会之。峦以为锺离天险,朝贵所具,若有内应,则所不知,如其无也,必无克状。且俗语云:‘耕则问田奴,绢则问织婢’,臣既谓难,何容强遣。峦既累表求还,帝许之。英果败退,时人伏其识略。
初,侍中卢昶与峦不平,昶与元晖俱为宣武所宠,御史中尉崔亮,昶之党也,昶、晖令亮纠峦,事成,许言于宣武,以亮为侍中。亮奏峦在汉中掠良人为婢。峦惧,乃以汉中所得巴西太守庞景仁女化生等二十余口与晖。化生等数人,奇色也。晖大悦,乃背昶为峦言,云峦新有大功,已经赦宥,不宜方为此狱。帝纳之。高肇以峦有克敌效而为昶等所排,助峦申释,故得不坐。
豫州城人白早生杀刺史司马悦,以城南入梁,遣其将齐苟仁率众入据县瓠。诏峦持节率羽林精骑讨之。封平舒县伯,赏宿豫之功也。宣武临东堂劳遣峦曰:‘早生走也?守也?何时平?’峦曰:‘今王师若临,士人必翻然归顺,围之穷城,奔走路绝,不度此年,必传首京师。愿陛下不足为虑。’帝笑曰:‘卿言何其壮哉!知卿亲老,频劳于外,然忠孝不俱,不得辞也。’于是峦率骑八百,倍道兼行,五日次于鲍口,击贼大将胡孝智,乘胜至县瓠,因即度汝。既而大兵继至,遂长围围之。诏峦使持节、假镇南将军,都督南讨诸军事。中山王英南讨三关,亦次县瓠,以后军未至,前寇稍多,惮不敢进,乃与峦分兵,将掎角攻之。梁将齐苟仁等二十一人开门出降,即斩早生等同恶数十人,豫州平。峦振旅还京师,宣武临东堂劳之。峦曰:‘此陛下圣略威灵,英等将士之力,臣何功之有?’帝笑曰‘卿匪直一月三捷,所足称奇;乃存士伯,让功而弗处。’
峦自宿豫大捷及平县瓠,志行修正,不复以财贿为怀,戎资军实,丝毫无犯。迁殿中尚书,加抚军将军,卒于官。峦才兼文武,朝野瞻望,上下悼惜之。赠车骑大将军、瀛州刺史。初,帝欲赠冀州,黄门甄琛以峦前曾劾己,乃云:‘瀛州峦之本郡,人情所欲。’乃从之。及琛为诏,乃云优赠车骑将军、瀛州刺史,议者笑琛浅薄。谥曰文定。子逊。
逊字子言,貌虽陋短,颇有风气。袭爵后,迁国子博士、本州中正。因谒灵太后,自陈功名之子,久抱沈屈。‘臣父屡为大将,而臣身无军功阶级。臣父唯为忠臣,不为慈父’。灵太后慨然,以逊为长兼吏部郎中。后位大司农卿,与少卿元庆哲至相纠讼。逊锐于财利,议者鄙之。卒,赠光禄勋、幽州刺史。
子祖征,开府祭酒。父丧未终,谋反,伏法。
祖征弟祖效,貌寝,有风尚。仕齐,卒于尚书郎。
祖效弟祖俊,开府行参军。开皇中,位尚书都官郎中。
峦弟伟,尚书郎中。伟子昕。
昕字子明,幼孤,见爱于祖母李氏。好学,早有才情,解褐荡寇将军,累迁太尉记室参军。吏部尚书李神儁奏昕修起居注。太昌初,除中书侍郎,加平东将军、光禄大夫。时言冒窃官级,为中尉所劾,免官,乃为述躬赋。未几,受诏与秘书监常景典仪注事。武帝行释奠礼,昕与校书郎裴伯茂等俱为录义。永熙末,昕入为侍读,与温子昇、魏收参掌文诏。迁邺,乃归河间。
天平初,与侍中从叔子才、魏季景、魏收同征赴都,寻还乡里,既而复征。时梁使兼散骑常侍刘孝仪等来聘,诏昕兼正员郎,迎于境上。司徒孙腾引为中郎,寻除通直常侍,加中军将军。既有才藻,兼长几案。自孝昌之后,天下多务,世人竞以吏工取达,文学大衰。司州中从事宋游道以公断见知,时与昕嘲谑,昕谓之曰:‘世事同知文学外。’游道有惭色。兴和中,以本官副李象使于梁。昕好忤物,人谓之牛。是行也,谈者谓之牛象鬬于江南。齐文襄王摄选,拟昕为司徒右长史,未奏,遇疾卒,士友悲之。赠车骑将军、都官尚书、冀州刺史,谥曰文。所著文章自有集录。
伟弟晏,字幼平,美风仪,博涉经史,善谈释老,雅好文咏。位沧州刺史,为政清静,吏人安之。卒,赠尚书左仆射、瀛州刺史,谥曰文贞。晏笃于义让,初为南兖州,例得一子解褐,乃启其孤弟子子慎为朝请。子慎年甫十二,而其子已弱冠矣。后为沧州,复启孤兄子昕为府主簿,而其子并未从宦,世人以此多之。
子亢,字子高,颇有文学。位兼通直散骑常侍,使于梁,时年二十八。后为中外府属,坐事死于晋阳。
峦叔祖祐,字宗祐,少有学尚,知名于时。假员外散骑常侍,使于宋。以将命之勤,除建威将军、平原太守、赐爵城平男。政清刑肃,百姓安之。卒于官。
子产,字神宝,好学善属文,少时作孤蓬赋,为时所称。举秀才,除著作佐郎。假常侍、鄚县子,使于齐。产仍世将命,时人美之。历中书侍郎、太子中庶子,卒,朝廷嗟惜焉。赠平州刺史、乐城子,谥曰定。
祐从子虬,字神彪,著作郎敏之子也。少为三礼郑氏学,明经有文思。举秀才上第,为中书议郎、尚书殿中郎。孝文因公事与语,问朝觐宴飨礼,虬以经对,大合上旨。帝崩,尚书令王肃多用新仪,虬往往折以五经正礼。为尚书左丞,多所纠正,台阁肃然。时雁门人有害母者,八坐奏轘之而潴其室,宥其二子。虬驳奏云:‘君亲无将,将而必诛。谋逆者戮及期亲,害亲者令不及子,既逆甚枭镜,禽兽之不若,而使禋祀不绝,遗育承传,非所以劝忠孝之道,存三纲之义。若圣教含容,不加孥戮,使父子罪不相及,恶止于其身者,则宜投之四裔,敕所在不听配匹。盘庚言无令易种新邑,汉法五月食枭羹,皆欲绝其类也。’奏入,宣武从之。
后为光禄少卿,母在乡遇患,请假归。遇秋水暴长,河梁破绝,虬得一小船而度,船漏满不没,时人异之。母丧,哀毁过礼,为时所称。卒,赠幽州刺史,谥曰威。虬善与人交,清河崔亮、顿丘李平并与亲善。所作碑颂杂笔三十余篇。长子臧。
臧字子良,幼孤,早立操尚,博学有藻思。年二十一,神龟中举秀才,考上第,为太学博士。正光中,议立明堂,臧为裴𬱟一室之议,事虽不行,当时称其理博。出为本州中从事,雅为乡情所附。永安初,征为金部郎中,以疾不赴。转除东牟太守,时天下多事,在职少能廉白,臧独清慎奉法,吏人爱之。陇西李延寔,庄帝之舅,以太傅出除青州,启臧为属。领乐安内史,有惠政。后除濮阳太守,寻加安东将军。
臧和雅信厚,有长者之风,为时人所爱敬。为特进甄琛行状,世称其工。与裴敬宪、卢观兄弟并结友,曾共读回文集,臧独先通之。撰古来文章并叙作者氏族,号曰文谱,未就,病卒,时贤悼惜之。其文笔凡百余篇。赠镇北将军、定州刺史,谥曰文。
子恕,涉学有识悟。齐武平末,尚书屯田郎。隋开皇中,尚书侍郎。卒于沂州长史。
臧弟卲,字子才,小字吉,少时有避,遂不行名。年五岁,魏吏部郎清河崔亮见而奇之曰:‘此子后当大成,位望通显。’十岁便能属文,雅有才思,聦明强记,日诵万余言。族兄峦有人伦鉴,谓子弟曰:‘宗室中有此儿,非常人也。’少在洛阳,会天下无事,与时名胜,专以山水游宴为娱,不暇勤业。尝霖雨,乃读汉书,五日略能遍之。后因饮谑倦,方广寻经史,五行俱下,一览便无所遗。文章典丽,既赡且速。年未二十,名动衣冠。尝与右北平阳固、河东裴伯茂、从兄罘、河南陆道晖等至北海王昕舍宿饮,相与赋诗,凡数十首,皆在主人奴处。旦日奴行,诸人求诗不得,卲皆为诵之。诸人有不认诗者,奴还得本,不误一字。诸人方之王粲。吏部尚书陇西李神儁大相钦重,引为忘年之交。
释巾为魏宣武挽郎,除奉朝请,迁著作佐郎,深为领军元叉所礼。叉新除尚书令,神儁与陈郡袁翻在席,叉令卲作谢表,须臾便就,以示诸賔。神儁曰:‘邢卲此表,足使袁公变色。’孝昌初,与黄门侍郎李琰之对典朝仪。
自孝明之后,文雅大盛,卲雕虫之美,独步当时,每一文初出,京师为之纸贵,读诵俄遍远近。于时袁翻与范阳祖莹位望通显,文笔之美,见称先达,以卲藻思华赡,深共嫉之。每洛中贵人拜职,多凭卲为谢章表。尝有一贵胜初授官,大事賔食,翻与卲俱在坐,翻意主人托其为让表。遂命卲作之,翻甚不悦。每告人云:‘邢家小儿常客作章表,自买黄纸,写而送之。’卲恐为翻所害,乃辞以疾。属尚书令元罗出镇青州,启为府司马,遂在青土,终日酣赏,尽山泉之致。
永安初,累迁中书侍郎,所作诏文体宏丽。及尔朱荣入洛,京师扰乱,卲与弘农杨愔避地嵩高山。普泰中,兼给事黄门侍郎,寻为散骑常侍。太昌初,敕令恒直内省,给御史,令覆案尚书门下事,凡除大官,先问其可不,然后施行。除卫将军、国子祭酒。以亲老还乡,诏所在特给兵力五人,并令岁一入朝,以备顾问。丁母忧,哀毁过礼。后杨愔与魏收及卲请置学,奏曰:
二黉两学,盛自虞、殷。所以宗配上帝,以着莫大之严;宣布下土,以彰则天之轨。养黄发以询哲言,育青衿而敷典教。用能享国长久,风徽万祀者也。爰暨亡秦,改革其道,坑儒灭学,以蔽黔黎。故九服分崩,祚终二代。炎汉勃兴,更修儒术。故西京有六学之义,东都有三本之盛。逮自魏、晋,拨乱相因,兵革之中,学校不绝。仰惟高祖孝文皇帝,禀圣自天,道镜今古,列教序于乡党,敦诗书于郡国。但经始事殷,戎轩屡驾,未遑多就,弓剑弗追。世宗统历,聿遵先绪,永平之中,大兴板筑。续以水旱,戎马生郊,虽逮为山,还停一篑。而明堂礼乐之本,乃郁荆棘之林;胶序德义之基,空盈牧竖之迹。城隍严固之重,阙砖石之工;墉构显望之要,少楼榭之饰。加以风雨稍侵,渐致亏坠,非所谓追隆堂构,仪刑万国者也。伏闻朝议以高祖大造区夏,道侔姬文,拟祀明堂,式配上帝。今若基宇不修,仍同丘畎,即使高皇神享,阙于国阳,宗事之典,有声无实。此臣子所以匪宁,亿兆所以伫望也。
臣又闻官方授能,所以任事,既任事矣,酬之以禄。如此则上无旷官之讥,下绝尸素之谤。今国子虽有学官之名,而无教授之实,何异兔丝燕麦,南箕北斗哉。
昔刘向有言,王者宜兴辟雍、陈礼乐以风天下。夫礼乐所以养人,刑法所以杀人。而有司勤勤,请定刑法,至于礼乐,则曰未敢。是敢于杀人,不敢于养人也。臣以为当今四海清平,九服宁晏,经国要重,理应先营,脱复稽延,则刘向之言征矣。但事不两兴,须有进退,以臣愚量,宜罢尚方雕靡之作,颇省永宁土木之功,并减瑶光材瓦之力,兼分石窟镌琢之劳,及诸事役非世急者,三时农隙,修此数条。使辟雍之礼,蔚尔而复兴;讽诵之音,焕然而更作。美榭高墉,严壮于外;槐宫棘寺,显丽于中。更明古今,重遵乡饮,敦进郡学,精课经业。如此则元、凯可得之于上序,游、夏可致之于下国,岂不休欤。
灵太后令曰:‘配飨大礼,为国之本,比以戎马在郊,未遑修缮,今四表晏宁,当敕有司,别议经始。’累迁尚书令,加侍中。
于时与梁和,妙简聘使,卲与魏收及从子子明被征入朝。当时文人,皆卲之下,但以不持威仪,名高难副,朝廷不令出境。南人曾问賔司:‘邢子才故应是北间第一才士,何为不入聘使?’荅云:‘子才文辞实无所愧,但官位已高,恐非复行限。’南人曰:‘郑伯猷,护军犹得将命,国子祭酒何为不可?’卲既不行,复请还故郡。
文襄在京辅政,征之,在第为賔客。除给事黄门侍郎,与温子昇对为侍读。文襄富于春秋,初总朝政,崔暹每劝礼接名贤,询访得失,以卲宿有名望,故请征焉。文襄甚亲重之,多别引见。卲旧鄙崔暹无学术,言论之际,遂云暹无所知解。文襄还以卲言告暹,并道‘此汉不可亲近’。暹颇衔之。卲奏魏帝,发敕用妻兄李伯伦为司徒祭酒。诏书已出,暹即启文襄,执其专擅,伯伦官事便寝。卲由是被疏。
其后除骠骑、西兖州刺史。在州有善政,桴鼓不鸣,吏人奸伏,守令长短,无不知之。定陶县去州五十里,县令妻日暮取人斗酒束脯,卲逼夜摄令,未明而去,责其取受,举州不识其所以。在任都不营生产,唯南兖籴粟,就济阳食之。卲缮修观宇,颇为壮丽,皆为之名题,有清风观、明月楼,而不扰公私,唯使兵力。吏民为立生祠,并勒碑颂德。及代,吏人父老及媪妪皆远相攀追,号泣不绝。至都,除中书令。
旧格制:生两男者,赏羊五口,不然则绢十匹。仆射崔暹奏绝之。卲云:‘此格不宜辄断。句践以区区之越,赏法:生三男者给乳母。况以天下之大而绝此条!舜藏金于山,不以为乏,今藏之于民,复何所损。’又准旧皆讯囚取占,然后送付廷尉。卲以为不可,乃立议曰:‘设官分职,各有司存,丞相不问鬬人,虞官弓招不进。岂使尸祝兼刀匕之役,家长侵鸡犬之功。’诏并从之。
自除太常卿兼中书监,摄国子祭酒。是时朝臣多守一职,带领二官甚少;卲顿居三职,并是文学之首,当世荣之。幸晋阳,路中频有甘露之瑞,朝臣皆作甘露颂,尚书符令卲为之序。及文宣崩,凶礼多见讯访,敕撰哀策。后授特进,卒。
卲率情简素,内行修谨,兄弟亲姻之间,称为雍睦。博览坟籍,无不通晓。晚年尤以五经章句为意,穷其指要。吉凶礼仪,公私咨禀,质疑去惑,为世指南。每公卿会议,事关典故,卲援笔立成,证引该洽。帝命朝章,取定俄顷,词致宏远,独步当时。与济阴温子昇为文士之冠,世论谓之温、邢。钜鹿魏收虽天才艳发,而年事在二人之后,故子昇死后,方称邢、魏焉。
虽望实兼重,不以才位傲物,脱略简易,不修威仪,车服器用,充事而已。有斋不居,坐卧恒在一小屋,果饵之属,或置之梁上,賔至,下而共啖。天姿质素,特安异同,士无贤愚,皆能倾接,对客或解衣虱,且与剧谈。有书甚多,而不甚雠校。见人校书,笑曰‘何愚之甚!天下书至死读不可遍,焉能始复校此。日思误书,更是一适。’妻弟李季节,才学之士,谓子才曰:‘世间人多不聦明,思误书何由能得?’子才曰:‘若思不能得,便不劳读书。’与妇甚疏,未尝内宿。自云尝昼入内阁,为狗所吠,言毕便抚掌大笑。性好谈赏,又不能闲独,公事归休,恒须賔客自伴。
事寡嫂甚谨,养孤子恕慈爱特深。在兖州,有都信云恕疾,便忧之废寝食,颜色贬损。及卒,人士为之伤心,痛悼虽甚,竟不再哭,賔客吊慰,抆泪而已。其高情达识,开遣滞累,东门吴以还,所未有也。有集三十卷,见行于世。
卲世息大宝,有文情。孽子大德、大道,略不识字焉。
李崇字继长,小名继伯,顿丘人也。文成元皇后第二兄诞之子。年十四,召拜主文中散,袭爵陈留公,镇西大将军。孝文初,为荆州刺史,镇上洛,敕发秦、陕二州兵送崇至理。崇辞曰:‘边人失和,本怨刺史,奉诏代之,但须一宣诏旨而已。不劳发兵自防,使人怀惧。’孝文从之。乃轻将数十骑驰到上洛,宣诏绥慰,人即帖然。边戍掠得齐人者,悉令还之。南人感德,仍送荆州口二百许人。两境交和,无复烽燧之警。在州四年,甚有称绩。召还京师,赏赐隆厚。
除兖州刺史。兖土旧多劫盗,崇乃村置一楼,楼悬一鼓,盗发之处,双槌乱击,四面诸村,闻鼓皆守要路。俄顷之间,声布百里,其中险要,悉有伏人,盗窃始发,便尔禽送。诸州置楼悬鼓,自崇始也。后例降为侯,改授安东将军。车驾南征,诏崇副骠骑大将军、咸阳王禧都督左翼诸军事。徐州降人郭陆聚党作逆,人多应之。崇遣高平卜冀州诈称犯罪,逃亡归陆,陆纳之,以为谋主。数月,冀州斩陆送之,贼徒溃散。入为河南尹。
后车驾南讨汉阳,崇行梁州刺史。氐杨灵珍遣弟婆罗与子双领步骑万余,袭破武兴,与齐相结。诏崇为使持节、都督陇右诸军事,率众讨之。崇槎山分进,出其不意,表里以袭,群氐皆弃灵珍散归,灵珍众减太半。崇进据赤土。灵珍又遣从弟建率五千人屯龙门,躬率精勇一万据鹫硖。龙门之北数十里中,伐树塞路。鹫硖之口,积大木,聚礌石,临崖下之,以拒官军。崇乃命统军慕容拒率众五千,从他路夜袭龙门,破之。崇自攻灵珍,灵珍连战败走,俘其妻子。崇多设疑兵,袭克武兴。齐梁州刺史阴广宗遣参军郑猷、王思考率众援灵珍。崇大破之,并斩婆罗首,杀千余人,俘获猷等。灵珍走奔汉中。孝文在南阳,览表大悦曰:‘使朕无西顾之忧者,李崇功也。’拜梁州刺史,手诏曰:‘便可善思经略,去其可除,安其可育,公私所患,悉令芟夷。’及灵珍偷据白水,崇击破之,灵珍远遁。
宣武初,征为右卫将军,兼七兵尚书,转左卫将军、相州大中正。鲁阳蛮柳北喜、鲁北燕等聚众反叛,诸蛮悉应之,围逼湖阳。游击将军李晖光镇北城,尽力捍御。贼势甚盛,诏以崇为使持节、都督征蛮诸军事以讨之。蛮众数万,屯据形要,以拒官军。崇累战破之,斩北燕等,徙万余户于幽、并诸州。宣武追赏平氐之功,封魏昌县伯。
东荆州蛮樊安聚众于龙山,僭称大号。梁武遣兵应之。诸将击不利,乃以崇为镇南将军、都督征蛮诸军事,率步骑讨之。崇分遣诸将,攻击贼垒,连战克捷,生禽樊安,进讨西荆,诸蛮悉降。寻兼侍中、东道大使,黜陟能否,著赏罚之称。出除散骑常侍、征南将军、扬州刺史。诏曰:‘应敌制变,筭非一涂,救左击右,疾雷均势。今朐山蚁寇,久结未殄,贼衍狡诈,或生诡劫,宜遣锐兵,备其不意。崇可都督淮南诸军事,坐敦威重,遥运声筭。’
延昌初,加侍中、车骑将军、都督江西诸军事。先是寿春县人苟泰有子三岁,遇贼亡失,数年不知所在,后见在同县赵奉伯家。泰以状告,各言己子,并有邻证,郡县不能断。崇令二父与儿各在别处,禁经数旬,然后告之曰:‘君儿遇患,向已暴死,可出奔哀也。’苟泰闻即号咷,悲不自胜;奉伯咨嗟而已,殊无痛意。崇察知之,乃以儿还泰,诘奉伯诈状。奉伯款引,云先亡一子,故妄认之。
又定州流人解庆賔兄弟,坐事俱徙扬州。弟思安背役亡归。庆賔惧后役追责,规绝名贯,乃认城外死尸,诈称其弟为人所杀,迎归殡葬。颇类思安,见者莫辨。又有女巫阳氏自云见鬼,说思安被害之苦,饥渴之意。庆賔又诬疑同军兵苏显甫、李盖等所杀,经州讼之。二人不胜楚毒,各自款引。狱将决竟,崇疑而停之。密遣二人非州内所识者,伪从外来,诣庆賔告曰:‘仆住在北州,比有一人见过寄宿。夜中共语,疑其有异,便即诘问,乃云是流兵背役,姓解字思安。时欲送官,苦见求及,称:“有兄庆賔,今住扬州相国城内,嫂姓徐。君脱矜慜,为往告报,见申委曲,家兄闻此,必重相报。今但见质,若往不获,送官何晚?”是故相造,指申此意。君欲见雇几何?当放贤弟。若其不信,可见随看之。’庆賔怅然失色,求其少停。此人具以报崇,摄庆賔问之,伏引。更问盖等,乃云自诬。数日之间,思安亦为人缚送。崇召女巫视之,鞭笞一百。崇断狱精审,皆此类也。
时有泉水涌于八公山顶,寿春城中有鱼数从地涌出,野鸭群飞入城,与鹊争巢。五月,大霖雨十有三日,大水入城,屋宇皆没。崇与兵泊于城上,水增未已,乘船附于女墙,城不没者二版而已。州府劝崇弃州保北山。崇曰:‘吾受国重恩,忝守藩岳,淮南万里,系于吾身,一旦动脚,百姓瓦解,扬州之地,恐非国物。昔王尊慷慨,义感黄河,吾岂爱一躯,取愧千载。但怜兹士庶,无辜同死,可桴筏随高,人规自脱。吾必守死此城。’时州人裴绚等受梁假豫州刺史,因乘大水,谋欲为乱,崇皆击灭之。又以洪水为灾,请罪解任。诏曰‘夏雨汎滥,斯非人力,何得以此辞解。今水涸路通,公私复业,便可缮甲积粮,修复城雉,劳恤士庶,务尽绥怀之略也。’崇又表解州,不听。是时,非崇则淮南不守矣。
崇沈深有将略,宽厚善御众。在州凡十年,常养壮士数千人,寇贼侵边,所向摧破,号曰‘卧彪’,贼甚惮之。梁武恶其久在淮南,屡设反间,无所不至。宣武雅相委重,梁无以措谋,乃授崇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万户郡公,诸子皆为县侯,欲以构崇。崇表言其状。宣武屡赐玺书慰勉之,赏赐珍异,岁至五三,亲待无与为比。梁武每叹息,服宣武之能任崇也。
孝明践阼,褒赐衣马。及梁遣其游击将军赵祖悦袭据西硖石,更筑外城,逼徙缘淮之人于城内。又遣二将昌义之、王神念率水军溯淮而上,规取寿春,田道龙寇边城,路长平寇五门,胡兴茂寇开、霍。扬州诸戍,皆被寇逼。崇分遣诸将,与之相持,密装船舰二百余艘,教之水战,以待台军。梁霍州司马田休等寇建安,崇遣统军李神击走之。又命边城戍主邵申贤要其走路,破之于濡水,俘斩三千余人。灵太后玺书劳勉。许昌县令兼纻麻戍主陈平王南引梁军,以戍归之。崇自秋请援,表至十余,诏遣镇南将军崔亮救硖石,镇东将军萧宝夤于梁堰上流决淮东注。朝廷以诸将不相赴,乃以尚书李平兼右仆射持节节度之。崇遣李神乘鬬舰百余艘,沿淮与李平、崔亮合攻硖石。李神水军克其东北外城。祖悦力屈,乃降。朝廷嘉之,进号骠骑将军、仪同三司,刺史、都督如故。
梁淮堰未破,水势日增。崇乃于硖石戍间编舟为桥;北更立船楼十,各高三丈;十步置一篱,至两岸,蕃版装庀,四箱解合,贼至举用,不战解下。又于楼船之北,连覆大船,东西竟水,防贼火筏。又于八公山之东南,更起一城,以备大水,州人号曰魏昌城。崇累表解州,前后十余上,孝明乃以元志代之。寻除中书监、骠骑大将军,仪同如故。出为使持节侍中、都督四州诸军事、定州刺史。征拜尚书左仆射,迁尚书令,加侍中。
崇在官和厚,明于决断,然性好财贿,贩肆聚敛。孝明、灵太后尝幸左藏,王公嫔主从者百余人,皆令任力负布绢,即以赐之。多者过二百匹,少者百余。唯长乐公两手持绢二十匹而出,示不异众而已,世称其廉俭。崇与章武王融以所负多,颠仆于地,崇乃伤腰,融至损脚。时人为之语曰:‘陈留、章武,伤腰折股,贪人败类,秽我明主。’
蠕蠕主阿那瓌犯塞,诏崇以本官都督北讨诸军事以讨之。崇辞于显阳殿,戎服武饰,志气奋扬,时年六十九,干力如少。孝明目而壮之,朝臣莫不称善。遂出塞三千余里,不及贼而还。崇请改六镇为州,兵编户,太后不许。
后北镇人破落汗拔陵反,所在响应。征北将军、临淮王彧大败于五原,安北将军李叔仁寻败于白道,贼众日甚。诏引丞相、令、仆、尚书、侍中、黄门于显阳殿,曰:‘贼势侵淫,寇连恒、朔,金陵在彼,夙夜忧惶。诸人宜陈良策。’吏部尚书元脩义以为须得重贵,镇压恒、朔,总彼师旅,备卫金汤。诏曰:‘去岁阿那瓌叛逆,遣李崇北征,崇遂长驱塞北,返旆榆关,此一时之盛。朕以李崇国戚望重,器识英断,意欲还遣崇行,总督三军,扬旌恒、朔,诸人谓可尔不?’仆射萧宝夤等曰:‘陛下此遣,实合群望。’于是诏崇以本官加使持节、开府、北讨大都督,抚军将军崔暹、镇军将军广阳王深皆受崇节度。又诏崇子光禄大夫神轨假平北将军,随崇北讨。崇至五原,崔暹大败于白道之北,贼遂并力攻崇。崇与广阳王深力战,累破贼众。相持至冬,乃引还平城。深表崇长史祖莹诈增功级,盗没军资。崇坐免官爵,征还,以后事付深。
后徐州刺史元法僧以彭城南叛,时除安乐王鉴为徐州刺史以讨之,为法僧所败,单马奔归。乃诏复崇官爵,为徐州大都督、节度诸军事。会崇疾笃,乃以卫将军、安丰王延明代之。改除开府、相州刺史,侍中、将军、仪同并如故。
孝昌元年,薨于位,赠侍中、骠骑大将军、司徒公、雍州刺史,谥曰武康,后重赠太尉公,余如故。
长子世哲,性轻率,供奉豪侈。少经征伐,颇有将用,为三关别将,讨群蛮大破之。还,拜鸿胪少卿。性倾巧,善事人,亦以货赂自达。高肇、刘腾之处势也,皆与亲善,故世号为李锥。为相州刺史,斥逐百姓,迁徙佛寺,逼买其地,部内患之。崇北征之后,征兼太常卿。御史高道穆毁发其宅,表其罪过。后除泾州刺史,赐爵卫国子。卒,赠吏部尚书、冀州刺史。
世哲弟神轨,小名青肫,受父爵陈留侯。累出征伐,颇有将领之气。孝昌中,灵太后淫纵,分遣腹心媪姬出外,阴求悦人。神轨为使者所荐,宠遇势倾朝野,时云见幸帷幄,与郑俨为双。频迁征东将军、武卫将军、给事黄门侍郎,常领中书舍人。时相州刺史、安乐王鉴据州反,诏神轨与都督源子邕等讨平之。后于河阴遇害。建义初,赠侍中、司空公、相州刺史,谥曰烈。
崇从弟平。平字云定,少有大度,及长,涉猎群书,好礼、易,颇有文才。太和初,拜通直散骑侍郎,孝文礼之甚重。频经大忧,居丧以孝称。后以例降,袭爵彭城公。累迁太子庶子。平请自效一郡,帝曰:‘卿复欲以吏事自试也?’拜长乐太守,政务清静,吏人怀之。征行河南尹,豪右权戚惮之。宣武即位,除黄门郎,迁司徒左长史,行尹如故。寻正尹,长史如故。
车驾将幸邺,平上表谏,以为:‘嵩都创构,洛邑俶营,虽年跨十稔,根基未就。代人至洛,始欲向尽,资产罄于迁移,牛畜毙于辇运,陵太行之险,越长津之难,辛勤备经,劣达京阙,富者犹损太半,贫者可以意知。兼历岁从戎,不遑启处。自景明以来,差得休息,事农者未积一年之储,筑室者裁有数间之屋,莫不肆力伊、瀍,人急其务。实宜安静新人,劝其稼穑,令国有九载之粮,家有水旱之备。若乘之以羁绁,则所废多矣。’不从。
诏以本官行相州事。帝至邺,亲幸平第,见其诸子。寻正刺史。平劝课农桑,修饰太学,简试通儒以充博士,选五郡聦敏者以教之。图孔子及七十二弟子于讲堂,亲为立赞。前来台使,颇好侵渔。平乃画‘履武尾,践薄冰’于客馆,注颂其下,以示诫焉。征拜度支尚书,领御史中尉。
冀州刺史、京兆王愉反于信都,以平为持节、都督北讨诸军事、行冀州以讨之。宣武临式干殿劳遣平,因曰:‘何图今日,言及斯事!’歔欷流涕。平对曰:‘愉天迷其心,构此枭悖。陛下不以臣不武,委以总督之任。如其稽颡军门,则送之大理;若不悛待戮,则鸣鼓衅钲,非陛下之事。’平进次经县,诸军大集。夜有蛮兵数千斫平前垒,矢及平帐,平坚卧不动,俄而乃定。遂至冀州城南十六里,大破逆众,逐北至城门,遂围城。愉与百余骑突门走,平遣统军叔孙头追之,去信都八十里,禽愉。冀州平,以本官领相州大中正。
平先为尚书令高肇、侍御史王显所恨,后显代平为中尉,平加散骑常侍。显劾平在冀州隐截官口,肇又扶成其状,奏除平名。延昌初,诏复官爵,除定、冀二州刺史。前来良贱之讼,多有积年不决,平奏不问真伪,一以景明年前为限,于是诤讼止息。武川镇人饥,镇将任款请贷未许,擅开仓振恤,有司绳以费散之条,免其官爵。平奏款意在济人,心无不善,帝原之。迁中书令,尚书如故。
孝明初,转吏部尚书。平高明强济,所在有声,但以性急为累。尚书令、任城王澄奏理平定冀之勋,灵太后乃封武邑郡公,赐缣二千五百匹。
先是,梁遣其将赵祖悦逼寿春,镇南崔亮攻之,未克,又与李崇乖贰。诏平以本官使持节、镇军大将军,兼尚书右仆射为行台,节度诸军,东西州将,一以禀之,如有乖异,以军法从事。诏平长子奖以通直郎从。于是率步骑二千赴寿春,严勒崇、亮,令水陆兼备,克期齐举。崇、亮惮之,无敢乖互。频日交战,破贼军。安南将军崔延伯立桥于下蔡,以拒贼之援,贼将王神念、昌义之等不得进救。祖悦守死穷城,平乃部分攻之,斩祖悦,送首于洛。以功迁尚书右仆射,加散骑常侍。平还京师,灵太后见于宣光殿,赐以金装刀仗一口。
时南徐州表云:梁堰淮水,日为患。诏公卿议之。平以为不假兵力,终自毁坏。及淮堰破,太后大悦,引群臣入宴,敕平前,孝明手赐缣布百段。卒,遗令薄葬。诏给东园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帛七百匹。灵太后为举哀于东堂。赠侍中、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冀州刺史,谥文烈公。平自在度支,至于端副,夙夜在公,孜孜匪懈,凡处机密十有余年,有献替之称。所制文笔别有集录。长子奖袭。
奖字遵穆,容貌魁伟,有当世才度。位中书侍郎、吏部郎中。以本官兼尚书,出为相州刺史。初,元叉擅朝,奖为其亲待,频居显职。灵太后反政,削除官爵。孝庄初,为散骑常侍、河南尹。奖前后所历,皆以明济著称。元颢入洛,颢以奖兼尚书右仆射,慰劳徐州。羽林及城人不承颢旨,害奖,传首洛阳。孝武帝初,奖故吏宋游道上书理奖,诏赠冀州刺史。
子构袭。构字祖基,少以方正见称,袭爵武邑郡公。齐天保初,降爵为县侯,位终太府卿,赠吏部尚书。构早有名誉,历官清显,常以雅道自居,甚为名流所重。
子丕,有父风,位尚书祠部郎中。
丕弟克,通直散骑常侍。
奖弟谐。谐字虔和,幼有风采。赵郡李搔尝过元叉门下,见之,归谓其父元忠曰:‘领军门下见一神人。’元忠曰:‘必李谐也。’问之果然。袭父先爵彭城侯。文辩为时所称,历位中书侍郎。
天平末,魏欲与梁和好,朝议将以崔为使主。曰:‘文采与识,不推李谐;口颊,谐乃大胜。’于是以谐兼常侍、卢元明兼吏部郎、李业兴兼通直常侍聘焉。梁武使朱异觇客,异言谐、元明之美。谐等见,及出,梁武目送之,谓左右曰:‘朕今日遇勍敌,卿辈常言北间都无人物,此等何处来?’谓异曰:‘过卿所谈。’是时邺下言风流者,以谐及陇西李神儁、范阳卢元明、北海王元景、弘农杨遵彦、清河崔赡为首。初通梁国,妙简行人,神儁位已高,故谐等五人继踵,而遵彦遇疾道还,竟不行。既南北通好,务以俊乂相矜,衔命接客,必尽一时之选,无才地者不得与焉。梁使每入,邺下为之倾动,贵胜子弟盛饰聚观,礼赠优渥,馆门成市。宴日,齐文襄使左右觇之,賔司一言制胜,文襄为之拊掌。魏使至梁,亦如梁使至魏,梁武亲与谈说,甚相爱重。谐使还后迁秘书监,卒于大司农。
谐为人短小,六指,因瘿而举颐,因跛而缓步,因謇而徐言,人言李谐善用三短。文集十余卷。
谐长子岳,字祖仁,官中散大夫。性纯至,居期惨,未曾听婢过前,追思二亲,言则流涕。
岳弟庶,方雅好学,甚有家风。历位尚书郎、司徒掾,以清辩知名。常摄賔司,接对梁客,梁客徐陵深叹美焉。庶生而天阉,崔谌调之曰:‘教弟种须,以锥遍刺作孔,插以马尾。’庶曰:‘先以此方回施贵族,艺眉有效,然后树须。’世传谌门有恶疾,以呼沱为墓田,故庶言及之。邢子才在傍大笑。除临漳令。
魏书之出,庶与卢斐、王松年等讼其不平。魏收书王慧龙自云太原人,又书王琼不善事;以卢同附卢玄传;李平为陈留人,云其家贫贱。故斐等讙讼,语杨愔云:魏收合诛。愔党助魏,故遂白齐文宣,庶等并髡头鞭杖二百,庶死于临漳狱中。庶兄岳痛之,终身不历临漳县门。
庶妻,元罗女也,庶亡后,岳使妻伴之寝宿。积五年,元氏更适赵起。尝梦庶谓己曰:‘我薄福,托刘氏为女,明旦当出,彼家甚贫,恐不能见养。夫妻旧恩,故来相见告,君宜乞取我。刘家在七帝坊十字街南,东入穷巷是也。’元氏不应,庶曰:‘君似惧赵公意,我自说之。’于是起亦梦焉。起寤问妻,言之符合。遂持钱帛躬往求刘氏,如所梦得之,养女长而嫁焉。
庶弟蔚,少清秀,有襟期伦理,涉观史传,兼属文词。昆季并尚风流,长裾广袖,从容甚美,然颇涉疏放。虽蔚能自持公干理,甚有时誉。坐兄庶事徙平州。后还,位尚书左中兵郎中,仍聘陈使副。江南以其父曾经将命,甚重焉。还,坐将人度江私市,除名。后卒于秘书丞,士友悼惜之。
蔚弟若,聦敏,颇传家业,风采词令,有声邺下。坐兄庶事徙临海。乾明初,追还,后兼散骑常侍,大被亲狎,加仪同三司。若性滑稽,善讽诵,数奉旨咏诗,并使说外间世事可笑乐者。凡所话谈,每多会旨。尝在省中,趋而前却,对荅学奏事之象,和士开闻而奏之。帝每狎弄之。武成以斛律金旧老,每朝,赐羊车上殿。金曾使人奉启,若为合人,误奏云在阙下,诏命出羊车。若重思,知金不至,窃言:‘羊车、鹿车何所迎?’帝闻,亦笑而不责。又帝于后园讲武,令若为吴将,皇后皆出,引若当前,观其进止俯仰。事罢,遣使谢之,厚加赏赐。韩长鸾等忌恶之,密构其短,坐免官。未几,诏复本官。隋开皇中,卒于秦王府咨议。
谐弟邕,字脩穆,幼而俊爽,有逸才。位高阳王雍友。凡所交游,皆倍年俊秀。卒,赠洛州刺史,谥曰文。
论曰:郭祚才干敏实,有世务之长,孝文经纶之始,独在勤劳之地,居官任事,可称述焉。张彝风力謇謇,有王臣之气,衔命拥旄,风声克举。俱魏氏器能之臣乎。遭随有命,二子俱逢世乱,悲哉!晏之、干威,可谓亡焉不绝。邢峦以文武才策,当军国之任,内参机揆,外寄折冲,其纬世之器欤。子才少有盛名,鼓动京洛,文宗学府,独秀当年,举必任真,情无饰智,疏通简易,罕见其人,足为一代之模楷也。及明崔之谤言,执侯景之奸使,其人称孟轲为勇,于文简公见之。唯尝短崔暹,颇为累德。阮籍未尝品藻人物,斯亦良有以焉。李崇风质英重,毅然秀立,任当将相,望高朝野。平以高明干略,效智于时,出入当官,功名克著,赞务之材也。谐风流文辩,盖人望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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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四十四‧列传第三十二 崔光子劼 弟子鸿 崔亮从弟光韶 叔祖道固
崔光,清河人,本名孝伯,字长仁,孝文赐名焉。祖旷,从慕容德南度河,居青州之时水。慕容氏灭,仕宋为乐陵太守。于河南立冀州,置郡县,即为东清河鄃人。县分易,更为南平原贝丘人也。父灵延,宋长广太守,与宋冀州刺史崔道固共拒魏军。慕容白曜之平三齐,光年十七,随父徙代。家贫好学,昼耕夜诵,佣书以养父母。
太和六年,拜中书博士、著作郎,与秘书丞李彪参撰国书,再迁给事黄门侍郎。甚为孝文所知待,常曰:‘孝伯才浩浩如黄河东注,固今日之文宗也。’以参赞迁都谋,赐爵朝阳子。拜散骑常侍,著作如故,兼太子少傅。又以本官兼侍中、使持节为陕西大使,巡方省察。所经述叙古事,因赋诗三十八篇。还,仍兼侍中。以谋谟之功,进爵为伯。光少有大度,喜怒不见于色,有毁恶之者,必善言以报,虽见诬谤,终不自申曲直。皇兴初,有同郡二人并被掠为奴婢,后诣光求哀,光乃以二口赎免。孝文闻而嘉之。虽处机近,未曾留心文案,唯从容论议,参赞大政而已。孝文每对群臣曰:‘以崔光之高才大量,若无意外咎谴,二十年后当作司空。’其见重如是。
宣武即位,正除侍中。初,光与李彪共撰国书,太和之末,彪解著作,专以史事任光。彪寻以罪废。宣武居谅暗,彪上表求成魏书,诏许之,彪遂以白衣于书省著述。光虽领史官,以彪意在专功,表解侍中、著作以让彪。宣武不许。迁太常卿,领齐州大中正。
正始元年夏,有典事史元显献四足四翼鸡,诏散骑侍郎赵邕以问光。光表曰:
臣谨案汉书五行志宣帝黄龙元年,未央殿路𫐉中雌鸡化为雄,毛变而不鸣不将无距。元帝初元中,丞相府史家雌鸡伏子,渐化为雄,冠距鸣将。永光中,有献雄鸡生角。刘向以为鸡者小畜,主司时起居,小臣执事为政之象也,言小臣将乘君之威,以害政事,犹石显也。竟宁元年,石显伏辜,此其效也。灵帝光和元年,南宫寺雌鸡欲化为雄,一身皆似雄,但头冠尚未变,诏以问议郎蔡邕。邕对曰:‘貌之不恭,则有鸡祸。臣窃推之,头为元首,人君之象也。今鸡一身已变,未至于头,而上知之,是将有其事而不遂成之象也。若政无所改,头冠或成,为患滋大。’是后张角作乱,称黄巾贼,遂破坏四方,疲于赋役,人多叛者。上不改政,遂至天下大乱。今之鸡状不同,其应颇相类矣。向、邕并博达之士,考物验事,信而有证,诚可畏也。臣以邕言推之,翅足众多,亦群下相扇助之象。雏而未大,脚羽差小,亦其势尚微,易制御也。
臣闻灾异之见,皆所以示吉凶。明君睹之而惧,乃能招福;暗主视之弥慢,所用致祸。诗、书、春秋、秦、汉之事多矣,此皆陛下所观者。今或有自贱而贵,关预政事,殆亦前代君房之匹。比者南境死亡千计,白骨横野,存有酷恨之痛,殁为怨伤之魂。义阳屯师,盛夏未反;荆蛮狡猾,征人淹次。东州转输,多往无还,百姓困穷,绞缢以殒。北方霜降,蚕妇辍事。群生憔悴,莫甚于今。此亦贾谊哭叹,谷永切谏之时。司寇行戮,君为之不举,陛下为人父母,所宜矜恤。国重戎战,用兵犹火,内外怨弊,易以乱离。陛下纵欲忽天下,岂不仰念太祖取之艰难,先帝经营劬劳也?诚愿陛下留聦明之鉴,警天地之意,礼处左右,节其贵越。往者邓通、董贤之盛,爱之正所以害之。又躬飨如罕,宴宗或阙,时应亲享郊庙,延敬诸父。检访四方,务加休息,爰发慈旨,抚振贫瘼。简费山池,减撤声饮,昼存政道,夜以安身。博采刍荛,进贤黜佞,则兆庶幸甚,妖弭庆进,祯祥集矣。
帝览之大悦。后数日而茹皓等并以罪失伏法,于是礼光逾重。
二年八月,光表曰:‘去二十八日,有物出于太极之西序,敕以示臣。臣案其形,即庄子所谓“蒸成菌”者也。又云“朝菌不终晦朔”。雍门周所称“磨萧斧而伐朝菌”,指言蒸气郁长,非有根种,柔脆之质,雕殒速易,不延旬月,无拟萧斧。又多生墟落秽湿之地,罕起殿堂高华之所。今极宇崇丽,坛筑工密,粪朽弗加,沾濡不及,而兹菌欻构,厥状扶疏,诚足异也。夫野木生朝,野鸟入庙,古人以为败亡之象。然惧灾修德,咸致休庆,所谓家利而怪先,国兴而妖豫。是故桑谷拱庭,太戊以昌;雊雉集鼎,武丁用熙。自比鸱鹊巢于庙殿,枭鵩鸣于宫寝,菌生賔阶轩坐之正,准诸往记,信可为诫。且东南未静,兵革不息,郊甸之内,大旱跨时,人劳物悴,莫此之甚。承天子育者所宜矜恤。伏愿陛下追殷二宗感变之意,侧躬耸诚,惟新圣道,节夜饮之忻,强朝御之膳,养方富之年,保金玉之性,则魏祚可以永隆,皇寿等于山岳。’
四年,除中书舍人。永平元年秋,将诛元愉妾李氏,群官无敢言者。敕光为诏,光逡巡不作,奏曰:‘伏闻当刑元愉妾李,加之屠割。妖惑扇乱,诚合此罪。但外人窃云,李今怀妊,例待分产。且臣寻诸旧典,兼推近事,戮至刳胎,谓之虐刑,桀、纣之主,乃行斯事。君举必书,义无隐讳,酷而乖法,何以示后?陛下春秋已长,未有储体,皇子襁褓,至有夭失。臣之愚识,知无不言,乞停李狱,以俟育孕。’帝纳之。
延昌元年,迁中书监,侍中如故。二年,宣武幸东宫,召光与黄门甄琛、广阳王深等并赐坐,诏光曰:‘卿是朕西台大臣,当令为太子师傅。’光起拜固辞,诏不许。即令明帝出焉,从者十余人,敕以光为傅之意,令明帝拜光。光又拜辞,不当受太子拜,复不蒙许。明帝遂南面再拜。詹事王显启请从太子拜,于是宫臣毕拜。光北面立,不敢荅拜,唯西面拜谢而出。于是赐光绣采一百匹,琛、深各有差。寻授太子少傅,迁右光禄大夫,侍中、监如故。
四年正月,宣武夜崩,光与侍中、领军将军于忠迎明帝于东宫,安抚内外,光有力焉。帝崩后二日,广平王怀扶疾入临,以母弟之亲,径至太极西庑,哀恸禁内,呼侍中、黄门、领军、二卫,云身欲上殿哭大行,又须入见主上。诸人皆愕然相视,无敢抗对者。光独攘衰振杖,引汉光武初崩,太尉赵喜横剑当阶,推下亲王故事,辞色甚厉。闻者莫不称善,壮光理义有据。怀声泪俱止,云:‘侍中以古事裁我,我不敢不服。’于是遂还,频遣左右致谢。
