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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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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五十一‧列傳第三十九  齊宗室諸王上 趙郡王琛子叡 清河王岳子勱 廣平公盛 陽州公永樂 襄樂王顯國 上洛王思宗子元海 弟思好 平秦王歸彥兄子普 長樂王靈山 神武諸子
趙郡王琛字元寶,齊神武皇帝之弟也。少便弓馬,有志氣。封南趙郡公,累遷定州刺史、六州大都督,甚有聲譽。及斛斯椿等釁結,神武帥師入洛陽,以晉陽根本,召琛留總相府政事。天平中,除御史中尉,正色糾彈,無所迴避,遠近肅然。尋亂神武后庭,因杖而斃,時年二十三。贈太尉、尚書令,諡曰貞。天統三年,又贈假黃鉞、左丞相、太師、錄尚書事,進爵爲王。配享神武廟廷。子叡嗣。
叡小名須拔,幼孤,聦慧夙成,特爲神武所愛,養於宮中,令游娘母之,恩異諸子。魏興和中,襲爵南趙郡公。年至四歲,未嘗識母。其母魏華陽公主也,其從母姊鄭氏戲謂曰:「汝是我姨兒,何倒親游氏?」叡因訪問,遂失精神。神武疑其感疾,叡曰:「兒無患苦,但聞有所生,欲得暫見。」神武驚,命元夫人至,就宮見之,叡前跪拜,因抱頸大哭。神武甚悲傷,謂平秦王曰:「此兒至孝,吾子無及者。」遂爲休務一日。叡讀孝經,至「資於事父」,輒流涕歔欷。十歲喪母,神武親送至領軍府,爲發哀,舉聲殞絕,三日水漿不入口。神武與武明太后殷勤敦譬,方漸順旨。居喪長齋,骨立,杖而後起。神武令常山王與同臥起,日夜喻之。並敕左右,不許進水,雖絕清漱,午輒不肯食,由是神武食必呼與同案。神武崩,哭泣嘔血。及壯,將婚,貌有戚容。文襄謂曰:「我爲爾娶鄭述祖女,何嫌而不樂?」對曰:「自痛孤遺,方從婚冠,彌用感切。」言未卒,嗚咽不自勝,文襄爲之憫然。勵之勤學,常夜久方罷。
文宣受禪,進爵爲王。叡身長七尺,容儀甚偉,閒習吏事,有知人之鑑。天保二年,出爲定州刺史、六州大都督,時年十七,稱爲良牧。六年,詔叡領兵監築長城,於時六月,叡途中屏蓋扇,親與軍人同勞苦。定州先常藏冰,長史宋欽道以叡冒熱,遣倍道送冰,正遇炎盛,咸謂一時之要。叡對之嘆曰:「三軍皆飲溫水,吾何義獨進寒冰!」遂至銷液,竟不一嘗,兵人感悅。先是役罷,任其自歸,丁壯先返,羸弱多致僵殞。叡於是親帥營伍,強弱相持,賴全者十三四焉。
八年,除都督、北朔州刺史。叡撫慰新遷,量置烽戍,備有條法,大爲兵人所安。無水處禱而掘井,泉源湧出,至今號曰趙郡王泉。九年,濟南以太子監國,因立大都督府,與尚書省分理眾事,仍開府置佐史。文宣特崇其選,除叡侍中,攝大都督府長史。叡後因侍宴,帝從容謂常山王演等曰:「由來亦有如此長史不?」
皇建初,兼併州事。孝昭帝臨崩,預受顧托,奉迎武成於鄴,拜尚書令。天統中,追贈父琛假黃鉞;母元氏贈趙郡王妃,諡曰貞昭,華陽長公主如故。有司備禮儀,就墓拜授。時隆冬盛寒,叡跣步號哭,面皆破裂,嘔血數升。及還,不堪參謝。帝親就第看問,拜司空、攝錄尚書事。
河清三年,周師及突厥至并州,武成戎服,將以宮人避之,叡叩馬諫,乃止。帝親御戎,六軍進止,並令取叡節度,而使段孝先總焉。帝與宮人被緋甲,登故北城以望,軍營甚整。突厥咎周人曰:「爾言齊亂,故來伐之;今齊人眼中亦有鐵,何可當邪!」乃還,至陘嶺,凍滑,乃鋪氈以度。胡馬寒瘦,膝已下皆無毛,比至長城,死且盡,乃截矟杖之以歸。是役也,段孝先持重,不與賊戰,自晉陽失道,爲虜所屠,無遺類焉。斛律光自三堆還,帝以遭大寇,抱其頭哭。任城王湝進曰:「何至此!」乃止。光面折孝先於帝前曰:「段婆善爲送女客。」於是以叡爲能,加尚書令,封宣城郡公,拜太尉,監五禮。晚節頗以酒色爲和士開所構。叡久典朝政,譽望日隆,漸被疏忌,乃撰古忠臣義士,號曰要言,以致其意。
武成崩,葬後數日,叡與馮翊王潤、安德王延宗及元文遙奏後主云:「和士開不宜仍居內。」併入奏太后,因出士開爲兗州刺史。太后欲留過百日,叡正色不許。太后令酌酒賜叡,叡正色曰:「今論國家大事,非爲卮酒。」言訖便出。其夜,叡方寢,見一人長可丈五尺,臂丈余,當門向床,以臂壓叡,良久遂失。甚惡之,起坐嘆曰「大丈夫運命一朝至此!」旦欲入朝,妻子咸諫止之。叡曰:「社稷事重,吾當以死效之,吾寧死事先皇,不忍見朝廷顛沛。」至殿門,又有人曰:「願勿入。」叡曰:「吾上不負天,死亦無恨。」入見太后,太后復以爲言,叡執之彌固。出至永巷,被執送華林園,於雀離佛院令劉桃枝拉殺之,時年三十六。大霧三日,朝野冤惜之。其年,詔聽以王禮葬,竟無贈諡。
子整信嗣,好學有行檢,位儀同三司,後終於長安。
清河王岳字洪略,神武從父弟也。父翻,字飛雀,以器度知名,卒於侍御中散。元象中,贈假黃鉞、大將軍、太傅、太尉、錄尚書事,諡孝宣公。
岳幼孤貧,人未之知,長而敦直,姿貌嶷然,深沉有器量。初居洛邑,神武每使入洛,必止岳舍。岳母山氏嘗夜起,見神武室中無火而有光,移於別室,如前所見。怪之,詣卜者筮,遇乾之大有。占者曰:「吉,易稱『飛龍在天,大人造也』,貴不可言。」山氏歸報神武。神武后起兵於信都,山氏謂岳曰:「赤光之瑞,今當驗矣,汝可從之。」岳遂往信都,神武見之大悅。
及戰於韓陵,神武將中軍,高昂將左軍,岳將右軍。中軍敗,岳舉麾大呼,橫衝賊陣,神武因大破賊。以功除衛將軍、左光祿大夫,封清河郡公。母山氏封郡君,授女侍中,入侍皇后。天平二年,除侍中、六州軍事都督,尋加開府。岳辟引時賢,以爲僚屬,論者美之。尋授使持節、六州大都督、冀州大中正。俄拜京畿大都督,其六州事悉隸京畿。時神武統務晉陽,岳與侍中孫騰等京師輔政。岳性至孝,母疾,衣不解帶。及遭喪去職,哀毀骨立,神武憂之,每日遣人勞勉。尋起複本位,歷冀晉二州刺史、西南道大都督,有綏邊之稱。
及神武崩,侯景叛,梁武乘間遣其貞陽侯明於寒山擁泗水灌彭城,與景爲犄角聲援。岳總諸軍南討,與行台慕容紹宗擊破明,禽之。景仍於渦陽與左衛將軍劉豐等相持,岳又破之。以功除太尉。又統慕容紹宗、劉豐等攻王思政於長社,岳引洧水灌城。紹宗、劉豐爲思政所獲,西魏出兵援思政,岳內外防禦,城不沒者三板。會文襄親臨,數日克城,獲思政等。以功別封真定縣男。文襄以爲己功,故賞典不弘。
文襄崩,文宣出撫晉陽,令岳以本官兼尚書左僕射,留鎮鄴。天保初,進封清河郡王。五年,加太保,尋爲西南道大行台,統司徒潘相樂等救江陵。師次義陽,西魏克荊州。因略地,克郢州,獲梁郢州刺史陸法和,送鄴。詔岳旋師。
岳自討寒山、長社及出隨、陸,並有功,威名彌重。性華侈,尤悅酒色,歌姬舞女,陳鼎擊鍾,諸王皆莫及。初,高歸彥少孤,神武令岳撫養。輕其年幼,情禮甚薄,歸彥內銜之。及歸彥爲領軍,岳謂其德己,更倚仗之。歸彥密構其短,奏岳造城南大宅,僭擬爲永巷,但無闕耳。帝后夜行,見壯麗,意不平。仍屬帝召鄴下婦人薛氏入宮,而岳先嘗迎之至宅,由其姊也。帝縣薛氏姊而鋸殺之,讓岳,以爲奸人女。岳曰:「臣本欲取之,嫌其輕薄,非奸也。」帝益怒,使高歸彥就宅賜以鴆。岳曰:「臣無罪。」彥曰:「飲之!」飲而薨。朝野惜之,時年三十四。詔大鴻臚護喪事,贈太宰、太傅、假黃鉞、給轀輬車,諡曰昭武。敕以城南宅爲莊嚴寺。
初,岳與神武經綸天下,家有私兵戎器,儲甲千餘領。文襄末,岳表求納之,文襄推心相任,不許。文宣時,亦頻請納,又不許。將薨,遺表謝恩,並請上甲。葬畢,方許納焉。皇建中,配享文襄廟庭。後歸彥反,武成知其前譖,以歸彥良賤百口贈岳家。贈岳太師、太保,余如故。子勱。
勱字敬德,幼聦敏,美風儀,以仁孝聞。七歲襲爵清河王,十四爲青州刺史,歷祠部尚書、開府儀同三司,改封安樂侯。性剛直,有才幹,斛律光雅敬之,每征伐則引爲副。遷侍中、尚書右僕射。
及後主爲周師所敗,勱奉太后歸鄴。時宦官放縱,儀同苟子溢尤幸,勱將斬以徇,太后救之,乃得釋。劉文殊竊謂勱曰:「子溢之徒,言成禍福,何得如此!」勱攘袂曰:「今西軍日侵,朝貴多叛,正由此輩弄權。若今日殺之,明日就誅,無恨。」文殊甚愧之。勱勸後主,五品已上家累,悉置三台上,脅之曰:若戰不捷,則燒之。此輩必死戰,乃可捷也。後主不從,遂棄鄴東遷。勱恆後殿,爲周軍所得。武帝與語,大悅,因問齊亡所由,勱發言流涕,悲不自勝,帝爲改容。授開府儀同三司。
隋文帝爲丞相,謂曰:「齊亡由任邪佞,公父子忠良,聞於鄰境,宜善自愛。」勱拜謝曰:「勱,亡齊末屬,不能扶危定傾,既蒙獲宥,已多優幸,況濫叨名級,致速官謗。」帝甚器之。再遷楚州刺史。城北有伍子胥廟,其俗敬鬼,祈者必以牛酒,至破產業。勱嘆曰:「子胥賢者,豈宜損百姓乎!」告諭所部,自是遂止,百姓賴之。
開皇七年,轉光州刺史。上表曰:「陳氏數年已來,荒悖滋甚,天厭亂德,妖實人興。或空裡時有大聲,或行路共傳鬼怪,或刳人肝以祠天狗,或自捨身以厭妖訛。人神怨憤,怪異薦發。臣以庸才,猥蒙朝寄,頻歷蕃守,與其鄰接,密邇仇讎,知其動靜。天討有罪,此即其時。若戎車雷動,戈船電邁,臣雖駑怯,請效鷹犬。」並上平陳五策,帝嘉之,荅以優詔。及大舉伐陳,以勱爲行軍總管,從宜陽公王世積下陳江州,以功拜上開府,賜物三千段。
時隴右諸羌,數爲寇亂,朝廷以勱有威名,拜洮州刺史。下車大崇威惠,人夷悅附,豪猾屏跡,路不拾遺,以善政稱。後吐谷渾來寇,勱時遇疾,不能拒戰,賊遂大掠而去。憲司奏勱亡戶口,坐免,卒於家。大唐褒顯前代名臣,追贈都督四州諸軍事、定州刺史。
子士廉最知名。
廣平公盛,神武從叔祖也。寬厚有長者風。神武起兵於信都,盛來赴,以爲中軍大都督,封廣平郡公。歷位司徒、太尉。天平三年,薨於位,贈假黃鉞、太尉、太師、錄尚書事。無子,以兄子子瑗嗣。天保初,改封平昌王,卒於魏尹。
陽州公永樂,神武從祖兄子也。太昌初,封陽州縣伯,進爵爲公,累遷北豫州刺史。河橋之戰,司徒高昂失利奔退,永樂守河陽南城,昂走趣城南,西軍追者將至,永樂不開門,昂遂爲西軍所禽。神武大怒,杖之二百。
後罷豫州,家產不立。神武問其故,對曰:「裴監爲長史,辛公正爲別駕,受王委寄,斗酒只雞不敢入。」神武乃以永樂爲濟州,仍以監、公正爲長史、別駕。謂永樂曰:「爾勿大貪,小小義取莫復畏。」永樂至州,監、公正諫不見聽,以狀啟神武。神武封啟以示永樂,然後知二人清直,並擢用之。永樂卒於州,贈太師、太尉、錄尚書事,諡曰武昭。
無子,從兄思宗以第二子孝緒爲後,襲爵。天保初,改封脩城郡王。
永樂弟長弼,小名阿伽。性粗武,出入城市,好毆擊行路,時人皆呼爲阿伽郎君。以宗室封廣武王。時有天恩道人,至凶暴,橫行閭肆,後入長弼黨,專以鬬爲事。文宣並收掩付獄,天恩等十餘人皆棄市,長弼鞭一百。尋爲南營州刺史,在州無故自驚走,叛亡入突厥,竟不知死所。
襄樂王顯國,神武從祖弟也。無才伎,直以宗室謹厚,天保元年,封襄樂郡王。位右衛將軍,卒。
上洛王思宗,神武從子也。性寬和,頗有武干。天保初,封上洛郡王,歷位司空、太傅,薨於官。
子元海,累遷散騎常侍,願處山林,修行釋典,文宣許之。乃入林慮山,經二年,絕棄人事。志不能固,自啟求歸。征複本任,便縱酒肆情,廣納姬侍。又除領軍將軍。器小志大,頗以智謀自許。
皇建末,孝昭幸晉陽,武成居守,元海以散騎常侍留典機密。初,孝昭之誅楊愔等,謂武成雲,事成,以汝爲皇太弟。及踐位,乃使武成在鄴主兵,立子百年爲皇太子,武成甚不平。
先是,恆留濟南於鄴,除領軍厙狄伏連爲幽州刺史,以斛律豐樂爲領軍,以分武成之權。武成留伏連而不聽豐樂視事。乃與河南王孝瑜偽獵,謀於野,暗乃歸。先是童謠云:「中興寺內白鳧翁,四方側聽聲雍雍,道人聞之夜打鐘。」時丞相府在北城中,即舊中興寺也;鳧翁謂雄雞,蓋指武成小字步落稽也;道人,濟南王小名也;打鐘,言將被擊也。既而太史奏言,北城有天子氣,昭帝以爲濟南應之,乃使平秦王歸彥之鄴,迎濟南赴并州。武成先告元海,並問自安之計。元海曰:「皇太后萬福,至尊孝性非常,殿下不須別慮。」武成曰:「此豈我推誠之意邪?」元海乞還省一夜思之。武成即留元海後堂,元海達旦不眠,唯繞床徐步。夜漏未盡,武成遽出曰:「神筭如何?」荅云:「夜中得三策,恐不堪用耳。」因說梁孝王懼誅入關事,請乘數騎入晉陽,先見太后求哀,後見主上,請去兵權,以死爲限,求不干朝政,必保太山之安,此上策也。若不然,當具表雲威權大盛,恐取謗眾口,請青、齊二州刺史,沉靖自居,必不招物議,此中策也。更問下策,曰:「發言即恐族誅。」因逼之,荅曰:「濟南世嫡,主上假太后令而奪之,今集文武,示以此敕,執豐樂,斬歸彥,尊濟南,號令天下,以順討逆,此萬世一時也。」武成大悅,狐疑,竟未能用。乃使鄭道謙卜之,皆曰:「不利舉事,靜則吉。」又召曹魏祖問之國事,對曰:「當有大凶。」又時有林慮令姓潘,知占候,密謂武成曰:「宮車當晏駕,殿下爲天下主。」武成拘之於內以候之。又令巫覡卜之,多雲不須舉兵,自有大慶。武成乃奉詔,令數百騎送濟南於晉陽。
及孝昭崩,武成即位,除元海侍中、開府儀同三司、太子詹事。河清二年,元海爲和士開譖,被馬鞭六十,責云:「爾在鄴城說我以弟反兄,幾許不義!以鄴城兵馬抗并州,幾許無智!不義無智,若爲可使?」出爲兗州刺史。
元海後妻,陸太姬甥也,故尋被追任使。武平中,與祖珽共執朝政。元海多以太姬密語告珽,珽求領軍,元海不可,珽乃以其所告報太姬。姬怒,出元海爲鄭州刺史。鄴城將敗,征爲尚書令。周建德七年,於鄴城謀逆,伏誅。
元海好亂樂禍,然詐仁慈,不飲酒啖肉。文宣天保末年,敬信內法,乃至宗廟不血食,皆元海所爲。及爲右僕射,又說後主禁屠宰,斷酤酒。然本心非靖,故終致覆敗。
思宗弟思好,本浩氏子也,思宗養以爲弟,遇之甚薄。少以騎射事文襄。及文宣受命,爲左衛大將軍。本名思孝,天保五年討蠕蠕,文宣悅其驍勇,謂曰:「爾擊賊如鶻入鴉群,宜思好事。」故改名焉。累遷尚書令、朔州道行台、朔州刺史、開府、南安王。甚得邊朔人心。
後主時,斫骨光弁奉使至州,思好迎之甚謹,光弁倨傲,思好因心銜恨。武平五年,遂舉兵反,與并州諸貴書曰:「主上少長深宮,未辨人之情偽,昵近凶狡,疏遠忠良。遂使刀鋸刑餘,貴溢軒階,商胡醜類,擅權帷幄。剝削生靈,劫掠朝市,暗於聽受,專行忍害。幽母深宮,無復人子之禮;二弟殘戮,頓絕孔懷之義。仍縱子立奪馬於東門,光弁掣鷹於西市。駮龍得儀同之號,逍遙受郡君之名。犬馬班位,榮冠軒冕,人不堪役,思長亂階。趙郡王叡,實曰宗英,社稷惟寄;左丞相斛律明月,世爲元輔,威著鄰國:並非有辜,奄見誅殄。孤既忝預皇枝,實蒙殊獎,今便擁率義兵,指除君側之害,幸悉此懷,無致疑惑。」行台郎王行思之辭也。
思好至陽曲,自號大丞相,置百官,以行台左丞王尚之爲長史。武衛趙海在晉陽掌兵,時倉卒,不暇奏,矯詔發兵拒之。軍士皆曰:「南安王來,我輩唯須唱萬歲奉迎耳。」帝聞變,使唐邕、莫多婁敬顯、劉桃枝、中領軍厙狄士文馳之晉陽,帝勒兵續進。思好軍敗,與行思投水而死。其麾下二千人,桃枝圍之,且殺且招,終不降,以至於盡。
時帝在道,叱奴世安自晉陽送露布,於城平都遇斛斯孝卿,孝卿誘使食,因馳詣行宮,叫已了。帝大歡,左右呼萬歲。良久,世安乃以狀自陳。帝曰:「告爾何物事?乃得坐食!」於是賞孝卿而免世安罪。暴思好屍七日,然後屠剝焚之,烹尚之於鄴市,令內參射其妃於宮內,仍火焚殺之。
思好反前五旬,有人告其謀反。韓長鸞女適思好子,故奏言有人誣告諸貴,事相擾動,不殺無以息後,乃斬之。思好既誅,死者弟伏闕下訴求贈兄,長鸞不爲通也。
平秦王歸彥字仁英,神武族弟也。父徽,魏末坐事當徙涼州。行至河、渭間,遇賊,以軍功得免流。因於河州積年,以解胡言爲西域大使,得胡師子,以功行河州事,遂死焉。徽於神武,舊恩甚篤。及神武平京洛,迎徽喪,與穆同營葬。贈司徒,諡曰文宣。
初,徽嘗過長安市,與婦人王氏私通而生歸彥,至是年已九歲,神武追見之,撫對悲喜。稍遷徐州刺史。歸彥少質樸,後更改節,放縱,好聲色,朝夕酣歌。妻魏上黨王元天穆女也,貌不美而甚嬌妒,數忿爭,密啟文宣求離,事寢不報。天保元年,封平秦王,嫡妃康及所生母王氏,並爲太妃。善事二母,以孝聞。征爲兼侍郎,稍被親寵。以討侯景功,別封長樂郡公,除領軍大將軍。領軍加大,自歸彥始也。文宣誅高德正,金寶財貨,悉以賜之。乾明初,拜司徒,仍總知禁衛。
濟南自晉陽之鄴,楊愔宣敕,留從駕兵五千於西中,陰備非常。至鄴數日,歸彥乃知之,由是陰怨楊、燕等。楊、燕等欲去二王,問計於歸彥。歸彥詐喜,請共元海量之。元海亦口許心違,馳告長廣。長廣於是誅楊、燕等。孝昭將入雲龍門,都督成休寧列仗拒而不內,歸彥諭之,然後得入。進向柏閣、永巷亦如之。孝昭踐阼,以此彌見優重,每入,常在平原王段韶上。以爲司空,兼尚書令。齊制,宮內唯天子紗帽,臣下皆戎帽,特賜歸彥紗帽以寵之。孝昭崩,歸彥從晉陽迎武成於鄴。及武成即位,進位太傅,領司徒,常聽將私部曲三人,帶刀入杖。從武成還都,諸貴戚等競要之。其所往處,一坐盡傾。
歸彥既地居將相,志氣盈滿,發言陵侮,傍若無人。議者以威權震主,必爲禍亂;上亦尋其前翻覆之跡,漸忌之。高元海、畢義雲、高乾和等咸數言其短,上幸歸彥家,召魏收對御作詔草,欲加右丞相。收曰:「至尊以右丞相登帝位,今爲歸彥威名太盛,故出之,豈可復加此號?」乃拜太宰、冀州刺史。即乾和繕寫。晝日,仍敕門司不聽輒內。時歸彥在家縱酒,經宿不知,至明欲參,至門知之,大驚而退。及通名謝,敕令早發,別賜錢帛、鼓吹、醫藥,事事周備。又敕武職督將,悉送至清陽宮。拜而退,莫敢共語。唯與趙郡王叡久語,時無聞者。
至州不自安,謀逆,欲待受調訖,班賜軍士。望車駕如晉陽,乘虛入鄴。爲其郎中令呂思禮所告,詔平原王段韶襲之。歸彥舊於南境置私驛,聞軍將逼,報之,便嬰城拒守。先是冀州長史宇文仲鸞、司馬李祖挹、別駕陳季璩、中從事房子弼、長樂郡守尉普興等疑歸彥有異,使連名密啟,歸彥追而獲之,遂收禁仲鸞等五人。仍並不從,皆殺之。軍已逼城,歸彥登城大叫云:「孝昭皇帝初崩,六軍百萬眾,悉由臣手,投身向鄴迎陛下,當時不反,今日豈有異心?正恨高元海、畢義雲、高乾和誑惑聖上,疾忌忠良。但爲殺此三人,即臨城自刎。」
其後城破,單騎北走。至交津,見獲,鎖送鄴。帝令趙郡王叡私問其故,歸彥曰:「使黃頷少兒牽挽我,何可不反?」曰:「誰邪?」歸彥曰:「元海、乾和,豈是朝廷老宿?如趙家老公時,又詎懷怨?」於是帝又使讓焉,對曰:「高元海受畢義雲宅,用作本州刺史,給後部鼓吹;臣爲蕃王、太宰,仍不得鼓吹。正殺元海、義雲而已。」上令都督劉桃枝牽入,歸彥猶作前語,望活。帝命議其罪,皆雲不可赦。乃載以露車,銜枚面縛,劉桃枝臨之以刃,擊鼓隨之,並子孫十五人,皆棄市。贈仁州刺史。
魏時山崩,得石角二,藏在武庫。文宣入庫,賜從臣兵器,特以二石角與歸彥,謂曰:「爾事常山不得反,事長廣得反,反時,將此角嚇漢。」歸彥額骨三道,著幘不安,文宣見之怒,使以馬鞭擊其額,血被面曰:「爾反時,當以此骨嚇漢。」其言反,竟驗雲。
武興王普字德廣,歸彥兄歸義之子也。性寬和,有度量。九歲與歸彥自河州俱入洛,神武使與諸子同游處。天保初,封武興郡王。武平二年,累遷司空。六年,爲豫州道行台尚書令。後主奔鄴,就加太宰。周師逼,乃降。卒於長安,贈上開府、豫州刺史。
長樂太守靈山,字景嵩,神武族弟也。從神武起兵信都,終長樂太守,贈大將軍、司空,諡曰文宣。子懿,卒於武平鎮將。無子,文宣以靈山從父兄齊州刺史建國子伏護爲靈山後。
伏護字臣援,粗有刀筆。天統初,累遷黃門侍郎。伏護歷事數朝,恆參機要,而性嗜酒,每多醉失。末路逾劇,乃至連日不食,專事酣酒,神識恍惚,遂以卒。贈兗州刺史。建國侯。孫乂襲。
乂少謹,武平末,給事黃門侍郎。隋開皇中爲太府少卿,坐事死。
神武皇帝十五男:武明婁皇后生文襄皇帝、文宣皇帝、孝昭皇帝、襄城景王淯、武成皇帝、博陵文簡王濟。王氏生永安簡平王浚。穆氏生平陽靖翼王淹。大爾朱氏生彭城景思王浟、華山王凝。韓氏生上黨剛肅王渙。小爾朱氏生任城王湝。游氏生高陽康穆王湜。鄭氏生馮翊王潤。馬氏生漢陽敬懷王洽。
永安簡平王浚字定樂,神武第三子也。初神武納浚母,當月而有孕,及產浚,疑非己類,不甚愛之。而浚早慧,後更被寵。年八歲,謂博士盧景裕曰:「祭神如神在,爲有神邪?無神邪?」對曰:「有。」浚曰:「有神,當雲祭神神在,何煩如字?」景裕不能荅。及長,嬉戲不節,曾以屬請受納,大見杖罰,拘禁府獄,既而見原。後稍折節,頗以讀書爲務。
元象中,封永安郡公。豪爽有氣力,善騎射,爲文襄所愛。文宣性雌懦,每參文襄,有時洟出。浚恆責帝左右:「何因不爲二兄拭鼻?」由是見銜。累遷中書監、兼侍中。出爲青州刺史,雖頗好畋獵,聦明矜恕,上下畏悅之。天保初,進爵爲王。
文宣末年多酒,浚謂親近曰:「二兄舊來,不甚了了,自登阼已後,識解頓進。今因酒敗德,朝臣無敢諫者,大敵未滅,吾甚以爲憂。欲乘驛至鄴面諫,不知用吾不?」人有知,密以白帝,又見銜。八年,來朝,從幸東山。帝裸裎爲樂,雜以婦女,又作狐掉尾戲。浚進言,此非人主所宜,帝甚不悅。浚又於屏處召楊遵彥,譏其不諫。帝時不欲大臣與諸王交通,遵彥懼,以奏帝。大怒曰:「小人由來難忍!」遂罷酒還宮。浚尋還州,又上書切諫。詔令征浚,浚懼禍,謝疾不朝。上怒,馳驛收浚,老幼泣送者數千人。至,盛以鐵籠,與上黨王渙俱置北城地牢下,飲食溲穢,共在一所。
明年,帝親將左右,臨穴歌謳,令浚等和之。浚等惶怖且悲,不覺聲戰。帝爲愴然,因泣,將赦之。長廣王湛先與浚不睦,進曰「猛獸安可出穴?」帝默然。浚等聞之,呼長廣王小字曰:「步落稽,皇天見汝!」左右聞者,莫不悲傷。浚與渙皆有雄略,爲諸王所傾服,帝恐爲害,乃自刺渙,又使壯士劉桃枝就籠亂刺。槊每下,浚、渙輒以手拉折之,號哭呼天,於是薪火亂投籠,燒殺之,填以石土。後出,皮發皆盡,屍色如炭,天下爲之痛心。
後帝以其妃陸氏配儀同劉郁捷,舊帝蒼頭也,以軍功見寵,時令郁捷害浚,故以配焉。後數日,帝以陸氏先無寵於浚,敕與離絕。乾明元年,贈太尉。無子,詔以彭城王浟第二子准字茂則嗣。
平陽靖翼王淹字子邃,神武第四子也。元象中,封平陽郡公,累遷尚書左僕射。天保初,進爵爲王,歷位尚書令、開府儀同三司、司空、太尉。皇建初,爲太傅,與彭城、河間王並給仗身羽林百人。大寧元年,遷太宰。性沉謹,以寬厚稱。河清三年,薨於晉陽。或雲以鴆終。還葬鄴,贈假黃鉞、太宰、錄尚書事。子德素嗣。
彭城景思王浟字子深,神武第五子也。元象二年,拜通直散騎常侍,封長樂郡公。博士韓毅教浟書,見浟筆跡未工,戲浟曰:「五郎書畫如此,忽爲常侍開國,今日後,宜更用心!」浟正色荅曰:「昔甘羅爲秦相,未聞能書。凡人唯論才具何如,豈必勤勤筆跡。博士當今能者,何爲不作三公?」時年蓋八歲矣,毅甚慚。
武定六年,出爲滄州刺史。爲政嚴察,部內肅然。守令參佐,下及胥吏,行游往來,皆自齎糧食。浟纖介知人間事,有濕沃縣主簿張達,嘗詣州,夜投人舍食雞羹,浟察知之。守令畢集,浟對眾曰:「食雞羹何不還他價直也?」達即伏罪,合境號爲神明。又有一人從幽州來,驢馱鹿脯,至滄州界,腳痛行遲,偶會一人爲伴,遂盜驢及脯去。明旦告州,浟乃令左右及府僚吏分市鹿脯,不限其價。其主見脯識之,推獲盜者。轉都督、定州刺史。時有人被盜黑牛,背上有白毛。長史韋道建謂中從事魏道勝曰:「使君在滄州日,禽奸如神。若捉得此賊,定神矣。」浟乃詐爲上符,市牛皮,倍酬價直。使牛主認之,因獲其盜。建等嘆服。又有老母姓王,孤獨,種菜三畝,數被偷。浟乃令人密往書菜葉爲字,明日,市中看菜葉有字,獲賊。爾後境內無盜,政化爲當時第一。
天保初,封彭城王。四年,征爲侍中,人吏送別悲號。有老公數百人,相率具饌白浟曰:「自殿下至來五載,人不識吏,吏不欺人。百姓有識已來,始逢今化。殿下唯飲此鄉水,未食百姓食,聊獻疏薄。」浟重其意,爲食一口。七年,轉司州牧,選從事皆取文才士明剖斷者,當時稱爲美選。州舊案五百餘,浟未期悉斷盡。別駕羊脩等恐犯權戚,乃詣閣咨陳。浟使告曰:「吾直道而行,何憚權戚?卿等當成人之美,反以權戚爲言!」脩等慚悚而退。後加特進,兼司空、太尉,州牧如故。太妃薨,解任。尋詔複本官。俄拜司空,兼尚書令。濟南嗣位,除開府儀同三司、尚書令,領大宗正卿。皇建初,拜大司馬,兼尚書令,轉太保。武成入承大業,遷太師、錄尚書。
浟明練世務,果於斷決,事無大小,咸悉以情。趙郡李公統預高歸彥之逆,其母崔氏,即御史中丞崔昂從父姊,兼右僕射魏收之內妹也。依令:年出六十,例免入官。崔增年陳訴,所司以昂、收故,崔遂獲免。浟摘發其事,昂等以罪除名。自後車駕巡幸,浟常留鄴。
河清三年三月,群盜白子禮等數十人,謀劫浟爲主。詐稱使者,徑向浟第,至內室,稱敕呼浟,牽上馬,臨以白刃,欲引向南殿。浟大呼不從,遂遇害,時年三十二。朝野痛惜焉。初浟未被劫前,其妃鄭氏夢人斬浟頭持去,惡之。數日而浟見殺。贈假黃鉞、太師、太尉、錄尚書事,給轀輬車。
子寶德嗣。位開府,兼尚書左僕射。
上黨剛肅王渙字敬壽,神武第七子也。天姿雄傑,俶儻不群,雖在童幼,恆以將略自許。神武壯而愛之,曰:「此兒似我。」及長,力能扛鼎,材武絕倫。每謂左右曰:「人不可無學,但要不爲博士耳。」故讀書頗知梗概,而不甚耽習。
元象中,封平原郡公。文襄之遇賊,渙年尚幼,在西學,聞宮中讙,驚曰:「大兄必遭難矣!」彎弓而出。武定末,除冀州刺史,在州有美政。天保初,封上黨王,歷中書令、尚書左僕射。與常山王演等築伐惡諸城。遂聚鄴下輕薄,陵犯郡縣,爲法司所糾。文宣戮其左右數人,渙亦被譴。六年,率眾送梁王蕭明還江南,仍破東關,斬梁特進裴之橫等,威名甚盛。
八年,錄尚書事。初,術士言亡高者黑衣,由是自神武后每出行不欲見桑門,爲黑衣故也。是時文宣幸晉陽,以所忌問左右曰:「何物最黑?」對曰:「莫過漆。」帝以渙第七,爲當之,乃使庫真都督破六韓伯昇之鄴征渙。渙至紫陌橋,殺伯昇以逃,憑河而度,土人執以送帝。鐵籠盛之,與永安王浚同置地牢下。歲余,與浚同見殺,時年二十六。
以其妃李氏配馮文洛,是帝家舊奴,積勞位至刺史。帝令文洛等殺渙,故以其妻妻焉。至乾明元年,收二王余骨葬之,贈司空,諡曰剛肅。有敕李氏還第,而文洛尚以故意,修飾詣李。李盛列左右,引文洛立於階下,數之曰:「遭難流離,以至大辱,志操寡薄,不能自盡。幸蒙恩詔,得反藩闈。汝是誰家孰奴?猶欲見侮!」於是杖之一百,流血灑地。
渙無嫡子,庶長子寶嚴,以河清二年襲爵。位終金紫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
襄城景王淯,神武第八子也。容貌甚美,弱年有器望。元象中,封章武郡公。天保初,封襄城郡王。二年春,薨。齊氏諸王選國臣府佐,多取富商群小,鷹犬少年。唯襄城、廣寧、蘭陵王等,頗引文藝清識之士,當時以此稱之。乾明元年二月,贈假黃鉞、太師、太尉、錄尚書事。無子,詔以常山王演第二子亮嗣。
亮字彥道,性恭孝,美風儀,好文學。爲徐州刺史,坐奪商人財物,免官。後主敗,奔鄴,亮從焉。遷兼太尉、太傅。周師入鄴,亮於啟夏門拒守,諸軍皆不戰而敗,周軍於諸城門皆入,亮軍方退走。亮入太廟行馬內,慟哭拜辭,然後爲周軍所執。入關,依例授儀同,分配遠邊,卒於龍州。
任城王湝,神武第十子也。少明慧,天保初封。自孝昭、武成時,車駕還鄴,嘗令湝鎮晉陽,總並省事。歷司徒、太尉、並省錄尚書。天統三年,拜太保,并州刺史,別封正平郡公。
時有婦人臨汾水浣衣,有乘馬人換其新靴馳而去者,婦人持故靴詣州言之。湝召居城諸嫗,以靴示之,紿曰:「有乘馬人於路被賊劫害,遺此靴,焉得無親屬乎?」一嫗撫膺哭曰:「兒昨著此靴向妻家。」如其語,捕獲之,時稱明察。
武平初,遷太師、司州牧。出爲冀州刺史,加太宰,遷右丞相、都督、青州刺中。湝頻牧大蕃,雖不潔己,然寬恕,爲吏人所懷。五年,青州人崔蔚波等夜襲州城。湝部分倉卒之際,鹹得齊整,擊賊大破之。拜左丞相,轉瀛州刺史。
及後主奔鄴,加湝大丞相。及安德王稱尊號於晉陽,使劉子昂修啟於湝:「至尊出奔,宗廟既重,群公勸迫,權主號令。事寧終歸叔父。」湝曰:「我人臣,何容受此啟。」執子昂送鄴。帝至濟州,禪位於湝,竟不達。
湝與廣寧王孝珩於冀州召募,得四萬餘人,拒周軍。周齊王憲來伐,先遣送書,並赦詔,湝並沉諸井。戰敗,湝、孝珩俱被禽。憲曰:「任城王,何苦至此!」湝曰:「下官神武帝子,兄弟十五人,幸而獨存。逢宗社顛覆,今日得死,無愧墳陵。」憲壯之,歸其妻子。將至鄴城,湝馬上大哭,自投於地,流血滿面。至長安,尋與後主同死。
妃盧氏,賜斛斯征。盧蓬首垢面,長齋不言笑,征放之,乃爲尼。隋開皇三年,表請文帝,葬湝及五子於長安北原。
高陽康穆王湜,神武第十一子也。天保元年封。十年,稍遷尚書令。以滑稽便辟,有寵於文宣,在左右行杖,以撻諸王,太后深銜之。其妃父護軍長史張晏之,嘗要道拜湜,湜不禮焉。帝問其故,對曰:「無官職漢,何須禮!」帝於是擢拜晏之爲徐州刺史。文宣崩,湜兼司徒,導引梓宮。吹笛云:「至尊頗知臣不?」又擊胡鼓爲樂。太后杖湜百餘,未幾薨。太后哭之哀,曰:「我恐其不成就,與杖,何期帶創死也!」乾明初,贈假黃鉞、太師、司徒、錄尚書事。子士義襲爵。
博陵文簡王濟,神武第十二子也。天保元年封。濟嘗從文宣巡幸,在路忽憶太后,遂逃歸。帝怒,臨以白刃,因以驚恍。歷位太尉。河清初,出爲定州刺史。天統五年,在州語人云:「計次第,亦應到我。」後主聞之,陰使人殺之。贈假黃鉞、太尉、錄尚書事。子智襲爵。
華山王凝,神武第十三子也。天保元年,封新平郡王。九年,改封安定。十年,封華山。歷位中書令、齊州刺史,就加太傅。薨於州,贈左丞相、太師、錄尚書。凝諸王中最爲孱弱,妃王氏,太子洗馬王洽女也,與蒼頭奸,凝知而不能限禁。後事發,王氏賜死,詔杖凝一百,其愚如此。
馮翊王潤字子澤,神武第十四子也。幼時,神武稱曰;「此吾家千里駒也。」天保初封,歷位東北道行台右僕射、都督、定州刺史。潤美姿儀,年十四五,母鄭妃與之同寢,有穢雜之聲。
及長,廉慎方雅,習於吏職。至於摘發隱偽,奸吏無所匿其情。開府王回洛,與六州大都督獨孤枝侵竊官田,受納賄賂,潤按舉其事。二人表言:王出送台使,登魏孝文舊壇,南望嘆息,不測其意。武成使元文遙就州宣敕曰:「馮翊王少小謹慎,在州不爲非法,朕信之熟矣。登高遠望,人之常情,鼠輩欲輕相間構,曲生眉目。」於是回洛決鞭二百,獨孤枝決杖一百。
尋爲尚書令,領太子少師,歷司徒、太尉、大司馬、司州牧、太保、河南道行台、錄尚書,別封文成郡公,太師、太宰,復爲定州刺史。薨,贈假黃鉞、左丞相。子茂德嗣。
漢陽敬懷王洽字敬延,神武第十五子也。天保元年封,五年薨,年十三。乾明元年,贈太保、司空。無子,以任城王第二子建德爲後。
論曰;趙郡王以跗萼之親,當顧命之重,安夫一德,固此貞心,踐畏途而不疑,履危機而莫懼,以斯忠義,取斃凶慝。豈道光四海,不遇周成之明;將朝去三仁,終見殷墟之禍。不然,則邦國殄瘁,何若斯之速歟?清河屬經綸之期,青雲自致,出將入相,翊成鴻業。雖漢朝劉賈,魏室曹洪,俱未足諭其風烈,適足以彰文宣之失德焉。思好屬昏亂之機,歸彥因猜嫌之釁,咫尺鄴都,以速其禍,智小謀大,理則宜然。神武諸王,多有聲譽。永安以諫爭遇禍,固齊室之比干。彭城人布政,乃與循良比跡,求之近古,未爲易遇。上黨申威淮海,受辱牢阱,以英俠之氣,迫悲歌之思,欲食藜藿之羹,處茅茨之下,其可得乎!馮翊廉慎閒明,妄被讒慝,以武成陰忌之朝,而見免夫角弓之刺,已爲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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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五十二‧列傳第四十  齊宗室諸王下 文襄諸子 文宣諸子 孝昭諸子 武成諸子 後主諸子
文襄六男:文敬元皇后生河間王孝琬。宋氏生河南王孝瑜。王氏生廣寧王孝珩。蘭陵王長恭不得母氏姓。陳氏生安德王延宗。燕氏生漁陽王紹信。
河南康獻王孝瑜,字正德,文襄長子也。初封河南郡公,齊受禪,進爵爲王。歷位中書令、司州牧。初,孝瑜養於神武宮中,與武成同年相愛。將誅楊愔等,孝瑜預其謀。及武成即位,禮遇特隆。帝在晉陽手敕之曰:「吾飲汾清二杯,勸汝於鄴酌兩杯。」其親愛如此。
孝瑜容貌魁偉,精彩雄毅,謙慎寬厚,兼愛文學,讀書敏速,十行俱下,覆棋不失一道。初,文襄於鄴東起山池游觀,時俗眩之,孝瑜遂於第作水堂龍舟,植幡矟於舟上,數集諸弟,宴射爲樂。武成幸其第,見而悅之,故盛興後園之翫。於是貴賤慕斆,處處營造。
武成嘗使和士開與胡後對坐握槊,孝瑜諫曰:「皇后天下之母,不可與臣下接手。」帝深納之。後又言趙郡王父死非命,不可而親。由是叡及士開皆側目。士開密告其奢僭;叡又言山東唯聞河南王,不聞有陛下。帝由是忌之。爾朱御女名摩女,本事太后,孝瑜先與之通,後因太子婚夜,孝瑜竊與之言。武成大怒,頓飲其酒三十七杯。體至肥大,腰帶十圍,使婁子彥載以出,鴆之於車。至西華門,煩熱躁悶,投水而絕。贈太尉、錄尚書事。子弘節嗣。
孝瑜母,魏吏部尚書宋弁孫也。本魏潁川王斌之妃,爲文襄所納,生孝瑜。孝瑜還第,爲太妃。孝瑜妃盧正山女,武成胡後之內姊也。孝瑜薨後,宋太妃爲盧妃所譖訴,武成殺之。
廣寧王孝珩,文襄第二子也。歷位司州牧、尚書令、司空、司徒、錄尚書、大將軍、大司馬。孝珩愛賞人物,學涉經史,好綴文,有技藝。嘗於廳事壁自畫一蒼鷹,見者皆以爲真。又作朝士圖,亦當時之妙絕。
後主自晉州敗,奔鄴,詔王公議於含光殿。孝珩以大敵既深,事藉機變,宜使任城王領幽州道兵入土門,揚聲趣并州;獨孤永業領洛州道兵趣潼關,揚聲取長安;臣請領京畿兵出滏口,鼓行逆戰。敵聞南北有兵,自然潰散。又請出宮人寶物賞將士,帝不能用。
承光即位,以孝珩爲太宰,與呼延族、莫多婁敬顯、尉相願同謀,期正月五日,孝珩於千秋門斬高阿那肱;相願在內,以禁兵應之;族與敬顯自游豫園勒兵山。既而阿那肱從別宅取便路入宮,事不果。乃求出拒西軍,謂阿那肱、韓長鸞、陳德信等云:「朝廷不賜遣擊賊,豈不畏孝珩反邪?破宇文邕遂至長安,反時何與國家事?以今日之急,猶作如此猜!」高、韓恐其變,出孝珩爲滄州刺史。
至州,以五千人會任城王於信都,共爲匡復計。周齊王憲來伐,兵弱不能敵。怒曰:「由高阿那肱小人,吾道窮矣!」齊叛臣乞扶令和以矟刺孝珩墜馬,奴白澤以身扦之,孝珩猶傷數處,遂見虜。
齊王憲問孝珩齊亡所由,孝珩自陳國難,辭淚俱下,俯仰有節。憲爲之改容,親爲洗瘡傅藥,禮遇甚厚。孝珩獨嘆曰:「李穆叔言齊氏二十八年,今果然矣!自神武皇帝以外,吾諸父兄弟無一人得至四十者,命也。嗣君無獨見之明,宰相非柱石之寄,恨不得握兵符,受廟筭,展我心力耳。」至長安,依例受開府、縣侯。
後周武帝在雲陽宴齊君臣,自彈胡琵琶,命孝珩吹笛。辭曰「亡國之音,不足聽也。」固命之,舉笛裁至口,淚下嗚咽,武帝乃止。其年十月疾甚,啟歸葬山東,從之。尋卒,還葬鄴。