初,永平四年,以黄门郎孙惠蔚代光领著作。惠蔚首尾五岁,无所厝怀。至是,尚书令、任城王澄表光宜还史任,于是诏光还领著作。迁特进,以奉迎明帝功,封博平县公,领国子祭酒,诏乘步挽于云龙门出入。寻迁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灵太后临朝后,光累表逊位。于忠擅权,光依附之,及忠稍被疏黜,光并送章绶冠服茅土,表至十余上,灵太后优荅不许。有司奏追于忠及光封邑。熙平元年二月,太师、高阳王雍等奏举光授明帝经。初,光有德于灵太后,四月,更封光平恩县侯,以朝阳伯转授第二子勗。其月,敕赐羊车一乘。
时灵太后临朝,每于后园亲执弓矢,光乃表上中古妇人文章,因以致谏。是秋,灵太后频幸王公第宅,光表谏曰:‘礼记云:诸侯非问疾吊丧,入诸臣之家,谓之君臣为谑。不言王后夫人,明无适臣家之义。夫人父母在,有时归宁;亲没,使卿大夫聘。春秋纪陈、宋、齐之女并为周王后,无适本国之事。是制深于士大夫。许嫁唁兄,又义不得,卫女思归,以礼自抑,载驰、竹竿所为作也。汉上官皇后将废昌邑,霍光外祖也,亲为宰辅,后犹御武帷以接群臣,示男女之别,国之大节。伯姬待姆,安就炎燎;樊姜俟命,忍赴洪流。传皆缀集,以垂来训。昨轩驾频出,幸冯翊君、任城王第。虽渐中秋,余热尚蒸,衡盖往还,圣躬烦倦。左右仆侍,众过千百,扶卫跋涉,袍钾在身。昔人称陛下甚乐,臣等至苦,或其事也。但帝族方衍,勋贵增迁,祗请遂多,将成彝式。陛下遵酌前王,贻厥后矩,天下为公,亿兆己任。专荐郊庙,止决大政,辅神养和,简息游幸,则率土属赖,含生仰悦矣。’
神龟元年,光表曰:‘寻石经之作,起自炎刘,昔来虽屡经戎乱,犹未大崩侵。如闻往者刺史临州,多构图寺,官私显隐,渐加剥撤,由是经石弥减,文字增缺。今求遣国子博士一人堪任干事者,专主周视,驱禁田牧,制其践秽,料阅碑牒所失次第,量厥补缀。’诏曰:‘此乃学者之根原,不朽之永格,便可一依公表。’光乃令国子博士李郁与助教韩神固、刘燮等勘校石经,其残缺,计料石功,并字多少,欲补修之。后灵太后废,遂寝。
二年八月,灵太后幸永宁寺,躬登九层佛图。光表谏曰:‘伏见亲昇上级,伫跸表刹之下,祗心图构,诚为福善,圣躬玉趾,非所践陟。臣庶恇惶,窃谓未可。’九月,灵太后幸嵩山佛寺,光上表谏,不从。
正光元年冬,赐光几杖衣服。二年春,明帝亲释奠国学,光执经南面,百僚陪列。司徒、京兆王继频上表以位让光,四月,以光为司徒,侍中、国子祭酒、领著作如故。光表固辞,历年终不肯受。
八月,获秃鹙鸟于宫内,诏以示光。光表曰:‘此即诗所谓“有鹙在梁”,解云“秃鹙也”。贪恶之鸟,野泽所育,不应入于殿廷。昔魏氏黄初中,有鹈鹕集于灵芝池,文帝下诏,以曹恭公远君子,近小人,博求贤俊,太尉华歆由此逊位而让管宁者也。臣闻野物入舍,古人以为不善。是以张恶鵀,贾谊忌鵩。鹈鹕暂集而去,前王犹为至诫,况今亲入宫禁,为人所获,方被畜养,晏然不以为惧。准诸往义,信有殊矣。饕餮之禽,必资鱼肉,菽麦稻粱,时或餐啄,一食之费,容过斤镒。今春夏阳旱,谷籴稍贵,穷窘之家,时有菜色。陛下为人父母,抚之如伤,岂可弃人养鸟,留意于丑形恶声哉!卫侯好鹤,曹伯爱雁,身死国灭,可为寒心。愿远师殷宗,近法魏祖,修德进贤,消灾集庆,放无用之物,委之川泽,取乐琴书,颐养神性。’明帝览表大悦,即弃之池泽。
冬,诏光与安丰王延明议定服章。三年六月,诏光乘步挽至东西上阁。九月,进位太保,光又固辞。光年耆多务,病疾稍增,而自强不已,常在著作,疾笃不归。四年十月,帝亲临光疾,诏断賔客,中使相望,为止声乐,罢诸游眺,拜长子励为齐州刺史。十一月,疾甚,敕子侄等曰:‘吾荷先帝厚恩,位至于此,史功不成,殁有遗恨。汝等速可送我还宅。’气力虽微,神明不乱,至第而薨,年七十三。明帝闻而悲泣,中使相寻,诏给东园温明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钱六十万、布一千匹、蜡四百斤,大鸿胪监护丧事。车驾亲临,抚尸恸哭,御辇还宫,流涕于路,为减常膳,言则追伤,每至光坐讲读之处,未曾不改容凄悼。赠太傅,领尚书令、骠骑大将军、开府、冀州刺史,侍中如故。又敕加后部鼓吹、班剑,依太保广阳王故事,谥文宣。明帝祖丧建春门外,望轜哀感,儒者荣之。
初,光太和中依宫商角徵羽本音而为五韵诗,以赠李彪,彪为十二次诗以报光,光又为百三郡国诗以荅之,国别为卷,为百三卷焉。
光宽和慈善,不忤于物,进退沈浮,自得而已。常慕胡广、黄琼为人,故为气概者所不重。始领军于忠,以光旧德,事之;元叉于光亦深宗敬。及郭祚、裴植见杀,清河王怿遇祸,光随时俛仰,竟不匡救,于是天下讥之。自从贵达,罕所申荐,曾启其女婿彭城刘敬徽,云敬徽为荆州五陇戍主,女随夫行,常虑寇抄,南北分张,乞为徐州长兼别驾,暂集京师。明帝许之。时人比之张禹。光初为黄门则让宋弁,为中书监让汝南王悦,为太常让刘芳,为少傅让元晖、穆绍、甄琛,为国子祭酒让清河王怿、任城王澄,为车骑、仪同让江阳王继,又让灵太后父胡国珍,皆顾望时情,议者以为矫饰。
崇信佛法,礼拜读诵,老而逾甚。终日怡怡,未曾恚忿。曾于门下省昼坐读经,有鸽飞集膝前,遂入于怀,缘臂上肩,久之乃去。道俗赞咏诗颂者数十人。每为沙门、朝贵请讲维摩、十地经,听者常数百人。即为二经义疏三十余卷,识者知其疏略。凡所为诗赋铭赞诔颂表启数百篇,五十余卷,别有集。
光子励,字彦德,器学才德,最有父风。举秀才,中军彭城王参军、秘书郎中,以父光为著作,固辞不拜。后除中书侍郎。领军将军元叉为明堂大将,以励为长史。与从兄鸿俱有名于世。父光疾甚,拜征虏将军、齐州刺史。侍父疾,衣不解带,及薨,孝明每加存慰。光葬本乡,诏遣主书张文伯宣吊。孝昌元年,除太尉长史,袭父爵。建义初,遇害河阴。赠侍中、卫将军、青州刺史。励弟劼。
劼字彦玄,少清虚寡欲,好学有家风。魏末,累迁中书侍郎。兴和三年,兼通直散骑常侍,使于梁。天保初,以议禅代,除给事黄门侍郎,加国子祭酒,直内省,典机密。清俭勤慎,甚为齐文宣所知。拜南青州刺史,有政绩。入为秘书监、齐州大中正,迁并省度支尚书,俄授京省。寻转五兵尚书,监国史。台阁之中,见称简正。武成之将禅后主,先以问劼,劼谏以为不可,由是忤意,出为南兖州刺史。代还,重为度支尚书、仪同三司,食文登县干。寻除中书令,加开府,待诏文林馆,监修撰新书。卒,赠齐州刺史、尚书左仆射,谥文贞。
初,和士开擅朝,曲求物誉,诸公因此颇为子弟干禄。世门之胄,多处京官,而劼二子拱、㧑并为外任。弟廓之从容谓劼曰:‘拱幸得不凡,何不在省府中清华之所,而并出外藩?’劼曰:‘立身来,耻以言自达。今若进儿,与身何异!’卒无所求。闻者莫不叹服。劼常恨魏收书,欲更作编年纪,而才思竟不能就。
光弟敬友,本州从事。颇有受纳,御史案之,乃与守者俱逃。后除梁郡太守,会遭所生忧,不拜。敬友精心佛道,昼夜诵经,免丧之后,遂菜食终身。恭宽接下,修身厉节。自景明已降,频岁不登,饥寒请丐者,皆取足而去。又置逆旅于肃然山南大路之北,设食以供行者。卒于家。子鸿。
鸿字彦鸾,少好读书,博综经史,稍迁尚书都兵郎中。诏太师、彭城王勰以下公卿朝士儒学才明者三十人,议定律令于尚书上省,鸿与光俱在其中,时论荣之。后为三公郎中,加员外散骑常侍。
延昌二年,将大考百僚,鸿以考令于体例不通,乃建议曰:‘窃惟昔者为官求才,使人以器,黜陟幽明,扬清激浊。故绩效能官,才必称位者,朝昇夕进,岂拘一阶半级者哉。二汉以降,太和以前,苟必官须此人,人称此职,或超腾昇陟,数岁而至公卿,或长兼、试守称允当迁进者,披卷则人人而是,举目则朝贵皆然。故能时收多士之誉,国号丰贤之美。窃见景明以来考格,三年成一考,一考转一阶。贵贱内外,万有余人,自非犯罪,不问贤愚,莫不上中,才与不肖,比肩同转。虽有善政如黄、龚,儒学如王、郑,才史如班、马,文章如张、蔡,得一分一寸,必为常流所攀,选曹亦抑为一概,不曾甄别。琴瑟不调,改而更张,虽明旨已行,犹宜消息。’宣武不从。
三年,鸿以父忧解仕,甘露降其庐前树。十一月,宣武以本官征鸿。四年,复有甘露降其京兆宅之庭树。后迁中散大夫、高阳王友,仍领郎中。正光元年,加前将军,修孝文、宣武起居注。
光撰魏史,徒有卷目,初未考正,阙略尤多,每云:‘此史会非我世所成,但须记录时事,以待后人。’临薨,言鸿于孝明。五年,诏鸿以本官修缉国史。孝昌初,拜给事黄门侍郎,寻加散骑常侍、齐州大中正。鸿在史甫尔,未有所就。寻卒,赠镇东将军、度支尚书、青州刺史。
鸿弱冠便有著述志。见晋、魏前史,皆成一家,无所措意。以刘元海、石勒、慕容隽、苻健、慕容垂、姚苌、慕容德、赫连屈孑、张轨、李雄、吕光、乞伏国仁、秃发乌孤、李暠、沮渠蒙逊、冯跋等并因世故,跨僭一方,各有国书,未有统一,鸿乃撰为十六国春秋,勒成百卷,因其旧记,时有增损褒贬焉。鸿二世仕江左,故不录僭晋、刘、萧之书,又恐识者责之,未敢出行于外。宣武闻其撰录,遣散骑常侍赵邕诏鸿曰:‘闻卿撰定诸史,甚有条贯,便可随成者送至,朕当于机事之暇览之。’鸿以其书有与国初相涉,言多失体,且既讫,不奏闻。鸿后典起居,乃妄载其表曰:
臣闻帝王之兴也,虽诞应图箓,然必有驱除,盖所以翦彼厌政,成此乐推。故战国纷纭,年过十纪,而汉祖夷殄群豪,开四百之业。历文、景之怀柔蛮夏,世宗之奋扬威武,始得凉、朔同文, 4367.gif 、越一轨。于是谈、迁感汉德之盛,痛诸史放绝,乃钤括旧书,著成太史,所谓缉兹人事,光彼天时之义也。
昔晋惠不竞,华戎乱起,三帝受制于奸臣,二皇晏驾于非所,五都萧条,鞠为煨烬。赵、燕既为长虵,辽海缅成殊域,中原无主,八十余年。遗晋僻远,势略孤微,人残兵革,靡所归控。皇魏龙潜幽、代,内修德政,外抗诸伪,并、冀之人,怀宝之士,襁负而至者日月相寻。太祖道武皇帝以神武之姿,接金行之运,应天顺人,龙飞受命。太宗必世重光,业隆玄默。世祖雄才叡略,阐曜威灵,农战兼修,扫清氛秽。岁垂四纪,而寰宇一同,百姓始得陶然苏息,欣于尧、舜之代。
自晋永宁以后,虽所在称兵,竞自尊树,而能建邦命氏,成为战国者,十有六家。善恶兴灭之形,用兵乖会之道,亦足以垂之将来,昭明劝戒。但诸史残缺,体例全亏,编录纷谬,繁略失所,宜审正同异,定为一书。诚知敏谢允南,才非承祚,然国志、史考之美,窃亦辄所庶几。始自景明之初,搜集诸国旧史,属迁京甫尔,率多分散,求诸公私,驱驰数岁。又臣家贫禄微,唯任孤力,至于书写所资,每不周接。暨正始元年,写乃向备。谨于吏案之暇,草构此书,区分时事,各系本录。稽以长历,考诸旧志,删正差谬,定为实录。商较大略,著春秋百篇。至三年之末,草成九十五卷。唯常璩所撰李雄父子据蜀时书,寻访不获,所以未及缮成。辍笔私求,七载于今。此书本江南撰录,恐中国所无,非臣私力所能终得。其起兵僭号,事之始末,乃亦颇有,但不得此书,惧简略不成。久思陈奏,乞敕缘边求采,但愚贱无因,不敢轻辄。散骑常侍、太常少卿、荆州大中正赵邕忽宣明旨,敕臣送呈,不悟九皋微志,乃得上闻。奉敕欣惶,庆惧兼至。今谨以所讫者附臣邕呈奏。
臣又别作序例一卷、年志一卷,仰表皇朝统括大义,俯明愚臣着录微体。徒窃慕古人立言美意,文致疏鄙,无一可观,简御之日,伏深惭悸。
鸿意如此。自正光以前,不敢显行其书。自后以其伯光贵重当朝,知时人未能发明其事,乃颇传读。然鸿经综既广,多有违谬。至道武天兴二年,姚兴改号鸿始,而鸿以为改在元年;明元永兴二年,慕容超禽于广固,鸿又以为在元年;太常二年,姚泓败于长安,而鸿亦以为灭在元年。如此之失,多不考正。
子子元,秘书郎。后永安中,乃奏其父书,称:‘臣亡考散骑常侍、黄门侍郎、前将军、齐州大中正鸿,正始之末,任属记言,撰缉余暇,迺刊著赵、燕、秦、夏、西凉、乞伏、西蜀等遗载,为之赞序,褒贬评论。先朝之日,草构悉了,唯有李雄蜀书,搜索未获,阙兹一国,迟留未成。去正光三年,购访始得,讨论适讫,而先臣弃世。凡十六国,名为春秋,一百二卷,近代之事,最为备悉。未曾奏上,弗敢宣流。今缮写一本,敢以仰呈,乞藏秘阁,以广异家。’
子元后谋反,事发逃窜,会赦免,寻为其叔从所杀。
光从祖弟长文,字景翰,少亦徙于代都,聦敏有学识。永安中,累迁平州刺史,以老还家,专读佛经,不关世事。卒,赠齐州刺史,谥曰贞。
子懋,字德林,徐州征东府长史。
长文从弟庠,字文序,有干用。为东郡太守,元颢寇逼郡界,庠拒不从命,弃郡走还乡里。孝庄还宫,赐爵平原伯,拜颍川太守,颇有政绩。永熙初,除东徐州刺史。二年,为城人王早、兰宝等所害。后赠骠骑将军、吏部尚书、齐州刺史。子罕袭爵,齐受禅,例降。
光族弟荣先,字隆祖,涉历经史,州辟主簿。子铎,有文才,位中散大夫。铎弟觐,羽林监。
崔亮字敬儒,清河东武城人,魏中尉琰之后也。高祖琼,为慕容垂车骑属。曾祖辑,南徙青州,因仕宋为太山太守。祖脩之,清河太守。父元孙,尚书郎。青州刺史沈文秀之叛,宋明帝使元孙讨之,为文秀所害。
亮母房携亮依其叔祖冀州刺史道固于历城,及慕容白曜平三齐,内徙桑干为平齐人。时年十岁,常依季父幼孙。居贫,佣书自业。
时陇西李冲当朝任事,亮族兄光往依之,谓亮曰:‘安能久事笔砚而不往托李氏也?彼家饶书,因可得学。’亮曰:‘弟妹饥寒,岂容独饱?自可观书于市,安能看人眉睫乎!’光言之于冲,冲召亮与语,因谓曰:‘比见卿先人相命论,使人胸中无复怵迫之念。今遂亡本,卿能记之不?’亮即为诵之,涕泪交零,声韵不异。冲甚奇之,迎为馆客。冲谓其兄子彦曰:‘大崔生宽和笃雅,汝宜友之,小崔生峭整清彻,汝宜敬之,二人终将大至。’冲荐之为中书博士,转议郎,寻迁尚书二千石。
孝文在洛,欲创革旧制,选置百官,谓群臣曰:‘与朕举一吏部郎,必使才望兼允者,给卿三日假。’又一日,孝文曰:‘朕已得之,不烦卿辈也。’驿征亮兼吏部郎。俄为太子中舍人,迁中书侍郎,兼尚书左丞。亮虽历显任,其妻不免亲事舂簸,孝文闻之,嘉其清贫,诏带野王令。
宣武亲政,迁给事黄门侍郎,仍兼吏部郎,领青州大中正。亮自参选事,垂将十年,廉慎明决,为尚书郭祚所委,每云‘非崔郎中选事不办。’寻除散骑常侍,仍为黄门。迁度支尚书,领御史中尉。自迁都之后,经略四方,又营洛邑,费用甚广,亮在度支,别立条格,岁省亿计。又议修汴、蔡二渠以通边运,公私赖焉。
侍中、广平王怀以母弟之亲,左右不遵宪法,敕亮推究。宣武禁怀不通賔客者久之。后因宴集,怀恃亲使忿,欲陵突亮。亮乃正色责之,即起于宣武前脱冠请罪,遂拜辞欲出。宣武曰:‘广平粗疏,向来又醉,卿之所悉,何乃如此也!’遂诏亮复坐,令怀谢焉。亮外虽方正,内亦承候时情。宣传左右郭神安颇被宣武识遇,以弟托亮,亮引为御史。及神安败后,因集禁中,宣武令兼侍中卢昶宣旨责亮曰:‘在法官,何故受左右嘱请!’亮拜谢而已,无以上对。转都官尚书,又转七兵,领廷尉卿,加散骑常侍。徐州刺史元昞抚御失和,诏亮驰驲安抚。亮至,劾昞处以大辟,劳赉绥慰,百姓帖然。
除安西将军、雍州刺史。城北渭水浅不通船,行人艰阻。亮谓僚佐曰:‘昔杜预乃造河梁,况此有异长河,且魏、晋之日,亦自有桥。吾今决欲营之。’咸曰:‘水浅,不可为浮桥;汎长无恒,又不可施柱。恐难成立。’亮曰:‘昔秦居咸阳,横桥度渭,以像阁道,此即以柱为桥。今唯虑长柱不可得耳。’会天大雨,山水暴至,浮出长木数百根,籍此为用,桥遂成立。百姓利之,至今犹名崔公桥。亮性公清,敏于断决,所在并号称职,三辅服其德政。宣武嘉之,诏赐衣马被褥。后纳其女为九嫔,征为太常卿,摄吏部事。
孝明初,出为定州刺史。梁左游击将军赵祖悦率众据硖石,诏亮假镇南将军,齐王萧宝夤镇东将军,章武王融安南将军,并使持节,督诸军以讨之。灵太后劳遣亮等,赐戎服杂物。亮至硖石,祖悦出城逆战,大破之。祖悦复于城外置二栅,欲拒军,亮焚击破之。亮与李崇为水陆之期,日日进攻,而崇不至。及李平至,崇乃进军,共平硖石。
灵太后赐亮玺书曰:‘硖石既平,大势全举,淮堰孤危,自将奔遁。若仍敢游魂,此当易以立计。禽翦蚁徒,应在旦夕。将军推毂所冯,亲对其事,处分经略,宜共协齐,必令得扫荡之理,尽彼遗烬也。随便守御,及分度掠截,扼其咽喉,防塞走路,期之全获,无令漏逸。若畏威降首者,自加蠲宥,以仁为本,任之雅筭。’以功进号镇北将军。
李平部分诸军,将水陆兼进,以讨堰贼。亮违平节度,以疾请还,随表而发。平表亮辄还京,失乘胜之机,阙水陆之会,今处亮死,上议。灵太后令曰:‘亮去留自擅,违我经略,虽有小捷,岂免大咎。但吾摄御万机,庶兹恶杀,可特听以功补过。’及平至,亮与争功于禁中,形于声色。
寻除殿中尚书,迁吏部尚书。时羽林新害张彝之后,灵太后令武官得依资入选。官员既少,应选者多,前尚书李韶循常擢人,百姓大为怨。亮乃奏为格制,不问士之贤愚,专以停解日月为断,虽复官须此人,停日后者终于不得;庸才下品,年月久者灼然先用。沈滞者皆称其能。亮外甥司空咨议刘景安书规亮曰:‘殷、周以乡塾贡士,两汉由州郡荐才,魏、晋因循,又置中正。谛观在昔,莫不审举,虽未尽美,足应十收六七。而朝廷贡才,止求其文,不取其理。察孝廉唯论章句,不及治道;立中正不考人才行业,空辨氏姓高下。至于取士之途不溥,沙汰之理未精。而舅属当铨衡,宜须改张易调。如何反为停年格以限之,天下士子谁复修厉名行哉?’亮荅书曰:
汝所言乃有深致。吾乘时徼幸,得为吏部尚书。当其壮也,尚不如人,况今朽老,而居帝难之任。常思同升举直,以报明主之恩;尽忠竭力,不为贻厥之累。昨为此格,有由而然。今已为汝所怪,千载之后,谁知我哉!可静念吾言,当为汝论之。
吾兼正六为吏部郎,三为尚书,铨衡所宜,颇知之矣。但古今不同,时宜须异。何者?昔有中正品其才第,上之尚书,尚书据状,量人授职,此乃与天下群贤共爵人也。吾谓当尔之时,无遗才、无滥举矣,而汝犹云十收六七。况今日之选,专归尚书,以一人之鉴,照察天下,刘毅所云一吏部、两郎中而欲究镜人物,何异以管窥天而求其博哉!今勋人甚多,又羽林入选,武夫崛起,不解书计,唯可彍弩前驱,指踪捕噬而已。忽令垂组乘轩,求其烹鲜之效,未曾操刀,而使专割。又武人至多,官员至少,不可周溥。设令十人共一官,犹无官可授,况一人望一官,何由可不怨哉?吾近面执,不宜使武人入选,请赐其爵,厚其禄。既不见从,是以权立此格,限以停年耳。
昔子产铸刑书以救敝,叔向讥之以正法,何异汝以古礼难权宜哉?仲尼云:‘德我者春秋,罪我者亦春秋。’吾之此指,其由是也。但令当来君子,知吾意焉。
后甄琛、元脩义、城阳王徽相继为吏部尚书,利其便己,踵而行之。自是贤愚同贯,泾、渭无别。魏之失才,从亮始也。
历侍中、太常卿、左光禄大夫、尚书右仆射。时刘腾擅权,亮托妻刘氏,倾身事之,故频年之中,名位隆赫。有识者讥之。转尚书仆射,加散骑常侍。疽发于背,明帝遣舍人问疾,亮上表乞解仆射,诏不许。寻卒,诏给东园秘器,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谥曰贞烈。
亮在雍州,读杜预传,见其为八磨,嘉其有济时用,遂教人为碾。及为仆射,奏于张方桥东堰穀水,造硙磨数十区,其利十倍,国用便之。亮有三子,士安、士和、士泰,并强干,善于当世。
士安历尚书比部郎,卒于谏议大夫,赠左将军、光州刺史。无子,弟士和以子乾亨继。乾亨,武定中,尚书都兵郎中。
士和初为司空主簿。萧宝夤之在关中,高选僚佐,以为都督府长史。时莫折念生遣使诈降,宝夤表士和兼度支尚书为陇右行台,令入秦抚慰,为念生所害。
士泰历给事中、司空从事中郎、谏议大夫、司空司马。明帝末,荆蛮侵斥,以士泰为龙骧将军、征蛮别将。事平,以功赐爵五等男。建义初,遇害于河阴,赠都督、青州刺史,谥曰文肃。子肇师袭爵。
肇师少时疏放,长遂变节,更成谨厚。涉猎经史,颇有文思。天平初,以通直散骑侍郎为慰劳青州使,至齐州界,为土贼崔迦叶等拘,欲逼与同事,肇师执志不动,喻以祸福,贼遂舍之。仍巡慰青部而还。肇师以从弟乾亨同居,事伯母甚谨。齐文襄尝言肇师合诛,左右问其故,曰:‘崔鸿十六国春秋述诸僭伪而不及江东。’左右曰‘肇师与鸿别族。’乃止。天保初,以参定禅代礼仪,封襄城县男,仍兼中书侍郎,卒。始邺下有薛生者,能相人,言赵彦深当大贵。肇师因问己,荅曰:‘公门望虽高,爵位不及赵。’终如其言。
亮弟敬默,奉朝请,卒于征虏长史,赠南阳太守。子思韶,从亮征硖石,以军功赐爵武城子,为冀州别驾。
敬默弟敬远,以其贱出,殊不经纪,论者讥焉。
光韶,亮从父弟也。父幼孙,太原太守。光韶事亲以孝闻。初除奉朝请,光韶与弟光伯孪生,操业相侔,特相友爱,遂经吏部尚书李冲,让官于光伯,辞色恳至。冲为奏闻,孝文嘉而许之。太和二十年,以光韶为司空行参军,复请让从叔和,曰:‘臣诚微贱,未登让品,属逢皇朝,耻无让德。’和亦谦退,辞而不当。孝文善之,遂以和为广陵王国常侍。
寻敕光韶兼秘书郎,掌校华林御书。累迁青州中从事。后为司空骑兵参军,又兼司徒户曹。出为济州辅国府司马,刺史高植甚知之,政事多委访焉。迁青州平东府长史。府解,敕知州事。光韶清直明断,吏人畏爱之。入为司空从事中郎,以母老解官归养,赋诗展意,朝士属和者数十人。久之,征为司徒咨议,固辞不拜。光韶性严,声韵抗烈,与人平谈,常若震厉。至于兄弟议论,外闻谓为忿怒,然孔怀雍睦,人少逮之。
孝庄初,河间邢杲率河北流人十余万众攻逼州郡,刺史元隽忧不自安,州人乞光韶为长史以镇之。时阳平路回寓居齐土,与杲潜相影响,引贼入郭,光韶临机处分,在难确然。贼退之后,刺史表光韶忠毅,朝廷嘉之,发使慰劳。寻为东道军司。及元颢入洛,自河以南,莫不风靡。刺史广陵王欣集文武以议所从,在坐之人,莫不失色。光韶独抗言曰:‘元颢受制梁国,称兵本朝,乱臣贼子,旷代少畴。何但大王家事,所宜切齿。等荷朝眷,未敢仰从。’长史崔景茂、前瀛州刺史张烈、前郢州刺史房叔祖、征士张僧皓咸云:‘军司议是。’欣乃斩颢使。
寻征辅国将军,再迁廷尉卿。秘书监祖莹以赃罪被劾,光韶必欲致之重法,太尉城阳王徽、尚书令临淮王彧、吏部尚书李神儁、侍中李彧并势望当时,皆为莹求宽。光韶正色曰:‘朝贤执事,于舜之功,未闻其一,如何反为罪人言乎。’其执意不回如此。永安扰乱,遂还乡里。
光韶博学强辩,尤好理论,至于人伦名教,得失之间,榷而论之,不以一毫假物。家足于财,而性俭吝,衣马敝瘦,食味粗薄。始光韶在都,同里人王蔓于夜遇盗,害其二子。孝庄诏黄门高道穆,令加检捕,一坊之内,家别搜索。至光韶宅,绫绢钱布匮箧充积。议者讥其矫啬。其家资产,皆光伯所营。光伯亡,悉焚其契。河间邢子才曾贷钱数万,后送还之。光韶曰:‘此亡弟相贷,仆不知也。’竟不纳。
刺史元弼前妻,是光韶之继室兄女。弼贪婪不法,光韶以亲情亟相非责,弼衔之。时耿翔反于州界,弼诬光韶子通与贼连结,囚其合家,考掠非理。而光韶与之辨争,词色不屈。会樊子鹄为东道大使,知其见枉,理出之。时人劝令诣樊陈谢,光韶曰:‘羊舌大夫已有成事,何劳往也。’子鹄亦叹尚之。后刺史侯深代下,疑惧,谋为不轨,夜劫光韶,以兵胁之,责以谋略。光韶曰:‘凡起兵须有名义,使君今日举动,直是作贼耳,知复何计!’深虽恨之,敬而不敢害。寻除征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不起。
光韶以世道屯邅,朝廷屡变,闭门却扫,吉凶断绝。诫子孙曰:‘吾自谓立身无惭古烈,但以禄命有限,无容希世取进。在官以来,不冒一级,官虽不达,经为九卿。且吾平生素业,足以遗汝,官阀亦何足言也。吾既运薄,便经三娶,而汝之兄弟各不同生。合葬非古,吾百年之后,不须合也。然赠谥之及,出自君恩,岂容子孙自求之也?勿须求赠。若违吾志,如有神灵,不享汝祀。吾兄弟自幼及老,衣服饮食未尝一片不同,至于儿女官婚,荣利之事,未尝不先以推弟。弟顷横祸,权作松榇,亦可为吾作松棺,使吾见之。’卒,年七十一。孝静初,侍中贾思同申启,称述光韶,诏赠散骑常侍、骠骑将军、青州刺史。
光韶弟光伯。为青州别驾,后以族弟休临州,申牒求解。尚书奏:‘案礼:始封之君,不臣诸父、昆弟;封君之子,臣昆弟,不臣诸父;封君之孙,得尽臣。计始封之君,即是世继之祖,尚不得臣,况今刺史既非世继,而得行臣吏之节,执笏称名者乎?检光伯请解,率礼不愆,谓宜许遂。’灵太后令从之。寻除北海太守,有司以其更满,依例奏代。明帝诏曰:‘光伯自莅海沂,清风远著,兼其兄光韶复能辞荣侍养,兄弟忠孝,宜有甄录,可更申三年,以广风化。’后历太傅咨议参军。
节闵帝时,崔祖螭、张僧皓起逆,攻东阳,旬日间,众十余万。刺史、东莱王贵平欲令光伯出城慰劳。兄光韶争之曰:‘以下官观之,非可慰喻止也。’贵平逼之,不得已,光伯遂出城。未及晓喻,为飞矢所中,卒,赠青州刺史。
子滔,武定末殷州别驾。
脩之弟道固。道固字季坚,其母卑贱,嫡母兄攸之、目连等轻侮之。父辑谓攸之曰:‘此儿姿识,或能兴人门户,汝等何以轻之?’攸之等遇之弥薄。辑乃资给道固,令其南仕。时宋孝武为徐、兖二州刺史,以道固为从事。道固美形貌,善举止,习武事,孝武嘉之。会青州刺史新除,过彭城,孝武谓曰:‘崔道固人身如此,岂可为寒士?而世人以其偏庶侮之,可为叹息。’刺史至州,辟为主簿。后为宋诸王参军,被遣青州募人,长史以下并诣道固。道固诸兄等逼其所生自致酒炙于客前。道固惊起接取,谓客曰:‘家无人力,老亲自执劬劳。’诸客皆知其兄所作,咸拜其母。母谓道固曰:‘我贱,不足以报贵賔,汝宜荅拜。’诸客皆叹美道固母子,贱其诸兄。
后为冀州刺史,镇历城。宋明帝立,徐州刺史薛安都与道固等立废帝子业弟子勋,败乃归魏。献文帝以为南冀州刺史、清河公。宋明帝遣说道固,以为徐州刺史,复归宋。
皇兴初,献文诏征南大将军慕容白曜讨道固,道固面缚请罪。白曜送赴都,诏恕其死。乃徙齐土望共道固守城者数百家于桑干,立平齐郡于平城西北北新城,以道固为太守,赐爵临淄子。寻徙居京城西南二百余里旧阴馆之西。延兴中卒,子景徽袭爵。
初,道固之在客邸,与薛安都、毕众敬邻馆,时以公集相见。本既同由武达,颇结僚旧。时安都志已衰朽,于道固疏略,而众敬每尽殷勤。道固谓刘休賔、房法寿曰:‘古人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安都视人,殊自萧索,毕固依依也。’
景徽字文叡,卒于平州刺史,谥曰定。子休纂袭爵。
道固兄目连子僧祐、僧深。僧深坐兄僧祐与沙门法秀谋反,徙薄骨律镇。后位南青州刺史。元妻房氏生子伯𬴊、伯骥。后薄房氏,纳平原杜氏,与俱徙。生四子,伯凤、祖龙、祖螭、祖虬。僧深得还之后,绝房氏,遂与杜氏及四子寓青州。伯𬴊、伯骥与母房居冀州,虽往来父间,而心存母氏,孝慈之道,顿阻一门。僧深卒,伯𬴊奔赴,不敢入家,寄哭寺门。祖龙刚躁,与兄伯𬴊讼嫡庶,并以刀剑自卫,苦怨仇焉。祖螭小字社客,普泰初反,尔朱仲远讨斩之。祖虬,少好学,不驰竞。
僧深从弟和,位平昌太守。家巨富而性吝,埋钱数百斛,其母李春思堇,惜钱不买。子轨,字启则,盗钱百万,背和亡走。后至仪同、开府铠曹参军,坐贪伪,赐死晋阳。
论曰:崔光风素虚远,学业深长,孝文归其才博,许其大至,明主固知臣也。历事三朝,师训少主,不出宫省,坐致台傅,斯亦近世之所希有。但顾怀大雅,托迹中庸,其于容身之讥,斯乃胡广所不免也。鸿博综古今,立言为事,亦才志之士乎。崔亮既明达从事,动有名迹,于断年之选,失之逾远,救弊未闻,终为国蠹,无苟而已,其若是乎。光韶居雅仗正,有国士之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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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四十五‧列传第三十三  裴叔业 夏侯道迁 李元护 席法友 王世弼 江悦之 淳于诞 沈文秀 张谠 李苗 刘藻 傅永 傅竖眼 张烈 李叔彪 路恃庆 房亮 曹世表 潘永基 朱元旭
裴叔业,河东闻喜人,魏冀州刺史徽之后也。五世祖苞,晋秦州刺史。祖邕,自河东居于襄阳。父顺宗,兄叔宝,仕宋、齐,并有名位。
叔业少有气干,颇以将略自许。宋元徽末,历官为羽林监、齐高帝骠骑行参军。齐受命,累迁为宁蛮长史、广平太守。叔业早与齐明帝共事,明帝辅政,以为心腹,使领军奄袭诸蕃镇,尽心用命。及即位,以为给事黄门侍郎,封武昌县伯。
孝文南次钟离,齐拜叔业为徐州刺史,以水军入淮。帝令郎中裴聿往与之语,叔业盛饰左右服翫以夸之。聿曰:‘伯父仪服诚为美丽,但恨不昼游耳。’
齐帝崩,废帝即位,诛大臣,都下屡有变发。叔业登寿春城,北望肥水,谓部下曰:‘卿等欲富贵乎,我言富贵亦可办耳。’未几,见徙南兖州刺史。会陈显达围建邺,叔业遣司马李元护应之,及显达败而还。叔业虑内难未已,不愿为南兖州。齐废主嬖臣茹法珍、王咺之等疑其有异,去来者并云叔业北入。叔业兄子植、飏、瑜、粲等弃母奔寿阳。法珍等以其既在疆埸,且欲羁縻之,白齐主,遣中书舍人裴穆慰诱之,许不须回换。叔业虽得停,而忧惧不已。时梁武帝为雍州刺史,叔业遣亲人马文范以自安之计访之梁武帝曰:‘雍州若能坚据襄阳,辄当戮力自保。若不尔,回面向北,不失河南公。’梁武报曰:‘唯应送家还都以安慰之,自然无患。若意外相逼,当勒马二万,直出横江,以断其后,则天下事一举可定。若欲北向,彼必遣人相代,以河北一地相处,河南公宁复可得?如此则南归望绝矣。’叔业沉疑未决,遣信诣豫州刺史薛真度,访入北之宜。真度荅书,盛陈朝廷风化,叔业乃遣子芬之及兄女夫韦伯昕奉表内附。
景明元年正月,宣武诏授叔业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豫州刺史、征南将军,封兰陵郡公,又赐叔业玺书,遣彭城王勰、尚书令王肃赴接。军未度淮,叔业病卒,李元护、席法友等推叔业兄子植监州事。诏赠叔业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忠武公,给东园温明秘器。
子蒨之,字文德,仕齐,随郡王左常侍,先卒。
子谭绍封。谭粗险好杀,所乘牛马为小惊逸,手自杀之。然孝事诸叔,尽于子道,国禄岁入,每以分赡,世以此称之。位辅国将军、中散大夫。卒,赠南豫州刺史,谥曰敬。
子测,字伯源,袭。历通直散骑侍郎,天平中,走于关中。
蒨之弟芬之,字文馥,长者好施,笃爱诸弟。仕齐,位羽林监。入魏,以父勋封上蔡伯。为东秦州刺史,在州有清静称。后徙封山茌县。迁岐州刺史,为陇贼所围,城陷,贼以送上邽,为莫折念生所害,赠青州刺史。
芬之弟蔼之,字幼重,性轻率。好琴书,其内弟柳谐善鼓琴,蔼之师而微不及也。位汝阳太守。
叔业长兄子彦先,少有志尚。叔业以寿春入魏,彦先封雍丘县子,位勃海相。卒,谥曰惠恭。
彦先子约,字元俭,性颇刚鲠,后袭爵。冀州大乘贼起,敕为别将,行勃海郡事,城陷见害。
长子英起,武定末,洛州刺史。英起弟威起,卒于齐王府中兵参军,赠鸿胪少卿。
彦先弟绚,扬州中从事。时扬州霖雨,水入城,刺史李崇居城上,系船凭焉。绚率城南人数千家汎舟南走高原,谓崇还北,遂与别驾郑祖起等送子十四人于梁。崇勒水军讨之,众溃见获,投水而死。
植字文远,叔业兄叔宝子也。少而好学,览综经史,尤长释典,善谈理义。随叔业在寿春。叔业卒,席法友、柳玄达等共举植监州。秘叔业丧问,教命处分,皆出于植。于是开门纳魏军。诏以植为兖州刺史、崇义县侯,入为大鸿胪卿。后以长子昕南叛,有司处之大辟,诏特恕其罪,以表勋诚。寻除授扬州大中正,出为瀛州刺史,再迁度支尚书,加金紫光禄大夫。
植性非柱石,所为无恒。兖州之还也,表请解官,隐于嵩山,宣武不许,深以为怪。然公私集论,自言人门不后王肃,怪朝廷处之不高。及为尚书,志意颇满,欲以政事为己任,谓人曰:‘非我须尚书,尚书亦须我。’辞气激扬,见于言色。及入参议论,时对众官,面有讥毁。又表毁征南将军田益宗,言华夷异类,不应在百世衣冠之上。率多侵侮,皆此类也。侍中于忠、黄门元昭览之切齿,寝而不奏。韦伯昕告植欲谋废黜。尚书又奏羊祉告植姑子皇甫仲达,云受植旨,遂诈称被诏,率合部曲,欲图领军于忠。时忠专权,既构成其祸,又矫诏杀之,朝野称冤。临终,神志自若,遗令子弟,命尽之后,剪落须发,被以法服,以沙门礼葬于嵩高之阴。
初,植与仆射郭祚、都水使者韦隽等同时见害,后祚、隽事雪加赠,而植追复封爵而已。植故吏勃海刁冲上疏讼之,于是赠尚书仆射、扬州刺史,乃改葬。
植母,夏侯道迁姊也。性甚刚峻,于诸子皆如严君。长成后,非衣幍不见,小有罪过,必束带伏门,经五三日乃引见之,督以严训。唯少子衍得以常服见之,旦夕温凊。植在瀛州也,其母年逾七十,以身为婢,自施三宝,布衣麻菲,手执箕帚于沙门寺扫洒。植弟瑜、粲、衍并亦奴仆之服,泣涕而从,有感道俗。诸子各以布帛数百赎免其母,于是出家为比丘,入嵩高积岁,乃还家。植既长嫡,母又年老,其在州数岁,以妻子自随。虽自州送禄奉母及赡诸弟,而各别资财,同居异爨,一门数灶,盖亦染江南之俗也。论者讥焉。
植弟飏,壮果有谋略。在齐,以军功位骁骑将军。入魏,为南司州刺史,封义阳县伯,诏命未至,为贼所杀,进爵为侯。宣武以飏勋效未立而卒,其子炯不得袭封。明帝初,炯行货于执事,乃封城平县伯。
炯字休光,小字黄头,颇有文学,善事权门。领军元叉纳其金帛,除镇远将军、散骑常侍、扬州大中正,进爵为侯,改封高城。寻兼尚书右丞,出为东郡太守,为城人所害。赠散骑常侍、青州刺史,谥曰简。
飏弟瑜,字文琬,封下密县子,试守荥阳郡,坐虐暴杀人免官。后徙封灌津子,卒于勃海太守,赠豫州刺史,谥曰定。
瑜弟粲,字文亮,封舒县子。沉重善风仪,颇以骄豪为失。历正平、恒农二郡太守。高阳王雍曾以事属粲,粲不从,雍甚为恨。后因九日马射,敕畿内太守皆赴京师,雍时为州牧,粲修谒,雍含怒待之。粲神情闲迈,举止抑扬,雍目而不觉解颜。及坐定,谓粲曰:‘可更为一行。’粲便下席为行,从容而出。坐事免。后宣武闻粲善自标置,欲观其风度,令传诏就家急召之,须臾间,使者相属,合家恇惧,不测所以,粲更恬然,神色不变。帝叹异之。时仆射高肇以外戚之贵,势倾一时,朝士见者,咸望尘拜谒,粲候肇,唯长揖而已。及还,家人尤责之,粲曰:‘何可自同凡俗也。’又曾诣清河王怿,下车始进,便属暴雨,粲容步舒雅,不以霑濡改节。怿乃令人持盖覆之,叹谓左右曰:‘何代无奇人!’性好释学,亲昇讲座,虽持义未精,而风韵可重。但不涉经史,终为知音所轻。
后为扬州大中正、中书令。明帝释奠,以为侍讲,转金紫光禄大夫。元颢入洛,以粲为西兖州刺史,寻为濮阳太守崔巨伦所逐,弃州入嵩高山。节闵帝初,复为中书令。后正月晦,帝出临洛滨,粲起御前再拜上寿酒。帝曰:‘昔北海入朝,暂窃神器,尔日卿戒之以酒;今欲我饮,何异于往情?’粲曰:‘北海志在沈湎,故谏其所失,陛下齐圣温克,臣敢献微诚。’帝曰:‘甚愧来誉。’仍为命酌。
孝武初,出为骠骑大将军、胶州刺史。属时亢旱,土人劝令祷于海神。粲惮违众人,乃为祈请,直据胡床,举杯曰:‘仆白君。’左右云:‘前后例皆拜谒。’粲曰:‘五岳视三公,四渎视诸侯,安有方伯致礼海神。’卒不肯拜。时青州叛贼耿翔寇乱三齐,粲唯高谭虚论,不事防御之术。翔乘其无备,掩袭州城,左右白言贼至,粲云:‘岂有此理!’左右又言‘已入州门’。粲乃徐云:‘耿王可引上厅事,自余部众,且付城人。’不达时变如此。寻为翔害,送首于梁。
子含,字文若,员外散骑侍郎。
粲弟衍,字文舒,学识优于诸兄,才亦过之。事亲以孝闻,兼有将略。仕齐,位阴平太守。归魏,授通直郎,衍坚辞朝命,上表请隐嵩高,诏从之。宣武末,稍以出山,干禄执事。从历建兴、河内二郡太守。历二郡,廉贞寡欲,善抚百姓,人吏追思之。孝昌初,梁将曹敬宗寇荆州。诏衍为别将,与恒农太守王罴救荆州。衍大破之,荆州围解。除北道都督,镇邺西之武城,封安阳县子。时相州刺史安乐王鉴潜图叛逆。衍觉其有异,密表陈之。寻而鉴所部别将嵇宗驰驿告变,乃诏衍与都督源子邕、李神轨等讨鉴,平之。除相州刺史、北道大都督,进封临汝县公。诏衍与子邕北讨葛荣,军败见害。赠车骑大将军、司空、相州刺史。子嵩袭。
叔业之归魏,又有尹挺、柳玄达、韦伯昕、皇甫光、梁祐、崔高容、阎庆胤、柳僧习并预其功。
尹挺,天水冀人,仕齐,位陈郡太守。与叔业参谋归诚,历南司州刺史。
柳玄达,河东解人,颇涉经史,仕齐,诸王参军。与叔业姻娅周旋,叔业献款,玄达赞成其计。入魏,除司徒咨议参军,封南顿县子。卒,改封夏阳县,子绛袭。绛弟远,字季云,性粗放无拘检,时人或谓之柳癫。好弹琴耽酒,时有文咏。孝武初,除仪同、开府参军事。放情琴酒之间,每出行返,家人或问消息,荅云‘无所闻,纵闻亦不解’。后客游卒。
玄达弟玄瑜,位阴平太守,卒。子谐,颇有文学,善鼓琴,以新声手势,京师士子翕然从学。除著作佐郎,于河阴遇害。
韦伯昕,京兆杜陵人,学尚有壮气。自以才智优于裴植,常轻之,植嫉之如仇。即彦先之妹夫也。叔业以其有大志,故遣送子芬之为质。入魏,封零陵县男,历南阳太守,坐事免。后拜员外散骑常侍,加中垒将军。告裴植谋为废黜,植坐死。后百余日,伯昕亦病卒。临亡,见植为崇,口云:‘裴尚书死,不独见由,何以见怒?’
皇甫光,安定人,美须髯,善言笑。入魏,卒于勃海太守。兄椿龄,从薛安都于彭城内附,除岐州刺史。椿龄子璋,乡郡相。璋弟玚,位吏部郎。性贪婪,多所受纳,鬻卖吏官,皆有定价。后以丞相、高阳王雍之婿,为豫州刺史。为政残暴,百姓患之。卒于安南将军、光禄大夫,赠尚书左仆射。子长卿,太尉司马。
梁祐,北地人,叔业从姑子也。好学,便弓马,随叔业征伐,身被五十余创。景明初,赐爵山桑子。出为北地太守,清身率下,甚有声称。历太中大夫。从容风雅,好为谈咏,常与朝廷名贤,泛舟洛水,以诗酒自娱。迁光禄大夫,端然养志,不历权门,卒于京兆内史。
崔高容,清河人,博学善文辞,美风彩。景明初,位散骑侍郎,出为扬州开府掾,带陈留太守,卒官。
阎庆胤,天水人,博识洽闻,善于谈论,听其言说,不觉忘疲。卒于敷城太守。
柳僧习见其子虬传。
夏侯道迁,谯国人也。少有志操。年十七,父母为结婚韦氏,道迁云:‘欲怀四方之志,不愿取妇。’家人咸谓戏言,及婚,求觅不知所在,访问,乃云逃入益州。
后随裴叔业于寿春,为南谯太守。二家虽为姻好,亲情不协,遂单骑归魏,拜骁骑将军,随王肃至寿春。肃薨,道迁弃戍南叛。
会梁以庄丘黑为征虏将军、梁秦二州刺史,镇南郑。黑请道迁为长史,带汉中郡。会黑死,而道迁阴图归顺。先是,仇池镇将杨灵珍反叛南奔,梁以灵珍为征虏将军,假武都王,助戍汉中。道迁乃击灵珍,斩其父子,送首于京师。江悦之等推道迁为梁、秦二州刺史。道迁遣表归阙,诏玺书慰勉,授持节、散骑常侍、平南将军、豫州刺史,封丰县侯,遣尚书邢峦指授节度。道迁表受平南、常侍,而辞豫州、丰县侯,引裴叔业公爵为例。宣武不许。
道迁自南郑来朝京师,引见于太极东堂,免冠徒跣谢曰:‘比在寿春,遭韦缵之酷,申控无所,致此猖狂。是段之来,希酬昔遇。’宣武曰:‘卿建为山之功,一篑之玷,何足谢也。’道迁以赏报为微,逡巡不拜,寻改封濮阳县侯。岁余,频表解州,宣武许之。除南兖州大中正,不拜。
道迁虽学不深洽,而历览书史,闲习尺牍。好言宴,务口实,京师珍羞,罔不毕有。于京城西水次市地,大起园池,殖列蔬果,延致秀彦,时往游适。妓妾十余,常自娱乐,国秩岁入三千余匹,专供酒馔,不营家产。每诵孔融语曰:‘坐上客恒满,樽中酒不空,余非吾事也。’识者多之。
历华、瀛二州刺史,为政清严,善禁盗贼。卒,赠雍州刺史,谥明侯。初,道迁以拔汉中归诚本由王颍兴之计,求分邑户五百封之,宣武不许。灵太后临朝,道迁重求分封,太后大奇之,议欲更以三百户封颍兴,会卒,遂寝。道迁不聘正室,唯有庶子数人。
长子夬,字元廷,历镇远将军、南兖州大中正。夬性好酒,居丧不戚,醇醪肥鲜,不离于口,沽买饮啖,多所费用,父时田园,货卖略尽,人间债犹数千余匹。谷食至常不足,弟妹不免饥寒。
初,道迁知夬好酒,不欲传授国封。夬未亡前,忽梦见征虏将军房世宝至其家厅事,与其父坐,屏人密言。夬心惊惧,谓人曰:‘世宝至,官少间必击我也。’寻有人至,云‘官呼郎’,随召即去,遣左右杖之二百,不胜楚痛,大叫。良久乃悟,流汗彻于寝具。至明,前京城太守赵卓诣之,见其衣湿,谓夬曰:‘卿昨夜当大饮,溺衣如此。’夬乃具陈所梦。先是旬余,秘书监郑道昭暴病卒,夬闻,谓卓曰:‘人生何常,唯当纵饮。’于是昏酣遂甚。梦后,二日不能言,针之乃得语,而犹虚劣,俄而心闷而死。洗浴者视其尸体,大有杖处,青赤隐起,二百下许。赠钜鹿太守。
初,夬与南人辛谌、庾遵、江文遥等终日游聚。酣饮之际,恒相谓曰:‘人生局促,何殊朝露,坐上相看,先后间耳。脱有先亡者,于良辰美景,灵前饮宴,傥或有知,庶共歆飨。’及夬亡后,三月上巳,诸人相率至夬灵前,仍共酌饮。时日晚天阴,室中微暗,咸见夬在坐,衣服形容,不异平昔,时执杯酒,似若献酬,但无语耳。夬家客雍僧明心有畏恐,披帘欲出,便即僵仆,状若被殴。夬从兄欣宗云:‘今是节日,诸人忆弟畴昔之言,故来共饮。僧明何罪,而被嗔责?’僧明便悟。而欣宗鬼语如夬平生,并怒家人,皆得其罪,又发阴私窃盗,咸有次绪。
夬妻,裴植之女也,与道迁诸妾不睦,讼 49a7.gif 彻于公庭。子籍,年十余岁,袭祖封已数年,而夬弟眘等言其眇目癎疾,不任承继,自以与夬同庶,己应绍袭。尚书奏籍承封。
道迁兄子○,位咸阳太守。
道迁之谋,又襄阳罗道珍、北海王安世、颍川辛谌、汉中姜永等皆参其勋末。道珍为齐州东平原相,有能名。安世,苻坚丞相王猛玄孙也。历涉书传,位北华州刺史。谌,魏卫尉辛毗后也。有文学,位濮阳、上党二郡太守。永善弹琴,有文学,位汉中太守。永弟漾,亦善士,性至孝。
时颍川庾道者,亦与道迁俱入国,虽不参勋谋,亦为奇士。历览史传,善草隶书,轻财重义。仕梁,右中郎将。及至洛阳,环堵弊庐,多与俊秀交旧,积二十余岁,殊无宦情。后为饶安县令,罢,卒。
李元护,辽东襄平人,晋司徒胤之八世孙也。胤子顺、璠及孙沉、志皆有名宦。沉孙根,仕慕容宝为中书监。根子后智等随慕容德南渡河,居青州。数世无名,三齐豪门多轻之。
元护以魏平齐后随父怀庆南奔。身长八尺,美须髯,少有武力。仕齐,位马头太守,虽以将用自达,然亦颇览文史,习于简牍。后为裴叔业司马,带汝阴太守。叔业归顺,元护赞同其谋。叔业疾病,元护督率上下以俟援军。寿春克定,元护颇有力焉。
景明初,以元护为齐州刺史、广饶县伯。寻以州人柳世明图为不轨,元护诛戮所加,微为滥酷。州内饥俭,表请振贷,蠲其赋役。但多有部曲,时为侵扰,城邑苦之,故不得为良刺史也。三年卒。病前月余,京师无故传其凶问,又城外送客亭柱有人书曰‘李齐州死’,纲佐饯别者见而拭之,后复如此。元护妾伎十余,声色自纵,情欲既甚,支骨稍消,须长二尺,一时落尽。赠青州刺史。元护为齐州,经拜旧墓,巡省故宅,飨赐村老,莫不欣畅。及将亡,谓左右曰:‘吾尝以方伯簿伍至青州,士女属目。若丧过东阳,不可不好设仪卫,哭泣尽哀,令观者改容也。’家人遵其诫。
子会袭,正始中降爵为子。会顽𫘤好酒,其妻南阳太守清河房伯玉女也,甚有姿色,会不荅之。房乃通其弟机,因会醉,杀之。子景宣袭。机与房遂如夫妇,积十余年,房氏色衰,乃更婚娶。
元护弟静,性贪忍,兄亡未敛,便剥妓服玩及余物。历齐郡内史。
席法友,安定人也,祖、父南奔。法友仕齐,以膂力自效,任安丰新蔡二郡太守、建安戍主。后与裴叔业同谋归魏,拜豫州刺史、苞信县伯。叔业卒后,法友与裴植追成业志,淮南克定,法友有力焉。历华、并二州刺史。后为别将出淮南,欲解朐山之围。法友始渡淮而朐山败没,遂停十年。恬静自安,不竞世利。宣武末,除济州刺史,廉和著称。又徙封乘氏。后卒于光禄大夫,赠秦州刺史,谥襄侯。
子景通袭,善事元叉,兼赂叉父继。继为司空,引景通为掾。卒,赠卫尉少卿。子郾袭,走关西。
王世弼,京兆霸城人也。姚泓之灭,其祖、父南迁。世弼身长七尺八寸,魁岸有壮气,善草隶书,好爱坟典。仕齐为军主,助戍寿春,遂与裴叔业同谋归诚。除南徐州刺史,封慎县伯。后除东秦州刺史,政任于刑,为人所怨,有受纳之响,为御史中尉李平所弹,会赦免。后为河北太守,有清称。再迁中山内史,加平北将军。直阁元罗,领军元叉弟也,曾过中山,谓曰:‘二州刺史,翻复为郡,当恨恨耳。’世弼曰:‘仪同之号,起自邓骘,平北为郡,始在下官。’卒,赠豫州刺史,谥曰康。
长子会,汝阳太守。
次子由,字茂道,好学有文才,尤善草隶书,性方厚,有名士风,又工摹书,为时人所服。位东莱太守,罢郡寓居颍川。天平初,元洪威构逆,大军攻讨,为乱兵所害。名流悼惜之。
江悦之字彦和,济阳考城人也。七世祖统,晋散骑常侍,避刘、石之乱,南渡。祖兴之,父范之,并为宋武所诛。
悦之少孤,仕宋,历诸王参军。好兵书,有将略,善待士,有部曲数百人。仕齐,为后军将军,部曲称众,千有余人。梁初,以讨灭刘季连功,进号冠军将军。武兴氐攻破白马,进图南郑,悦之大破氐众,还复白马。梁、秦二州刺史庄丘黑死,夏侯道迁与悦之及庞树,军主李忻荣、张元亮、士孙天与等谋以梁州内附。梁华阳太守尹天宝率众向州城,遂围南郑。悦之昼夜督战,会武兴军至,天宝败。道迁克全勋款,悦之实有力焉。与道迁俱至洛阳。寻卒,赠梁州刺史,追封安平县子,谥曰庄。悦之二子,文遥、文远。
文遥少有大度,轻财好士,士多归之。道迁之图杨灵珍,文遥奋剑请行,遂手斩灵珍。袭父封,拜咸阳太守。勤于礼接,终日坐厅事,至者见之,假以恩颜,屏人密问,于是人所疾苦,大盗姓名,奸猾吏长,无不知悉。郡中震肃,奸劫息止,政为雍州诸郡之最。后为安州刺史,善于绥纳,甚得物情。时杜洛周、葛荣等相继叛逆,幽、燕已南悉没,唯文遥介在群贼之外,孤城独守,鸠集荒余,且耕且战,百姓皆乐为用。卒官,长史许思祖等以文遥有遗爱,复推其子果行州事,既摄州事,乃遣使奉表。庄帝嘉之,除果通直散骑侍郎,行安州事。既而贼势转盛,救援不接,果乃携诸弟并率城人东奔高丽。天平中,诏高丽送果等。元象中,乃得还朝。
文远善骑射,勇于攻战,以军功位中散大夫、龙骧将军。
淳于诞字灵远,其先太山博人也,后世居蜀汉,或家安固之桓陵县。父兴宗,齐南安太守。
诞年十二,随父向扬州。父于路为群盗所害,诞虽幼而哀感奋发,倾资结客,旬朔之内,遂得复仇。州里之间,无不称叹。
景明中,自汉中归魏。陈伐蜀计,宣武嘉纳之。延昌末,王旅大举,除骠骑将军、都督、别部司马,领乡导统军。诞不愿先受荣爵,乃固让实官,止参戎号。及奉辞之日,诏若克成都,即以益州许之。师次晋寿,蜀人大震。属宣武晏驾,不果而还。后以客例,起家羽林监。
正光中,秦、陇反叛,诏诞为西南道军司马,与行台魏子建共参经略。时梁益州刺史萧深猷遣将樊文炽萧世澄等率众数万围小剑戍。子建遣诞勒兵驰赴,大败之,禽世澄等十一人,文炽先走获免。孝昌初,子建以诞行华阳郡,带白马戍。后卒于东梁州刺史,赠益州刺史,谥曰庄。
沈文秀字仲远,吴兴武康人也。伯父庆之,南史有传。
文秀仕宋,位青州刺史。和平六年,宋明帝杀其主子业,文秀与诸州推立子业弟子勋。子勋败,皇兴初,文秀与崔道固俱以州降魏。宋遣其弟文景来谕之,文秀复归宋,为刺史如故。后慕容白曜长驱至东阳,文秀始欲降,以军人虏掠,遂有悔心,乃婴城固守。白曜既下历城,乃并力攻讨,自夏至春始克。文秀取所持节,衣冠俨然,坐于斋内。乱兵入曰:‘文秀何在!’文秀厉声曰:‘身是!’执而裸送于白曜。左右令拜,文秀曰:‘各二国大臣,无相拜礼。’白曜忿之,因至挝挞。后还其衣,为之设馔,与长史房天乐、司马沈嵩等锁送京师,面缚数罪,宥死,待为下客,给以粗衣蔬食。
献文重其节义,稍亦嘉礼之,拜外都下大夫。太和三年,迁外都大官。孝文嘉其忠于其国,赐绢彩二百匹。后为南征都将,临发,赐以戎服。除怀州刺史,假吴郡公。守清贫而政宽,不能禁止盗贼。大兴水田,于公私颇有利益。卒官。
子保冲,后为徐州冠军长史,坐据连口退败,有司处之死刑。孝文诏:‘保冲,文秀之子,可特原命,配洛阳作部终身。’宣武时,卒于下邳太守。
房天乐者,清河人,滑稽多智。文秀板为长史,督齐郡,州府事一以委之。卒于京师。弟子嘉庆,渔阳太守。
张谠字处言,清河东武城人也。六世祖弘,晋长秋卿。父华,慕容超左仆射。
谠仕宋,位东徐州刺史。及平徐、兖,谠乃归顺于尉元,亦表授东徐州刺史。遣中书侍郎高闾与谠对为刺史。后至京师,礼遇亚于薛、毕,赐爵平陆侯。谠性开通,笃于接恤,青、齐之士,虽疏族末姻,咸相敬视。李敷、李䜣等宠要势家,亦推怀陈款,无所顾避。毕众敬等皆敬重之,高允之徒亦相器待。卒,赠青州刺史,谥康侯。
子敬伯,求致父丧出葬冀州清河旧墓,久不被许,停柩在家积五六年。第四子敬叔,先在徐州,初闻父丧,不欲奔赴,而规南叛,为徐州所勒送。至乃自理,后得袭父爵。敬伯自以随父归国功,赐爵昌安侯,出为乐陵太守。敬叔,武邑太守。父丧得葬旧墓,还属清河。
初,谠兄弟十人,兄忠,字处顺,在南为合乡令。归降,赐爵新昌侯。卒于新兴太守,赠冀州刺史。
谠妻皇甫氏被掠,赐中官为婢,皇甫遂诈痴,不能梳沐。后谠为宋冀州长史,因货千余匹,购求皇甫。文成怪其纳财之多,引见之,时皇甫年垂六十矣。文成曰:‘南人奇好,能重室家之义。此老母复何所任,乃能如此致费也。’皇甫氏归,谠令诸妾境上奉迎。数年卒。后十年而谠入魏。
谠兄子安世,正始中,自梁汉同夏侯道迁归款,为客积年,出为东河间太守。卒。
李苗字子宣,梓潼涪人也。父膺,梁太仆卿。苗出后叔父畎。畎为梁州刺史,大著威名。王足之伐蜀,梁武命畎拒足于涪,许其益州。及足退,梁武遂改授。畎怒,将有异图,事发被害。
苗年十五,有报雪志。延昌中归魏,仍陈图蜀计。大将军高肇西伐,诏假苗龙骧将军乡导。次晋寿,宣武晏驾,班师。后以客例,除员外散骑侍郎。苗有文武才干,以大功不就,家耻未雪,常怀慷慨,乃上书陈平定江南之计,其文理甚切于时。明帝幼冲,无远略之意,竟不能纳。
正光末,三秦反叛,侵及三辅。时承平既久,人不习战。苗以陇兵强悍,且群聚无资,乃上书以为:‘食少兵精,利于速战;粮多卒众,事宜持久。今陇贼猖狂,非有素蓄,虽据两城,本无德义,其势在于疾攻,日有降纳,迟则人情离阻,坐受崩溃。夫飙至风起,逆者求万一之功;高壁深垒,王师有全制之策。今且宜勒大将,深沟高垒,坚守勿战。别命偏师,精卒数千出麦积崖以袭其后,则汧、岐之下,群妖自散。’于是诏苗为统军,与别将淳于诞出梁、益,隶行台魏子建。子建以苗为郎中,仍领统军,深见知待。
孝昌中,兼尚书左丞,为西北道行台,与大都督宗正珍孙讨汾、绛蜀贼平之。及杀尔朱荣,荣从弟世隆拥部曲还逼都邑。孝庄幸大夏门,集群臣博议,百僚计无所出。苗独奋衣起曰:‘今朝廷有不测之危,正是忠臣烈士效节之时,请以一旅之众,为陛下径断河梁。’庄帝壮而许焉。苗乃募人于马渚上流,以师夜下,去桥数里,放火烧舡,俄然桥绝,贼没水死者甚众。官军不至,贼乃涉水与苗死鬬,众寡不敌,苗浮河而没。帝闻,哀伤久之。赠都督、梁州刺史、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河阳县侯,谥忠烈。
苗少有节操,志尚功名,每读蜀书,见魏延请出长安,诸葛不许,叹息谓亮无奇计。及览周瑜传,未曾不嗟咨绝倒。太保城阳王徽、司徒临淮王彧并重之。二王颇或不穆,苗每谏责。徽宠势隆极,猜忌弥甚,苗谓人曰:‘城阳蜂目,豺声今转彰矣。’解鼓琴,善属文咏,工尺牍之敏,当世罕及。死之日,朝野悲壮之。及帝幽崩,世隆入洛,主者追苗赠封,以白世隆。世隆曰:‘吾尔时群议,更一二日便欲大纵兵士,烧燔都邑,任其采掠。赖苗,京师获全。天下之善一也,不宜追之。’子昙袭爵。
刘藻字彦先,广平易阳人也。六世祖遐,从晋元帝南渡。父宗之,宋庐江太守。
藻涉猎群籍,美谈笑,善与人交,饮酒至一石不乱。太安中,与姐夫李嶷俱来归魏,赐爵易阳子。擢拜南部主书,号为称职。
时北地诸羌,恃险作乱,前后宰守不能制。朝廷患之,以藻为北地太守。藻推诚布信,诸羌咸来归款,朝廷嘉之。雍州人王叔保等三百人表乞藻为𫘤奴戍主,诏曰:‘选曹已用人,藻有惠政,自宜他叙。’在任八年,迁雍城镇将。太和中改镇为岐州,以藻为岐州刺史。转秦州刺史。秦人恃险,率多粗暴,或拒课输,或害吏长,自前守宰,皆遥领,不入郡县。藻开示恩信,诛戮豪横,羌、氐惮之,守宰于是始得居其旧所。遇车驾南伐,以藻为东道都督。秦人纷扰,诏藻还州,人情乃定。仍与安南元英征汉中,破贼军,长驱至南郑,垂平梁州,奉诏还军,乃不果克。
后车驾南伐,以藻为征虏将军,督统军高聦等四军为东道别将。辞于洛水之南,孝文曰:‘与卿石头相见。’藻对曰:‘臣虽才非古人,庶亦不留贼虏而遗陛下。辄当酾曲阿之酒以待百官。’帝大笑曰:‘今未至曲阿,且以河东数石赐卿。’后与高聦等战败,俱徙平州。景明初,宣武追录旧功,拜藻为太尉司马。卒。
子绍珍,无他才用,善附会,好饮酒。结托刘腾,启为其国郎中令,袭子爵。永安中,历河北、黎阳二郡太守,所在无政绩。天平中,坐子洪业入于关中,率众侵扰,伏法。
傅永字脩期,清河人也。幼随叔父洪仲与张幸自青州入魏,寻复南奔。有气干,拳勇过人,能手执鞍桥,倒立驰骋。年二十余,有友人与之书而不能荅,请洪仲,洪仲深让之而不为报。永乃发愤读书,涉猎经史,兼有才干。为崔道固城局参军,与道固俱降,入为平齐百姓。父母并老,饥寒十数年,赖其强于人事,戮力佣丐,得以存立。晚为奉礼郎,诣长安拜文明太后父燕宣王庙,赐爵贝丘男,除中书博士。
王肃之为豫州,又以永为王肃平南长史。咸阳王禧虑肃难信,言于孝文。曰:‘已选傅脩期为其长史,虽威仪不足,而文武有余矣。’肃以永宿士,礼之甚厚;永亦以肃为帝眷遇,尽心事之。情义至穆。
齐将鲁康祖、赵公政侵豫州之太仓口,肃令永击之。永量吴、楚兵好以斫营为事,又贼若夜来,必于渡淮之所以火记其浅处。永既设伏,仍密令人以瓠盛火,渡南岸,当深处置之,教云:‘若有火起,即亦燃之。’其夜,康祖、公政等果亲率领来斫营。东西二伏夹击之,康祖等奔趣淮水。火既竞起,不能记其本济,遂望永所置火争渡。水深溺死,斩首者数千级,生禽公政。康祖人马坠淮,晓而获其尸,斩首并公政送京师。
时裴叔业率王茂先、李定等东侵楚王戍,肃复令永将伏兵击其后军破之,获叔业伞扇鼓幕甲仗万余。两月之中,遂献再捷。帝嘉之,遣谒者就豫州策拜永安远将军、镇南府长史、汝南太守、贝丘县男。帝每叹曰:‘上马能击贼,下马作露布,唯傅脩期耳。’
裴叔业又围涡阳,时帝在豫州,遣永为统军,与高聦、刘藻、成道益、任莫问等救之。永曰:‘深沟固垒,然后图之。’聦等不从,一战而败。聦等弃甲奔悬瓠,永独收散卒徐还,贼追至,又设伏击之,挫其锐。藻徙边,永免官爵而已。不经旬,诏永为汝阴镇将,带汝阴太守。
景明初,裴叔业将以寿春归魏,密通于永。及将迎纳,诏永为统军,与杨大眼、奚康生等诸军俱入寿春。同日而永在后,故康生、大眼二人并赏列土,永唯清河男。
齐将陈伯之逼寿春,沿淮为寇。时司徒彭城王勰、广陵侯元衍同镇寿春,以九江初附,人情未洽,兼台援不至,深以为忧。诏遣永为统军,领汝阴三千人先援之。永至,勰令永引军入城。永曰:‘若如教旨,便共殿下同被围守,岂是救援之意?’遂孤军城外,与勰并势以击伯之,频有克捷。
中山王英之征义阳,永为宁朔将军、统军,当长围遏其南门。齐将马仙连营稍进,规解城围。永乃分兵付长史贾思祖,令守营垒,自将马步千人,南逆仙。贼俯射永,洞其左股,永出箭复入,遂大破之,仙烧营卷甲而遁。英曰:‘公伤矣!且还营。’永曰:‘昔汉祖扪足,不欲人知。下官虽微,国家一帅,奈何使虏有伤将之名!’遂与诸军追之,极夜而返。时年七十余矣,三军莫不壮之。
义阳既平,英使司马陆希道为露布,意谓不可,令永改之。永亦不增文采,直与之改,陈列军仪,处置形要,而英深赏之。还京,除太中大夫。
后除恒农太守,非心所乐。时英东征钟离,表请永,求以为将,朝廷不听。永每言曰:‘马援、充国,竟何人哉?吾独白首见拘此郡!’然于御人非其所长,故在任无多声称。后为南兖州刺史。年逾八十,犹能驰射,盘马奋矟,常讳言老,每自称六十九。还京,拜光禄大夫。卒,赠齐州刺史。
永尝登北芒,于平坦处奋矛跃马,盘旋瞻望,有终焉之志。远慕杜预,近好李冲、王肃,欲葬附墓,遂买左右地数顷,遗敕子叔伟:‘此吾之永宅也。’永妻贾氏留本乡,永至代都,娶妾冯氏,生叔伟及数女。贾后归平城,无男,唯一女。冯恃子,事贾无礼,叔伟亦奉贾不顺,贾常忿之。冯先永卒,叔伟称父命欲葬北芒,贾疑叔伟将以冯合葬,遂求归葬永于所封贝丘县。事经司徒,司徒胡国珍感其所慕,许叔伟葬焉。贾乃邀诉灵太后,太后从贾意,乃葬于东清河。又永昔营宅兆,葬父母于旧乡,贾于此强徙之,与永同处,永宗亲不能抑。葬已数十年矣,棺为桑枣根所绕束,去地尺余,甚为周固,以斧斫,出之于坎,时人咸怪。
叔伟膂力过人,弯弓三百斤,左右驰射,能立马上与人角骋,见者以为得永武而不得永文。
傅竖眼,本清河人也。七世祖伷。伷子遘,石季龙太常。
祖父融,南徙度河,家于磐阳,为乡闾所重。性豪侠,有三子,灵庆、灵根、灵越,并有才力。融以自负,谓足为一时之雄。尝谓人曰:‘吾昨夜梦:有一骏马,无堪乘者,人曰“何由得人乘”,有一人曰“唯傅灵庆堪乘此马”;又有弓一张,亦无人堪引,人曰“唯有傅灵根可弯此弓”;又有数纸文书,人皆读不能解,人曰“唯有傅灵越能解此文”。’融谓其三子文武才干足以驾驭当世,常从容谓乡人曰:‘汝闻之不?鬲虫之子有三灵,此图谶文也。’好事者然之,故豪勇士多相归附。
宋将萧斌、王玄谟寇碻磝,时融始死,玄谟强引灵庆为军主。将攻城,攻车为城内所烧,灵庆惧军法,诈云伤重,令左右舆还营,遂与壮士数十骑遁还。斌、玄谟命追之。左右谏曰:‘灵庆兄弟并有雄才,兼其部曲多是壮勇,如彭超、尸生之徒,皆一当数十人,援不虚发,不可逼也。’玄谟乃止。灵庆至家,遂与二弟匿山泽间。时灵庆从叔干爱为斌法曹参军,斌遣干爱诱呼之,以腰刀为信,密令壮健者随之。而干爱不知斌之欲图灵庆。既至,斌所遣壮士执灵庆杀之。灵庆将死,与母崔氏诀,言:‘法曹杀人,不可忘也。’
灵根、灵越奔河北。灵越至京师,因说齐人慕化,青州可平。文成大悦,拜灵越青州刺史、贝丘子,镇羊兰城,灵根为临齐副将,镇明潜垒。灵越北入之后,母崔氏遇赦免。宋恐灵越在边扰三齐,乃以灵越叔父琰为冀州中从事,干爱为乐陵太守。乐陵与羊兰隔河相对,命琰遣其门生与灵越婢诈为夫妇投化以招之。灵越与母分离思积,遂与灵根南走。灵越与羊兰奋兵相击,干爱出遣舡迎之,得免。灵根差期,不得俱渡,临齐人知,锉斩杀之。干爱出郡迎灵越,问灵根愆期状,灵越殊不应荅。干爱不以为恶,敕左右出匣中乌皮袴褶,令灵越代所常服。灵越言‘不须’。干爱云:‘汝可着体上衣服见垣公也?’时垣护之为刺史。灵越奋声言:‘垣公!垣公!著此当见南方国主,岂垣公也!’竟不肯著。及至丹杨,宋孝武见而礼之,拜兖州司马,而干爱亦迁青、冀司马,带魏郡。后二人俱还建邺。灵越意恒欲为兄复仇,而干爱初不疑防,知干爱嗜鸡肉葵菜食,乃为作之,下以毒药,干爱饭还而卒。
后数年,灵越为太原太守,戍升城。后举兵同孝武子子勋,子勋以灵越为前军将军。子勋败,灵越军众散亡,为明帝将王广之军人所擒,厉声曰:‘我傅灵越也,汝得贼何不即杀!’广之生送诣宋辅国司马刘勉,勉躬自慰劳。灵越曰:‘人生归于死,实无面求活。’勉壮其意,送诣建康。宋明帝欲加原宥,灵越辞对如一,乃杀之。
竖眼即灵越子也,沉毅壮烈,少有父风。入魏,镇南王肃见而异之,且奇其父节,倾身礼敬,表为参军。以军功累迁益州刺史。高肇伐蜀,假竖眼征虏将军、持节,领步兵三万,先讨巴北,所至克捷。竖眼性既清素,不营产业,衣食之外,俸禄粟帛皆以飨赐夷首,振恤士卒。抚蜀人以恩信为本,保境安人,不以小利侵窃。有掠蜀人入境者,皆移送还本。检勒部下,守宰肃然。远近杂夷相率款谒,仰其德化,思为魏人矣。宣武甚嘉之。
明帝初,屡请解州,乃以元法僧代之,益州人追随恋泣者数百里。梁将赵祖悦逼寿春,镇南将军崔亮讨之,以竖眼为持节、镇南军司。
法僧既至,大失人和。梁遣其衡州刺史张齐因人心怨入寇,进围州城。朝廷以西南为忧,乃驿征竖眼于淮南,以为益州刺史。寻加散骑常侍、西征都督,率步骑三千以讨齐。给铜印千余,须有假职者,听六品已下板之。竖眼既出梁州,梁军所在拒塞,竖眼三日中转战二百余里,甲不去身,频致九捷。蜀人闻竖眼复为刺史,人人喜悦,迎于路者日有百数。竖眼至州,白水已东,人皆宁业。张齐仍阻白水屯,寇葭萌,竖眼分遣诸将水陆讨之,大破其军。齐被重创,奔而退,小剑大剑贼亦捐城西走,益州平。灵太后玺书慰劳,赐骅骝马一匹,宝剑一口。
后转岐州刺史,仍转梁州刺史。梁州人既得竖眼为牧,人咸自贺。而竖眼至州遇患,不堪综理,其子敬绍险暴不仁,聚货耽色,甚为人害,远近怨望。寻假镇南将军,都督梁、西益、巴三州诸军事。梁遣其北梁州长史锡休儒等十军率众三万人寇直城,竖眼遣敬绍总众赴击,大破之。敬绍颇览书传,微有胆力,而奢淫倜傥,轻为残害,又见天下多事,阴怀异图,欲杜绝四方,擅据南郑。令其妾兄唐昆仑扇搅于外,聚众围城,敬绍谋为内应。贼围既合,事泄,在城兵执敬绍,白竖眼而杀之。竖眼恚,发疾卒。永安中,赠吏部尚书、齐州刺史,孝武帝初,赠司空公、相州刺史。
长子敬和,次敬仲,并好酒薄行,倾侧势家。敬和,孝庄时以其父有遗惠于益州,复为益州刺史。至州,聚敛无已,好酒嗜色,远近失望。仍为梁将樊文炽攻围,城降,送于江南。后以齐神武威德日广,令敬和还北,以申和通之意。除北徐州刺史,复以耽酒为土贼掩袭,弃城走。遂废弃,卒于家。
张烈字徽之,清河东武城人也,孝文帝赐名曰烈,仍以本名为字焉。高祖悕,为慕容隽尚书右仆射。曾祖恂,散骑常侍,随慕容德南度,因居齐郡之临淄县。
烈少孤贫,涉猎经史,有气概,时青州有崔徽伯、房徽叔、与烈并有令誉,时人号‘三徽’。孝文时,入官代都,历侍御、主文中散,迁洛。为太子步兵校尉。
齐将陈显达谋将入寇,时顺阳太守王青石,世官江南,荆州刺史、广阳王嘉虑其有异,表请代之。诏侍臣各举所知,互有申荐者。帝曰:‘太子步兵张烈,每论军国事,时有会人意处,朕欲用之如何?’彭城王勰称赞之,遂除顺阳太守。烈到郡二日,便为齐将崔慧景攻,围之七十余日,烈抚厉将士,甚得军人之和。会车驾南讨,慧景遁走。帝亲劳之曰:‘卿果能不负所寄。’烈谢曰:‘不遇銮舆亲驾,臣不免困于犬羊。自是陛下不负臣,非臣能不负陛下。’帝善其对。
宣武即位,追录先勋,封清河县子。寻以母老归养,积十余年。频遇凶俭,烈为粥以食饥人,蒙济者甚众,乡党以此称之。
明帝即位,为司空长史。先是元叉父江阳王继曾为青州刺史,及叉当权,烈托故义之怀,遂相谄附。历给事黄门侍郎、光禄大夫。灵太后反政,以叉党出为青州刺史。时议者以烈家产畜殖,家僮甚多,虑其有异,恐不宜出为本州,改瀛州刺史。为政清静,吏人安之。后因辞老还乡,兄弟同居怡然,为亲类所慕。卒于家。
烈先为家诫千余言,并自叙志行及所历之官。临终,敕子侄不听求赠,但勒家诫立碣而已。其子质奉行焉。
质博学有才艺,位谏议大夫。
烈弟僧皓,字山容,历涉群书,工于谈说,有名于当世。以谏议大夫、国子博士、散骑侍郎征,并不起,世号征君焉。好营产业,孜孜不已,藏镪巨万,他资称是。兄弟自供俭约,车马瘦弊,身服布裳,而婢妾纨绮。僧皓尤好蒲弈,戏不择人,是以获讥于世。节闵帝时,崔祖螭举兵攻东阳城,僧皓与同事,事败,死于狱中。
李叔彪,勃海蓨人也。从祖金,神 4d25.gif 中,与高允俱征,位征南从事中郎。
叔彪好学博闻,有识度,为乡闾所称。太和中,拜中书博士,与清河崔亮、河间邢峦并相亲友。三迁国子博士、本国中正,摄乐陵中正。性清直,甚有公平之称。历中书侍郎。太尉、高阳王雍以其器操重之。寻除假节,行华州事,为吏人所称。卒,赠南青州刺史,谥曰穆。
叔彪子述,字道兴,有学识,州举秀才,拜太常博士。使诣长安册祭燕宣王庙。还,除仪曹郎,赐爵蓨县男。稍迁兴平太守,卒。
子象,字孟则,清简有风概,博涉群书,初袭爵,稍迁中书侍郎、光禄大夫,兼散骑常侍,使梁。卒,赠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冀州刺史。象从容风素,有名于时,丧妻无子,终竟不娶,论者非之。
路恃庆字伯瑞,阳平清泉人也。祖绰,阳平太守。
恃庆有干用,与广平宋翻俱知名,为乡闾所称。太和中,除奉朝请,恃庆以从兄文举有才望,因推让之,孝文遂并拜焉。累迁定州河间王琛长史。琛贪暴肆意,恃庆每进苦言。卒,赠左将军、安州刺史,谥曰襄。子祖璧,给事中。
恃庆弟仲信、思令,并有令名官位。
房亮字景高,清河人也。父法延,谯郡太守。
亮好学有节操,太和中,举秀才,为奉朝请。后兼员外常侍,使高丽。高丽王托疾不拜,以亮辱命,坐白衣守郎中。历济北、平原二郡太守,以清严称。后为东荆州刺史,亮留心抚纳,夷夏安之。时边州刺史例得一子出身,亮不言其子而启弟子起为奉朝请,议者称之。卒于光禄大夫,赠抚军将军、齐州刺史。
弟诠、悦等,并历位清显。
曹世表字景昇,魏大司马休九世孙也。祖谟,父庆,并有学问。
世表性雅正,工尺牍,涉猎群书。为司徒记室,与武威贾思伯、范阳卢同、陇西辛雄并相友善。侍中崔光,乡里贵达,每称美之。延昌中,除清河太守,临官省约,百姓安之。孝昌中,为尚书左丞,出行东豫州刺史,迁东南道行台。卒,赠齐州刺史。
潘永基字绍业,长乐广宗人也。父灵干,中书侍郎。
永基性通率,轻财好施。为长乐太守。时葛荣攻信都,永基与刺史元孚同心防捍。力穷城陷,荣欲害孚,永基请以身代孚死。永安二年,除颍川太守,迁东徐州刺史。永熙中,为车骑将军、左光禄大夫,寻加卫大将军。复除东徐州刺史,前后在州,为吏人所爱。卒,赠尚书右仆射、司徒公、冀州刺史。
子子义、子智。子义学涉有父风,仕隋至尚书右丞。
朱元旭字君昇,本乐陵人也。颇涉子史,开解几案。稍迁尚书度支郎中。神龟末,以郎选不精,大加沙汰,元旭与陇西辛雄、范阳祖莹、太山羊深、西平源子恭并以才用见留。寻兼尚书右丞,仍郎中、本州中正。时关西都督萧宝夤启云所统十万,食唯一月。明帝大怒,诏问所由,录、令已下皆推罪元旭。入见御坐前,屈指校计,宝夤兵粮乃逾一年,事乃得释。后迁卫将军、左光禄大夫。天平中,复拜尚书左丞。既无风操,俛仰随俗,性多机数,自容而已。于时朝廷分汲郡河内二界挟河之地立义州,置关西归款户,除元旭义州刺史,卒官。
论曰:寿春形胜,南郑要险,乃建邺之肩髀,成都之喉嗌。裴叔业、夏侯道迁体运知机,翻然鹊起,举地而来,功诚两茂,其以大启茅赋,兼列旄旟,固其宜矣。植不恒其德,器小志大,斯所以颠覆也。衍才行将略,不遂其终,惜哉!李、席、王、江虽复因人成事,亦为果决之士。淳于诞好立功名,有志竟不遂也。文秀不回,有死节之气,非直身蒙嘉礼,遂乃子免刑戮,在我欲其骂人,忠义可不勉也?张谠观机委质,笃恤流离,亦仁智矣。李苗以文武干局,沉毅过人,临难慨然,奋斯大节,蹈忠履义,没而后已,仁必有勇,其斯人之谓乎!刘藻、傅永,竖眼文武器干,知名于时。竖眼加以抚边导俗,风化尤美,方之二子,固已优乎,抑又魏世良牧。张烈早有气尚,名辈见知,趣舍沉浮,俱至显达,雅道正路,其殆病诸。李、路器尚所及,俱可观者。象风彩词涉,亦当年之俊乂。房亮、曹世表、潘永基、朱元旭拔萃从官,咸享名器,各有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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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四十六‧列传第三十四  孙绍 张普惠 成淹 范绍 刘桃符 鹿悆 张燿 刘道斌 董绍 冯元兴
孙绍字世庆,昌黎人也。少好学,通涉经史。初为校书郎,稍迁给事中,后为门下录事,好言得失,与常景共修律令。延昌中,绍表曰:
臣闻建国有计,虽危必安;施化能和,虽寡必盛;政乖人理,虽合必离;作用失机,虽成必败。此乃古今同然,百王之定法也。今二虢京门,了无严防;南北二中,复阙固守。长安、邺城,股肱之寄;穰城、上党,腹背所冯。四军、五校之轨,领、护分事之式,征兵储粟之要,舟车水陆之资,山河要害之权,缓急去来之用,持平赴救之方,节用应时之法,特宜修置,以固堂堂之基。持盈之体,何得而忽?