河間王孝琬,文襄第三子也。天保元年封。天統中,累遷尚書令。初,突厥與周師入太原,武成將避之而東,孝琬叩馬諫,請委趙郡王部分之,必整齊,帝從其言。孝琬免胄將出,帝使追還之。周軍退,拜并州刺史。
孝琬以文襄世嫡,驕矜自負。河南王之死,諸王在宮內,莫敢舉聲,唯孝琬大哭而出。又怨執政,爲草人而射之。和士開與祖珽譖之云:「草人擬聖躬也。又前突厥至州,孝琬脫兜鍪抵地云:『豈是老嫗,須著此!』此言屬大家也。」初魏世謠言:「河南種穀河北生,白楊樹頭金雞鳴。」珽以說曰:「河南河北,河間也,金雞鳴,孝琬將建金雞而大赦。」帝頗惑之。
時孝琬得佛牙,置於第內,夜有神光。昭玄都法順請以奏,不從。帝聞,使搜之,得填庫矟幡數百。帝聞,以爲反狀。訊其諸姬,有陳氏者,無寵,誣對曰:「孝琬畫作陛下形哭之。」然實是文襄像,孝琬時時對之泣。帝怒,使武衛赫連輔玄倒鞭撾之。孝琬呼阿叔。帝怒曰:「誰是爾叔?敢喚我作叔!」孝琬曰:「神武皇帝嫡孫,文襄皇帝嫡子,魏孝靜皇帝外甥,何爲不得喚作叔也?」帝愈怒,折其兩脛而死。瘞諸西山,帝崩後乃改葬。
子正禮嗣。幼聦穎,能誦左氏春秋。齊亡,遷綿州卒。
蘭陵武王長恭,一名孝瓘,文襄第四子也。累遷并州刺史。突厥入晉陽,長恭盡力擊之。芒山之敗,長恭爲中軍,率五百騎再入周軍,遂至金墉之下,被圍甚急。城上人弗識,長恭免胄示之面,乃下弩手救之,於是大捷。武士共歌謠之,爲蘭陵王入陣曲是也。歷司州牧、青瀛二州,頗受財貨。後爲太尉。與段韶討柏谷,又攻定陽。韶病,長恭總其眾。前後以戰功,別封鉅鹿、長樂、樂平、高陽等郡公。
芒山之捷,後主謂長恭曰:「入陣太深,失利悔無所及。」對曰:「家事親切,不覺遂然。」帝嫌其稱家事,遂忌之。及在定陽,其屬尉相願謂曰:「王既受朝寄,何得如此貪殘?」長恭未荅。相願曰:「豈不由芒山大捷,恐以威武見忌,欲自穢乎?」長恭曰:「然。」相願曰:「朝廷若忌王,於此犯便當行罰,求福反以速禍。」長恭泣下,前膝請以安身之術。相願曰:「王前既有勛,今復告捷,威聲大重,宜屬疾在家,勿預時事。」長恭然其言,未能退。及江淮寇擾,恐復爲將,嘆曰:「我去年面腫,今何不發?」自是有疾不療。武平四年五月,帝使徐之范飲以毒藥。長恭謂妃鄭氏曰:「我忠以事上,何辜於天而遭鴆也?」妃曰:「何不求見天顏?」長恭曰:「天顏何由可見!」遂飲藥而薨。贈太尉。
長恭貌柔心壯,音容兼美。爲將,躬勤細事,每得甘美,雖一瓜數果必與將士共之。初在瀛州,行參軍陽士深表列其贓,免官。及討定陽,士深在軍,恐禍及。長恭聞之曰:「吾本無此意。」乃求小失,杖深二十,以安之。嘗入朝而出,僕從盡散,唯有一人,長恭獨還,無所譴罰。武成賞其功,命賈護爲買妾二十人,唯受其一。有千金責券,臨死悉燔之。
安德王延宗,文襄第五子也。母陳氏,廣陽王妓也。延宗幼爲文宣所養,年十二,猶騎置腹上,令溺己臍中。抱之曰:「可憐,止有此一個。」問欲作何王,對曰:「欲作沖天王。」文宣問楊愔,愔曰:「天下無此郡名,願使安於德。」於是封安德焉。爲定州刺史,於樓上大便,使人在下,張口承之;以蒸豬糝和人糞以飼左右,有難色者鞭之。孝昭帝聞之,使趙道德就州杖之一百。道德以延宗受杖不謹,又加三十。又以囚試刀,驗其利鈍。驕縱多不法。武成使撻之,殺其昵近九人,從是深自改悔。
蘭陵王芒山凱捷,自陳兵勢,諸兄弟咸壯之。延宗獨曰:「四兄非大丈夫,何不乘勝逕入?使延宗當此勢,關西豈得復存!」及蘭陵死,妃鄭氏以頸珠施佛,廣寧王使贖之,延宗手書以諫,而淚滿紙。河間死,延宗哭之,淚赤。又爲草人以像武成,鞭而訊之曰:「何故殺我兄!」奴告之,武成覆臥延宗於地,馬鞭撾之二百,幾死。後歷司徒、太尉。
及平陽之役,後主自御之,命延宗率右軍,先戰城下,禽周開府宗挺。及大戰,延宗以麾下再入,周軍莫不披靡。諸軍敗,延宗獨全軍。後主將奔晉陽,延宗言:「大家但在營莫動,以兵馬付臣,臣能破之。」帝不納。及至并州,又聞周軍已入鼠谷,乃以延宗爲相國、并州刺史,總山西兵事。謂曰:「并州阿兄取,兒今去也。」延宗曰:「陛下爲社稷莫動,臣爲陛下出死力戰。」駱提婆曰:「至尊計已成,王不得輒沮。」後主竟奔鄴。
在並將帥咸請曰:「王若不作天子,諸人實不能與王出死力。」延宗不得已,即皇帝位。下詔曰:「武平孱弱,政由宦豎,釁結蕭牆,盜起疆埸。斬關夜遁,莫知所之,則我高祖之業,將墜於地。王公卿士,猥見推逼,今便祗承寶位,可大赦天下。」改武平七年爲德昌元年,以晉昌王唐邕爲宰輔,齊昌王莫多婁敬顯、沭陽王和阿於子、右衛大將軍段暢、武衛將軍相里僧伽、開府韓骨胡、侯莫陳洛州爲爪牙。眾聞之,不召而至者前後相屬。延宗容貌充壯,坐則仰,偃則伏,人皆笑之;及是,赫然奮發,氣力絕異,馳騁行陣,勁捷若飛。傾府藏及後宮美女以賜將士,籍沒內參千餘家。後主謂近臣曰:「我寧使周得并州,不欲安德得之!」左右曰:「理然。」延宗見士卒,皆親執手陳辭,自稱名,流涕嗚噎。眾皆爭爲死,童兒女子亦乘屋攘袂,投磚石以御周軍。
特進、開府那盧安生守太谷,以萬兵叛。周軍圍晉陽,望之如黑雲四合。延宗命莫多婁敬顯、韓骨胡拒城南;和阿於子、段暢拒城東;延宗親當周齊王於城北。奮大矟往來督戰,所向無前。尚書令史沮山亦肥大多力,捉長刀步從,殺傷甚多。武衛蘭芙蓉、綦連延長皆死於陣。和阿於子、段暢以千騎投周軍,周軍攻東門,際昏遂入。進兵焚佛寺門屋,飛焰照天地。延宗與敬顯自門入,夾擊之,周軍大亂,爭門相填,齊人從後斫刺,死者二千餘人。周武帝左右略盡,自拔無路,承御上士張壽輒牽馬頭,賀拔佛恩以鞭拂其後,以崎嶇僅得出,齊人奮擊,幾中焉。城東厄曲,佛恩及降者皮子信爲之導,僅免。時四更也。延宗謂周武帝崩於亂兵,使於積屍中求長鬣者,不得。
時齊人既勝,入坊飲酒,盡醉臥,延宗不復能整。周武帝出城,飢甚,欲爲遁逸計。齊王憲及柱國王誼諫,以爲去必不免。延宗叛將段暢亦盛言城內空虛,周武帝乃駐馬,鳴角收兵,俄傾復振。詰旦,還攻東門,克之。又入南門。延宗戰,力屈,走至城北,於人家見禽。周武帝自投下馬,執其手。延宗辭曰:「死人手何敢迫至尊!」帝曰:「兩國天子,有何怨惡,直爲百姓來耳!勿怖,終不相害。」使復衣帽,禮之。
先是,高都郡有山焉,絕壁臨水,忽有墨書云:「齊亡延宗。」洗視逾明。帝使人就寫,使者改亡爲上。至是應焉。延宗敗前,在鄴廳事見兩日相連置。以十二月十三日晡時受敕守并州,明日建尊號,不間日而被圍,經宿至食時而敗。年號德昌,好事者言其得二日雲。
既而周武帝問取鄴計,辭曰:「亡國大夫不可以圖存,此非臣所及。」強問之,乃曰:「若任城王援鄴,臣不能知;若今主自守,陛下兵不血刃。」
及至長安,周武與齊君臣飲酒,令後主起舞,延宗悲不自持。屢欲仰藥自裁,傅婢苦執諫而止。未幾,周武誣後主及延宗等,雲遙應穆提婆反,使並賜死。皆自陳無之,延宗攘袂,泣而不言。以椒塞口而死。明年,李妃收殯之。
後主之傳位於太子也,孫正言竊謂人曰:「我昔武定中爲廣州士曹,聞襄城人曹普演有言:高王諸兒,阿保當爲天子,至高德之承之,當滅。阿保謂天保,德之謂德昌也,承之謂後主年號承光,其言竟信雲。」
漁陽王紹信,文襄第六子也。歷特進、開府、中領軍、護軍、青州刺史。行過漁陽,與大富人鍾長命同床坐,太守鄭道蓋來謁,長命欲起,紹信不聽曰:「此何物小人,主人公爲起!」乃與長命結爲義兄弟,妃與長命妻爲姊妹,責其闔家長幼皆有贈賄,鍾氏因此遂貧。齊滅,死於長安。
文宣五男:李後生廢帝及太原王紹德。馮世婦生范陽王紹義。裴嬪生西河王紹仁。顏嬪生隴西王紹廉。
太原王紹德,文宣第二子也。天保末,爲開府儀同三司。武成因怒李後,罵紹德曰:「爾父打我時,竟不來救。」以刀環築殺之,親以土埋之游豫園。
武平元年,詔以范陽王子辯才爲後,襲太原王。
范陽王紹義,文宣第三子也。初封廣陽,徙封范陽。歷位侍中、清都尹。好與群小同飲,擅致內參打殺博士任方榮。武成嘗杖之二百,送付昭信後,後又杖一百。
及後主奔鄴,以紹義爲尚書令、定州刺史。周武帝克并州,以封輔相爲北朔州總管。此地齊之重鎮,諸勇士多聚焉。前長史趙穆、司馬王當萬等謀執輔相,迎任城王於瀛州。事不果,迎紹義。紹義至馬邑。輔相及其屬韓阿各奴等數十人,皆齊叛臣,自肆州以北城戍二百八十餘,盡從輔相;及紹義至,皆反焉。紹義與靈州刺史袁洪猛引兵南出,欲取并州。至新興而肆州已爲周守,前隊二儀同,以所部降周。周兵擊顯州,執刺史陸瓊,又攻陷諸城。紹義還保北朔。周將宇文神舉軍逼馬邑,紹義遣杜明達拒之,兵大敗。紹義曰:「有死而已,不能降人。」遂奔突厥。眾三千家,令之曰:「欲還者任意。」於是哭拜別者太半。
突厥他缽可汗謂文宣爲英雄天子,以紹義重踝似之,甚見愛重。凡齊人在北者,悉隸紹義。高寶寧在營州,表上尊號,紹義遂即皇帝位,稱武平元年,以趙穆爲天水王。他缽聞寶寧得平州,亦招諸部,各舉兵南向,雲共立範陽王作齊帝,爲其報仇。周武帝大集兵於雲陽,將親北伐,遇疾暴崩。紹義聞之,以爲天贊己。盧昌期據范陽,亦表迎紹義。俄而周將宇文神舉攻滅昌期。其日,紹義適至幽州,聞周總管出兵於外,欲乘虛取薊城。列天子旌旗,登燕昭王冢,乘高望遠,部分兵眾。神舉遣大將軍宇文恩將四千人馳救幽州,半爲齊軍所殺。
紹義聞范陽城陷,素服舉哀,回軍入突厥。周人購之於他缽,又使賀若誼往說之。他缽猶不忍,遂偽與紹義獵於南境,使誼執之,流於蜀。紹義妃,勃海封孝琬女,自突厥逃歸。紹義在蜀,遺妃書云:「夷狄無信,送吾於此。」竟死蜀中。
西河王紹仁,文宣第四子也。天保末,爲開府儀同三司。尋薨。
隴西王紹廉,文宣第五子也。初封長樂,後改焉。性粗暴,嘗拔刀逐紹義,紹義走入廄,閉門拒之。紹義初爲清都尹,未及理事,紹廉先往,喚囚悉出,率意決遣之。能飲酒,一舉數升,終以此薨。
孝昭七男:元皇后生樂陵王百年。桑氏生襄城王亮,出後襄城景王。諸姬生汝南王彥理、始平王彥德、城陽王彥基、定陽王彥康、汝陽王彥忠。
樂陵王百年,孝昭第二子也。孝昭初即位,在晉陽,群臣請建中宮及太子,帝謙未許。都下百僚又請,乃稱太后令,立爲皇太子。帝臨崩,遺詔傳位於武成,並有手書。其末曰:「百年無罪,汝可以樂處置之,勿學前人。」大寧中,封樂陵王。
河清三年五月,白虹圍日再重,又橫貫而不達。赤星見,帝以盆水承星影而蓋之,一夜盆自破。欲以百年厭之。會博陵人賈德胄教百年書,百年嘗作數敕字,德胄封以奏。帝又發怒,使召百年。百年被召,自知不免,割帶玦,留與妃斛律氏。見帝於玄都苑涼風堂,使百年書敕字,驗與德胄所奏相似。遣左右亂捶擊之,又令人曳百年繞堂且走且打,所過處,血皆遍地。氣息將盡,曰:「乞命,願與阿叔作奴。」遂斬之,棄諸池,池水盡赤,於後園親看埋之。
妃把玦哀號,不肯食,月余亦死。玦猶在手,拳不可開,時年十四,其父光自擘之,乃開。
後主時,改九院爲二十七院,掘得小屍,緋袍金帶,一髻一解,一足有靴。諸內參竊言,百年太子也。或以爲太原王紹德。
詔以襄城王子白澤襲爵樂陵王。齊亡入關,徙蜀死。
汝南王彥理,武平初封王,位開府、清都尹。齊亡入關,隨例授儀同大將軍、封縣子。女入太子宮,故得不死。隋開皇初,卒於并州刺史。
始平王彥德、城陽王彥基、定陽王彥康、汝陽王彥忠與汝南王同受封,並加儀同三司,後事闕。
武成十三男:胡皇后生後主及琅邪王儼。李夫人生南陽王綽。後宮生齊安王廓、北平王貞、高平王仁英、淮南王仁光、西河王仁機、樂平王仁邕、潁川王仁儉、安樂王仁雅、丹楊王仁直、東海王仁謙。
南陽王綽字仁通,武成長子也。以五月五日辰時生,至午時,後主乃生,武成以綽母李夫人非正嫡,故貶爲第二。初名融,字君明,出後漢陽王。河清三年,改封南陽,別爲漢陽置後。
綽始十餘歲,留守晉陽。愛波斯狗,尉破胡諫之,欻然斫殺數狗,狼藉在地,破胡驚走,不敢復言。後爲司徒、冀州刺史。好裸人,畫爲獸狀,縱犬噬而食之。左轉定州,汲井水爲後池,在樓上彈人。好微行,遊獵無度,恣情強暴,雲學文宣伯爲人。有婦人抱兒在路,走避入草,綽奪其兒飼波斯狗。婦人號哭,綽怒,又縱狗使食,狗不食,塗以兒血,乃食焉。
後主聞之,詔鎖綽赴行在所。至而宥之,問在州何者最樂。對曰:「多取蠍,將狙混看,極樂。」後主即夜索蠍一斗,比曉,得二三升,置諸浴斛,使人裸臥浴斛中,號叫宛轉。帝與綽臨觀,喜噱不已。謂綽曰:「如此樂事,何不早馳驛奏聞?」綽由是大爲後主寵,拜大將軍,朝夕同戲。
韓長鸞間之,除齊州刺史。將發,長鸞令綽親信誣告其反,奏云:「此犯國法,不可赦。」後主不忍顯戮,使寵胡何猥薩後園與綽相撲,扼殺之。瘞於興聖佛寺,經四百餘日乃大斂,顏色毛髮皆如生。俗雲五月日生者,腦不壞。
綽兄弟皆呼父爲兄兄,嫡母爲家家,乳母爲姐姐,婦爲妹妹。
齊亡,妃鄭氏爲周武帝所幸,請葬綽,赦所司葬於永平陵北。
琅邪王儼字仁威,武成第三子也。初封東平王,拜開府、侍中、中書監、京畿大都督、領軍大將軍,領御史中丞,遷大司徒、尚書令、大將軍、錄尚書事、大司馬。
魏氏舊制,中丞出,千步清道,與皇太子分路行,王公皆遙住車,去牛頓軛於地,以待中丞過。其或遲違,則赤棒棒之。自都鄴後,此儀浸絕。武成欲雄寵儼,乃使一依舊制。儼初從北宮出,將上中丞,凡京畿步騎,領軍之官屬,中丞之威儀,司徒之鹵簿,莫不畢備。帝與胡後在華林園東門外,張幕隔青紗步障觀之。遣中貴驟馬趣仗,不得入,自言奉敕,赤棒應聲碎其鞍,馬驚人墜。帝大笑,以爲善。更敕令駐車,傳語良久,觀者傾京邑。
儼恆在宮中,坐含章殿以視事,諸父皆拜焉。帝幸并州,儼恆居守,每送駕,或半路,或至晉陽乃還。王師羅嘗從駕,後至,武成欲罪之。辭曰:「臣與第三子別,留連不覺晚。」武成憶儼,爲之下泣,舍師羅不問。儼器服翫飾皆與後主同,所須悉官給。於南宮嘗見新冰綠李,還,怒曰:「尊兄已有,我何意無?」從是,後主先得新奇,屬官及工匠必獲罪。太上、胡後猶以爲不足。儼嘗患喉,使醫下針,張目不瞬。又言於帝曰:「阿兄懦,何能率左右!」帝每稱曰「此黠兒也,當有所成。」以後主爲劣,有廢立之意。武成崩,改封琅邪。
儼以和士開、駱提婆等奢恣,盛修第宅,意甚不平。嘗謂曰「君等所營宅,早晚當就,何太遲也?」二人相謂曰:「琅邪王眼光弈弈,數步射人,向者暫對,不覺汗出。天子門奏事,尚不然。」由是忌之。
武平二年,出儼居北宮,五日一朝,不復得無時見太后。四月,詔除太保,余官悉解,猶帶中丞,督京畿。以北城有武庫,欲移儼於外,然後奪其兵權。書侍御史王子宜與儼左右開府高舍洛、中常侍劉辟強說儼曰:「殿下被疏,正由士開間構,何可出北宮,入百姓叢中也?」儼謂侍中馮子琮曰:「士開罪重,兒欲殺之。」子琮心欲廢帝而立儼,因贊成其事。儼乃令子宜表彈士開罪,請付禁推。子琮雜以他文書奏之,後主不審省而可之。儼誑領軍厙狄伏連曰「奉敕,令領軍收士開。」伏連以咨子琮,且請覆奏。子琮曰:「琅邪王受敕,何須重奏。」伏連信之,伏五十人於神獸門外,詰旦,執士開送御史。儼使馮永洛就台斬之。
儼徒本意,唯殺士開。及是,因逼儼曰:「事既然,不可中止。」儼遂率京畿軍士三千餘人,屯千秋門外。帝使劉桃枝將禁兵八十人召儼。桃枝遙拜,儼命反縛,將斬之,禁兵散走。帝又使馮子琮召儼。儼辭曰:「士開昔來實合萬死,謀廢至尊,剃家家頭使作阿尼,故擁兵馬欲坐著孫鳳珍宅上。臣爲是,矯詔誅之。尊兄若欲殺臣,不敢逃罪;若放臣,願遣姐姐來迎臣,臣即入見。」姐姐即陸令萱也。儼欲誘出殺之。令萱執刀帝后,聞之戰慄。又使韓長鸞召儼。儼將入,劉辟強牽衣諫曰:「若不斬提婆母子,殿下無由得入。」廣寧、安德二王適從西來,欲助成其事,曰:「何不入?」辟強曰:「人少。」安德王顧眾而言曰:「孝昭殺楊遵彥,止八十人,今乃數千,何言人少?」
後主泣啟太后曰:「有緣,更見家家;無緣,永別。」乃急召斛律光,儼亦召之。光聞殺士開,撫掌大笑曰:「龍子作事,固自不似凡人。」入見後主於永巷。帝率宿衛者步騎四百,授甲將出。光曰:「小兒輩弄兵,與交手即亂。鄙諺云:『奴見大家心死』,至尊宜自至千秋門,琅邪必不敢動。」皮景和亦以爲然,後主從之。光步道,使人走出曰:「大家來。」儼徒駭散。帝駐馬橋上,遙呼之,儼猶立不進。光就謂曰:「天子弟殺一漢,何苦?」執其手,強引以前。請帝曰:「琅邪王年少,腸肥腦滿,輕爲舉措,長大自不復然,願寬其罪。」帝拔儼帶刀環,亂築辮頭,良久乃釋之。收伏連及高舍洛、王子宜、劉辟強、都督翟顯貴於後園,帝親射之而後斬,皆支解,暴之都街下。文武職吏,盡欲殺之。光以皆勛貴子弟,恐人心不安,趙彥深亦云「春秋責帥」,於是罪之各有差。
儼之未獲罪也,鄴北城有白馬佛塔,是石季龍爲澄公所作。儼將修之,巫曰:「若動此浮圖,北城失主。」不從,破至第二級,得白虵,長數丈,迴旋失之,數旬而敗。
自是,太后處儼於宮內,食必自嘗之。陸令萱說帝曰:「人稱琅邪王聦明雄勇,當今無敵,觀其相表,殆非人臣。自專殺以來,常懷恐懼,宜早爲計。」何洪珍與和士開素善,亦請殺之。未決,以食轝密迎祖珽問之。珽稱周公殺管叔,季友鴆慶父,帝納其言。以儼之晉陽,使右衛大將軍趙元侃誘執儼。元侃曰:「臣昔事先帝日,見先帝愛王,今寧就死,不能行。」帝出元侃爲豫州刺史。九月下旬,帝啟太后曰:「明旦欲與仁威出獵,須早出早還。」是夜四更,帝召儼,儼疑之,陸令萱曰:「兄兄喚,兒何不去?」儼出至永巷,劉桃枝反接其手。儼呼曰:「乞見家家、尊兄!」桃枝以袖塞其口,反袍蒙頭負出,至大明宮,鼻血滿面,立殺之,時年十四。不脫靴,裹以席,埋於室內。帝使啟太后,臨哭十餘聲,便擁入殿。明年三月,葬於鄴西,贈諡曰楚恭哀帝,以慰太后。
有遺腹四男,生數月皆幽死。以平陽王淹孫世俊嗣。儼妃李祖欽女也,進爲楚帝后,居宣則宮,齊亡乃嫁焉。
齊安王廓字仁弘,武成第四子也。性長者,無過行,位特進、開府儀同三司、定州刺史。
北平王貞字仁堅,武成第五子也。沈審寬恕,帝常曰:「此兒得我鳳毛。」位司州牧、京畿大都督、兼尚書令、錄尚書事。帝行幸,總留台事。積年,後主以貞長大,漸忌之。阿那肱承旨,令馮士干劾,系貞於獄,奪其留後權。
高平王仁英,武成第六子也。舉止軒昂,精神無檢格。位定州刺史。
淮南王仁光,武成第七子也。性躁又暴,位清都尹。次西河王仁機,生而無骨,不自支持。次樂平王仁邕;次潁川王仁儉;次安樂王仁雅,從小有喑疾;次丹楊王仁直;次東海王仁謙:皆養於北宮。
琅邪王死後,諸王守禁彌切。武平末年,仁邕已下,始得出外,供給儉薄,取充而已。尋後主窮蹙,以廓爲光州,貞爲青州,仁英爲冀州,仁儉爲膠州,仁直爲濟州刺史。自廓已下,多與後主死於長安。仁英以清狂,仁雅以喑疾,獲免,俱徙蜀。隋開皇中,追仁英,詔與蕭琮、陳叔寶修其本宗祭祀。未幾而卒。
後主五男:穆皇后生幼主。諸姬生東平王恪。次善德,次買德,次質錢。胡太后以恪嗣琅邪王,尋夭折。
齊滅,周武帝以任城已下大小三十王歸長安,皆有封爵。其後不從戮者,散配西土,皆死邊。
論曰:文襄諸子,咸有風骨。雖文雅之道,有謝間、平;然武藝英姿,多堪禦侮。縱咸陽賜劍,殲覆有徵,若使蘭陵獲全,未可量也。而終見誅翦,以至土崩,可爲太息者矣。安德以時艱主暗,晦跡韜光,及平陽之陣,奮其忠勇,蓋以臨難見危,義深家國。德昌大舉,事迫群情,理至淪亡,無所歸命。廣寧請出後宮,竟不獲遂,非孝珩辭致有謝李同,自是後主心識去平原已遠。存亡事異,安可同年而說。武成殘忍奸穢,事極人倫,太原跡異猜嫌,情非釁逆,禍起昭信,遂及淫刑。嗟乎!欲求長世,未之有也。以孝昭德音,庶可慶流後嗣,百年之酷,蓋濟南之濫觴,其云「莫效前人」之言,可爲傷嘆。各愛其子,豈其然乎?琅邪雖無師傅之資,而早聞氣尚,士開淫亂,多歷歲年,一朝剿絕,慶集朝野,以之受斃,深可痛焉。然專戮之釁,未之或免。贈帝諡恭,矯枉過直,觀過知仁,不亦異於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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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五十三‧列傳第四十一  万俟普子洛 可朱渾元 劉豐 破六韓常 金祚 劉貴 蔡儁 韓賢 尉長命 王懷 任祥子胄 莫多婁貸文子敬顯 厙狄回洛 厙狄盛 張保洛賀拔仁 麴珍 段琛 尉摽 摽子相貴 康德 韓建業 封輔相 范舍樂 牒舍樂 侯莫陳相 薛孤延 斛律羌舉子孝卿 張瓊 宋顯 王則 慕容紹宗 叱列平 步大汗薩 薛脩義 慕容儼厙狄伏連 潘樂 彭樂 暴顯 皮景和 綦連猛 元景安 獨孤永業 鮮于世榮 傅伏
万俟普字普撥,太平人,其先匈奴之別也。少雄果,有武力。正光中,破六韓拔陵構逆,逼授太尉。後歸魏,累遷第二鎮人酋長。孝武帝初,封清水郡公。隨入關,拜司空。神武平夏州,普自覆靺城率部歸齊神武。神武躬自迎接,封河西郡公,位太尉,薨。贈太師、大司馬、錄尚書事。子洛。
洛字受洛干,隨孝武入關,除尚書左僕射。天平中,隨父東歸,封建昌郡公,再遷領軍將軍。初,神武以其父普尊老,特崇禮之,嘗親扶上馬。洛免冠稽首,願出萬死力以報深恩。及河陰之戰,諸軍北度橋,洛以一軍不動,謂西人曰:「万俟受洛干在此,能來可來也!」西人畏而去之。神武名其所營地爲回洛城。洛慷慨有氣節,勇銳冠世。卒,贈太師、大司馬、太尉、錄尚書,諡曰武。
可朱渾元字道元,自雲遼東人也。曾祖護野肱,爲懷朔鎮將,遂家焉。元寬仁有武略,少與神武相知。爾朱榮以爲別將,隸爾朱天光。平万俟丑奴等,以功封東縣伯。孝武帝立,累遷渭州刺史。
元既早爲神武知遇,兼其母兄在東,恆表疏與神武往來。周文帝有疑心。元乃率所部三千戶,發渭州,西北度烏蘭津,歷河、源二州境,乃得東出。靈州刺史曹埿待元甚厚。埿女婿劉豐生與元深相結,遂資遣元。元從靈州東北入雲州界。周文每遣兵邀元,元戰必摧之。神武聞其來,遣平陽太守高崇持金環一枚賜元,並運資糧候接。元至,引見執手。後拜并州刺史,以貪污被劾,特見原。累以軍功拜司空。
天保初,封扶風郡王,位太傅、太師。薨,贈假黃鉞、太宰、太師、錄尚書。元用兵務持重,未嘗敗。皇建初,配享文襄廟庭。子長舉襲。
道元弟天元,亦有將略,便弓馬,封昌陽縣伯。天保初,位殿中、七兵二尚書。卒,贈都督、滄州刺史,諡曰恭武。
天元弟天和,以道元勛重,尚東平長公主,賜爵宜安鄉男。文宣受禪,加駙馬都尉,位開府儀同三司,封成皋郡公。濟南即位,加特進,改封博陵郡公。與楊愔同被殺,追贈司空。
劉豐字豐生,普樂人也。有雄姿壯氣,果毅絕人。破六韓拔陵之亂,以守城功,除普樂太守,山鹿縣公,靈州鎮城大都督。賀拔岳與靈州刺史曹埿不睦,豐助埿守。岳將自討埿,爲侯莫陳悅所殺。周文帝遣行台趙善、大都督万俟受洛干復來攻圍,引河灌之,埿與豐堅守不下,
豐乃東奔神武,神武以豐爲南汾州刺史。河陰之役,豐功居先,神武執其手嗟賞之。
及王思政據長社,豐與高岳等攻之。先是訛言大魚道上行,百姓苦之。豐建水攻策,遏洧水灌城,水長,魚鱉皆游焉。城將陷,豐與行台慕容紹宗見北有白氣,同入船。忽有暴風從東北來,正晝昏暗,飛沙走礫,船纜忽絕,漂至城下。豐拍浮向土山,爲浪激,不時至。西人鉤之,並爲敵所害。豐壯勇善戰,死日,朝野駭惋。贈大司馬、司徒公、尚書令,諡武忠。子曄嗣。
第三子龍,有巧思,位亦通顯。隋開皇中,歷將作大匠,卒於領軍大將軍。
八子俱非嫡妻所生,每一子所生喪,諸子皆爲制服三年。武平中,暐所生喪,諸弟並請解官,朝廷義而不許。
破六韓常,單于之裔也。初呼廚貌入朝漢,爲魏武所留,遣其叔父右賢王去卑監本國戶。魏氏方興,率部南轉,去卑遣弟右谷蠡王潘六奚率軍北御。軍敗,奚及五子俱沒於魏,其子孫遂以潘六奚爲氏。後人訛誤,以爲破六韓。世領部落。父孔雀,少驍勇,背其宗人拔陵,率部降爾朱榮。詔封永安縣侯,第一領人酋長。
常,孔雀少子,沈敏有膽略,善騎射。爾朱榮死,常歸河西。天平中,與冀州刺史万俟受洛乾等東歸,神武上爲武衛將軍。齊受禪,封廣川縣公,拜太子太保。卒於滄州刺史。贈尚書令、司徒公、太傅、第一領人酋長、假王,諡曰忠武。
金祚字神敬,安定人也。性驍雄,尚氣俠。魏末,以軍功至太中大夫,隨元天穆討平邢杲,歷涇、岐二州刺史。後大行台賀拔岳表授東雍州刺史,令討仇池氐楊紹先於百頃。未還,岳爲侯莫陳悅所殺。祚克仇池還,莫知所歸。俄而神武遣行台侯景慰諭,祚遂解甲而還,封安定縣公。
後隨魏孝武西入,周文帝以祚爲兗州刺史。歷太僕、衛尉二卿。尋除東北道大都督、晉州刺史,入據東雍州。神武遣尉景攻降之。芒山之戰,以大都督從破西軍,除華州刺史。文宣受禪,加開府儀同三司,別封臨濟縣子。卒,贈司空公。
劉貴,秀容陽曲人也。剛格有氣斷。歷爾朱榮府騎兵參軍。榮性猛急,貴尤嚴峻,任使多愜榮心。普泰初,行汾州事,棄戍歸齊神武。累遷御史中尉、肆州大中正,加開府、西道行台僕射。
貴所歷莫不肆其威酷,非理殺害,視下如草芥。性峭直,攻訐無所迴避。雖非佐命元功,然與神武布衣舊,特見親重。卒,贈太保、太尉公、錄尚書事,諡忠武。齊受禪,詔祭告其墓。皇建中,配享神武廟庭。
次子洪徽嗣樂縣男。卒,贈都督、燕州刺史。
蔡儁,廣寧石門人也。父普,北方擾亂,走奔五原,守戰有功,拜寧朔將軍。卒,贈燕州刺史。
儁豪爽有膽略,齊神武微時,深相親附。儁初爲杜洛周所虜。時神武亦在洛周軍中,神武謀誅洛周,儁預其計。事泄奔葛榮。仍背榮歸爾朱榮。從入洛。及從破葛榮,平元顥,封烏洛縣男。隨神武舉義,及平鄴,破韓陵,並有戰功,進爵爲侯。出爲濟州刺史。爲政嚴暴,又多受納。然亦明解,有部分,吏人畏服之。性好賔客,頗稱施惠。
天平中,卒於揚州刺史,贈尚書令、司空公,諡曰威武。齊受禪,詔祭告其墓。皇建初,配享神武廟庭。
韓賢字普賢,廣寧石門人也。壯健有武用。初隨葛榮作逆。榮破後,爾朱榮擢充左右。榮死,爾朱度律以賢爲帳內都督,封汾陽縣伯。後爲廣州刺史。及齊神武起義,度律以賢素爲神武所知,恐有變,遣使征之。不願去,乃密遣群蠻多舉烽,若有寇至。使者遂爲啟,得停。賢仍潛使人通誠於神武。後拜建州刺史。
天平初,爲洛州刺史。州人韓木蘭等起兵,賢破之。親自案檢收甲仗,有一賊窘迫藏屍間,見將至,忽起斫賢,斷其脛而卒。始漢明帝時,西域以白馬負佛經送洛,因立白馬寺。其經函傳於此寺,形制厚朴,世以古物,歷代寶之。賢知,故斫破之,未幾而死。論者謂因此致禍。贈尚書令、司空公。子裔嗣。
尉長命,太安狄那人也。父顯,魏代郡太守。
長命性和厚,有器識。參預齊神武起兵,破爾朱氏於韓陵,拜安南將軍。樊子鵠據兗州反,除東南道大都督,與諸軍討平之。徙幽州刺史,督安、平二州。雖多聚斂,然以恩撫人,少得安集。卒,贈司空,諡曰武壯。
子興,字敬興。便弓馬,有武藝,位冠軍將軍。
王懷字懷周,不知何許人也。少好弓馬,頗有氣尚。隨齊神武於冀州起兵,討破爾朱兆於廣阿,又從破四胡於韓陵,以功封盧鄉縣侯。天平中,爲都督、廣州刺史。後從神武襲克西夏州。還,爲大都督,鎮下館。除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卒,贈司徒公、尚書僕射。
懷以武藝勛誠,爲神武所知。志力未申,論者惜其不遂。皇建初,配饗神武廟庭。
任祥字延敬,廣寧人也。少和厚,有器度。初從葛榮,榮署爲王。榮敗,擁所部先降,拜廣寧太守,賜爵西河縣公。隨神武起兵,封魏郡公。後兼尚書左僕射,進位開府儀同三司。祥位望既重,能以寬和接物,人士稱之。及斛斯椿釁發,祥棄官北走,歸神武。天平初,拜侍中,遷徐州刺史。在州大有受納,然政不殘,不爲人所疾苦。潁州長史賀若徽執刺史田迅,據城降西魏,祥戰失利,還北。與行台侯景、司徒高昂共攻拔潁川。元象元年,卒於鄴。贈太尉公、錄尚書事。
子胄,性輕俠,頗敏慧,少在神武左右。天平中,擢爲東郡太守。家本豐財,又多聚斂,動極豪華,賔客往來,將迎至厚。興和末,神武攻玉壁還,留清河公岳爲行台,鎮守晉州,以胄隸之。胄飲酒游縱,不勤防守,神武責之。懼,遂潛遣使送款於周。爲人所糾,推勘未得實,神武特免之。胄內不自安,乃與儀同爾朱文暢、參軍房子遠、鄭仲禮等陰圖弒逆,伏誅。
莫多婁貸文,太安狄那人也。驍果有膽氣。從神武起兵,破爾朱兆於廣阿,封石城縣子。從破四胡於韓陵,進爵爲侯。從平爾朱兆於赤谼嶺,兆自縊,貸文獲其屍。天平中,進爵爲公,晉州刺史。
元象初,除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南道大都督,與行台侯景攻獨孤信於金墉城。周文帝出函谷,景與高昂議待其至,貸文請率所部擊其前鋒,景等固不許。貸文性勇而專,不受命,以輕騎一千,軍前斥堠,死於周軍。贈尚書左僕射、司徒公。
子敬顯嗣,強直勤干,少以武力見知。恆從斛律光征討,數有戰功。光每令敬顯前驅置營,中夜巡察,或達旦不眠,臨敵置陣,亦命部分將士,深見重。位至開府儀同三司。武平七年,從後主平陽敗歸,在并州與唐邕等推立安德王稱尊號。安德敗,武將皆投周軍,唯敬顯走還鄴,授司徒。周武帝平鄴,執之,斬於閶闔門外,責其不留晉陽也。
厙狄回洛,代人也。少有武力,儀貌魁偉。初事爾朱榮。榮死,隸爾朱兆。神武舉兵於信都,回洛擁眾來歸。從破四胡於韓陵,以軍功封順陽縣子,累遷夏州刺史。昭帝即位,封順陽郡王。大寧初,爲朔州刺史,轉太子太師。卒,贈太尉、定州刺史。
厙狄盛字安盛,懷朔人也。性和柔,少有武用。初爲神武親信都督,從征伐,累遷幽州刺史,封長廣縣公。齊受禪,改封華陽縣公,後拜特進。卒,贈太尉公。
張保洛,自雲本出南陽西鄂。家世好賔客,尚氣俠,頗爲北土所知。保洛少便弓馬。初從葛榮。榮敗,仍爲爾朱榮統軍。後隸齊神武。神武起兵,保洛爲帳內。從破爾朱兆於廣阿及韓陵戰。元象初,爲西夏州刺史,以前後功,封安武縣伯。又從戰芒山,進爵爲侯。文襄嗣事,歷梁州刺史,進爵爲公。齊受禪,加開府,仍爲刺史。聚斂,爲百姓所患。濟南初,兼侍中,尋出爲滄州刺史,封敷城郡王。以聚斂免官,奪王爵。卒,贈前官,追複本封。
從神武出山東,又有賀拔仁、麴珍、段琛、尉摽、子相貴、康德、韓建業、封輔相、范舍樂、牒舍樂,並以軍功至大官,史失其事。
仁字天惠,善無人。以帳內都督從神武破爾朱氏於韓陵,力戰有功。天保初,封安定郡王,歷數州刺史、太保、太師、右丞相、錄尚書事。武平元年薨,贈假黃鉞、相國、太尉、錄尚書、十二州諸軍事、朔州刺史,諡曰武。
珍字舍洛,西平酒泉人。壯勇善騎射,以帳內從神武。元統中,封安康郡王。武平初,爲豫州道行台尚書令、豫州刺史。卒,贈太尉。
琛字懷寶,代人。少有武用,從起兵。天保中,開府儀同三司、兗州刺史。
摽,代人。大寧初,位司徒,封海昌王。卒,子相貴嗣。
相貴,武平末,開府儀同三司、晉州道行台尚書僕射、晉州刺史。及行台左丞侯子欽等密啟周武帝請師,求爲內應。周武自率眾至城下。子欽等夜開城門,引軍入,鎖相貴送長安,卒。
弟相願,強幹有膽略。武平末,開府儀同三司、領軍大將軍。自平陽至并州及到鄴,每立計將殺高阿那肱,廢后主立廣寧王,事竟不果。及廣寧被出,相願拔佩刀斫柱而嘆曰:「大事去矣,知復何言!」
德,代人。歷數州刺史、並省尚書左僕射、開府儀同三司,封新蔡王。
建業、輔相俱不知所從來。建業位領軍大將軍、并州刺史。以輔相爲朔州總管。
范舍樂,代人。有武藝,筋力絕人。位東雍州刺史、開府儀同三司,封平舒侯。
牒舍樂,武威人。開府儀同三司、營州刺史,封漢中郡公,戰歿關中。
侯莫陳相,代人也。祖社伏頹,魏第一領人酋長。父斛古提,朔州刺史,白水公。
相七歲喪父,號慕過人。及長,性雄傑。後從神武起兵,破四胡於韓陵,力戰有功,封陽平縣伯,後改封白水郡公。天保初,累遷司空公,進爵白水王。又遷大將軍,拜太尉公,兼瀛州刺史,歷太保、朔州刺史,又授太傅,別封義寧郡公。薨於州,贈假黃鉞、右丞相、太宰、太尉、都督、朔州刺史。
次子晉貴,嚴重有文武幹略,襲爵白水王,武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梁州刺史。歸周,授上大將軍,封信安縣公。子仲宣,太常丞。子弘穎、弘信,雍州司士參軍。子行方、行儉、行恭。
薛孤延,代人也。少驍果,從神武起兵,以功累加儀同三司。從西征,至蒲津。及竇泰失利,神武班師,延後殿,且戰且行,一日斫折十五刀。神武嘗閱馬於北牧,道逢暴雨,大雷震地,火燒浮圖,神武令延視之。延案矟直前,大呼繞浮圖走,火遂滅。延還,須及馬鬃尾皆焦。神武嘆其勇決,曰:「延乃能與霹靂鬬!」後封平秦公,與諸將討潁川,延專監造土山,以酒醉,爲敵所襲據。潁川平,諸將還京師,讌華林園,文襄啟魏帝,坐延階下以辱之。齊受禪,別賜爵都昌縣公。
延性好酒,率多昏醉。以善戰,每大軍征討,常爲前鋒。位太子太保、太傅。
斛律羌舉,太安人也。世爲部落酋長。羌舉少驍果,從爾朱兆。兆破,乃歸誠神武。神武以其忠於所事,亦加嗟賞。天平中,除大都督。
後從神武戰於沙苑,時議進趣計,羌舉曰:「黑獺若欲固守,無糧援可恃。今揣其情,欲一死決,有同猘犬,或能噬人。且渭曲土濘,無所用力。若不與戰,徑趣咸陽,咸陽空虛,可不戰而克。拔其根本,則黑獺之首,可懸軍門。」神武欲縱火焚之,侯景曰:「當禽以示百姓,燒殺誰覆信之?」諸將議既有異同,遂戰於渭曲,大軍敗績。
後封密縣侯,爲東夏州刺史。有疫疾,刺胸,竹筒吮之,垂愈,因怒,創裂而卒。贈儀同三司。子孝卿嗣。
孝卿少聦敏,機悟有風檢。武平末,位侍中、開府儀同三司,封義寧王,知內省事,典外兵、騎兵機密。時政由群豎,自趙彥深死後,朝貴典機密者,唯孝卿一人差居雅道,不至貪穢。後主至齊州,以孝卿爲尚書令,又以中書侍郎薛道衡爲侍中,封北海王。二人勸後主作承光詔,禪位任城王。令孝卿齎詔策及傳國璽往瀛州,孝卿便詣鄴。仍從周武帝入關,授儀同大將軍、宣納上士。隋開皇中,位太府卿、戶部尚書。
張瓊字連德,代人也。少壯健,有武用。初隨葛榮爲亂。榮敗,爾朱榮以爲都督。後歷位濟州刺史。及爾朱氏敗,歸神武,拜滄州刺史,加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天平中,神武襲克夏州,以瓊爲慰勞大使,留鎮之。尋爲周文帝所陷,卒。贈司徒、都督、恆州刺史。
瓊子欣,尚魏平陽公主,除駙馬都尉、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建州刺史,南鄭伯。瓊常憂其太盛,每謂親識曰:「凡人官爵,莫若處中。欣位秩太高,深爲憂慮。」而欣豪險,遂與公主情好不篤,尋爲孝武所害。時人稱瓊先見。
宋顯字仲華,敦煌效谷人也。性果毅,有干用。初事爾朱榮,稍遷爲記室參軍。榮死,世隆等以爲晉州刺史。後歸神武爲行台左丞,拜西兗州刺史。在州多所受納,然勇決有氣干,檢御左右,鹹得其心力。及河陰之戰,深入,沒於行陣。贈司徒公。
王則字元軌,自雲太原人也。少驍果,有武藝。初隨叔父魏廣平內史老生征討,每有戰功。老生爲朝廷所知,則頗有力。初以軍功賜白水子。元顥入洛,則與老生俱降顥。顥疑老生,遂殺之。則奔廣州刺史鄭先護,與同拒顥。顥敗,爲東徐州防城都督。爾朱榮之死也,東徐州刺史斛斯椿是其枝黨,內懷憂懼。時梁立魏汝南王悅爲魏主,資其士馬,送之境上,椿遂降悅。則與蘭陵太守李義擊其偏師,破之。魏因以則行北徐州事,隸爾朱仲遠。仲遠敗,乃歸神武。