且法开清浊,而清浊不平,申滞理望,而卑寒亦免,士庶同悲,兵徒怀怨。中正卖望于下里,主案舞笔于上台,真伪混淆,知而不纠,得者不欣,失者倍怨。使门齐身等而泾、渭奄殊;类应同役而苦乐县异。士人居职,不以为荣;兵士役苦,心不忘乱。故有竞弃本生,飘藏他土,或诡名托养,散没人间;或亡命山薮,渔猎为命;或投杖强豪,寄命衣食。又应迁之户,逐乐诸州;应留之徒,避寒归暖。职人子弟,随荣浮游,南北东西,卜居莫定。关禁不修,任意取适,如此之徒,不可胜数。爪牙不复为用,百工争弃其业。混一之计,事实阙如;考课之方,责办无日。流浪之徒,决须精校。今强敌窥时,边黎伺隙,内人不平,久戍怀怨。战国之势,窃谓危矣。必造祸源者,北边镇戍之人也。
若夫一统之年,持平用之者,大道之计也;乱离之期,纵横作之者,行权之势也。故道不可久,须文质以换情;权不可恒,随污隆以牧物。文质应世,道形自安;污隆获衷,权势亦济。然则王者计法之趣,化物之规,圆方务得其境,人物不失其地。
又先帝时,律、令并议,律寻施行,令独不出,十余年矣。臣以令之为体,即帝王之身,分处百揆之仪,安置九服之节,乃是有为之枢机,世法之大本也。然修令之人,亦皆博古,依古撰置,大体可观,比之前令,精粗有在。但主议之家,大用古制。若令依古,高祖之法,复须升降,谁敢措意有是非哉?以是争故,久废不理。然律、令相须,不可偏用,今律班令止,于事甚滞。若令不班,是无典法,臣下执事,何依而行?臣等修律,非无勤止,署下之日,臣乃无名,是谓农夫尽力,他食其秋,功名之所,实怀于悒。
正光初,兼中书侍郎。绍性抗直,每上封事,常至恳切,不惮犯忤。但天性疏脱,言乍高下,时人轻之,不见采览。绍兄世元善弹筝,早卒,绍后闻筝声,便涕泗呜咽,舍之而去。后为太府少卿,曾因朝见,灵太后谓曰:‘卿年稍老矣。’绍曰:‘臣年虽老,臣卿乃少。’太后笑之。迁右将军、太中大夫。
绍曾与百僚赴朝,东掖未开,守门候旦。绍于众中引吏部郎中辛雄于众外,窃谓曰:‘此中诸人,寻当死尽,唯吾与卿,犹享富贵。’未几,有河阴之难。绍善推禄命,事验甚多,知者异之。
永安中,拜太府卿,以前参议正光壬子历,赐爵新昌子。后卒于右光禄大夫,赠尚书左仆射,谥曰宣。子伯元袭爵。
张普惠字洪赈,常山九门人也。身长八尺,容貌魁伟,精于三礼,兼善春秋、百家之说。太和十九年,为主书,带制局监,颇为孝文所知。转尚书都令史。任城王澄重其学业,为其声价。澄为雍州刺史,启普惠为府录事参军,寻行冯翊郡事。
澄功衰在身,欲七月七日集文武北园马射。普惠奏记于澄曰:
窃闻三杀九亲,别疏昵之叙;五服六术,等衰麻之心。皆因事饰情,不易之道者也。然则莫大之痛,深于终身之外;书策之哀,除于丧纪之内。外者不可无节,故断之以三年;内者不可遂除,故敦之以日月。况礼,大练之日,鼓素琴,盖推以即吉也;小功以上,非虞祔练除不沐浴,此拘之以制也。曾子问曰:‘相识有丧服,可以与于祭乎?’孔子曰:‘缌不祭,又何助于人。’祭既不与,疑无宴食之道。又曰:‘废丧服,可以与于馈奠之事乎?’子曰:‘脱衰与奠,非礼也。’注云:‘谓其忘哀疾。’愚谓除丧之始,不与馈奠,小功之内,其可观射乎?杂记云:‘大功以下,既葬适人,人食之。其党也食之,非其党不食。’食犹择人,于马射为或非宜。伏见明教,立射会之限,将以二七令辰,集城中文武肄武艺于北园,行揖让于中否。时非大阅之秋,景涉妨农之节,国家缟禫甫除,殿下功衰仍袭,释而为乐,以训百姓,便是易先王之典教,忘哀戚之情,恐非所以昭令德、视子孙者也。案射仪,射者以礼乐为本,忘而从事,不可谓礼;钟鼓弗设,不可谓乐。舍此二事,何用射为!
又七日之戏,令制无之,班劳所施,虑违事体,府库空虚,宜待新调。乞至九月,备饰尽行,然后奏狸首之章,宣矍相之命,声轩县,建云钲,神人忻畅于斯时也。
澄意纳其言,托辞自罢,乃荅曰:‘今虽非公制,而此州承前已有斯式。且纂文习武,人之常艺,岂可于常艺之间,要须令制乎?礼,兄弟内除,明哀已杀,小功,客至主不绝乐,听乐则可,观武岂伤?直自事缘须罢,先以令停,方获此请,深具来意。’
澄转扬州,启普惠以羽林监领镇南大将军开府主簿。普惠既为澄知,历佐二藩,甚有声誉。还朝,仍羽林监。
澄遭太妃忧,臣僚为立碑颂,题碑欲云‘康王元妃之碑’。澄访于普惠,普惠荅曰:‘谨寻朝典,但有王妃,而无元字。鲁夫人孟子称元妃者,欲下与继室声子相对。今烈懿太妃作配先王,更无声子、仲子之嫌,窃谓不假元字以别名位。且以氏配姓,愚以为在生之称,故春秋“夫人姜氏至自齐”;既葬,以谥配姓,故经书“葬我小君文姜”,又曰“来归夫人成风之襚”,皆以谥配姓。古者妇人从夫谥,今烈懿太妃德冠一世,故特蒙褒锡,乃万代之高事,岂容于定名之重,而不称“烈懿”乎。’澄从之。
后为步兵校尉,以本官领河南尹丞。宣武崩,坐与甄楷等饮酒游从,免官。故事,免官者,三载之后,降一阶而叙,若才优擢授,不拘此限。熙平中,吏部尚书李韶奏普惠有文学,依才优之例,敕除宁远将军、司空仓曹参军。朝议以不降阶为荣。时任城王澄为司空,表议书记多出普惠。
广陵王恭、北海王颢疑为所生祖母服期与三年,诏群僚会议。普惠议曰:
谨案:二王祖母皆受命先朝,为二国太妃,可谓受命于天子,为始封之母矣。丧服‘慈母如母’,在三年章,传曰:‘贵父命也。’郑注云:‘大夫之妾子,父在为母大功,则士之妾子为母期。父卒,则皆得伸。’此大夫命其妾子,以为母所慈,犹曰贵父命,为之三年;况天子命其子为列国王,命其所生母为国太妃,反自同公子为母练冠之与大功乎。传曰:‘始封之君,不臣诸父昆弟。’则当服其亲服。若鲁、卫列国,相为服期,判无疑矣。何以明之?丧服:‘君为姑姊妹女子子嫁于国君者。’传曰:‘何以大功?尊同也。尊同,则得服其亲服。诸侯之子称公子,公子不得祢先君。’然则兄弟一体,位列诸侯,自以尊同,得相为服,不可还准公子,远厌天王。故降有四品,君、大夫以尊降,公子、大夫之子以厌降,名例不同,何可乱也。礼,大夫之妾子,以父命慈己,申其三年。太妃既受命先帝,光昭一国,二王胙土茅社,显锡大邦,舍尊同之高据,附不祢之公子,虽许、蔡失位,亦不是过。服问曰:‘有从轻而重,公子之妻,为其皇姑。’公子虽厌,妻尚获申,况广陵、北海,论封君则封君之子,语妃则命妃之孙,承妃纂重,远别先皇,更以先后之正统,厌其所生之祖嫡,方之皇姑,不以遥乎?今既许其申服,而复限之以期,比之慈母,不亦爽欤?经曰‘为君之祖父母、父母、妻、长子’,传曰:‘何以期?父母长子君服斩。妻则小君。父卒,然后为祖后者,服斩。’今祖乃献文皇帝,诸侯不得祖之。母为太妃,盖二王三年之证。议者近背正经,以附非类,差之毫毛,所失或远。且天子尊则配天,莫非臣妾,何为命之为国母,而不听子服其亲乎?记曰‘从服者,所从亡则已。’又曰:‘不为君母之党服,则为其母之党服。’今所从既亡,不以亲服服其所生,则属从之服,于何所施?若以诸王入为公卿,便同大夫者,则当今之议皆不须以国为言也。今之诸王,自同列国,虽不之国,别置臣僚,玉食一方,得不以诸侯言之?敢据周礼,辄同三年。
当时议者,亦有同异。国子博士李郁于议罢之后,书难普惠,普惠据礼还荅,郑重三反,郁议遂屈。
转谏议大夫,澄谓普惠曰:‘不喜君得谏议,唯喜谏议得君。’
时灵太后父司徒胡国珍薨,赠相国、太上秦公。普惠以前世后父无太上之号,诣阙上疏,陈其不可,左右畏惧,莫敢为通。会闻胡家穿圹下坟有盘石。乃密表曰:‘窃见故侍中、司徒胡公,怀道含灵,实诞圣后,近枢克惟允之寄,居槐体论道之明。故以功余九锡,褒假鸾纛,深圣上之加隆,极慈后之至爱,宪章天下,不亦可乎!而太上之号,窃谓未衷。何者?礼记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尝禘郊社,尊无二上。”窃谓高祖受禅于献文皇帝,故仰尊为太上皇,此因上上而生名也。皇太后称令以系敕下,盖取三从之道,远同文母,列于十乱,则司徒为太上,恐乖系敕之意。易曰:“困于上者,必反于下。”比克吉定兆,而以浅改卜,群心悲惋,亦或天地神灵所以垂至戒,启圣情。伏愿停司徒逼同之号,从卑下不逾之称,则天下幸甚。’
太后览表,亲至国珍宅,召集五品已上博议其事。任城王澄、太傅清河王怿、侍中崔光、御史中尉元匡、尚书崔亮并同有难,普惠并以理正之,无所屈。廷尉少卿袁翻曰:‘周官:上公九命,上大夫四命,命数虽殊,同名为上,何必上者皆是极尊。’普惠厉声呵翻曰:‘礼有下卿、上士,何止大夫与公。但今所行,以太加上,二名双举,不得非极。雕虫小艺,微或相许,至于此处,岂卿所及!’翻甚有惭色,默不复言。议者咸以太后当朝,志相党顺,遂奏曰:‘张普惠辞虽不屈,然非臣等所同。涣汗已流,请依前诏。’太后复遣元叉、贾璨宣令谓普惠曰:‘朕之所行,孝子之志;卿之所陈,忠臣之道。群公已有成议,卿不得苦夺朕怀。后有所见,勿得难言。’
初,普惠被召,传诏驰骅骝马来,甚迅速,伫立催去。普惠诸子忧怖涕泗。普惠谓曰:‘我当休明之朝,掌谏议之任,若不言所难言,谏所难谏,便是唯唯,旷官尸禄。人生有死,死得其所,夫复何恨。然朝廷有道,汝辈勿忧。’及议罢,旨劳还宅,亲故贺其幸甚。
时中山杜弼遗书普惠曰:‘明侯深儒硕学,身负大才,执此公方,来居谏职,謇謇如也,谔谔如也。一昨承在胡司徒第,当庭面诤,虽问难锋至,而应对响出。宋城之带始萦,鲁门之柝裁警,终使群后逡巡,庶僚拱默,虽不见用于一时,固已传美于百代。闻风快然,敬裁此白。’普惠美其此书,每为口实。
普惠以天下人调,幅度长广,尚书计奏,复征绵麻,恐人不堪命。上疏曰:‘伏闻尚书奏复绵麻之调,遵先皇之轨。夙宵惟度,欣战交集。仰惟高祖废大斗,去长尺,改重秤,所以爱万姓,从薄赋。知军国须绵麻之用,故云幅度之间,亿兆应有绵麻之利,故绢上税绵八两,布上税麻十五斤。万姓得废大斗,去长尺,改重秤,荷轻赋之饶,不适于绵麻而已。故歌舞以供其赋,奔走以役其勤。夫信行于上,则亿兆乐输于下。自兹已降,渐渐长阔,百姓嗟怨,闻于朝野。伏惟皇太后未临朝之前,陛下居谅暗之日,宰辅不寻其本,知天下之怨绵麻,不察其幅广、度长、秤重、斗大,革其所弊,存其可存,而特放绵麻之调,以悦天下之心。此谓悦之不以道,愚臣所以未悦者也。’
普惠又表乞朝直之日,时听奉见。自此之后,月一陛见。又以孝明不亲视朝,过崇佛法,郊庙之事,多委有司,上疏曰:‘伏惟陛下重晖纂统,钦明文思,天地属心,百神伫望。伏愿躬致郊庙之虔,亲纡朔望之泽,释奠成均,竭心千亩,明发不寐,洁诚禋祼,孝弟可以通神明,德教可以光四海。然后精进三宝,信心如来。道由化深,故诸漏可尽;法随礼积,故彼岸可登。量撤僧寺不急之华,还复百官久折之秩。已兴之构,务从简成;将来之造,权令停息。但仍旧贯,亦何必改作。庶节用爱人,法俗俱赖。’寻别敕付外,议释奠之礼。
时史官克日蚀,豫敕罢朝。普惠以逆废非礼,上疏陈之。又表论时政得失:一曰审法度,平斗尺,租调务轻,赋役务省。二曰听舆言,察怨讼,先皇旧事有不便于政者,请悉追改。三曰进忠謇,退不肖,任贤勿贰,去邪勿疑。四曰兴灭国,继绝世,勋亲之胤,所宜收叙。
书奏,孝明、灵太后引普惠于宣光殿,随事难诘。延对移时,太后曰:‘小小细务,一一翻动,更成烦扰。’普惠曰:‘圣上之养庶物,若慈母之养赤子,今赤子几临危壑,将赴水火,以烦劳而不救,岂赤子所望于慈母!’太后曰:‘天下苍生,宁有如此苦事?’普惠曰:‘天下之亲懿,莫重于太师彭城王,然遂不免枉死。微细之苦,何可得无?’太后曰:‘彭城之苦,吾已封其三子,何足复言。’普惠曰:‘圣后封彭城之三子,天下莫不忻至德,知慈母之在上。臣所以重陈者,凡如此枉,乞垂圣察。’太后曰:‘卿云兴灭继绝,意复谁是?’普惠曰:‘昔淮南逆终,汉文封其四子,盖骨肉之不可弃,亲亲故也。窃见咸阳、京兆,乃皇子皇孙,一德之亏,自贻悔戾,沈沦幽壤,缅焉弗收,岂是兴灭继绝之意?’太后曰:‘卿言有理,当命公卿博议。’
及任城王澄薨,普惠荷其恩待,朔望奔赴,至于禫除,虽寒暑风雨,无不必至。初,澄嘉赏普惠,临薨启为尚书右丞。灵太后既深悼澄,览启从之。诏行之后,尚书诸郎以普惠地寒,不应便居管辖,相与为约,并欲不放上省,纷纭多日乃息。
正光二年,诏遣杨钧送蠕蠕主阿那瓌还国。普惠谓遣之将贻后患,上疏极言其不可,表奏不从。魏子建为益州刺史,有赃罪,普惠被使验之,事遂得释,故子建父子甚德之。时梁西丰侯正德诈称降款,朝廷颇事当迎。普惠请付扬州,移还萧氏,不从。俄而正德果逃还。后除光禄大夫,右丞如故。
先是仇池武兴郡氐数反,西垂郡戍,租运久绝,诏普惠以本官为持节、西道行台,给秦、岐、泾、华、雍、豳、东秦七州兵武三万人,任其召发,送南秦、东益二州兵租,分付诸戍。其所部将统,听于关西牧守之中随机召遣。军资板印之属,悉以自随。事讫还朝,赐绢布一百段。时诏访冤屈,普惠上疏,多所陈论。
出除东豫州刺史。淮南九戍十三郡,犹因梁前弊,别郡异县之人错杂居止。普惠乃依次括比,省减郡县,上表陈状,诏许之。宰守因此,绾摄有方,奸盗不起,人以为便。
普惠不营财业,好有进举,敦于故旧。冀州人侯坚固少时与其游学,早终,其子长瑜,普惠每于四时请禄,无不减赡,给其衣食。及为豫州,启长瑜解褐,携其合门拯给之。在州卒,谥曰宣恭。
成淹字季文,上谷居庸人也。好文学,有气尚。仕宋为员外郎,领军主,援东阳、历城。皇兴中,降慕容白曜,赴阙,授兼著作佐郎。时献文于仲冬月欲巡漠北,朝臣以寒甚固谏,并不纳。淹上接舆释游论,帝览之,诏尚书李䜣曰:‘卿诸人不如成淹论,通释人意。’乃敕停行。
太和中,文明太后崩,齐遣其散骑常侍裴昭明、散骑侍郎谢竣等来吊,欲以朝服行事。主客不许,昭明等执志不移。孝文敕尚书李冲选一学识者更与论执。冲奏遣淹。昭明言:‘不听朝服行礼,义出何典?’淹言:‘玄冠不吊,童孺共闻。昔季孙将行,请遭丧之礼,千载之下,犹共称之。卿方谓义出何典,何其异哉!’昭明言:‘齐高帝崩,魏遣李彪通吊,初不素服,齐朝亦不为疑。’淹言:‘彪通吊之日,朝命以吊服自随。彼不遵高宗追远之慕,乃逾月即吉。齐之君臣,皆已鸣玉盈庭,彪行人,何容独以衰服间衣冠之中?我皇处谅暗以来,百官听于冢宰,卿岂得以此方彼也?’昭明乃摇膝而言曰‘三皇不同礼,亦安知得失所归。’淹言:‘若如来谈,卿以虞舜、高宗为非也?’昭明相顾笑曰:‘非孝者,宣尼有成责,行人亦弗敢言。使人唯赍袴褶,不可以吊,幸借衣幍,以申国命。今为魏朝所逼,还南日,必得罪本朝。’淹言:‘彼有君子也,卿将命折中,还南日,应有高赏。若无君子也,但令有光国之誉,虽非理得罪,亦复何嫌。南史、董狐,自当直笔。’既而敕送衣幍给昭明等,明旦引入,皆令文武尽哀。后正佐郎。
其后齐遣其散骑常侍庾荜、散骑侍郎何宪、主书邢宗庆等来聘,孝文敕淹接于外馆。宗庆语淹言:‘南北连和既久,而比弃信绝好,为利而动,岂是大国善邻之义?’淹言:‘夫为王者不拘小节,岂得眷眷守尾生之信!且齐先主历事宋朝,当应便尔欺夺?’宗庆、庾荜及从者皆相顾失色。何宪知淹昔从南入,以手掩目曰:‘卿何不作于禁而作鲁肃。’淹言:‘我舍逆效顺,欲追踪陈、韩,何于禁之有!’宪亦不对。
王肃之至,銮舆行幸,肃多扈从,敕淹将引,若有古迹,皆使知之。行到朝歌,肃问:‘此是何城?’淹言:‘纣都朝歌城。’肃言:‘故应有殷之顽人。’淹言:‘昔武王灭纣,悉居河洛,中因刘、石乱华,仍随司马东度。’肃知淹寓青州,乃笑谓曰:‘青州何必无其余种。’淹以肃本隶徐州:‘若言青州,本非其地,徐州间今日重来,非所知也。’肃遂伏马上掩口笑,顾谓侍御史张思宁曰:‘向聊因戏言,遂致辞溺。’思宁驰马以闻,孝文大悦,谓彭城王勰曰:‘
淹此段足为制胜。’舆驾至洛,肃因侍宴,帝戏肃曰:‘近者行次朝歌,闻成淹共卿殊有往复,卿试重叙之。’肃言:‘臣于朝歌失言,一之已甚,岂宜再说。’遂大笑。肃又言淹才词,宜应叙进。帝言:‘若因此进淹,恐辱卿转甚。’肃言:‘臣屈己达人,正可显臣之美。’帝曰:‘卿为人所屈,欲求屈己之名,复于卿大优。’肃言:‘淹既蒙进,臣得屈己申人,此所谓陛下惠而不费。’遂酣笑而止。赐淹龙厩上马一疋,并鞍勒宛具,朝服一袭。转谒者仆射。
时迁都,帝以淹家贫,敕给事力,送至洛阳,使与家累相随。及车驾济淮,敕征淹,淹于路左请见,曰:‘敌不可小,愿圣明保万全之策。伏闻发洛已来,诸有谏者,解官夺职,恐非圣明纳下之义。’帝优而容之。帝幸徐州,敕淹与闾龙驹专主舟楫,将汎泗入河,溯流还洛。军次碻磝,淹以黄河浚急,虑有倾危,乃上疏陈谏。帝敕淹曰:‘朕以恒、代无运漕之路,故京邑人贫。今移都伊、洛,欲通运四方。黄河急浚,人皆难涉,我因此行乘流,所以开百姓之心。知卿诚至而不得相纳。’赐骅骝马一疋,衣冠一袭。除羽林监、主客令。
于时宫殿初构,运材日有万计,伊、洛流澌,若于厉涉。淹遂启求敕都水造浮航。帝赏纳之,意欲荣淹于众,朔旦受朝,百官在位,乃赐帛百疋,知左右二都水事。景明三年,出除平阳太守。还朝,病卒,赠光州刺史,谥曰定。
子霄,字景鸾,好为文咏,坦率多鄙俗,与河东姜质等朋游相好,诗赋间起,知音之士所共嗤笑。卒于书侍御史。
范绍字始孙,炖煌龙勒人也。少聦敏,年十二,父命就学,师事崔光。以父忧废业,母又诫之曰:‘汝父卒日,令汝远就崔生,希有成立。今已过期,宜遵成命。’绍还赴学。太和初,充太学生,转筭生,颇涉经史。孝文选为门下通事令史,迁录事,掌奏文案。帝善之,又为侍中李冲、黄门崔光所知。帝曾谓近臣曰:‘崔光从容,范绍之力。’
后朝廷有南讨计,发河北数州田兵,通缘淮戍兵合五万余人,广开屯田,八座奏绍为西道六州营田大使,加步兵校尉。绍勤于劝课,频岁大获。又诏与都督、中山王英论攻钟离,绍观其城隍,恐不可陷,劝令班师,英不从。绍还,具以状奏闻,俄而英败。后历位并州刺史、太常卿。庄帝初,遇害河阴。
刘桃符,中山卢奴人也。生不识父,九岁丧母。性恭谨,好学。举孝廉,射策甲科。历碎职,累迁中书舍人,以勤明见知。久不迁职,宣武谓曰:‘扬子云为黄门,顿历三世。卿居此任始十年,不足辞也。’
东豫州刺史田益宗居边贪秽,宣武频诏桃符慰喻之。桃符还,具称益宗老耄,而诸子非理处物。宣武后欲代之,恐其背叛,拜桃符东豫州刺史,与后将军李世哲领众袭益宗。语在益宗传。桃符善恤蛮左,为人吏所怀。久之,征还。病卒,赠洛州刺史。
鹿悆字永吉,济阴乘氏人也。祖寿兴,沮渠氏库部郎。
父生,再为济南太守,有政绩。献文嘉其能,特征赴季秋马射,赐以骢马,加以青服,彰其廉洁。时三齐始附,人怀苟且,蒲博终朝,颇废农业。生立制断之,闻者嗟善。后卒于淮阳太守,追赠兖州刺史。
悆好兵书、阴阳、释氏之学,彭城王勰召为馆客。尝诣徐州,马疲,附船而至大梁。夜睡,从者上岸,窃禾四束饲马。船行数里,悆觉,即停船至取禾处,以缣三丈置禾束下而反。
初为真定公元子直国中尉,恒劝以忠廉之节。尝赋五言诗曰‘峄山万丈树,雕镂作琵琶,由此材高远,弦响蔼中华。’又曰:‘援琴起何调?幽兰与白雪,丝管韵未成,莫使弦响绝!’子直少有令问,悆欲其善终,故以讽焉。后随子直镇梁州,州有兵粮和籴,和籴者靡不润屋,悆独不取。子直强之,终不从。
孝庄为御史中尉,悆兼殿中侍御史,监临淮王彧军。时梁遣其豫章王综据徐州,综密信通彧,云欲归款。众议谓不然,悆遂请行,曰:‘综若诚心,与之盟约;如其诈也,岂惜一人命乎!’时徐州始陷,边方骚扰,综部将成景儁、胡龙牙并总强兵,内外严固。悆遂单马间出,径趣彭城。未至之间,为综军主程兵润所止,问其来状。悆曰:‘我为临淮王所使。’兵润遣人白龙牙等。综既有诚心,闻悆被执,语景儁等曰:‘我每疑元略规欲叛城,将验虚实,且遣左右为元略使,入魏军中唤彼一人,其使果至。可令人诈作略身,在一深室,托为患状,呼使户外,令人传语。’时略始被梁武追还。综又遣腹心人梁话迎悆,密语意状,令善酬荅。引悆诣龙牙所。龙牙语悆曰:‘元中山甚欲相见,故令唤卿。’又曰:‘安丰、临淮,将少弱卒,规复此城,容可得乎?’悆曰:‘彭城,魏之东鄙,势在必争,可否在天,非人所测。’龙牙曰:‘当如卿言。’复诣景儁住所,停悆外门,久而未入。时夜已久,有综军主姜桃来与悆言,谓曰:‘元法僧魏之微子,拔城归梁,梁主待物有道。’乃上指曰:‘今岁星在斗,吴之分野,君何不归梁国?’悆荅曰:‘法僧,莒仆之流,而梁纳之,无乃有愧于季孙也!今月建鹑首,斗牛受破,岁星木也,逆而克之,吴国败丧不久。且衣锦夜游,有识不许。’言未尽,乃引入见景儁。景儁良久谓曰:‘卿不为刺客也?’荅曰:‘今者为使,欲反命本朝,相刺之事,更卜后图。’为设食,悆强饮多食,向敌数人,微自夸矜。诸人相谓曰:‘壮哉!’乃引向元略所,一人引入户,指床令坐。一人别在室中出,谓悆曰:‘中山王有教:“我昔有以向南,且遣相唤,欲问卿事。晚来患动,不获相见。”’悆遂辞而退。须臾天晓,综军主范勗、景儁司马杨膘等竞问北朝士马多少,悆陈士马之盛。寻而与梁话盟契讫。未旬,综降。诏封悆定陶县子,除员外散骑常侍。
永安中,为右将军、给事黄门侍郎,进爵为侯。虽任居通显,志在谦退,迎送亲賔,加于畴昔。而自无屋宅,常假赁居止,布衣粝食,寒暑不变。孝庄嘉其清洁,时复赐以钱帛。
及东徐城人吕文欣杀刺史元大賔,南引梁人,诏悆以使持节、散骑常侍、安东将军为六州大使,与行台樊子鹄讨破之。悆又购斩文欣。还,拜金紫光禄大夫,兼尚书右仆射、东南道三徐行台。与都督贺拔胜等拒尔朱仲远,军败还京。
天平中,除梁州刺史。时荥阳人郑荣业反,围州城,城降,荣业送悆于关西。
张燿字景世,自云南阳西鄂人也。仕魏,累迁步兵校尉。永宁寺塔大兴,经营务广。灵太后曾幸作所,凡有顾问,燿敷陈指画,无所遗阙,太后善之。后为别将,以军功封长平男。历岐、东荆州刺史。
天平初,迁邺草创,右仆射高隆之、吏部尚书元世隽奏曰:‘南京宫殿毁撤送都,连筏竟河,首尾大至,自非贤明一人,专委受纳,则恐材木耗损,有阙经构。燿清直素著,有称一时,臣等辄举为大将。’诏从之。燿勤于其事,寻转营构左都将。兴和初,加卫大将军。宫殿成,除东徐州刺史。卒于州,赠司空公,谥曰懿。
刘道斌,武邑灌津人也。有器干,腰带十围,须髯甚美。初拜校书郎,转主书,颇为孝文所知。从征南阳,还,加积射将军、给事中。帝谓黄门郎邢峦曰:‘道斌是行,便异侪流矣。’宣武即位,迁谒者仆射。后历恒农太守、岐州刺史,所在有清贞称。卒于州,谥曰康。
道斌在恒农,修立学馆,建孔子庙堂,图画形像。去郡后,故吏追思之,复立道斌形于孔像之西而拜谒焉。
董绍字兴远,新蔡鲖阳人也。少好学,颇有文义。起家四门博士,累迁兼中书舍人,为宣武所赏。豫州城人白早生以城南叛,诏绍慰劳,为贼锁禁送江东。梁领军吕僧珍暂与绍言,便相器重。梁武闻之,使劳绍云:‘忠臣孝子不可无之,今当听卿还国。’绍曰:‘老母在洛,无复方寸,既奉恩贷,实若更生。’乃引见之,谓曰:‘战争多年,人物涂炭,是以不耻先言,欲与魏朝通好,卿宜备申此意。若欲通好,今以宿豫还彼,彼当以汉中见归。’及绍还,虽陈说和计,朝廷不许。
后除洛州刺史。绍好行小惠,颇得人情。萧宝夤反于长安,绍上书求击之,云:‘臣当出瞎巴三千,生啖蜀子。’孝明谓黄门徐纥曰:‘此巴真瞎也?’纥荅:‘此绍之壮辞,云巴人劲勇,见敌无所畏,非实瞎也。’帝大笑,敕绍速行。以拒宝夤功,赏新蔡县男。
尔朱天光为关右大行台,启为大行台从事,兼吏部尚书。天光败,贺拔岳复请绍为其开府咨议参军。岳后携绍于高平牧马,绍悲而赋诗曰:‘走马山之阿,马渴饮黄河。宁谓胡关下,复闻楚客歌!’岳死,周文帝亦重之。
及孝武西迁,除御史中丞,非其好也,郁郁不得志,或行戏街衢,或与少年游聚,不自拘持,颇类失性。孝武崩,周文与百官推奉文帝,上表劝进,令吕思礼、薛憕作表,前后再奏,帝尚执谦冲不许。周文曰:‘为文能动至尊,唯董公耳。’乃命绍为第三表,操笔便成。表奏,周文曰:‘开进人意,不当如此也?’及登阼,方任用之,而绍议论朝廷,赐死。孙嗣。
冯元兴字子盛,东魏郡肥乡人也。少有操尚。举秀才,中尉王显召为检校御史,迁殿中御史。司徒、江阳王继召为记室参军,遂为元叉所知。叉执朝政,引为尚书殿中郎,领中书舍人,仍御史,预闻时事,卑身克己,人无恨焉。家素贫约,食客恒数十人,同其饥饱,时人叹尚之。太保崔光临薨,荐元兴为侍读,尚书贾思伯为侍讲,授孝明杜氏春秋,元兴常为擿句,儒者荣之。叉既赐死,元兴亦被废。乃为浮萍诗以自喻曰:‘有草生碧池,无根水上荡,脆弱恶风波,危微苦惊浪。’普泰初,为光禄大夫,领中书舍人。太昌初,卒于家,赠齐州刺史。元兴世寒,因元叉之势,托其交道,相用为州主簿,论者以为非伦。
时有齐郡曹昂,有学识,举秀才,永安中,除太学博士,兼尚书郎。常徒步上省,以示清贫,忽遇盗,大失绫缣,时人鄙其矫诈。
论曰:孙绍关左之士,又能指论时务。张普惠明达典故,强直从官,侃然不挠,其有王臣之风矣。成淹、范绍、刘桃符、鹿悆、张燿、刘道斌、董绍、冯元兴等身遭际会,俱得效其所能,苟曰非才,亦何能致于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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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四十七‧列传第三十五 袁翻弟跃 跃子聿脩 阳尼从孙固 固子休之 固从兄藻 藻子斐 固从弟元景 贾思伯 祖莹子珽
袁翻字景翔,陈郡项人也。父宣,为宋青州刺史沈文秀府主簿,随文秀入魏。而大将军刘昶言是其外祖淑近亲,令与其府咨议参军袁济为宗。宣时孤寒,甚相依附。及翻兄弟官显,与济子洸、演遂各陵竞,洸等乃经公府,以相排斥。
翻少入东观,为徐纥所荐,李彪引兼著作佐郎,参史事。后拜尚书殿中郎。正始初,诏尚书门下于金墉中书外省考论律令,翻与门下录事常景、孙绍、廷尉监张彪、律博士侯坚固、书侍御史高绰、前将军邢苗、奉车都尉程灵虬、羽林监王元龟、尚书郎祖莹、宋世景、员外郎李琰之、太乐令公孙崇等并在议限。又诏太师彭城王勰、司州牧高阳王雍、中书监京兆王愉、青州刺史刘芳、左卫将军元丽、兼将作大匠李韶、国子祭酒郑道昭、廷尉少卿王显等入豫其事。后除豫州中正。
是时,修明堂辟雍,翻议曰:
谨按明堂之义,今古诸儒论之备矣。盖唐、虞以上,事难该悉,夏、殷以降,校可知之。按周官考工所记,皆记其时事,具论夏、殷名制,岂其纰缪?是知明堂五室,三代同焉,配帝像行,义则明矣。及淮南、吕氏与月令同文,虽布政班时,有堂个之别,然推其体,则无九室之证。
既而正义残隐,妄说斐然。明堂九室,著自戴礼,探绪求源,罔知所出,而汉氏因之,自欲为一代之法。故郑玄云:‘周人明堂丕室,是帝一室也,合于五行之数。周礼依数,以为之室。’本制着存,是周五室也。于今不同,是汉异周也。汉为九堂,略可知矣。但就其此制,犹有懵焉。何者?张衡东京赋云:‘乃营三宫,布教班常,复庙重屋,八达九房。’此乃明堂之文也。而薛综注云‘房,室也。谓堂后有九室。’堂后有九室之制,非巨异乎。裴𬱟又云:‘汉氏作四维之个,不能令各据其辰,就使其像可图,莫能通其居用之礼,此为设虚器也。’甚知汉世徒欲削灭周典,捐弃旧章,改物创制,故不复拘于载籍。且郑玄之诂训三礼及释五经异义,并尽思穷神,不坠周公之旧法也。伯喈损益汉制,章句繁杂,既违古背新,又不能易玄之妙矣。魏、晋书纪,亦有明堂祀五帝之文,而不记其经始之制,又无坦然可准。观夫今之基趾,犹或髣髴,高卑广狭,颇与戴礼不同,何得以意抑心,便谓九室可明?且三雍异所,复乖卢、蔡之义,进退无据,何用经通?晋朝亦以钻凿难明,故有一屋之论,并非经典正义,皆以意妄作,兹为不典。学家常谈,不足以范时轨世。
皇代既乘乾统历,得一御宸,自宜稽古则天,宪章文、武,追踪周、孔,述而不作。岂容虚追子氏放篇之浮说,徒损经纪雅诰之遗训,而欲以支离横义,指画妄图,仪刑宇宙而贻来叶者也?
又北京制置,未皆允帖,缮修草创,以意良多。事移化变,存者无几,理苟宜革,何必仍旧。且迁都之始,日不遑给,先朝规度,每事循古,是以数年之中,悛换非一,良以永法为难,数改为易。何为宫室府库多因故迹,而明堂辟雍独遵此制?建立之辰,复未可知矣。既猥班访逮,辄轻率瞽言,明堂五室,请同周制,郊建三雍,求依故所,庶有会经诰,无失典刑。
后议选边戍事,翻议曰:
臣闻两汉警于西北,魏、晋备在东南。是以镇边守塞,必寄威重;伐叛柔服,实赖温良。故田叔、魏尚,声高于沙漠;当阳、钜平绩流于江、汉。纪籍用为美谈,今古以为盛德。自皇上以叡明纂御,风清化远,威厉秋霜,惠霑春露,故能使淮海输诚,华阳即序,连城革面,比屋归仁。县车剑阁,岂伊曩载;鼓噪金陵,复在兹日。然荆、扬之牧,宜尽一时才望;梁、郢之君,尤须当今秀异。
自比缘边州郡,官至便登,疆埸统戍,阶当即用。或逢秽德凡人,或遇贪家恶子,不识字人温恤之方,唯知重役残忍之法。广开戍逻,多置帅领,或用其左右姻亲,或受人货财请属,皆无防寇御贼之心,唯有通商聚敛之意。其勇力之兵,驱令抄掠,若遇强敌,即为奴虏;如有执获,夺为己富。其羸弱老小之辈,微解金铁之工,少闲草木之作,无不搜营穷垒,苦役百端。自余或伐木高山,或芸草平陆,贩贸往还,相望道路。此等禄既不多,资亦有限,皆收其实绢,给其虚粟,穷其力,薄其衣,用其工,节其食,绵冬历夏,加之疾苦,死于沟渎者常十七八焉。是以吴、楚间伺,审此虚实,皆云粮匮兵疲,易可乘扰,故驱率犬羊,屡犯疆埸。频年已来,甲胄生虮,十万在郊,千金日费,为弊之深,一至于此!皆由边任不得其人,故延若斯之患。贾生所以痛哭,良有以也。
夫洁其流者清其源,理其末者正其本,既失之在始,庸可止乎。愚谓自今已后,荆、扬、徐、豫、梁、益诸蕃及所统郡县府佐统军至于戍主,皆令朝臣王公已下各举所知,必选其才,不拘阶级。若能驾御有方,清高独著,威足临戎,信能怀远,抚循将士,得其忻心,不营私润,专修公利者,则就加爵赏,使久于其任,以时褒赉,厉其忠款。所举之人,亦垂优异,奖其得士,嘉其诚节。若不能一心奉公,才非捍御,贪婪日富,经略无闻,人不见德,兵厌其劳者,即加显戮,用章其罪。所举之人,随事免降,责其谬荐,罚其伪薄。如此则举人不得挟其私,受任不得孤其举。善恶既审,沮劝亦明。庶边患永消,讥议攸息矣。
遭母忧去职。熙平初,除廷尉少卿,颇有不平之论,为灵太后所责。出为平阳太守,甚不自得,遂作思归赋。
神龟末,迁凉州刺史。时蠕蠕主阿那瓌、后主婆罗门并以国乱来降,朝廷问安置之计。翻表曰:
今蠕蠕内为高车所讨灭,外凭大国之威灵,两主投身,一期而至,百姓归诚,万里相属。然夷不乱华,前鉴无远,覆车在于刘、石,毁辙固不可寻。今蠕蠕虽主奔于上,人散于下,而余党实繁,部落犹众,高车亦未能一时并兼,尽令率附。又高车士马虽众,主甚愚弱,上不制下,下不奉上,唯以掠盗为资,陵夺为业。而河西捍御强敌,唯凉州、敦煌而已。凉州土广人稀,粮仗素阙,敦煌、酒泉,空虚尤甚。若蠕蠕无复竖立,令高车独擅北垂,则西顾之忧,匪旦伊夕。
愚谓蠕蠕二主,并宜存之,居阿那瓌于东偏,处婆罗门于西裔,分其降人,各有攸属。那瓌住所,非所经见,其中事势,不可辄陈。婆罗门请修西海故城以安处之。西海郡本属凉州,今在酒泉,直抵张掖西北千二百里,去高车所住金山一千余里。正是北虏往来之冲要,汉家行军之旧道,土地沃衍,大宜耕殖。非但今处婆罗门,于事为便,即可永为重戍,镇防西北。虽外为署蠕蠕之声,内实防高车之策。一二年后,足食足兵,斯固安边保塞之长计也。若婆罗门能自克厉,使余烬归心,收离聚散,复兴其国者,乃渐令北转,徒度流沙,即是我之外藩,高车之勍敌,西北之虞,可无过虑。如其奸回反复,孤恩背德者,此不过为逋逃之寇,于我何损?今不早图,戎心一启,脱先据西河,夺我险要,则酒泉、张掖,自然孤危,长河已西,终非国有。不图厥始,而求忧其终,噬脐之恨,悔将何及。
愚见如允,乞遣大使往凉州敦煌及于西海,躬行山谷要害之所,亲阅亭障远近之宜,商量士马,校练粮仗,部分见定,处置得所。入春,西海之间,即令播种,至秋收一年之食,使不复劳转输之功也。且西徼北垂,即是大碛,野兽所聚,千百为群,正是蠕蠕射猎之处。殖田以自供,籍兽以自给,彼此相资,足以自固。今之豫度,似如小损,岁终大计,其利实多。高车豺狼之心,何可专信?假令称臣致款,正可外加优纳,而复内备弥深,所谓先人有夺人之心者也。
时朝议是之。还,拜吏部郎中。迁齐州刺史,无多政绩。
孝昌中,除安南将军、中书令,领给事黄门侍郎,与徐纥俱在门下,并掌文翰。翻既才学名重,又善附会,亦为灵太后所信待。是时蛮贼充斥,六军将亲讨之,翻乃上表谏止。后萧宝夤大败于关西,翻上表,请为西军死亡将士举哀,存而还者,并加赈赉。后拜度支尚书,寻转都官。翻上表,愿以安南、尚书换一金紫。时天下多事,翻虽外请闲秩,而内有求进之心,识者怪之。于是加抚军将军。明帝、灵太后曾燕华林园,举觞谓群臣曰:‘袁尚书朕之杜预,欲以此杯敬属元凯,今为尽之。’侍坐者莫不羡仰。
翻名位俱重,当时贤达咸推与之。然独善其身,无所奖拔,排抑后进,论者鄙之。建义初,遇害河阴。所著文笔百余篇,行于世。赠使持节、侍中、车骑将军、仪同三司、青州刺史。嫡子宝首,武定中,司徒记室参军事。翻弟跃。
跃字景腾,博学俊才,性不矫俗,笃于交友。翻每谓人曰:‘跃可谓我家千里驹也。’历位尚书都兵郎中,加员外散骑常侍。将立明堂,跃乃上议,当时称其博洽。蠕蠕主阿那瓌亡破来奔,朝廷矜之,送复其国。既而每使朝贡,辞旨颇不尽礼。跃为朝臣书与瓌,陈以祸福,言辞甚美。后迁车骑将军太傅清河王怿文学,雅为怿所爱赏。怿之文表,多出于跃。卒,赠冠军将军、吏部郎中。所制文集行于世。无子,兄翻以子聿脩继。
聿脩字叔德。七岁遭丧,居处礼若成人。九岁,州辟主簿。性深沈,有鉴识,清靖寡欲,与物无竞。姨丈人尚书崔休深所知赏。年十八,领本州中正,兼尚书度支郎中。齐天保初,除太子庶子,以本官行博陵太守,大有声绩,远近称之。累迁司徒左长史,领兼御史中丞。司徒录事参军卢思道私贷库钱三十万,娉太原王乂女为妻,而王氏以先纳陆孔文礼娉为定。聿脩为首僚,又国之司宪,知而不劾,免中丞。寻迁秘书监。
天统中,诏与赵郡王叡等议定五礼。出为信州刺史,即其本乡也,时久无例,莫不荣之。为政清靖,不言而化,自长史以下,爰逮鳏寡孤幼,皆得其欢心。武平初,御史普出,过诸州悉有举劾,唯不到信州。及还都,人庶道俗追列满道,或将酒脯,涕泣留连,竞欲远送。时既盛暑,恐其劳敝,往往为之驻马,随举一酌,示领其意,辞谢令去。还后,州人郑播宗等七百余人请为立碑,敛缣布数百匹,托中书侍郎李德林为文,以记功德。敕许之。
寻除都官尚书。聿脩少年平和温润,素流之中,最为规检,以名家子历任清华,时望多相器待,许其风鉴。在郎署之日,时赵彦深为水部郎中,同在一院,因成交友。彦深后重被沙汰停私,门生藜藿,聿脩犹以故情,音问来往。彦深任用,铭戢甚深,虽人才无愧,盖亦由彦深接引。为吏部尚书以后,自以物望得之。
初,冯子琮以仆射摄选,婚姻相寻,聿脩常非笑之,语人云‘冯公营婚,日不暇给。’及自居选曹,亦不能免,时论以为地势然也。素品孤官,颇有怨响。然在官廉谨,当时少匹。魏、齐世,台郎多不免交通饷馈。初,聿脩为尚书郎十年,未曾受升酒之遗。尚书刑卲与聿脩旧款,每省中语戏,常呼聿脩为清郎。大宁初,聿脩以太常少卿出使巡省,仍令考校官人得失。经兖州,时刑卲为刺史,别后,送白䌷为信。聿脩不受,与邢卲书云:‘今日倾过,有异常行,瓜田李下,古人所慎,愿得此心,不贻厚责。’卲亦欣然领解,报书云:‘老夫忽忽,意不及此,敬承来旨,吾无间然。弟昔为清郎,今日复作清卿矣。’及在吏部,属政衰道丧,若违忤要势,祸不旋踵,虽以清白自守,犹不免请谒之累。
入周,位仪同大将军、吏部下大夫、东京司宗中大夫。隋开皇初,加上仪同,迁东京都官尚书。东京废,入朝,除都官尚书。二年,出为熊州刺史,卒。子知礼,大业初卒于太子内舍人。
跃弟飏,卒于豫州冠军府司马。飏弟昇,位正员郎。飏死后,昇通其妻,翻恚,为之发病,昇终不止,时人鄙秽之。亦于河阴见害。赠左将军、齐州刺史。
阳尼字景文,北平无终人也。累世仕于慕容氏。尼少好学,博通群籍,与上谷侯天护、顿丘李彪同志齐名。幽州刺史胡泥表荐之,征拜秘书著作郎。乃改中书学为国子,时中书监高闾、侍中李冲等以尼硕学,举为国子祭酒。后兼幽州中正。孝文临轩,令诸州中正各举所知,尼与齐州大中正房千秋各举其子。帝曰:‘昔有一祁,名垂往史;今有二奚,当闻来牒。’
出为幽州平北府长史,带渔阳太守,未拜,坐为中正时受乡人货免官。每自伤曰:‘吾昔未仕,不曾羡人,今日失官,与本何异?然非吾宿志,命也如何!’既而还家。有书数千卷。所造字释数十篇,未就而卒。其从孙太学博士承庆撰为字统二十卷,行于世。承庆从弟固。
固字敬安,性俶傥,不拘小节,少任侠,好剑客,弗事生产。年二十六,始折节好学,博览篇籍,有文才。太和中,从大将军、宋王刘昶征义阳,板府法曹行参军。昶性严暴,三军战栗,无敢言者。固启谏,并面陈事宜。昶大怒,欲斩之,使监当攻道。固在军勇决,意志闲雅,了无惧色,昶甚奇之。军还,言之孝文。年三十余,始辟大将军府参军事,累迁书侍御史,多所劾奏。
宣武广访得失,固上谠言表曰:‘当今之务,宜早正东储,立师傅以保护,立官司以防卫,以系苍生之心。揽权衡,亲宗室,强干弱枝,以立万世之计。举贤良,黜不肖,使野无遗才,朝无素餐。孜孜万机,躬勤庶政,使人无谤讟之响。省徭役,薄赋敛,修学官,遵旧章,贵农桑,贱工贾,绝谈虚穷微之论,简桑门无用之费,以救饥寒之苦。然后备器械,修甲兵,习水战,灭吴会,撰封禅之礼,袭轩、唐之轨,岂不茂哉!’
初,帝委任群下,不甚亲览,好桑门之法;尚书令高肇以外戚权宠,专决朝事;又咸阳王禧等并有衅,故宗室大臣相见疏薄,而王畿人庶劳弊益甚。固乃作南北二都赋,称恒代田渔声乐侈靡之事,节以中京礼仪之式,因以讽谏。
宣武末,中尉王显起宅既成,集僚属飨宴。酒酣,问固曰:‘此宅何如?’固曰:‘晏婴湫隘,流称于今,丰屋生灾,著于周易。此盖同传舍耳,唯有德能卒,愿公勉之。’显默然。他日又谓固曰‘吾作太府卿,府库充实,卿以为何如?’固对曰:‘公收百官之禄四分之一,州郡赃赎悉入京藏,以此充府,未足为多。且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岂不戒欤!’显大不悦,以此衔固,又有人间固于显,因奏固剩请米麦,免固官。
遂阖门自守,著演赜赋以明幽微通塞之事。又作刺谗疾嬖幸诗二首曰:
巧佞巧佞,谗言兴兮。营营习习,似青蝇兮。以白为黑,在汝口兮。汝非蝮虿,毒何厚兮?巧巧佞佞,一何工矣。司间司忿,言必从矣。朋党噂 20d32.gif ,自相同矣。浸润之谮,倾人墉矣。成人之美,君子贵焉。攻人之恶,君子耻焉。汝何人斯,谮毁日繁?予实无罪,何骋汝言?番番缉缉,谗言侧入,君子好谗,如或弗及。天疾谗说,汝其至矣,无妄之祸,行将及矣。泛泛游凫,弗制弗拘,行藏之徒,或智或愚。维余小子,未明兹理,毁与行俱,言与衅起。我其惩矣,我其悔矣,岂求人兮,忠恕在己。
彼谄谀兮,人之蠹兮,刺促昔粟,罔顾耻辱,以求媚兮。邪干侧入,如恐弗及,以自容兮。志行褊小,好习不道。朝挟其车,夕承其舆,或骑或徒,载奔载趋。或言或笑,曲事亲要,正路不由,邪径是蹈。不识大猷,不知话言,其朋其党,其徒实繁。有诡其行,有佞其音,籧篨戚施,邪媚是钦,既谗且妒,以逞其心。是信是任,败其以多,不始不慎,末如之何。习习宰嚭,营营无极,梁丘寡智,王鲋浅识,伊戾、息夫,异世同力,江充、赵高,甘言似直,竖刁、上官,擅生羽翼,乃如之人,僭爽其德,岂徒丧邦,又亦覆国。嗟尔中下,其亲其昵,不谓其非,不觉其失,好之有年,宠之有日,我思古人,心焉苦疾。凡百君子,宜其慎矣,覆车其鉴,近可信矣。言既备矣,事既至矣,反是不思,维尘及矣。
明帝即位,除尚书考功郎中,奏诸秀孝考中第者听叙,自固始。大军征硖石,敕为仆射李平行台七兵郎。平奇固勇敢,军中大事,悉与谋之。又命固节度水军。固设奇计,先期乘贼,获其外城。后太傅、清河王怿举固,除步兵校尉,领汝南王悦郎中令。时悦年少,行多不法,固上疏谏悦,悦甚敬惮之。怿大悦,以为举得其人。除洛阳令,在县甚有威风。丁母忧,号慕毁疾,杖而能起,练禫之后,酒肉不进。时固年逾五十,而丧过于哀,乡党亲族咸叹服焉。
清河王怿领太尉,辟固从事中郎,属怿被害,不奏。怿之遇害,元叉执政,朝野震悚,怿诸子及门生僚吏,莫不虑祸,隐避不出。固以尝被辟命,遂独诣丧所,尽哀恸哭,良久乃还。仆射游肇闻而叹曰:‘虽栾布、王脩,何以尚也?君子哉若人!’
及汝南王悦为太尉,选举多非其人,又轻肆挝挞。固以前为元卿,虽离国,犹上疏切谏,事在悦传。后悦辟固为从事中郎,不就。京兆王继为司徒,高选官僚,辟固从事中郎。府解,除前军将军,又典科扬州勋赏。初,硖石之役,固有先登之功,而朝赏未及,至是,与尚书令李崇讼勋,更相表。崇虽贵盛,固据理不挠,谈者称焉。卒,赠辅国将军、太常少卿,谥曰文。
固刚直雅正,不畏强御,居官清洁,家无余财,终没之日,室徒四壁,无以供丧,亲故为其棺敛。初,固着终制一篇,务从俭约。临终,又敕诸子一遵先制。五子,长子休之。
休之字子烈,俊爽有风概,好学,爱文藻,时人为之语曰:‘能赋能诗阳休之。’初为州主簿。孝昌中,杜洛周陷蓟城,休之与宗室南奔章武,转至青州。葛荣寇乱,河北流人,多凑青州。休之知将有变,请其族叔伯彦等潜归京师避之。多不能从,休之垂涕别去。俄而邢杲作乱,伯彦等咸为土人所杀,诸阳死者数十人,唯休之兄弟免。
庄帝立,累迁太尉记室参军。李神儁监起居注,启休之与河东裴伯茂、范阳卢元伯、河间邢子明俱入撰次。普泰中,为太保长孙承业府属。寻敕与魏收、李同轨等修国史。后行台贺拔胜经略樊沔,请为南道军司。俄而魏武帝入关,胜令休之奉表诣长安参谒。时齐神武亦启除休之太常少卿。寻属胜南奔,仍随胜至江南。休之闻神武推奉静帝,乃白胜启梁武求还,文襄以为大行台郎中。
神武幸汾阳之天池,池边得一石,上有隐起字,文曰‘六王三川’,问休之曰:‘此文字何义?’对曰:‘“六”者,大王字。河、洛、伊为三川,大王若受天命,终应统有关右。’神武曰:‘世人常道我欲反,今若闻此,更致纷纭,慎莫妄言也。’元象初,录荆州军功,封新泰县伯。
武定二年,除中书侍郎。先是中书专主纶言,魏宣武已来,事移门下,至是发诏依旧,任遇甚显。时魏收为散骑常侍,领兼侍郎,与休之参掌诏命,世论以为中兴。有人士戏嘲休之云:‘有触藩之羝羊,乘连钱之骢马,从晋阳而向邺,怀属书而盈把。’左丞卢斐以其文书请谒,启神武禁止,会赦不问。历尚食典御、太子中庶子、给事黄门侍郎、中军将军、幽州大中正。
兼侍中,持节奉玺书诣并州,敦喻文宣为相国、齐王。时将受魏禅,发晋阳至平阳郡,为人心未一,且还并州,恐漏泄,仍断行人。休之性疏放,使还,遂说其事,邺中悉知。后高德正以闻,文宣忿之而未发。齐受禅,除散骑常侍,监修起居注。顷之,坐诏书脱误,左迁骁骑将军,积其前事也。文宣郊天,百僚咸从,休之衣两裆甲,手持白棓。时魏收为中书令,嘲之曰:‘义真服未?’休之曰:‘我昔为常伯,首戴蝉冕;今处骁游,身被衫甲。允文允武,何必减卿。’谈笑晏然,议者服其夷旷。以禅让之际,参定礼仪,别封始平县男。
后除中山太守。先是韦道建、宋钦道代为定州长史带中山太守,并立制,监临之官出行,不得过百姓饮食。有者,即数钱酬之。休之常以为非,及至郡,复相因循。或问其故,休之曰:‘吾昔非之者,为其失仁义;今日行之者,自欲避嫌疑。岂是夙心,直是处世难耳。’在郡三年,再致甘露之瑞。
文宣崩,征休之至晋阳,经纪丧礼,与魏收俱至。尚书令杨遵彦与休之等款狎,相遇中书省,言及丧事,收掩泪失声,休之嚬眉而已。他日遵彦谓曰:‘昨闻讳,魏少傅悲不自胜,卿何容都不流涕?’休之曰:‘天保之世,魏侯时遇甚深,鄙夫以众人见待,佞哀诈泣,实非本怀。’
皇建初,兼度支尚书。昭帝留心政道,访以政术,休之荅以明赏罚,慎官方,禁淫侈,恤人患,为政教之先。帝深纳之。大宁中,历都官、七兵、祠部三尚书。河清三年,出为西兖州刺史。天统初,征为光禄卿,监国史。寻除吏部尚书。休之多识故事,谙悉氏族,凡所选用,莫不才地俱允。前国子助教熊安生,当时硕儒,因丧解职,久而不见调,休之引为国子博士,儒者以此归之。简率不乐烦职,典选稍久,非其所好,每谓人曰;‘此官实自清华,但烦剧,妨吾赏适,真是樊笼矣。’武成崩后,频乞就闲。武平初,除中书监、尚书右仆射。三年,加位特进,与朝士撰圣寿堂御览。六年,正除尚书右仆射,领中书监。
休之早得才名,为人物所倾服,外如疏放,内实谨厚。少年颇以峻急为累,晚节以通美见称。重衿期,好游赏。太常卿卢元明,人地华重,罕所交接,非一时名士,不得与之游,休之始为行台郎,便坦然投分,文酒会同,相得甚款,乡曲人士莫不企羡焉。太子中庶子平原明少遐,风流名士也,梁亡奔邺,昔因通聘,与休之同游。及少遐卒,其妻穷敝,休之经纪振恤,恩分甚厚。尚书仆射崔暹为文襄所亲任,势倾朝列,休之未尝请谒。暹子达拏幼而聦敏,年十余,已作五言诗。时梁国通和,聘使在馆,暹持达拏数首诗示诸朝士有才学者,又欲示梁客。余人畏暹,皆随宜应对,休之独正言:‘郎子聦明,方成伟器。但小儿文藻,恐未可以示远人。’其方直如此。元景每云:‘当今直谏,阳子烈其有焉。’
晚节,说祖珽撰御览,书成加特进,令其子辟彊预修御览书。及珽黜,便布言于朝廷,云先有隙。及邓长颙、颜之推奏立文林馆,之推本意不欲令耆旧贵人居之,便相附会,与少年朝请、参军之徒,同入待诏。时论贬焉。魏收监史之日,立神武本纪,取平四胡之岁为齐元。收在齐州,恐史官改夺其志,上表论之。及收还朝,敕集朝贤议其事,休之立议从天保为限断。魏收存日,犹两议未决,收死,便讽动内外,发诏从其议。后领中书监,谓人云:‘我已三为中书监,用此何为。’隆化还邺,举朝多有迁授,封休之燕郡王,乃谓所亲曰:‘我非奴,何忽此授?’凡此诸事,为识者所讥。
好学不倦,博综经史,文章虽不华靡,亦为典正。魏收在日,深为收所轻,魏殂后,以先达见推。位望虽高,虚怀接物,为搢绅所爱重。
周武帝平齐,与吏部尚书袁聿脩、卫尉卿李祖钦、度支尚书元脩伯、大理卿司马幼之司农卿崔达拏、秘书监源文宗、散骑常侍兼中书侍郎李若、散骑常侍兼给事黄门侍郎李孝贞、给事黄门侍郎卢思道、给事黄门侍郎颜之推、通直散骑常侍兼中书侍郎李德林、通直散骑常侍兼中书舍人陆乂、中书侍郎薛道衡、中书舍人元行恭、辛德源、王劭、陆开明十八人同征,令随驾后赴长安。寻除开府仪同,依例封临泽县男。历纳言中大夫、太子少保,进位上开府,除和州刺史。隋开皇二年罢任,终于洛阳。所著文集四十卷,又撰幽州人物志,并行于世。
初,休之在洛,将仕,夜梦见黄河北驿道上行,从东向西。道南有一冢,极高大。休之步登冢头,见一铜柱,趺为莲花形。休之从西北登一柱础上,以手捉一柱,柱遂右转。休之祝曰‘柱转三匝,吾至三公’,柱遂三匝而止。休之寻寤,意如在邺城东南者,其梦竟验云。
子辟彊,字君大,性疏脱,又无艺,休之亦引入文林馆,为时人所嗤鄙。武平末,为尚书水部郎中。
休之弟𬘭之,天平中入关。
次俊之,位兼通直常侍,聘陈副,尚书郎。当文襄时,多作六言歌辞,淫荡而拙,世俗流传,名为阳五伴侣,写而卖之,在市不绝。俊之尝过市,取而改之,言其字误。卖书者曰:‘阳五,古之贤人,作此伴侣,君何所知,轻敢议论!’俊之大喜。后待诏文林馆,自言:‘有文集十卷,家兄亦不知吾是才士也。’
固从兄藻。藻字景德,少孤,有雅志,涉猎经史。位中书博士,诏兼礼官,拜燕宣王庙于长安,还,赐爵魏昌男。累迁瀛州安东府长史,以年老归家,为贼杜洛周所囚,发病卒。永熙中,赠幽州刺史。子斐。
斐字叔鸾,魏孝庄时,于西兖州督护流人有功,赐爵方城伯。历广平王开府中郎,修起居注。除起部郎中,兼通直散骑常侍,聘梁。梁尚书羊侃,魏之叛人也,与斐旧故,欲召斐至宅,三致书,斐不荅。梁人曰:‘羊来已久,经贵朝迁革,李、卢亦诣宅相见,卿何致难?’斐曰:‘柳下惠则可,吾不可。’梁武帝又亲谓斐曰:‘侃极愿相见,今二国和好,安得复论彼此。’斐终辞焉。还,除廷尉少卿。石济河溢,桥坏,斐移津于白马,中河起石潬,两岸造关城,累年乃就。东郡太守陆士佩以黎阳关河形胜,欲因山壑以为公家苑囿。斐书荅以国步始康,人劳未息,诚宜轻徭薄赋,勤恤人隐,不从。天保中,除都水使者。诏斐监筑长城。累迁殿中尚书,以本官监瀛州事,拜仪同三司。卒,赠中书监、北豫州刺史,谥曰简。
子师孝,中书舍人。
固从弟昭。昭字元景,学涉史传,尤闲案牍。为齐文襄府墨曹参军,甚见亲委,与陈元康、崔暹等参谋机密。及崔 3944.gif 为崔暹所告,元景劾成其狱,赖邢子才证白以免,时以元景为告而顺旨。初,文襄择日将受魏禅,令元景等定仪注,草诏册并授官,未毕而文襄殂,罢府。天保初,除给事黄门侍郎。后以风气弥留,不堪近侍,出除青州高阳内史,卒于郡。文集十卷。
子静立,性淳孝,操履清方,美词令,善尺牍。仕齐,位三公郎中。隋开皇初,州主簿。
贾思伯字仕休,齐郡益都人也,其先自武威徙焉。世父元寿,中书侍郎,有学行,见称于时。
思伯自奉朝请累迁中书侍郎,颇为孝文所知。任城王澄之围钟离也,以思伯持节为其军司。及澄失利,思伯为后殿。澄以其儒者,谓之必死。及至,大喜曰:‘仁者必有勇,常谓虚谈,今于军司见之矣。’思伯托以失道,不伐其功,时论称其长者。
累迁南青州刺史。初,思伯与弟思同师事北海阴凤,业竟,无资酬之,凤遂质其衣物。时人为之语曰:‘阴生读书不免痴,不识双凤脱人衣。’及思伯之部,送缣百匹遗凤,因具车马迎之,凤惭不往。时人称叹焉。明帝时,拜凉州刺史,思伯以边远不愿,辞以男女未婚,灵太后不许,因舍人徐纥言乞得停。后除廷尉卿,自以儒素为业,不好法律,希言事。俄转卫尉卿。
时议建明堂,多有同异。思伯上议曰:
案周礼,夏后氏世室,殷重屋,周明堂,皆五室。郑注云:‘此三者或举宗庙,或举王寝,或举明堂,互言之以明其制同也。’若然,则夏、殷之世已有明堂矣。唐、虞以前,其事未闻。
戴德礼记云:‘明堂凡九室十二堂。’蔡邕云:‘明堂者,天子太庙,飨功、养老、教学、选士皆于其中,九室十二堂。’案戴德撰记,世所不行,且九室十二堂,其于规制,恐难得厥衷。周礼:营国,左祖右社,明堂在国之阳。则非天子太庙明矣。然则礼记月令四堂及太室皆谓之庙者,当以天子暂配享五帝故耳。又王制云:‘周人养国老于东胶。’郑注云:‘东胶即辟雍,在王宫之东。’又诗大雅云:‘邕邕在宫,肃肃在庙。’郑注云:‘宫谓辟雍宫也,所以助王,养老则尚和,助祭则尚敬。’又不在明堂之验矣。案孟子云齐宣王谓孟子曰:‘吾欲毁明堂。’若明堂是庙,则不应有毁之问。且蔡邕论明堂之制云:‘堂方百四十尺,象坤之策;屋圆径二百一十六尺,象乾之策;方六丈,径九丈,象阴阳九六之数;九室以象九州;屋高八十一尺,象黄钟九九之数;二十八柱以象宿;外广二十四丈以象气。’案此皆以天地阴阳气数为法,而室独象九州,何也?若立五室以象五行,岂不快也?如此,蔡邕之论,非为通典,九室之言,或未可从。
窃寻考工记虽是补阙之书,相承已久,诸儒注述,无言非者,方之后作,不亦优乎。其孝经援神契、五经要义、旧礼图皆作五室,及徐、刘之论,谓同考工者多矣。朝廷若独绝今古,自为一代制作者,则所愿也。若犹祖述旧章,规摹前事,不应舍殷、周成法,袭近代妄作。且损益之极,极于三王,后来疑议,难可准信。郑玄云‘周人明堂五室,是帝各有一室也,合于五行之数,周礼依数以为之室。施行于今,虽有不同,时说然矣。’寻郑此论,非为无当。案月令亦无九室之文,原其制置,不乖五室。其青阳右个即明堂左个,明堂右个即总章左个,总章右个即玄堂左个,玄堂右个即青阳左个。如此,则室犹是五,而布政十二。五室之理,谓为可按。其方圆高广自依时量。戴氏九室之言,蔡子庙学之议,子干灵台之说,裴逸一屋之论,及诸家纷纭,并无取焉。
学者善其议。
后为都官尚书。时崔光疾甚,表荐思伯侍讲,中书舍人冯元兴为侍读,思伯遂入授明帝杜氏春秋。思伯少虽明经,从官废业,至是更延儒生,夜讲昼授。性谦和,倾身礼士,虽在街途,停车下马,接诱恂恂,曾无倦色。客有谓曰:‘公今贵重,宁能不骄?’思伯曰‘衰至便骄,何常之有。’当世以为雅言。思伯与元兴同事,大相友昵,元兴时为元叉所宠,论者讥其趣势云。卒,赠青州刺史,又赠尚书左仆射,谥曰文贞。
子彦始,武定中,淮阳太守。
思伯弟思同,字仕明,少励志行,雅好经史,与兄思伯,年少时俱为乡里所重。累迁襄州刺史,虽无明察之誉,百姓安之。元颢之乱,思同与广州刺史郑先护并不降。庄帝还宫,封营陵县男。后与国子祭酒韩子熙并为侍讲,授静帝杜氏春秋。加散骑常侍,兼七兵尚书,寻拜侍中。卒,赠尚书右仆射、司徒公,谥曰文献。
初,思同为青州别驾,清河崔光韶先为中从事,自恃资地,耻居其下,闻思同还乡,遂便去职,州里人物为思同恨之。及光韶亡,遗诫子侄不听求赠。思同遂表讼光韶操业,特蒙赠谥,论者叹尚焉。
思同之侍讲也,国子博士辽西卫冀隆精服氏学,上书难杜氏春秋六十三事,思同复驳冀隆乖错者一十余条,互相是非,积成十卷。诏下国学,集诸儒考之,事未竟而思同卒。后魏郡姚文安、乐陵秦道静复述思同意。冀隆亦寻物故,浮阳刘休和又持冀隆说。竟未能裁正。
祖莹字元珍,范阳遒人也。曾祖敏,仕慕容垂为平原太守。道武定中山,赐爵安固子,拜尚书左丞。卒,赠并州刺史。祖嶷,字元达,以从征平原功进爵为侯,位冯翊太守,赠幽州刺史。父季真,多识前言往行,位中书侍郎、钜鹿太守。
莹年八岁能诵诗书,十二为中书学生,耽书,父母恐其成疾,禁之不能止。常密于灰中藏火,驱逐僮仆,父母寝睡之后,燃火读书,以衣被蔽塞窗户,恐漏光明,为家人所觉。由是声誉甚盛,内外亲属呼为圣小儿。尤好属文,中书监高允每叹曰:‘此子才器,非诸生所及,终当远至。’时中书博士张天龙讲尚书,选为都讲。生徒悉集,莹夜读劳倦,不觉天晓,催讲既切,遂误持同房生赵郡李孝怡曲礼卷上座。博士严毅,不敢复还,乃置礼于前,诵尚书三篇,不遗一字。孝文闻之,召入,令诵五经章句并陈大义。帝戏卢昶曰:‘昔流共工于幽州,北裔之地那得忽有此子?’昶对曰:‘当是才为世生。’
以才名拜太学博士。征署司徒彭城王勰法曹行参军。帝顾谓勰曰:‘萧赜以王元长为子良法曹,今为汝用祖莹,岂非伦匹也?’敕令掌勰书记。莹与陈郡袁翻齐名秀出,时人为之语曰:‘京师楚楚袁与祖,洛中翩翩祖与袁。’再迁尚书三公郎中。尚书令王肃曾于省中咏悲平城诗云:‘悲平城,驱马入云中,阴山常晦雪,荒松无罢风。’彭城王勰甚嗟其美,欲使肃更咏,乃失语云:‘公可更为诵悲彭城诗。’肃因戏勰云:‘何意呼悲平城为悲彭城也?’勰有惭色。莹在座,即云:‘悲彭城,王公自未见。’肃云:‘可为诵之。’莹应声云:‘悲彭城,楚歌四面起,尸积石梁亭,血流睢水里。’肃甚嗟赏之。勰亦大悦,退谓莹曰:‘卿定是神口,今日若不得卿,几为吴子所屈。’
为冀州镇东府长史,以货贿事发,除名。后侍中崔光举为国子博士,仍领尚书左户郎。李崇为都督北讨,引莹为长史,坐截没军资除名。未几,为散骑侍郎。孝昌中,于广平王第掘得古玉印,敕召莹与黄门侍郎李琰之辨之。莹云:‘此是于阗国王晋太康中所献。’乃以墨涂字观之,果如莹言,时人称为博物。累迁国子祭酒,领给事黄门侍郎、幽州大中正,监起居事,又监议事。
元颢入洛,以莹为殿中尚书。庄帝还宫,坐为颢作诏罪状尔朱荣,免官。后除秘书监,中正如故。以参议律历,赐爵容城县子。坐事系于廷尉。会尔朱兆入,焚烧乐署,钟石管弦略无存者,敕莹与录尚书事长孙承业、侍中元孚典造金石雅乐,三载乃就。迁车骑大将军。及孝武登阼,莹以太常行礼,封文安县子。天平初,将迁邺,齐神武因召莹议之,以功进爵为伯。卒,赠尚书左仆射、司徒公。
莹以文学见重,常语人云:‘文章须自出机杼,成一家风骨,何能共人同生活也。’盖讥世人好窃他文以为己用。而莹之笔札亦无乏天才,但不能均调,玉石兼有,其制裁之体减于袁、常焉。性爽侠,有节气,士有穷厄,以命归之,必见存拯,时亦以此多之。其文集行于世。子珽袭。
珽字孝征,神情机警,词藻遒逸,少驰令誉,为当世所推。起家秘书郎,对策高第,为尚书仪曹郎中,典仪注。尝为冀州刺史万俟受洛制清德颂,其文典丽,由是齐神武闻之。时文宣为并州刺史,署珽开府仓曹参军。神武口授珽三十六事,出而疏之,一无遗失,大为僚类所赏。时神武送魏兰陵公主出塞嫁蠕蠕,魏收赋出塞及公主远嫁诗二首,珽皆和之,大为时人传咏。
珽性疏率,不能廉慎守道。仓曹虽云州局,及受山东课输,由此大有受纳,丰于财产。又自解弹琵琶,能为新曲,招城市年少,歌舞为娱,游集诸倡家,与陈元康、穆子容、任胄、元士亮等为声色之游。诸人尝就珽宿,出山东大文绫并连珠孔雀罗等百余匹,令诸妪掷摴蒱赌之,以为戏乐。参军元景献,故尚书令元世隽子也,其妻司马庆云女,是魏孝静帝姑博陵长公主所生。珽忽迎景献妻赴席,与诸人递寝,亦以货物所致。其豪纵淫逸如此。常云:‘丈夫一生不负身。’
已文宣罢州,珽例应随府,规为仓局之间,致请于陈元康。元康为白,由是还任仓曹。珽又委体附参军事摄典签陆子先,为画计,请粮之际,令子先宣教出仓粟十车。为僚官捉送。神武亲问之,珽自言不署,归罪子先,神武信而释之。珽出而言曰:‘此丞相天缘明鉴,然实孝征所为。’
性不羁,放纵。曾至胶州刺史司马世云家饮酒,遂藏铜叠二面,厨人请搜诸客,果于珽怀中得之。见者以为深耻。所乘老马,常称骝驹,又与寡妇王氏奸通。每人前相闻往复。裴让之与珽早狎,于众中嘲珽曰:‘卿那得如此诡异,老马年十岁,犹号骝驹,奸耳顺,尚称娘子。’于时諠然传之。后为神武中外府功曹,神武宴僚属,于坐失金叵罗,窦泰令饮酒者皆脱帽,于珽髻上得之,神武不能罪也。后为秘书丞,领舍人,事文襄。州客至,请卖华林遍略,文襄多集书人,一日一夜写毕,退其本曰:‘不须也。’珽以遍略数帙质钱摴蒱,文襄杖之四十。
又与令史李双、仓督成祖等作晋州启,请粟三千石,代功曹参军赵彦深宣神武教,给城局参军。事过典签高景略,景略疑其不实,密以问彦深。彦深荅都无此事,遂被推检,珽即引伏。神武大怒,决鞭二百,配甲坊,加钳刓,其谷倍征。未及科,会并州定国寺成,神武谓陈元康、温子昇曰:‘昔作芒山寺碑文,时称妙绝,今定国寺碑当使谁作词也?’元康因荐珽才学并解鲜卑语,乃给笔札,就禁所具草,二日内成,其文甚丽。神武以其工而且速,特恕不问,然犹免官,散参相府。
文襄嗣事,以为功曹参军。及文襄遇害,元康被伤创重,倩珽作书,属家累事,并云‘祖喜边有少许物,宜早索取。’珽乃不通此书,唤祖喜私问,得金二十五挺,唯与祖喜二挺,余尽自入,又盗元康家书数千卷。祖喜怀恨,遂告元康二弟叔谌、季璩等。叔谌以语杨愔,愔嚬眉荅曰:‘恐不益亡者。’因此得停。