天平初,頻以軍功,都督、荊州刺史。則有威武,邊人畏伏之。渭曲之役,則爲西師圍逼,棄城奔梁。梁尋放還,神武恕而不責。元象初,洛州刺史。以前後勛,封太原縣伯。則性貪,在州不法,舊京諸像,毀以鑄錢,於時號河陽錢,皆出其家。以武用,除徐州刺史,取受狼籍。令送晉陽,文襄恕其罪。卒,贈司空,諡烈懿。
則弟敬寶,位東廣州刺史,與蕭軌攻建業,不克,死焉。
慕容紹宗字紹宗,晃第四子太原王恪之後也。曾祖騰,歸魏,遂居代。祖郁,岐州刺史。父遠,恆州刺史。
紹宗容貌恢毅,少言,深沉有膽略。爾朱榮即其從舅子也。榮入洛,私告曰:「洛中人士繁盛,驕侈成俗,不除翦,恐難制。吾欲因百官出迎,悉誅之,若何?」對曰:「太后淫虐,天下共棄。公既執忠義,忽欲殲夷多士,實謂非策。」不從。後以軍功封索盧侯,遷爾朱兆長史。及兆敗,紹宗於烏突城見神武,遂攜爾朱榮妻子並兆餘眾自歸神武。神武仍加恩禮,所有官爵並如故,軍謀兵略,時參預焉。
及遷鄴,令紹宗與高隆之共知府庫、圖籍諸事。累遷青州刺史。時丞相記室孫搴屬紹宗,以其兄爲州主簿,紹宗不用。搴譖之神武曰:「紹宗嘗登廣固城長嘆,謂所親云:大丈夫有復先業理不?」由是征還。元象初,以軍功進爵爲公,累遷御史中尉。屬梁人劉烏黑入寇徐方,授徐州刺史,執烏黑殺之。還,除尚書左僕射。
侯景反,命紹宗爲東南道行台,加開府,改封燕郡公,又與大都督高岳禽梁貞陽侯蕭明於寒山。回軍討侯景於渦陽。時景軍甚盛,初聞韓軌往討之,曰:「啖豬腸小兒。」聞高岳往,曰:「此兵精人凡爾。」諸將被輕。及聞紹宗至,扣鞍曰:「誰教鮮卑小兒解遣紹宗來?若然,高王未死邪?」及與景戰,諸將頻敗,無肯先者。紹宗麾兵徑進,諸將從之,因大捷。
西魏遣王思政據潁川。又以紹宗爲南道行台,與太尉高岳、儀同劉豐圍擊之,堰洧水灌城。時紹宗數有凶夢,每惡之,私謂左右曰:「吾自數年已還,恆有蒜髮,昨來忽盡。蒜者筭也,其筭盡乎!」未幾,與劉豐臨堰,見北有塵氣,乃入艦同坐。暴風從東北來,纜斷飄艦,徑向敵城。紹宗自度不免,遂投水卒。三軍將士,莫不悲惋,朝廷嗟傷焉。贈太尉,諡曰景惠。
長子士肅,以謀反伏法。朝廷以紹宗功,罪止士肅身。皇建初,配享文襄廟庭。士肅弟三藏。
三藏幼聦敏,多武略,頗有父風。武平初,襲爵燕郡公。以軍功,歷位武衛大將軍。周師入鄴,齊後主東遁,委三藏留守鄴宮。齊王公已下皆降,三藏猶拒戰。及齊平,武帝引見,恩禮甚厚,授儀同大將軍。
隋開皇元年,授吳州刺史。九年,副襄陽公韋洸討平嶺南。至廣州,洸中流矢卒,詔三藏檢校廣州道行軍事。以功授大將軍。後遷廓州刺史,人歌頌之,文帝數有勞問。又畜產繁滋,獲醍醐奉獻,賚物百段。十三年,州界連雲山響,稱萬歲者三,詔頒郡國,仍遣使醮山所。其日景雲浮於上,雉兔馴壇側。使還以聞,上大悅,改封河內縣男。歷疊州總管、和州刺史、淮南郡太守,所在有惠政。改授金紫光祿大夫。大業七年卒。
叱列平字殺鬼,代郡西部人,世爲酋帥。平有容貌,美須髯,善射馭。襲第一領人酋長、臨江伯。魏末,以軍功至武衛將軍。隨爾朱榮破葛榮,平元顥,封癭陶縣伯。榮死,爾朱氏陵僭,平懼禍,後歸神武。從破四胡於韓陵。以軍功,天保初累遷兗州刺史,開府儀同三司。卒,贈都督、瀛州刺史,諡曰莊惠。子孝沖嗣。
孝沖弟長叉,武平末,侍中、開府儀同三司,封新寧王。隋開皇中,位上柱國,卒於涇州刺史。長叉無他才技,在官以清干稱。
步大汗薩,代郡西部人。祖榮,代郡太守。父居,龍驤將軍、領人別將。
薩初從爾朱榮入洛。及平葛榮,累功爲都督。榮死,又從兆入洛。及韓陵之敗,以所部降神武。稍遷車騎大將軍,封行唐縣公,晉州刺史。齊受禪,改封義陽郡公。
薛脩義字公讓,河東汾陰人也。曾祖紹,魏七兵尚書。祖壽仁,秦州刺史、汾陰公。父寶集,定陽太守。
脩義少而奸俠,輕財重氣。魏正光末,天下兵起,特詔募能得三千人者,用爲別將,脩義得七千餘人,假安北將軍、西道別將。以軍功,拜龍門鎮將。
後宗人鳳賢等作亂,圍鎮城,脩義以天下紛擾,遂爲逆,自號黃鉞大將軍。詔都督宗正珍孫討之,軍未至,脩義慚悔,遣表乞一大將招慰,乃降。鳳賢等猶據險不降,脩義與書,降之。乃授鳳賢龍驤將軍,陽夏子,改封汾陰縣侯。爾朱榮以脩義反覆,錄送晉陽,與高昂等並見拘防。榮赴洛,並以自隨,置於駞牛署。
榮死,魏孝莊以脩義爲弘農、河北、河東、正平四郡大都督。時神武爲晉州刺史,見之,相待甚厚。及韓陵之捷,以脩義行并州事。孝武帝入關,神武以脩義爲關右行台,自龍門濟河,招下西魏北華州剌史薛崇禮。
初,神武欲大城晉,中外府司馬房毓曰:「若使賊到此處,雖城何益?」乃止。及沙苑之敗,徙秦、南汾、東雍三州人於并州,又欲棄晉,以遣家屬向英雄城。脩義諫曰:「若晉州敗,定州亦不可保。」神武怒曰:「爾輩皆負我,前不聽我城并州城,使我無所趣。」脩義曰:「若失守,則請誅。」斛律金曰:「還仰漢小兒守,收家口爲質,勿與兵馬。」神武從之,以脩義行晉州事。及西魏儀同長孫子彥圍逼城下,脩義開門伏甲待之,子彥不測虛實,於是遁去。神武嘉之,就拜晉州刺史。
後除齊州刺史,以黷貨除名。追其守晉州功,復其官爵。俄以軍功,進正平郡公,加開府。天保中,卒於太子太保,贈司空。子文殊嗣。
脩義從弟嘉族,性亦豪爽。從神武平四胡於韓陵。歷華、陽二州刺史,卒官。子震,字文雄,位廉州刺史,亦著軍功。又歷南汾、譙二州刺史。
慕容儼字恃德,清都人,廆之後也。容貌出群,衣冠甚偉,不好讀書,頗學兵法。爾朱氏敗,歸神武。以勛,累遷五城太守。見東雍州刺史潘相樂,長揖而已。丞尉已下,數罹其罪,乃謂儼曰:「府君,少爲群下屈節。」儼攘袂曰:「吾狀貌如此,行望人拜,豈可拜人!」神武聞二人在邊不和,征相樂還朝,以儼代爲刺史。遷東荊州刺史,行次長社,忽爲其部下人所執,將投山賊張儉,爲守人王崇祖私放,獲免。神武仍授以軍司,共擊平儉,始得達州。沙苑之敗,時諸州多翻陷,唯儼獲全。
天保初,以軍功,除開府儀同三司。六年,梁司徒陸法和、儀同宋茞等以郢州城內附。時清河王岳帥師江上,議以城在江外,求忠勇過人者守之,眾推儼,遂遣鎮郢城。始入而梁大都督侯瑱、任約率水陸軍奄至城下,於上流鸚鵡洲造荻葓,竟數里,以塞船路。眾懼,儼悅以安之。城中先有神祠一所,俗號城隍神,儼於是順士卒心祈請,須臾,衝風驚波,漂斷荻葓。約復以鐵鎖連緝,防禦彌切。儼還共祈請,風浪夜驚,葓復斷絕。如此再三,城人大喜,以爲神助。儼出城奮擊,大破之。瑱、約又併力圍城。唯煮槐楮葉並紵根、水葒、葛、艾等及靴、皮帶、筋角等食之。人死,即火別分食,唯留骸骨。儼猶信賞必罰,分甘同苦。自正月至六月,人無異志。後蕭方智立,請和。文宣以城在江表,有詔還之。及至,望帝悲不自勝。帝親執其手,捋儼須,脫帽看發,嘆息久之。曰:「自古忠烈,豈過此也!」除趙州刺史。
天統四年,別封寄氏縣公,並賜金銀酒鍾各一枚、胡馬一疋。五年,進爵爲義安王。武平元年,爲光州刺史。儼少從征討,經略雖非所長,而有將帥之節。所歷諸州,雖不能清白守道,亦不貪殘害物。卒,贈司徒。
子子會,位郢州刺史。周武帝平鄴,使其子送敕喻之,子會枷其子,付獄。尋赦書至,雲行台武王已降,子會乃與僚屬北面慟哭,然後奉命。
爾朱氏將帥歸神武者,又有代人厙狄伏連,字仲山,本名伏憐,訛音連。事爾朱榮至直閣將軍。後從神武,賜爵虵丘男。天保初,儀同三司,尋加開府。性質樸,勤公事,直衛宮闕,曉夕不離帝所,頗以此見知。然鄙吝愚狠。爲鄭州刺史,好聚斂。又嚴酷,居室患蠅,杖門者曰:「何故聽入!」其妻病,以百錢買藥,每自恨之。不識士流,開府參軍,多是衣冠士族,皆加捶撻,逼遣築牆。武平中,封宜都郡王,除領軍大將軍。尋與琅邪王矯殺和士開,伏誅,被支解。
伏連家口百餘,盛夏,人料倉米二升,不給鹽菜,常有飢色。冬至日,親表稱賀,其妻爲設豆餅。問豆餅得處,雲於馬豆中分減。伏連大怒,典馬、掌食人並加杖罰。積年賜物,藏在別庫,遣一婢專掌管籥。每入庫檢閱,必語妻子,此官物,不得輒用。至死時,唯著敝褌;而積絹至二萬疋,簿錄並歸天府。
潘樂字相貴,廣寧石門人也。本廣宗大族,魏世分鎮北邊,因家焉。父永,有技藝,襲爵廣宗男。
樂初生,有一雀止其母左肩,占者咸言富貴之徵,因名相貴,後始爲字。及長,寬厚有膽略。初歸葛榮,榮授京兆王,時年十九。榮敗,隨爾朱榮。爲別將討元顥,以功封敷城縣男。
齊神武出牧晉州,引樂爲鎮城都將。後從破爾朱兆於廣阿,進爵廣宗縣伯。累以軍功,拜東雍州刺史。神武嘗議欲廢州,樂以東雍地帶山河,境連胡、蜀,形勝之會,不可棄也,遂如故。後從破周師於河陰,議欲追之,令追者在西,不願者東,唯樂與劉豐居西。神武善之,以眾之不同而止。改封金門郡公。
文宣嗣事,鎮河陽,破西將楊 22dcb.gif 等。時帝以懷州刺史平鑒等所築城深入敵境,欲棄之。樂以軹關要害,必須防固,乃更修理,增置兵將而還。還鎮河陽,拜司空。齊受禪,樂進璽綬,進封河東郡王,遷司徒。
周文東至崤、陝,遣其行台侯莫陳崇自齊子嶺趣軹關;儀同楊從鼓鍾道出建州,陷孤公戍。詔樂總大眾御之。樂晝夜兼行,至長子,遣儀同韓永興從建州西趣崇,崇遂遁。
又爲南道大都督討侯景。樂發石鱉,南度百餘里,至梁涇州。涇州舊在石樑,侯景改爲淮州。樂獲其地,仍立涇州。又克安州之地。除瀛州刺史,仍略淮、漢。天保六年,薨於懸瓠。贈假黃鉞、太師、大司馬、尚書令。
子子晃嗣。諸將子弟,率多驕縱,子晃沈密謹愨,以清靖自居。尚公主,拜駙馬都尉。武平末,爲幽州道行台右僕射、幽州刺史。周師將入鄴,子晃率突騎數萬赴援,至博陵,知鄴城不守,詣冀州降周齊王軍。授上開府。隋大業初卒。
彭樂字興,安定人也。驍勇善騎射。初隨杜洛周賊,知其不立,降爾朱榮。從破葛榮於滏口。又爲都督,從神武與行台僕射於暉討破羊侃於瑕丘。後叛投逆賊韓樓,封北平王。及爾朱榮遣大都督侯深擊樓,樂又叛樓降深。神武出山東,樂又隨從。韓陵之役,樂先登陷陣,賊眾大崩,封樂城縣公。後以軍功,進爵汨陽郡公,除肆州刺史。
天平四年,從神武西討,與周文相拒。神武欲緩持之,樂氣奮請決戰,曰:「我眾賊少,百人取一,差不可失也。」神武從之。樂因醉入深,被刺腸出,內之不盡,截去復戰,身被數創,軍勢遂挫,不利而還。神武每追諭以戒之。
高仲密之叛也,周文援之,神武迎擊於芒山。候騎言賊去洛州四十里,蓐食乾飯,神武曰:「自應渴死,何待我殺!」乃勒陣以待之。西軍至皆喉。樂以數千精騎爲右甄,沖西軍北垂,所向奔退,遂馳入周文營。人告樂叛,神武曰:「樂棄韓樓事爾朱榮,背爾朱歸我,又叛入西。事成敗豈在一樂?但念小人反覆爾。」俄而西北塵起,樂使告捷,虜西魏臨洮王東、蜀郡王榮宗、江夏王昇、鉅鹿王闡、譙郡王亮、詹事趙善,督將僚佐四十八人,皆系頸反接手,臨以刃,歷兩陣而唱名焉。諸將乘勝,斬首三萬餘。
西軍退,神武使樂追之。周文大窘而走,曰:「痴男子!今日無我,明日豈有汝邪?何不急還前營收金寶?」樂從其言,獲周文金帶一束以歸。言周文漏刃破膽矣。神武詰之,樂以周文言對。且曰「不爲此語放之。」神武雖喜其勝,且怒,令伏諸地,親稱其頭,連頓之,並數沙苑之失,舉刀將下者三,噤齘良久,乃止。更請五千騎取周文。神武曰:「爾何放而復言捉邪?」取絹三千疋壓樂,因賜之。
累遷司徒。天保初,封陳留王,遷太尉。二年,謀反,爲前行襄州事劉章等告,伏誅。
暴顯字思祖,魏郡斥丘人也。祖喟,仕魏,爲朔州刺史,因家焉。父誕,恆州刺史、樂安公。
顯幼時,見一沙門指之曰:「此郎子好相表,大必爲良將,貴極人臣。」語終失之。顯善騎射,曾從魏孝莊獵,一日中,手獲禽獸七十三。後從齊神武起義信都,累遷北徐州刺史,封屯留公。天保中,以贓貨解州,大理禁止。處判未訖,爲合肥被圍,遣顯與步大汗薩等攻梁北徐州,禽其刺史王強。天統中,累遷,位特進,封定陽王,卒。
皮景和,琅邪下邳人也。父慶賔,魏淮南王開府中兵參軍。正光中,因使遇亂,遂家廣寧之石門縣。
景和少通敏,善騎射。初以親信事神武。後征步落稽,疑賊有伏,令景和將五六騎深入一谷。遇賊百餘人,便戰,景和射數十人,莫不應弦而倒。神武嘗令景和射一野豕,一箭獲之,深見賞異。除庫直正都督。
天保初,授通州刺史,封永寧縣子。景和趫捷,有武用,從襲庫莫奚,度黃龍,征契丹,定稽胡,討蠕蠕,每有戰功。累遷殿中尚書、侍中。景和於武職中兼長吏事,又性識平均,故頻有美授。周通好後,冠蓋往來,常令景和對接。每與同射,百發百中,甚見推重。
武平中,詔獄多令中黃門等監之,恆令景和案覆,據理執正,由是過無枉濫。後除特進,封廣漢郡公,遷領軍將軍。琅邪王之殺和士開,兵指西闕,內外莫知所爲。景和請後主出千秋門,自號令。事平,除尚書右僕射。
陳將吳明徹寇淮南,令景和拒之。除領軍大將軍,封文城郡王。又有陽平人鄭子饒,詐依佛道設齋會,用米麵不多,供贍甚廣,密從地藏,漸出餅飯。愚人以爲神力,見信於魏、衛之間。將爲逆亂,謀泄。乃潛度河聚眾,自號長樂王,已破乘氏縣。景和遣騎擊破之,禽子饒,送鄴烹之。及吳明徹圍壽陽,敕景和與賀拔伏恩救之。是時,拒明徹者多傾覆,唯景和全軍而還。除尚書令。
武平六年,卒。贈太尉、錄尚書。
長子信,機悟有風神。位開府儀同三司、武衛將軍,於勛貴子弟中,稱其識鑒。降周軍,授上開府、軍正中大夫。隋開皇中,卒於洮州刺史。
少子宿達,開皇中,通事舍人。母憂起復,將赴京,辭靈,慟哭而絕,久而獲蘇,不能下食,三日而死。
綦連猛字武兒,代人也。其先姬姓,六國末,避亂出塞,保祈連山,因以山爲姓。北人語訛,故曰綦連。父元成,燕郡太守。
猛少有志氣,便弓馬。初爲爾朱榮親信。榮被害,從爾朱兆入洛。猛父母兄弟皆在山東,爾朱京纏欲投神武,召之與俱。舉矟謂曰:「不從我者死!」乃從之。去城五十餘里,猛以素蒙兆恩,即背京纏復歸兆。兆敗,猛與斛律羌舉、乞伏貴和逃亡。及見獲,各杖一百。以猛配尉景,貴和配婁昭。羌舉以故酋長子,故無所配。既而三人並爲神武親信。後都督爾朱文暢將爲逆,猛曰:「昔事其父兄,寧今日受死,不忍告而殺之。」神武聞之曰:「事人當如此。」舍其罪而益親之。
以軍功,封廣興縣侯。梁使來聘,雲求角武藝。文襄遣猛就館接之,雙帶兩鞬,左右馳射。校挽強弓,梁人引弓兩張,皆三石;猛遂並取四張,疊挽之,過度。梁人嗟服。天保初,除東秦州刺史。河清三年,加開府。突厥侵逼晉陽,敕猛覘賊。中一騎將超出來鬬,猛即斬之。
天統五年,除並省尚書令、領軍大將軍,封山陽王。猛自和士開死後,漸預朝政,疑議與奪,咸亦咨稟。趙彥深以猛武將之中,頗疾奸佞,言議時有可采,故引知機事。祖珽奏言猛與彥深前推琅邪王,事有意故。於是出猛爲定州刺史,彥深爲西兗州刺史,即日首途。先是,謠曰:「七月刈禾太早,九月啖糕未好,本欲尋山射虎,激箭旁中趙老。」至是,其言乃驗。猛行至牛蘭,有人告和士開被害時,猛亦知情,遂被追還,削王爵,以開府赴州。在任寬惠清慎,吏人稱之。淮陰王阿那肱與猛有舊,每欲攜引之,韓長鸞等沮難,復授膠州刺史。後除大將軍。齊亡入周,卒。
初,猛與尉興慶、謝猥餒並善射小心,給事神武左右。神武使相者視之,曰:「猛大貴,尉、謝無官。」及芒山之役,興慶救神武之窘,爲軍所殺。神武嘆曰:「富貴定在天也!」猛竟如相者言,卒以榮寵自畢。
興慶事見齊本紀。興慶每入陣,常自署名於背,神武使求其屍,祭之。於死處立浮圖,世謂高王浮圖雲。於是超贈儀同、涇州刺史,諡曰閔壯。
元景安,河南洛陽人,魏昭成皇帝之五世孫也。高祖虔,陳留王。景安沈敏有干局,少工騎射,善於事人。父永啟回代郡公授之。隨魏孝武帝西入關。天平末,周、齊交戰,景安臨陣東歸。芒山之戰,以功賜爵西華縣男,代郡公如故。景安妙閒馳騁,有容則,每梁使至,恆與斛律光、皮景和等對客騎射,見者稱善。天保初,別封興勢伯,帶定襄縣令,賜姓高氏,累遷兼七兵尚書。
時初築長城,鎮戍未立,詔景安與諸將緣塞以備守。督領既多,且所部軍人,富於財物,遂賄貨公行。文宣聞之,遣使推檢,唯景安纖毫無犯。帝深嘉嘆,乃以所斂贓絹五百匹賜之,以彰清節。孝昭嘗與功臣西園宴射,侯去堂一百三十步,中的者賜以良馬及金玉錦彩。有一人射中獸頭,去鼻寸余,唯景安最後,有矢未發。帝令景安解之,景安引滿,正中獸鼻。帝嗟異稱善,特賞馬二匹,玉帛雜物,又加常等。
天統四年,除豫州刺史,加開府儀同三司。武平三年,授行台尚書令,刺史如故,封歷陽郡王。景安久在邊州,人物安之。又管內蠻多華少,景安被以恩威,鹹得寧輯。武平末,征拜領軍大將軍。入周,以大將軍、義寧郡公討稽胡,戰沒。
初,永兄祚襲爵陳留王,祚卒,子景皓嗣。天保時誅諸元親近者,如景安之徒疏宗,議請姓高氏。景皓云:「豈得棄本宗,逐他姓?大丈夫寧可玉碎,不能瓦全。」景安以白文宣,乃收景皓誅之,家屬徙彭城。由是景安獨賜姓高氏,自外聽從本姓。
永弟種子豫,字景豫,美容儀,有器干。景安告景皓慢言,引豫,雲相應和。豫占云:「爾時以衣袖掩景皓口,云:莫妄言。」問景皓,與豫同,獲免。卒於東徐州刺史。
獨孤永業字世基。本姓劉,中山人也,母改適獨孤氏,永業幼隨母,爲獨孤家養,遂從其姓。天保初,除中書舍人。永業解書計,善歌舞,甚爲文宣所知。
後爲洛州刺史、河陽行台左丞,甚有威信。遷行台尚書。永業久在河陽,善於招撫,周人憚之。性鯁直,不交權勢。斛律光求二婢弗得,毀之於朝廷。河清末,征爲太僕卿,以乞伏貴和代之,於是西境蹙弱,河洛人情騷動。武平三年,遣永業取斛律豐洛,因以爲北道行台僕射、幽州刺史。河洛人庶多思永業,又除河陽道行台、洛州刺史。
周武帝親攻金墉,永業出兵御之,問是何達官,作何行動。周人曰;「至尊自來,主人何不出看客?」永業曰:「客行匆匆,故不出看。」乃通夜辦馬槽二千,周人聞之,以爲大軍至,乃去。進位開府、臨川王。有甲士三萬,聞晉州敗,請出兵北討,奏寢不報,永業慨憤。又聞并州亦陷,乃遣子須達告降於周。授上柱國、應公。宣政末,爲襄州總管。大象二年,爲行軍總管崔彥睦所殺。
鮮于世榮,漁陽人也。父寶業,懷朔鎮將。武平初,贈儀同三司、祠部尚書。
世榮少沈敏,有器干。興和二年,爲神武親信都督,稍遷平西將軍,賜爵石門縣子。天統二年,累加開府儀同三司,除鄭州刺史。武平中,以領軍從平高思好,封義陽郡王,領軍大將軍、太子太傅。及周武帝入代,送馬腦酒鍾與之,得便撞破。周兵入鄴,諸將皆降,世榮在三台之前,獨鳴鼓不輟。及被執不屈,乃見殺。
世榮雖武人無文藝,以朝危政亂,每常竊嘆。見徵稅無厭,賞賜過度,發言嘆息焉。
子貞,武平末,假儀同三司。
傅伏,太安人也。少從戎,以戰功,稍至開府、永橋領人大都督。周武帝前攻河陰,伏自永橋夜入中潬城。南城陷,被圍二旬不下。救兵至,周師還。
後除東雍州刺史。周克晉州,執行台尉相貴。招伏,伏不從。周克并州,遣韋孝寬以伏子世寬來招伏,授上大將軍、武鄉郡公,即給告身,以金馬腦二酒鍾爲信。伏不受曰:「事君,有死無二。此兒爲臣不能竭忠,爲子不能盡孝,人所仇疾,願即斬之,以號令天下。」周武自鄴還至晉州,遣高阿那肱等臨汾召伏。伏聞後主已被獲,仰天大哭,率眾入城,於廳事前,北面哭良久,然後降。周武見曰:「何不早降?」伏流涕曰:「臣三世衣食齊家,被任如此,革命不能自死,羞見天地。」周武親執手曰:「爲臣當若此。朕平齊,唯見公一人。」乃自食一羊肋,以骨賜伏,曰:「骨親肉疏,所以相付。」遂引與同食。令於侍伯色宿衛,授上儀同,敕之曰:「若即與公高官,恐歸投者心動。勿慮不富貴。」又問:「前救河陰得何官?」曰:「蒙一轉,授特進、永昌郡公。」周武謂後主曰:「朕前三年,決意取河陰,正爲傅伏不可動。公當時賞授,何其薄也?」賜伏金酒卮。後以爲岷州刺史,尋卒。
齊軍晉州敗後,兵將罕有全節者。其殺身成仁者,有儀同叱干苟生。鎮南兌州。周武破鄴,赦書至,苟生自縊死。
又有開府、中侍中、宦者田敬宣,本字鵬,蠻人也。年十四五,便好讀書。既爲閽寺,伺隙便周章詢請。每至文林館,氣喘汗流,問書之外,不暇他語。及視古人節義事,未嘗不感激沈吟。顏之推重其勤學,甚加開獎。後遂通顯。後主之奔青州,遣其西出參伺動靜,爲周軍所獲。問齊主何在,紿雲已去。毆捶服之,每折一肢,辭色愈厲,竟斷四體而卒。
又有雷顯和,晉州敗後,爲建州道行台左僕射。周武帝使其子招焉,顯和禁其子而不受。聞鄴城敗,乃降。
後主失并州,使開府紇奚永安告急於突厥他缽略可汗。及聞齊滅,他缽處永安於吐谷渾使下。永安抗言曰:「本國既敗,永安豈惜賤命?欲閉氣自絕,恐天下不知大齊有死節臣。唯乞一刀,以顯示遠近。」他缽嘉之,贈馬七十疋,歸之。
又有代人高寶寧,武平末,爲營州刺史,鎮黃龍。夷夏重其威信。周武帝平齊,遣信招慰,不受敕書。范陽王紹義在突厥中,寶寧上表勸進。范陽王署寶寧爲丞相。及盧昌期據范陽起兵,寶寧引紹義集夷夏兵數萬救之。至潞河,知周將宇文神舉屠范陽,還據黃龍。
論曰:爾朱殘逆,遠效誠款,知神武陵逼,隨帝西遷,去就之途,未爲失節。道元感母兄之戀,荷知遇之恩,思親懷舊,固其宜矣。生不屈西朝,歸誠河朔;保年之於開,義異策名。並乘幾獨運,異夫盜寶竊邑者也。神武招攜,理殊納叛;諸將擇木,情非背恩。故能各立功名,終極榮寵。神敬力屈東雍,未虧臣節,其被恩化,蓋亦明主之仁焉。劉貴、蔡儁有先見之明,匡贊霸業,配饗清廟,豈徒然也。
韓賢、尉長命、王懷、任祥、莫多婁貸文、厙狄回洛、厙狄盛、張保洛、侯莫陳相、薛孤延、斛律羌舉、張瓊、宋顯、王則等,並運屬時來,或因袞旅,馮附末光,申其志力,代爲王侯,固爲宜矣。孝卿功臣之胤,自致公卿,立履之地,亦足稱也。
慕容紹宗兵機武略,在世見重,昔事爾朱,固執忠義,不用范增之言,終見烏江之禍。侯景狼戾,固非後主之臣;神武遺言,實表知人之鑑。寒山、渦水,往若摧枯。筭盡數奇,逢斯禍酷,悲夫!三藏連屬危亡,貞概自處,可謂不隕門節矣。
叱列平、步大汗薩、薛脩義、慕容儼、潘樂、彭樂、暴顯、皮景和、綦連猛、元景安等,策名戎幕,備開夷險,位高任重,咸遂本誠。永業、世榮之徒,國危方見忠節。不然,則丹青簡冊,安所貴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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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五十四‧列傳第四十二  孫騰 高隆之 司馬子如子消難 裴藻 兄子膺之 竇泰 尉景 婁昭兄子叡 厙狄干孫士文 韓軌 段榮子韶 孝言 斛律金子光 羨
孫騰字龍雀,咸陽石安人也。祖通,仕沮渠氏,爲中書舍人。沮渠氏滅,因徙居北邊。及騰貴,魏朝贈司徒。父機,贈太尉。
騰少質直,明解吏事。魏正光中,北方擾,歸爾朱榮。尋爲齊神武都督長史。神武爲晉州,又引爲長史,封石安縣伯。及起兵於信都,常以誠款預謀策。累遷郡公,入爲侍中,尋兼尚書左僕射。時魏京兆王愉女平原公主寡,騰願尚之,而公主欲侍中封隆之。騰妒隆之,遂相間構。神武啟免騰官,俄而復之。與斛斯椿同掌機密,見忌慮禍,奔晉陽。神武入討椿,留騰行并州事。入爲尚書左僕射,內外之事,騰咸知之。兼司空,除侍中,兼尚書令。
時西魏攻南兗州,詔騰率諸將討之。騰性怯無威略,失利而還。又除司徒,余官如故。初北境亂,騰亡一女,及貴,推訪不得,疑其爲人婢。及爲司徒,奴婢訴良者皆免之,願免千人,冀得其女。神武知之大怒,解司徒。尋爲尚書左僕射、太保,仍侍中,遷太傅。
初,博陵崔孝芬取貧家子賈氏爲養女。孝芬死,其妻元更適鄭伯猷,攜賈於鄭氏。賈有色,騰納之爲妾。其妻袁死,騰以賈有子,正以爲妻,詔封丹楊郡君。復請以袁氏爵回授其女。其違禮肆情,多此類也。
騰早依神武,神武深信待之,置於魏朝,寄以心腹。遂志氣驕盈,與奪自己。納賄不知紀極,官贈非財不行,肴藏銀器,盜爲家物,親狎小人,專爲聚斂。與高岳、高隆之、司馬子如,號四貴,非法專恣,騰爲甚焉。神武、文襄,屢加誚讓,終不悛改,朝野深非笑之。
武定六年薨,贈太師、開府、錄尚書事,諡曰文。天保初,以騰佐命,詔祭告其墓。皇建中,配饗神武廟庭。
子鳳珍嗣,性庸暗,卒於儀同三司。
高隆之字延興,洛陽人也。爲閹人徐成養子。少時,以賃升爲事。或曰:父干爲姑婿高氏所養,因從其姓。隆之後有參定功,神武命爲弟,仍雲勃海蓨人。干贈司徒公。
隆之身長八尺,美須髯,深沉有志氣。初,行台於暉引爲郎中,與神武深相結托。後從起兵於山東,累遷并州刺史,入爲尚書右僕射。時初給人田,權貴皆占良美,貧弱咸受塉薄,隆之啟神武,更均平之。又領營構大將,以十萬夫徹洛陽宮殿,運於鄴,構營之制,皆委隆之。增築南城,周二十五里。以漳水近帝城,起長堤以防汎溢;又鑿渠引漳水,周流城郭,造水碾磑。並有利於時。
魏自孝昌之後,天下多難,刺史、太守皆爲當部都督,雖無兵事,皆立佐僚,所在頗爲煩擾。隆之請非實在邊要,見有兵馬者,悉斷之。又朝貴多假常侍以取貂蟬之飾,隆之自表解侍中,並陳諸假侍中服者,請亦罷之,詔皆如表。自軍國多事,冒名竊官者,不可勝數,隆之奏請檢括,旬日獲五萬餘人。而群小讙囂,隆之懼而止。詔監起居事,進位司徒。
武定中,除尚書令,遷太保。文襄作宰,風俗肅清,隆之時有受納,文襄於尚書省大加責讓。齊受禪,進爵爲王。尋以本官錄尚書事,領大宗正卿,監國史。隆之性好小巧,至於公家羽儀,百戲服制,時有改易,不循典故,時論非之。於射堋上立三人像,爲壯勇之勢。文宣曾至東山,因射,謂隆之曰:「堋上可作猛獸,以存古義,何爲終日射人?」隆之無以對。
先是,文襄委任崔暹、崔季舒等。及文襄崩,隆之啟文宣,並欲害之,不見許。文宣以隆之舊齒,委以政事。隆之子淫於楊遵彥前妻,帝妹也,故遵彥讒毀日至。崔季舒等仍以前隙,譖云:「隆之每見訴訟者,輒加哀矜之意,以示非己能裁。」文宣以其受任既久,知有冤狀,便宜申滌,何過要名,非大臣義。天保五年,禁止尚書省。隆之曾與元昶宴,語昶曰:「與王交遊,當死生不相背。」人有密言之者。又帝未登庸日,隆之意常侮帝,帝將受禪,大臣咸言未可,隆之又在其中,帝深銜之。因此大怒,罵曰:「徐家老公。」令壯士築百餘拳,放出。渴,將飲水,人止之,隆之曰:「今日何在!」遂飲之。因從駕,死於路中。贈太尉、太保、陽夏王,竟不得諡。
隆之雖不學涉,而欽尚文雅,搢紳名流,必存禮接。寡姊爲尼,事之如母。訓督諸子,必先文義。世以此稱之。
文宣末年,多猜害,追忿隆之,執其子司徒中兵慧登等二十人於前。慧登言乞命,帝曰:「不得已。」以鞭扣鞍,一時頭絕,並投之漳水。發隆之冢,出屍,其貌不敗,斬骸骨焚之,棄於漳流。天下冤之。隆之嗣遂絕。乾明中,詔其兄子子遠爲隆之後,襲爵陽夏王,還其財產。
隆之見信神武,性陰毒,儀同三司崔孝芬以結婚姻不果;太僕卿任集同知營構,頗相乖異;瀛州刺史元晏請託不遂。並構成其罪,誅害之。終至家門殄滅,論者謂有報應焉。
司馬子如字遵業,自雲河內溫人也,徙居雲中,因家焉。子如初爲懷朔鎮省事,與齊神武相結托,分義甚深。孝昌中,北州淪陷,子如南奔肆州,爲爾朱榮所禮,封平遙子,稍遷大行台郎。榮死,隨榮妻子與爾朱世隆等走出京城。節閔帝立,以前後功,進爵陽平郡公。神武入洛,以爲大行台尚書,朝夕左右,參知軍國。天平初,除尚書左僕射、開府,與高岳、孫騰、高隆之等共知朝政,甚見信重。神武鎮晉陽,子如時往謁見。及還,神武、武明後俱有齎遺,率以爲常。
子如性既豪爽,兼恃恩舊,簿領之務,與奪任情,公然受納。興和中,以北道行台巡檢諸州守令已下,至定州,斬深澤令,至冀州,斬東光令,皆稽留時刻,致之極刑。進退少不合旨者,便令武士頓曳,白刃臨頸。士庶惶懼,不知所爲。轉尚書令。
及文襄輔政,以賄爲御史中尉崔暹劾,在獄一宿而發皆白。辭曰:「司馬子如本從夏州策一杖投相王,王給露車一乘,觠牸牛犢。犢在道死,唯觠角存。此外,皆人上取得。」神武書敕文襄曰:「馬令是吾故舊,汝宜寬之。」文襄駐馬行街,以出子如,脫其鎖。子如懼曰:「非作事邪?」於是,除削官爵。神武后見之,哀其€悴,以膝承其首,親爲擇虱,賜酒百瓶,羊五百口,粳米五百石。子如曰「無事尚被囚幾死,若受此,豈有生路邪?」未幾,起行冀州事,能自改厲,甚有聲譽。詔復官爵,別封野王縣男。齊受禪,以翼贊功,別封須昌縣公。尋除司空。
子如性滑稽,不事檢裁,言戲穢褻,識者非之。而事姊有禮,撫諸兄子慈篤,當時名士,並加欽愛,復以此稱之。然素無鯁正,不能以平道處物。文襄時,中尉崔暹、黃門郎崔季舒俱被任用。文襄崩,暹等赴晉陽,子如以糾劾之釁,乃啟文宣,言其罪,勸帝誅之。後子如以馬度關,爲有司所奏。文宣讓之曰:「崔暹、季舒事朕先世,有何大罪,卿令我殺之!」因此免官。久之,猶以先帝之舊,拜太尉。尋以疾薨,贈太師、太尉,諡曰文明。長子消難嗣。
消難字道融。幼聦慧,微涉經史,有風神,好自矯飾,以求名譽。子如既當朝貴盛,消難亦愛賔客,邢子才、王元景、魏收、陸卬、崔瞻等皆游其門。稍遷光祿卿,出爲北豫州刺史。
文宣末年,昏虐滋甚,消難常有自全之謀,曲意撫納,頗爲百姓所附。不能廉潔,爲御史所劾。又尚公主,而情好不睦,公主愬之。屬文宣在并州,驛召上黨王渙,渙懼害,斬使者東奔,鄴中大擾,後竟獲於濟州。渙之初走,朝士疑赴成皋,云:「若與司馬北豫連謀,必爲國患。」此言達於文宣,頗見疑。消難懼,密令所親人河東裴藻間行入關,請降。
入周,封榮陽郡公,累遷大司寇。從武帝東伐,還除梁州總管。大象初,遷大後丞,女爲靜帝后。尋出爲 48b5.gif 州總管。及隋文帝輔政,消難乃與蜀公尉遲迥合勢舉兵,使其子永質於陳,以求援。隋文帝命襄州總管王誼討之,消難奔陳。位司空,隨郡公。
初,隋武元帝之迎消難,結爲兄弟,情好甚篤,隋文每以叔禮事之。及平陳,消難至,特免死配爲樂戶,二旬而免。猶以舊恩,特被引見。尋卒於家。
消難性貪淫,輕於去就,故世言反覆者,皆以方之。其妻高,齊神武女也,在鄴極加禮敬,入關便相棄薄。及赴州,留妻及三子在京,妻言於文帝曰:「滎陽公攜寵自隨,必不顧妻子,願防慮之。」及消難入陳,高母子因此獲免。子譚,即高氏所生,以消難勛,拜儀同大將軍,坐消難除名。
裴藻字文芳。少機辯,有不羈之志,爲子如太傅主簿。消難鎮北豫,又以爲中兵參軍。入周,封聞喜縣男,除晉州刺史。
子如兄纂。纂長子世雲,輕險無行。累遷潁州刺史,肆行奸穢,將見推,懼,遂從侯景。文襄猶以子如恩舊,免其諸弟死罪,徙北邊。世雲以侯景敗於渦陽,復有異志,爲景所殺。世雲弟膺之。
膺之字仲慶。美須髯,有風貌,好學,厚自封植,神氣甚高。歷中書、黃門侍郎。天平中,叔父子如執鈞當軸。膺之既宰相猶子,兼自有名望,所與游集,盡一時名流。與邢子才、王元景等並爲莫逆之交。及兄世雲陷於逆亂,期親皆應誅。膺之及諸弟並有人才,爲朝廷所惜,文襄特減死徙近鎮。文宣嗣業,得還。齊受禪,子如別封須昌縣公,回授膺之。子如撫愛甚慈,膺之昆季,事之如父。
性方古,不會俗舊。與楊愔同爲黃門郎,至愔爲尚書令,抗禮如初。愔嘗有從姊慘,尚書卿尹皆跪吊,膺之執手而出。曾路逢愔,威儀道引,乃於樹下側避之。愔於車望見,令呼謂曰:「兄何意避弟?」膺之曰:「我自避赤棒,本不避卿。」愔甚重之,然以其疏簡傲物,竟天保間,淪滯不齒。乾明中,除衛尉少卿,遷國子祭酒。河清末,拜金紫光祿大夫。患泄痢,積年不起。武平中,就家拜儀同三司。班台之貴,近世專以賞勛勤,膺之雖爲猥雜,名器猶重。初,司徒趙彥深起自孤微,爲子如管記,膺之甚相忽略,不爲之禮。及彥深爲宰相,朝士輻湊,膺之自念,故被延請,永不至門,每與相見,捧袂而已。太常卿段孝言,左丞相孝先之弟也,位望甚隆,嘗詣其弟幼之,舉座傾敬。膺之時牽疾,在外齋馮幾而坐,不爲動容。直言:「我患痢久,太常不得致怪。」黃門郎陸杳,貴游後進,膺之嘗與棋。杳忽後至,寒溫而已,棋遂輟。園宅閒素,門無雜客,性不飲酒,而不愛重賔游。病久,不復堪讀書,或以奕棋永日。名士有素懷者,時相尋候,無雜言,唯論經史。好讀太玄經,又注揚雄蜀都賦。每云:「我欲與揚子云周旋。」患痢十七年,竟不愈。齊亡歲,以痢疾終。
膺之弟子瑞,爲御史中丞,正色舉察,爲朝廷所許。以疾去職,就拜祠部尚書。卒,贈儀同三司、瀛州刺史,諡曰文節。子瑞妻,陸令萱妹。及令萱得寵於後主,重贈子瑞開府儀同三司、中書監、溫縣伯。諸子亦並居顯職:同游,給事黃門侍郎;同回,太常少卿;同憲,通直常侍。同游終爲佳吏,隋開皇中,爲尚書戶部侍郎,卒於遂州刺史。
子瑞弟幼之,清貞有行。武平末,爲大理卿。開皇中,卒於眉州刺史。
竇泰字世寧,太安捍殊人也。本出清河觀津胄。祖羅,魏統萬鎮將,因居北邊。父樂,魏末破六韓拔陵爲亂,與鎮將楊鈞固守,遇害。泰貴,追贈司徒。
初,泰母夢風雷暴起,若有雨狀,出庭觀之,見電光奪目,駛雨霑灑,寤而驚汗,遂有娠。期而不產,大懼。有巫曰:「度河湔裙,產子必易。」便向水所,忽見一人曰:「當生貴子,可徙而南。」泰母從之,俄而生泰。及長,善騎射,有勇略。泰父兄戰歿於鎮,泰身負骸骨歸爾朱榮。以從討邢杲功,賜爵廣阿子。神武之爲晉州,請泰爲鎮城都督,參謀軍事。累遷侍中、京畿大都督,尋領御史中尉。泰以勛戚居台,雖無多糾舉,而百僚畏懼。
天平三年,神武西討,令泰自潼關入。四年,泰至小關,爲周文帝所襲,眾盡沒,泰自殺。初,泰將發鄴,鄴有惠化尼,謠云:「竇行台,去不回。」未行之前夜,三更,忽有朱衣冠幘數千人入台,雲收竇中尉。宿直兵吏皆驚。其人入數屋,俄頃而去。旦視關鍵不異,方知非人,皆知其必敗。贈大司馬、太尉、錄尚書事,諡曰武貞。
泰妻,武明婁後妹也。泰雖以親見待,而功名自建。齊受禪,祭告其墓。皇建初,配享神武廟庭。
子孝敬嗣,位儀同三司。
尉景字士真,善無人也。秦、漢置尉堠官,其先有居此職者,因以氏焉。
景性溫厚,頗有俠氣。魏孝昌中,北鎮反,景與神武入杜洛周中,仍共歸爾朱榮。以軍功,封博野縣伯。後從神武起兵信都。韓陵之戰,唯景所統失利。神武入洛,留景鎮鄴。尋進封爲公。景妻常山君,神武之姊也。以勛戚,每有軍事,與厙狄干常被委重。而不能忘懷財利,神武每嫌責之。轉冀州刺史,又大納賄,發夫獵,死者三百人。厙狄干與景在神武坐,請作御史中尉。神武曰:「何意下求卑官?」干曰:「欲捉尉景。」神武大笑,令優者石董桶戲之。董桶剝景衣曰:「公剝百姓,董桶何爲不剝公?」神武誡景曰:「可以無貪也。」景曰:「與爾計生活孰多,我止人上取,爾割天子調。」神武笑不荅。
改封長樂郡公,歷位太保、太傅。坐匿亡人,見禁止。使崔暹謂文襄曰:「語阿惠,兒富貴,欲殺我邪?」神武聞之泣,詣闕曰:「臣非尉景無以至今日。」三請,帝乃許之。於是黜爲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神武造景,景恚,臥不動,叫曰:「殺我時趣邪?」常山君謂神武曰:「老人去死近,何忍煎迫至此!」又曰:「我爲爾汲水,胝生。」因出其掌。神武撫景,爲之屈膝。先是,景有果下馬,文襄求之,景不與,曰:「土相扶爲牆,人相扶爲王;一馬亦不得畜而索也?」神武對景及常山君責文襄而杖之。常山君泣救之,景曰:「小兒慣去,放使作心腹,何須乾啼濕哭,不聽打邪!」