文宣作相,珽拟补令史十余人,皆有受纳,而咨取教判,并盗官遍略一部。时又除珽秘书丞,兼中书舍人。还邺后,其事皆发。文宣付从事中郎王士阙推检,并书与平阳公淹,令录珽付禁,勿令越逸。淹遣田曹参军孙子宽往唤。珽受命,便尔私逃。黄门郎高德正副留台事,谋云:‘珽自知有犯,惊窜是常。但宣一命向秘书,称奉并州约束,须五经三部,仰丞亲检校催遣。如此,则珽意安,夜当还宅,然后掩取。’珽果如德正图,遂还宅,薄晚就家掩之,缚珽送廷尉。据犯枉法处绞刑,文宣以珽伏事先世,讽所司,命特宽其罚,遂奏免死除名。天保元年,复被召从驾,依除免例,参于晋阳。
珽天性聦明,事无难学,凡诸伎艺,莫不措怀。文章之外,又善音律,解四夷语及阴阳占候,医药之术,尤是所长。帝虽嫌其数犯刑宪,而爱其才伎,令直中书省,掌诏诰。珽通密状,列中书侍郎陆元规,敕令裴英推问,元规以应对忤旨,被配甲坊。除珽尚药丞,寻迁典御。又奏造胡桃油,复为割藏免官。文宣每见之,常呼为贼。文宣崩,普选劳旧,除为章武太守。会杨愔等诛,不之官。授著作郎。数上密启,为孝昭所忿,敕中书、门下二省断珽奏事。
珽善为胡桃油以涂画,为进之长广王,因言‘殿下有非常骨法,孝征梦殿下乘龙上天。’王谓曰:‘若然,当使兄大富贵。’及即位,是为武成皇帝,擢拜中书侍郎。帝于后园使珽弹琵琶,和士开胡舞,各赏物百段。士开忌之,出为安德太守,转齐郡太守。以母老乞还侍养,诏许之。会南使入聘,为申劳使。寻为太常少卿、散骑常侍、假仪同三司,掌诏诰。
初,珽于乾明、皇建之时,知武成阴有大志,遂深自结纳,曲相祗奉。武成于天保频被责,心常衔之。珽至是希旨,上书请追尊太祖献武皇帝为神武,高祖文宣皇帝改为威宗景烈皇帝,以悦武成。武成从之。
时皇后爱少子东平王俨,愿以为嗣,武成以后主体正居长,难于移易。珽私于士开曰:‘君之宠幸,振古无二。宫车一日晚驾,欲何以克终?’士开因求策焉。珽曰:‘宜说主上云:襄、宣、昭帝子俱不得立,今宜命皇太子早践大位,以定君臣。若事成,中宫少主皆德君,此万全计也。君且微说,令主上粗解,珽当自外表论之。’士开许诺。因有慧星出,太史奏云除旧布新之征,珽于是上书,言:‘陛下虽为天下,未是极贵。案春秋元命苞云:“乙酉之岁,除旧革政。”今年太岁乙酉,宜传位东宫,令君臣之分早定,且以上应天道。’并上魏献文禅子故事。帝从之。由是拜秘书监,加仪同三司,大被亲宠。
既见重二宫,遂志于宰相。先与黄门侍郎刘逖友善,乃疏侍中尚书令赵彦深、侍中左仆射元文遥、侍中和士开罪状,令逖奏之。逖惧,不敢通,其事颇泄。彦深等先诣帝自陈。帝大怒,执珽诘曰:‘何故毁我士开?’珽因厉声曰;‘臣由士开得进,本无心毁之。陛下今既问臣,臣不敢不以实对。士开、文遥、彦深等专弄威权,控制朝廷,与吏部尚尉瑾内外交通,共为表里,卖官鬻狱,政以贿成,天下歌谣,若为有识所知,安可闻于四裔?陛下不以为意,臣恐大齐之业隳矣!’帝曰:‘尔乃诽谤我。’珽曰:‘不敢诽谤,陛下取人女。’帝曰:‘我以其俭饿,故收养之。’珽曰:‘何不开仓振给,乃买取将入后宫乎?’帝益怒,以刀镮筑口,鞭杖乱下,将扑杀之。大呼曰:‘不杀臣,陛下得名;杀臣,臣得名。若欲得名,莫杀臣,为陛下合金丹。’遂少获宽放。珽又曰:‘陛下有一范增不能用,知如何!’帝又怒曰:‘尔自作范增,以我为项羽邪!’珽曰:‘项羽人身亦何由可及,但天命不至耳。项羽布衣,率乌合众,五年而成霸王业。陛下藉父兄资,财得至此,臣以谓项羽未易可轻。臣何止方于范增?纵拟张良亦不能及。张良身傅太子,犹因四皓,方定汉嗣。臣位非辅弼,疏外之人,竭力尽忠,劝陛下禅位,使陛下尊为太上,子居宸扆,于己及子,俱保休祚。蕞尔张良,何足可数!’帝愈怒,令以土塞其口,珽且吐且言,无所屈挠。乃鞭二百,配甲坊。寻徙于光州。刺史李祖勋遇之甚厚,别驾张奉礼希大臣意,上言珽虽为流囚,常与刺史对坐。敕报曰:‘牢掌。’奉礼曰:‘牢者,地牢也。’乃为深坑,置诸内,苦加防禁,桎梏不离其身,家人亲戚不得临视,夜中以芜菁子烛熏眼,因此失明。
武成崩,后主忆之,就除海州刺史。是时陆令萱外干朝政,其子穆提婆爱幸,珽乃遗陆媪弟悉达书曰:‘赵彦深心腹阴沉,欲行伊、霍事,仪同姐弟岂得平安!何不早用智士邪?’和士开亦以珽能决大事,欲以为谋主,故弃除旧怨,虚心待之。与陆媪言于帝曰:‘襄、宣、昭三帝,其子皆不得立,令至尊独在帝位者,实由祖孝征。又有大功,宜重报之。孝征心行虽薄,奇略出人,缓急真可冯仗。且其双盲,必无反意。请唤取,问其谋计。’帝从之。入为银青光禄大夫、秘书监,加开府仪同三司。
和士开死后,仍说陆媪出彦深,以珽为侍中。在晋阳通密启,请诛琅邪王。其计既行,渐被任遇。又太后之被幽也,珽欲以陆媪为太后,撰魏帝皇太后故事,为太姬言之。谓人曰‘太姬虽云妇人,实是雄杰,女娲已来无有也。’太姬亦称珽为‘国师’、‘国宝’。由是拜尚书左仆射,监国史,加特进,入文林馆,总监撰书。封燕郡公,食太原郡干,给兵七十人。所住宅在义井坊,旁拓邻居,大事修筑,陆媪自往案行,势倾朝野。
斛律光甚恶之,遥见窃骂云:‘多事乞索小人,欲作何计数!’尝谓诸将云:‘边境消息,处分兵马,赵令恒与吾等参论之。盲人掌机密来,全不共我辈语,止恐误他国家事。’又珽颇闻其言,因其女皇后无宠,以谣言闻上,曰:‘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令其妻兄郑道盖奏之。帝问珽,珽证实。又说谣云:‘高山崩,槲树举,盲老公背上下大斧,多事老母不得语。’珽并云‘盲老公是臣’,自云与国同忧戚,劝上行,语‘其多事老母,似道女侍中陆氏’。帝以问韩长鸾、穆提婆,并令高元海、段士良密议之,众人未从。因光府参军封士让启告光反,遂灭其族。
珽又附陆媪,求为领军,后主许之。诏须覆述,取侍中斛律孝卿署名。孝卿密告高元海,元海语侯吕芬、穆提婆云:‘孝征汉儿,两眼又不见物,岂合作领军也?’明旦面奏,具陈珽不合之状,并书珽与广宁王孝珩交结,无大臣体。珽亦求面见,帝令引入。珽自分疏,并云:‘与元海素嫌,必是元海谮臣。’帝弱颜,不能讳,曰:‘然。’珽列元海共司农卿尹子华、太府少卿李叔元、平准令张叔略等结朋树党。遂除子华仁州刺史,叔元襄城郡守,叔略南营州录事参军,陆媪又唱和之,复除元海郑州刺史。
珽自是专主机衡,总知骑兵、外兵事。内外亲戚,皆得显位。后主亦令中要数人扶侍出入,著纱帽直至永巷,出万春门向圣寿堂,每同御榻,论决政事,委任之重,群臣莫比。自和士开执事以来,政体隳坏,珽推崇高望,官人称职,内外称美。复欲增损政务,沙汰人物。始奏罢京畿府并于领军,事连百姓,皆归郡县;宿卫都督等号位从旧官名,文武服章并依故事。又欲黜诸阉竖及群小辈,推诚延士,为致安之方。
陆媪、穆提婆议颇同异。珽乃讽御史中丞丽伯律,令劾主书王子冲纳赂,知其事连提婆,欲使赃罪相及,望因此坐,并及陆媪。犹恐后主溺于近习,欲因后党为援,请以皇后兄胡君瑜为侍中、中领军,又征君瑜兄梁州刺史君璧,欲以为御史中丞。陆媪闻而怀怒,百方排毁,即出君瑜为金紫光禄大夫,解中领军,君璧还镇梁州。皇后之废,颇亦由此。王子冲释而不问。珽日以益疏,又诸宦者更共谮毁之,无所不至。后主问诸太姬,悯默不对,三问,乃下床拜曰:‘老婢合死,本见和士开道孝征多才博学,言为善人,故举之。此来看之,极是罪过,人实难容,老婢合死。’后主令韩凤检案,得其诈出敕受赐十余事,以前与其重誓不杀,遂解珽侍中、仆射,出为北徐州刺史。珽求见分疏,韩长鸾积嫌于珽,遣人推出柏阁。珽固求面见,坐不肯行。长鸾乃令军士牵曳而出,立珽于朝堂,大加诮责。上道后,复令追还,解其开府仪同、郡公,直为刺史。
至州,会有陈寇,百姓多反,珽不闭城门,守陴者皆令下城静坐,街巷禁断人行,鸡犬不听鸣吠。贼无所闻见,莫测所以,或疑人走城空,不设警备。至夜,珽忽令大叫,鼓噪聒天,贼众大惊,登时走散。后复结陈向城,珽乘马自出,令录事参军王君植率兵马,仍亲临战。贼先闻其盲,谓为不能拒抗,忽见亲在戎行,弯弧纵镝,相与惊怪,畏之而罢。时提婆憾之不已,欲令城陷没贼,虽知危急,不遣救援。珽且守且战十余日,贼竟奔走,城卒保全。卒于州。
子君信,涉猎书史,多谙杂艺。位兼通直散骑常侍,聘陈使副,中书郎。珽出,亦见废免。
君信弟君彦,容貌短小,言辞涩讷,少有才学。隋大业中,位至东平郡书佐。郡陷翟让,因为李密所得。密甚礼之,署为记室,军书羽檄,皆成其手。及密败,为王世充所杀。
珽弟孝隐,亦有文学,早知名。词章虽不逮兄,机警有口辩,兼解音律。魏末为兼散骑常侍,迎梁使。时徐君房、庾信来聘,名誉甚高,魏朝闻而重之,接对者多取一时之秀,卢元景之徒,并降阶摄职,更递司賔。孝隐少处其中,物议称美。
孝隐从父弟茂,颇有辞情,然好酒性率,不为时所重。大宁中,以经学为本乡所荐,除给事,以疾辞,仍不复仕。珽受任寄,故令呼茂,茂不获已,暂来就之。珽欲为奏官,茂乃逃去。
珽族弟崇儒,涉学有辞,少以干局知名。武平末,位司州别驾、通直常侍。入周,为容昌郡太守。隋开皇初,终宕州长史。
论曰:袁翻弟兄,可为一时才秀;聿脩行业,亦乃不殒家风。景文学义见称,敬安正情自立,休之加以藻思,可谓载德者焉。思伯经明行修,乃惟门素。祖莹干能艺用,实曰时良;孝征俊才虽多,适足败国。叔鸾器怀清峻,元景才干知名,并匡佐齐初,一时推重,美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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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四十八‧列传第三十六 尔朱荣子文畅 从子兆 从弟彦伯 彦伯子敞 彦伯弟仲远 世隆 世承 荣从父弟度律 荣从祖兄子天光
尔朱荣字天宝,北秀容人也。世为部落酋帅,其先居尔朱川,因为氏焉。
高祖羽健,魏登国初为领人酋长,率契胡武士从平晋阳,定中山,拜散骑常侍。以居秀容川,诏割方三百里封之,长为世业。道武初,以南秀容川原沃衍,欲令居之。羽健曰:‘家世奉国,给侍左右,北秀容既在刬内,,差近京师,岂以沃塉,更迁远地?’帝许之。所居处曾有狗舐地,因而穿之得甘泉,因名狗舐泉。
曾祖郁德、祖代勤,继为酋长。代勤,太武敬哀皇后舅也。既以外亲,兼数征伐有功,给复百年,除立义将军。曾围山而猎,部人射虎,误中其髀,代勤仍令拔箭,竟不推问,曰‘此既过误,何忍加罪。’部内咸感其意。位肆州刺史,封梁郡公,以老致仕,岁赐帛百疋以为常。卒,谥曰庄。孝庄初,追赠太师、司徒公、录尚书事。
父新兴,太和中继为酋长。曾行马群,见一白虵,头有两角,祝之,求畜牧蕃息。自是牛羊駞马,日觉滋盛,色别为群,谷量之。朝廷每有征讨,辄献私马,兼备资粮,助裨军用。孝文嘉之。及迁洛,特听冬朝京师,夏归部落。每入朝,诸公王朝贵,竞以珍翫遗之,新兴亦报以名马。位散骑常侍、平北将军、秀容第一领人酋长。新兴每春秋二时,恒与妻子阅畜牧于川泽,射猎自娱。明帝时,以年老,启求传爵于荣。卒,谥曰简。孝庄初,赠太师、相国、西河郡王。
荣洁白美容貌,幼而神机明决。及长,好射猎,每设围誓众,便为军阵之法,号令严肃,众莫敢犯。秀容界有池三所,在高山上,清深不测,相传曰祁连池,魏言天池也。父新兴曾与荣游池上,忽闻箫鼓音,谓荣曰:‘古老相传,闻此声,皆至公辅。吾年老暮,当为汝耳。’荣袭爵,后除直寝、游击将军。
正光中,四方兵起,遂散畜牧,招合义勇。以讨贼功,进封博陵郡公,其梁郡前爵听赐第二子。时荣率众至肆州,刺史尉庆賔闭城不纳。荣怒,攻拔之,乃署其从叔羽生为刺史,执庆賔还秀容。自是兵威渐盛,朝廷亦不能罪责。及葛荣吞杜洛周,荣恐其南逼邺城,表求东援相州,帝不许。荣以山东贼盛,虑其西逸,乃遣兵固守滏口以防之。于是北捍马邑,东塞井陉。
寻属明帝崩,事出仓卒,荣乃与元天穆等密议,入匡朝廷。抗表云:‘今海内草草,异口一言,皆云大行皇帝鸩毒致祸,举潘嫔之女以诳百姓,奉未言之儿而临四海。求以徐纥、郑俨之徒,付之司败。更召宗亲,推其明德。’于是将赴京师。灵太后甚惧,诏以李神轨为大都督,将于太行杜防。荣抗表之始,遣从子天光、亲信奚毅及仓头王相入洛,与从弟世隆密议废立。天光乃见庄帝,具论荣心,帝许之。天光等还北,荣发晋阳,犹疑所立,乃以铜铸孝文及咸阳王禧等五王子孙像,成者当奉为主。唯庄帝独就。师次河内,重遣王相密迎庄帝与帝兄彭城王劭、弟始平王子正。武泰元年四月,庄帝自高渚度,至荣军,将士咸称万岁。
及庄帝即位,诏以荣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开府、尚书令、领军将军、领左右、太原王。及度河,太后乃下发入道,内外百官皆向河桥迎驾。
荣惑武卫将军费穆之言,谓天下乘机可取。乃谲朝士共为盟誓,将向河阴西北三里,至南北长堤,悉命下马西度,即遣胡骑四面围之。妄言丞相高阳王欲反,杀百官王公卿士二千余人,皆敛手就戮。又命二三十人拔刀走行宫,庄帝及彭城王、霸城王俱出帐。荣先遣并州人郭罗察共西部高车叱列杀鬼在帝左右,相与为应。及见事起,假言防卫,抱帝入账,余人即害彭城、霸城二王。乃令四五十人迁帝于河桥,沈灵太后及少主于河。时又有朝士百余人后至,仍于堤东被围。遂临以白刃,唱云能为禅文者出,当原其命。时有陇西李神儁、顿丘李谐、太原温子昇并当世辞人,皆在围中,耻是从命,俯伏不应。有御史赵元则者,恐不免死,出作禅文。荣令人诫军士,言元氏既灭,尔朱氏兴,其众咸称万岁。荣遂铸金为己像,数四不成。时荣所信幽州人刘灵助善卜占,言今时人事未可。荣乃曰:‘若我作不吉,当迎天穆立之。’灵助曰:‘天穆亦不吉,唯长乐王有王兆耳。’荣亦精神恍惚,不自支持,遂便愧悔,至四更中,乃迎庄帝,望马首叩头请死。其士马三千余骑,既滥杀朝士,乃不敢入京,即欲向北为移都之计。持疑经日,始奉驾向洛阳宫。及上北芒,视城阙,复怀畏惧,不肯更前。武卫将军汎礼苦执不听。复前入城,不朝戍,北来之人,皆乘马入殿。诸贵死散,无复次序,庄帝左右,唯有故旧数人。荣犹执移都之议,上亦无以拒焉。又在明光殿重谢河桥之事,誓言无复二心。庄帝自起止之,因复为荣誓,言无疑心。荣喜,因求酒一遍。及醉熟,帝欲诛之,左右苦谏乃止。即以床轝向中常侍省。荣夜半方寤,遂达旦不眠,自此不复禁中宿矣。
荣女先为明帝嫔,欲上立为后,帝疑未决。给事黄门侍郎祖莹曰:‘昔文公在秦,怀嬴入侍。事有反经合义,陛下独何疑焉?’上遂从之,荣意甚悦。
于时人间犹或云荣欲迁都晋阳,或云欲肆兵大掠,迭相惊恐,人情骇震。京邑士子,十不一存,率皆逃窜,无敢出者,直卫空虚,官守废旷。荣闻之,上书谢愆。无上王请追尊帝号;诸王、刺史,乞赠三司;其位班三品,请赠令仆;五品之官,各赠方伯;六品已下及白身,赠以镇郡。诸死者无后,听继,即授封爵。均其高下,节级别科,使恩洽存亡,有慰生死。诏如所表。又启帝,遣使巡城劳问,于是人情遂安,朝士逃亡者,亦稍来归阙。荣又奏请番直,朔望之日,引见三公、令、仆、尚书、九卿及司州牧、河南尹、洛阳河阴执事之官,参论国政,以为常式。
五月,荣还晋阳,乃令元天穆向京,为侍中、太尉公、录尚书事、京畿大都督,兼领军将军,封上党王。树置腹心在列职,举止所为,皆由其意。七月,诏加荣柱国大将军。
时葛荣向京师,众号百万,相州刺史李神儁闭门自守。荣率精骑七千,马皆有副,倍道兼行,东出滏口。而与葛荣众寡非敌。葛荣闻之,喜见于色,乃令其众办长绳,至便缚取。自邺以北,列阵数十里,箕张而进。荣潜军山谷为奇兵,分督将已上三人为一处,处有数百骑,令所在扬尘鼓噪,使贼不测多少。又以人马逼战,刀不如棒,密勒军士,马上各赍袖棒一枚,至战时,虑废腾逐,不听斩级,使以棒棒之而已。乃分命壮勇,所当冲突,号令严明,将士同奋。荣身自陷阵,出于贼后,表里合击,大破之。于阵禽葛荣,余众悉降。荣恐其疑惧,乃普令各从所乐,亲属相随,任所居止。于是群情喜悦,登即四散,数十万众,一朝散尽。待出百里之外,乃始分道押领,随便安置,咸得其宜。获其渠帅,量才授用,新附者咸安。时人服其处分机速。乃槛车送葛荣赴阙。诏加荣大丞相、都督河北畿外诸军事。
初,荣将讨葛荣,军次襄垣,遂大猎,有双兔起于马前,荣弯弓誓之曰:‘中则禽葛荣,不中则否。’既而并应弦而殪,三军咸悦。及后,命立碑于其所,号双兔碑。又将战夜,梦一人从葛荣索千牛刀,葛荣初不肯与,此人自称己是道武皇帝,葛荣乃奉刀,此人手持授荣。寤而喜,自知必胜。
又诏以冀州之长乐、相州之南赵、定州之博陵、沧州之浮阳、平州之辽西、燕州之上谷、幽州之渔阳七郡,各万户,通前满十万,为太原国邑。又加位太师。
建义初,北海王元颢南奔梁,梁立为魏主,资以兵将。时邢杲以三齐应颢。朝廷以颢孤弱,永安二年春,诏元天穆先平齐地,然后征颢。颢乘虚径进,荣阳、武牢并不守,车驾出居河北。荣闻之,驰传朝行宫于上党之长子,舆驾于是南趣。荣为前驱,旬日之间,兵马大集。天穆克平邢杲,亦度河以会。车驾幸河内。荣与颢相持于河上,无船不得即度。议欲还北,更图后举,黄门郎杨侃、高道穆等并固执以为不可。属马渚诸杨云有小船数艘,求为乡导。荣乃令都督尔朱兆等率精骑夜济。颢奔,车驾度河,入居华林园。诏加荣天柱大将军,增封通前二十万户,加前后部羽葆鼓吹。
荣寻还晋阳,遥制朝廷,亲戚腹心,皆补要职,百僚朝廷动静,莫不以申。至于除授,皆须荣许,然后得用。庄帝虽受制权臣,而勤政事,朝夕省纳,孜孜不已。数自理冤狱,亲览辞讼。又选司多滥,与吏部尚书李神儁议正纲纪,而荣乃大相嫌责。曾关补定州曲阳县令,神儁以阶县不奏,别更拟人。荣大怒,即遣其所补者往夺其任。荣使入京,虽复微蔑,朝贵见之,莫不倾靡。及至阙下,未得通奏,恃荣威势,至乃忿怒。神儁遂上表逊位。荣欲用世隆摄选,上亦不违。荣曾启北人为河内诸州,欲为掎角势,上不即从。天穆入见论事,上犹未许。天穆曰:‘天柱既有大功,为国宰相,若请普代天下官属,恐陛下亦不得违。如何启数人为州,便停不用?’帝正色曰:‘天柱若不为人臣,朕亦须代;如其犹存臣节,无代天下百官理。’荣闻,大怒曰:‘天子由谁得立?今乃不用我语!’皇后复嫌内妃嫔,甚有妒恨之事。帝遣世隆语以大理,后曰:‘天子由我家置立,今便如此。我父本日即自作,今亦复决?’世隆曰:‘兄止自不为,若本自作,臣今亦得封王。’帝既外迫强臣,内逼皇后,恒怏怏不以万乘为贵。
先是,葛荣枝党韩娄仍据幽、平二州,荣遣都督侯深讨斩之。时万俟丑奴、萧宝夤拥众豳、泾,荣遣其从子天光为雍州刺史,令率都督贺拔岳、侯莫陈悦等入关讨之。天光至雍州,以众少未进,荣大怒,遣其骑兵参军刘贵驰驿诣军,加天光杖罚。天光等大惧,乃进讨,连破之,禽丑奴、宝夤,并槛车送阙。天光又禽王庆云、万俟道乐,关中悉平。于是天下大难便尽。庄帝恒不虑外寇,唯恐荣为逆,常时诸方未定,欲使与之相持,及告捷之日,乃不甚喜,谓尚书令、临淮王彧曰:‘即今天下便是无贼?’临淮见帝色不悦,曰:‘臣恐贼平以后,方劳圣虑。’帝畏余人怪,还以他语解之,曰:‘其实抚宁荒余,弥成不易。’
荣好射猎,不舍寒暑,法禁严重,若一鹿出,乃有数人殒命。曾有一人,见猛兽便走,谓曰:‘欲求活邪!’遂即斩之。自此猎如登战场。曾见一猛兽在穷谷中,乃令余人重衣空手搏之,不令复损,于是数人被杀,遂禽得之。持此为乐焉。列围而进,虽阻险不得回避,其下甚苦之。
太宰、元天穆从容言荣勋业,宜调政养人。荣便攘肘谓天穆曰:‘太后女主,不能自正,推奉天子者,此是人臣常节。葛荣之徒,本是奴才,乘时作乱,譬如奴走,禽获便休。顷来受国大宠,未能混一海内,何宜今日便言勋也?如闻朝士犹自宽纵,今秋欲共兄戒勒士马,校猎嵩原,令贪污朝贵,入围搏虎。仍出鲁阳,历三荆,悉拥生蛮,北填六镇。回军之际,因平汾胡。明年简练精骑,分出江、淮,萧衍若降,乞万户侯;如其不降,径度数千骑,便往缚取。待六合宁一,八表无尘,然后共兄奉天子巡四方,观风俗,布政教,如此乃可称勋耳。今若止猎,兵士懈怠,安可复用也?’
及见四方无事,乃遣人奏曰:‘参军许周劝臣取九锡,臣恶其此言,已发遣令去。’荣时望得殊礼,故以意讽朝廷。帝实不欲与之,因称其忠。荣见帝年长明悟,为众所归,欲移自近,皆使由己。每因醉云,入将天子,拜谒金陵后,还复恒朔。而侍中朱元龙辄从尚书索太和中迁京故事,于是复有移都消息。
荣乃暂来向京,言看皇后娩难。帝惩河阴之事,终恐难保,乃与城阳王徽、侍中杨侃、李彧、尚书右仆射元罗谋,皆劝帝刺杀之。唯胶东侯李侃晞、济阴王晖业言荣若来,必有备,恐不可图。又欲杀其党与,发兵拒之。帝疑未定,而京师人怀忧惧,中书侍郎邢子才之徒,已避之东出。荣乃遍与朝士书,相任留。中书舍人温子昇以书呈帝,帝恒望其不来,及见书,以荣必来,色甚不悦。武卫将军奚毅,建义初往来通命,帝每期之甚重,然以为荣通亲,不敢与之言情。毅曰:‘若必有变,臣宁死陛下难,不能事契胡。’帝曰:‘朕保天柱无异心,亦不忘卿忠款。’
三年八月,荣将四五千骑,发并州向京。时人皆言其反,复道天子必应图之。九月初,荣至京。有人告云,帝欲图之。荣即具奏。帝曰:‘外人亦言王欲害我,岂可信之?’于是荣不自疑,每入谒帝,从人不过数十,皆不持兵仗。帝欲止,城阳王曰:‘纵不反,亦何可耐?况何可保耶?’又北人语讹,语‘尔朱’为‘人主’。上又闻其在北言,我姓人主。先是,长星出中台,扫大角。恒州人高荣祖颇明天文,荣问之曰:‘是何祥也?’荅曰:‘除旧布新象也。昔长星扫大角,秦以之亡。’荣闻之悦。又荣下行台郎中李显和曾曰:‘天柱至,那无九锡,安须王自索也?亦是天子不见机!’都督郭罗察曰:‘今年真可作禅文,何但九锡。’参军褚光曰:‘人言并州城上有紫气,何虑天柱不应。’荣下人皆陵侮帝左右,无所忌惮,其事皆上闻。奚毅又见,求闻。帝即下明光殿与语。帝又疑其为荣,不告以情。及知毅赤诚,乃召城阳王徽及杨侃、李彧,告以毅语。
荣小女嫁与帝兄子陈留王,小字伽邪,荣尝指之曰:‘我终当得此女婿力。’徽又云:‘荣虑陛下终为此患,脱有东宫,必贪立孩幼。若皇后不生太子,则立陈留以安天下。’并言荣指陈留语状。帝既有图荣意,夜梦手持一刀自害,落十指节,都不觉痛。恶之,以告城阳王徽及杨侃。徽解梦曰:‘蝮虵螫手,壮士解腕。割指节与解腕何异?去患乃是吉祥。’闻者皆言善。
九月十五日,天穆到京,驾迎之。荣与天穆并从入西林园䜩射。荣乃奏曰:‘近来侍官皆不习武,陛下宜将五百骑出猎,因省辞讼。’先是奚毅言荣因猎挟天子移都,至是,其言相符。
至十八日,召中书舍人温子昇告以杀荣状,并问以杀董卓事。子昇具通本,上曰:‘王允若即赦凉州人,必不应至此。’良久,语子昇曰:‘朕之情理,卿所具知,死犹须为,况必不死!宁与高贵乡公同日死,不与常道乡公同日生。’上谓杀荣、天穆,即赦其党,便应不动。应诏王道习曰:‘尔朱世隆、司马子如、朱元龙比来偏被委付,具知天下虚实,谓不宜留。’城阳王及杨侃曰:‘若世隆不全,仲远、天光岂有来理?’帝亦谓然,无复杀意。城阳曰:‘荣数征伐,腰间有刀,或能狠戾伤人。临事,愿陛下出。’乃伏侃等十余人于明光殿东。其日,荣与天穆并入,坐食未讫,起出。侃等从东阶上殿,见荣、天穆出至中庭,事不果。
十九日是帝忌日,二十日荣忌日,二十一日,暂入,即向陈留王家,饮酒极醉。遂言病动,频日不入。上谋颇泄,世隆等以告荣。荣轻帝,不谓能反。预帝谋者皆惧。
二十五日,旦,荣、天穆同入,其日大欲革易。上在明光殿东序中西面坐,荣与天穆并御床西北小床上南坐,城阳入,始一拜,荣见光禄卿鲁安等持刀从东户入,即驰向御坐,帝拔千牛刀手斩之,时年三十八。得其手板上有数牒启,皆左右去留人名,非其腹心,悉在出限。帝曰:‘竖子!若过今日,便不可制。’时又天穆与荣子菩提亦就戮,于是内外喜叫,声满京城。既而大赦。
荣虽威名大振,而举止轻脱,正以驰射为伎艺,每入朝见,更无所为,唯戏上下马。于西林园宴射,恒请皇后出观,并召王公妃主,共在一堂。每见天子射中,辄自起舞叫,将相卿士,悉皆盘旋,乃至妃主妇人,亦不免随之举袂。及酒酣耳热,必自匡坐唱虏歌,为树梨普梨之曲。见临淮王彧从容闲雅,爱尚风素,固令为敕勒舞。日暮罢归,便与左右连手蹋地,唱回波乐而出。性甚严暴,愠喜无恒,弓箭刀槊,不离于手,每有瞋嫌,即行忍害,左右恒有死忧。曾欲出猎,有人诉之,披陈不已,发怒,即射杀之。曾见沙弥重骑一马,荣即令相触,力穷不复能动,遂使傍人以头相击,死而后已。
节闵帝初,世隆等得志,乃诏赠假黄钺、相国、录尚书、都督中外诸军事、晋王,加九锡,给九旒銮辂,武贲班剑三百人,辒辌车,准晋太宰、安平献王故事,谥曰武。又诏百官议荣配飨,司直刘季明曰:‘晋王若配永安,则不能终臣节。以此论之,无所配。’世隆作色曰:‘卿合配?’季明曰:‘下官预在议限,据理而言,不合上心,诛翦唯命。’众为之危,季明自若。世隆意不已,乃配享孝文庙庭。
菩提位太常卿、开府仪同三司、侍中、特进。死时年十四。节闵帝初,加赠司徒,谥曰惠。
菩提弟叉罗,武卫将军、梁郡王。寻卒,赠司空公。
叉罗弟文殊,封平昌郡王,孝静初,转袭荣爵太原王。薨于晋阳,时年九岁。
文殊弟文畅,初封昌乐郡公。以荣破葛贼之勋,进爵为王。其姊魏孝庄皇后,及韩陵之败,齐神武纳之,待其家甚厚。文畅由是拜开府仪同三司、肆州刺史。家富于财,招致賔客,穷极豪侈。与丞相司马任胄、主簿李世林、都督郑仲礼、房子远等相狎,外示杯酒交,而潜谋害齐神武。自魏氏旧俗,以正月十五日夜为打蔟戏,能中者即时赏帛。胄令仲礼藏刀于袴中,因神武临观,谋窃发,事捷,共奉文畅。为任氏家客薛季孝所告。以姊宠,止坐文畅一房。文畅死时年十八。
弟文略,以兄叉罗卒无后,袭叉罗爵梁郡王。文畅事当从坐,静帝使人往晋阳,欲拉杀之。神武特加宽贷,奏免之。文略聦明俊爽,多所通习。齐文襄尝令章永兴马上弹琵琶,奏十余曲,试使文略写之,遂得八。文襄戏之曰:‘聦明人多不老寿,梁郡其慎之!’文略对曰:‘命之修短,皆在明公。’文襄怆然曰:‘此不足虑。’
初,神武遗令恕文略十死,恃此益横,多所陵忽。齐天保末,尝邀平秦、武兴、汝南诸王至宅,供设奢丽,各有赠贿。诸王共假聚宝物以要之,文略弊衣而往,从奴五十人,皆骏马侯服。其豪纵不逊如此。平秦王有七百里马,文略敌以好婢,赌取之。明日,平秦王使人致请,文略杀马及婢,以二银器盛婢头马肉而遗之。平秦王诉之于文宣,系于京畿狱。文略弹琵琶,吹横笛,谣咏倦极,便卧唱挽歌。居数月,夺防者弓矢以射人,曰:‘不然,天子不忆我。’有司奏,遂伏法。
文略尝大遗魏收金,请为父作佳传,收论荣比韦、彭、伊、霍,盖由是也。
兆字万仁,荣从子也。少善骑射,趫捷过人,数从荣游猎,至穷岩绝涧,人所不能升降者,兆必先之。手格猛兽,无所疑避。荣以此特加赏爱,任为爪牙。荣曾送台使,见二鹿,授兆二箭,令取供今食,遂构火以待之。俄而兆获其一,荣欲夸使人,责兆不尽取,杖之五十。荣之入洛,兆兼前锋都督。孝庄即位,封颍川郡公。后从上党王天穆平邢杲。又与贺拔胜击斩元颢子冠受,禽之,进破安丰王延明,颢乃退走。庄帝还宫,论功除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汾州刺史。
尔朱荣死,兆自汾州据晋阳。元晔立,授兆大将军,进爵为王。兆与世隆等定谋,攻洛。兆遂轻兵倍道,掩袭京邑。先是河边人梦神谓己曰:‘尔朱家欲度河,用尔作灅波津令,为之缩水脉。’月余,梦者死。及兆至,有行人自言知水浅处,以草往往表插而导焉,忽失其所在。兆遂策马涉度。是日暴风鼓怒,黄尘张天,骑叩宫门,宿卫乃觉。弯弓欲射,袍拨弦,矢不得发,一时散走。庄帝步出云龙门外,为兆骑所絷,幽于永宁佛寺。兆扑杀皇子,污辱妃嫔,纵兵虏掠。停洛旬余,先令卫送庄帝于晋阳,兆后于河梁监阅财货。
初,兆将入洛,遣使招齐神武,欲与同举。神武时为晋州刺史,谓长史孙腾曰:‘臣而伐君,其逆已甚。我今不往,恐彼致恨,卿可往申吾意,但云山蜀未平,不可委去。’腾乃诣兆,具申意。兆不悦曰:‘还白高兄弟,有吉梦,今行必克。吾比梦吾亡父登一高堆,堆傍地悉耕熟,唯有马蔺草株,往往犹在,吾父顾我,令下拔之,吾手所至,无不尽出。以此而言,往必有利。’腾还,具报之。神武曰:‘兆等猖狂,举兵犯顺,吾势不可反事尔朱也。今天子列兵河上,兆进不能度,必退还。吾乘山东下,出其不意,此徒可一举而禽。’俄而兆克京师,孝庄幽絷,都督尉景从兆南行,以书报神武。神武大惊,召腾,令驰驿诣兆,示以谒贺,密观天子所在,当于路邀迎,唱大义于天下。腾遇帝于中路,神武时率骑东转,闻帝已度,于是西还。仍与兆书,具陈祸福,不宜害天子,受恶名于海内。兆怒不纳,而帝遂遇弑。
初,荣既死,庄帝诏河西人纥豆陵步蕃等,令袭秀容。兆入洛后,步蕃兵势甚盛,南逼晋阳。兆所以不暇留洛,回师御之。频为步蕃所败,于是部勒士马,谋出山东,令人频征神武。神武晋州僚属,并劝不行。神武揣其势迫,必无他虑,决策赴之。兆乃分三州六镇之人,令神武统领。神武既分兵别营,乃引兵南出,避步蕃之锐。步蕃至乐平郡,神武与兆还讨,破斩之。
及节闵帝立,授兆使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柱国大将军,兼录尚书事、大行台。又以兆为天柱大将军,兆以是荣所终之官,固辞不拜。寻加都督十州诸军事,世袭并州刺史。
神武之克殷州也,兆与仲远、度律约拒之。仲远、度律次阳平,兆屯广阿,众号十万。神武广纵反间,于是两不相信,各致猜疑。仲远等频使斛斯椿贺拔胜往喻之,兆轻骑三百,来就仲远,同坐幕下。兆性粗犷,意色不平,手舞马鞭,长啸凝望,深疑仲远等有变,遂趋出驰还。仲远遣椿、胜等追而晓譬,兆遂拘缚将还,经日放遣。仲远等于是奔退。神武乃进击,兆军大败。
兆与仲远、度律遂相疑阻,久而不和。世隆请节闵纳兆女为皇后,兆乃大喜。世隆谋抗神武,乃降辞厚礼,喻兆赴洛。兆与天光、度律更自信约,然后大会韩陵山。战败,复奔晋阳。其年秋,神武自邺进讨之,兆遂大掠并州,走于秀容。神武又追击,度赤洪岭,破之。兆窜于穷山,杀所乘马,自缢于树。神武收葬之。
兆勇于战鬬,而无将领之能。荣虽奇其胆决,然每云:‘兆不过将三千骑,多则乱矣。’
兆弟智彪,节闵帝封为安定王,与兆俱走,神武禽之,后死于晋阳。
彦伯,荣从弟也。祖侯真,文成时并安二州刺史、始昌侯。父买珍,宣武时武卫将军、华州刺史。
彦伯性和厚,永安中,为荣府长史。节闵帝潜默于龙花佛寺,彦伯敦喻往来,尤有勤款。帝既立,尔朱兆以己不豫谋,大为忿恚,将攻世隆。诏令华山王鸷慰兆,兆犹不释。世隆复令彦伯自往喻之,兆乃止。及还,帝宴彦伯于显阳殿。时侍中源子恭、黄门郎窦瑗并侍坐,彦伯曰:‘源侍中比为都督,与臣相持于河内。当尔之时,旗鼓相望,眇如天隔,宁期同事陛下,为今日之忻也?’子恭曰:‘蒯通有言,犬吠非其主。他日之事永安,犹今日之事陛下耳。’帝曰:‘源侍中可谓有射钩之心也。’遂令二人极醉而罢。
后封博陵郡王,位司徒公。于时炎旱,有劝彦伯解司徒者,乃上表逊位,诏许之。俄除仪同三司、侍中,余如故。彦伯于兄弟之中,差无过患。
天光等败于韩陵,彦伯欲领兵屯河桥,世隆不从。及张劝等掩袭世隆,彦伯时在禁直。长孙承业等启陈神武义功既振,将除尔朱。节闵令舍人郭崇报彦伯知,彦伯狼狈出走,为人所执。寻与世隆同斩于阊阖门外,县首于斛斯椿门树,传于神武。先是洛中谣曰:‘三月末,四月初,扬灰簸土真珠。’又曰:‘头去项,脚根齐,驱上树,不须梯。’至是并验。子敞。
敞字乾罗。彦伯之诛,敞小,随母养于宫中。年十二,敞自窦走至大街,见童儿群戏,敞解所著绮罗金翠服,易衣而遁。追骑至,不识敞,便执绮衣儿。比究问知非,会日已暮,由是免。遂入一村,见长孙氏媪,踞胡床坐,敞再拜求哀,长孙氏愍之,藏于复壁之中。购之愈急,追且至,长孙氏资而遣之。遂诈为道士,变姓名,隐嵩高山。略涉经史,数年间,人颇异之。尝独坐岩石下,泫然叹曰:‘吾岂终此乎!伍子胥独何人也?’乃奔长安。
周文帝见而礼之,拜行台郎中、灵寿县伯。保定中,迁开府仪同三司,进爵为公。后为胶州刺史,迎长孙氏至其第,置于家,厚资给之。隋文帝受禅,改封边城郡公。黔安蛮叛,命敞讨平之。师旋,拜金州总管,政号严明,吏人惧之。后以年老乞骸骨,赐二马辂车归河内,卒于家。子最嗣。
仲远,彦伯弟也。明帝末年,尔朱荣兵威稍盛,诸有启谒,率多见从。而仲远摹写荣书,又刻荣印,与尚书令史,通为奸诈。造荣启表,请人为官,大得财货,以资酒色。落魄无行业。
及孝庄即位,封清河公、徐州刺史,兼尚书左仆射、三徐大行台,寻进督三徐诸军事。仲远上言:‘窃见比来行台采募者,皆得权立中正,在军定第,斟酌授官。今求兼置,权济军要。若立第亦爽,关京之日,任有司裁夺。’诏从之。于是随情补授,肆意聚敛。
尔朱荣死,仲远勒其部众,来向京师。节闵立,进爵彭城王,加大将军,又兼尚书令,镇大梁。仲远遣使请准朝式,在军鸣驺。节闵帝览启,笑而许之。其肆情如此。复进督东道诸军事、本将军、兖州刺史,余如故。仲远天性贪暴,心如峻壑,大宗富族,诬之以反,没其家口,簿籍财物,皆以入己。丈夫死者,投之河流,如此者不可胜数。诸将妇有美色者,莫不被其淫乱。自荥阳以东,输税悉入其军,不送京师。
时天光控关右,仲远在大梁,兆据并州,世隆居京邑,各自专恣,权强莫比。所在并以贪虐为事,于是四方解体。又加太宰,解大行台。仲远专恣尤剧,方之彦伯、世隆,最为无礼。东南牧守,下至人俗,比之豺狼,特为患苦。
后移屯东郡,率众与度律等拒齐神武。尔朱兆领骑数千自晋阳来会。军次阳平,神武纵以间说,仲远等迭相猜贰,狼狈遁走。中兴二年,复与天光等于韩陵战败,南走,寻乃奔梁,死于江南。
世隆字荣宗,仲远弟也。明帝末,兼直阁,加前将军。尔朱荣表请入朝,灵太后恶之,令世隆诣晋阳慰喻荣。荣因欲留之,世隆曰:‘朝廷疑兄,故令世隆来。今遂住,便有内备,非计之善。’荣乃遣入。荣举兵南出,世隆遂走,会荣于上党。建义初,除给事黄门侍郎。庄帝之立,世隆预其谋,封乐平郡公。元颢逼大梁,诏为前将军、都督,镇武牢。颢既克荥阳,世隆惧而遁还,庄帝仓卒北巡。及车驾还宫,除尚书左仆射,摄选。
庄帝之将图尔朱荣,每屏人言。世隆惧变,乃为匿名书,自榜其门曰:‘天子与侍中杨侃、黄门高道穆等为计,欲杀天柱。’还复自以此书与荣妻北乡郡公主,并以呈荣,劝其不入。荣毁书唾地曰‘世隆无胆,谁敢生心!’世隆又劝其速发。荣曰:‘何匆匆?’皆不见从。
荣死,世隆奉荣妻,烧西阳门夜走。北次河桥,杀武卫将军奚毅。率众还战大夏门外。及李苗烧绝河梁,世隆乃北遁。攻建州克之,尽杀人以肆其忿。至长子,与度律等共推长广王晔为主。晔小名盆子,闻者皆以为事类赤眉。晔以世隆为尚书令,封乐平郡王,加太傅,行司州牧,会兆于河阳。兆既平京邑,让世隆曰:‘叔父在朝多时,耳目应广,如何令天柱受祸?’案剑嗔目,词色甚厉。世隆逊辞拜谢,然后得已,而深恨之。
时仲远亦自滑台入京。世隆与兄弟密谋,虑元晔母干豫朝政,伺其母卫氏出行,遣数十骑如劫贼,于京巷杀之。公私惊愕,莫识所由。寻县榜,以千万钱募贼,百姓知之,莫不丧气。寻又以晔疏远,欲推立节闵帝。而度律意在南阳王,乃曰:‘广陵不言,何以主天下?’后知能语,遂行废立。
初,世隆之为仆射,尚书文簿,在家省阅。性聦解,又畏荣,深自克勉,留心几案,傍接賔客,遂有解了之名。荣死之后,无所顾惮,及为令,常使尚书郎宋游道、邢昕在其宅听事,东西别座,受纳诉讼,称命施行。既总朝政,生杀自由,公行淫泆,信任群小,随情与夺。又兄弟群从,各拥强兵,割剥四海,极其贪虐。奸谄蛆酷,多见信用;温良名士,罕豫腹心。于是天下之人,莫不厌毒。世隆寻让太傅。节闵特置仪同三师之官,位次上公之下,以世隆为之。赠其父买珍相国、录尚书事、大司马。
及齐神武起义兵,仲远、度律等愚戆恃强,不以为虑,而世隆独深忧恐。及天光等败于韩陵,世隆请赦天下,节闵不许。斛斯椿既据河桥,尽杀世隆党附,令行台长孙承业诣阙奏状,掩执世隆及兄彦伯,俱斩之。
初,世隆曾与吏部尚书元世隽握槊,忽闻局上詨然有声,一局子尽倒立,世隆甚恶之。又曾昼寝,其妻奚氏忽见一人持世隆首去,奚氏惊,就视,而世隆寝如故。既觉,谓妻曰:‘向梦人断我头持去,意殊不适。’又此年正月晦日,令、仆并不上省,西门不开。忽有河内太守田帖家奴,告省门亭长云:‘今旦为令王借车牛一乘,终日于洛滨游观。至晚,王还省,将车出东掖门,始觉车上无褥,请为记识。’亭长以令仆不上,西门不开,无迹入者。此奴固陈不已,公文列诉。尚书都令史谢远疑,谓妄有假借,白世隆,付曹推验。时都官郎中穆子容究之。奴言:初来时,至司空府西,欲向省。令王嫌迟,遣催车。车入,到省西门,王嫌牛小,系于阙下槐树,更将一青牛驾车。令王着白纱、高顶帽,短小黑色,傧从皆裙襦袴褶,握板,不似常时服章。遂遣一吏将奴送入省中厅事东阁内,东厢第一屋中。其屋先常闭,奴云:入此屋中有板床,床上无席,大有尘土,兼有瓮米。奴拂床坐,兼画地戏,瓮中米亦握看之。子容与谢远看之,闭极久,全无开迹。及入,状皆符同。具以此对世隆。世隆怅然,意以为恶,未几见诛。
世隆弟世承,庄帝时位侍中,领御史中尉。人才猥劣,备员而已,及元颢内逼,世承守轘辕,为颢所禽,颢让而脔之。庄帝还宫,赠司徒。
世承弟弼,字辅伯,节闵帝时,封河间郡公。寻为青州刺史。韩陵之败,欲奔梁,数日,与左右割臂为约。弼帐下都督冯绍隆为弼信待,乃说弼曰:‘今方同契阔,宜当心沥血,示众以信。’弼从之,大集部下,弼乃踞胡床,令绍隆持刀披心。绍隆因推刃杀之,传首京师。
度律,荣从父弟也,鄙朴少言。庄帝初,封乐乡县伯。荣死,与世隆赴晋阳。元晔之立,以度律为太尉公、四面大都督,封常山王。与尔朱兆入洛。兆还晋阳,留度律镇京师。节闵帝时,为使持节、侍中、大将军、太尉公,兼尚书令、东北道行台,与仲远出拒义旗。齐神武间之,与尔朱兆遂相疑贰,自败而还。
度律虽在军戎,聚敛无厌,所经为百姓患毒。其母山氏闻度律败,遂恚愤发病。及至,母责之曰:‘汝荷国恩,无状而反,我何忍见他屠戮汝也!’言终而卒,时人怪异之。后韩陵之败,斛斯椿先据河桥,遂西走灅波津,为人执送。椿囚之,送齐神武,斩之都市。
天光,荣从祖兄子也。少勇决,荣特亲爱之,常预军戎谋。孝昌末,荣据并、肆,仍以天光为都将,总统肆州兵马。明帝崩,荣向京师,委以后事。建义初,为肆州刺史,封长安县公。荣将讨葛荣,留天光在州,镇其根本。谓曰:‘我身不得至处,非汝无以称我心。’永安中,与元天穆东破邢杲。元颢入洛,天光与天穆会荣于河内。荣发后,并、肆不安,诏天光兼尚书仆射,为并、肆等九州行台,仍行并州事。天光至并州,部分约勒,所在宁辑。颢破,还京师,改封广宗郡公。
初,高平镇城人赫贵连恩等为逆,共推敕勒酋长胡琛为主,号高平王,遥臣沃野镇贼帅破六韩忉夤。琛入据高平城,遣其大将万俟丑奴来寇泾州。琛后与莫折念生交通,侮僈忉夤。遣使人费律如至高平,诱斩琛。为丑奴所并,与萧宝夤相拒于安定。宝夤败还。建义元年夏,丑奴击宝夤于灵州,禽之,遂僭大号。时获西北贡师子,因称神兽元年,置百官。
朝廷忧之,乃除天光使持节、都督、雍州刺史,率大都督武卫将军贺拔岳、大都督侯莫陈悦等讨丑奴。天光初行,唯有军士千人。时东雍赤水蜀贼断路,天光入关击破之,简取壮健。至雍,又税人马,合得万疋。以军人寡少,停留未进。荣遣责之,杖天光百下,荣复遣军士二千人赴天光。天光令贺拔岳率千骑先驱,至岐州,禽其行台尉迟菩萨。丑奴弃岐州走还安定。天光发雍至岐,与岳合势,破丑奴,获萧宝夤。于是泾、豳、二夏,北至灵州,及贼党结聚之类,并降。唯贼行台万俟道洛不下,率众西依牵屯山,据险自守。
荣责天光不获道洛,复遣使杖之百,诏削爵为侯。天光与岳、悦等复向牵屯讨之,道洛战败,投略阳贼帅王庆云。庆云以道洛骁果绝伦,得之甚喜,便谓大事可图,乃自称皇帝,以道洛为大将军。天光乃入陇,至庆云所居水洛城,破其东城。贼遂并趣西城,城中无水,众聚热渴。有人走降,言庆云、道洛欲突出。天光恐失贼帅,乃遣谓庆云,可以早降,若未决,当听诸人今夜共议。又谓曰‘相知须水,今为小退。’贼众安悦,无复走心。天光密使军人多作木枪,各长七尺,至昏,布立人马,为防卫之势,又伏人枪中。其夜,庆云、道洛果突出,至枪,马各伤倒。伏兵便起,同时禽获。贼穷,乞降而已。天光、岳、悦等议悉坑之,死者万七千人,分其家口。于是三秦、河、渭、瓜、凉、鄯善咸来款顺。诏复天光前官爵。
岳闻荣死,还泾州以待,天光亦下陇,与岳图入洛之策。既而庄帝进天光爵为广宗王,元晔又以为陇西王。及闻尔朱兆已入京,天光乃轻骑向都,见世隆等,寻便还雍。世隆等议废元晔,更举亲贤,遣告天光。天光与定策,立节闵帝。又加开府仪同三司、尚书令、关西大行台。天光北出夏州,遣将讨宿勤明达,禽之送洛。时费也头帅纥豆陵伊利、万俟受洛干等据有河西,未有所附。天光以齐神武起兵信都,内怀忧恐,不暇他事伊利等,但微遣备之而已。又除大司马。
时神武军既振,尔朱兆、仲远等并经败退。世隆累使征天光,天光不从。后令斛斯椿苦要天光云:‘非王无以能定,岂可坐看宗家之灭?’天光不得已,东下,与仲远等败于韩陵。斛斯椿等先还,于河桥拒之,天光不得度,西北走,被执,与度律并送于神武。神武送于洛,斩于都市。
尔朱专恣,分裂天下,各据一方,赏罚自出,而天光有定关西之功,差不酷暴,比之兆与仲远,为不同矣。
论曰:魏自宣武之后,政道颇亏。及明皇幼冲,女主南面,始则于忠专恣,继以元叉权重,居官者肆其聚敛,乘势者极其陵暴,于是四海嚣然,已有群飞之渐。逮于灵后反政,宣淫于朝,倾覆之征,于此至矣。
尔朱荣缘将帅之列,藉部众之威,属天下暴虐,人神怨愤,遂有匡颓拯弊之志,援主逐恶之功。及夫禽葛荣,诛元颢,戮邢杲,揃韩娄,丑奴、宝夤,咸枭马市,然则荣之功烈,亦已茂矣。而始则希觊非望,睥睨宸极,终乃灵后、少帝,沈流不反,河阴之下,衣冠涂地,其所以得罪人神者焉。至于末迹凶忍,地逼亦已除矣。而朝无谋难之宰,国乏折冲之将,遂使余孽相纠,还成严敌。隆实指踪,兆为戎首,山河失险,庄帝幽崩。宗属分方,作威跋扈,废帝立主,回天倒日,揃剥黎献,割裂神州,刑赏任心,征伐自己。天下之命,县于数胡,丧乱弘多,遂至于此。岂非天将去之,始以共定,终于恶稔,以至殄灭。抑亦魏纾其难,齐以驱除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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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四十九‧列传第三十七  朱瑞 叱列延庆 斛斯椿子征 孙政 贾显度弟智 樊子鹄 侯深 贺拔允弟胜 胜弟岳 侯莫陈悦 念贤 梁览雷绍 毛遐弟鸿賔 乙弗朗
朱瑞字元龙,代郡桑干人也。祖就,沛县令。父惠,行太原太守。瑞贵达,并赠刺史。
瑞长厚质直,敬爱人士,尔朱荣引为大行台郎中,甚见亲任。以为黄门侍郎,仍中书舍人。荣恐朝廷事意有所不知,故居之门下,为腹心之寄。封阳邑县公。及元颢内逼,从车驾于河阳,除侍中、兼吏部尚书,改封北海郡公。庄帝还洛,改封乐陵郡公,仍侍中。瑞虽为尔朱荣所委,而善处朝廷间。帝亦赏遇之,尝谓侍臣曰:‘为人臣,当须忠实,至如朱元龙者,朕待之亦不异余人。’
瑞以青州乐陵有朱氏,意欲归之,故求为青州中正。又以沧州乐陵亦有朱氏,而心好河北,遂乞三从内并属沧州乐陵郡。诏许之,仍转沧州大中正。
尔朱荣死,瑞与世隆俱北走,以庄帝待之素厚,且见世隆等并无雄才,终当败丧,于路乃还,帝大悦。时尔朱天光拥众关右,帝招纳之,乃以瑞兼尚书左仆射,为西道大行台,以慰劳焉。既达长安,会尔朱兆入洛,复还京师。都督斛斯椿先与瑞有隙,数谮之于世隆,世隆遂诛之。太昌初,赠开府仪同三司、青州刺史,谥曰恭穆。
叱列延庆,代西部人也,世为酋帅。延庆娶尔朱世隆姊,故被尔朱荣亲遇。普泰初,世隆得志,特见委重,兼尚书左仆射、山东行台、北海郡公。时幽州刺史刘灵助以庄帝幽崩,遂举兵唱义,世隆白节闵帝,以延庆与大都督侯深于定州讨之。深以灵助善占,百姓信惑,未易可图,欲还师入据关拒险,以待其变。延庆以灵助庸人,彼皆恃其妖术,坐看符厌,宁肯戮力致死,宜诡言西归,可袭而禽。深从之,乃出顿城西,声云将还,诘朝造灵助垒,遂破禽之。
及韩陵战败,延庆与尔朱仲远走度石济。仲远南窜,延庆北降齐神武,仍从并州。后赴洛,孝武帝以为中军大都督。孝武之西,齐神武诛之。
斛斯椿字法寿,广牧富昌人也。其先世为莫弗大人。父足,一名敦,明帝时为左牧令。时河西贼起,牧人不安,椿乃将家投尔朱荣。征伐有功,稍迁中散大夫,署外兵事。椿性佞巧,甚得荣心,军之密谋,颇亦关预。庄帝初,改封阳曲县公,除荣大将军府司马。后为东徐州刺史。
及荣死,椿甚忧惧,时梁以汝南王悦为魏主,资其士马,次于境上,椿遂弃州归悦。悦授尚书左仆射、司空公,封灵丘郡公,又为大行台前驱都督。会尔朱兆入洛,悦知不逮,南旋,椿复背悦归兆。
以参立节闵谋,拜侍中、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封城阳郡公。寻加开府。时椿父足先在秀容,忽有传其死问,椿请减己阶以赠之。寻知其父犹存,诏复官,仍除其父为车骑将军、扬州刺史。
椿以尔朱兆擅权,惧祸,乃与贺拔胜俱说世隆以正道。世隆不悦,欲害椿,赖尔朱天光救,得免。及世隆、度律与兆自相疑,椿与贺拔胜和之,兆执椿、胜还营。椿又陈以正理,兆谢而遣之。椿谓胜曰:‘天下皆怨毒尔朱,吾等附之,亡无日矣,不如图之。’胜曰‘天光与兆,各据一方,今俱禽为难。’椿曰:‘易致耳。’乃说世隆追天光等赴洛,讨齐神武。及韩陵之败,椿谓都督贾显智等曰:‘若不先执尔朱,我等死无类矣。’遂与显智等夜于桑下盟约,倍道兼行。椿入北中城,收尔朱部曲,尽杀之。令弟元寿与张欢、长孙承业、显智等袭世隆、彦伯兄弟,并斩于阊阖门外。椿入洛,县世隆兄弟首于其门树。椿父出见,谓曰:‘汝与尔朱约为兄弟,今何忍县其头于家门?宁不愧负天地!’椿乃传世隆等首,并囚度律、天光送于齐神武。
及神武入洛,椿谓贺拔胜曰:‘今天下事在吾与君,若不先制人,将为人所制。高欢初至,图之不难。’胜曰:‘彼有心于人,害之不祥。比数夜与欢同宿,具序往昔之怀,兼荷兄恩意甚多,何苦惮之!’椿乃止。孝武帝立,拜椿侍中、仪同开府、城阳郡公。父足亦加开府,子悦太中大夫,同日受拜,当时荣之。
椿自以数反,意常不安,遂密劝孝武帝置阁内都督部曲,又增武直人数,自直阁已下,员别数百,皆选天下轻剽以充之。又说帝数出游幸,号令部曲,别为行阵,椿自约勒指麾其间。从此以后,军谋朝政,一决于椿。又劝帝征兵,诡称南讨,将以伐齐神武。帝从之,以椿为前驱大都督。椿因奏请率精骑二千,夜度河掩其劳弊。帝始然之,黄门侍郎杨宽说帝曰:‘高欢以臣伐君,何所不至?今假兵于人,恐生他变。今度河万一有功,是灭一高欢复生一高欢矣。’帝遂敕椿停行。椿叹曰:‘顷荧惑入南斗,今上信左右间构,不用吾计,岂天道乎!’
帝勒兵河桥,命椿自洛而东,至武牢。帝以贾显智背叛,东师失律,将幸关中,乃遣使命椿,因从入关。拜尚书令,侍中如故,封常山郡公。历位司徒、太保,仍尚书令。时寇难未息,内外戒严,唯椿得列威仪,鸣驺清路。迁太傅,薨,年四十三。帝亲临吊,百僚赴哭。诏赐东园秘器,遣尚书、梁郡王景略监护丧事。赠大将军、录尚书、三十州诸军事、侍中、恒州刺史、常山郡王,谥曰文宣,祭以太牢。又诏改大将军,赠大司马,给辒辌车。及葬,车驾临于渭阳,止绋恸哭。
帝尝给椿店数区,耕牛三十头,椿以国难未平,不可与百姓争利,辞店受牛,日烹一头,以飨军士。及死,家无余资。
有四子,悦、恢、征、演。演为齐神武所杀,三子入关。
征字士亮,博涉群书,尤精三礼,兼解音律。有至性,居父丧,朝夕共一溢米。少以父勋赐爵城阳郡公。大统末,起家通直散骑常侍,稍迁兼太常少卿。
自魏孝武迁西,雅乐废缺,征博采遗逸,稽诸典故,创新改旧,方始备焉。又乐有𬭚于者,近代绝此器,或有自蜀得之,皆莫之识。征见之曰:‘此𬭚于也。’众弗信之,征遂依干宝周礼注,以芒筒捋之,其声极清,众乃叹服。征仍取以合乐焉。
六官建,拜司乐下大夫,迁司乐中大夫,进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转内史下大夫。天和三年,周武帝以征经有师法,诏令授皇诸子。宣帝时为鲁公,与诸皇子等咸服青衿,行束脩之礼,受业于征。仍并呼征为夫子,儒者荣之。六年,除司宗中大夫,行内史,仍摄乐部。进封岐国公,寻转小宗伯。除太子太傅,仍小宗伯。
宣帝嗣位,迁上大将军、大宗伯。时武帝初崩,梓宫在殡,帝意欲速葬,令朝臣议之。征与内史宇文孝伯等固请依礼七月,帝竟不许。
帝之为太子也,宫尹郑译坐不能以正道调护,被谪除名。而帝雅亲爱译,至是,拜译内史中大夫,甚委任之。译乃献新乐,十二月各一笙,每笙用十六管。帝令与征议之。征驳而奏之曰:‘礼云,十二律转相生,声五具在十六焉,六律十二管,还相为宫。然详一笙十六管,总一百九十二管,既无相生之理,又无还宫之义。臣恐郑声乱乐,未合于古。夫音乐之起,本于人心,天之应人,有如影响。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恶者,天谴之以殃。故舜弹五弦之琴,歌南风之诗,而天下化。纣为朝歌、北里之音,而社稷灭。是知乐也者,和情性,移风俗,动天地,感鬼神,祸福所基,盛衰攸系,安可不慎哉!案译之所为,不师古始。若以月奏一笙,则锺鼓诸色,各须一十有二。雅乐之备,已充庙廷,今若益之,于何陈列?方须更辟阶墀,增修廊宇,非急之务,宁可劳人?如谓笙管之外,不须加造,则乐之损益,岂系于笙?进退无据,窃谓不可。’帝颇纳之,且令停译所献。
及武帝山陵回,帝欲作乐,复令议其可不。征曰:‘孝经云“闻乐不乐。”闻尚不乐,其况作乎!’郑译曰:‘既云闻乐,明即非无,止可不乐,何容不奏。’帝遂依译议,译因此衔之。
帝后肆行非度,昏虐日甚,征以荷武帝重恩,尝备位师傅,乃上疏极谏,指陈帝失,不纳。译因谮之,遂下征于狱。征惧不免,狱卒张元平哀之,乃以佩刀穿墙,送之出。元平被捶拷百数,而无所言。征既出,匿于人家,后遇赦得免,然犹坐除名。
隋文帝践极,例复官爵,除太子太傅,仍诏征修撰乐书。开皇四年薨,年五十六。初,隋文帝为大司马,有外姻丧,征就第吊之,久而不出,征怒,遂弗之待,比出候,征已去矣。隋文帝以此常恨之。至是,诏所司谥之曰暗。子该嗣。征所撰乐典十卷。
兄恢,散骑常侍,新蔡郡公。子政嗣。
政明悟有器干,隋开皇中,以军功授仪同,甚为杨素所礼。大业中,位尚书兵曹郎,渐见委遇。玄感兄弟,俱与之交。辽东之役,兵部尚书段文振卒,侍郎明雅复以罪废,帝弥属意于政。寻迁兵部侍郎,称为干理。玄感之反,政与通谋,及玄纵等亡归,亦政之计。及帝穷玄纵党与,政亡奔高丽。明年,帝复东征,高丽请和,遂送政。锁至京师以告庙,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请变常法行刑,帝许之。以出金光门,缚之于柱,公卿百僚,并亲击射,脔其肉,多有啖者,然后烹焚,扬其骨灰。
椿弟元寿,性刚毅谅直,武力过人,弯弓两石,左右驰射。历位吏部尚书,封桑乾县伯。孝武践阼,进爵为公,除豫州刺史。及车驾西巡,为部下所杀。赠司空公,谥曰景庄。
贾显度,中山无极人也。父道监,沃野镇长史。
显度形貌伟壮,有志气。初为别将,防守薄骨律镇。正光末,北镇扰乱,显度乃率镇人浮河而下,达秀容,为尔朱荣所留。随荣破葛荣,封石艾县公,累迁南兖州刺史。尔朱荣之死,显度奔梁。普泰初,还朝。后随尔朱度律等败于韩陵,与斛斯椿及弟智等先据河桥,诛尔朱氏。
孝武帝初,除尚书左仆射,寻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定州大中正。永熙三年,为雍州刺史、西道大行台。亲故祖饯于张方桥,显度执酒曰:‘显智性轻躁,好去就,覆败吾家,其此人也!’武帝入关后,显智果同于齐神武。孝武帝怒,乃赐显度死。
智字显智,少有胆决,以军功累迁金紫光禄大夫,封义阳县伯。及尔朱仲远为徐州刺史,智隶仲远赴彭城。尔朱荣死,仲远举兵向洛,智不从之,庄帝闻而善之。普泰初,还洛。仲远忿其乖背,议欲杀之。智兄显度先为世隆所厚,世隆为解喻得全。后进爵为公。随度律等败于韩陵。智与显度、斛斯椿谋诛尔朱氏,显度据守北中城,令智等入京,禽世隆兄弟。
孝武帝初,除开府仪同三司、沧州刺史。在州贪纵,甚为人害。孝武征还京师,加侍中,除济州刺史,率众达东郡,仍停不进。于长寿津为相州刺史窦泰所破。天平初,赴晋阳。智去就多端,后坐事死。
樊子鹄,代郡平城人也。其先荆州蛮酋,徙代。父兴,平城镇长史、归义侯。普泰中,子鹄贵,乃赠荆州刺史。
子鹄逢北镇扰乱,南至并州,尔朱荣引为都督府仓曹参军。使诣京师,灵太后问荣兵势,子鹄应对称旨。太后嘉之,除直斋,封南和县子,令还赴荣。建义初,拜晋州刺史,封永安县伯。永安二年,以招纳叛蜀,进封中都县公。又兼尚书行台,政有威信。寻征授都官尚书、西荆州大中正。后兼右仆射,为行台。进封南阳郡公,尚书如故,假骠骑将军,率所部为都督。时尔朱荣在晋阳,京师之事,子鹄颇预委寄,故在台阁,征官不解。后出为殷州刺史。属岁旱俭,子鹄恐人流亡,乃勒有粟家分济贫者,并遣人牛易力,多种二麦,州内以此获安。
尔朱荣死,世隆等遣书招子鹄,子鹄不从。以母在晋阳,启求移镇河南。庄帝嘉之,除都督、豫州刺史。行达汲郡,闻尔朱兆入洛,乃度河见仲远。仲远遣镇汲郡。兆征子鹄赴洛,既见,责以乖异之意,夺其部众,将还晋阳。元晔以为侍中、御史中尉、中军大都督。
太昌初,兼尚书左仆射、东南道大行台,总大都督杜德等追讨尔朱仲远,仲远奔梁,收其兵马。时梁遣元树入寇,陷据谯城,诏子鹄与德讨之。树大败,奔入城门,遂围之。树请归南,以地还魏,许之。及树众半出,子鹄击破之,禽树及梁谯州刺史朱文开。班师,迁吏部尚书,转尚书右仆射。寻加骠骑大将军、开府,典选。
后除兖州刺史。子鹄先遣腹心,缘历人间,采察得失。及至境,太山太守彭穆参候失仪,子鹄责让穆,并数其罪状,穆皆引伏,于是州内震悚。
及孝武帝入关,子鹄据城为应,南青州刺史大野拔率众就子鹄。天平初,齐神武遣仪同三司娄昭等讨之。城久不拔,昭以水灌城。而大野拔因与相见,令左右斩子鹄以降。
侯深,神武尖山人也。机警有胆略。孝明末年,六镇饥乱,深随杜洛周南寇。后与妻兄念贤,背洛周归尔朱荣。路中遇寇,身披苫褐。荣赐其衣帽,厚待之,以为中军副都督。庄帝即位,封厌次县子。从荣讨葛荣于滏口,战功尤多。除燕州刺史。
时葛荣别帅韩楼、郝长等屯据蓟城,荣令深讨楼,配众甚少。或以为言,荣曰:‘深临机设变,是其所长,若总大众,未必能用。’止给骑七百。深遂广张军声,率数百骑深入楼境。去蓟百余里,遇贼帅陈周马步万余,大破之,虏其卒五千余人。寻还其马仗,纵令入城。左右谏,深曰:‘我兵少,不可力战,事须为计以离隙之。’深度其已至,遂率骑夜进,昧旦叩其城门。韩楼果疑降卒为内应,遂遁走,追禽之。以功赐爵为侯,寻为平州刺史,仍镇范阳。
及尔朱荣死,太守卢文伟诱深出猎,闭门拒之。深率部曲,屯于郡南,为荣举哀,勒兵南向。庄帝使东莱王贵平为大使,慰劳燕、蓟。乃诈降,贵平信之,遂执贵平自随。进至中山,行台仆射魏兰根邀击之,为深所败。元晔立,授深仪同三司、定州刺史、左军大都督、渔阳郡公。节闵帝立,仍加开府。后随尔朱兆拒齐神武于广阿,兆败走。深后从神武破尔朱氏于韩陵。
永熙初,除齐州刺史。孝武帝末,深与兖州刺史樊子鹄、青州刺史东莱王贵平使信往来,以相连结。又遣使通诚于神武。及孝武入关,复怀顾望。汝阳王暹既除齐州刺史,深不时迎纳。城人刘桃符等潜引暹入,据西城。深争门不克,率骑出奔,妻儿部曲,为暹所虏。
行达广里,会承制以深行青州事,齐神武又遗深书曰:‘卿勿以部曲轻少,难于东迈,齐人浇薄,齐州人尚能迎汝阳王,青州人岂不能开门待卿也?’深乃复还,暹始归其部曲。而贵平自以斛斯椿党,亦不受代。深袭高阳郡克之,置部曲家累于城中,亲率轻骑,夜趣青州,城人执贵平出降。深自惟反复,虑不获安,遂斩贵平,传首于邺,明不同于斛斯椿。
及子鹄平,诏以封延之为青州刺史。深既不获州任,情又恐惧,行达广川,遂劫光州库军反。遣骑诣平原,执前胶州刺史贾璐,夜袭青州南郭,劫前廷尉卿崔光韶以惑人情,攻掠郡县。其部下督帅叛拒之,遂奔梁。达南青州境,为卖浆者斩之,传首于邺,家口配没。
贺拔允字可泥,神武尖山人也。其先与魏氏同出阴山。有如回者,魏初为大莫弗。祖尔头,骁勇绝伦,以良家镇武川,因家焉。献文时,以功赐爵龙城县男,为本镇军主。
父度拔,性果毅,袭爵,亦为本镇军主。正光末,沃野人破六韩拔陵反,怀朔镇将杨钧闻度拔名,召补统军,配以一旅。其贼伪署王卫可瓌徒党尤盛,既攻没武川,又陷怀朔,度拔父子并为贼所虏。度拔乃与周德皇帝合谋,率州里豪杰舆珍、念贤、乙弗库根、尉迟檀等,招义勇,袭杀可瓌。朝廷嘉之,未及封赏,度拔与铁勒战没。孝昌中,追赠度拔肆州刺史。
允便弓马,颇有胆略。初度拔之死,允兄弟俱奔恒州刺史广阳王深。深败,归尔朱荣。允父子兄弟并以武艺称,荣素闻其名,待之甚厚。建义初,封寿阳县侯。永安中,进爵为公。魏长广王立,除开府仪同三司,封燕郡公,兼侍中,使蠕蠕。还至晋阳,属齐神武将出山东,允素知神武非常人,早自结托,神武以其北土之望,尤亲礼之,遂与允出信都,参定大策。中兴初,转司徒,领尚书令。神武入洛,进爵为王,转太尉,加侍中。
魏孝武既忌神武,以允弟岳据关中,有重兵,深相委托,潜使来往,当时咸虑允为变。及岳死,孝武又委岳兄胜心腹之寄。神武重旧,尤全护之。天平元年,因与神武猎,或告允引弓拟神武,乃置于楼上饿杀之,年四十八。神武亲临哭之,赠太保。
允三子,世文、世乐、难陁。兴和末,齐神武并召与诸子同学。武定中,敕居定州,赐田宅。允弟胜。
胜字破胡,少有志操,善左右驰射,北边莫不推其胆略。卫可瓌之围怀朔,胜时亦为军主,从父度拔镇守。既被围经年而外援不至,胜乃慷慨白镇将杨钧,请告急于大军。钧许之,乃募勇敢少年,得十余骑,夜溃围出。贼追及之,胜曰:‘我贺拔破胡也。’贼不敢逼。至朔州,白临淮王彧以怀朔被围之急。彧以胜辞义恳至,许以出师,还令报命。乃复攻围而入,贼追之,射杀数人。至城下,大呼曰‘贺拔破胡与官军至矣!’城中纳之。钧复遣胜出觇武川。武川已陷,胜乃驰还报怀朔。怀朔亦溃,胜父子遂为贼所虏。
寻而袭杀可瓌,众令胜驰告朔州,未反而度拔已卒。刺史费穆奇胜才略,厚礼留之,委以兵事。时广阳王深在五原,为破六韩贼所围,召胜为军主。以功拜统军。又隶仆射元纂镇恒州。时有鲜于阿胡拥朔州流人南下为寇,恒州城人应之,胜与兄允弟岳相失,胜南投肆州,允、岳投尔朱荣。荣与肆州刺史尉庆賔构隙,引岳攻肆州陷。荣得胜,大悦曰:‘吾得卿兄弟,天下不足定。’胜兄弟三人,遂委质事荣。
时杜洛周据幽、定,葛荣据冀、瀛。荣谓胜曰:‘井陉险要,我之东门,欲屈君镇之,如何?’胜曰:‘是所愿也。’荣乃表胜镇井陉,以所乘大马并银鞍遗之。及荣入洛,以预定策立孝庄帝功,封易阳县伯。从元天穆北征葛荣,大破之。时杜洛周余烬韩楼在蓟城结聚,以胜为大都督,镇中山。楼詟胜威名,竟不敢南寇。元颢入洛阳,荣征胜,使与尔朱兆自硖石度,大破颢军,禽其子冠受,遂前驱入洛。进爵真定县公。
及荣死,胜与田怡等奔赴荣第,时宫殿之门未加严防,怡等议即攻门。胜止之曰:‘天子既行大事,必当更有奇谋,吾众旅不多,何轻尔!’怡乃止。及世隆夜走,胜随至河桥,胜以为臣无仇君之义,遂勒所部还都。庄帝大悦。仲远逼东郡,诏以本官假骠骑大将军、东征都督,率骑一千,会郑先护讨之。为先护所疑,置之营外,人马未得休息,俄而仲远兵至,与战不利,降之。复与尔朱氏同谋立节闵帝,以功拜右卫将军。
及尔朱氏将讨齐神武,胜时从尔朱度律。度律与兆不平,胜以临敌构隙,取败之道,乃与斛斯椿诣兆营和之,反为兆所执。度律大惧,引军还。兆将斩胜,数之曰:‘尔杀可瓌,罪一也。天柱薨后,不与世隆等俱来而东征仲远,罪二也。我欲杀尔久矣!’胜曰:‘可瓌作逆,胜父子诛之,其功不小,反以为罪。天柱被戮,以君诛臣,胜宁负王,不负朝廷。今日之事,生死在王。但去贼密迩,内构嫌隙,自古迄今,未有不破亡者。胜不惮死,恐王失策。’兆乃舍之。胜既免,行百余里,方追及度律。齐神武既克相州,兵威渐盛,于是兆及天光、仲远、度律等众十余万阵于韩陵。兆率铁骑陷阵,出齐神武后,将乘其背而击之。度律恶兆之骁悍,惧其陵己,勒兵不进。胜以其携贰,遂以麾下降齐神武。度律军以此先退,遂大败。
太昌初,以胜为领军将军,寻除侍中。孝武帝将图齐神武,以胜弟岳拥众关西,欲广其势援,乃拜都督、荆州刺史、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道大行台、尚书左仆射。胜多所克捷,沔北荡为丘墟。梁武帝敕其子雍州刺史续曰:‘贺拔胜北间骁将,尔宜慎之,勿与争锋。’续遂城守不敢出。寻进位尚书令,进爵琅邪郡公。
及齐神武与孝武帝有隙,诏胜引兵赴洛,至广州,犹豫未进,而帝已入关。胜还军南阳,遣右丞阳休之奉表入关,又令府长史元颖行州事,胜自率所部,将西赴关中。进至淅阳,诏授胜太保、录尚书事。闻齐神武已平潼关禽毛鸿賔,胜乃还荆州。州人邓诞执元颖,引齐师。时齐神武已遣行台侯景、大都督高敖曹赴之,胜败,中流矢,奔梁。
在南三年,梁武帝遇之甚厚。胜乞师北讨齐神武,既不果,乃求还。梁武帝许之,亲饯于南苑。胜自是之后,每执弓矢,见鸟兽南向者,皆不射之,以申怀德之意。既至长安,诣阙谢罪。魏帝握胜手,歔欷久之,曰:‘初平西徙,永嘉南度,汉、晋皆尔,事乃关天,非公之咎也。’乃授太师。
从周文帝禽窦泰于小关,攻弘农;下河北,禽郡守孙晏;摧破东魏军于沙苑,追奔至河上。仍与李弼别攻河东,略定汾、绛。河桥之役,胜大破东魏军,周文令胜收其降卒而还。及齐神武率众攻玉壁,胜以前军大都督从周文。见齐神武旗鼓,识之,乃募敢勇三千人配胜以犯其军。胜适与神武遇,连叱而字之曰:‘贺六浑,贺拔破胡必杀汝也!’时胜持矟追神武数里,刃垂及之,神武汗流,气殆尽。会胜马为流矢所中,死,比副骑至,神武已逸去。胜叹曰:‘今日之事,吾不执弓矢者天也!’