尋授青州刺史,操行頗改,百姓安之。征授大司馬,遇疾,薨於州。贈太師、尚書令。齊受禪,以景元勛,詔祭告其墓。皇建初,配享神武廟庭,追封長樂王。
子粲,少歷顯職,性粗武。天保初,封厙狄乾等爲王,粲以父不預王爵,大恚恨,十餘日閉門不朝。帝怪,遣使就宅問之。隔門謂使人曰:「天子不封粲父作王,粲不如死。」使云:「須開門受敕。」粲遂彎弓隔門射。使者以狀聞之,文宣使段韶諭旨。粲見韶,唯撫膺大哭,不荅一言。文宣親詣其宅慰之,方復朝請。尋追封景長樂王,粲襲爵。位司徒、太傅,薨。
子世辯嗣。周師將入鄴,令世辯率千餘騎覘候。出滏口,登高阜西望,遙見群烏飛起,謂是西軍旗幟,即馳還,比至紫陌橋,不敢顧。隋開皇中,卒於淅州刺史。
婁昭字菩薩,代郡平城人也,武明皇后之母弟也。祖父提,雄傑有識度,家僮千數,牛馬以谷量。性好周給,士多歸附之。魏太武時,以功封真定侯。父內干,有武力,未仕而卒。昭貴,魏朝贈司徒。齊受禪,追封太原王。
昭方雅正直,有大度深謀,腰帶八尺,弓馬冠時。神武少親重之,昭亦早識人雄,曲盡禮敬。數隨神武獵,每致請,不宜乘危歷險。神武將出信都,昭贊成大策,即以爲中軍大都督。從破爾朱兆於廣阿,封安喜縣伯,改濟北公,又徙濮陽郡公,授領軍將軍。魏孝武將貳於神武,昭以疾辭還晉陽。後從神武入洛。
兗州刺史樊子鵠反,以昭爲東道大都督討之。子鵠既死,諸將勸昭盡捕誅其黨,昭曰:「此州無狀,橫被殘賊,其賊是怨,其人何罪?」遂皆舍焉。後轉大司馬,仍領軍。遷司徒,出爲定州刺史。昭好酒,晚得偏風,雖愈,猶不能處劇務。在州,事委僚屬,昭舉其大綱而已。薨於州,贈假黃鉞、太師、太尉,諡曰武。齊受禪,詔祭告其墓,封太原王。皇建初,配享神武廟庭。
長子仲達嗣,改封濮陽王。
次子定遠,少歷顯職。外戚中,偏爲武成愛狎,別封臨淮郡王。武成大漸,與趙郡王等同受顧命,位司空。趙郡王之奏黜和士開,定遠與其謀。遂納士開賄賂,成趙郡之禍,其貪鄙如此。尋除瀛州刺史。初,定遠弟季略,穆提婆求其伎妾,定遠不許。因高思好作亂,提婆令臨淮國郎中令告定遠陰與思好通。後主令開府段暢率三千騎掩之;令侍御史趙秀通至州,以贓貨事劾定遠。定遠疑有變,遂縊而死。
昭兄子叡。叡字佛仁。父拔,魏南部尚書。叡幼孤,被叔父昭所養。爲神武帳內都督,封掖縣子。累遷光州刺史,在任貪縱,深爲文襄所責。後改封九門縣公。齊受禪,除領軍將軍,別封安定侯。叡無他器干,以外戚貴幸,縱情財色。爲瀛州刺史,聚斂無厭。皇建初,封東安王。大寧元年,進位司空。平高歸彥於冀州,還拜司徒。河清三年,濫殺人,爲尚書左丞宋仲羨彈奏,經赦乃免。尋爲太尉,以軍功進大司馬。武成至河陽,仍遣總偏師赴縣瓠。叡在豫境,留停百餘日,專行非法。詔免官,以王還第。尋除太尉,薨,贈大司馬。
子子彥嗣,位開府儀同三司。
厙狄干,善無人也。曾祖越豆眷,魏道武時,以功割善無之西臘汗山地方百里以處之。後率部落北遷,因家朔方。
干鯁直少言,有武藝。魏正光初,除掃逆黨,授將軍,宿衛於內。以家在寒鄉。不宜毒暑,冬得入京師,夏歸鄉里。孝昌元年,北邊擾亂,奔雲中,爲刺史費穆送於爾朱榮。以軍主隨榮入洛。後從神武起兵,破四胡於韓陵,封廣平縣公,尋進郡公。河陰之役,諸將大捷,唯干兵退。神武以其舊功,竟不責黜。尋轉太保、太傅。
及高仲密以武牢叛,神武討之,以干爲大都督,前驅。幹上道不過家,見侯景,不遑食,景使騎追饋之。時周文自將兵至洛陽,軍容甚盛。諸將未欲南度,干決計濟河,神武大兵繼至,遂大破之。還爲定州刺史,不閒吏事,事多煩擾,然清約自居,不爲吏人所患。遷太師。天保初,以干元勛佐命,封章武郡王,轉太宰。
干尚神武妹樂陵長公主,以親地見待。自預勤王,常總大眾,威望之重,爲諸將所伏,而最爲嚴猛。曾詣京師,魏譙王元孝友於公門言戲過常,無能面折者,干正色責之,孝友大慚,時人稱善。薨,贈假黃鉞、太宰,給轀輬車,諡曰景烈。
干不知書,署名爲干字,逆上畫之,時人謂之穿錘。又有武將王周者,署名先爲吉,而後成其外。二人至孫,始並知書。干,皇建初配享神武廟庭。
子伏敬,位儀同三司。卒,子士文嗣。
士文性孤直,雖鄰里至親,莫與通狎。在齊,襲封章武郡王,位領軍將軍。周武帝平齊,山東衣冠多來迎,唯士文閉門自守。帝奇之,授開府儀同三司、隨州刺史。
隋文受禪,加上開府,封湖陂縣子,尋拜貝州刺史。性清苦,不受公料,家無餘財。其子嘗啖官廚餅,士文枷之於獄累日,杖之二百,步送還京。僮隸無敢出門。所買鹽菜,必於外境。凡有出入,皆封署其門,親故絕跡,慶弔不通。法令嚴肅,吏人股戰,道不拾遺。有細過,必深文陷害。嘗入朝,遇上賜公卿入左藏,任取多少。人皆極重,士文獨口銜絹一匹,兩手各持一匹。上問其故,士文曰:「臣口手俱足,余無所須。」上異之,別賞遺之。
士文至州,發摘奸諂,長吏尺布斗粟之贓,無所寬貸,得千人,奏之,悉配防嶺南。親戚相送,哭聲遍於州境。至嶺南遇瘴厲,死者十八九。於是父母妻子,唯哭士文。士文聞之,令人捕搦,捶楚盈前而哭者彌甚。司馬京兆韋焜、清河令河東趙達,二人並苛刻,唯長史有惠政。時人語曰:「刺史羅殺政,司馬蝮虵瞋,長史含笑判,清河生吃人。」上聞,嘆曰:「士文暴過猛獸!」竟坐免。未幾,爲雍州長史。謂人曰:「我向法深,不能窺候貴要,無乃必死此官!」及下車,執法嚴正,不避貴戚,賔客莫敢至門,人多怨望。
士文從妹爲齊氏嬪,有色,齊滅後,賜薛公長孫覽。覽妻鄭氏妒,譖之文獻後,令覽離絕。士文恥之,不與相見。後應州刺史唐君明居母憂,娉以爲妻。由是君明、士文並爲御史劾。士文性剛,在獄數日,憤恚而死。家無餘財,有三子,朝夕不繼,親賔無贍之者。
韓軌字伯年,太安狄那人也。少有志操,深沈,喜怒不形於色。神武鎮晉州,引爲鎮城都督。及起兵於信都,軌贊成大策。從破爾朱兆於廣阿,又從韓陵陣,封平昌縣侯。仍督中軍,從破爾朱兆於赤谼嶺。再遷秦州刺史,甚得邊和。神武巡秦州,欲以軌還,仍賜城人戶別絹布兩疋,州人田昭等七千戶皆辭不受,唯乞留軌。神武嘉嘆,乃留焉。頻以軍功,進封安德郡公,遷瀛州刺史。在州聚斂,爲御史糾劾,削除官爵。未幾,復其安德郡公。歷位中書令、司徒。齊受禪,封安德郡王。
軌妹爲神武所納,生上黨王渙,復以勛庸,歷登台鉉,常以謙恭自處,不以富貴驕人。後拜大司馬,從文宣征蠕蠕,在軍暴疾,薨。贈假黃鉞、太宰、太師,諡曰肅武。皇建初,配享文襄廟庭。
子晉明嗣。天統中,改封東萊王。晉明有俠氣,諸勛貴子孫中,最留心學問。好酒誕縱,招引賔客,一席之費,動至萬錢,猶恨儉率。朝廷欲處之貴要地,必以疾辭,告人云:「廢人飲美酒,對名勝。安能作刀筆吏,披反故紙乎?」武平末,除尚書左僕射,百餘日,便謝病解官。
段榮字子茂,姑臧武威人也。祖信,仕沮渠氏。後入魏,以豪族徙北邊,仍家於五原郡。父連,安北府司馬。
榮少好歷術,專意星象。正光中,謂人曰:「吾今觀玄象,察人事,不及十年,當有亂矣。亂起此地,天下因此橫流,無可避也。」未幾如言。榮初之杜洛周,因奔爾朱榮。及神武起兵,榮贊成之。神武南討鄴,留榮鎮信都,仍授定州刺史。時攻鄴未克,榮轉輸無闕。神武入洛,論功封姑臧縣侯,轉授瀛州刺史。榮妻,武明皇后長姊也,榮恐神武招私親之議,固推諸將,竟不之州。尋歷相、濟、秦三州,所在百姓愛之。神武將圖關右,榮稱未可。及渭曲敗,神武曰「不用段榮言,以至於此。」尋除山東大行台,領本州流人大都督,甚得物情。卒,贈太尉,諡曰昭景。皇建初,配享神武廟庭。二年,重贈大司馬、尚書令、武威王。長子韶嗣。
韶字孝先,少工騎射,有將領才略。以武明皇后甥,神武益器愛之,常置左右,以爲心腹,領親信都督。
神武拒爾朱兆於廣阿,憚兆兵眾。韶曰:「所謂眾者,得眾人之死,所謂強者,得天下之心。爾朱裂冠毀冕,拔本塞原,芒山之會,搢紳何罪,殺主立君,不脫旬朔。天下從亂,十室而九。王躬昭德義,誅君側之惡,何往而不克哉!」神武曰:「吾雖以順討逆,恐無天命。」韶曰:「聞小能敵大,小道大淫,皇天無親,唯德是輔。今爾朱外賊天下,內失善人,智者不爲謀,勇者不爲鬬。不肖失職,賢者取之,復何疑也!」遂與挑戰,敗之。頻以軍功,封下洛縣男,後回賜父爵姑臧縣侯。芒山之役,爲賀拔勝所窘,韶從傍馳馬反射,斃其馬,追騎不敢進,遂免。賜鞍馬並金,進爵爲公。
及征玉壁,攻城未下,神武不豫,謂大司馬斛律金、司徒韓軌、左衛將軍劉豐等曰:「吾每謂孝先論兵,殊有英略,若比來用其謀,可無今日之勞矣。吾患危篤,欲委孝先以鄴下事,若何?」金等咸曰:「知臣莫若君,實無出孝先者。」仍令韶從文宣鎮鄴,召文襄赴軍顧命。文襄以孝先爲托,令軍旅大事,並與籌之。及神武崩,侯景反,文襄還鄴,留韶守晉陽,委以軍事。加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文宣受禪,除尚書右僕射,遷冀州刺史。
天保四年,梁將東方白額潛至宿豫,詔韶討之。既至,會梁將嚴超達等軍逼涇州,陳霸先將攻廣陵,尹令思謀襲盱眙,三軍咸懼。韶謂諸將曰:「自梁氏喪亂,國無定主,人懷去就。霸先外托同德,內有離心,吾揣之熟矣。」乃留儀同三司敬顯儁等圍宿豫,自倍道赴涇州。塗出盱眙,令思不虞大軍卒至,望旗而奔。進破超達軍。回赴廣陵,霸先遁走。旋師宿豫,遣辯士喻白額,白額開門請盟。盟訖,度白額終不爲用,斬之,並其諸弟,並傳首京師。封平原郡王,歷司空、司徒、大將軍、尚書令、太子太師。以繼母憂,去職。尋起爲大司馬,仍爲尚書令,遷錄尚書事、并州刺史。後與東安王婁叡平高歸彥,遷太傅,仍蒞并州。爲政不存小察,甚得人和。周文遣將率羌夷與突厥合眾逼晉陽,武成自鄴倍道赴之。時大雪,諸將或欲逆之,韶曰:「不如陣以待之,彼勞我逸,破之必矣。」遂大破之。進位太師。
周冢宰宇文護母閻氏,先配中山宮,護聞尚存,乃因邊境移書,請還其母,並通鄰好。韶以爲護外托爲相,其實王也。爲母請和,不通一介之使,據移送書,恐示以弱。且外許之,待通和往復,放之未晚。不聽,遂遣使以禮將送。護得母,仍遣將尉遲迥等襲洛陽。詔蘭陵王長恭、大將軍斛律光擊之。軍次芒山下,逗留未進。武成召韶,欲赴洛陽圍,但以突厥爲慮。韶曰:「北虜侵邊,事等疥癬;西羌窺逼,是膏肓之病。」帝仍令韶督精騎一千發晉陽,五日便濟河。遇周軍於大和谷,與諸將陣以待之,韶爲左軍,蘭陵王爲中軍,斛律光爲右軍。上山逆戰,韶且卻引,待其力弊,下馬擊之,周人大潰。洛城圍亦即奔遁。除太宰,封靈武縣公。天統三年,除左丞相。四年,別封永昌郡公,食滄州干。
武平二年,出晉州道,到定隴,築威敵、平寇二城而還。二月,周師來寇,遣韶與右丞相斛律光、太尉蘭陵王長恭往。行達西境。有柏谷城者,敵之絕險,諸將莫肯攻圍。韶曰:「汾北河東,勢爲國家之有,若不去柏谷,事同痼疾。計彼會兵在南道,今斷其要路,救不能來,城勢雖高,其中甚狹,火弩射之,一旦可盡。」遂攻之,城潰。仍城華谷,置戍而還。封廣平郡公。是月,周又遣將攻邊,斛律光先率軍御之,韶亦請行。五月,到服秦城。西人於姚襄城南更起城鎮,韶抽壯士從北襲之,使人潛度河告姚襄城中,內外相應,進戰大破之。諸將咸欲攻其新城,韶曰:「此城一面阻河,三面地險,不可攻。不如更作一城,壅其要道。破服秦,並力圖之。」從之。六月,徙圍定陽。七月,屠其外城。時韶病在軍中,謂蘭陵王曰:「此城三面重澗,並無走路,唯慮東面一處耳。賊若突圍,必從此出。」長恭乃設伏,其夜,果如策,伏兵擊之,大潰。韶竟以病薨。賜溫明秘器、轀輬車。軍校之士,陣送至平恩墓所,發卒起冢。贈假黃鉞、相國、太尉、錄尚書事,諡忠武。
韶出總軍旅,入參幃幄,功既居高,重以婚媾之故,望傾朝野。而長於計略,善於御眾,得將士之心。又雅性溫慎,有宰相之風。教訓子弟,閨門雍肅,事後母以孝聞。齊代勛貴家,罕有及者。然僻於好色,雖居要重,微服間行。魏黃門郎元瑀妻皇甫氏,緣瑀謀逆,沒官。詔美之,上啟固請,文襄賜之。別宅處之,禮同正嫡。尤嗇於財,親戚故舊,略無施與。其子深尚公主,並省丞郎在家佐事十餘日,事畢辭還,人唯賜一杯酒。
元妃所生三子懿、深、亮,皆宦達。
懿字德猷,尚潁川長公主,拜駙馬都尉,襲封平原王。位行台右僕射,兼殿中尚書,卒。
子寶鼎,尚中山長公主。隋開皇中,開府儀同三司。大業初,卒於饒州刺史。
深字德深,美容貌,寬謹有父風。天保中,受父封姑臧縣公,尚東安公主,位侍中。韶病篤,詔封深濟北王,以慰其意。入周,拜大將軍、郡公,坐事死。
亮字德堪。隋大業初,位汴州刺史。卒於汝南郡守。
韶弟孝言,少警發,有風儀。齊受禪,其兄韶以別封霸城縣侯授之。歷中書黃門侍郎,典機密。又歷秘書監、度支尚書、清都尹。
孝言本以勛戚致位通顯,驕奢無憚。曾夜過其客宋孝王家,呼坊人防援,不時赴,遂拷殺之。又與諸淫婦密游,其夫覺,又拷掠而殞。時苑內須果木,課人間及僧寺備輸,孝言悉分向其私宅種植。又殿內及園中須石,差車從漳河運載,復分車回取。事發,出爲海州刺史。累遷吏部尚書。祖珽執政,將廢趙彥深,引孝言爲助,加侍中。孝言待物不平,抽擢非賄則舊。有將作丞崔成於眾中抗言:「尚書,天下尚書,豈獨段家尚書也!」孝言無辭以對,唯厲色遣下。尋除中書監,加特進。又托韓長鸞共構祖珽之短。及珽出後,孝言除尚書右僕射,仍掌選。恣情用舍,請謁大行。敕浚京城北隍,孝言監作。儀同三司崔士順、將作大匠元士將、太府少卿酈孝裕、尚書左戶郎中薛叔昭、司州中從事崔龍子、清都尹丞李道隆、鄴縣令尉長卿、臨漳令崔象、成安令高子徹等,並在孝言部下典作。日別置酒高會,諸人膝行跪伏,稱觴上壽,或自陳屈滯,更請轉官。孝言意色揚揚,以爲己任,皆隨事報荅,許有加授,富商大賈,多被銓擢,所進用人士,咸是險縱之流。尋遷左僕射,特進、侍中如故。孝言富貴豪侈,尤好女色。後取婁定遠妾董氏,大耽愛之。爲此內外不和,更相糾列。又於晉陽監作,坐事除名,徙光州。隆化主敗後,有敕追還。
孝言雖黷貨無厭,恣情酒色,然舉止風流,招致名士,美景良辰,未嘗虛棄,賦詩奏伎,以盡歡洽。雖草萊之士,粗關文藝,多引入賔館,與同興賞。其貧躓者,亦時乞遺。時論復以此多之。齊亡入周,位上開府。
斛律金字阿六敦,朔州敕勒部人也。高祖倍侯利,魏道武時內附,位大羽真,賜爵孟都公。祖幡地斤,殿中尚書。父那瓌,光祿大夫,贈司空。
金性敦直,善騎射,行兵用匈奴法,望塵知馬步多少,嗅地知軍度遠近。初爲軍主,與懷朔鎮將楊鈞送蠕蠕主阿那瓌。瓌見金獵射,嘆其工。及破六韓拔陵構逆,金擁眾屬焉,署金爲王。金度陵終敗,乃統所部叛陵,詣雲州。魏除爲第二領人酋長,秋朝京師,春還部落,號曰雁臣。仍稍引南出黃瓜堆,爲杜洛周所破。與兄平二人脫身歸爾朱榮,爲別將。孝莊立,賜爵阜城男,位金紫光祿大夫。神武密懷匡復,金贊成大謀。太昌初,爲汾州刺史,進爵爲侯。從神武破紇豆陵於河西。
沙苑之役,神武以地厄少卻,軍爲西師所乘,遂亂。張華原以簿帳歷營點兵,莫有應者。神武將集兵更戰,金曰:「眾散將離,其勢不可復用,宜急向河東。」神武據鞍未動,金以鞭拂馬,神武乃還。於是大崩,喪甲士八萬。侯景斂。西魏力人持大棒守河橋,衣甲厚,射之不入,賀拔仁候其轉面,射,一發斃之。是役也,無金先請還,幾至危矣。及高仲密西叛,周文攻洛陽,從神武破之。還,除大司馬,改封石城郡公。
金性質直,不識文字。本名敦,苦其難署,改名爲金,從其便易,猶以爲難。司馬子如教爲金字,作屋況之,其字乃就。神武重其古質,每誡文襄曰:「爾所使多漢,有讒此人者,勿信之。」
及文襄嗣事,爲肆州刺史。文宣受禪,封咸陽郡王。天保三年,就除太師。四年,解州,以太師還晉陽。車駕幸其第,六宮及諸王盡從,置酒極夜方罷。帝欣甚,詔金第二子豐樂爲武衛大將軍,賜帛五千匹。謂曰:「公元勛佐命,父子忠誠,朕當結以婚姻,永爲藩衛。」仍詔金孫武都尚義寧公主,成禮之日,帝從皇太后幸金宅,皇后、太子、諸王皆從。其見待如此。後蠕蠕爲突厥破散,慮其犯塞,詔金屯兵白道以備之。多所俘獲,並表陳虜可取狀。文宣乃與金共討之。進位右丞相,食齊州干。遷左丞相。帝晚年敗德,嘗持矟走馬以擬金胸者三,金立不動,於是賜物千段。
孝昭踐阼,納其孫女爲皇太子妃。詔金朝見,聽乘步輓車至階。武成即位,禮遇彌重,又納其孫女爲太子妃。金曾遣人獻食,中書舍人李若誤奏,雲金自來。武成出昭陽殿,敕侍中高文遙將羊車引之。若知事誤,更不敢出映廊下。文遙還覆奏,帝罵若云:「空頭漢,合殺!」亦不加罪。
金長子光,大將軍;次子羨及孫武都,並開府儀同三司,出鎮方岳;其餘子孫,皆封侯貴達。一門一皇后,二太子妃,三公主,尊寵,當時莫比。金嘗謂光曰:「我雖不讀書,聞古來外戚梁冀等,無不傾滅。女若有寵,諸貴人妒,女若無寵,天子嫌之。我家直以立勛抱忠致富貴,豈藉女也?」辭不獲免,常以爲憂。天統三年薨,年八十,贈假黃鉞、相國、太尉公,贈錢百萬。諡曰武。子光嗣。
光字明月,馬面彪身,神爽雄傑,少言笑,工騎射。初爲侯景部下,彭樂謂高敖曹曰:「斛律家小兒,不可三度將行,後奪人名。」以庫直事文襄。從出野,見雁雙飛來,文襄使光馳射之,以二矢俱落焉。後從金西征,周文帝長史莫孝暉在行間,光年十七,馳馬射中之,因禽於陣。神武即擢授都督,封永樂子。又嘗從文襄於洹橋校獵,雲表見一大鳥,射之正中其頸,形如車輪,旋轉而下,乃雕也。丞相屬邢子高嘆曰:「此射鵰手也。」當時號落雕都督。
齊受禪,別封西安縣子。皇建元年,進爵鉅鹿郡公。時樂陵王百年爲皇太子,求妃。孝昭以光世載醇謹,納其長女爲太子妃。歷位太子太保、尚書令、司空、司徒。
河清三年,周大司馬尉遲迥、齊公憲、庸公王雄等眾十萬攻洛陽。光率騎五萬馳往,戰於芒山,迥等大敗。光親射雄殺之,迥、憲僅而獲免。仍築京觀。武成幸洛陽策勛,遷太尉。
初,文宣時,周人常懼齊兵之西度,恆以冬月,守河椎冰。及帝即位,朝政漸紊,齊人椎冰,懼周兵之逼。光憂曰:「國家常有吞關、隴之志,今日至此,而唯翫聲色!」先是,武成納光第二女爲太子妃,天統元年,拜皇后,光轉大將軍。三年六月,父喪去官。其月,詔起光及弟羨,並復位。秋,除太保,襲爵咸陽王,遷太傅。
十二月,周軍圍洛陽,壅絕糧道。武平元年正月,詔光率步騎三萬御之,鋒刃才交,周將宇文桀眾大潰,直到宜陽。軍還,擊周齊王憲等眾大潰。詔加右丞相、并州刺史。其年冬,光又率步騎五萬於玉壁築華谷、龍門二城,與憲相持,憲不敢動。二年,率眾築平隴等鎮戍十三所。周柱國枹罕公普屯威、柱國韋孝寬等來逼平隴,光與戰於汾水,大破之。周遣其柱國紇干廣略圍宜陽,光率步騎五萬赴之,戰於城下,取周建安等四戍,捕千餘人而還。
軍未至鄴,敕令便放兵散。光以功勳者未得慰勞,若散,恩澤不施。乃密表,請使宣旨,軍仍且進。朝廷發使遲留,軍還將至紫陌,光駐營待使。帝聞光軍營已逼,心甚惡之,急令舍人追光入見,然後宣勞散兵。拜左丞相,別封清河郡公。
光嘗在朝堂,垂簾而坐,祖珽不知,乘馬過其前。光怒,謂人曰:「此人乃敢爾!」後珽在內省,言聲高慢,光過聞之,又怒。珽知光忿,賂其從奴搕頭。曰:「自公用事,相王每夜抱膝嘆曰:『盲人用權,國必破矣!』」珽省事褚士達夢人倚戶授其詩曰:「九升八合粟,角斗定非真,堰卻津中水,將留何處人。」以告珽。珽占之曰:「角斗,斛字;津卻水,何留人,合成律字;非真者,解斛律於我不實。」士達又言所夢狀,乃其父形也。珽由是懼。又穆提婆求娶光庶女,不許。帝賜提婆晉陽之田,光言於朝曰:「此田,神武以來,常種禾飼馬,以擬寇難。今賜,無乃闕軍務也?」帝又以鄴清風園賜提婆租賃之。於是官無菜,賒買於人,負錢三百萬,其人訴焉。光曰:「此菜園賜提婆,是一家足;若不賜提婆,便百官足。」由是祖、穆積怨。
周將韋孝寬懼光,乃作謠言,令間諜漏之於鄴曰:「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又曰:「高山不推自崩,槲樹不扶自豎。」珽續之曰:「盲老公背上下大斧,饒舌老母不得語。」令小兒歌之於路。提婆聞,以告其母。令萱以饒舌爲斥己,盲老公謂祖珽也,遂協謀,以謠言啟帝曰:「斛律累世大將,明月聲震關西,豐樂威行突厥,女爲皇后,男尚公主,謠言可畏。」帝以問韓長鸞。鸞以爲不可,事寢。光又嘗謂人曰:「今軍人皆無褌袴;後宮內參,一賜數萬匹,府藏稍空,此是何理?」受賜者聞之,皆曰:「天子自賜我,關相王何事?」珽又通啟求見,帝使以庫車載入,珽因請間,唯何洪珍在側,帝曰:「前得公啟,即欲施行,長鸞以爲無此理,未可。」珽未對。洪珍進曰:「若本無意,則可,既有此意,不決行,萬一事泄,如何!」帝然洪珍言,而猶預未決。珽令武都妾兄顏玄,告光謀爲不軌,又令曹魏祖奏,言上將星盛,不誅,恐有災禍。先是天狗西流,占曰秦地。案秦即咸陽也。自太廟及光宅,並見血。先是三日,鼠常晝見光寢室,常投食與之,一朝三鼠俱死。又床下有二物如黑豬,從地出走,其穴膩滑。大虵屢見。屋脊有聲,如彈丸落。又大門橫木自焚。擣衣石自移。
既而丞相府佐封士讓密啟云:「光前西討還,敕令便放兵散,光令軍逼帝京,將爲不軌,不果而止。家藏弩甲,奴僮千數,每使豐樂、武都處,陰謀往來。若不早圖,恐事不可測。」帝謂何洪珍曰「人心亦大聖,我前疑其欲反,果然。」帝性怯,恐即有變,令洪珍馳召祖珽告之。又恐追光不從命,珽因請賜其一駿馬,令明日乘至東山游觀,須其來謝,因執之。帝如其言。光將上馬,頭眩。及至,引入涼風堂,劉桃枝自後撲之,不倒。光曰:「桃枝常作如此事,我不負國家。」桃枝與力士三人,以弓弦罥其頸,遂拉殺之,年五十八。血流於地,剗之跡終不滅。於是下詔稱其反,族滅之。
使二千石郎邢祖信掌簿籍其家。珽於都省問所得物,祖信曰「得弓十五張,宴射箭一百,貝刀七口,賜矟二張。」珽又厲聲曰:「更得何物?」曰:「得棗子枝二十束,擬奴僕與人鬬者,不問曲直,即以杖之一百。」珽大慚,乃下聲曰:「朝廷已加重刑,郎中何可分雪?」及出,人尤其抗直。祖信慨然曰:「好宰相尚死,我何惜餘生!」祖信少年時,父遜爲李庶所卿,因詣庶,謂庶曰:「暫來見卿,還辭卿去。」庶父諧杖庶而謝焉。
光居家嚴肅,見子弟若君臣。雖極貴盛,性節儉,簡聲色,不營財利,杜絕饋餉。門無賔客,罕與朝士交言,不肯預政事。每會議,常獨後言,言輒合理。將有表疏,令人執筆,口占之,務從省實。行兵用匈奴卜法,吉凶無不中。軍營未定,終不入幕,或竟日不坐。身不脫介冑,常爲士卒先。有罪者,唯大杖撾背,未嘗妄殺。眾皆爭爲之死。宜陽之役,謂周人曰:「歸我七年人,不然取爾十倍。」周人即歸之。在西境築定夸諸城,馬上以鞭指畫,所取地皆如其言,拓地五里而未嘗伐功。板築之役,鞭撻人士,頗稱其嚴。自結髮從戎,未嘗失律,深爲鄰敵懾憚。罪既不彰,一旦屠滅,朝野惜之。周武帝聞光死,赦其境內。後入鄴,追贈上柱國、崇國公。指詔書曰:「此人若在,朕豈得至鄴?」
長子武都,位特進、開府儀同三司、梁兗二州刺史,所在唯事聚斂。光死,遣使於州斬之。
小子鍾,年甫數歲,獲免。周朝襲封崇國公。隋開皇中,卒於車騎將軍。
羨字豐樂,少機警,善騎射。河清三年,爲都督、幽州刺史。其年,突厥十餘萬寇州境,羨總諸將御之,突厥望見軍容齊整,遂不敢戰,遣使求款附。天統元年五月,突厥可汗遣使請朝貢,自是歲時不絕,羨有力焉。詔加行台僕射。羨以虜屢犯邊塞,自庫推戍東拒於海,二千餘里,其間凡有險要,或斬山築城,斷谷起障,並置立戍邏五十餘所。又導高梁水,北合易京,東會於潞,因以灌田,公私獲利。在州養馬二千匹,部曲三千,以備邊,突厥謂之南面可汗。四年,遷行台尚書令,別封高城縣侯。
羨歷事數帝,以謹直稱,雖極榮寵,不自矜尚。以合門貴盛,深以爲憂。武平元年,乃上書推讓,乞解所職,詔不許。其年秋,進爵荊山郡王。羨慮禍,使人騎快騾迎至鄴,無日不得音問。後二日鄴使不至,家人乞養憂之。又夢著枷鎖,勸豐樂速奔突厥,羨不從。占其夢曰:「枷者加官,鎖者鎖鎖吉利。」及光誅,敕中領軍賀拔伏恩等十餘人馳驛捕之,遣領軍大將軍鮮于桃枝、洛州行台僕射獨孤永業便發定州騎卒續進。伏恩等既至,門者白羨曰:「使人衷甲馬汗,宜閉城門。」羨曰:「敕使豈可疑拒!」出迎之,遂見執,死於長史廳事。謂其妻曰:「啟太后,臣兄弟死自當知。」臨刑嘆曰:「富貴如此,女爲皇后,公主滿家,常使三百兵,何得不敗?」並害五子,年十五已下者宥之。羨未誅前,忽令其在州諸子五六人,鎖頸乘驢出城,合家泣送之至閣,日晚而歸。吏人莫不驚異。行燕郡守馬嗣明,道術之士也,爲羨所欽,竊問之,荅云:「須有禳厭。」數日而有此變。
羨及光並工騎射。少時獵,父金命子孫會射而觀之,泣曰:「明月、豐樂用弓不及我,諸孫又不及明月、豐樂,世衰矣。」每日令出田,還即效所獲。光獲少,必麗龜達腋;羨獲雖多,非要害之所。光恆蒙賞,羨或被捶。人問其故,云:「明月必背上著箭,豐樂隨處即下手,數雖多,去兄遠矣。」聞者服其言。
金兄平,少便弓馬。神武起,以都督從。皇建初,封定陽郡公。後爲青州刺史。卒,贈太尉。
論曰:齊神武以晉陽戎馬之地,霸圖攸屬,練兵訓旅,遙制朝權,鄴都機務,情寄深遠。孫騰、高隆之、司馬子如等俱不能清貞守道,以康亂爲懷,而厚斂貨財,填彼溪壑。昔蕭何之鎮關中,荀彧之居許下,不亦異於是乎!賴文襄入輔,責以驕縱,厚遇崔暹,奮其霜簡,不然則君子屬厭,豈易聞焉。子如徒以少相親重,情深昵狎,義非草昧,恩結寵私,勛德莫聞,坐致台輔。消難去齊歸周,義非殉國,向背不已,晚又奔陳,一之謂甚,胡可而再。膺之風素可重,幼之清簡自立,有足稱者。
竇泰、尉景、婁昭、厙狄干、韓軌等,並以外戚近親,屬雲雷之舉,位非寵進,功籍勢成,附翼攀鱗,郁爲佐命之首。定遠以常人之才,而因趙郡忠正,將以志除朝蠹,謀逐佞臣,而信納奸凶,反受其亂。遂使庸豎肆毒,賢戚見誅,敗政害時,莫大於此。鄙語曰「利以昏智」,況定遠非智者乎。
段榮以姻戚之重,遇時來之會,功伐之地,亦足稱焉。
韶光輔七君,克隆門業,每出當閫外,或任處留台。以猜忌之朝,終其眉壽;屬亭候多警,爲有齊上將。豈其然乎!當以志謝矜功,名不渝實,不以威權御物,不以智數要時,欲求覆餗,其可得也。禮云「率性之謂道」,此其效歟!
斛律金以神武撥亂之始,翼成王業,忠款之至,成此大功,故能終享遐年,位高百辟。視其盈滿之戒,動之微也,才及後嗣,遂至誅夷。既處威權之重,蓋符道家所忌。
光以上將之子,有沈毅姿,戰將兵權,暗同韜略,臨敵制勝,變化無方。自關、河分隔,年將四紀,以高氏霸王之期,屬宇文草創之日,出軍薄伐,屢挫兵威。而大寧已還,東鄰浸弱,關西前收巴蜀,又殄江陵,協建瓴而用武,成併吞之壯志。光每臨戎誓眾,式遏邊鄙,戰則前無完陣,攻則罕有全城,齊氏必致拘原之師,秦人無復啟關之策。而世亂讒勝,詐以震主之威;主暗時艱,自毀藩籬之固。昔李牧之爲趙將也,北翦胡寇,西卻秦軍,郭開譖之,牧死趙滅。其議誅光者,豈秦之反間歟?何同術而同亡也!內令諸將解體,外爲強鄰滅仇。嗚呼!後之君子,可爲深戒者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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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五十五‧列傳第四十三  孫搴 陳元康 杜弼子台卿 房謨子恭懿 張纂 張亮趙起 徐遠 張曜 王峻 王紘 敬顯儁 平鑒 唐邕 白建 元文遙 趙彥深 赫連子悅 馮子琮子慈明 郎基子茂
孫搴字彥舉,樂安人。世寒賤,少勵志勤學。自檢校御史再遷國子助教。太保崔光引修國史。歷行台郎。後預崔祖螭反,逃於王元景家,遇赦乃出。孫騰以宗情,薦之齊神武,未被知也。
會神武西征,登風陵,命中外府司馬李義深、相府城局李士略共作檄文,皆辭,請以搴代。神武乃引搴入帳,自爲吹火,催促之。搴神色安然,援筆立就,其文甚美。神武大悅,即署相府主簿,專典文筆。又能通鮮卑語,兼宣傳號令,當煩劇之任,大見賞重。賜妻韋氏,既士人子女,又兼色貌,時人榮之。
文襄初欲之鄴總知朝政,神武以其年少,未許。搴爲致言,乃果行。恃此,自乞特進,文襄但加散騎常侍。時大括人爲軍士,逃隱者,身及主人、三長、守、令罪以大辟,沒其家。於是所獲甚眾,搴之計也。
搴學淺行薄,邢卲嘗謂曰:「須更讀書。」搴曰:「我精騎三千,足敵君羸卒數萬。」搴少時與溫子昇齊名,嘗謂子昇:「卿文何如我?」子昇謙曰:「不如卿。」搴要其爲誓。子昇笑曰:「但知劣於卿便是,何勞旦旦?」搴悵然曰:「卿不爲誓,事可知矣!」搴常服棘刺丸,李諧調之曰:「卿應自足,何假外求?」坐者皆笑。
司馬子如與高季式召搴飲酒,醉甚而卒。神武親臨之曰:「折我右臂。」贈吏部尚書、青州刺史。
陳元康字長猷,廣宗人也。父終德,魏濟陰內史,元康貴,贈度支尚書,諡曰貞。
元康頗涉文史,機敏有干用。魏正光中,從李崇北伐,以軍功賜爵臨清男。普泰中,除主書,累遷司徒高昂記室。初,司馬子如、高季式與孫搴劇飲,搴醉死,神武命求好替,子如舉魏收。他日,神武謂季式曰:「卿飲殺我孫主簿,魏收作文書,都不稱我意。司徒嘗道一人謹密,是誰?」季式以元康對,曰:「是能夜暗書,快吏也。」召之,一見便授大丞相功曹,內掌機密。善陳事意,不爲華藻。遷大行台都官郎,封安平子。軍國多務,元康問無不知。神武臨行,留元康在後,馬上有所號令九十餘條,元康屈指數之,盡能記憶。神武甚親之,曰:「如此人,世間希有,我今得之,乃上天降佐也。」時趙彥深亦知機密,人謂之陳、趙,而元康勢居趙前。性又柔謹。神武之伐劉蠡升,天寒雪深,使人舉氈,元康於氈下作軍書,颯颯運筆,筆不及凍,俄頃數紙。及出,神武目之曰:「此何如孔子邪?」
神武嘗怒文襄,親加毆蹋,極口肆罵。以告元康,元康俯伏泣下霑地曰:「王教世子過矣!」神武曰:「我性急,瞋阿惠,常如此。」元康大啼曰:「一度爲甚,況常然邪!」神武自是爲之懲忿。時或恚撻,輒曰:「勿使元康知。」又謂左右曰:「元康用心誠實,必與我兒相抱死。」高仲密之叛,神武知其由崔暹,將殺之。文襄匿暹,爲之請。神武曰:「我爲爾不殺,然須與苦手。」文襄乃出暹而謂元康曰:「暹若得杖,不須見我。」及暹見神武,將解衣受罰。元康趨入,止伍伯,因歷階升曰:「王方以天下付世子,世子有一崔暹不能免其杖,父子尚爾,況世間人邪?」神武意解曰:「不由元康,崔暹得一百。」乃舍之。
文襄入輔,居鄴下,崔暹、崔季舒、崔昂等並被任用,張亮、張徽纂並爲神武待遇,然皆出元康下。神武每與元康久語,文襄門外待接之。時人語曰:「三崔二張,不如一康。」左衛將軍郭瓊以罪死,子婦范陽盧道虔女也,沒官。神武啟以賜元康爲妻。元康地寒,時以爲殊賞。元康遂棄故妻李氏,識者非之。元康便辟善事人,而不能平心處物。溺於財利,受納金帛,不可勝紀,責負交易,遍於州郡,爲清論所譏。
從神武於芒山,將戰,遺失陣圖,元康冒險求得之。西師既敗,神武會諸將,議進取策。或以爲人馬疲瘦,不可遠追。元康曰:「兩雄交爭,歲月已久,今得大捷,便是天授,時不可失,必須乘勝追之。」神武曰:「若遇伏兵,孤何以濟?」元康曰:「前沙苑還軍,彼尚無伏,今者奔敗,何能遠謀?舍之必成後患。」神武不從。累遷大行台左丞。及神武疾篤,謂文襄曰:「芒山之戰,不用元康言,方貽汝患,以此爲恨,死不瞑目。事皆當與元康定也。」
神武崩,秘不發喪,唯元康知之。文襄嗣事,自晉陽將之鄴,令元康預作神武條教數十紙,留付段孝先、趙彥深,在後以次行之。別封昌國縣公,以從嘉名。侯景反,文襄逼於諸將,欲殺崔暹以謝之。元康諫曰:「今枉殺無辜,虧廢刑典,豈直上負天神,何以下安黎庶?朝錯前事,願公慎之。」文襄乃止。高岳討侯景未克,文襄欲遣潘相樂副之。元康曰:「相樂緩於機變,不如慕容紹宗。且先王有命,稱堪敵景。」時紹宗在遠,文襄欲召見之,恐其驚叛。元康曰:「紹宗知元康特蒙顧待,新使人來餉金,以致誠款。元康欲安其意,故受之而厚荅其書,保無異也。」乃任紹宗,遂破景,賞元康金五十斤。
王思政入潁城,諸將攻之不能拔。元康進曰:「公自匡朝政,未有殊功,雖敗侯景,本非外賊。今潁城將陷,願公因而乘之,足以取威定業。」文襄令元康馳驛觀之,復命曰:「必可拔。」文襄乃親征潁川,益發眾軍,決既至而克之,賞元康金百鋌。
初,魏朝授文襄相國、齊王,諸將皆勸恭膺朝命。元康以爲未可。崔暹因間之,薦陸元規爲大行台郎,欲分元康權。元康既貪貨賄,文襄內漸嫌之,又欲用爲中書令,以閒地處之,事未施行。
屬將受魏禪,元康與楊愔、崔季舒並在坐,將大遷除朝士,共品藻之。文襄家倉頭蘭固成掌廚,與其弟阿改,謀害文襄。阿改時事文宣,常執刀從,期聞東齋叫,即加刃於文宣。時文宣別有所之,未還而難作。固成因進食,置刀盤下,而殺文襄。元康抱文襄。文襄曰:「可惜!可惜!」與賊爭力,髻解,被刺,傷重腸出,猶手書辭母,口占祖孝征陳權宜。至夜而終,時年四十三。時楊愔狼狽走出,遺一靴,崔季舒逃匿於廁,庫直紇奚舍樂捍賊死,散都督王師羅戰傷。監廚倉頭薛豐洛率宰人持薪以赴難,乃禽盜。固成一名京,事見齊本紀。秘文襄凶問,故殯元康於宮中。托以出使南境,虛除中書令。明年,乃贈司空,諡曰文穆。元康卒後,母李氏哀感發病而終,贈廣宗郡君,諡曰貞昭。元康子善藏嗣。
善藏溫雅有鑒裁,位給事黃門侍郎。隋開皇中,尚書郎。大業初,卒於彭城郡贊務。
杜弼字輔玄,中山曲陽人也。祖彥衡,淮南太守。父慈度,繁畤令。
弼幼聦敏,家貧無書,年十三,寄郡學受業。同郡甄琛爲定州刺史,簡試諸生,見而策問,應荅如響,大嘆異之,命其二子楷、寬與交。州牧任城王澄聞而召問,深相嗟賞,許以王佐之才。澄、琛還洛稱之,丞相高陽王等多相招命。但父祖官薄,不獲優敘。以軍功,起家征虜府墨曹參軍,典管記。弼長於筆札,每爲時輩所推。孝昌初,除太學博士。遷光州曲城令,爲政清靜,遠近稱之。弼父在鄉,爲賊所害,弼居喪六年。以常調,除侍御史,台中彈奏,皆見信任。儀同竇泰西伐,詔弼監軍。及泰失利自殺,弼與其徒六人,走還陝州。刺史劉貴鎖送晉陽。神武責以不諫爭,賴房謨諫以免。
累遷大行台郎中,又引典掌機密,其見信待。或有造次不及書教,直付空紙,即令宣讀。承間密勸受禪,神武舉杖擊走之。相府法曹辛子炎咨事云「取署」,子炎讀「署」爲「樹」,神武怒其犯諱,杖之於前。弼進曰:「孔子言『征』不言『在』,子炎可恕。」神武罵曰:「眼看人瞋,乃復牽經引禮!」叱令出去。弼行十許步,呼還,子炎亦蒙宥。文襄在鄴聞之,謂楊愔曰:「王左右賴此人,天下蒙利,豈獨吾家也?」
初,神武自晉陽東出,改爾朱氏貪政,使人入村,不敢飲社酒。及平京洛,貨賄漸行。弼以文武在位,罕有廉潔,言之神武。神武曰:「弼來,我語爾。天下濁亂,習俗已久,今督將家屬,多在關西,黑獺常相招誘,人情去留未定;江東復有一吳老翁蕭衍,專事衣冠禮樂,中原士大夫望之,以爲正朔所在。我若急作法網,恐督將盡投黑獺,士子悉奔蕭衍,則何以爲國?爾宜少待,吾不忘之。」及將有沙苑之役,弼又請先除內賊,卻討外寇,指諸勛貴掠奪百姓。神武不荅,因令軍人皆張弓挾矢,舉刀按矟以夾道,使弼冒出其間,曰:「必無傷也。」弼戰慄流汗。神武然後喻之曰:「箭雖注不射,刀雖舉不擊,矟雖按不刺,爾猶頓喪魂膽。諸勛人觸鋒刃,百死一生,縱其貪鄙,所取處大。」弼頓顙謝曰:「愚人不識至理。」後破芒山軍,命爲露布,弼即書絹,曾不起草。以功賜爵定陽縣男。