是岁,胜诸子在东者,皆为神武所害。胜愤恨,因动气疾,大统十年,薨于位。临终,手书与周文曰:‘胜万里杖策,归身阙庭,冀望与公扫除逋寇。不幸殒毙,微志不申。若死而有知,犹望魂飞贼庭,以报恩遇耳。’周文览书,流涕久之。
胜长于丧乱之中,尤工武艺,走马射飞鸟,十中其五六。周文每云:‘诸将对敌,神色皆动,唯贺拔公临阵如平常,真大勇也。’自居重任,始爱坟籍,乃招引文儒,讨论义理。性又通率,重义轻财,身死之日,唯有随身兵仗及书千卷而已。
初,胜至关中,自以年位素重,见周文不拜。寻而自悔,周文亦有望焉。后从宴昆明池,时有双凫游池上,周文授弓矢于胜曰:‘不见公射久矣,请以为欢。’胜射之,一发俱中,因拜曰:‘使胜得奉神武,以讨不庭,皆如此也。’周文悦,因是恩礼日重,胜亦尽诚推奉焉。赠太宰、录尚书事,谥曰贞献。明帝二年,以胜配飨文帝庙庭。
无子,以弟岳子仲华嗣。位开府仪同三司,袭爵琅邪公。大象末,位江陵总管。胜弟岳。
岳字阿斗泥,少有大志,爱施好士。初为太学生,及长,能左右驰射,骁果绝人。不读兵书,而暗与之合,识者咸异之。与父兄赴援怀朔,贼王卫可瓌在城西三百余步,岳乘城射之,箭中瓌臂,贼大骇。后广阳王深以为帐内军主,与兄胜俱镇恒州。州陷,投尔朱荣,荣以为都督。每帐下与计事,多与荣意合。荣与元天穆谋入匡朝廷,问计于岳。岳曰:‘夫非常之事,必俟非常之人,将军士马精强,位望隆重,若首举义旗,伐叛匡救,何往不克!何向不摧!古人云:“朝谋不及夕,言发不俟驾。”此之谓矣。’荣与天穆相顾良久,曰‘卿此言真丈夫之论也。’
未几,孝明帝暴崩,荣疑有故,乃举兵赴洛。配岳甲卒二千,为先驱。至河阴,荣既杀朝士,因欲称帝,疑未能决。岳乃从容致谏,荣寻亦自悟,乃尊立孝庄。以定策功,赐爵樊城乡男。从荣破葛荣,平元颢,累迁左光禄大夫、武卫将军。
时万俟丑奴僭称大号,关中骚动,荣将遣岳讨之。私谓其兄胜曰:‘丑奴足为勍敌,若岳往无功,罪责立至;假令克定,恐谗愬生焉。’乃请尔朱氏一人为元帅,岳副贰之。荣大悦,乃以天光为使持节、大都督、雍州刺史,以岳为左厢大都督,又以征西将军侯莫陈悦为右厢大都督,并为天光之副,以讨之。时赤水蜀贼兵断路,天光众不满二千,及军次潼关,天光有难色。岳乃进破之于渭北,军容大振。
时丑奴自围岐州,遣其大行台尉迟菩萨、仆射万俟行丑同向武功,南度渭水,攻围趋栅。天光遣岳率千骑赴援。菩萨攻栅已克,率步骑二万至渭北。岳以轻骑数十,与菩萨隔水交言。岳称扬国威,菩萨乃自骄,令省事传语。省事恃水,应荅不逊,岳怒,举弓射之,应弦而倒。时已逼暮,于是各还。岳于渭南傍水,分精兵数十为一处,随地形势置之。明日,将百余骑,隔水与贼相见,且并东行。岳渐前进,先所置骑,随岳而集,骑既渐增,贼不复测其多少。行二十许里,至水浅可济处,岳便驰马东出,似欲奔遁。贼谓岳走,乃弃步兵,南度渭水,轻骑追岳。岳东行十余里,依横冈设伏兵以待之,身先士卒,急击之,贼便退走。岳号令所部,贼下马者皆不听杀,贼顾见之,便悉投马。俄虏三千人,马亦无遗,遂禽菩萨。仍度渭北,降步卒万余。
丑奴寻弃岐州,北走安定。天光方自雍至,与岳合势。宣言今气候已热,非征讨之时,待至秋凉,更图进取。丑奴闻之,遂以为实,分遣诸军散营农于岐州北百里细川。使太尉侯伏侯元进据险立栅。岳知其势分,密与天光严备。昧旦,攻围元进栅,拔之,即禽元进,自余诸栅悉降。又轻骑追丑奴,及之于平凉之长坑,一战禽之。高平城中又执萧宝夤以归。
贼行台万俟道洛退保牵屯,岳攻之。道洛败入陇,投略阳贼帅王庆云。以道洛骁果绝伦,得之甚喜,以为将。天光又与岳度陇,至庆云所居水洛城。庆云、道洛频出城拒战,并禽之,余众皆悉坑之。三秦、河、渭、瓜、凉、鄯州咸来归款。贼帅夏州人宿勤明达降复叛,岳又讨禽之。天光虽为元帅,而岳功效居多,进封樊城县伯。寻诏岳都督、泾州刺史,进爵为公。
天光入洛,使岳行雍州事。普泰初,除都督、岐州刺史,进清水郡公,寻加侍中,给后部鼓吹。进位开府仪同三司,兼尚书左仆射、陇右行台,仍停高平。后以陇中犹有土人不顺,岳助侯莫陈悦,所在讨平之。二年,加都督、雍州刺史。天光将拒齐神武,遣问计于岳。岳曰:‘莫若且镇关中,以固根本。’天光不从,后果败。岳率军下陇赴雍,禽天光弟显寿以应齐神武。
及孝武即位,加关中大行台。永熙二年,孝武密令岳图齐神武,遂刺心血,持以寄岳。岳惧,乃自诣北境,安置边防,率众趣平凉西界,布营数十里,托以牧马于原州,为自安之计。先是,费也头万俟受洛干、铁勒斛律沙门、解拔弥俄突、纥豆陵伊利等拥众自守,至是皆款附。秦、南秦、河、渭四州刺史又会平凉,受岳节度。唯灵州刺史曹泥不应召,通使于齐神武。神武乃遣左丞翟嵩使至关中,间岳及侯莫陈悦。三年,岳召悦会于高平,将讨曹泥,令悦前驱。而悦受神武指,密图岳。岳弗之知而先又轻悦,悦乃诱岳入营,共论兵事。悦诈云腹痛,起而徐行,令其婿元洪景斩岳于幕中。朝野莫不痛惜之。赠侍中、太傅、录尚书事、都督关中二十州诸军事、大将军、雍州刺史,谥曰武壮。翟嵩复命于神武,神武下床鸣其颊曰:‘除吾病者卿也,何日忘之!’后岳部下收岳尸,葬于雍州北石安原,葬以王礼。
子纬嗣,拜开府仪同三司。周保定中,录岳旧德,进爵霍国公,尚周文帝女。
侯莫陈悦,代人也。父婆罗门为駞牛都尉,故悦长于河西。好田猎,便骑射,会牧子作乱,遂归尔朱荣。荣引为府长流参军。庄帝初,除金紫光禄大夫,封柏人县侯。
尔朱天光之讨关西,荣以悦为天光右厢大都督。西伐克获,皆与天光、贺拔岳略同。除鄯州刺史。尔朱荣死后,亦随天光下陇。元晔立,进爵为公,改封白水郡公。普泰中,除秦州刺史。天光之东出,将抗齐神武,悦与岳下陇以应神武。至雍州,会尔朱覆败。永熙初,加开府仪同三司、都督陇右诸军事,仍兼秦州刺史。
三年,岳召悦共讨曹泥,悦诱岳斩之。岳左右奔散,悦遣人安慰,众皆畏服。悦心犹豫,不即抚纳,乃还入陇,止水洛城。岳所部聚于平凉,规还图悦。周文帝时为夏州刺史,众遣奉迎。周文至,遂总岳部众并家口入高平城,以自安固。乃勒众入陇征悦。悦闻之,弃城南据山水之险。悦先召南秦州刺史李景和。其夜,景和遣人诣周文,密许翻降。至暮,景和乃勒其所部,使上驴駞,云:‘仪同有教,欲还秦州,守以拒贼。’复绐帐下云:‘仪同欲还秦州,汝等何不装办?’众谓言实,以次相惊,皆散趣秦州。景和先驰至城,据门以慰辑之。悦部众离散,猜畏傍人,不听左右近己。与其二弟并儿及谋杀岳者八九人,弃军迸走,数日之中,盘回往来,不知所趣。左右劝向灵州,而悦不决。言下陇后恐为人见,乃放马山中,令从者悉步,自乘一骡,欲往灵州。中路追骑将及,缢死野中。弟息部下,悉见禽杀。唯先谋杀岳者悦中兵参军豆卢光,走至灵州,后奔晋阳。
悦自杀岳后,精神恍惚,不复如常。恒言:‘我睡即梦岳语我“兄欲何处去”?随逐我不相置。’因此弥不自安,而致败灭。
念贤字盖卢,金城枹罕人也。父求就,以大家子戍武川镇,仍家焉。
贤美容质,颇涉经史。为儿童时,在学中读书,有善相者过学,诸生竞诣之。贤独不往,笑谓诸生曰:‘男儿死生富贵皆在天也,何遽相乎!’少遭父忧,居丧有孝称。后以破卫可瓌功,除别将,又以军功封屯留县伯。从尔朱荣入洛,兼尚书右仆射、东道行台,进爵平恩县公。永熙中,孝武以贤为中军北向大都督,进爵安定郡公,加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大统初,拜太尉,为秦州刺史,加太傅,给后部鼓吹。三年,转太师、都督、河州刺史、大将军。久之还朝,兼录尚书事。后与广陵王欣、扶风王孚等同为正直侍中。时行殿初成,未有题目,帝诏近侍各名之,对者非一,莫允帝心。贤乃为‘圆极’,帝笑曰:‘正与朕意同。’即名之。河桥之役,贤不力战,乃先还,自是名颇减。五年,除都督、秦州刺史,薨于州。谥曰昭定。
贤于诸公,皆为父党,自周文以下,咸拜敬之。
子华,性和厚,有长者风。官至开府仪同三司、合州刺史。
梁览字景叡,金城人也。其先出自安定,避难走西羌,世为部落酋帅。曾祖穆,以枹罕城归吐谷浑,后又归魏,封临洮公。祖颢,为尚书,封南安公。父钊,河华二州刺史,封新阳县伯。
览家世豪富,赀累千金。孝昌初,秦州莫折念生、胡琛等反,散财招募,有三千人,镇河州。从大军平贼,历凉、河二州刺史,封安德县侯。览既为本州刺史,盛修甲仗,人马精锐。吐谷浑惮不敢出,皆曰:‘梁公在,未可行也。’永安中,诏大鸿胪琅邪王皓就策授世为河州刺史。永熙中,改封郡公。大统二年,加太尉。其年,览从弟仚定反,欲图览,览与数战未能平,王师至,始破之。四年,迁太傅。
及河桥之役,王师败,时病留长安,赵青雀反北城,览为之谋主。事平,乃见杀。
子鹳雀,位仪同三司、大都督,后坐事免,死。
雷绍字道宗,武川镇人也。九岁而孤。有膂力,善骑射。年十八,给事镇府。尝使洛阳,见京都礼义之美,还谓同僚曰:‘徒知边备尚武,以图富贵;不谓文学,身之宝也。生世不学,其犹穴处,何所见焉?’遂逃归,辞母求师,经年,通孝经、论语。尝读书,至人行莫大于孝,乃投卷叹曰:‘吾离违侍养,非人子之道。’即还乡里,躬耕奉养。遭母忧,哀毁骨立,由是知名。镇将召补镇佐。
后随贺拔岳征讨,为岳长史。岳有大事,常访而后行。及齐神武起兵,岳耻居其下。绍乃劝岳迎孝武西都长安,以顺讨逆。岳曰‘吾本意也。’后岳信诸将言,欲保关中,坐观成败,绍知计不用,请为边州,建功效。岳曰:‘君有毗佐之力,当总大州。’遂以绍为京兆太守。清平理物,甚得人和。
在郡逾年,岳被害。初,绍见岳数与侯莫陈悦宴语,尝谓岳曰:‘公其慎之!’岳不从,果及于难。绍乃弃郡,驰赴岳军,与寇洛等迎周文帝。悦平,以功授大都督、凉州刺史。绍请留所领兵以助东讨,请单骑赴州。刺史李叔仁拥州逆命,绍遂归。永熙三年,以绍为渭州刺史,进爵昌国伯。初绍为岳长史,周文为岳左丞,及居相,常以恩旧接之。卒于州。
绍性好施,禄赐皆分赡亲故,及死日,无以送终。兼敬信佛道,遗敕其子曰:‘吾本乡葬法,必杀大马,于亡者无益,汝宜断之,敛以时服,事从约俭。’还葬长安,天子素服临吊,赠太尉,赐东园秘器。子涣。
毛遐字鸿远,北地三原人也。世为酋帅。曾祖天爱,太武时,至定州刺史、始昌子。传至遐,四世不绝。
正光中,萧宝夤为大都督,讨关中诸贼,咸阳太守韦邃时为都督,以遐为都督府长史。宝夤败还长安,三辅骚扰。遐因辞邃还北地,与弟鸿賔聚乡曲豪杰,遂东西略地,氐、羌多赴之,共推鸿賔为盟主。既而贼帅宿勤买奴自号京兆王于北地,遐诈降之,而与鸿賔攻其壁。贼自相斫射,纵兵追击,七栅皆平。
后宝夤构逆谋,遐知之,乃寄书与鸿賔,索马迎接,复于马祗栅建旗鼓以拒宝夤,攻其将卢祖迁禽之。宝夤以是日拜南郊,窃号,礼未毕而告败,宝夤惧,口干色变,不遑部伍,人皆乱还。诏授遐南豳州刺史,进爵为伯。遐又攻破其将侯终德。宝夤知内外势异,轻将十数骑走巴中。冬,万俟丑奴陷秦州,诏以遐兼尚书,二州行台。孝武帝入关,敕周文帝置二尚书,分掌机事,遐与周惠达始为之。稍迁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卒。
遐少任侠,有智谋。世为豪右,赀产巨亿,士流贫乏者,多被赈赡。故中书郎檀翥、尚书郎公孙范等,常依托之。至于自供衣食,粗弊而己。死之日,乡党赴葬,咸共痛惜。
鸿賔大鼻眼,多鬓须,黑而且肥,状貌颇异,氐、羌见者皆畏之。加胆略骑射,俶傥不拘小节。昆季之中,尤轻财好施。遐虽云早立,而名出其下。及贼起,乡里推为盟主,常与遐一守一战。后拜岐州刺史、散骑常侍、开国县侯。遐笑谓鸿賔曰:‘击贼之功,吾不居汝后,至于受赏,汝在吾前,当以德济物,不及汝故。’明帝以鸿賔兄弟所定处多,乃改北地郡为北雍州,鸿賔为刺史。诏曰:‘此以昼锦荣卿也。’改三原县为建中郡,以旌其兄弟。
后尔朱天光自关中还洛,夷夏心所忌者,皆将自随。鸿賔亦领乡中壮武二千人以从。洛中素闻其名,衣冠贫冗者,竞与之交。寻拜西兖州刺史。羇寓倦游之辈,四座常满,鸿賔资给衣食,与己悉同,私物不足,颇有公费。转南青州刺史。未几,征还,为有司所纠,鸿賔遂逃匿人间。月余,特诏原之。
及孝武帝与齐神武有隙,令鸿賔镇潼关,为西道之寄。车驾西幸,浆糗乏绝,侍官三二日间,唯饮涧水,源賔奉献酒食,迎于稠桑,文武从者,始解饥渴。武帝把其手曰:‘寒松劲草,所望于卿也。事平之日,宁忘主人。’仍留守潼关。后神武来寇,见禽至并州,忧恚卒。
鸿賔弟鸿显,位散骑常侍,封县侯。遐乳母所产也,一字七宝。遐养之为弟,因姓毛氏。劲悍多力,后随诸兄战鬬,多先锋陷阵。大统四年,为广州刺史,与骆超镇东阳,陷东魏。卒。子野叉。
乙弗朗字通照,其先东部人也。世为部落大人,与魏徙代,后因家上乐焉。
朗少有侠气,在乡里以善骑射称。孝庄末,北边扰乱,避地居并、肆间。尔朱荣见而重之,甚相接待,以功封莲勺子。后隶贺拔岳,从尔朱天光西讨,为岳左厢都督。孝武帝之御齐神武,授朗阁内大都督。及帝西入,诏朗为军司,先驱靖路。至长安,封长安县公。卒于岐州刺史。
初,朗患积冷,周文赐三石东生散,令朗法服之,使人问疾,朝夕相继,见重如此。临终惟云‘恨不见河、洛清平,重反京县’,以此为恨,三举手捶床,而便气尽。赠太尉。
子凤,位宫伯、开府仪同三司。与周闵帝谋宇文护,见杀。
论曰:朱瑞以向义受戮,延庆以违顺遇祸,各其命焉。斛斯椿屡践危机,终获贞吉,岂人谋之所致也?征洽闻强记,以夔、襄任己,终使咸、英不坠,韶、濩惟新。加以尽心所事,无忘直道,抗辞正色,颠沛不渝,盖有周之忠烈乎。贾显智、樊子鹄、侯深等并驱驰风尘之际,但自陷夷戮,观其遗迹,虽获罪于霸政,求之有魏,得失未可知也。
贺拔允昆季以勇略之资,当驰竞之日,并邀时投隙,展效立功。始则委质尔朱,中乃结款高氏,太昌之后,即帝图高,察其所由,固非守节之士。及胜垂翅江左,忧魏室之危亡,奋翼关西,感梁朝之顾遇,有长者之风矣。终能保荣持宠,良有以焉。岳以二千羸兵,抗三秦勍敌,奋其智勇,克翦凶渠,杂种畏威,遐方慕义,斯亦一时之盛矣。卒以勋高速祸,无备婴戮,惜哉!昔陈涉首事不终,有汉因而创业;贺拔功成夙殒,周文籍以开基。不有所废,君何以兴?信乎其然矣。
侯莫陈悦肆行残慝,死不旋踵,观其亡灭,盖自取之。念贤有始有卒,取敬群公。梁览终以取祸,鲜克之义。雷绍驰骛云雷之秋,毛遐兄弟致力经纶之日,乙弗朗展转扰攘之中,卒获归顺,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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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五十‧列传第三十八  辛雄族祖琛 琛子术 术族子德源 杨机 高道穆兄谦之 綦儁 山伟 宇文忠之 费穆 孟威
辛雄字世賔,陇西狄道人也。父畅,汝南、乡郡二郡太守。
雄有孝性,居父忧,殆不可识。清河王怿为司空,辟为左曹。怿迁司徒,仍授左曹。雄用心平直,加以闲明政事,经其断割,莫不悦服。怿每谓人曰:‘必也无讼,辛雄有焉。’历尚书驾部、三公郎。会沙汰郎官,唯雄与羊深等八人见留,余悉罢遣。
先是,御史中丞、东平王匡复欲舆棺谏诤,尚书令、任城王澄劾匡大不敬,诏恕死。雄奏理匡曰:‘窃惟白衣元匡,历奉三朝,每蒙宠遇,谔谔之性,简自帝心。故高祖锡之以匡名,陛下任之以弹纠。当高肇之时,匡造棺致谏,主圣臣直,卒以无咎。假欲重造,先帝已容之于前,陛下亦宜宽之于后。’未几,匡除平州刺史。右仆射元钦称雄之美,左仆射萧宝夤曰:‘吾闻游仆射云:“得如雄者四五人共省事,足矣。”今日之赏,何其晚哉!’
初,廷尉少卿袁翻以犯罪之人,经恩竞诉,枉直难明。遂奏曾染风闻者,不问曲直,推为狱成,悉不断理。诏门下、尚书、廷尉议之。雄议曰:‘春秋之义,不幸而失,宁僭不滥。僭则失罪人,滥乃害善人。今议者不忍罪奸吏,使出入纵情,令君子小人,薰莸不别,岂所谓赏善罚恶,殷勤隐恤者也?古人唯患察狱之不精,未闻知冤而不理。’诏从雄议。自后每有疑议,雄与公卿驳难,事多见从。于是公能之名甚盛。
又为禄养论,称仲尼陈五孝,自天子至于庶人,无致仕之文。礼记:八十,一子不从政;九十,家不从政。郑玄注云:‘复除之。’然则止复庶人,非公卿士大夫之谓。以为宜听禄养,不约其年。书奏,孝明纳之。后除司空长史。时诸公皆慕其名,欲屈为佐,莫能得也。
时诸方贼盛,而南寇侵境,山蛮作逆,孝明欲亲讨,以荆州为先。诏雄为行台左丞,与临淮王彧,东趣叶城;别将裴衍,西通鸦路。衍稽留未进,彧师已次汝滨,逢北沟求救,彧以处分道别,不欲应之。雄曰:‘王执麾阃外,唯利是从,见可而进,何必守道?’彧恐后有得失之责,要雄符下。雄以车驾将亲伐,蛮夷必怀震动,乘彼离心,无往不破,遂符彧军,令速赴击。贼闻,果自走散。
在军上疏曰:‘凡人所以临坚陈而忘身,触白刃而不惮者,一则求荣名,二则贪重赏,三则畏刑罚,四则避祸难。非此数事,虽圣王不能劝其臣,慈父不能厉其子。明主深知其情,故赏必行,罚必信,使亲疏贵贱,勇怯贤愚,闻锺鼓之声,见旍旗之列,莫不奋激,竞赴敌场。岂厌久生而乐早死也?利害县于前,欲罢不能耳。自秦、陇逆节,将历数年,蛮左乱常,稍已多载。凡在戎役,数十万人,三方之师,败多胜少,迹其所由,不明赏罚故也。陛下欲天下之早平,愍征夫之勤悴,乃降明诏,赏不移时。然兵将之勋,历稔不决,亡军之卒,晏然在家,致令节士无所劝慕,庸人无所畏慑。进而击贼,死交而赏赊,退而逃散,身全而无罪,此其所以望敌奔沮,不肯进力者矣。若重发明诏,更量赏罚,则军威必张,贼难可弭。臣闻必不得已,去食就信,以此推之,信不可斯须废也。赏罚,陛下之所易,尚不能全而行之;攻敌,士之所难,欲其必死,宁可得也?’后为吏部郎中。
及尔朱荣入洛,河阴之难,人情未安,雄潜窜不出。孝庄欲以雄为尚书,门下奏曰:‘辛雄不出,存亡未知。’孝庄曰:‘宁失亡而用之,可失存而不用也?’遂除度支尚书。
后以本官兼侍中、关西慰劳大使。将发,请事五条,一言逋悬租调,宜悉不征;二言简罢非时徭役,以纾人命;三言课调之际,使丰俭有殊,令州郡量检,不得均一;四言兵起历年,死亡者众,或父或子,辛酸未歇,见存耆老,请假板职,悦生者之意,慰死者之魂;五言丧乱既久,礼仪罕习,如有闺门和穆,孝悌卓然者,宜旌其门闾。庄帝从之,因诏人年七十者授县,八十授郡,九十加四品将军,百岁从三品将军。
永熙二年,兼吏部尚书。时近习专恣,雄惧其谗慝,不能守正,论者颇讥之。孝武南狩,雄兼左仆射,留守京师。永熙末,兼侍中。帝入关右,齐神武至洛,于永宁寺大集朝士,责雄及尚书崔孝芬、刘𫷷、杨机等曰:‘为臣奉主,匡危救乱。若处不谏诤,出不陪随,缓则耽宠,急便窜避,臣节安在?’乃诛之。
二子,士璨、士贞,逃入关中。
雄从父兄纂,字伯将,学涉文史,温良雅正。初为兖州安东府主簿,与秘书丞同郡李伯尚有旧。伯尚与咸阳王禧同逆,逃窜投纂,事觉,坐免官。后为太尉骑兵参军,每为府主清河王怿所赏。至定考,怿曰:‘辛骑兵有学有才,宜为上第。’
及梁将曹义宗攻新野,诏纂为荆州军司。纂善抚将士,人多用命,贼甚惮之。会孝明崩讳至,咸以对敌,欲秘凶问。纂曰:‘安危在人,岂关是也?’遂发丧号哭,三军缟素,还入州城,申以盟约。寻为义宗所围,相率固守。孝庄即位,除兼尚书,仍行台。后大都督费穆击义宗禽之,入城,因举酒属纂曰:‘微辛行台之在斯,吾亦无由建此功也。’
永安二年,元颢乘胜至城下,为颢禽。及孝庄还宫,纂谢不守之罪。帝曰:‘于时朕亦北巡,东军不守,岂卿之过。’转荥阳太守。百姓姜洛生、康乞得者,旧是前太守郑仲明左右,豪猾偷窃,境内患之。纂伺捕禽获,枭于郡市,百姓欣然。纂侨属洛阳,太昌中,乃为河南邑中正。
永熙三年,除河内太守。齐神武赴洛,兵集城下,纂出城谒,神武慰勉之。因命前侍中司马子如曰:‘吾行途疲弊,宜代吾执河内手也。’寻为兼尚书、南道行台、西荆州刺史。时蛮酋樊大能应西魏,纂攻之不克而败,为西魏将独孤信所害。赠司徒公。
雄族祖琛。琛字僧贵。祖敬宗,父树宝,并代郡太守。
琛少孤,曾过友人,见其父母无恙,垂涕久之。释褐奉朝请、荥阳郡丞。太守元丽性颇使酒,琛每谏之。丽后醉,辄令闭阁,曰‘勿使丞入也。’孝文南征,丽从舆驾,诏琛曰:‘委卿郡事,如太守也。’
景明中,为扬州征南府长史。刺史李崇,多事产业,琛每谏折,崇不从,遂相纠举,诏并不问。后加龙骧将军、南梁太守。崇因置酒谓琛曰:‘长史后必为刺史,但不知得上佐何如人耳。’琛对曰‘若万一叨忝,得一方正长史,朝夕闻过,是所愿也。’崇有惭色。卒于官。
琛宽雅有度量,涉猎经史,喜愠不形于色。当官奉法,所在有称。
长子悠,字元寿,早有器业,为侍御史,监扬州军。贼平,录勋书,时李崇犹为刺史,欲寄人名,悠不许。崇曰:‘我昔逢其父,今复逢其子。’早卒。
悠弟俊,字叔义,有文才。魏子建为山南行台,以为郎中。有军国机断。还京,于荥阳为人所劫害。赠东秦州刺史。俊弟术。
术字怀哲,少明敏,有识度,解褐司空胄曹参军。与仆射高隆之共典营构邺都宫室,术有思理,百工克济。再迁尚书右丞,出为清河太守,政有能名。追授并州长史,遭父忧去职。清河父老数百人,诣阙上书,请立碑颂德。齐文襄嗣事,与尚书左丞宋游道、中书侍郎李绘等并追诣晋阳,俱为上客。累迁散骑常侍。
武定六年,侯景叛,除东南道行台尚书,封江夏县男。与高岳等破侯景,禽萧明,迁东徐州刺史,为淮南经略使。齐天保元年,侯景征江西租税,术率诸军度淮断之,烧其稻数百万石。还镇下邳,人随术北度淮者三千余家。东徐州刺史郭志杀郡守,文宣闻之,敕术:自今所统十余州地,诸有犯法者,刺史先启听报;以下先断,后表闻。齐代行台兼总人事,自术始也。安州刺史、临清太守、盱眙蕲城二镇将犯法,术皆案奏杀之。睢州刺史及所部郡守,俱犯大辟,朝廷以其奴婢百口及赀财尽赐术。三辞不见许,术乃送诣所司,不复以闻。邢卲闻之,遗术书曰:‘昔锺离意云:孔子忍渴于盗泉,便以珠玑委地。足下今能如此,可谓异代一时。’
及王僧辩破侯景,术招携安抚,城镇相继款附,前后二十余州。于是移镇广陵,获传国玺送邺,文宣以玺告于太庙。此玺即秦所制,方四寸,上纽交盘龙,其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二汉相传,又历魏、晋;晋怀帝败,没于刘聦;聦败,没于石氏;石氏败,晋穆帝永和中,濮阳太守戴僧施得之,遣督护何融送于建业;历宋、齐、梁,梁败,侯景得之;景败,侍中赵思贤以玺投景南兖州刺史郭元建,送于术,故术以进焉。
寻征为殿中尚书,领太常卿。仍与朝贤,议定律令。迁吏部尚书,食南兖州梁郡干。迁邺以后,大选之职,知名者数四,互有得失,未能尽美。文襄少年高朗,所弊也疏;袁叔德沈密谨厚,所伤者细;杨愔风流辩给,取士失于浮华;唯术性尚贞明,取士以才以器,循名责实,新旧参举,管库必擢,门阀不遗。考之前后铨衡,在术最为折衷,甚为当时所称举。天保末,文宣尝令术选百员官,参选者二三千人,术题目士子,人无谤讟,其所旌擢,后亦皆致通显。
术清俭寡嗜欲,勤于所职,未尝暂懈,临军以威严,牧人有惠政。少爱文史,晚更勤学,虽在戎旅,手不释卷。及定淮南,凡诸赀物,一毫无犯。唯大收典籍,多是宋、齐、梁时佳本,鸠集万余卷,并顾、陆之徒名画,二王已下法书,数亦不少,俱不上王府,唯入私门。及还朝,颇以饟遗贵要,物议以此少之。十年卒,年六十。皇建二年,赠开府仪同三司、中书监、青州刺史。
子阁卿,尚书郎。
阁卿弟衡卿,有识学,开府参军事。隋大业初,卒于太常丞。
术族子德源。德源字孝基,祖穆,魏平原太守。父子馥,尚书左丞。
德源沈静好学,十四解属文,及长,博览书记。美仪容,中书侍郎裴让之特相爱好,兼有龙阳之重。齐尚书仆射杨遵彦、殿中尚书辛术皆一时名士,并虚襟礼敬,同举荐之。
后为兼员外散骑侍郎,聘梁使副。德源本贫素,因使,薄有资装,遂饷执事,为父求赠,时论鄙之。中书侍郎刘逖上表荐德源:弱龄好古,晚节逾厉,枕藉六经,渔猎百氏。文章绮艳,体调清华。恭慎表于闺门,谦㧑著于朋执。实后进之辞人,当今之雅器。由是除员外散骑侍郎。后兼通直散骑常侍,聘陈。及还,待诏文林馆,位中书舍人。
齐灭,仕周为宣纳上士。因取急诣相州,会尉迟迥起逆,以为中郎,德源辞不获免,遂亡去。隋受禅,不得调者久之。隐林虑山,郁郁不得志,著幽居赋以自寄。素与武阳太守卢思道友善,时相往来。魏州刺史崔彦武奏德源潜为交结,恐有奸计,由是谪令从军讨南宁。
及还,秘书监牛弘以德源才学显著,奏与著作郎王劭同修国史。德源每于务隙撰集,注春秋三传三十卷,注扬子法言二十三卷。蜀王秀奏以为掾,转咨议参军,卒官。有集二十卷,又撰政训、内训各二十卷。有子素臣。
德源从祖兄元植,齐天保中,司空司马。学涉,有名闻于世。
德源族叔珍之,少有气侠,历位北海太守,后行平州事,卒于州。赠骠骑大将军、洛州刺史,谥曰恭。
子悫,武定末,开府铠曹参军。
杨机字显略,天水冀人也。祖伏恩,徙居洛阳,因家焉。
机少有志节,为士流所称。河南尹李平、元晖,并召署功曹。晖尤委以郡事。或谓晖曰:‘弗躬弗亲,庶人弗信,何得委事于机,高卧而已。’晖曰:‘吾闻君子劳于求士,逸于任贤,吾既委得其才,何为不可?’由是声名更著。时皇子国官多非其人,诏选清直之士,机见举为京兆王愉国中尉,愉甚敬惮之。后为洛阳令,京辇伏其威风。诉讼者一经其前,后皆识其名姓,并记其事理。历司州别驾、清河内史、河北太守,并有能名。永熙中,除度支尚书。
机方直之心,久而弥厉,奉公正己,为时所称。家贫无马,多乘小犊车,时论许其清白。与辛雄等并为齐神武所诛。
高恭之字道穆,自云辽东人也。祖潜,献文初,赐爵阳关男。诏以沮渠牧犍女赐潜为妻,封武威公主,拜驸马都尉。
父崇,字积善,少聦敏,以端谨称。家资富厚,而崇志尚俭素。初,崇舅氏坐事诛,公主痛本生绝胤,遂以崇继牧犍后,改姓沮渠。景明中,启复本姓,袭爵,除洛阳令。为政清断,吏人畏其威风,发擿不避强御,县内肃然。卒,赠沧州刺史,谥曰成。
道穆以字行于世,学涉经史,所交皆名流俊士。幼孤,事兄如父。每谓人曰:‘人生厉心立行,贵于见知,当使夕脱羊裘,朝佩珠玉。若时不我知,便须退迹江海,自求其志。’御史中尉元匡高选御史,道穆奏记求用于匡,匡遂引为御史。
其所纠擿,不避权豪。正光中,出使相州。前刺史李世哲,即尚书令崇之子,多有非法,逼买人宅,广兴屋宇,皆置鸱尾,又于马埒堠上为木人执节。道穆绳纠,悉毁去之,并表发其赃货。尔朱荣讨蠕蠕,道穆监其军事,荣甚惮之。萧宝夤西征,以为行台郎中,委以军机之事。
后属兄谦之被害,情不自安,遂托身于孝庄。孝庄时为侍中,深相保护。及即位,赐爵龙城侯,除太尉长史,领中书舍人。及元颢逼武牢,或劝帝赴关西者,帝以问道穆,道穆言关中残荒,请车驾北度,循河东下,帝然之。其夜到河内郡北,帝命道穆烛下作诏书,布告远近,于是四方知乘舆所在。寻除给事黄门侍郎、安喜县公。于时尔朱荣欲回师待秋,道穆谓荣曰:‘大王拥百万之众,辅天子而令诸侯,此桓、文之举也。今若还师,令颢重完守具,可谓养虺成虵,悔无及矣。’荣深然之。及孝庄反政,因宴次谓尔朱荣曰:‘前若不用高黄门计,社稷不安,可为朕劝其酒,令醉。’荣因陈其作监军时,临事能决,实可任用,寻除御史中尉,仍兼黄门。
道穆外执直绳,内参机密,凡是益国利人之事,必以奏闻。谏争尽言,无所顾惮。选用御史,皆当世名辈,李希宗、李绘、阳休之、阳斐、封君义、邢子明、苏淑、宋世良等三十人。
于时用钱稍薄,道穆表曰:‘百姓之业,钱货为本,救弊改铸,王政所先。自顷以来,私铸薄滥,官司纠绳,挂网非一。在市铜价,八十一文得铜一斤,私铸薄钱,斤余二百。既示之以深利,又随之以重刑,得罪者虽多,奸铸者弥众。今钱徒有五铢之文,而无二铢之实,薄甚榆荚,上贯便破,置之水上,殆欲不沈。因循有渐,科防不切,朝廷失之,彼复何罪。昔汉文帝以五分钱小,改铸四铢。至武帝复改三铢为半两。此皆以大易小,以重代轻也。论今据古,宜改铸大钱,文载年号,以记其始。则一斤所成,止七十六文。铜价至贱,五十有余,其中人功、食料、锡炭、铅砂,纵复私营,不能自润。直置无利,自应息心,况复严刑广设也?以臣测之,必当钱货永通,公私获允。’后遂用杨侃计,铸永安五铢钱。
仆射尔朱世隆当朝权盛,因内见,衣冠失仪,道穆便即弹纠。帝姊寿阳公主行犯清路,执赤棒卒呵之不止,道穆令卒棒破其车。公主深恨,泣以诉帝。帝曰:‘高中尉清直人,彼所行者公事,岂可私恨责之也?’道穆后见帝,帝曰:‘一日家姊行路相犯,深以为愧。’道穆免冠谢,帝曰:‘朕以愧卿,卿反谢朕!’寻敕监仪注。又诏:‘秘书图籍及典书缃素,多致零落,可令道穆总集账目,并牒儒学之士,编比次第。’
道穆又上疏曰:‘高祖太和之初,置廷尉司直,论刑辟是非,虽事非古始,交济时要。窃见御史出使,悉受风闻,虽时获罪人,亦不无枉滥。何者?得尧之罚,不能不怨,守令为政,容有爱憎,奸猾之徒,恒思报恶,多有妄造无名,共相诬谤。御史一经检究,耻于不成,杖木之下,以虚为实。无罪不能自雪者,岂可胜道哉!臣虽愚短,守不假器,绣衣所指,冀以清肃。若仍更踵前失,或伤善人,则尸禄之责,无所逃罪。如臣鄙见,请依太和故事,还置司直十人,名隶廷尉,秩以五品,选历官有称,心平性正者为之。御史若出纠劾,即移廷尉,令知人数。廷尉遣司直与御史俱发,所到州郡,分居别馆。御史检了,移付司直。司直覆问事讫,与御史俱还。中尉弹闻,廷尉科案,一如旧式。庶使狱成罪定,无复稽宽,为恶取败,不得称枉。若御史、司直纠劾失实,悉依所断狱罪之。听以所检,迭相纠发。如二使阿曲,有不尽理,听罪家诣门下通诉,别加案检。如此则肺石之傍,怨讼可息,藂棘之下,受罪吞声者矣。’诏从之,复置司直。
及尔朱荣死,帝召道穆,付赦书,令宣于外。谓曰:‘今当得精选御史矣。’先是荣等常欲以其亲党为御史,故有此诏。及尔朱世隆等战于大夏门北,道穆受诏督战。又赞成太府卿李苗断桥之计,世隆等于是北遁。加卫将军、大都督,兼尚书右仆射、南道大行台。时虽外托征蛮,而帝恐北军不利,欲为南巡之计。未发,会尔朱兆入洛,道穆虑祸,托病去官。世隆以其忠于前朝,遂害之。太昌中,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雍州刺史。
子士镜袭爵,为北豫州刺史。道穆兄谦之。
谦之字道让,少事后母以孝闻。专意经史,天文、筭历、图纬之书,多所该涉。好文章,留心老、易。袭父爵。
孝昌中,行河阴令。先是有人囊盛瓦砾,指作钱物,诈市人马,因而逃去。诏令追捕,必得以闻。谦之乃伪枷一囚,立于马市,宣言是前诈市马贼,今欲刑之。密遣腹心,察市中私议者。有二人相见忻然曰:‘无复忧矣!’执送案问,悉获其党。并出前后盗处,失物之家,各得其本物,具以状告。寻正河阴令。在县二年,损益政体,多为故事。时道穆为御史,亦有能名,世美其父子兄弟并著当官之称。
旧制,二县令得面陈得失,时佞幸之辈,恶其有所发闻,遂共奏罢。谦之乃上疏曰:‘臣以无庸,谬宰神邑,实思奉法不挠,称是官方。酬朝廷无赀之恩,尽人臣守器之节。但豪家支属,戚里亲媾,缧绁所及,举目多是。皆有盗憎之色,咸起恶上之心。县令轻弱,何能克济?先帝昔发明诏,得使面陈所怀。臣亡父先臣崇之为洛阳令,常得入奏是非,所以朝贵敛手,无敢干政。近年已来,此制遂寝,致使神宰威轻,下情不达。今二圣远遵尧、舜,宪章高祖,愚臣亦望策其驽蹇,少立功名。乞行新典,更明往制,庶奸豪知禁,颇自屏心。’诏付外量闻。
谦之又上疏,以为‘自正光以来,边城屡扰,命将出师,相继于路。但诸将帅,或非其才,多遣亲者,妄称入募,唯遣奴客充数而已。对寇临敌,略不弯弓。则是王爵虚加,征夫多阙,贼虏何可殄除?忠贞何以劝诫也?且近习侍臣,戚属朝士,请托官曹,擅作威福。如有清贞奉法不为回者,咸共谮毁,横受罪罚。在朝顾望,谁肯申闻?蔽上拥下,亏风损政,使谗谄甘心,忠谠息义。且频年以来,多有征发,人不堪命,动致流离,苟保妻子,竞逃王役,不复顾其桑井,惮此刑书。正由还有必困之理,归无自安之路。若听归其本业,徭役微甄,则还者必众,垦田增辟,数年之后,大获课入。今不务以理还之,但欲严符切勒,恐数年之后,走者更多。故有国有家者,不患人不我归,唯患政之不立;不恃敌不我攻,唯恃吾不可悔。此乃千载共遵,百王一致。伏愿少垂览察’。灵太后得其疏,以责左右近侍,诸宠要者由是疾之。乃启太后,云谦之有学艺,除为国子博士。
谦之与袁翻、常景、郦道元、温子昇之徒,咸申款旧。好施赡恤,言诺无亏。居家僮隶,对其儿不挞其父母,生三子便免其一世。无髡黥奴婢,常称:‘俱禀人体,如何残害?’谦之以父舅氏沮渠蒙逊曾据凉土,国书漏阙,乃修凉书十卷,行于世。凉国盛事佛道,为论贬之,称佛是九流之一家。当世名流,竞以佛理来难,谦之还以佛义对之,竟不能屈。以时所行历多未尽善,乃更改元修撰,为一家之法。虽未行于世,识者叹其多能。
时朝议铸钱,以谦之为铸钱都将长史,乃上表求铸三铢钱曰:
盖钱货之立,本以通有无,便交易,故钱之轻重,世代不同。太公为周置九府圜法。至景王时,更铸大钱。秦兼海内,钱重半两。汉兴,以秦钱重,改铸榆荚钱。至文帝五年,复为四铢。孝武时悉复销坏,更铸三铢。至元狩中,变为五铢。又造赤仄之钱,以一当五。王莽摄政,钱有六等:大钱重十二铢,次九铢,次七铢,次五铢,次三铢,次一铢。魏文帝罢五铢钱,至明帝复立。孙权江左铸大钱,一当五百。权赤乌年,复铸大钱,一当千。轻重大小,莫不随时而变。
窃以食货之要,八政为首,聚财之贵,诒训典文。是以昔之帝王,乘天地之饶,御海内之富,莫不腐红粟于太仓,藏朽贯于泉府,储畜既盈,人无困弊,可以宁谧四海,如身使臂者矣。昔汉之孝武,地广财饶,外事四戎,遂虚国用。于是草茅之臣,出财助国,兴利之计,纳税庙堂,市列榷酒之官,邑有告缗之令,盐铁既兴,钱币屡改,少府遂丰,上林饶积。外辟百蛮,内不增赋者,皆计利之由也。
今群妖未息,四郊多垒,征税既烦,千金日费,仓储渐耗,财用将竭,诚杨氏献税之秋,桑儿言利之日。夫以西京之盛,钱犹屡改,并行大小,子母相权;况今寇难未除,州郡沦败,人物雕零,军国用少,别铸小钱,可以富益,何损于政,何妨于人也?且政兴不以钱大,政衰不以钱小,唯贵公私得所,政化无亏,既行之于古,亦宜效之于今矣。昔禹遭大水,以历山之金铸钱,救人之困。汤遭大旱,以庄山之金铸钱,赎人之卖子者。今百姓穷悴,甚于曩日,钦明之主,岂得垂拱而观之哉?臣今此铸,以济交乏,五铢之钱,任使并用,行之无损,国得其益。
诏将从之,事未就,会卒。
初,谦之弟道穆,正光中为御史,纠相州刺史李世哲事,大相挫辱,其家恒以为憾。至是世哲弟神轨为灵太后深所宠任,会谦之家僮诉良,神轨左右之,入讽尚书,判禁谦之于廷尉。时将赦,神轨乃启灵太后,发诏于狱赐死。朝士莫不哀之。所著文章百余篇,别有集录。永安中,赠营州刺史,谥曰康。又除一子出身,以明冤屈。
谦之弟谨之,字道脩。父崇既还本姓,以谨之继沮渠氏。
綦儁字檦显,河南洛阳人也。其先居代。儁孝庄时仕,累迁为沧州刺史,甚为吏人畏悦。寻除太仆卿。及尔朱世隆等诛,齐神武召文武百司,下及士庶,议所立,莫有应者。儁避席曰:‘广陵王虽为尔朱扶戴,当今之圣主也。’神武将从之,时黄门崔悛议不同,高干、魏兰根等固执悛言,遂立孝武帝。及帝入关,神武深思儁言,常以为恨。
寻除御史中尉,于路与仆射贾显度相逢,显度恃勋贵,排儁驺列倒,儁忿见于色,自入奏之。寻加散骑常侍、骠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仪同三司。儁佞巧,能候当涂,斛斯椿、贺拔胜皆与友善。性多诈,贺拔胜出镇荆州,过儁别,因辞儁母,儁故见败毡弊被,胜更遗之钱物。后兼吏部尚书,复为沧州刺史。征还,兼中尉,章武县伯。寻除殷州刺史,薨于州。赠司空公,谥曰文贞。
子洪寔字巨正,位尚书左右郎、魏郡邑中正。嗜酒好色,无行检,卒官。
山伟字仲才,河南洛阳人也。其先居代。祖强,美容貌,身长八尺五寸,工骑射,弯弓五石,为奏事中散。从献文猎方山,有两狐起于御前,诏强射之,百步内,二狐俱获。位内行长。父幼之,位金明太守。
伟涉猎文史,孝明初,元匡为御史中尉,以伟兼侍御史。入台五日,便遇正会,伟司神武门,其妻从叔为羽林队主,挝直长于殿门,伟即劾奏。匡善之,俄然奏正,帖国子助教,迁员外郎、廷尉评。
时天下无事,进仕路难,代迁之人,多不霑预。及六镇、陇西二方起逆,领军元叉欲用代来寒人为传诏,以慰悦之。而牧守子孙投状求者百余人,叉因奏立勋附队,令各依资出身,自是北人,悉被收叙。伟遂奏记,赞叉德美。叉素不识伟,访侍中安丰王延明、黄门郎元顺,顺等因是称荐之。叉令仆射元钦引伟兼尚书二千石郎,后正名士郎,修起居注。仆射元顺领选,表荐为谏议大夫。
尔朱荣之害朝士,伟时守直,故免祸。及孝庄入宫,仍除伟给事黄门侍郎。先是伟与仪曹郎袁昇、屯田郎李延考、外兵郎李奂、三公郎王延业方驾而行,伟少居后,路逢一尼,望之叹曰:‘此辈缘业,同日而死。’谓伟曰:‘君方近天子,当作好官。’而昇等四人皆于河阴遇害,果如其言。
俄领著作郎,节闵帝立,除秘书监,仍著作。初,尔朱兆入洛,官守奔散,国史典书高法显密埋史书,故不遗落。伟自以为功,诉求爵赏。伟挟附世隆,遂封东阿县伯,而法显止获男爵。伟寻进侍中,孝静初,除卫大将军,中书令,监起居。后以本官复领著作,卒官。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幽州刺史,谥曰文贞公。
国史自邓彦海、崔深、崔浩、高允、李彪、崔光以还,诸人相继撰录。綦儁及伟等谄说上党王天穆及尔朱世隆,以为国书正应代人修缉,不宜委之余人,是以儁、伟等更主大籍。守旧而已,初无述著,故自崔鸿死后,迄终伟身,二十许载,时事荡然,万不记一。后人执笔,无所凭据,史之遗阙,伟之由也。
外示沈厚,内实矫竞。与綦儁少甚相得,晚以名位之间,遂若水火。与宇文忠之之徒代人为党,时贤畏恶之。而爱尚文史,老而弥笃。伟弟少亡,伟抚寡训孤,同居二十余载,恩义甚笃。不营产业,身亡之后,卖宅营葬,妻子不免飘泊,士友叹愍之。长子昂袭爵。
宇文忠之,河南洛阳人也。其先南单于之远属,世据东部,后居代都。父侃,卒于书侍御史。
忠之涉猎文史,颇有笔札,释褐太学博士。天平初,除中书侍郎。裴伯茂与之同省,常侮忽之,以忠之色黑,呼为‘黑宇’。后敕修国史。元象初,兼通直散骑常侍,副郑伯猷,使梁。武定初,为尚书右丞,仍修史。未几,以事除名。
忠之好荣利,自为中书郎六七年矣,遇尚书省选右丞,预选者皆射策,忠之试焉。既获丞职,大为忻满,志气嚣然,有骄物之色。识者笑之。既失官爵,怏怏发疾,卒。子君山。
费穆字朗兴,代人也。祖于,位商贾二曹令、怀州刺史,赐爵松阳男。父万袭爵,位梁州镇将,赠冀州刺史。
穆性刚烈,有壮气,颇涉文史,好尚功名。宣武初,袭爵,稍迁泾州平西府长史。时刺史皇甫集,灵太后之元舅,恃外戚之亲,多为非法。穆正色匡谏,集亦惮之。
后蠕蠕主婆罗门自凉州归降,其部众因饥侵掠边邑,诏穆衔旨宣慰,莫不款附。明年复叛,入寇凉州。除穆兼尚书右丞、西北道行台,仍为别将,往讨之。穆至凉州,蠕蠕遁走。穆谓其所部曰:‘夷狄兽心,见敌便走,若不令其破胆,终恐疲于奔命。’乃简练精骑,伏于山谷,使羸步之众为外营,以诱之。贼骑觇见,俄而竞至,伏兵奔击,大破之。
及六镇反叛,穆为别将,隶都督李崇北伐。都督崔暹失利,崇将议班师,以朔州是白道之冲,贼之咽喉,若不全,则并、肆危,选将镇捍,佥议举穆。崇乃请穆为朔州刺史。寻改云州刺史。穆招离聚散,颇得人心,北境州镇皆没,唯穆独存。久之,援军不至,穆乃弃城南走,投尔朱荣于秀容。既而诣阙请罪,诏原之。孝昌中,以都督讨平二绛反蜀,拜散骑常侍。后妖贼李洪于阳城起逆,连结蛮左,诏穆兼武卫将军击破之。
及尔朱荣向洛,灵太后征穆,令屯小平。荣推奉孝庄,穆遂先降。荣素知穆,见之甚悦。穆潜说荣曰:‘公士马不出万人,长驱向洛,前无横陈者,政以推奉主上,顺人心故。今以京师之众,百官之盛,一知公之虚实,必有轻侮之心。若不大行讨罚,更树亲党,公还北之日,恐不得度太行而内难作矣。’荣心然之,于是有河阴之事。天下闻之,莫不切齿。荣入洛,穆为吏部尚书、鲁县侯,进封赵平郡公。为侍中、前锋大都督,与大将军元天穆讨平邢杲。
时元颢入京师,穆与天穆既平齐地,将击颢。穆围武牢,将拔,属天穆北度,既无后继,穆遂降颢。颢以河阴酷滥,事起于穆,引入诘让,杀之。孝庄还宫,赠侍中、司徒公,谥曰武宣。孟威字能重,河南洛阳人也。颇有气尚,尤知北土风俗。历东宫斋帅、羽林监。后以明解北人语,敕在著作,以备推访。累迁沃野镇将。前后频使远藩,粗能称旨。普泰中,除大鸿胪卿,卒。赠司空公。子恂嗣。
论曰辛雄吏能历职,琛以公方行己,怀哲体有清监,德源雅业无亏,并素门之所得也。杨机清断在公。道穆兄弟有政事之用。綦儁遭逢受职。山伟位行颇爽。忠之虽文史足用,而雅道蔑闻。费穆出身效力,功名著矣,末路一言,祸延簪带,其死也宜哉!孟威以方言陈力,其勤亦可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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