奉使詣闕,魏帝見之九龍殿,曰:「聞卿精學,聊有所問。經中佛性法性,爲一爲異?」弼曰:「正是一理。」又問曰:「說者妄,皆言法性寬,佛性狹,如何?」弼曰:「在寬成寬,在狹成狹,若論性體,非狹非寬。」詔曰:「既言成寬成狹,何得非狹非寬?」弼曰:「若定是寬,則不能爲狹;若定是狹,亦不能爲寬。以非寬非狹,所成雖異,能成恆一。」上稱善,引入經庫,賜地持經一部,帛百疋。弼性好名理,探味玄宗,在軍恆帶經行。注老子道德經二卷,表上之。遷廷尉卿。
會梁貞陽侯蕭明等入寇彭城,大都督高岳、行台慕容紹宗討之,詔弼爲軍司,攝行台左丞。臨發,文襄賜胡馬一疋,曰:「此廄中第二馬,孤恆自乘,聊以爲贈。」又令陳政要可爲鑒誡者,弼曰:「天下大務,莫過刑賞二端。賞一人使天下之人喜,罰一人使天下之人服,二事得衷,自然盡美。」文襄大悅曰:「言雖不多,於理甚要。」握手而別。破蕭明回,破侯景於渦陽。後魏帝集名僧於顯陽殿講說佛理,敕弼升師子座,莫有能屈。帝嘆曰:「此賢若生孔門,則何如也!」關中遣王思政據潁州,朝廷以弼行潁州,攝行台左丞。及潁州平,文襄曰:「卿試論思政所以禽。」弼曰:「思政不察逆順之理,不識大小之形,不度強弱之勢,有此三蔽,宜其俘獲。」文襄曰:「古有逆取順守,大吳困於小越,弱燕能破強齊,卿之三義,何以自立?」弼曰:「王若順而不大,大而不強,強而不順,於義或偏,得如聖旨。今既兼備,鄙言可以還立。」
文宣作相,位中書令,仍長史,進爵爲侯。弼志在匡贊,知無不爲。及受命,以預定策功,遷衛尉卿,別封長安縣伯。
常與邢卲扈從東山,共論名理。邢以爲人死還生,恐是爲虵畫足。弼曰:「物之未生,本亦無也。無而能有,不以爲疑;因前生後,何獨致怪?」邢云:「聖人設教,本由勸獎,故懼以有來,望各遂其性。」弼曰:「聖人合德天地,齊信四時,言則爲經,行則爲法,而雲以虛示物,以詭勸人,安得使北辰降光,龍宮韞櫝。既如所論,福果可以鎔鑄性靈,弘獎風教,爲益之大,莫極於斯。此即真教,何謂非實?」邢云:「季札言無不之,亦言散盡,若復聚而爲物,不得言無不之也。」弼曰:「骨肉下歸於土,魂氣則無不之,此乃形墜魂游,往而非盡。由其尚有,故云無所不之。若也全無,之將焉適?」邢云:「神之在人,猶光之在燭,燭盡則光窮,人死則神滅。」弼曰:「燭則因質生光,質大光亦大;人則神不系形,形小神不小。故仲尼久智,必不短於長狄;孟德之雄,乃遠奇於崔琰。」其後,別與邢書,前後往復再三,邢理屈而止。文多不載。
又以本官行鄭州事,未發,爲家客告弼謀反,案察無實,久乃見原,因此絕朝見。復坐第二子廷尉監台卿斷獄稽遲,與寺官俱爲郎中封靜哲所訟,徙臨海鎮。時楚州人東方白額謀反,鎮爲賊帥張綽、潘天合等所攻,弼率厲城人,終得全固。文宣嘉之,敕行海州事。後除膠州刺史。弼所在清靜廉潔,爲吏人懷之。耽好玄理,注莊子惠施篇並易上下系,名曰新注義苑,並行於世。
性質直,在霸朝多所匡正。及文宣作相,致位僚首,初聞揖讓之議,猶有諫言。帝又嘗問弼:「治國當用何人?」對曰:「鮮卑車馬客,會須用中國人。」帝以爲譏己。高德正居要,不能下之,乃至於眾前面折德正。德正深以爲恨,數言其短。又令主書杜永珍密啟弼在長史日,受人屬,大營婚嫁,帝內銜之。弼恃舊,仍有公事陳請。十年夏,上因飲酒,積其愆失,遣使就州斬之。尋悔,驛追不及。子蕤及遠徙臨海鎮。次子台卿,先徙東豫州。乾明初,並得還鄴。天統五年,追贈弼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右僕射。武平元年,又贈驃騎大將軍,諡曰文肅。
蕤字子美,學業不如弟台卿而干局過之。武平中,位大理少卿,兼散騎常侍、聘陳使主、吏部郎中。隋開皇中,終於開州刺史。
子公贍,仕隋,位安陽令。
公贍子之松,大業中,起居舍人。
台卿字少山,好學博覽,解屬文。仕齊,位中書、黃門侍郎,修國史。既居清顯,忌害人物。趙彥深、和士開、高阿那肱等親信之。後兼尚書左丞,省中以其耳聾,多戲弄之。下辭不得理者,乃至大罵。台卿見其口動,謂爲自陳。令史又故不曉喻,訓對往往乖越,聽者以爲嗤笑。及周武平齊,歸鄉里。以禮記、春秋講授子弟。隋開皇初,被征入朝。台卿采月令,觸類廣之,爲書名玉燭寶典十二卷,至是奏之,賜帛二百疋。患耳,不堪吏職,請修國史,拜著作郎。後致仕,終於家。有集十五卷,撰齊記二十卷,並行於世。無子。
房謨字敬放,河南洛陽人也。其先代人,本姓屋引氏。少淳厚,雖無造次能,而沈深內敏。正光末,歷位昌平、代郡太守,所在著廉惠。及六鎮亂,謨率郡人入九崢山,結壘拒守。時外無救援,乃率所部奔中山。遇鮮于脩禮之亂,朝廷以謨得北邊人情,以爲假燕州事。北轉至幽州南,爲脩禮所執,仍陷葛榮。榮敗,爾朱榮啟授行冀州事。尋除太寧太守。榮死,其黨徵兵,謨不應,前後斬其三使。遣弟毓詣闕,孝莊以毓爲都督,毓弟欽爲行台,並持節詣謨,同爲經略。
及京都淪覆,爲賊黨建州刺史是蘭安定執系州獄。蜀人聞謨被囚,並叛。安定於是給謨弱馬,令軍前慰勞。諸賊見謨,莫不遙拜。謨先所乘馬,安定別給將士,戰敗,蜀人得之,謂謨遇害,莫不悲泣。善養其馬,不聽乘騎,兒童婦女,競投草粟,皆言此房公馬也。其結愛人心如此。爾朱世隆聞而嘉之,舍其罪,以爲東北道行台。及爾朱氏敗,濟州刺史侯景以謨先款附,推謨降首。謨以受眷爾朱,不宜先爲反覆,不從其計。
神武入洛,再遷潁川太守。魏孝武帝入關,神武以謨忠貞,遣其弟毓爲大使,持節勞問。時軍國未寧,徵發煩速,至有數使同征一物,公私勞擾。謨請事遣一使,下自催勒,朝廷從之。征爲丞相右長史,以清直甚被賞遇。謨悉心盡力,知無不爲。前後賜其奴婢,率多免放,神武后賜其生口,多黥面爲房字而付之。神武討關右,以謨兼大行台左丞,長史如故,總知府省務。天平三年,行定州事。請在左右,拾遺補闕,固不肯行,神武責而罷之。
未幾,出爲兗州刺史。謨選用廉清,廣在恩信,僚屬守令,有犯必知,雖號細密,百姓安之。轉徐州刺史。始謨在兗州,彭城慕其政化,及爲刺史,合境欣悅。謨爲政如在瑕丘。先是,當州兵皆僚佐驅使,饑寒死病,動至千數。謨至,皆加檢勒,不令煩擾,以休假番代洗沐,督察主司,親自檢視。又使傭賃,令作衣服,終歲還家,無不溫飽,全濟甚多。時梁、魏和好,使人入其界者,咸稱嘆之。神武與諸州刺史書,敘謨及廣平太守羊敦、廣宗太守竇瑗、平原太守許季良等清能,以爲勸勵。謨曾啟神武,以天下未寧,宜降婚勛將,收將士心,深見納。魏朝以河南數州,鄉俗絹濫,退絹一疋,征錢三百,人庶苦之。謨乃表請錢絹兩受,任人所樂,朝廷從之。征拜侍中,監國史。謨無他材學,每求退身,不許。尋兼吏部尚書,加衛大將軍。以子子遠罪,解官。久之,詔複本將軍,起爲大丞相左長史。
後除晉州刺史,加驃騎大將軍,又攝南汾州事。先時境接西魏,土人多受其官,爲之防守。至是,酋長、鎮將及都督、守、令前後降附者三百餘人,謨撫接殷勤,人樂爲用。爰及深險胡夷,咸來歸服。謨常以己祿物,充其饗賚,文襄嘉之,聽用公物。西魏懼,乃增置城戍。慕義者,自相糾合,擊破之。自是龍門已北,西魏戍皆平。文襄特賜粟千石,絹二百疋,班示天下。卒於州,州府相帥贈物及車牛,妻子遵其遺志,拒而不納。謨寡嗜欲,貞白自守;然內營家產,足爲富贍,不假官俸,是以世稱清白。贈司空,諡曰文惠。
謨與子結婚盧氏,謨卒後,盧氏將改適他姓。有平陽廉景孫者,少厲志節,以明經舉郡孝廉,爲謨所重,至是訟之,台府不爲理。乃持繩詣神廟前北面大呼曰:「房謨清吏,忠事高祖,及其死也,妻子見陵。神而有知,當助申之。今引決,訴於地下。」便以繩自經於樹。衛士見之,救解送所司。朝廷哀其至誠,命女歸房族。
謨前妻子子遠險薄,謨甚嫌之,不以爲子例。時以謨爲後妻盧氏所譖,神武亦以責謨。謨陳其惡。神武弗信,自收恤之,令與諸子同學,久乃令還。後與任胄等謀殺神武,事發,神武嘆曰:「知子莫若父,信哉!」因上言房謨、鄭述祖、李道璠三家,理宜從法,竊以謨立身清白,履行忠謹;鄭仲禮嚴祖庶兒,晚始收拾;李世林生自外養,屬絕本宗。三人特乞罪止一房,魏帝許焉。及謨卒,子廣嗣。廣弟恭懿。
恭懿字慎言,沈深有局量,達於從政。仕齊,歷平恩令、濟陰太守,並有能名。齊亡,不得調。後預尉遲迥亂,廢於家。隋開皇初,吏部尚書蘇威舉爲新豐令,政爲三輔最。上聞而嘉之,賜物四百段。以所得賜,分給窮乏。未幾,復賜米三百石,又振貧人。上聞止之。時雍州諸縣令,每朔朝謁,上必呼恭懿至榻前,訪以化下之術。威又薦之,歷澤、德二州司馬。盧愷復奏其政美,上甚異之,復賜以帛。諸州朝集,稱爲勸勵之首,以爲「上天宗廟之所祐助,豈朕寡薄能致?朕即拜爲刺史,卿等宜師之」。乃下詔褒美,因授海州刺史。
未幾,國子博士何妥奏恭懿尉遲迥之黨,威、愷曲相舉薦。上大怒,恭懿竟放嶺南。未幾征還,至洪州卒。論者冤之。
張纂字徽纂,代郡平城人也。初事爾朱榮,又爲爾朱兆長史,使於神武,遂被顧識。及相州城拔,參丞相軍事,封武安縣伯。累遷神武行台右丞。從征玉壁,大軍將還山東,至晉州忽遇寒雨,士卒飢凍有死者。州以邊禁,不聽入城。時纂爲別使,遇見,輒令開門內之,分寄人家,給其火食,多所全濟。神武聞而善之。
纂性便僻,事神武二十餘歲,通傳教令,甚見親賞。文宣時,卒於護軍將軍。
張亮字伯德,西河隰城人也。初事爾朱兆,兆奔秀容,左右皆密通誠款,唯亮獨無啟疏。及兆敗,竄於窮山,令亮及倉頭陳山提斬己首以降,皆不忍。兆乃自縊於樹,亮因伏屍哭。神武嘉嘆之,授丞相府參軍,漸見親待,委以書記之任。天平中,爲文襄行台郎中,典七兵事。雖爲台郎,常在神武左右。遷右丞。
高仲密之叛,與大司馬斛律金守河陽。周文帝於上流放火船,欲燒河橋。亮乃備小艇百餘,皆載長鎖,鎖頭施釘,火船將至,即馳小船,以釘釘之,引鎖向岸,火船不得及橋。橋全,亮之計也。後自太中大夫拜幽州刺史。薛琡嘗夢亮於山上掛絲,以告亮,且占之曰「山上絲,幽字也,君其爲幽州乎。」數月而驗。累遷尚書右僕射、西南道行台。
亮性質直,勤力強濟,深爲神武、文襄信委。然少風格,好財利,久在左右,不能廉潔。及歷數州,咸有黷貨之號。天保初,別封安定縣男,位中領軍。卒,贈司空。
時霸府又有趙起、徐遠者,並見任委。
起廣平人,性沈謹。神武頻以爲相府騎兵二局,典兵馬十餘載。至文宣即位,累遷大鴻臚卿。雖歷九卿、侍中,常以本官監兵馬,出內居腹心寄,與二張相亞。武平中,卒於師,贈都督、滄州刺史。
遠廣寧人,爲丞相騎兵參軍事,深爲神武所知。累遷東楚州刺史,政有恩惠。郭邑大火,城人亡產業,遠躬自赴救,對之流涕,仍爲經營,皆得安立。卒於衛尉卿。起、遠前書並有傳,更無異跡,今附此雲。
張曜字靈光,上谷昌平人也。少貞謹,韓軌爲御史劾,州府僚佐及軌左右以贓掛網者百餘人,唯曜以清白免。天保初,賜爵都鄉男,累遷尚書右丞。文宣曾近出,令曜居守。帝夜還,曜不時開門,勒兵嚴備。帝駐驆門外久之,催迫甚急。曜以夜深,須火至面識,門乃可開。於是獨出見帝。帝笑曰:「卿欲效郅君章也?」乃使曜前開門,然後入。嗟賞之,賜以錦彩。大寧初,遷秘書監。
曜歷事累世,奉職恪勤,咸見親待,未嘗有過。每得祿賜,輒散之宗族。性節儉率素,車服飲食,取給而已。好讀春秋,月一遍,時人比之賈梁道。趙彥深嘗謂之曰:「君研尋左氏,豈求杜、服繆邪?」曜曰:「何爲其然乎?左氏之書,備敘言事,惡者可以自戒,善者可以庶幾。故勵己溫尋,非欲詆訶古人得失也。」
天統元年,奏事,暴疾,仆於御前。武成下坐臨視,呼不應。帝泣曰:「失我良臣也。」旬日卒,贈尚書右僕射,諡曰貞簡。
王峻字巒嵩,靈丘人也。明悟有幹略。歷事神武、文襄,爲相府佐,賜爵北平男,除營州刺史。營州地接邊賊,數爲人患。峻至州,遠設斥候,廣置疑兵,賊不敢發,合境獲安。先是,刺史陸士茂詐殺室韋八百餘人,因此朝貢遂絕。至是,峻要其行路,大破之。虜其酋帥,厚加恩禮,放遣之。室韋遂獻誠款,朝貢不絕,峻有力焉。蠕蠕主菴羅辰東徙,峻設伏大破之,於此遁走。歷位尚書。
河清中,位南道行台,坐違格私度禁物,並盜截軍糧,有司定處斬刑,家口配沒。詔決鞭一百,除名配甲坊,蠲其家口。武平初,卒於侍中,贈司空。
王紘字師羅,太安狄那人也。父基,頗讀書,有智略。初從葛榮,與周文帝相知。及周文據關中,神武遣基與長史侯景同往焉。周文留基不遣,後乃逃歸。歷南益、北豫二州刺史,所歷皆好聚斂,然性和直,吏人不甚怨苦。後爲奴所害,贈吏部尚書。
紘善騎射,愛文學,性敏捷。年十三,見揚州刺史太原郭元貞,撫其背曰:「讀何書?」曰:「誦孝經。」曰:「孝經云何?」曰:「在上不驕,爲下不亂。」元貞曰:「吾豈驕乎?」紘曰:「君子防未萌,亦願留意。」元貞稱善。十五,隨父在北豫州,行台侯景與人論掩衣法爲當左右。尚書敬顯儁曰:「孔子云:『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以此言之,右衽應是。」紘進曰:「國家龍飛朔野,雄步中原,五帝異儀,三王殊制,掩衣左右,何足是非?」景奇其早慧,賜以名馬。興和中,文襄召爲庫直、奉朝請。文襄遇禍,紘冒刃捍禦。以忠節,進爵平春縣男。
頗爲文宣所知,爲領左右都督。帝嘗與左右飲酒,曰:「快哉大樂!」紘曰:「亦有大苦。」帝曰:「何苦?」紘曰:「長夜荒飲,不悟國破,是謂大苦。」帝默然。後責紘曰:「爾與紇奚舍樂同事我兄,舍樂死,爾何不死?」紘曰:「君亡臣死,自是常節,但賊豎力薄,故臣不死。」帝使燕子獻反縛之,長廣王捉頭,帝手刃將下。紘呼曰:「楊遵彥、崔季舒逃難,位至僕射、尚書;冒危效命之士,翻見屠戮。曠古未有此事。」帝投刃於地曰:「王師羅不得殺。」遂舍之。
後拜驃騎大將軍。武平初,加開府儀同三司。上言突厥與周男女來往,必相影響,南北寇邊,宜爲之備。五年,陳人寇淮南,封輔相議討之。紘曰:「若復出頓江、淮,恐北狄西寇,乘弊而來。莫若薄賦省徭,息人養士,使朝廷協睦,遐邇歸心,征之以仁義,鼓之以道德,天下皆當肅清,豈直江南偽陳而已。」高阿那肱謂眾曰:「從王武衛者南席。」眾皆同焉。尋兼侍中,聘周。使還即正。未幾卒。
紘好著述,作鑒誡二十四篇。
敬顯儁字孝英,平陽太平人也。少英俠,從神武信都義舉,歷位度支尚書。神武攻鄴,顯儁督造土山,以功封永安縣侯。出內多歷顯官,所在著名。河清中,卒於兗州刺史。
子長瑜,武成時爲廣陵太守,多所受納,刺史陸駿將表劾之。以貨事和士開,以書屏風詐爲長瑜獻,武成大悅,駿表尋至,遂不問焉。遷合州刺史,陷於陳,卒。子德亮,齊亡後,負屍歸。
德亮,隋開皇中,卒於尚書郎。
平鑒字明達,燕郡薊人也。祖延,魏安平太守。父勝,安州刺史。
鑒少聦敏,受學於徐遵明,受詩、禮於弘農楊文懿,通大義,不爲章句。雅有豪俠氣。孝昌末,見天下將亂,乃之洛陽,與慕容儼以客騎馬爲業,兼習弓矢。鑒性巧,夜則胡畫,以供衣食。俄奔爾朱榮,榮大奇之。以軍功,累遷襄州刺史。神武起兵信都,鑒棄州自歸,即授本官。
文襄輔政,封西平縣伯,遷懷州刺史。鑒奏請於州西故軹關道築城,以防西軍,從之。尋西魏將楊 22dcb.gif 敗,以功進開府儀同三司。累遷揚州刺史。其妻生男,鑒因喜酣醉,擅免境內囚,誤免關中細作二人。醒而知之,上表自劾。文宣特原其罪,賜犢百頭、羊二百口、酒百石,令作樂。
河清二年,重拜懷州刺史。時和士開使求鑒愛妾阿劉,即送之。仍謂人曰:「老公失阿劉,與死何異?要自爲身計,不得不然。」後卒於都官尚書,贈司空,諡曰文。
子子敬嗣,輕險無賴,奸穢所至,禽獸不若。隋開皇中,爲晉州行參軍,爲并州總管秦王所殺。
唐邕字道和,太原晉陽人也。其先自晉昌徙焉。父靈芝,魏壽陽令,邕貴,贈司空公。
邕少明敏,有材幹。初直神武外兵曹,以幹濟見知,擢爲文襄大將軍督護。文襄崩,事出倉卒,文宣部分將校,鎮壓四方,夜中召邕支配,造次便了。帝甚重之。天保初,稍遷給事中,兼中書舍人,封廣漢鄉男。及從征奚虜,黃門侍郎袁猛舊典騎兵事,至是爲割配遲留,鞭杖一百,仍令邕監騎兵事,以猛賜邕。文宣頻年出塞,邕必陪從,專掌兵機,承受敏速。自軍吏已上勞效由緒,無不諳練,占對如響。或御前簡閱,邕多不執文簿,唱官名未嘗謬誤。七年,於羊汾堤講武,令邕總爲諸軍節度。事畢,仍監宴射之禮。親執其手,引至太后前,坐於丞相斛律金上。啟太后云:「邕一人當千。」仍別賜錢彩。邕非唯強濟明辯,亦善揣上意,是以委任彌重。帝嘗白太后云:「邕手作文書,口且處分,耳又聽受,實是異人。」一日中六度賜物。又嘗解所服青鼠皮裘賜邕云:「朕意在與卿共弊。」除兼給事黃門、中書舍人。文宣嘗登并州童子佛寺望并州城,曰:「此何等城?」或曰:「金城湯池,天府之國。」帝云:「我謂唐邕是金城,此非也。」後謂邕云:「高德正妄說卿短,而薦主書郭敬,朕已殺之。卿劬勞既久,欲除卿作州,頻敕楊遵彥求堪代卿者,如卿實不可得,所以遂停。」文宣或切責侍臣云:「觀卿等,不中與唐邕作奴!」其愛遇如此。
孝昭作相,署相府司馬。皇建元年,除給事黃門侍郎。大寧元年,除大司農卿。河清元年,突厥入寇,遣邕驛赴晉陽,纂集兵馬。在路聞虜將逼,邕斟酌事宜,改敕,更促期會,由此兵士限前畢集。後拜侍中、并州大中正、護軍將軍。從武成幸晉陽,帝至武軍驛,因醉責虞候都督范洪,將殺之。邕諫,以爲若非酒行戮,族誅人無所怨;假實有大罪,因酒殺人,恐招橫議。洪因得免死。邕又以軍人教習田獵,依令十一月,月別三圍,以爲疲弊,請每月兩圍。又奏河陽、晉州,與周連境,請於河陽、懷州、永橋、義寧、烏藉各徙六州軍人並家,立軍府安置,以備機急之用。帝並從之。未幾,出爲趙州刺史,侍中、護軍、大中正悉如故。謂曰:「朝臣未有帶侍中、護軍、中正臨州者,以卿舊勛,故有此舉。放卿百餘日休息,至秋間,當即召。」邕政頗嚴酷,然抑挫豪強,公事甚理。尋除中書監,仍侍中,遷尚書右僕射。
武平初,坐斷事阿曲,爲御史所劾,除名。久之,以舊恩,復除將軍、開府,累遷尚書令,封晉昌王。高思好構逆,令邕赴晉陽監勒諸軍。事平,錄尚書事。屬周師攻洛陽,右丞相高阿那肱赴援,邕配割不甚從允,那肱譖之,由是被疏。七年,車駕將幸晉陽,敕斛律孝卿總騎兵,事多自決。邕恃舊,一旦爲孝卿所輕,郁怏形於辭色。帝從平陽敗後,狼狽歸鄴,邕懼那肱譖愬,恨孝卿輕己,遂留晉陽,與莫多婁敬顯等樹安德王爲帝。尋降周,邕依例授上開府儀同大將軍。再遷戶部,轉少司馬,封安福郡公,遷鳳州刺史。隋開皇初,卒。
邕性識明敏,在齊一代,典執兵機。是以九州軍士,四方勇募,強弱多少,番代往還,器械精粗,糧儲虛實,精心勤事,莫不諳知。自大寧以來,奢侈糜費,比及武平之末,府藏漸虛,邕支度取捨,大有裨益。然既被任遇,意氣漸高,其未經府寺陳訴起覽辭牒,條數甚多,俱爲憲台及左丞彈劾,並御注放免。司空從事中郎封長業、太尉記室參軍平濤並爲征官錢違限,邕各杖背三十。齊時宰相,未有撾撻朝士,至是,大駭物望。
三子:長子君明,開府儀同三司,開皇初,卒於應州刺史。次子君徹,中書舍人,隋戎、順二州刺史,大業中,卒於武賁郎將。少子君德,以邕降周,伏法。
齊朝因神武作相,丞相府外兵、騎兵曹,分掌兵馬。及受禪,諸司咸歸尚書,唯此二曹不廢,令唐邕、白建主之,謂之外兵省、騎兵省。後邕、建位望轉隆,各置省主,令中書舍人分判二省事,故世稱唐、白雲。
白建字彥舉,太原陽邑人。初入大丞相府任騎兵曹,典文帳,明解書計,爲同局所推。天保末,兼中書舍人。孝昭輔政,除大丞相騎兵參軍。河清二年,除員外散騎常侍,仍舍人。三年,突厥入境,代、忻二牧,悉是細馬,合數萬疋,在五台山北柏谷中避賊。賊退,敕建送馬定州,付人養飼。建以馬瘦,違敕以便宜從事。戎馬無損,建有力焉。武平末,歷位尚書、特進、侍中、中書令,封高昌郡公。父長命,贈開府儀同三司、都官尚書。
建雖無他才伎,勤於在公,以溫柔自處。與唐邕俱以典執兵馬,致位卿相。諸子幼弱,俱爲州郡主簿;男女婚嫁,皆得勝流。卒,贈司空。
元文遙字德遠,河南洛陽人也。魏昭成皇帝六世孫也。五世祖常山王遵。父晞,有孝行,父卒,廬於墓側而終。文遙貴,贈特進、開府儀同三司、中書監,諡曰孝。
文遙敏慧夙成,濟陰王暉業每云:「此子王佐才也。」暉業常大會賔客,時有人將何遜集初入洛,諸賢皆讚賞之。河間邢卲試命文遙誦之,幾遍可得。文遙一覽便誦,時年始十餘歲。濟陰王曰:「我家千里駒,今定如何?」邢云:「此殆古來未有。」起家員外散騎侍郎。遭父喪,服闋,除太尉東閣祭酒。以天下方亂,遂解官侍養,隱於林慮山。
武定中,文襄征爲大將軍府功曹。齊受禪,於登壇所授中書舍人,宣傳文武號令。楊遵彥每云:「堪解穰侯印者,必在斯人。」後忽中旨幽執,竟不知所由。如此積年。文宣後自幸禁獄,執手愧謝,親解所著金帶及御服賜之,即日起爲尚書祠部郎中。孝昭攝政,除大丞相府功曹,參典機密。及踐祚,除中書侍郎,封永樂縣伯,參軍國大事。及帝大漸,與平秦王歸彥、趙郡王叡等同受顧托,迎立武成。武成即位,任遇轉隆,歷給事黃門侍郎、散騎常侍、侍中、中書監。天統二年,詔特賜姓高氏,籍屬宗正,子弟依例,歲時入廟朝祀。再遷尚書左僕射,進封寧都郡公,仍侍中。
文遙歷事三主,明達世務,每臨軒大集,多令宣敕,號令文武,聲韻高朗,發吐無滯。然探測上旨,時有委巷之言,故不爲知音所重。齊因魏,宰縣多用冢濫,至於士流,恥居百里。文遙以縣令爲字人之切,遂請革選。於是密令搜揚貴遊子弟,發敕用之。猶恐其披訴,總召集神武門,令趙郡王叡宣旨唱名,厚加慰喻。士人爲縣,自此始也。既與趙彥深、和士開同被任遇,雖不如彥深清貞守道,又不爲士開貪淫亂政,在於季孟之間。然性和厚,與物無競,故時論不在彥深之下。初,文遙自洛遷鄴,唯有地十餘頃,家貧,所資衣食。魏之將季,宗姓被侮,有人冒相侵奪,文遙即以與之。及貴,此人尚在,乃將家逃竄。文遙大驚,追加慰撫,還以與之,彼人愧而不受。彼此俱讓,遂爲閒田。
至後主嗣位,趙郡王叡、婁定遠等謀出和士開,文遙亦參其議。叡見殺,文遙由是出爲西兗州刺史。詣士開別,士開曰:「處得言地,使元家兒作令仆,深負朝廷。」既言而悔,仍執手慰勉之。猶慮文遙自疑,用其子行恭爲尚書郎,以慰其心。士開死,自東徐州刺史征入朝,竟不用,卒。
行恭美姿貌,有父風,兼俊才。位中書舍人,待詔文林館。齊亡,與陽休之等十八人同入關,稍遷司勛下大夫。隋開皇中,位尚書郎,坐事徙瓜州而卒。行恭少頗驕恣,文遙令與范陽盧思道交遊。文遙嘗謂思道云:「小兒比日微有所知,是大弟之力。然白擲劇飲,甚得師風。」思道荅云:「六郎辭情俊邁,自是克荷堂構。而白擲劇飲,亦天性所得。」
行恭弟行如,亦聦慧早成。武平末,著作佐郎。
趙隱字彥深,自雲南陽宛人,漢太傅喜之後。高祖父難爲齊州清河太守,有惠政,遂家焉。清河後改爲平原,故爲平原人也。隱避齊廟諱,改以字行。父奉伯,仕魏,位中書舍人,行洛陽縣令。彥深貴,贈司空。
彥深幼孤貧,事母甚孝。年十歲,曾候司徒崔光。光謂賔客曰:「古人觀眸子以知人,此人當必遠至。」性聦敏,善書計,安閒樂道,不雜交遊,爲雅論所歸服。昧爽,輒自掃門外,不使人見,率以爲常。
初爲尚書令司馬子如賤客,供寫書。子如善其無誤,欲將入觀省舍。隱靴無氈,衣帽穿弊,子如給之。用爲書令史,月余,補正令史。神武在晉陽,索二史,子如舉彥深。後拜子如開府參軍,超拜水部郎。及文襄爲尚書令攝選,沙汰諸曹郎,隱以地寒,被出爲滄州別駕,辭不行。子如言於神武,征補大丞相功曹參軍,專掌機密。文翰多出其手,稱爲敏給。神武曾與對坐,遣造軍令,以手捫其額曰:「若天假卿年,必大有所至。」每謂司徒孫騰曰:「彥深小心恭慎,曠古絕倫。」
及神武崩,秘喪事,文襄慮河南有變,仍自巡撫,乃委彥深後事,轉大行台都官郎中。臨發,握手泣曰:「以母弟相托,幸得此心。」既而內外寧靜,彥深之力。及還發喪,深加褒美,乃披郡縣簿爲選,封安國縣伯。從征潁川,時引水灌城,城雉將沒,西魏將王思政猶欲死戰。文襄令彥深單身入城告喻,即日降之,便手牽思政出城。文襄大悅。先是文襄謂彥深曰:「吾昨夜夢獵,遇一群豕,吾射,盡獲之。獨一大豕不可得,卿言當爲吾取,須臾獲豕而進。」至是,文襄笑曰:「夢驗矣。」即解思政佩刀與彥深曰:「使卿常獲此利。」
文宣嗣位,仍典機密,進爵爲侯。天保初,累遷秘書監。以爲忠謹,每郊廟,必令兼太僕,執御陪乘。轉大司農。帝或巡幸,即輔贊太子知後事。出爲東南道行台尚書、徐州刺史。爲政尚恩信,爲吏人所懷。多所降下,所營軍處,士庶追思,號趙行台頓。文宣璽書勞勉,征爲侍中,仍掌機密。
河清元年,進爵安樂公。累遷尚書左僕射、齊州大中正,監國史,遷尚書令,位特進,封宜陽王。武平二年,拜司空。爲祖珽所間,出爲西兗州刺史。四年,征爲司空,轉司徒。丁母憂,尋起爲本官。七年六月,暴疾薨,時年七十。
彥深歷事累朝,常參機近,溫柔謹慎,喜怒不形於色。自皇建以還,禮遇稍重,每有引見,或升御榻,常呼官號而不名也。凡諸選舉,先令銓定,提獎人物,皆行業爲先,輕薄之徒,弗之齒也。孝昭既執朝權,群臣密多勸進,彥深獨不致言。孝昭嘗謂王晞云:「若言眾心皆謂天下有歸,何不見彥深有語?」晞以告,彥深不獲已,陳請。其爲時重如此。常遜言恭己,未嘗以驕矜待物,所以或出或處,去而復還。
母傅氏,雅有操識。彥深三歲,傅便孀居,家人慾以改適,自誓以死。彥深五歲,傅謂之曰:「家貧兒小,何以能濟?」彥深泣而言曰:「若天哀矜,兒大當仰報。」傅感其意,對之流涕。及彥深拜太常卿,還,不脫朝服,先入見母,跪陳幼小孤露,蒙訓得至於此。母子相泣久之,然後改服。後爲宜陽國太妃。
彥深有七子,仲將知名。沈敏有父風,溫良恭儉,雖妻子亦未嘗怠慢,終日儼然。學涉群書,善草隸,雖與弟書,書字楷正。云「草不可不解,若施之於人,即似相輕易;若當家卑幼,又恐其疑所在宜爾。是以必須隸筆。」彥深乞轉萬年縣子授之,位給事黃門侍郎、散騎常侍。隋開皇中,位吏部郎,終於安州刺史。
齊朝宰相,善始令終唯彥深一人。然諷朝廷以子叔堅爲中書侍郎,頗招物議。時馮子琮子慈明、祖珽子君信並相繼居中書,故時語云:「馮、祖及趙,穢我鳳池。」然叔堅身才最劣。
赫連子悅字士欣,僭夏赫連勃勃之後也。神武起兵時,爲濟州別駕,勸刺史侯景赴神武。後除林慮太守。文襄往晉陽,由郡境,問所不便。悅云:「臨水、武安,去郡遙遠,山嶺重疊。若東屬魏郡,則地平路近。」文襄笑曰:「卿徒知便人,不覺損干。」悅荅曰:「所言者人所疾苦,不敢以私潤負公心。」文襄善之,乃敕依事施行。自是人屬近便,行路稱之。
天保中,爲揚州刺史。先是城門早閉晚開,廢於農作。子悅到,乃命以時開閉,人吏便之。累遷鄭州刺史,政爲天下之最。入爲都官尚書。鄭州人馬子韶、崔孝政等八百餘人,請立碑頌德,有詔許焉。加位開府,歷行北豫州事,兼吏部尚書。子悅在官,唯以清勤自守,既無學術,又闕風儀,人倫清鑒,去之彌遠,一旦居銓衡之首,大招物議。由是除太常卿,兼侍中,聘周使主,卒。
子仲章,中書舍人。
馮子琮字子琮,長樂信都人,北燕主馮弘之後也。祖嗣興,相州刺史。父靈紹,尚書郎、太中太夫。子琮貴,贈開府儀同三司。
子琮性識聦敏,爲外祖滎陽鄭伯猷所異。初襲爵滎陽縣子。齊天保初,改爲長安縣男。皇建初,爲尚書駕部郎中,攝庫部。孝昭曾閱簿領,試令口陳。子琮暗對無有遺失。時梁丞相王琳歸國,孝昭詔子琮觀其形勢。琳即與赴鄴,甚見嘉賞。子琮妻,胡皇后妹也,故詔與胡長粲輔導太子。後轉太子中庶子。
天統元年,武成禪位後主,謂子琮曰:「少君左右,宜得正人,以卿心存正直,今以後事相委。」再遷散騎常侍,奏門下事。尋兼併省祠部尚書。後與胡長粲有隙,武成深誡之曰:「唇亡齒寒,勿復如此。」武成在晉陽,既居舊殿,少帝未有別所,詔子琮監造大明宮。成,帝怪其不宏麗,子琮曰:「至尊幼承大業,欲令敦儉,以示萬邦。兼此北連天闕,不宜崇峻。」帝稱善。又詔子琮監議五禮,與趙郡王叡分爭異同,略無降下,大爲識者所鄙。
及武成崩,和士開秘喪三日。子琮問其故。士開引神武、文襄初崩,並秘不舉喪,至尊年少,恐王公貳,欲追集,然後與詳議。時趙郡王叡先預帷幄之謀,子琮素知士開忌叡及領軍婁定遠,恐其矯遺詔出叡外任,奪定遠禁衛權,因荅云:「大行,神武之子,今上又是先皇傳位,群臣富貴,皆至尊父子之恩,但令一無改易,必無異望。世異事殊,不得與霸朝相比。且公不出宮門,已經數日,升遐之事,行路皆傳,久而不舉,恐有他變。」
及發喪,元文遙以子琮太后妹夫,恐其獎成太后干政,說趙王叡及和士開出之。拜鄭州刺史。既非後主本意,賞賜甚厚。仍轉滄州別駕,封寧都縣伯。太后爲齊安王納子琮長女爲妃,子琮因請假赴鄴,遂授侍中、轉吏部尚書。其妻放縱,請謁公行,賄貨填積。守宰除授,先定錢帛,然後奏聞。其所通致,事無不允。子琮亦不禁制。又廣拓傍鄰,增修宅宇,以夜繼晝,未曾休息。斛律光將兵度玉壁,至龍門。周有移書,別須籌議。詔子琮乘傳赴軍,與周將韋孝寬面相要結。龍門等五城,因此內附。後主以爲子琮之功,封昌黎郡公。遷尚書右僕射,仍攝選,侍中如故。
和士開居要日久,子琮舊所附托,中雖阻異,其後還相彌縫。士開弟士休與盧氏成婚,子琮檢校趨走,與士開府僚不異。時內外除授,多由士開奏擬,子琮既恃內戚,兼帶選曹,自擅權寵,頗生間隙。時陸媼勢震天下,太后與之結爲姊妹,而和士開於太后有醜聲。子琮欲陰殺陸媼及士開,因廢帝而立琅邪王儼。以謀告儼,儼許之,乃矯詔殺士開。及儼見執,言子琮教己。太后怒,又使執子琮,遣右衛大將軍侯呂芬就內省以弓弦絞殺之。使內參以庫車載屍歸其家。諸子方握槊,聞庫車來,以爲賜物,大喜,開視乃哭。
子琮微有識鑒,頗慕存公。及位望轉隆,宿心頓改,擢引非類,公爲深交,縱其子弟,不依倫次。又專營婚媾,歷選上門,例以官爵許之,旬月便驗。頓丘李克、范陽盧思道、隴西李胤伯、李子希、滎陽鄭庭堅並其女婿,皆至超遷。其矯縱如此。祖珽先與子琮有隙,於後具奏此事,諸子並坐此除名。太后以爲言,又被擢用。子琮有五子,慈明最知名。
慈明字無佚,在齊爲中書舍人。隋開皇中,兼內史舍人。大業中,位尚書兵部郎,加朝請大夫。十三年,攝江都郡丞事。
李密之逼東都,詔慈明追兵擊密,爲密黨崔樞所執。密延與坐,論以舉兵之意。慈明曰:「慈明直道事人,有死而已,不義之言,非所敢對。」密厚禮之,冀其從己。慈明潛使奉表江都,及致書東都留守,論賊形勢。密知,又義而釋之。出至營門,爲賊帥翟讓所瞋責。慈明勃然曰:「天子使我來,正欲除爾輩,不圖爲賊黨所獲,我豈從汝求活邪?須殺但殺,何須罵詈!」讓益怒,亂刀斬之。梁郡通守楊汪上狀,煬帝嘆惜之,贈銀青光祿大夫,拜其二子怦、惇俱爲尚書承務郎。王世充推越王侗爲主,重贈柱國、戶部尚書、昌黎郡公,諡曰壯武。
長子忱,先在東都。王世充破李密,忱亦在軍中,遂遣奴負父屍柩詣東都,身不自送。未幾,又盛華燭納室,時論丑之。
郎基字世業,中山新市人也。祖智,魏魯郡太守,贈兗州刺史。父道恩,開府、陽平郡守。
基身長八尺,美須髯,汎涉墳籍,尤長吏事。齊天保四年,除海西鎮將。遇東方白額稱亂淮南,州郡皆從逆。梁將吳明徹攻圍海西,基固守,乃至削木爲箭,剪紙爲羽。圍解還朝,僕射楊愔迎勞之曰:「卿本文吏,遂有武略,削木剪紙,皆無故事,班、墨之思,何以相過。」御史中丞畢義雲引爲侍御史。趙州刺史尉粲,文宣外弟;揚州刺史郭元貞,楊愔妹夫:基不憚權威,並劾其贓罪。
皇建初,除鄭州長史,帶潁川郡守。西界與周接境,因侯景背叛,其東西分隔,士人仍緣姻舊,私相貿易。而禁格嚴重,犯者非一。基初蒞職,披檢格條,多是權時,不爲久長。州郡因循,失於請讞,緻密網久施,得罪者眾。遂條件申台省,仍以情量事科處,自非極刑,一皆決放。積年留滯,案狀膠加,數日之中,剖判咸盡。尋而台省報下,並允基所陳。條綱既疏,獄訟清靜。基性清慎,無所營求,嘗語人云:「任官之所,木枕亦不須作,況重於此乎?」唯頗令人寫書。潘子義曾遺之書云:「在官寫書,亦是風流罪過。」基荅云:「觀過知仁,斯亦可矣。」卒於官,贈驃騎大將軍、和州刺史,諡曰惠。柩將還,遠近赴送,莫不攀轅悲哭,哀不自勝。
初,基任瀛州騎兵時,陳元康爲司馬,畢義雲爲屬,與基並有聲譽,爲刺史元嶷所目:「三賢俱有當世才,後來皆當遠至。唯郎騎兵任真過甚,恐不足自達。」陳、畢後並貴顯,而基位止郡守。子茂。
茂字慰之,少敏慧,七歲誦騷、雅,日千餘言。十五,師事國子博士河間權會,受詩、易、三禮及玄象刑名之學。又就國子助教長樂張奉禮受三傳群言,至忘寢食。家人恐成病,常節其燭。及長,以博學稱,歷位保城令,有能名。周平齊,上柱國王誼薦之,授陳州戶曹。屬隋文帝爲亳州總管,命掌書記。
周武帝爲象經,隋文從容謂茂曰:「人主之所爲也,感天地,動鬼神,而象經多亂法,何以致人。」茂竊嘆曰:「此言豈常人所及!」陰自結納。隋文亦親禮之。後還家,爲州主簿。及隋文爲丞相,以書召之,言及疇昔,甚歡。授衛州司錄,有能名。
尋除衛國令,時有繫囚二百,茂親自究審,數日釋免者百餘人。曆年辭訟,不詣州省。魏州刺史元暉謂曰:「長史言衛國人不敢申訴者,畏明府耳。」茂曰:「人猶水也,法令爲堤防,堤防不固,必致奔突,苟無決溢,使君何患哉!」暉無以應。有部人張元預與從父弟思蘭不睦,丞尉請加嚴法。茂曰:「元預兄弟,本相憎嫉,又坐得罪,彌益其忿,非化人之意也。」乃遣縣中耆舊,更往敦諭,道路不絕。元預等各生感悔,詣縣頓首請罪。茂曉之以義,遂相親睦,稱爲友悌。
開皇中,累遷戶部侍郎。時尚書右僕射蘇威立條章,每歲責人間五品不遜。或荅者乃云:「管內無五品家。」不相應領,類多如此。又爲餘糧簿,擬有無相贍。茂以爲繁紆不急,皆奏罷之。又奏身死王事者,子不退田;品官左貶不減地。皆發於茂。茂性明敏,剖決無滯,當時以吏干見稱。
煬帝即位,爲尚書左丞,參掌選事。茂尤工政理,爲世所稱。時工部尚書宇文愷、右翊衛大將軍于仲文競河東銀窟,茂奏劾:「愷位望已隆,祿賜優厚,拔葵去織,寂爾無聞,求利下交,曾無愧色;仲文大將,宿衛近臣,趨侍階庭,朝夕聞道,虞、芮之風,抑而不慕,分銖之利,知而必爭。何以貽範庶僚,示人軌物?」愷與仲文,竟坐得罪。茂與崔祖濬撰州郡圖經一百卷奏之,賜帛百段。
時帝每巡幸,王綱已紊,茂既先朝舊臣,明習世事,然無謇諤之節,見帝忌刻,不敢措言,唯竊嘆而已。以年老乞骸骨,不許。會帝征遼,以茂爲晉陽宮留守。其年,常山贊務王文同與茂有隙,奏茂附下罔上。詔納言蘇威、御史大夫裴蘊雜推之。茂素與二人不平,因深文其罪,及弟司隸別駕楚之,皆除名徙且末郡。茂怡然任命,不以爲憂,在途作登隴賦以自慰。後附表自陳,帝頗悟。十年,追還京兆,歲余卒。子知年。
論曰:孫搴入幕未久,倉卒致斃,神武以情寄之重,義切折肱,若不愛惜才子,何以成夫王業。元康以知能才幹,委質霸朝,綢繆帷幄,任寄爲重,及難無苟免,忘生殉義,可謂得其地焉。杜弼識學甄明,發言讜正,禪代之際,先起異圖,王怒未終,卒蒙顯戮,直言多矣,能無及於此乎?房謨忠勤之操,始終若一。恭懿循良之風,可謂世有人矣。張纂、張亮、張曜、王峻、王紘等並事霸朝,申其力用,皆有齊之良臣也。伯德之慟哭伏屍,靈光之拒關駐驆,有古人之風焉。顯儁明達,文武驅馳,盡其知力,不遑寧處。可謂德以稱位,能以稱官。
道和爰從霸府,以終末路,四十餘載,典綜兵機,識用閒明,甚爲朝臣所服。及於後主奔遁,莫知所之,首贊延宗,以從權變。既而晉陽傾覆,運極途窮,還鄴則義隔德昌,死事則情乖舊主,雖復全生握節,豈比背叛之流歟?
夫縣宰之寄,綿歷古今,親人任功,莫尚於此。漢氏官人,尚書郎出宰百里;晉朝設法,不宰縣不得爲郎。皆所以貴方城之職,重臨人之要。後魏令長,多選舊令史爲之,故縉紳之流,恥居其位。爰逮有齊,此途未改。寧都公革斯流弊,弘之在人,固爲美矣。
司徒器度沈遠,有宰臣之量,始從文吏,終致台輔,出內有常,夷險若一。而世人諭之胡廣,譏其不能廷爭。然古稱「見幾而作」,又曰「相時而動」,若時有開悟,或可希舜一功,而終遇奸回,便恐舟壑俱運,斯蓋趙公之志也。
子悅牧宰流譽,子琮簿領見知,及居藻鏡,俱稱尸祿。馮溺於賄貨,於斯爲甚。慈明赴蹈之義,蓋有銜須之節。郎基政績有聞,蔚之克荷堂構,美矣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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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五十六‧列傳第四十四 魏收 魏長賢 魏季景子澹 魏蘭根族子愷
魏收字伯起,小字佛助,鉅鹿下曲陽人也。自序:漢初魏無知封高良侯,子均。均子恢。恢子彥。彥子歆,字子胡,幼孤,有志操,博洽經史,位終本郡太守。子悅,字處德,性沉厚,有度量,宣城公趙國李孝伯見而重之,以女妻焉。位濟陰太守,以善政稱。
悅子子建,字敬忠,釋褐奉朝請,累遷太尉從事中郎。初,宣武時平氐,遂於武興立鎮,尋改爲東益州。其後鎮將刺史,乖失人和,群氐作梗,遂爲邊患。乃除子建東益州刺史。子建布以恩信,遠近清靜。正光五年,南北二秦城人莫折念生、韓祖香、張長命相繼構逆。僉以州城之人,莫不勁勇,同類悉反,宜先收其器械。子建以爲城人數當行陣,盡皆驍果,安之足以爲用,急之腹背爲憂。乃悉召居城老壯,曉示之,並上言諸城人本非罪坐而來者,悉求聽免。明帝優詔從之。子建漸分其父兄子弟,外居郡戍,內外相顧,終獲保全。及秦賊乘勝,屯營黑水,子建乃潛使掩襲,前後斬獲甚眾,威名赫然。先反者,及此悉降。乃間使上聞,帝甚嘉之,詔子建兼尚書爲行台,刺史如故。於是威振蜀土。其梁、巴、二益、兩秦之事,皆所節度。
梁州刺史傅豎眼子敬仲心以爲愧,在洛大行貨賄,以圖行台。先是子建亦屢求歸京師,至此,乃遣刺史唐永代焉。豎眼因爲行台。子建將還,群氐慕戀,相率斷道。主簿楊僧覆先行曉喻,諸氐忿曰:「我留刺史,爾送出也?」斫之數創,幾死。子建徐加慰譬,旬月方得前行。吏人贈遺,一無所受。而東益氐、蜀尋反,攻逼唐永,永棄城而走,乃喪一藩矣。初永之走,子建客有沙門曇璨及鉅鹿人耿顯皆沒落氐手,及知子建之客,垂泣追衣物還之,送出白馬。遺愛所被如此。
初,子建爲前軍將軍,十年不徙,在洛閒暇,與吏部尚書李韶、韶從弟延寔頗爲弈棋,時人謂爲耽好。子建每曰:「棋於廉勇之際,得之深矣。且吾未爲時用,博弈可也。」及一臨邊事,凡經五年,未曾對局。
還洛後,累遷衛尉卿。初,元顥內逼,莊帝北幸,子建謂所親盧義僖曰:「北海自絕社稷,稱藩蕭衍,吾老矣,豈能爲陪臣!」遂攜家口居洛南。顥平乃歸。先苦風痹,及此遂甚。以卿任有務,屢上書乞身,特除右光祿大夫。邢杲之平,太傅李延寔子侍中彧爲大使,撫慰東土。時外戚貴盛,送客填門,子建亦往候別。延寔曰:「小兒今行,何以相勗?」子建曰:「益以盈滿爲誡。」延寔悵然久之。及莊帝殺爾朱榮,遇禍於河陰者,其家率相吊賀。太尉李虔第二子仁曜,子建之女婿,往亦見害。子建謂姨弟盧道虔曰:「朝廷誅翦權強,兇徒尚梗,未聞有奇謀異略,恐不可濟。此乃李門禍始,吊賀無乃匆匆!」及永安之後,李氏宗族流離,彧遇誅夷,如其所慮。後歷左光祿大夫,加散騎常侍、驃騎大將軍。
子建自出爲藩牧,董司山南,居脂膏之中,遇天下多事,正身潔己,不以財利經懷。及歸京師,家人衣食,常不周贍,清素之跡,著於終始。性存重慎,不雜交遊,唯與尚書盧義僖、姨弟涇州刺史盧道裕雅相親昵。及疾篤,顧敕二子曰:「死生大分,含氣所同。世有厚葬,吾平生不取;蘧篨裸身,又非吾意。氣絕之後,斂以時服。吾平生契闊,前後三娶,合葬之事,抑又非古。且汝二母,先在舊塋,墳地久固,已有定別。唯汝次母墓在外耳,可遷入兆域,依班而定行於吾墓之後,如此足矣,不須祔合。當順吾心,勿令吾有遺恨。」永熙二年春,卒於洛陽孝義里舍,時年六十。又贈儀同三司、定州刺史,諡曰文靜。
二子,收、祚。
收少機警,不持細行。年十五,頗已屬文。及隨父赴邊,好習騎射,欲以武藝自達。滎陽鄭伯調之曰:「魏郎弄戟多少?」收慚,遂折節讀書。夏月,坐板床,隨樹陰諷誦。積年,床板爲之銳減,而精力不輟。以文華顯。
初除太學博士。及爾朱榮於河陰濫害朝士,收亦在圍中,以日晏獲免。吏部尚書李神儁重收才學,奏授司徒記室參軍。永安三年,除北主客郎中。節閔帝立,妙簡近侍,詔試收爲封禪書。收下筆便就,不立藁草,文將千言,所改無幾。時黃門郎賈思同侍立,深奇之,白帝曰:「雖七步之才,無以過此。」遷散騎侍郎,尋敕典起居注,並修國史,俄兼中書侍郎,時年二十六。
孝武初,又詔收攝本職,文誥填積,事咸稱旨。黃門郎崔 3944.gif 乃宣言:收普泰世出入幃幄,一日造詔,優爲詞旨,然則義旗之士,盡爲逆人。又收父老,合解官歸侍。南台將加彈劾,賴尚書辛雄爲言於中尉綦儁,乃解。收有賤生弟仲同,先未齒錄,因此怖懼,上籍,遣還鄉扶侍。孝武嘗大發士卒,狩於嵩少之南,旬有六日。時寒,朝野嗟怨。帝與從官及諸妃主,奇伎異飾,多非禮度。收欲言則懼,欲默不能已,乃上南狩賦以諷焉,年二十七。雖富言淫麗,而終歸雅正。帝手詔報焉,甚見褒美。鄭伯謂曰:「卿不遇老夫,猶應逐兔。」
初,神武固讓天柱大將軍,魏帝敕收爲詔,令遂所請。欲加相國,問收相國品秩,收以實對,帝遂止。收既未測主、相之意,以前事不安,求解,詔許焉。久之,除帝兄子廣平王贊開府從事中郎,收不敢辭,乃爲庭竹賦以致己意。尋兼中書舍人。與濟陰溫子昇、河間邢子才齊譽,世號三才。時孝武內有間隙,收遂以疾固辭而免。舅崔孝芬怪而問之,收曰:「懼有晉陽之甲。」尋而神武南上,帝西入關。
收兼通直散騎常侍,副王昕聘梁。昕風流文辯,收辭藻富逸,梁主及其群臣咸加敬異。先是,南北初和,李諧、盧元明首通使命,二人才器,並爲鄰國所重。至此,梁主稱曰:「盧、李命世,王、魏中興,未知後來,復何如耳。」收在館,遂買吳婢入館;其部下有買婢者,收亦喚取,遍行奸穢。梁朝館司,皆爲之獲罪。人稱其才,而鄙其行。在途作聘游賦,辭甚美盛。使還,尚書右僕射高隆之求南貨於昕、收,不能如志,遂諷御史中尉高仲密禁止昕、收於其台,久之得釋。
及孫搴死,司馬子如薦收,召赴晉陽,以爲中外府主簿。以受旨乖忤,頻被嫌責,加以棰楚,久不得志。會司馬子如奉使霸朝,收假其餘光。子如因宴戲言於神武曰:「魏收,天子中書郎,一國大才,願大王借與顏色。」由此轉府屬,然未甚優禮。
收從叔季景有文學,歷官著名,並在收前,然收常所欺忽。季景、收初赴並,頓丘李庶者,故大司農諧之子也,以華辯見稱,曾謂收曰:「霸朝便有二魏。」收率爾曰:「以從叔見比,便是邪輸之比卿。」邪輸者,故尚書令陳留公繼伯之子,愚痴有名,好自入市肆,高價買物,商賈共所嗤翫。收忽以季景方之,不遜例多如此。
收本以文才,必望穎脫見知,位既不遂,求修國史。崔暹爲言於文襄曰:「國史事重,公家父子霸王功業,皆須具載,非收不可。」文襄乃啟收兼散騎常侍,修國史,武定二年,除正常侍,領兼中書侍郎,仍修國史。
魏帝宴百僚,問何故名「人日」,皆莫能知。收對曰:「晉議郎董勛荅問禮俗云:正月一日爲雞,二日爲狗,三日爲豬,四日爲羊,五日爲牛,六日爲馬,七日爲人。」時邢卲亦在側,甚恧焉。自魏、梁和好,書下紙每云:「想彼境內寧靜,此率土安和。」梁後使其書乃去「彼」字,自稱猶著「此」,欲示無外之意。收定報書云:「想境內清晏,今萬國安和。」梁人復書,依以爲體。
後神武入朝,靜帝授相國,固讓,令收爲啟。啟成呈上,文襄時侍側,神武指收曰:「此人當復爲崔光。」四年,神武於西門豹祠宴集,謂司馬子如曰:「魏收爲史官,書吾善惡,聞北伐時諸貴常餉史官飲食,司馬僕射頗曾餉不?」因共大笑。仍謂收曰:「卿勿見元康在吾目下趨走,謂吾以爲勤勞。我後世身名在卿手,勿謂我不知。」尋加兼著作郎。
收昔在京洛,輕薄尤甚,人號云「魏收驚蛺蝶」。文襄曾游東山,令給事黃門侍郎顥等宴。文襄曰:「魏收恃才無宜適,須出其短。」往複數番,收忽大唱曰:「楊遵彥理屈,已倒。」愔從容曰:「我綽有餘暇,山立不動。若遇當塗,恐翩翩遂逝。」當塗者魏,翩翩者蝶也。文襄先知之,大笑稱善。文襄又曰:「向語猶微,宜更指斥。」愔應聲曰:「魏收在並作一篇詩,對眾讀訖,云:『打從叔季景出六百斗番,亦不辨此。』遠近所知,非敢妄說。」文襄喜曰:「我亦先聞。」眾人皆笑。收雖自申雪,不復抗拒,終身病之。
侯景叛入梁,寇南境。文襄時在晉陽,令收爲檄五十餘紙,不日而就。又檄梁朝,令送侯景,初夜執筆,三更便了,文過七紙。文襄善之。魏帝曾季秋大射,普令賦詩,收詩末云:「尺書征建鄴,折簡召長安。」文襄壯之,顧謂人曰:「在朝今有魏收,便是國之光采。雅俗文墨,通達縱橫。我亦使子才、子昇,時有所作,至於詞氣,並不及之。吾或意有所懷,忘而不語,語而不盡,意有未及,收呈草,皆以周悉。此亦難有。」又敕兼主客郎,接梁使謝珽、徐陵。侯景既陷梁,梁鄱陽王范時爲合州刺史,文襄敕收以書喻之。范得書,仍率部伍西上,州刺史崔聖念入據其城。文襄謂收曰:「今定一州,卿有其力,猶恨『尺書征建鄴』未效耳。」
文襄崩,文宣如晉陽,令與黃門郎崔季舒、高德正、吏部郎中尉瑾於北第參掌機密。轉秘書監,兼著作郎,又除定州大中正。時齊將受禪,楊愔奏收置之別館,令撰禪代詔冊諸文,遣徐之才守門,不聽出。
天保元年,除中書令,仍兼著作郎,封富平縣子。二年,詔撰魏史。四年,除魏尹,故優以祿力,專在史閣,不知郡事。初,帝令群臣各言志,收曰:「臣願得直筆東觀,早出魏書。」故帝使收專其任。又詔平原王高隆之總監之,署名而已。帝敕收曰:「好直筆,我終不作魏太武,誅史官。」
始,魏初鄧彥海撰代記十餘卷,其後崔浩典史,游雅、高允、程駿、李彪、崔光、李琰之郎知世修其業。浩爲編年體,彪始分作紀、表、志、傳,書猶未出。宣武時,命邢巒追撰孝文起居注,書至太和十四年。又命崔鴻、王遵業補續焉,下訖孝明,事甚委悉。濟陰王暉業撰辨宗室錄三十卷。收於是與通直常侍房延祐、司空司馬辛元植、國子博士刁柔、裴昂之、尚書郎高孝干博總斟酌,以成魏書。辨定名稱,隨條甄舉。又搜采亡遺,綴續後事,備一代史籍,表而上聞之。勒成一代大典:凡十二紀,九十二列傳,合一百一十卷。五年三月,奏上之。秋,除梁州刺史。收以志未成,奏請終業,許之。十一月復奏十志:天象四卷,地形三卷,律歷二卷,禮樂四卷,食貨一卷,刑罰一卷,靈征二卷,官氏二卷,釋老一卷,凡二十卷。續於紀傳,合一百三十卷。分爲十二,其史三十五例,二十五序,九十四論,前後二表一啟,皆獨出於收。
收所引史官,恐其陵逼,唯取學流先相依附者。其房延祐、辛元植、眭仲讓雖夙涉朝位,並非史才;刁柔、裴昂之以儒業見知,全不堪編緝;高孝干以左道求進。修史諸人,宗祖姻戚,多被書錄,飾以美言。收頗急,不甚能平,夙有怨者,多沒其善。每言:「何物小子,敢共魏收作色!舉之則使上天,按之當使入地。」初,收在神武時爲太常少卿,修國史,得陽休之助。因謝休之曰:「無以謝德,當爲卿作佳傳。」休之父固,魏世爲北平太守,以貪虐爲中尉李平所彈獲罪,載在魏起居注。收書云:「固爲北平,甚有惠政,坐公事免官。」又云:「李平深相敬重。」爾朱榮於魏爲賊,收以高氏出自爾朱,且納榮子金,故減其惡而增其善,論云:「若修德義之風,則韋、彭、伊、霍,夫何足數。」
時論既言收著史不平,文宣詔收於尚書省與諸家子孫共加論討。前後投訴,百有餘人,雲遺其家世職位;或雲其家不見記錄;或雲妄有非毀。收皆隨狀荅之。范陽盧斐父同附出族祖玄傳下;頓丘李庶家傳,稱其本是梁國蒙人。斐、庶譏議,雲史書不直。收性急,不勝其憤,啟誣其欲加屠害。帝大怒,親自詰責。斐曰:「臣父仕魏,位至儀同,功業顯著,名聞天下,與收無親,遂不立傳。博陵崔綽,位至本郡功曹,更無事跡,是收外親,乃爲傳首。」收曰:「綽雖無位,道義可嘉,所以合傳。」帝曰:「卿何由知其好人?」收曰:「高允曾爲綽贊,稱有道德。」帝曰:「司空才士,爲人作贊,正應稱揚。亦如卿爲人作文章,道其好者,豈能皆實?」收無以對,戰慄而已。但帝先重收才,不欲加罪。時太原王松年亦謗史,及斐、庶並獲罪,各被鞭配甲坊,或因以致死。盧思道亦抵罪。然猶以群口沸騰,敕魏史且勿施行,令群官博議。聽有家事者入署,不實者陳牒。於是眾口諠然,號爲「穢史」,投牒者相次,收無以抗之。時左僕射楊愔、右僕射高德正二人勢傾朝野,與收皆親。收遂爲其家並作傳,二人不欲言史不實,抑塞訴辭,終文宣世,更不重論。
又尚書陸操嘗謂愔曰:「魏收魏書可謂博物宏才,有大功於魏室。」愔嘗謂收曰:「此謂不刊之書,傳之萬古。但恨論及諸家枝葉親姻,過爲繁碎,與舊史體例不同耳。」收曰:「往因中原喪亂,人士譜牒遺逸略盡,是以具書其枝派。望公觀過知仁,以免尤責。」
八年夏,除太子少傅,監國史。復參修律令。三台成,文宣曰:「台成,須有賦。」愔先以告收,收上皇居新殿台賦,其文甚壯麗。時所作者自邢卲已下,咸不逮焉。收上賦前數日,乃告邢卲,卲後告人曰:「收甚惡人,不早言之。」帝曾游東山,敕收作詔,宣揚威德,譬喻關西。俄頃而訖,辭理宏壯,帝對百僚大嗟賞之。仍兼太子詹事。收娶其舅女,崔昂之妹,產一女,無子。魏太常劉芳孫女、中書郎崔肇師女,夫家坐事,帝並賜收爲妻。時人比之賈充置左右夫人。然無子。後病甚,恐身後嫡媵不平,乃放二姬。及疾瘳追憶,作懷離賦以申意。
文宣每以酣宴之次,雲太子性懦,宗社事重,終當傳位常山。收謂楊愔曰:「古人云:太子國之根本,不可動搖。至尊三爵後,每言傳位常山,令臣下疑貳。若實,便須決行;若戲此言,魏收既忝師傅,正當守之以死,但恐國家不安。」愔以收言奏帝,自此便止。帝數宴喜,收每預侍從。皇太子之納鄭良娣也,有司備設牢饌。帝既酣飲,起而自毀覆之,仍詔收曰:「知我意不?」收曰:「臣愚謂良娣既東宮之妾,理不須牢,仰惟聖懷,緣此毀去。」帝大笑,握收手曰:「卿知我意。」安德王延宗納趙郡李祖收女爲妃,後帝幸李宅宴,而妃母宋氏薦二石榴於帝前。問諸人莫知其意,帝投之。收曰:「石榴房中多子,王新婚,妃母欲子孫眾多。」帝大喜,詔收:「卿還將來。」仍賜收美錦二疋。
十年,除儀同三司。帝在宴席,口敕以爲中書監,命中書郎李愔於樹下造詔。愔以收一代盛才,難於率爾,久而未訖。比成,帝已醉醒,遂不重言,愔仍不奏,事竟寢。及帝崩於晉陽,驛召收及中山太守陽休之參議吉凶之禮,並掌詔誥。仍除侍中,遷太常卿,文宣諡及廟號、陵名,皆收議也。
及孝昭居中宰事,命收禁中爲諸詔文,積日不出。轉中書監。皇建元年,除兼侍中、右光祿大夫,仍儀同,監史。收先副王昕使梁,不相協睦,時昕弟晞親密,而孝昭別令休之兼中書,在晉陽典誥詔,收留在鄴,蓋晞所爲。收大不平,謂太子舍人盧詢祖曰:「若使卿作文誥,我亦不言。」又除祖珽爲著作郎,欲以代收。司空主簿李翥,文詞士也,聞而告人曰:「詔誥悉歸陽子烈,著作復遣祖孝征,文史頓失,恐魏公發背。」於時詔議二王三恪,收執王肅、杜預義,以元、司馬氏爲二王,通曹備三恪。詔諸禮學之官皆執鄭玄五代之議。孝昭后姓元,議恪不欲廣及,故議從收。又除兼太子少傅,解侍中。
帝以魏史未行,詔收更加研審,收奉詔,頗有改正。及詔行魏史,收以爲直置秘閣,外人無由得見,於是命送一本付並省,一本付鄴下,任人寫之。
太寧元年,加開府。河清二年,兼右僕射。時武成酣飲終日,朝事專委侍中高元海,凡庸不堪大任。以收才名振俗,都官尚書畢義雲長於斷割,乃虛心倚仗。收畏避,不能匡救,爲議者所譏。帝於華林別起玄洲苑,備山水台觀之麗,詔於閣上畫收,其見重如此。
始收比溫子昇、邢卲稍爲後進,卲既被疏出,子昇以罪死,收遂大被任用,獨步一時。議論更相訾毀,各有朋黨。收每議陋邢文。卲又云:「江南任昉,文體本疏,魏收非直模擬,亦大偷竊。」收聞乃曰:「伊常於沈約集中作賊,何意道我偷任。」任、沈俱有重名,邢、魏各有所好。武平中,黃門郎顏之推以二公意問僕射祖珽。珽荅曰:「見邢、魏之臧不,即是任、沈之優劣。」收以溫子昇全不作賦,邢雖有一兩首,又非所長,常云:「會須能作賦,始成大才士。唯以章表碑誌自許,此外更同兒戲。」自武定二年以後,國家大事詔命,軍國文詞,皆收所作。每有警急,受詔立成。或時中使催促,收筆下有同宿構,敏速之工,邢、溫所不逮也。其參議典禮,與邢相埒。
既而趙郡公增年獲免,收知而過之,事發除名。其年,又以託附陳使封孝琰,牒令其門客與行,遇崑崙舶至,得奇貨:猓然褥表、美玉盈尺等數十件。罪當流,以贖論。三年,起除清都尹。尋遣黃門郎元文遙敕收曰:「卿舊人,事我家最久,前者之罪,情在可恕。比令卿爲尹,非謂美授,但初起卿,斟酌如此。朕豈可用卿之才而忘卿身?待至十月,當還卿開府。」天統元年,除左光祿大夫。二年,行齊州刺史,尋爲真。
收以子侄年少,申以戒厲,著枕中篇。其詞曰:
吾曾覽管子之書,其言曰:「任之重者莫如身,途之畏者莫如口,期之遠者莫如年。以重任行畏途至遠期,惟君子爲能及矣。」追而味之,喟然長息。
若夫岳立而重,有潛戴而不傾;山藏稱固,亦趨負而不停;呂梁獨浚,能行歌而匪惕;焦原作險,或躋踵而不驚。九陔方集,故眇然而迅舉;五紀當定,想窅乎而上征。苟任重也有度,則任之而愈固。乘危也有術,蓋乘之而靡恤。彼期遠而能通,果應之而可必。豈神理之獨爾,亦人事其如一。
嗚呼!處天壤之間,勞死生之地,攻之以嗜欲,牽之以名利,粱肉不期而共臻,珠玉無足而俱致,於是乎驕奢仍作,危亡旋至。然則上智大賢,惟幾惟哲,或出或處,不常其時。其舒也濟世成務,其卷也聲銷跡滅。玉帛子女,椒蘭律呂,諂諛無所先;稱肉度骨,膏唇挑舌,怨惡莫之前。勛名共山河同久,志業與金石比堅。斯蓋厚棟不橈,遊刃砉然。逮於厥德不常,喪其金璞,馳騖人世,鼓動流俗,挾湯日而謂寒,包溪壑而未足。源不清而流濁,表不端而影曲。嗟乎!膠漆詎堅,寒暑甚促,反利而成害,化榮而就辱,欣戚更來,得喪仍續。至有身御魑魅,魂沉狴獄。詎非足力不強,迷在當局!孰可謂車戒前傾,人師先覺?
聞諸君子,雅道之士,游遨經術,厭飫文史。筆有奇鋒,談有勝理。孝悌之至,神明通矣。審蹈而行,量路而止。自我及物,先人後己。情無繫於榮悴,心靡滯於慍喜。不養望於丘壑,不待價於城市。言行相顧,慎終猶始。有一於斯,郁爲羽儀。恪居展事,知無不爲,或左或右,則髦士攸宜,無悔無吝,故高而不危。異乎勇進忘退,苟得患失;射千金之產,徼萬鍾之秩;投烈風之門,趣炎火之室。載蹶而墜其貽宴,或蹲乃喪其貞吉。可不畏歟!可不戒歟!
門有倚禍,事不可不密;牆有伏寇,言不可而失。宜諦其言,宜端其行。言之不善,行之不正,鬼執強梁,人囚徑挺,幽奪其魄,明夭其命。不服非法,不行非道。公鼎爲己信,私玉非身寶。過涅爲紺,逾藍作青,持繩視直,置水觀平。時然後取,未若無欲,知止知足,庶免於辱。是以爲必察其幾,舉必慎於微。知幾慮微,斯亡則稀;既察且慎,福祿攸歸。昔蘧瑗識四十九非,顏子鄰幾三月不違。跬步無已,至於千里;覆簣而進,及於萬仞。故云行遠自邇,登高自卑,可大可久,與世推移。
月滿如規,從夜則虧;槿榮於枝,望暮而萎。夫奚益而不損?孰有損而不害?益不欲多,利不欲大。唯居德者畏其甚,體真者懼其大。道尊則群謗集,任重而眾怨會。其達也則尼父棲遑,其忠也而周公狼狽。無曰人之我狹,在我不可而覆;無曰人之我厚,在我不可而咎。如山之大,無不有也;如谷之虛,無不受也。能剛能柔,重可負也;能信能順,險可走也;能智能愚,期可久也。
周廟之人,三緘其口,漏卮在前,欹器留後,俾諸來裔,傳之坐右。
其後群臣多言魏史不實,武成復敕更審。收又回換,遂爲盧同立傳,崔綽反更附出。楊愔家傳本云「有魏以來,一門而已」,至是改此八字。又先云「弘農華陰人」,乃改「自雲弘農」以配王慧龍「自雲太原人」,此其失也。尋除開府、中書監。
武成崩,未發喪,在內諸公以後主即位有年,疑於赦令。諸公引收訪焉。收固執宜有恩澤,乃從之。掌詔誥,除尚書右僕射,總議監五禮事,位特進。收奏請趙彥深、和士開、徐之才共監,先以告士開,士開驚,辭以不學。收曰:「天下事皆由王,五禮非王不決。」士開謝而許之。多引文士令執筆,儒者馬敬德、熊安生、權會實主之。
武平三年薨,贈司空、尚書左僕射,諡文貞。有集七十卷。
收碩學大才,然性褊,不能達命體道。見當塗貴游,每以言色相悅。然提獎後輩,以名行爲先,浮華輕險之徒,雖有才能,弗重也。初,河間邢子才、子明及季景與收,並以文章顯,世稱大邢小魏,言尤俊也。收少子才十歲,子才每曰:「佛助,僚人之偉。」後收稍與子才爭名,文宣貶子才曰:「爾才不及魏收。」收益得志,自序云:「先稱溫、邢,後曰邢、魏。」然收內陋邢,心不許也。收既輕疾,好聲樂,善胡舞。文宣末,數於東山與諸優爲獼猴與狗鬬,帝寵狎之。收外兄博陵崔岩嘗以雙聲嘲收曰:「遇魏收衰曰愚魏。」魏荅曰:「顏岩腥瘦,是誰所生,羊頤狗頰,頭團鼻平,飯房笭龍,著孔嘲玎。」其辯捷不拘若是。既緣史筆,多憾於人,齊亡之歲,收冢被發,棄其骨於外。
先養弟子仁表爲嗣,位至尚書膳部郎中。隋開皇中,卒於溫縣令。
子建族子惇,字仲讓。容貌魁偉,性通率。永安末,除安東將軍、光祿大夫。爾朱仲遠鎮東郡,以事捕惇,遇出外,執惇兄子胤而去。惇聞哭曰:「若害胤寧無吾也。」乃見仲遠,叩頭曰:「家事在惇,胤何知也?乞以身罪。」仲遠義而舍之。天平中,拜衛將軍,右光祿大夫,卒。
惇叔偃,字盤虬。有當世干用,位驍騎將軍。性浮動,晚乃曲附高肇。彭城王勰之死也,偃構成其事,爲時所患。
子質,字懷素。幼有立志,年十四,啟母求就徐遵明受業,母以其年幼不許。質遂密將一奴,遠赴徐學,留書一紙,置所臥床。內外見之,相視悲嘆。五六年中,便通諸經大義。自學言歸,生徒輻湊,皆同衣食,情若兄弟。後避葛榮難,客居趙國飛龍山,爲亂賊所害。士友傷惜之。興和二年,侍中李神儁、秘書監常景等三十二人申辭於尚書,爲請贈諡。事下太常,博士考行,諡曰貞烈先生。
魏長賢,收之族叔也。祖釗,本名顯義,字弘理,魏世祖賜名,仍命以顯義爲字。雅性俊辯,博涉群書,有當世才,兼資文武,知名梁、楚、淮、泗之間。世祖南伐,聞而召之,既至,與語大悅。謂釗曰:「今我此行,是卿建功之日,勉之,勿憂不富貴也。」授內都直,侍左右。師次淮南,諸城未有下者。釗乃進曰:「陛下百萬之軍,風行電掃,攻城略地,所向無前,雖有智者,莫能爲計。然而師次淮南,已經累日,義陽諸城,猶敢拒守,此非不懼亡滅,自謂必可保全也。但陛下卒徒果銳,殺掠尚多,人皆畏威,未甚懷惠,恐一旦降下,妻子不全,所以遲疑,未肯先發。臣請間入城內,見其豪右,宣達聖心,示以誠信,必當大小相率,面縛請罪。陛下拔其英楚,因而任之,此外諸城,可不勞兵而自定。」世祖大喜曰:「所以召卿,本爲是耳。卿今所言,副吾所望。」釗遂夜入城中,示以危亡之期,開以生全之路,城中大小欣悅,明旦開門出降。自此而南,望塵款附。世祖謂釗曰:「卿之一言,逾於十萬之師。揚我信義,播於四表,實卿一人之力。」即授義陽太守、陵江將軍。又令釗與諸將,統兵討襲,所當無不摧破,軍中服其勇敢。世祖益喜,謂群臣曰:「中國士人,吾拔擢咸盡,文武膽略,未有若釗儔。」加授建忠將軍,追贈其父處順州刺史。時經略江左,方大用之,遇風疾發動,頻降醫藥,竟不痊復。卒時年六十四。
父彥,字惠卿,博學善屬文。趙郡王干辟開府參軍,廣陵王羽辟記室,並不行。陳留公李崇甚重之,引爲鎮西參軍事。崇討叛氐楊靈珍、叛蠻魯北燕,又請爲記室參軍。中山王英討淮南,又請爲記室參軍。軍還,求爲著作郎,思樹不朽之業。以晉書作者多家,體制繁雜,欲正其紕繆,刪其游辭,勒成一家之典。俄而彭城王聞李崇稱之,復請爲掾,兼知主客郎中,書遂不成。王遇害,退歸田裡。清河王復引爲諮議。王勢高名重,深爲權幸所疾,恐罹其禍,固辭以疾。肅宗初,拜驃騎長史,尋轉光州刺史。年六十八,卒。
兄伯胤之歸也,留長賢與弟德振,使宦學於洛中。孝靜北遷,亦徙居鄴。博涉經史,詞藻清華,舉秀才,除汝南王悅參軍事。入齊,平陽王淹辟爲法曹參軍,轉著作佐郎。更撰晉書,欲還成先志。
河清中,上書譏刺時政,大忤權幸,爲上黨屯留令。親故以長賢不相時而動,或爲書以相規責。長賢復書曰:
日者惠書,義高旨遠。誨仆以自求諸己,思不出位,國之大事,君與執政所圖。又謂仆祿不足以代耕,位不登於執戟,干非其議,自貽悔咎。勤勤懇懇,誠見故人之心。靜言再思,無忘寤寐。
仆雖固陋,亦嘗奉教於君子矣。以爲士之立身,其路不一。故有負鼎俎以趨世,隱漁釣以待時,操築傅岩之下,取履圯橋之上者矣。或有釋賃車以匡霸業,委挽輅以定王基,由斬袪以見禮,因射鉤而受相者矣。或有三黜不移,屈身以直道;九死不侮,甘心於苦節者矣。皆奮於泥滓,自致青雲。雖事有萬殊,而理終一致,榷其大要,歸乎忠孝而已矣。
夫孝則竭力所生,忠則致身所事,未有孝而遺其親,忠而後其君者也。仆自射策金馬,記言麟閣,寒暑迭運,五稔於茲。不能勒成一家,潤色鴻業,善述人事,功既闕如,顯親揚名,邈焉無冀。每一念之,曷雲其已。自頃王室板蕩,彝倫攸斁,大臣持祿而莫諫,小臣畏罪而不言,虛痛朝危,空哀主辱。匪躬之故,徒聞其語;有犯無隱,未見其人。此梅福所以獻書,朱雲所以請劍者也。抑又聞之,嫠不恤緯而憂宗周之亡,女不懷歸而悲太子之少,況仆之先人,世傳儒業,訓仆以爲子之道,厲仆以事君之節?今仆之委質,有年世矣,安可自同於匹庶,取笑於兒女子哉!是以腸一夕而九回,心終朝而百慮,懼當年之不立,恥沒世而無聞,慷慨懷古,自強不息,庶幾伯夷之風,以立懦夫之志。吾子又謂仆干進務入,不畏友朋;居下訕上,欲益反損。仆誠不敏,以貽吾子之羞,默默苟容,又非平生之意。故願得鋤彼草茅,逐茲鳥雀,去一惡,樹一善,不違先旨,以沒九泉。求仁得仁,其誰敢怨?
但言與不言在我,用與不用在時。若國道方屯,時不我與,以忠獲罪,以信見疑,貝錦成章,青蠅變色,良田敗於邪徑,黃金鑠於眾口,窮達運也,其如命何!吾子忠告之言,敢不敬承嘉惠。然則仆之所懷,未可一二爲俗人道也。投筆而已,夫復何言!
是出也,人皆爲之怏怏,而長賢處之怡然,不屑懷抱,識者以此多焉。
武平中,辭疾去職,終於齊代,不復出仕。周武平齊,搜揚才俊,辟書屢降,固以疾辭。卒年七十四。貞觀中,贈定州刺史。子征。
魏季景,收族叔也。父鸞字雙和,爲魏文賜名。有器干,體貌魁偉,以有容儀,爲奉車都尉。曾升輅車,觸毀金翼,斂容請罪。帝笑曰:「卿體貌過人,素不便習,何足懼也?」車駕南征漢陽,除鸞統軍。帝歷幸其營,嘆賞之。及在馬圈不豫,敕兼武衛將軍,領宿衛左右。景明中,六輔之廢,鸞頗預其事。後除光州刺史,更滿還朝,卒。諡曰夷。
季景少孤,清苦自立,博學有文才,弱冠有名京師。時邢子明稱有才學,殆與子才相侔,季景與收相亞,洛中號兩邢二魏。莊帝時,爲中書侍郎。普泰中,爲尚書右丞。季景善附會,宰要當朝,必先事其左右。爾朱世隆特賞愛之。於時才名甚盛,頗過其實。太昌中,位給事黃門侍郎,甚見信待,除定州大中正。孝武帝釋奠,季景與溫子昇、李業興、竇瑗等俱爲擿句。天平初,因遷都,遂居柏人西山。內懷憂悔,乃爲擇居賦。元象初,兼給事黃門侍郎,後兼散騎常侍,使梁。還,歷大司農卿、魏郡尹。卒,家無餘財,遺命薄葬,贈散騎常侍、衛尉卿。所著文筆二百餘篇。子澹知名。
澹字彥深。年十五而孤,專精好學,高才善屬文。仕齊,殿中侍御史,預修五禮,及撰御覽。除殿中郎、中書舍人,與李德林修國史。入周爲納言中士。隋初,爲行台禮部侍郎,尋爲聘陳使主。還,除太子舍人。廢太子勇深禮之,令注庾信集,撰笑苑,世稱博物。遷著作郎,仍爲太子學士。
帝以魏收所撰後魏書褒貶失實,平繪爲中興書事不倫序,詔澹別成魏史。澹自道武下及恭帝,爲十二紀,七十八列傳。別爲史論及例,各一卷,合九十二卷。義例與魏收多所不同。
其一曰:「臣聞天子者繼天立稱,終始絕名。故穀梁傳:『太上不名。』曲禮:『天子不言出,諸侯不生名。』諸侯尚不生名,況天子乎?若爲太子,必須書名。良由子者對父生稱,父前子名,禮之意也。至如馬遷,周之太子,並皆言名,漢之儲兩,俱沒其諱,以尊漢卑周,臣子之意也。竊謂雖立此理,恐非其義。何者?春秋、禮記,太子必書名,天王不言出,此仲尼之褒貶,皇王之稱謂,非當時與異代,遂爲優劣也。班固、范曄、陳壽、王隱、沈約參差不同,尊卑失序。至於魏收諱儲君之名,書天子之字,過又甚焉。今所撰,諱皇帝名,書太子字,欲尊君卑臣,依春秋之義。」
二曰:「魏氏平文以前,部落之君長耳。太祖遠追二十八帝,並極崇高,違堯舜憲章,越周公典禮。但道武出自結繩,未師典誥,當須南董直筆,裁而正之;反更飾非,豈是觀過?但力微天女所誕,靈異絕世,尊爲始祖,得禮之宜。平文、昭成,雄據塞表,英風漸盛,圖南之業,基自此始。長孫斤之亂也,兵交御坐,太子授命,昭成獲免。道武此時,後緡方娠,宗廟復存,社稷有主,大功大孝,實在獻明。此之三世,稱諡可也;自茲以外,未之敢聞。」
其三曰:「幽王死於驪山,厲王出奔於彘,未嘗隱諱,直筆書之,欲以勸善懲惡,詒誡將來。而太武、獻文,並遭非命,前史立紀,不異天年,言論之間,頗露首尾。殺主害君,莫知姓名,逆臣賊子,何所懼哉?今分明直書,不敢迴避。」
四曰:「自晉德不競,宇宙分崩,或帝或王,各自署置。其生略如敵國,書死便同庶人。凡處華夏之地者,皆書曰卒,同之吳、楚。」
澹又以爲「司馬遷創立紀傳已來,述者非一,人無善惡,皆爲立論。計在身行跡,具在正書,事既無奇,不足懲勸,再述乍同銘頌,重敘唯覺繁文。案丘明亞聖之才,發揚聖旨,言『君子曰』者,無非甚泰;其間尋常,直言而已。今所撰史,竊有慕焉,可爲勸戒者,論其得失;其無損益者,所不論也」。上覽而善之。未幾而卒。有集三十卷。子罕言。
澹弟彥玄,位洧州司馬。子滿行。
魏蘭根字蘭根,收族叔也。父伯成,中山太守。
蘭根身長八尺,儀貌奇偉,博學高才,機警有識悟。起家北海王國侍郎。母憂,居喪有孝稱。將葬,常山郡境先有董卓祠,祠有柏樹,蘭根以卓凶逆,不應遺祠至今,乃啟刺史,請伐爲槨。左右人言有靈,蘭根了無疑懼。父喪,廬於墓側,負土成墳,憂毀殆於滅性。
正光末,尚書令李崇爲大都督,討蠕蠕,以蘭根爲長史。因說崇曰:「緣邊諸鎮,控攝長遠,昔時初置,地廣人稀,或徵發中原強宗子弟,或國之肺腑寄以爪牙。中年以來,有司乖實,號曰府戶,役同冢養,官婚班齒,致失清流。而本宗舊類,各各榮顯,顧瞻彼此,理當憤怨。宜改鎮立州,分置郡縣。凡是府戶,悉免爲平人,入仕次第,一準其舊。此計若行,國家庶無北顧之慮。」崇以奏聞,事寢不報。
孝昌初,爲岐州刺史,從行台蕭寶夤討破宛川。俘其人爲奴婢,以美女十人賞蘭根。蘭根辭曰:「此縣介於強虜,故成背叛。今當恤其饑寒,奈何並充仆隸?」於是盡以歸其父兄。部內麥多五穗。鄰州田鼠爲災,犬牙不入岐境。及蕭寶夤敗於涇州,岐州人囚蘭根降賊。寶夤兵威復振,城人復斬賊刺史侯莫陳仲和,推蘭根復任。朝廷以蘭根得西土人心,加都督涇、岐、東秦、南岐四州諸軍事,兼四州行台尚書。
孝昌末,河北流人南度,以蘭根兼尚書,使齊、濟、二兗四州安撫,並置郡縣。蘭根甥邢杲反於青、光間,復詔蘭根慰勞。杲不下,仍隨元天穆討之。還,拜中書令。
莊帝之將誅爾朱榮,蘭根泄之於兄子周達,周達告爾朱世隆。及榮死,蘭根憂,不知所出。時應詔王道習見信於莊帝,蘭根乃託附之,求出立功。乃兼尚書右僕射、河北行台,於定州率募鄉曲,欲防井陘。爲榮將侯深所敗,走依勃海高幹。屬干兄弟義舉,因在其中。神武以宿望深禮之。中興初,爲尚書右僕射。
神武將入洛陽,時廢立未決,令蘭根察節閔帝。帝神采高明,蘭根恐於後難測,遂與高幹兄弟及黃門侍郎崔同請。神武不得已,遂立武帝。太昌初,加侍中、開府儀同三司、鉅鹿縣侯,啟授兄子周達。蘭根既預勳業,位居端副,始敘復岐州勛,封永興侯。高乾之死,蘭根懼,以病免。天平初,言病篤,以開府儀同歸本鄉,門施行馬。武定三年,薨。贈司徒公,諡曰文宣。長子相如襲爵。
相如性亢直,有文藻,與族兄愷齊名,雅爲當時所貴。早卒。孝昭時,佐命功臣配饗,不及蘭根,次子敬仲表訴,竟不允。敬仲以才器稱,卒於章武太守。子餉,字孝衡。幼孤,學涉有時譽,居喪以孝聞。隋饒州司倉參軍事。子景義、景禮並有才行,鄉人呼爲雙鳳,早卒。敬仲弟少政,位至洛州刺史。子孝該、孝幾。
愷自散騎常侍遷青州長史,固辭。文宣大怒曰:「何物漢子,與官不就!」時帝已失德,朝廷爲之懼,愷容色坦然。帝曰:「死與長史,任卿所擇。」荅曰:「能殺臣者陛下,不受長史者愚臣。」帝謂楊愔曰:「何慮無人,苦用此漢!放還,永不須收。」由是積年沈廢。後遇愔於路,微自陳。愔云:「咸由中旨。」愷應聲曰:「雖復零雨自天,終待雲興四岳,公豈得言不知?」楊愔欣然曰:「此言極爲簡要。」數日,除霍州刺史,在職有政理。後卒於膠州刺史。
論曰:伯起少頗疏放,不拘行檢,及折節讀書,郁爲偉器。學博今古,才極從橫,體物之旨,尤爲富贍,足以入相如之室,游尼父之門。勒成魏籍,追蹤班、馬,婉而有則,繁而不蕪,持論序言,鉤深致遠。但意存實錄,好抵陰私,至於親故之家,一無所說,不平之議,見於斯矣。王松年、李庶等並論正家門,未爲謗議,遂憑附時宰,鼓動淫刑,庶因鞭撻而終,此公之失德。
長賢思樹風聲,抗言昏俗,有朱子游之風。季景父子,雅業相傳,抑弓冶之義。蘭根道冠時英,功參霸業,亦一代之偉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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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五十七‧列傳第四十五  周宗室 邵惠公顥子什肥 導 護 叱羅協 馮遷 杞簡公連 莒莊公洛生 虞國公仲 廣川公測弟深 深子孝伯 東平公神舉弟慶
邵惠公顥,周文帝之長兄也。德皇帝娶樂浪王氏,是爲德皇后。生顥,性至孝,居德皇后喪,哀毀過禮。德皇帝與衛可瓌戰,墜馬,顥與數騎奔救,乃免。顥遂戰歿。保定初,追贈大冢宰,封邵國公,諡曰惠。三子,什肥、導、護。
什肥事母以孝聞。文帝入關,不能離母,遂留晉陽。文帝定秦、隴,什肥爲齊神武所害。保定初,追贈大將軍、小冢宰,襲爵邵國公,諡曰景。子胄嗣。
胄少孤,頗有幹略。景公之見害,以年幼下蠶室。保定初,詔以晉公護子會紹景公封。天和中,與齊通好,胄歸,襲爵邵國公。及隋文帝輔政,胄爲滎州刺史,舉兵應尉遲迥,爲清河公楊素所殺。國除。
會字干仁,胄至自齊,改封譚國公。後與護同誅。建德三年,追復封爵。
章武公導字菩薩,少雄豪。初與諸父在葛榮中,榮敗,遷晉陽。與文帝隨賀拔岳入關,常從征伐。文帝討侯莫陳悅,導追斬之牽屯山,以功封饒陽縣伯。及魏文帝東征,留導爲華州刺史。既而趙青雀、於伏德、慕容思慶等作亂,導禽伏德,斬思慶,屯渭橋會文帝軍。及事平,進爵章武郡公,加侍中。及高仲密以北豫州降,文帝東征,復以導爲大都督,行華州刺史,甚得守捍之方。及大軍不利,東魏追至稠桑,知關中有備,乃退。侯景來附,詔征隴右大都督獨孤信東下,令導代信爲秦州刺史、大都督、十五州諸軍事。及齊氏稱帝,文帝討之,魏文帝遣齊王廓鎮隴右,征導拜大將軍、大都督、二十三州諸軍事,屯咸陽。大軍還,乃旋舊鎮。
導性寬明,善撫御,文帝每出征,導恆居守,深爲吏人所附,朝廷重之。薨於上邽,魏帝遣侍中、漁陽王綱監護喪事,贈尚書令,諡曰孝。朝議以導撫和西戎,威恩顯著,欲令世鎮隴右,以彰厥德。乃葬上邽城西無疆原,華戎會葬者萬餘人,奠祭於路,悲號振野,皆曰「我君舍我乎」。大小相與負土成墳,高五十餘尺,周回八十餘步。爲官司所止,然後泣辭而去。天和五年,重贈太師、柱國、豳國公。
導五子:廣、亮、翼、椿、眾。亮、椿出後於杞。
廣字干歸,少方嚴,好文學。武成初,位大將軍、梁州總管,進封蔡國公,累遷秦州刺史、總管十三州諸軍事。性明察,善撫綏,人庶畏悅之。時晉公護諸子及廣弟杞公亮等侈靡逾制,廣獨率禮,又折節待士,朝野稱焉。曾侍於武帝所,食瓜美,持以奉進,帝悅之。廣以晉公護擅權,勸令挹損,護不能納。後除陝州總管,以病免。及孝公追封豳國公,詔廣襲爵。初、廣母李氏以廣患,憂而成疾,遂歿。廣居喪加篤,乃以毀薨。世稱母爲廣病,廣爲母死,慈孝之道,極於一門。武帝素服親臨。其故吏儀同李充信等上表褒述,申其宿志,庶存儉約。詔曰:「昔河間才藻,追敘於中尉;東海謙約,見稱於身後。可斟酌前典,率由舊章,使易簀之言,得申遺志,黜殯之請,無虧令終。」於是贈本官,加太保、隴右十四州諸軍事、秦州刺史,諡曰文。葬於隴右,所司一遵儉約之典。子洽嗣,隋文輔政,被害,國除。
翼字干宜,封西陽郡公,早薨,諡曰昭。無子,以杞公亮子溫嗣,後坐亮反誅,國除。眾字乾道,少不慧,封天水郡公,爲隋文所誅。
護字薩保,幼方正有志度,特爲德皇帝所愛。文帝之入關,以年小不從。普泰初,始自晉陽至平涼,時年十七。文帝諸子並幼,遂委以家務,內外無不嚴肅。文帝嘆之,以爲類己。及臨夏州,留護事賀拔岳。岳被害,文帝至平涼,以護爲都督,從破侯莫陳悅。後以迎魏帝功,封水池縣伯。從文帝禽竇泰,復弘農,破沙苑,戰河橋,並有功。芒山之役,爲敵人所圍,賴都督侯伏侯龍恩救,乃免。坐免官,尋複本位。大統十三年,進封中山公。十五年,遷大將軍。與于謹征江陵,進兵徑至江陵城下,以待大軍至,圍而克之。師還,護又討平襄陽蠻帥向天保等萬餘落。初行六官,拜小司空。
文帝西巡,至牽屯山遇疾,召護至涇州,見文帝。帝曰:「吾形容若此,必不濟。諸子幼,天下事以屬汝。」護涕泣奉命。行至雲陽,文帝崩,護秘之,至長安乃發喪。時嗣子沖幼,強寇在近,人情不安。護綱紀內外,撫循文武,眾心乃定。先是,文帝常云「我得胡力」,當時莫曉其指,時人以「護」字當之。尋拜柱國。文帝山陵畢,護以天命有歸,遣諷魏帝以禪代事。孝閔踐阼,拜大司馬,封晉國公,邑萬戶。趙貴、獨孤信等將謀襲護,護因貴入朝,執之,黨與皆伏誅。拜大冢宰。
時司會李植、軍司馬孫恆等密要宮伯乙弗鳳、張光洛、賀拔提、元進等爲腹心,說帝,言護不守臣節,宜圖之。帝然之,數將武士於後園,爲執縛勢。護微知之,出植爲梁州,恆爲潼州,欲遏其謀。後帝思植等,每欲召之。護諫曰:「天下至親,不過兄弟。若兄弟自構嫌隙,他人何易可親?但恐除臣後,奸回得逞其欲,非唯不利陛下,亦危社稷。」因泣涕,久之乃止。帝猶猜,鳳等益懼,密謀滋甚,遂克日將誅護。光洛告護,護乃召柱國賀蘭祥、小司馬尉遲綱等以鳳謀告之。祥並勸廢帝。時綱總領禁兵,護乃遣綱入宮,召鳳等議事,以次執送護第。因罷散宿衛兵,遣祥逼帝,幽於舊邸。
於是召公卿畢集護第。護曰:「先王勤勞王業三十餘年,寇賊未平,奄棄萬國。寡人地則猶子,親受顧命,以略陽公既居正嫡,與公等立而奉之,革魏興周,爲四海主。自即位已來,荒淫無度,昵近群小,疏忌骨肉,大臣重將,咸欲誅夷。若此謀遂行,社稷必致傾覆。寡人若死,將何面目以見先王?今日寧負略陽公,豈可負社稷!寧都公年德兼茂,仁孝聖慈,今欲廢昏立明,公等以爲何如?」群公咸曰:「此公之家事,敢不唯命是聽!」於是斬鳳於等門外,並誅植、恆。尋弒帝,迎明帝於岐州而立之。
二年,拜太師,賜路車冕服,封子至爲崇業郡公。初改雍州刺史爲牧,以護爲之,並賜金石之樂。
武成元年,護上表歸政,帝許之,軍國大事尚委於護。帝性聦睿,有識量,護深憚之。有李安者,本以鼎俎得寵於護,擢爲膳部下大夫。至是,護令安因進食加毒,帝遂崩。護立武帝,百官總己以聽護。
自文帝爲丞相,立左右十二軍,總屬相府。文帝崩後,皆受護處分,凡所徵發,非護書不行。護第屯兵禁衛,盛於宮闕。事無巨細,皆先斷後聞。保定元年,以護爲都督中外諸軍事,令五府總於天官。或有希護旨者,雲周公德重,魯立文王之廟,以護功比周公,宜用此禮。於是詔於同州晉國第立德皇帝別廟,使護祭焉。三年,詔自今詔誥及百司文書並不得稱公名,以彰殊禮。護抗表固讓。初,文帝創業,即與突厥和親,謀爲掎角,共圖高氏。是年,乃遣柱國楊忠與突厥東伐,破齊長城,至并州而還,期後年更舉,南北相應。齊主大懼。
先是,護母閻與皇第四姑及諸戚屬並沒齊,皆被幽縶。護居宰相後,每遣間使尋求,莫知音息。至是,並許還朝,且請和好。四年,皇姑先至。齊主以護權重,乃留其母,以爲後圖。仍令人爲閻作書與護曰:
吾念十九入汝家,今以八十矣。凡生汝輩三男二女,今日目下,不睹一人,興言及此,悲纏肌骨。賴皇齊恩恤,差安衰暮。又得與汝楊氏姑及汝叔母紇干、汝嫂劉及汝新婦等同居,頗以自適。但爲微有耳疾,大語方聞,行動飲食,幸無多損。
汝與吾別之時,年尚幼小,以前家事,或不委曲。昔在武川鎮,生汝兄弟,大者屬鼠,第二屬兔,汝身屬虵。鮮于脩禮起日,吾合家大小先在博陵郡住,相將欲向左人城。至唐河北,被定州官軍打敗。汝祖及第二叔時俱戰亡。叔母賀拔及兒元寶、汝叔母紇干及兒菩提並吾與汝六人,同被禽捉入定州城。未幾間,將吾及汝送與元寶掌,賀拔、紇干各別分散。寶掌軍營在唐城內,經停三日。寶掌所掠得男夫女婦可六七千人,悉送向京。吾時與汝同被送限。至定州城南,夜宿同鄉人姬庫根家。蠕蠕奴望見鮮于脩禮營火,語吾云:「我今走向本軍。」既至營,遂告吾輩在此。明旦日出,汝叔將兵邀截,吾及汝等還得向營。汝時年十二,共吾並乘馬隨軍,可不記此事由緣也?後吾共汝在壽陽住。時元寶、菩提及汝姑兒賀蘭盛洛,並汝身四人同學。博士姓成,爲人嚴惡,汝等四人謀欲加害。吾共汝叔母聞知,各捉其兒打之。唯盛洛無母,獨不被打。後爾朱天柱亡歲,賀拔阿斗泥在關西,遣人迎家累。汝叔亦遣奴來富迎汝及盛洛等。汝時著緋綾袍、銀裝帶,盛洛著紫織成纈通身袍,黃綾里,並乘騾同去。盛洛小於汝,三人並喚吾作阿摩敦。如此之事,當分明記之。今又寄汝小時所著錦袍表一領,至宜檢看,知吾含悲抱戚,多曆年祀。
禽獸草木,母子相依,吾有何罪,與汝分隔,今復何福,還望見奴。世間所有,求皆可得,母子異國,何處可求!假汝貴極公王,富過山海;有一老母,八十之年,飄然千里,死亡旦夕,不得一朝暫見,不得一日同處,寒不得汝衣,飢不得汝食,汝雖窮榮極盛,光耀世間,汝何用爲?於吾何益?吾今日之前,汝既不得申其供養,事往何論。今日以後,吾之殘命,唯繫於汝。戴天履地,中有鬼神,勿雲冥昧,而可欺負。
楊氏姑今雖炎暑,猶能先發。關、河阻遠,隔絕多年,書依常體,慮汝致惑,是以每存款質,兼亦載吾姓名,當識此理,勿以爲怪。
護性至孝,得書悲不自勝,左右莫能仰視。報書云:
區宇分崩,遭遇災禍,違離膝下,三十五年。受形稟氣,皆知母子,誰知薩保,如此不孝!宿殃積戾,唯應賜鍾,豈悟網羅,上嬰慈母。但立身立行,不負一物,明神有識,宜先哀憐。而子爲公侯,母爲俘隸,熱不見母熱,寒不見母寒,衣不知有無,食不知饑飽,泯如天地之外,無由暫聞。晝夜悲號,繼之以血,分懷冤酷,終此一生,死若有知,冀奉見於泉下耳。不謂齊朝解網,惠以德音,摩敦、四姑,並許哀放。初聞此旨,魂爽飛越,號天叩地,不能自勝。四姑即蒙禮送,平安入境,以今月十八日於河東拜見。遙奉顏色,崩慟肝腸。但離絕多年,存亡阻隔,相見之始,口未忍言。唯敘齊朝寬弘,每存大德,雲與摩敦雖處宮禁,常蒙優禮,今者來鄴,恩遇彌隆。重降矜哀,聽許摩敦垂敕,曲盡悲酷,備述家事。伏讀未周,五情屠割。書中所道,無一事敢忘。摩敦年尊,又加憂苦,常謂寢食貶損,或多遺漏。伏奉論述,次第分明。一則以悲,一則以喜。當鄉里破敗之日,薩保年以十餘歲,鄰曲舊事,猶自記憶;況家門禍難,親戚流離?奉辭時節,先後慈訓,刻肌刻骨,常纏心府。
天長喪亂,四海橫流,太祖乘時,齊朝撫運,兩河三輔,各遇神機。源其事跡,非相負背。太祖升遐,未定天保,薩保屬當猶子之長,親受顧命。雖身居重任,職當憂責,至於歲時稱慶,子孫在庭,顧視悲摧,心情斷絕,胡顏履戴,負愧神明。齊朝霈然之恩,既已霑洽,愛敬之至,施及傍人。草木有心,禽魚感澤,況在人倫,而不銘戴?有國有家,信義爲本,伏度來期,已應有日。一得奉見慈顏,永畢生願。生死肉骨,豈過今恩,負山戴岳,未足勝荷。二國分隔,理無書信,主上以彼朝不絕母子之恩,亦賜許奉荅。不期今日,得通家問,伏紙嗚咽,言不宣心。蒙寄薩保別時所留錦袍表,年歲雖久,宛然猶識,抱此悲泣,至於拜見,事歸忍死,知復何心!
齊朝不即發遣,更令重與護書,要護重報。護復書,往返至於再三,而母竟不至。朝議以其失信,令有司移齊,移未送而母至。舉朝慶悅,大赦天下。護與母暌隔多年,一朝聚集,凡所資奉,窮極華盛。每四時伏臘,武帝率諸親戚,行家人禮,稱觴上壽,榮貴之極,振古未聞。
是年,突厥復率眾赴期。護以齊氏初送國親,未欲即行,復慮失信蕃夷,不得已,遂請東征。九月,詔征二十四軍及左右廂散隸、秦隴巴蜀兵、諸蕃國眾二十萬人。十月,帝於廟庭授護斧鉞。出軍至潼關,乃遣柱國尉遲迥爲前鋒,大將軍權景宣率山南兵出豫州,少師楊 22dcb.gif 出軹關。護連營漸進,屯軍弘農。迥圍洛陽,柱國齊王憲、鄭公達奚武等營芒山。護性無戎略,此行又非本心,故師出雖久,無所克獲。以無功,與諸將稽首請罪,帝弗之責。天和二年,護母薨,尋詔起令視事。五年,詔賜護軒懸之樂,六佾之舞。
護性甚寬和,然暗於大體。自恃建立功,久當權軸,所任皆非其人。兼諸子貪殘,僚屬縱溢,莫不蠹政害人。帝以其暴慢,密與衛王直圖之。七年三月十八日,護自同州還,帝御文安殿見護訖,引入含仁殿,朝皇太后。先是,帝于禁中見護,常行家人禮。護謁太后,太后必賜之坐,帝每立侍。至是,護將入,帝謂曰:「太后春秋既尊,頗好酒,諸親朝謁,或廢引進。喜怒有時乖爽。比諫,未蒙垂納。兄今願更啟請。」因出懷中酒誥授護曰:「以此諫太后。」護入,如帝所誡,讀示太后。未訖,帝以玉珽自後擊之,踣地,又令宦者何泉以御刀斫之。泉懼,斫不能傷。時衛王直先匿於戶內,乃出斬之。
初,帝欲圖護,王軌、宇文神舉、宇文孝伯頗預其謀。是日,軌等並在外,更無知者。殺護訖,乃召宮伯長孫覽等,即令收護子柱國譚國公會、大將軍莒國公至、崇業公靜、正平公乾嘉及乾基、乾光、干蔚、干祖、干威等,並柱國侯伏侯龍恩、龍恩弟大將軍萬壽、大將軍劉勇、中外府司錄尹公正、袁傑、膳部下大夫李安等,於殿中殺之。齊王憲曰:「安出自皂隸,所典庖廚而已,未足加戮。」帝曰「汝不知耳,世宗之崩,安所爲也。」十九日,乃詔暴護等罪,大赦,改天和七年爲建德元年。護世子訓爲蒲州刺史,其夜遣柱國越公盛乘傳鎮蒲州,徵訓赴京師,至同州賜死。護長史叱羅協、司錄馮遷及所親任者皆除名。護子昌城公深使突厥,遣開府宇文德齎璽書就殺之。三年,詔復護及諸子先封,諡護曰盪,並改葬之。
叱羅協,代郡人,本名與武帝諱同,後改焉。少寒微,嘗爲州小吏,以恭謹見知。竇泰爲御史中尉,以協爲書侍御史。泰向潼關,協爲監軍。泰死,協見獲。文帝授大丞相東閣祭酒,累遷相府屬、從事中郎。協歷事二京,詳練故事,又深自克勵,文帝頗委任之。然猶以家屬在東,疑其戀本。及河橋戰敗,協隨軍還。文帝知協不貳,封冠軍縣男,進爵爲侯。後爲大將軍尉遲迥長史,率兵伐蜀,行潼州事。魏恭帝三年,文帝征協入朝,論蜀中事,乃賜姓宇文氏。
晉公護既殺孫恆、李植等,欲委腹心於司會柳慶、司憲令狐整等,二人並辭,俱薦協。護遂征協入朝,引與同宿,深寄託之。協誓以軀命自效,護大悅,以爲得協之晚。稍遷護府長史,進爵爲公,常在護側。明帝知其材識庸淺,每按抑之,數謂曰:「汝何知也!」猶以護所親任,每含容之。及明帝崩,便授協司會中大夫、中外府長史。協形貌瘦小,舉措褊急,既以得志,每自矜高;及其所言,多乖事衷,當時莫不笑之。護以其忠己,每提獎之。協既受護重委,冀得婚連帝室,乃求復舊姓叱羅氏,許之。又進位柱國。護以協年老,許其致仕,而協貪榮,未肯告退。及護誅,除名。建德三年,以協宿齒,授儀同三司、賜爵南陽郡公。卒,子金剛嗣。
馮遷字羽化,弘農人。少修謹,有干能,爲護府司錄。性質直,小心畏慎,兼明練時事,善於斷決,每校閱文簿,孜孜不倦,以此甚爲護委任。後授陝州刺史。遷本寒微,不爲時輩所重。一旦刺舉本州,唯以謙恭接待鄉邑,人無怨者。復入爲司錄,累遷小司空。自天和後,以年老,委任稍衰。及護誅,猶除名。卒於家。子恕,位儀同三司。
杞簡公連,幼而謹厚,臨敵果毅。隨德皇帝遇定州軍於唐河,俱戰歿。保定初,追贈太傅、柱國大將軍、大司徒,封杞國公,諡曰簡。子元寶,爲齊神武所害。保定初,追贈大將軍、小司徒,襲封杞國公,諡曰烈,以章武公導子亮嗣。
亮字乾德,位梁州總管。及豳國公廣薨,以亮爲秦州總管,廣所部悉以配焉。在州甚無政績。尋進柱國,從東伐,進上柱國。仍從平鄴,遷大司徒。大象初,以行軍總管與元帥鄖國公韋孝寬等伐陳。還至豫州,密謀襲孝寬營,將反逆,孝寬追斬之。子胲明坐亮誅,詔以亮弟椿爲烈公後。
椿字干壽,位上柱國、大司徒。大定中,爲隋文帝所害,並其五子。
莒莊公洛生,少任俠,好施愛士,北州賢俊皆與之游,而才能多出其下。及葛榮破鮮于脩禮,以洛生爲漁陽王,仍領德皇帝餘眾,時人皆呼爲洛生王。洛生善撫將士,是以克獲常冠諸軍。爾朱榮定山東,時洛生在虜中,榮雅聞其名,心憚焉。尋爲榮所害。保定初,追贈大將軍,封莒國公,諡曰莊。
子菩提,爲齊神武所害。保定初,追贈大將軍、小宗伯,襲爵,諡曰穆,以晉公護子至嗣。
至字干附,後坐父護誅,詔以衛王直子賔爲穆公後。賔字干瑞,尋坐直誅,而齊王憲子廣都郡公貢襲。貢字乾貞,宣帝初,被誅,國除。
虞國公仲,德皇帝從父兄也。卒於代。保定初,追贈太傅、柱國大將軍、大司徒,封虞國公。子興嗣。
興生,屬兵亂,與仲相失,年幼莫知其戚屬遠近,與文帝兄弟,初不相識。沙苑之敗,預在行間,被虜,隨例散配諸軍。興性弘厚,有志度,雖流離世故,而風範可觀。保定二年,詔訪仲子孫,興始附屬籍。武帝以興帝戚近屬,尊禮之甚厚。位開府儀同三司、宗師,襲爵虞國公。薨,武帝親臨慟焉。詔大司空、申國公李穆監護喪事,贈柱國大將軍,諡曰靖。
子洛嗣,位儀同三司。隋初爲介國公,爲隋室賔雲。
廣川公測字澄鏡,文帝之族子也。高祖中山、曾祖豆頺、祖騏驎、父永,仕魏位並顯達。
測性沈密,少篤學,仕魏,位司徒右長史,尚宣武女陽平公主,拜駙馬都尉。及孝武疑齊神武,詔測詣文帝,密爲之備。還,封廣川縣伯。尋從孝武西遷,進爵爲公。文帝爲丞相,以測爲右長史,委以軍國,又令測詳定宗室昭穆遠近,附於屬籍。
歷位侍中、開府儀同三司,行汾州事。政在簡惠,頗得人和。地接東魏,數相抄竊,或有獲其爲寇者,多縛送之。測皆命解縛,置之賔館,然後引與相見,如客禮焉。仍宴設,放還其國,衛送出境。自是東魏人大慚,乃不爲寇,兩界遂通慶弔,時論方之羊叔子。或有告測懷貳,文帝怒曰:「測爲我安邊,何爲間骨肉!」乃命斬之。仍許測便宜從事。轉行綏州事。每歲河冰合後,突厥即來寇掠。先是,常預遣居人入城堡以避之。測至,皆令安堵。乃於要路數百處並多積柴,仍遠斥候,知其動靜。是年十二月,突厥從連谷入寇,去界數十里,測命積柴處一時縱火。突厥謂大軍至,懼而遁走,委棄雜畜輜重不可勝數。自是不敢復至。測因請置戍兵以備之。後卒於太子少保,文帝親臨慟焉,仍令水池公監護喪事,諡曰靖。
測性仁恕,好施與。在洛陽之日,曾被竊盜,所失物即其妻陽平公主之衣服也。州縣禽盜,並物俱獲。測恐此盜坐之以死,不認焉,遂遇赦免。盜既感恩,請爲測左右、及測從孝武西遷,事極狼狽,盜人亦從測入關,並無異志。子該嗣,位徐州刺史。測弟深。
深字奴干,性鯁正,有器局。年數歲,便累石爲營,折草作旌旗,布置行伍,皆有軍陣之勢。父永遇見之,喜曰:「汝自然知此,後必爲名將。」孝武西遷,事起倉卒,人多逃散。深時爲子都督,領宿衛兵,撫循所部,並得入關。以功賜爵長樂縣伯。大統中,累轉尚書直事郎中。
及齊神武屯蒲阪,分遣其將竇泰趨潼關,高敖曹圍洛州。周文帝將襲泰,諸將咸難之。帝隱其事,陽若未有謀,獨問策於深。深曰:「竇氏,高歡驍將,歡每仗之禦侮。今大軍就蒲阪,則歡拒守,竇必援之,內外受敵,取敗道也。不如選輕銳潛出小關,竇性躁急,必來決戰,高歡持重,未即救之,則竇可禽也。虜竇,歡勢自沮,回師御之,可以制勝。」文帝喜曰:「是吾心也。」軍遂行,果獲泰,齊神武亦退。深又說文帝進取弘農,復克之。文帝大悅,謂深曰:「君即吾家陳平也。」
是冬,齊神武又率大眾至沙苑,諸將皆懼,惟深獨賀。文帝問其故,對曰:「歡撫河北,甚得眾心,雖乏智謀,人皆用命,以此自守,未易可圖。今懸師度河,非眾所欲,唯歡恥失竇氏,愎諫而來,所謂忿兵,一戰可禽也。不賀何爲。」文帝然之。尋大破齊軍,果如所策。
俄進爵爲侯。六官建,拜小吏部下大夫,遷中大夫。武成元年,遷豳州刺史,改封安化縣公。保定初,除京兆尹,入爲司會中大年。
深少喪父,事兄甚謹。性多奇譎,好讀兵書,既居近侍,每進籌策。及在選曹,頗有時譽。性仁愛,從弟神舉、神慶幼孤,深撫訓之,義均同氣,世亦以此稱焉。卒於位,諡曰成康。子孝伯。
孝伯字胡王,其生與武帝同日,文帝甚愛之,養於第內。及長,又與武帝同學。武成元年,拜宗師上士,時年十六。性沈正謇諤,好直言。
武帝即位,欲引置左右。時政在冢臣,不得專制,乃託言少與同業受經,思相啟發。由是護弗之猜,得入爲右侍上士,恆侍讀。及遭父憂,詔令服中襲爵。武帝嘗謂曰:「公於我,猶漢高與盧綰也。」賜以十三環金帶。自是恆侍左右,出入臥內,朝務皆得預焉。孝伯亦竭心盡力,無所迴避。至於時政得失,外間細事,皆以奏聞。帝信委之,當時莫比。及將誅晉公護,密與衛王直圖之,惟孝伯及王軌、宇文神舉等頗得參預。護誅,授開府儀同三司,歷司會中大夫、左宮正。
皇太子既無令德,孝伯言於帝曰:「皇太子德聲未聞,請妙選正人爲其師友,調護聖質,不然,悔無所及。」帝斂容曰:「卿世載鯁正,竭誠所事,觀卿此言,有家風矣。」孝伯拜謝曰:「非言之難,受之難也,深願陛下思之。」帝曰:「正人豈復過君?」於是以尉遲運爲右宮正,孝伯仍爲左宮正、宗師中大夫。累遷右宮伯。嘗因侍坐,帝問:「我兒比進不?」荅曰:「皇太子比懼天威,更無罪失。」及王軌因內宴捋帝須,言太子之不善。帝罷酒,責孝伯曰:「公常謂我雲太子無過,今軌有此言,公爲誑矣。」孝伯拜曰:「臣聞父子之際,人所難言,臣知陛下不能割情忍愛,遂爾結舌。」帝知其意,默然久之,乃曰;「朕已委公,公其勉之。」
及大軍東討,拜內史下大夫,令掌留台事。軍還,帝曰:「居守之重,無忝戰功。」於是加授大將軍,進爵廣陵郡公,並賜金帛女妓等。復爲宗師。每車駕巡幸,常令居守。後帝北討,至雲陽宮寢疾,驛召孝伯赴行在所,執其手曰:「吾自量必無濟理,以後事付君。」是夜,授司衛上大夫,總宿衛兵馬,令馳驛入京鎮守。
宣帝即位,授小冢宰。帝忌齊王憲,意欲除之,謂孝伯曰:「公能圖之,當以其官位相授。」孝伯叩頭曰:「齊王戚近功高,棟梁所寄。臣若順旨,則臣爲不忠,陛下爲不孝之子也。」帝因疏之,乃與於智、鄭譯等圖其事。令智告憲謀逆,遣孝伯召入,誅之。
帝之西征也,在軍有過行,鄭譯時亦預焉。軍還,孝伯及王軌盡以白武帝。武帝怒,撻帝數十,乃除譯名。至是,帝追憾被杖,乃問譯:「我腳上杖痕誰所爲也?」譯曰:「事由宇文孝伯及王軌。」譯又說軌捋帝須事,帝乃誅軌。尉遲運懼,私謂孝伯曰:「吾徒必不免禍,奈何?」孝伯曰:「今堂上有老母,地下有武帝,爲臣爲子,知欲何之!且委質事人,本徇名義,諫而不入,將焉逃死?足下若爲身計,宜且遠之。」於是各行其志。運尋出爲秦州總管。帝荒淫日甚,誅戮無度。孝伯頻諫不從,由是益疏。後稽胡反,令孝伯爲行軍總管,從越王盛討平之。及軍還,帝將殺之,乃托以齊王事誚之曰:「公知齊王謀反,何以不言?」對曰:「臣知齊王忠於社稷,爲群小媒櫱,加之以罪。臣以言必不用,所以不言。且先帝屬微臣輔陛下,今諫而不從,實負顧托。以此爲罪,是所甘心。」帝慚,俛首不語。令賜死於家,時年三十六。
及隋文帝踐極,以孝伯、王軌忠而獲罪,並令收葬,復其官爵。嘗謂高熲曰:「宇文孝伯實有周良臣,若此人在朝,我輩無措手處。」子歆嗣。
東平公神舉,文帝之族子也。高祖普陵、曾祖求男,仕魏位並顯達。祖金殿,魏兗州刺史、安喜縣侯。
父顯和,少而襲爵,性矜嚴,頗涉經史,膂力絕人,彎弓數百斤,能左右馳射。孝武之在蕃,顯和早蒙眷遇。時屬多難,嘗問計於顯和。顯和具陳宜杜門晦跡,相時而動,帝深納焉。及即位,拜閣內都督,封城陽縣公,以恩舊遇之甚厚。顯和所居隘陋,乃撤殿省賜爲寢室,其見重如此。
及齊神武專政,帝每不自安,問顯和曰:「天下豬豬,將如之何?」對曰:「莫若擇善而從。」因誦詩云:「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帝曰:「是吾心也。」遂定入關策。以其母老,令預爲計。對曰:「今日之事,忠孝不並。然臣不密則失身,安敢預爲私計。」帝愴然改容曰:「卿,我之王陵也。」遷朱衣直閣、閣內大都督,改封長廣縣公。從孝武入關。至溱水,周文帝素聞其善射而未之見,俄而水傍有一小鳥,顯和射中之。文帝笑曰:「我知卿工矣。」進位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散騎常侍。卒。建德三年,追贈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神舉早孤,有夙成之量。及長,神情倜儻,志略英贍,眉目疏朗,儀貌魁梧。明帝初,起家中侍上士。帝留意翰林,而神舉雅好篇什,每游幸,神舉恆從。襲爵長廣縣公。天和元年,累遷右宮伯中大年,進爵清河郡公。建德三年,自京兆尹出爲熊州刺史,齊人憚其威名。及帝東伐,從平并州,即授刺史。州既齊氏別都,多有奸猾,神舉示以威恩,遠近悅服。改封武德郡公,進柱國大將軍,又改封東平郡公。宣政元年,轉司武上大夫。及幽州人盧昌期等據范陽反,詔神舉討禽之。時齊黃門侍郎盧思道亦在反中,賊平,將解衣伏法,神舉乃釋而禮之,即令草露布。屬稽胡反,寇西河,神舉與越王盛討之。時突厥赴救,神舉以奇兵擊之,突厥敗走,稽胡款服。即授并州總管。
神舉見待於武帝,處心腹之任,王軌、宇文孝伯等屢言皇太子之短,神舉亦頗預焉。及宣帝即位,荒淫無度,神舉懼及禍,懷不自安。初定范陽之後,威聲甚振,帝亦忌其名望,兼以宿憾,遂使人齎鴆酒賜之,薨於馬邑,時年四十八。
神舉美風儀,善辭令,博涉經史,性愛篇章,尤工騎射。臨戎對寇,勇而有謀,蒞職當官,每著聲績。兼好施愛士,以雄豪自居,故得任兼文武,聲彰外內。百僚無不仰其風則,先輩舊齒至於今稱之。
子同嗣,位至儀同大將軍。神舉弟慶。
慶字神慶,沈深有器局,少以聦敏見知。初受業東觀,頗涉經史。既而謂人曰:「書足記姓名而已,安能久事筆硯爲腐儒業乎?」時文州賊亂,慶應募從征,以功授都督。衛王直鎮山南,引爲左右。慶善射,有膽氣,好格猛獸,直甚壯之。稍遷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及誅宇文護,慶有謀焉。進授驃騎大將軍,加開府。從武帝攻河陰,先登攀堞,與賊短兵接,中石乃墜,絕而後蘇。帝勞之曰:「卿勇可以賈人也。」復從武帝拔晉州,齊兵大至,慶與齊王憲輕騎覘之,卒與賊相遇,爲賊所窘。憲挺身而遁。慶退據汾橋,眾賊爭進,慶射之,所中人馬必倒,賊乃稍卻。及拔高壁,克并州,下信都,禽高湝,功並居最。進位大將軍,封汝南郡公。尋以行軍總管擊延安反胡,平之。歷延、寧二州總管。
隋文帝爲丞相,以行軍總管征江表,次白帝,以勞進上大將軍。帝與慶有舊,甚見親待,令督丞相軍事,委以心腹。尋加柱國。開皇初,拜左武衛將軍,進上柱國。數年,除涼州總管。歲余征還,不任以職。
初,文帝龍潛時,嘗與慶言,謂曰:「天元質無積德,其相貌壽亦不長,加以法令繁苛,耽恣聲色,以吾觀之,殆將不久。又諸侯微弱,各令就國,曾無深根固本之計,羽翮既翦,何能及遠?尉遲迥貴戚,早著聲望,國家有釁,必爲亂階。然智量庸淺,子弟輕佻,貪而少惠,終致亡滅。司馬消難反覆之虜,亦非池內之物,變在俄頃。但輕薄無謀,未能爲害,不過自竄江南耳。庸蜀險隘,易生艱阻,王謙愚蠢,素無籌略,但恐爲人所誤,不足爲虞。」未幾,上言皆驗。及此,慶恐上遺忘,不復收用,欲見舊蒙恩顧,具錄前言,爲表奏之。上省表大悅,下詔曰:「朕言之驗,自是偶然;公乃不忘,彌表誠節。深感至意,嘉尚無已。」自是上每加優禮。卒於家。
子靜亂,尚隋文女廣平公主,位儀同、安德縣公、熊州刺史。先慶卒。
靜亂子協,位右翊衛將軍。宇文化及之亂,遇害。
協弟皛,字婆羅門,大業中養於宮內,後爲千牛左右。煬帝甚親昵之,每有游宴,必侍從。至於出入臥內,伺察六宮,往來不限門禁。時人號爲宇文三郎。與宮人淫亂,至於妃嬪公主亦有醜聲。蕭後言於帝,皛聞,懼不敢見。協因奏皛壯,不可久在宮掖。帝不之罪,召入,待之如初。化及殺逆際,爲亂兵所害。
論曰:自古受命之君及守文之主,非獨異姓之輔,亦有骨肉之助焉。其茂親則有魯衛、梁楚,其踈屬則有凡蔣、荊燕,咸能飛聲騰實,不滅於百代之後。至若豳孝公之勛烈,加之以善政,蔡文公之純孝,飾之以儉約,峨峨焉足以轥轢於前載矣。
有周受命之始,宇文護實預艱難。及文後崩殂,諸子沖幼,群公懷等夷之志,天下有去就之心,卒能變魏爲周,捍危獲乂者,護之力也。向使加之以禮讓,經之以忠貞,桐宮有悔過之期,未央終天年之數,則前史所載,焉足道哉。然護寡於學術,昵近群小,威福在己,征伐自出,有人臣無君之心,爲人主不堪之事,終於妻子爲戮,身首橫分,蓋其宜也。
當隋氏之起,假天威而服海內,胄以葭莩之親,據一州而協義舉,可謂忠而能勇。功業不遂,悲夫!亮實庸才,圖非常於巨逆,古人稱不度德、不量力者,其斯之謂歟。宇文測兄弟驅馳於經綸之日,孝伯、神舉盡言於父子之間,觀其智勇忠概,並可追蹤於古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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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五十八‧列傳第四十六  周室諸王 文帝十三王 孝閔帝一王 明帝二王 武帝六王 宣帝二王
周文帝十三子:姚夫人生明帝。後宮生宋獻公震。文元皇后生孝閔皇帝。文宣叱奴皇后生武帝、衛剌王直。達步干妃生齊煬王憲。王姬生趙僭王招。後宮生譙孝王儉、陳惑王純、越野王盛、代奰王達、冀康公通、滕聞王逌。
宋獻公震,字彌俄突,幼而敏達。大統十六年,封武邑公,尚魏文帝女。其年薨。保定元年,追贈大司馬,封宋國公。
無子,以明帝第三子實嗣。建德三年,進爵爲王。大象中,爲大前疑,尋爲隋文帝害,國除。
衛剌王直,字豆羅突。魏恭帝三年,封秦郡公。武成初,進封衛國公,歷雍州牧、大司空、襄州總管。直,武帝母弟也,性浮詭。以晉公護執政,遂貳於帝而昵護。及南討軍敗,慍於免黜,又請帝除護。帝宿有誅護意,遂與直謀之。及護誅,帝以齊王憲爲大冢宰。直既乖本望,又請爲大司馬,欲擅威權。帝知其意,謂曰:「汝兄弟長幼有序,何反居下列也?」以爲大司徒。建德三年,進爵爲王。
初,帝以直第爲東宮,更使直自擇所居。直歷觀府署,無稱意者,至廢陟屺佛寺,遂欲居之。齊王憲謂曰:「弟兒女成長,此寺褊小,詎是所宜?」直曰:「一身尚不自容,何論兒女!」憲怪而疑之。直嘗從帝校獵而亂行,帝怒,對眾撻之。自是,憤怨滋甚。及帝幸雲陽宮,直在京師反,攻肅章門,司武尉遲運閉門,不得入,退走。追至荊州獲之,免爲庶人,囚諸宮中。尋有異志,及其子十人並誅之,國除。
齊煬王憲,字毗賀突。性通敏,有度量。初封涪城縣公。少與武帝俱受詩傳,咸綜機要,得其指歸。文帝嘗賜諸子良馬,唯其所擇。憲獨取駁者。帝問之,對曰:「此馬色類既殊,或多駿逸。若從軍征伐,牧圉易分。」帝喜曰:「此兒智識不凡,當成重器。」後從上隴,經官馬牧,文帝每見駁馬,輒曰「此我兒馬也」,命取以賜之。魏恭帝元年,進封安城郡公。明帝即位,授大將軍。
武成初,除益州總管,進封齊國公。初,平蜀之後,文帝以其形勝之地,不欲使宿將居之。諸子中欲有推擇,遍問武帝以下,誰欲此行,並未及對,而憲先請。文帝曰:「刺史當撫眾臨人,非爾所及。以年授者,當歸爾兄。」憲曰:「才用殊不關大小,試而無效,甘受面欺。」文帝以憲年尚幼,未之遣。明帝追遵先旨,故有此授。憲時年十六,善於撫綏,留心政術,辭訟輻湊,聽受不疲。蜀人悅之,共立碑頌德。
保定中,征拜雍州牧。及晉公護東伐,以尉遲迥爲前鋒,圍洛陽。齊兵數萬,奄出軍後,諸軍恇駭,並各退散。唯憲與王雄、達奚武拒之,而雄爲齊人所敗,三軍震懼。憲親自督勵,眾心乃安。時晉公護執政,雅相親委,賞罰之際,皆得預焉。天和三年,以憲爲大司馬,行小冢宰,雍州牧如故。四年,齊將獨孤永業來寇,詔憲與柱國李穆出宜陽,築崇德等五城,絕其糧道。齊將斛律明月築壘洛南。五年,憲涉洛邀之,明月遁走。是歲,明月又於汾北築城,西至龍門。晉公護問計於憲,憲曰:「兄宜暫出同州爲威容,憲請以精兵居前,隨機攻取。」六年,憲率眾出自龍門,齊將新蔡王康德潛軍宵遁。憲乃度河,攻其伏龍等四城,二日盡拔。又攻張壁,克之。斛律明月時在華谷,弗能救,乃北攻姚襄城陷之。汾州又見圍日久,憲遣柱國宇文盛運粟饋之。憲自入兩乳谷,襲克齊伯杜城。使柱國譚公會築石殿城以爲汾州之援。齊平原王段孝先、蘭陵王高長恭引兵大至,大將軍韓歡爲齊人所乘,遂退。憲身自督戰,齊眾稍卻。會日暮,乃各收軍。
及晉公護誅,武帝召憲入,免冠拜謝。帝謂曰:「汝親則同氣,休戚共之,事不相涉,何煩致謝?」乃詔憲往護第,收兵符及諸簿籍等。尋以憲爲大冢宰。時帝既誅宰臣,親覽朝政,方欲齊之以刑,爰及親親,亦爲刻薄。憲既爲護所任,自天和後,威勢漸隆。護欲有所陳,多令憲奏。其間或有可不,憲慮主相嫌隙,每曲而暢之。帝亦悉其此心,故得無患。然猶以威名過重,終不能平,雖遷授冢宰,實奪其權也。開府裴文舉,憲之侍讀,帝嘗御內殿引見,謂曰:「昔魏末不綱,太祖匡輔元氏;有周受命,晉公復執威權。積習生常,便謂法應須爾。豈有三十歲天子可爲人所制乎?且近代以來,又有一弊,暫經隸屬,便即禮若君臣,此乃亂時權宜,非經國之術。爾雖陪侍齊公,不得即同臣主。且太祖十兒,寧可悉爲天子?卿宜規以正道,無令兄弟自致嫌疑。」文舉再拜而出,歸以白憲。憲指心撫幾曰:「吾心公寧不悉?但當盡忠竭節耳,知復何言!」
建德三年,進爵爲王。憲友劉休徵獻王箴一首,憲美之。休徵後又以箴上之,帝方翦削諸弟,甚悅其文。憲嘗以兵書繁廣,自刊爲要略五篇,至是表陳之。帝覽而稱善。
其秋,帝於雲陽寢疾,衛王直於京師舉兵。帝召憲謂曰:「汝爲前軍,吾亦續發。」直尋敗走。帝至京師,憲與趙王招俱入拜謝。帝曰:「管、蔡爲戮,周公作輔,人心不同,有如其面。但愧兄弟親尋干戈,於我爲不能耳。」初,直內忌憲,憲隱而容之,且以帝母弟,每加友敬。晉公護之誅也,直固請及憲。帝曰:「齊公心跡,吾自悉之,不得更有所疑。」及文宣皇后崩,直又密啟憲飲酒食肉與平昔不異。帝曰:「吾與齊王異生,俱非正嫡,特爲吾意,今袒括是同。汝當愧之,何論得失。汝親太后之子,但須自勗。」直乃止。
四年,帝將東討,獨與內史王誼謀之,餘人莫知。後以諸弟才略,無出憲右,遂告之。憲即贊成其事。及大軍將出,憲表上金寶等一十六件以助軍資。詔不納,以憲表示公卿曰:「人臣當如此,朕貴其心耳,寧資此物。」乃詔憲爲前軍,趣黎陽。帝親圍河陰,未克。憲攻拔武濟,進圍洛口,拔其東西二城。以帝疾班師。是歲,初置上柱國官,以憲爲之。
五年,大舉東討,憲復爲前鋒,守雀鼠谷。帝親圍晉州,憲進克洪洞、永安二城,更圖進取。齊主聞晉州見圍,自來援之。時陳王純頓千里徑,大將軍永昌公椿屯雞棲原,大將軍宇文盛守汾水關,並受憲節度。憲密謂椿曰:「兵者詭道,汝今爲營,不須張幕,可伐柏爲菴,示有處所。令兵去之後,賊猶致疑。」時齊主分軍萬人向千里徑,又令其眾出汾水關,自率大兵與椿對。宇文盛馳告急,憲自救之,齊人遽退。盛與柱國侯莫陳芮逐之,多有斬獲。俄而椿告齊眾稍逼,憲又救之。會椿被敕追還,率兵夜反。齊人果謂柏菴爲帳幕,不疑軍退,翌日始悟。時帝已去晉州,留憲後拒。憲阻水爲陣。齊領軍段暢至橋。憲隔水問暢姓名,暢曰:「領軍段暢也,公復爲誰?」憲曰:「我虞候大都督耳。」暢曰:「觀公言語,不是凡人,何用隱名位。」憲乃曰:「我齊王也。」遍指陳王純已下,並以告之。暢鞭馬去,憲即命旋軍。齊人遽追之,戈甲甚銳。憲與開府宇文忻爲殿拒之,斬其驍將賀蘭豹子、山褥瓌等,齊眾乃退。
帝又命憲援晉州。齊主攻圍晉州,帝次於高顯,憲率所部先向晉州。明日,諸軍總集,稍逼城下。齊人大陣於營南,帝召憲馳往觀之。憲反命曰:「請破之而後食。」帝悅。既而諸軍俱進,應時大潰,齊主遁走。齊人復據高壁及洛女,帝命憲攻洛女,破之。齊主已走鄴,留其安德王延宗據并州。帝進圍其城,憲攻其西面,克之。延宗遁走,追而獲之。以功進封第二子安城公質爲河間王,拜第三子賔爲大將軍。仍詔憲趣鄴,進克鄴城。
憲善兵謀,長於撫御,摧鋒陷陣,爲士卒先。齊人聞風,憚其勇略。齊任城王湝、廣寧王孝珩等守信都,復詔憲討之。仍令齊主手書招湝,湝不納。憲軍過趙州,湝令間諜二人覘,侯騎執以白憲。憲乃集齊舊將,遍將示之曰:「吾所爭者大,不在汝等。」即放還,令充使,乃與湝書。憲至信都,湝陣於城南,憲登張耳冢望之。俄而湝所署領軍尉相願偽出略陣,遂降,湝殺甚妻子。明日擒湝及孝珩等。
先是稽胡劉沒鐸自稱皇帝,又詔憲督趙王招等平之。
憲自以威名日重,潛思屏退。及帝欲親征北蕃,乃辭以疾。尋而帝崩,宣帝嗣位,以憲屬尊望重,深忌之。時尚未葬,諸王在內居服。司衛長孫覽總兵輔政,恐諸王有異志,奏令開府於智察其動靜。及山陵還,帝又命智就宅候憲,因是告憲有謀。帝遣小冢宰宇文孝伯謂憲曰:「今欲以叔爲太師,九叔爲太傅,十一叔爲太保,何如?」憲辭以才輕。孝伯返命,復來曰:「詔王晚共諸王俱入。」既至殿門,憲獨被引進。帝先伏壯士於別室,至即執之。憲辭色不撓,固自陳說。帝使於智對憲。憲目光如炬,與智相質。或曰:「以王今日事勢,何用多言!」憲曰:「我位重屬尊,一旦至此,死生有命,寧復圖存?但老母在堂,恐留慈恨耳。」因擲笏於地,乃縊之。時年三十五。帝以於智爲柱國,封齊國公。又殺上大將軍安邑公王興、上開府獨孤熊、開府豆盧紹等,皆以昵於憲也。帝既誅憲,無以爲辭,故托興等與憲結謀,遂加戮焉。時人知其冤酷,咸雲伴憲死也。
憲所生達步干氏,蠕蠕人也。建德三年,上冊爲齊國太妃。憲有至性,事母以孝聞。太妃舊患,屢經發動,憲衣不解帶,扶持左右。憲或東西從役,每心驚,母必有疾,乃馳使參問,果如所慮。六子,貴、質、賨、貢、干禧、干洽。
貴字干福,少聦敏,尤便騎射。始讀孝經,便謂人曰:「讀此一經,足爲立身之本。」十歲,封安定郡公。文帝始封此郡,未嘗假人,至是封焉。年十一,從憲獵於鹽州,一圍中,手射野馬及鹿一十有五。建德二年,拜齊國世子。後出爲豳州刺史。貴雖出自深宮,而留心庶政。性聦敏,過目輒記,嘗道逢二人,謂其左右曰:「此人是縣黨,何因輒行?」左右不識,貴便說其姓名,莫不嗟伏。白獸烽經爲商人所燒,烽帥受貨,不言其罪。他日,此帥隨例來參,貴乃問云:「商人燒烽,何因私放?」烽帥愕然,遂即首伏。其明察如此。卒時年十七,武帝甚痛惜之。
質字乾祐,以憲勛封河間郡王。賨字乾禮,中 11-4e61.gif 公。貢出後莒莊公。干禧,安城公。干洽,龍涸公。並與憲俱被誅。
趙僭王招,字豆盧突。幼聦穎,博涉群書,好屬文,學庾信體,詞多輕艷。魏恭帝三年,封正平郡公。武成初,進封趙國公。歷益州總管、大司空、大司馬,進爵爲王,除雍州牧。建德五年,從東伐,以功進位上柱國。又與齊王憲討平稽胡,斬賊帥劉沒鐸。宣政中,拜太師。大象元年,詔以洺州襄國郡邑萬戶爲趙王國,招出就國。二年,宣帝不豫,徵招及陳、越、代、滕五王赴闕。比招等至而帝已崩。隋文帝輔政,加招等殊禮,入朝不趨,劍履上殿。
隋文帝將遷周鼎,招密欲圖之,以匡社稷。乃要隋文帝至第,飲於寢室。招子員、貫及妃弟魯封、所親人史胄,皆先在左右,佩刀而立。又藏兵刃於帷席間,後院亦伏壯士。隋文帝從者多在閣外,惟楊弘、元胄、胄弟威及陶徹坐戶側。招屢以佩刀割瓜啖隋文,隋文未之疑。元胄覺變,扣刀而入。招乃以大觴親飲胄酒,又命胄向廚取漿。胄不爲之動。滕王逌後至,隋文降階迎,胄因得耳語曰「公宜速出。」隋文共逌等就坐,須臾辭出。後事覺,陷以謀反,其年秋,誅招及其子德廣公員、永康王貫、越公幹銑、弟干鏗等,國除。
招所著文集十卷。
譙孝王儉,字侯幼突。武成初,封譙國公。建德三年,進爲王。從平鄴,拜大冢宰。薨,子干惲嗣,爲隋文帝所害,國除。
陳惑王純,字堙智突。武成初,封陳國公。保定中,使突厥迎皇后,歷秦、陝二州總管。建德三年,進爵爲王。從平齊,進位上柱國。歷并州總管、雍州牧、太傅。大象元年,詔以濟南郡邑萬戶爲陳國,純出就國。二年,朝京師,並其子爲隋文帝所害,國除。
越野王盛,字立久突。武成初,封越國公。建德三年,進爵爲王。從平齊,進位上柱國。歷相州總管、大冢宰。大象元年,遷大前疑、太保。其年,詔以豐州武當、安昌二郡邑萬戶爲越國,盛出就國。二年,朝京師,並其子爲隋文帝所害,國除。
代奰王達,字度斤突。性果決,善騎射。武成初,封代國公。建德初,進位柱國。出爲荊州刺史,有政績,武帝手敕褒美之。所管禮州刺史蔡澤黷貨被訟。達以其勛庸,不可加戮,若曲法貸之,又非奉上之體,乃令所司精加案劾,密表奏之。事竟得釋,終亦不言。其處事周慎如此。雅好節儉,食無兼膳,侍姬不過數四,皆衣綈衣。又未嘗營產,國無儲積。左右嘗以爲言。達曰:「君子憂道不憂貧,何煩於此。」三年,進爲王。從平齊。齊淑妃馮氏尤爲齊後主所幸,見獲,帝以達不邇聲色,特以馮氏賜之。宣帝即位,進上柱國。大象元年,拜大右弼。其年,詔以潞州上黨郡邑萬戶爲代國,達出就國。二年,朝京師,及其子爲隋文帝所害,國除。
冀康公通,字屈率突。武成初,封冀國公。薨,子絢嗣。建德三年,進爲王。大定中,亦爲隋文帝所害,國除。
滕聞王逌,字爾固突。少好經史,解屬文。武成初,封滕國公。建德三年,進爵爲王。宣政元年,進位上柱國。大象元年,詔以荊州新野郡邑萬戶爲滕國,逌出就國。二年,朝京師,爲隋文帝所害,並其子,國除。
逌所著文章頗行於世。
孝閔帝一男:陸夫人生紀厲王康,字乾安。保定初,封紀國公。建德三年,進爵爲王,出爲利州總管。唐驕侈無度,遂有異謀,司錄裴融諫,康殺之。五年,詔賜康死。子湜嗣,大定中,爲隋文帝所害,國除。
明帝三男:徐妃生畢剌王賢。後宮生酆王貞、宋王實。實出後宋獻公震。
畢剌王賢,字乾陽。保定四年,封畢公。建德三年,進爵爲王。歷荊州總管、大司空。大象初,進上柱國、雍州牧、太師。明年,宣帝崩。賢性強濟,有威略,慮隋文帝傾覆宗祏。言泄,並其子被害,國除。
酆王貞,字干雅。初封酆國公,建德三年,進爵爲王。大象初,爲大冢宰。大定中,並其子爲隋文帝所害,國除。
武帝七男:李皇后生宣帝、漢王贊。庫汗姬生秦王贄、曹王允。馮姬生道王允。薛世婦生蔡王兌。鄭姬生荊王元。
漢王贊,字干依。初封漢國公,建德三年,進爵爲王。大象末,隋文帝輔政,欲順物情,乃進贊位上柱國,拜右大丞相。外示尊崇,實無所綜理。轉太師。尋及秦王贄、曹王允、道王充、蔡王兌、荊王元並爲隋文帝所害,國除。
宣帝三子:朱皇后生靜皇帝。王姬生萊王衎。皇甫姬生郢王術。衎及術並大象二年封,並爲隋文帝所害,國除。
論曰:昔賢之議者,咸以周建五等,歷載八百;秦立郡縣,二世而亡。雖得失之跡可尋,是非之理互起,而因循莫變,復古未聞。良由著論者溺於貴遠,司契者難於易業,詳求適變之道,並未窮於至當也。嘗試論之。
夫皇王迭興,爲國之道匪一;聖賢間出,立德之指殊塗。斯豈故爲相反哉,亦云爲政而已矣。何則?五等之制,行於商、周之前;郡縣之設,始於秦、漢之後。論時則澆淳理隔,易地則用舍或殊。譬猶干戚日用,難以成垓下之業;稷嗣所述,不可施成周之朝。是知因時制宜者,爲政之上務也;觀人立教者,經國之長策也。且夫裂封疆,建侯伯,擇賢能,署牧守,循名雖曰異軫,責實抑亦同歸。盛則與之共安,衰則與之共患。共安系乎善惡,非禮義無以敦風;共患寄以存亡,非甲兵不能靖亂。是以齊、晉帥禮,鼎業傾而復振;溫、陶釋位,王綱弛而更張。然則周之列國,非一姓也,晉之群臣,非一族也,豈齊、晉忠於列國,溫、陶賢於群臣哉。蓋位重者易以立功,權輕者難以盡節故也。由斯言之,建侯置守,乃古今之異術;兵權爵位,蓋安危之所階乎。
周文之初定關右,日不暇給,既以人臣禮終,未遑蕃屏之事。晉盪輔政,爰樹其黨,宗室長幼,並握兵權,雖海內謝隆平之風,而國家有盤石之固矣。武皇克翦芒刺,思弘政術,懲專朝之爲患,忘維城之遠圖,外崇寵任,內結猜阻。自是配天之基,潛有朽壤之墟矣。宣皇嗣位,凶暴是崇,芟刈先其本枝,削黜遍於公族。以齊王之奇姿傑出,足可牢寵於前載。處周公之地,居上將之重,智勇冠俗,攻戰如神,敵國系以存亡,鼎命由其輕重。屬道消之日,挾震主之威,斯人而嬰斯戮,君子是以知國祚之不永也。其餘雖地惟叔父,親則同生,假文能輔主,武能威敵,莫不謝卿士於當年,從侯服於下國,號爲千乘,位侔疋夫。是以權臣乘其機,謀士因其隙,遷龜鼎速於俯拾,殲王侯烈於燎原,悠悠邃古,未聞茲酷。豈非摧枯振朽,易爲力乎。
向使宣皇擇姬、劉之制,覽聖哲之術,分命賢戚,布於內外,料其輕重,間以親疏,首尾相持,遠近爲用,使其位足以扶危,其權不能爲亂,事業既定,僥倖自息,雖使臥赤子,朝委裘,社稷固以久安,億兆可以無患矣。何後族之地而能窺其神器哉。
昔張耳、陳余,賔客廝役,所居皆取卿相,而齊王之文武僚吏,其後亦多台牧,異代相符,可謂賢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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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五十九‧列傳第四十七 寇洛 趙貴從祖兄善 李賢子詢 崇 孫敏 弟遠穆 穆子渾 梁御子睿
寇洛,上谷昌平人也。累世爲將吏。父延壽,魏和平中,以良家子鎮武川,因家焉。
洛性明辯,不拘小節。賀拔岳西征,洛與岳鄉里,乃募從入關。以功封安鄉縣子。及岳爲大行台,以洛爲右都督。侯莫陳悅既害岳,欲並其眾。時初喪元帥,洛於諸將中最爲舊齒,素爲眾信,乃收集將士,志在復仇。既至原州,眾推洛爲盟主,統岳之眾,至平涼。周文帝至,以洛爲右都督。從討侯莫陳悅,平之。拜涇州刺史。大統初,詔加開府,進爵京兆郡公,封洛母宋爲襄城郡君。四年,鎮東雍州。五年,卒於鎮,贈太尉、尚書令,諡曰武。
子和嗣。明帝二年,錄舊勛,以洛配享文帝廟庭,賜和姓若口引氏,改封松陽郡公。
趙貴字元寶,天水南安人也,祖仁,以良家子鎮武川,因家焉。
貴少有節概,爾朱榮以爲別將,從討元顥有功,賜爵燕樂縣子。從賀拔岳平關中,累遷大都督。岳爲侯莫陳悅所害,將吏奔敗,莫有守者。貴謂其黨曰:「吾聞仁義豈有常哉,行之則爲君子,違之則爲小人。朱伯厚、王脩感意氣微恩,尚能蹈履名節,況吾等荷賀拔公國士之遇,寧可自同眾人乎?」因涕泣歔欷,從之者五十人。乃詣悅詐降,悅信之。因請收葬岳,言辭慷慨,悅壯而許之。貴乃收岳屍還營,與寇洛等奔平涼,共圖拒悅。貴乃首議迎周文帝。周文至,以貴爲大都督,領府司馬。悅平,行秦州事。
後以預立魏文帝勛,進爵爲公。梁仚定稱亂河右,以貴爲隴西行台討破之。從復弘農,戰沙苑,進爵中山郡公。河橋之戰,貴與怡峰爲左軍,戰不利,先還。及高仲密以北豫州降,周文迎之,與東魏人戰於芒山。貴爲左軍,失律,坐免官。尋復官爵。後拜柱國大將軍,賜姓乙弗氏。六官建,爲太保、大宗伯,改封南陽郡公。周孝閔帝踐阼,遷大冢宰,進封楚國公,邑萬戶。
初,貴與獨孤信等皆與文帝等夷。及晉公護攝政,貴自以元勛,每懷怏怏,與信謀殺護,爲開府宇文盛告,被誅。
善字僧慶,貴之從祖兄也。少好學,美容儀,沉毅有遠量。爾朱天光討邢杲、万俟丑奴,以爲長史。普泰初,爲大行台尚書,封山北縣伯。天光拒齊神武於韓陵,敗,見殺。善請收葬其屍,齊神武義而許之。賀拔岳總關中,迎善,復以爲長史。岳爲侯莫陳悅所殺,善共諸將翊戴周文帝。魏孝武西遷,改封襄城縣伯。歷位尚書左右僕射,進爵爲公。善性溫恭,有器局,雖位居端右,而愈自謙退。其職務克舉,則曰某官之力;有罪責,則曰善之咎也。時人稱其有公輔量。
大統九年,從戰芒山,屬大軍不利,善爲敵所獲,卒於東魏。建德初,周、齊通好,齊人乃歸其柩。其子詢,表請贈諡。詔贈大將軍、大都督、四州諸軍事、岐州刺史,諡曰敬。
李賢字賢和,自雲隴西成紀人,漢騎都尉陵之後也。陵沒匈奴,子孫因居北狄。後隨魏南遷,復歸汧、隴。曾祖富,魏太武時以子都督討兩山屠各,歿於陣,贈寧西將軍、隴西郡守。大統末,以賢兄弟著勛,追贈司空公。
賢幼有志節,不妄舉動。嘗出遊,逢一老人,鬢眉皓白,謂曰:「我年八十,觀士多矣,未有如卿。卿必爲台牧,努力勉之。」九歲,從師受業,略觀大指而已。或譏其不精,荅曰:「賢豈能領徒授業?至如忠孝之道,實銘於心。」問者慚服。十四遭父憂,撫訓諸弟,友愛甚篤。
魏永安中,万俟丑奴據岐、涇等州反,孝莊遣爾朱天光擊破之。天光令都督長孫邪利行原州事,以賢爲主簿。累遷高平令。賀拔岳爲侯莫陳悅所害,周文帝西征,賢與其弟遠、穆等密應侯莫陳崇。以功授都督,仍守原州。及大軍至秦州,悅棄城走。周文命兄子導追之,以賢爲先鋒,至牽屯山及之。以功授假節、撫軍將軍、大都督。
魏孝武西遷,周文令賢率騎迎衛,封上邽縣公。俄授左大都督,還鎮原州。大統二年,州人豆盧狼害都督大野樹兒等,據州城反。賢率敢死士一戰敗之,狼斬關遁走,賢追斬之。八年,授原州刺史。周文之奉魏太子西巡,至原州,遂幸賢第,讓齒而坐,行鄉飲酒禮。後帝復至原州,令賢乘路車,備儀服,以諸侯會遇禮相見。然後幸賢第,歡宴終日,凡是親族,頒賜有差。恭帝元年,進爵西河郡公。後以弟子植被誅,賢坐除名。保定二年,詔復賢官爵,仍授瓜州刺史。
武帝及齊王憲之在襁褓,不利居宮中,周文令於賢家處之,六載乃還宮。因賜賢妻吳姓宇文氏,養爲侄女,賜與甚厚。及武帝西巡原州,幸賢第,詔曰:「朕昔沖幼,爰寓此州。使持節、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大都督、瓜州諸軍事、瓜州刺史賢,斯土良家,勛德兼著,受委居朕,輔導積年。念其規弼,功勞甚茂。今巡撫屆此,不殊代邑,舉目依然,益增舊想。賢雖無屬籍,朕處之若親,凡厥昆季,乃至子侄等,可並預宴賜。」於是令中侍上士尉遲愷往瓜州,降璽書勞賢。賜衣一襲及被褥,並御所服十三環金帶一腰、中廄馬一疋、金裝鞍勒、雜彩五百段、銀錢一萬。賜賢弟申國公穆亦如之。子侄男女中外諸孫三十四人各賜衣一襲。拜賢甥厙狄樂爲儀同。賢門生昔經侍奉者,二人授大都督,四人授帥都督,六人別將。奴已免賤者五人,授軍主;未免賤者十二人,酬替放之。
四年,王師東討,西道空虛,慮羌、渾侵擾,乃授賢河州總管。河州舊非總管,至是創置。賢乃大營屯田,以省運漕,多設斥候,以備寇戎,於是羌、渾斂跡。五年,宕昌寇邊,乃於洮州置總管府以鎮遏之。遂廢河州總管,改授賢洮州總管。屬羌寇侵擾,賢頻破之,虜遂震懾,不敢犯塞。俄廢洮州總管,還於河州置總管府,復以賢爲之。
武帝思賢舊恩,征拜大將軍。於京師薨,帝親臨,哀動左右。贈使持節、柱國大將軍、大都督、十州諸軍事、原州刺史,諡曰桓。子端嗣。
端位開府儀同三司,從平齊,戰沒,贈上大將軍,追封襄陽公,諡曰果。
端弟吉,儀同三司。
吉弟孝軌,開府儀同大將軍、升遷縣伯,後封奇章公。孝軌弟詢。
詢字孝詢,深沉有大略,頗涉書記。仕周,累遷司衛上士。武帝幸雲陽宮,委以留府事。衛王直作亂,焚肅章門,詢於內益火,故賊不得入。武帝善之。累遷英果中大夫,屢以軍功,加位大將軍,賜爵平高郡公。隋文帝爲丞相,尉遲迥作亂,遣累孝寬擊之,以詢爲元帥長史,委以心膂。軍至永橋,諸將不一。詢密啟請重臣監護。文帝令高熲監軍。與熲同心,唯詢而已。及迥平,進位上柱國,改封隴西郡公。
開皇初,歷位隰州總管,以疾征還京師。卒,帝悼惜者久之,諡曰襄。子元方嗣。
詢弟崇,字永隆,英果有籌筭,膽力過人。周元年,以父賢勛,封回樂縣侯。時年尚小,拜爵日,親族相賀,崇獨泣下。賢問之,對曰:「無勛於國,幼少封侯,當報主恩,不得終於孝養,是以悲耳。」賢由此大奇之。起家州主簿,非其好也,辭不就職,求爲將兵都督。隨宇文護伐齊,以功最,授儀同三司。歷位少侍伯大夫、少承御大夫,攝太子宮正。周武平齊,引參謀議,以勛加授開府,封襄陽縣公,尋改封廣宗縣公。
隋文帝爲丞相,加授上開府儀同大將軍、懷州刺史,進爵郡公。尉遲迥反,遣使招之。崇初欲相應,後知叔父穆以并州附文帝,慨然太息曰:「合家富貴數十人,遇國有難,竟不能扶傾繼絕,何面目處天地間乎!」韋孝寬亦疑之,與俱臥起。其兄詢時爲元帥長史,每諷諭之。崇由是亦歸心焉。及迥平,授徐州總管,進位上柱國。
開皇三年,除幽州總管。突厥犯塞,崇輒破之。奚、霫、契丹等讋其威略,爭來內附。後突厥大爲侵掠,崇率步騎三千拒之。轉戰十餘日,師人多死,遂保於沙城。突厥圍之,死亡略盡。突厥欲降之,謂曰:「降者封爲特勤。」崇知不免,令其士卒曰:「吾喪師徒,罪當萬死,今效命以謝國家。看吾死,且可降賊,方便散走。還見至尊,道此意也。」乃挺刃突賊,復殺二人,沒於陣。贈六州諸軍事、豫州刺史,諡曰壯。子敏嗣。
敏字樹生,文帝以其父死王事,養於宮中。及長,襲爵廣宗公,起家左千牛。美姿容,善騎射,工歌舞弦管。開皇初,周宣帝后樂平公主有女娥英,妙擇婚對,敕貴公子弟集弘聖宮者,日以百數。公主選取敏,禮儀如尚帝女。後將侍宴,公主謂敏曰:「我以天下與至尊,唯一女夫,當爲汝求柱國。若授余官,慎無謝。」及進見上,上親御琵琶,遣敏歌舞,大悅,謂公主曰:「敏何官?」對曰:「一白丁耳。」謂敏曰:「今授儀同。」敏不荅。上曰:「不滿爾意耶?今授開府。」又不謝。上曰:「公主有大功於我,我何得向其女婿惜官,今授卿柱國。」敏迺拜而蹈舞。遂於坐發詔授柱國,以本官宿衛。
後避煬帝諱,改封經城縣公。歷豳、金、華、岐數州刺史,多不蒞職,常留京師。往來宮內,侍從游宴,賞賜超於功臣。大業初,轉衛尉卿。樂平公主將薨,遺言於煬帝曰:「妾唯一女,不自憂死,深憐之。湯沐乞回與敏。」帝從之,竟食五千戶。攝屯衛將軍。楊玄感反後,城闕大興,敏之策也。轉將作監。從征高麗,領新城道軍,加光祿大夫。十年,帝復征遼東,遣敏黎陽督運。
時或言敏一名洪兒,帝疑「洪」字當讖,嘗面告之,冀其引決。敏由是大懼,數與金才、善衡等屏人私語。宇文述知而奏之,竟與渾同誅。其妻宇文氏尋亦賜鴆而終。
賢弟遠。遠字萬歲,幼有器局,嘗與群兒爲戰鬬戲,指麾便有軍陣之法。郡守見而異之,召使更戲。群兒散走,遠持杖叱之,復爲向陣,意氣雄壯,殆甚於前。郡守曰:「此小兒必爲將帥,非常人也。」
及長,涉獵書傳。魏正光末,天下鼎沸,敕勒賊胡琮侵逼原州。遠昆季率勵鄉人,欲圖拒守,而眾情頗有異同。遠乃按劍喻以節義,因曰:「有異議者,請斬之。」眾懼,乃聽命,相與盟歃,深壁自守。無援,城陷,其徒多被害,唯遠兄弟並爲人所匿,得免。遠乃使賢晦跡和光,潛身間行,入朝求援。魏朝嘉之,授武騎常侍,俄轉別將。及爾朱天光西伐,配遠精兵爲鄉導。天光欽遠才望,除爲長城郡守。後以應侯莫陳崇功,遷高平郡守。周文見而悅之,令居麾下。
及魏孝武西遷,封安定縣伯。魏文帝嗣位之始,思享遐年,以遠字可嘉,令扶帝升殿。進爵爲公,仍領左右。從征竇泰,復弘農,並有殊勛。授都督、原州刺史。周文謂遠曰:「孤有卿,若身之有臂,本州之榮,乃私事爾。」遂令遠兄賢代行州事。沙苑之役,遠功居最,進爵陽平郡公。尋除大丞相府司馬,參軍國機務。時河東初復,人情未安。周文以河東爲國之要領,乃授河東郡守。遠敦獎風俗,勸課農桑,肅遏奸非,兼修守御之備,曾未期月,百姓懷之。周文降書勞問。征爲侍中,遷太子少師。
東魏北豫州刺史高仲密請舉州來附,周文以仲密所據遼遠,難爲應接。諸將皆憚此行。遠曰:「北豫遠在賊境,高歡又屯兵河陽,常理而論,實難救援。但不入獸穴,不得獸子,若以奇兵出其不意,事或可濟。脫有利鈍,故是兵家之常。如其顧望不行,便無克定之日。」周文喜曰:「李萬歲所言,差強人意。」乃授行台尚書,前驅東出。周文率大軍繼進。遠乃潛師而往,拔仲密以歸。仍從周文戰於芒山,時大軍不利,遠獨整所部爲殿。
尋授都督義州弘農等二十一郡諸軍事。遠善撫馭,有幹略,戰守之備,無不精銳。每厚撫境外之人,使爲間諜,敵中動靜,必先知之。至有事泄被誅,亦不以爲悔。嘗獵於莎柵,見石於叢薄中,以爲伏兔,射之,鏃入寸余,視之乃石。周文聞而異之,賜書曰:「昔李將軍親有此事,公今復爾,可謂世載其德矣。」東魏將段孝先趣宜陽,以送糧爲名,實有窺窬之意。遠密知其計,遣兵襲破之。孝先遁走。周文賜所乘馬及金帶床帳衣被等,並彩二千匹,拜大將軍。頃之,除尚書左僕射,固辭。周文不許,遠不得已,方拜職。周文又以第十一子代王達令遠子之,其見親待如此。
時周文嫡嗣未建,明帝居長,已有成德;孝閔處嫡,年尚幼沖。乃謂群公曰:「孤欲立子以嫡,恐大司馬有疑。」大司馬即獨孤信,明帝敬後父也。眾未有荅。遠曰:「立子以嫡不以長,略陽公爲嗣,公何疑焉?若以信爲嫌,請即斬信。」便起拔劍。周文亦起曰:「何事至此!」信又自陳說,遠乃止。於是群公並從遠議。遠出外,拜謝信曰:「臨大事不得不爾。」信亦謝遠曰:「今日賴公決此大議。」六官建,授小司寇。周孝閔帝踐祚,進位柱國大將軍,復鎮弘農。
遠子植,文帝時已爲相府司錄,參掌朝政。及晉公護執權,密欲誅護,頗泄,護乃出植爲梁州刺史。尋而廢帝,召遠及植還朝。遠恐有變,沉吟良久,乃曰:「大丈夫寧爲忠鬼,安能作叛臣乎!」遂就征,至京師。護以遠功名素重,猶欲全宥之,謂曰:「公兒遂有異謀,可早爲之所。」乃以植付遠。遠素愛植,植又有口辯,雲初無此謀。遠信之,詰朝將植謁護。護謂植已死,乃曰:「陽平公何意自來?」左右云:「植亦在門外。」護大怒曰:「陽平公不信我矣!」召入,命遠同坐,令帝與植相質於遠前。植辭窮,謂帝曰:「本爲此謀,欲安社稷,利至尊耳。今日至此,何事云云。」遠聞之,自投於床,曰:「若爾,誠合萬死。」於是護乃害植,並逼遠自殺。
建德元年,晉公護誅,贈本官,加太保,諡曰忠。隋開皇初,追贈上柱國,改諡曰懷。植及諸弟並加贈諡。
植弟基,字仲和,幼有聲譽,美容儀,善談論,涉獵群書,尤工騎射。周文令尚義歸公主。以父勛,封建安縣公。累遷大都督,進爵清河郡公。及魏廢帝即位之後,猜隙彌深。時周文諸子年皆幼沖,章武公導、中山公護復東西作鎮,唯托意諸婿,以爲心膂。基與義城公李暉、常山公於翼等俱爲武衛將軍,分掌禁旅。魏帝深憚之,故密謀遂泄。魏恭帝即位,進爵敦煌郡公,尋進位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拜陽平國世子。六官建,授御正中大夫。
周孝閔帝踐阼,出爲淅州刺史。尋爲兄植,合坐死。以主婿,又爲季父穆所請,得免。武成二年,除江州刺史。既被譴謫,常憂憤不得志。保定元年,卒於位。穆尤所鍾愛,每哭輒悲慟,謂所親曰:「好兒舍我去,門戶豈是欲興!」宣政元年,追贈使持節、上開府儀同大將軍、曹徐譙三州刺史、敦煌郡公,諡曰孝。子威嗣。
威字安人,又改襲遠爵陽平郡公,加上開府。大象末,進至柱國,封公。
賢弟穆。穆字顯慶,少明敏有度量。文帝入關,便給事左右,深被親遇。穆亦小心謹肅,未嘗懈怠。及侯莫陳悅害賀拔岳,周文自夏州赴難,而悅黨史歸據原州,猶爲悅守。周文令侯莫陳崇襲之,穆時先在城中,與兄賢、遠應崇,遂禽歸。以功授都督。從迎魏孝武,封永平縣子。又領鄉兵。禽竇泰,復弘農,並有戰功。沙苑之捷,穆言:「歡今日已喪膽矣,請速逐之,則歡可禽也。」周文不聽。論前後功,進爵爲公。
芒山之戰,周文馬中流矢,驚逸墜地。敵人追及,左右皆散。穆下馬,以策擊周文背,因大罵曰:「籠東軍士,爾曹主何在?爾獨住此!」敵人見其輕侮,不疑是貴人,遂舍而過。穆以馬授周文,遂俱逸。是日微穆,周文已不濟矣。既而與穆相對而泣,自是恩盼更隆。顧左右曰:「成我事者,其此人乎!」擢授武衛將軍、儀同三司,進封安武郡公。前後賞賜,不可勝計。周文嘆其忠節,曰:「人所貴唯命,穆遂輕命濟孤,爵位玉帛,未足爲報。」乃特賜鐵券,恕以十死。進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侍中。初,芒山之敗,穆授周文驄馬,後中廄有此色者,悉以賜之。又賜穆嗣子惇安樂郡公,姊一人爲郡君,自余姊妹並爲縣君,兄弟子侄及緦麻已上親並舅氏皆霑厚賜。其褒崇如此。
從解玉壁圍,拜安定國中尉。歷同州刺史、太僕卿。從于謹平江陵,以功別封一子長城縣侯。尋進位大將軍,賜姓拓拔氏。又擊曲沔蠻破之。俄除原州刺史,拜世子惇爲儀同三司,以賢子爲平高郡守,遠子爲平高縣令,並加鼓吹。穆自以叔侄一家三人皆牧宰鄉里,恩遇過隆,固辭不拜。周文不許。後入爲雍州刺史,兼小冢宰。周孝閔帝踐祚,又封一子爲升遷縣伯。穆請回授賢子孝軌,許之。
及兄子植謀害宇文護被誅,穆亦坐除名。先是穆知植非保家主,每勸遠除之,遠不能用。及遠臨刑,泣謂穆曰:「顯慶,吾不用汝言以至此,將奈何!」穆以此獲免,及其子弟亦免官。時植弟基當從坐戮,穆求以子惇、怡等代死,辭理酸切,聞者莫不動容。護矜之,遂特免基死。
明帝即位,拜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大都督,復爵安武郡公,拜直州刺史。武成中,子弟免官爵者悉復之。累遷大司空。天和二年,進封申國公,舊爵回授一子。建德元年,遷太保,尋出爲原州總管。四年,武帝東征,令穆別攻軹關及河北諸縣,並破之。後以帝疾班師,棄而不守。六年,進位上柱國,除并州總管。時東夏初平,人情尚擾,穆靖以鎮守,百姓懷之。大象元年,加邑至九千戶,遷大左輔,總管如舊。二年,詔加太傅,仍總管。
及隋文作相,尉遲迥舉兵,遣使招穆,穆鎖其使,上其書。穆子士榮以穆所居天下精兵處,陰勸穆應之。穆弗聽,曰:「周德既衰,愚智共悉,天時若此,豈能違天?」乃遣使謁隋文帝,並上十三環金帶,蓋天子服也,以微申其意。時迥子誼爲朔州刺史,亦執送京師。迥令其署行台韓長業攻陷潞州,執刺史趙威,署城人郭子勝爲刺史。穆遣兵討獲子勝。文帝嘉之,以穆勞同破鄴城第一勛,加三轉,聽分授其二子榮、才及賢子孝軌。榮及才並儀同大將軍,孝軌進開府儀同大將軍,又別封子雄爲密國公。穆又密表勸進。文帝既受禪,詔曰:「公既舊德,且又父黨,敬惠來旨,便以今月十三日恭膺天命。」俄而穆來朝,文帝降座禮之。拜太師,贊拜不名,真食成安縣三千戶。穆子孫雖在襁褓,悉拜儀同,其一門執象笏者百餘人,貴盛當時無比。穆上表乞骸骨,詔曰:「公年既耆舊,筋力難煩,今勒所司,敬蠲朝集。如有大事,須共謀謨,別遣侍臣,就第詢訪。」
時太史奏當有移都事,帝以初受命,甚難之。穆乃上表極言宜移都之便。帝素嫌台城制度迮小,又宮內多鬼妖。蘇威嘗勸遷,上不納,遇太史奏狀,意乃惑之。至是省穆表,帝曰:「天道聦明,已有徵應,太師人望,復抗此請,則可矣。」遂從之。
歲余,下詔:「穆自今已後,雖有愆罪,但非謀逆,縱有百死,終不推問。」開皇六年薨,時年七十七,遺令以不得陪駕岱宗爲恨。詔遣黃門侍郎監護喪事,贈十州諸軍事、冀州刺史,諡曰明。賜以石槨、前後部羽葆鼓吹、轀輬車,百僚送之郭外。詔太常卿牛弘齎哀冊文,祭以太牢。
長子惇字士獻。周文帝令功臣長子並與略陽公游處,惇於輩流中特被引接,每有遐方服翫珍奇,無不班賜。封安樂郡公,位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鳳州刺史。先穆卒。子筠,襲祖爵。
惇弟怡,位儀同三司,贈渭州刺史。
怡弟雅,少有識量。仕周,以軍功封西安縣男,位荊州總管。開皇初,進爵爲公。
雅弟恆,位鹽州刺史,封曲陽侯。
恆弟榮,位合州刺史,長城縣公。
榮弟直,位車騎將軍、歸政縣侯。
直弟雄,位柱國、驃騎將軍、密國公。
雄弟渾,仁壽初,忿筠憢嗇,遣兄子善衡賊之。求盜不得,文帝大怒,盡追其親族。初,筠與從父弟瞿曇有隙,渾遂證瞿曇殺之,而善衡獲免。筠死,帝議立嗣。邳公蘇威奏筠不軌,請絕其封。帝不許,乃以渾嗣。
渾字金才,姿貌瓌偉,美須髯。起家左侍上士。尉遲迥反於鄴,時穆在并州,隋文帝甚慮迥,遣渾乘驛詣穆。穆遽令渾入京奉熨斗曰:「願執柄以慰天下也。」文帝大悅。又遣渾詣韋孝寬所而述穆意。會鄴平,以功授上儀同三司,封安武郡公。開皇中,晉王廣出藩,渾以驃騎將軍領親信,從往揚州。
及筠死,渾規欲紹之,謂妻兄太子左衛率宇文述曰:「若得襲封,當以國賦之半,每歲相奉。」述因入白皇太子,奏文帝,竟詔渾襲申公以奉穆嗣。大業六年,追改穆封爲郕公,渾仍襲焉。累加光祿大夫,遷右驍騎衛大將軍。渾既紹父業,日增豪侈。二歲後不以奉物分述。述大恚,因醉謂其友人於象賢曰:「我竟爲金才所賣,死且不忘。」渾聞之,由是結隙。
及帝討遼東,有方士安伽陁謂帝曰:「李氏應爲天子,宜盡誅天下李姓。」述知之,因構渾於帝曰:「臣與金才夙親,聞其數與李敏、善衡等日夜屏語,或終夕不寢。渾大臣也,家世隆盛,身捉禁兵,不宜然。」帝曰:「卿可覓其事。」述乃遣武賁郎將裴仁基表告渾反,即日遣述掩其家。遣左丞元文都、御史大夫裴蘊雜推之,數日,不得反狀。
帝更遣述推。述入獄中召出敏妻宇文氏,謂曰:「夫人,帝甥也,何患無賢夫?李敏、金才名當妖讖,夫人當自求全。」因教言金才嘗告敏云:「汝應圖籙,當爲天子。今主上好兵,勞擾百姓,此亦天亡隋時也。若復度遼,吾與汝必爲大將軍,每軍二萬餘兵,固以五萬人矣。又發諸房子侄內外親婭並募從征,吾家子弟決爲主帥,分領兵馬,散在諸軍。吾與汝前發,襲取御營,子弟響赴,一日之間,天下定矣。」述口自傳授,令敏妻寫表,封云「上密」。述持入奏云:「已得金才反狀,並有敏妻密表。」帝覽之,泣曰:「吾宗社幾傾,賴親家公而獲全耳。」於是誅渾、敏等,自余無少長皆徙嶺表。
梁御字善通,其先安定人也。後因官北邊,遂家於武川,改姓紇豆陵氏。高祖俟力提,從魏太武征討,位揚武將軍、定陽侯。
御少好學,進趣詳雅,及長,更好弓馬。爾朱天光西討,知御有志略,引爲左右。共平關、隴,除益州刺史,第一領人酋長,封白水縣侯。從賀拔岳鎮長安。及岳被害,御與諸將同謀翊戴周文帝。周文既平秦、隴,欲引兵東下。雍州刺史賈顯持兩端,通使於齊神武。周文知其意,以御爲大都督、雍州刺史,領前軍先行。及與顯相見,因說顯,顯即出迎周文,御遂入鎮雍州。大統元年,進爵信都縣公,授尚書右僕射。
從周文復弘農,破沙苑,加侍中、開府儀同三司,進爵廣平郡公。出爲東雍州刺史,爲政舉大綱而已,人庶稱之。薨於州,臨終唯以國步未康爲恨,言不及家。贈太尉、尚書令、雍州刺史,諡曰武昭。子睿。
睿字恃德,少沉敏有行檢。周文帝時,以功臣子養宮中,復命與諸子游處。七歲,襲爵廣平郡公。累加儀同三司、本州大中正、開府,改封五龍郡公,渭州刺史。周閔帝受禪,征爲御伯。出爲中州刺史,鎮新安以備齊。齊人來寇,睿輒挫之。帝甚嘉嘆,拜大將軍。以御佐命功,進爵蔣國公。入爲司會。後從齊王憲拒齊將斛律明月於洛陽,每戰有功,遷小冢宰。歷敷州刺史、涼、安二州總管,俱有惠政,進位柱國。
隋文帝總百揆,代王謙爲益州總管。行至漢川西,謙反,攻始州,睿不得進。文帝命睿爲行軍元帥,率行軍總管於義、張威、達奚長儒、梁昇、石孝義步騎二十萬討之。謙遣開府李三王守通谷,睿使張威擊破之。進至龍門,謙將趙儼、秦會擁眾十萬,據險爲營,周亘三十里。睿令將士銜枚,出自間道,四面奮擊,力戰破之,遂鼓行而進。謙將敬豪守劍閣,梁岩拒平林,並懼而來降。謙又命高阿那瓌、達奚惎等以盛兵攻利州。聞睿將至,惎分兵據開遠。睿遣上開府拓拔宗趣劍閣,大將軍宇文敻指巴西,大將軍趙達水軍入嘉陵。遣張威、王倫、賀若震、於義、韓相貴、阿那惠等分道攻惎,自午及申,破之。惎奔歸于謙。睿逼成都,謙令達奚惎、乙弗虔守城,親帥精兵五萬,背城結陳。睿擊敗之。謙將入城,惎、虔以城降。謙將麾下三十騎遁走,新都令王寶執之,睿斬謙於市,劍南悉平。進位上柱國,總管如故,賜物五千段、奴婢一千口、金二千兩、銀三千兩,邑千戶。
睿時威振西州,夷獠歸附,唯南寧首帥爨震恃遠不賔。睿上疏曰:「南寧州,漢牂柯之地。近代已來,分置興古、雲南、建寧、朱提四郡,戶口殷眾,金寶富饒,二河有駿馬明珠,益、寧出鹽井犀角。晉泰始七年以益州曠遠,分置寧州。至偽梁,南寧州刺史徐文盛被湘東征赴荊州。屬東夏尚阻,未遑遠略,土人爨瓚遂竊據一方。國家遙授刺史,其子震相承至今。而震臣禮多虧,貢賦不入。如聞彼人苦其苛政,思被皇風,幸因平蜀士眾,不煩重興師旅,押獠既訖,即請略定南寧。」文帝深納之,然以天下初定,恐人心不安,故未之許。後竟遣史萬歲討平之,並因睿之策也。
睿威惠兼著,人夷悅服,聲望逾重,文帝陰憚之。薛道衡從軍在蜀,說睿勸進,文帝大悅。及受禪,顧待彌隆。睿復上平陳策,帝善之,下詔曰:「昔公孫、隗囂,漢之賊也,光武與其通和,稱爲皇帝。尉佗之於高祖,初猶不臣。孫皓之荅晉文,書尚云『白』。或尋款服,或即滅亡。王者體大,義存遵養,雖陳國來朝,未盡蕃節,如公大略,誠須責罪,尚欲且緩其誅,宜如此意。淮海未滅,必興師旅,若命水襲,終當相屈,以身許國,無足致辭也。」睿乃止。睿時見突厥方強,恐爲邊患,復陳鎮守之策十餘事。帝嘉嘆久之,荅以厚意。
睿時自以周代舊臣,久居重鎮,內不自安,屢請入朝,於是征還京師。及引見,上爲之興,命睿升殿,握手極歡。睿退謂所親曰:「功遂身退,今其時也。」遂謝病,闔門自守,不交當時。帝賜以板輿,每有朝覲,必令三衛輿上殿。睿初平王謙之始,自以威名太盛,恐爲時所忌,遂大受金賄以自穢。由是勛簿多不以實,詣朝堂稱屈者,前後百數人。上令有司案驗其事,主者多獲罪。睿懼,上表陳謝,請歸大理。上慰喻遣之。十五年,從至洛陽而卒,諡曰襄。
子洋嗣,歷位嵩徐二州刺史、武賁郎將。大業六年,詔追改睿封爲戴公,命以洋襲焉。
論曰:賀拔岳變起倉卒,侯莫陳悅意在兼併,於時人有離心,士無固志。寇洛撫循散亂,抗禦仇讎,全師而還,敵人絕覬覦之望;度德而處,霸王建匡合之謀。趙貴居二闕之險,周室定二分之功。彼此一時,其功固不細也。
李賢和兄弟屬亂離之際,居戎馬之間,志略從橫,忠勇奮發,頻摧勍敵,屢涉艱危。及逢時遇主,策名委質,荷生成之恩,蒙國士之遇,俱縻好爵,各著勛庸。遂得任兼文武,聲彰出內,位高望重,光國榮家,跗萼連暉,椒聊繁衍,冠冕之盛,當時莫與比焉。自周迄隋,郁爲西京盛族,雖金、張在漢,不之尚也。然而周文始崩,嗣君沖幼,內則功臣放命,外則強寇臨邊,晉公以猶子之親,膺負圖之託,遂能撫寧家國,開翦異端,革魏興周,遠安邇悅,功勤已著,過惡未彰。李植受遇先朝,宿參機務,慮威權之去己,懼將來之不容,生此厲階,成茲貝錦,乃以小謀大,由疏間親。主無昭帝之明,臣有上官之訴,嫌隙既兆,釁故因之,啟冢宰無君之心,成閔帝廢弒之禍,植之由也。李遠闕義方之訓,又無先見之明,以至誅夷,非爲不幸。
梁御豫奉興王,參謀締構,驅馳畢力,夷險備嘗,雖遠志未申,亦云遇其時矣。
穆及梁睿皆周室功臣,隋文王業初基,俱受腹心之寄,故穆首登師傅,睿終膺殊寵,觀其見機而動,抑亦人之先覺。然方魏朝之貞烈,有愧王凌;比晉室之忠臣,終慚徐廣。穆之子孫,特爲隆盛,朱輪華轂,凡數十人,見忌當時,禍難遄及,得之非道,可不戒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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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六十‧列傳第四十八 李弼曾孫密 宇文貴子忻愷 侯莫陳崇子穎 崇兄順 王雄子謙
李弼字景和,隴西成紀人。六世祖振,慕容垂黃門郎。父永,魏太中大夫,贈涼州刺史。
弼少有大志,膂力過人。屬魏亂,謂所親曰:「大丈夫生世,會須履鋒刃,平寇難,以取功名,安能碌碌依階以求仕。」初爲別將,從爾朱天光西討,破赤水蜀,以功封石門縣伯。又與賀拔岳討万俟丑奴、万俟道洛、王慶雲,皆破之。賊咸畏之曰:「莫當李將軍前也。」
及天光赴洛,弼隸侯莫陳悅,征討屢有克捷。及悅害賀拔岳,周文帝自平涼討悅。弼諫悅,令解兵謝之。悅惶惑,計無所出。弼知悅必敗。周文帝至,悅乃棄秦州南出,據險以自固。是日,弼密通於周文,許背悅。至夜,弼乃勒所部,雲悅欲向秦州,命皆裝束。弼妻,悅之姨也,時爲悅所親委,眾咸信之,人皆散走。弼慰輯之,遂擁以歸周文。悅由此敗。周文謂曰:「公與吾同心,天下不足平也。」
大統初,進位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從平竇泰,斬獲居多。周文以所乘騅馬及泰所著牟甲賜弼。又從平弘農。與齊神武戰於沙苑,弼率軍居右,而左軍爲敵所乘。弼將其麾下九十騎橫截之,賊分爲二,因大破之。以功進爵趙郡公。四年,從周文東討洛陽,弼爲前驅。東魏將莫多婁貸文率眾至谷城,弼倍道而前,遣軍士鼓譟,曳柴揚塵。貸文以爲大軍至,遂走。弼追斬貸文,傳首大軍。翌日,又從周文與齊神武戰河橋,身被七創,遂爲所獲,陽隕絕於地,睨其傍有馬,因躍上得免。歷位司空、太保、柱國大將軍。廢帝元年,賜姓徒何氏。六官建,拜太傅、大司徒。及晉公護執政,朝之大事,皆與于謹及弼等參議。周孝閔帝踐阼,除太師,進封趙國公,邑萬戶,前後賞賜鉅萬。
弼每征討,朝受命,夕便引路,略不問私事,亦未嘗宿於家。兼性沈雅,有深識,故能以功名終。薨於位,明帝即日舉哀,比葬,三臨其喪。發卒穿冢,給大路、龍旗,陳軍至墓。諡曰武。尋追封魏國公,配食文帝廟庭。
子曜居長,以次子暉尚文帝女義安長公主,故遂以爲嗣。
暉初賜爵義城郡公,嘗臥疾期年,文帝憂之,賜錢一千萬,供其藥石之費。魏恭帝二年,加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出爲岐州刺史。從文帝西巡,率公卿子弟別爲一軍。後襲趙國公,改襲魏國公。天和六年,進位柱國。建德元年,出爲梁州總管。時渠、蓬二州生獠積年侵暴,至州綏撫,並來歸附。璽書勞之。
暉弟衍,字拔豆,少專武藝,慨慷有志略。仕周,爲義州刺史,封真鄉公。王謙作亂,以行軍總管從梁睿擊平之,進上大將軍。隋開皇元年,以行軍總管討平叛蠻,進位柱國。後拜安州總管,以疾還京,卒。子仲威嗣。
衍弟綸,最知名,有文武才用。以功臣子少居顯職,位至司會中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封河陽郡公。爲聘齊使主,卒。
子長雅嗣,尚隋文帝女襄國公主,位內史侍郎、河州刺史、檢校秦州總管。
綸弟晏,開府儀同三司、趙郡公,從平齊,歿并州。子憬,以晏死王事,即襲其官爵。
曜既不得嗣,朝廷以弼功重,封曜邢國公,位開府。
子寬,幹略過人,自周及隋,數經將領,位柱國、蒲山郡公,號爲名將。
弼弟 22dcb.gif 驍悍,未見其能,至是方嗟嘆之。謂曰:「但問膽決如何,何必要須八尺之軀也。」以功進爵爲公。武成初,從豆盧寧征稽胡,進爵汝南郡公。出爲總管延綏丹三州諸軍事、延州刺史,卒官。
無子,以弼子椿嗣,位開府儀同大將軍、右宮伯,改封河東郡公。
密字法主,蒲山公寬之子也。才兼文武,志氣雄遠,少襲爵蒲山公。養客禮賢,無所愛吝。與楊玄感爲刎頸交。後更折節耽學,尤好兵書,誦皆在口。師事國子助教包愷,受史記、漢書。愷門徒皆出其下。大業初,授親衛大都督,以疾歸。
及玄感有逆謀,召密,令與弟玄挺赴黎陽,以爲謀主。密進三計曰:「今天子遠在遼外,公長驅入薊,直扼其喉,前有高麗,退無歸路,不戰而禽,此計上也。又關中四塞,衛文昇不足爲意,今率眾務早入西,萬全之勢,此計中也。若隨近先向東都,以引歲月,此計之下也。」玄感曰:「公下計乃上策矣。今百官家口並在東都,若不取之,安能動物?且經城不拔,何以示威?」密計不行。玄感既至東都,自謂功在朝夕。及獲韋福嗣,既非同謀,設籌皆持兩端。玄感後使作檄文,固辭不肯。密揣知其情,請斬之。玄感不從。密退謂所親曰:「楚公好反而不欲勝,吾屬今爲虜矣。」後玄感將西入,福嗣竟亡歸東都。時李雄勸玄感速稱尊號,玄感以問密,密以爲不可。玄感笑而止。及宇文述、來護等軍且至,玄感謂密計將安出。密曰:「元弘嗣統強兵於隴右,今可揚言其反,遣使迎公,因此入關,可得紿眾。」玄感遂用密謀號令。西至陝縣,圍弘農不拔,西至閿鄉,追兵至,玄感敗。
密間行入關,與玄感從叔詢相隨,匿馮翊詢妻家。尋爲鄰人告,被捕,與其黨俱送帝所。在途,與其眾謀逃。其徒多金,密令出示使者曰:「吾等死日,此金留付公,幸用相瘞,其餘即皆報德。」使者利金,遂相許。及出關,密每夜宴飲。行次邯鄲,夜宿村中,密等七人皆穿牆而遁。與王仲伯亡抵平原賊帥郝孝德,孝德不甚禮之。備遭饑饉,削樹皮而食之。仲伯潛歸天水。密詣淮陽,舍於村中,變姓名稱劉智遠,聚徒教授。經數月,鬱郁不得志,爲五言詩,詩成,泣下數行。時人有怪之,以告太守趙他,下縣捕之。密亡抵其妹夫雍丘令丘君明。君明從子懷義後告之,密得遁去,君明竟坐死。
密投東郡賊帥翟讓,乃因王伯當以策干讓。遣說諸小賊,所至輒降,讓始敬焉,召與計事。密以兵眾無糧,勸讓直趣滎陽,休兵館穀,然後爭利。讓從之,乃掠下滎陽。太守郇王慶及通守張須陁以兵討讓。讓數爲須陁敗,將遠避之。密勸讓列陣以待,密以奇兵掩擊,大破之,斬須陁於陣。讓於是令密建牙,別統所部。復說讓以廓清天下爲事,令掩據興洛倉,發粟以振窮乏。於是與讓以義寧元年春出陽城,北逾方山,自羅口襲興洛倉,破之,開倉振百姓。越王侗遣武賁郎將劉長恭討密。密一戰破之,長恭僅以身免。讓於是推密爲主。密城洛口周回四十里以居之。讓上密號爲魏公,設壇場即位,稱元年。以房彥藻爲左長史,邴元真爲右長史,楊德方爲左司馬,鄭德韜爲右司馬。拜讓爲司徒,封東郡公。長白山賊孟讓掠東都,燒豐都市而歸。密攻下鞏縣,獲縣長柴孝和,拜爲護軍。武賁郎將裴仁基以武牢歸密,密因遣仁基與孟讓襲破回洛倉,據之。俄而德韜、德方俱死,復以鄭頲爲左司馬,鄭虔象爲右司馬。
柴孝和說密,令裴仁基守回洛,翟讓據洛口,身率精銳,西襲長安,不然他人我先。密曰:「此誠上策,然我之所部並山東人,既見未下洛陽,恐不肯西入。」孝和請間行觀隙,乃與數十騎至陝縣,賊歸之者萬餘人。密時兵鋒甚銳,每入苑與官軍連戰。會密爲流矢所中,臥於營內,東都出兵擊之,密眾大潰,棄回洛倉歸洛口。孝和之眾聞密敗,各分散而去,孝和輕騎歸密。煬帝遣王世充率江淮勁卒五萬討密,敗之。孝和溺洛水死,密甚傷之。
世充營於洛西,與密相拒百餘日。武陽郡丞元寶藏、黎陽賊帥李文相、洹水賊帥張昇、清河賊帥趙君德、平原賊帥郝孝德並歸密,共襲破黎陽倉,據之。周法明舉江、黃之地以附密。齊郡賊帥徐圓朗、任城大俠徐師仁、淮陽太守趙他等前後款附以千百數。
翟讓所部王儒信勸讓爲太宰,總眾務以奪密權。兄寬復謂讓曰:「天子止可自作,安得與人?汝若不作,我當爲之。」密聞,惡之。會讓拒世充,軍退數百步,密與單雄信等赴之,世充敗走。讓欲乘勝破其營,會日暮,固止之。明日,讓與數百人至密所,欲爲宴樂。其所將左右各就食,諸門並設備,讓不覺。密引讓入坐,令讓射。引滿將發,密遣壯士蔡建自後斬之。遂殺其兄寬及儒信等,從者亦有死焉。讓部將徐世勣爲亂兵所斫,中重創,密止之,僅得免。雄信等皆叩頭求哀,密並釋而慰之。於是詣讓營,遣王伯當、邴元真、單雄信等告以殺讓意,令世勣、雄信、伯當分統其眾。
世充夜襲倉城,密拒破之,斬武賁郎將費青奴。世充復營洛北,於洛水構浮橋,悉眾擊密。密拒之,不利而退。世充因薄其城下,密擊之,大潰,爭橋,橋陷,溺水者數萬人。武賁郎將楊威、王辨、霍世舉、劉長恭、梁德重、董智通等皆沒於陣。世充僅而獲免,不敢還東都,遂走河陽。其夜大雪,餘眾死亡殆盡。密乃修金墉故城居之,眾三十餘萬,攻上春門。留守韋津出戰,被執。其黨勸密即尊號,密不許。及義師圍東都,密出軍爭之,交綏而退。
俄而宇文化及弒逆,自江都北指黎陽,密拒之。會越王侗稱尊號,遣使授密太尉、尚書令、東南道大行台、行軍元帥、魏國公,令先平化及,然後入朝輔政。化及至黎陽,徐世勣守倉城不下。密共化及隔水語,密數之曰:「卿本匈奴皂隸破野頭耳,父與兄弟皆受隋恩,豈容躬行殺虐?今若速來歸義,尚可全後嗣。」化及默然,俯仰良久,乃瞋目大言曰:「共你論相殺事,何須作書傳雅語!」密謂從者曰:「化及庸懦如此,忽欲圖帝王,吾當折杖驅之。」知其糧且盡,因偽與之和。化及大喜,恣其兵食,冀密饋之。會密下有人獲罪,亡投之,具言密情。化及大怒,又食盡,迺與密戰於童山下。自辰達酉,密中流矢,頓於汲縣。化及掠汲郡,北趣魏縣,以輜重留於東郡,遣其刑部尚書王軌守之。軌以郡降,密以軌爲滑州總管。
密引兵而西,遣記室參軍李儉朝於東都,執弒帝人於弘達以獻越王侗。侗以儉爲司農少卿,使召密入朝。密至溫縣,聞世充已殺元文都、盧楚等,乃歸金墉城。世充既擅權,乃厚賜將士。時密兵少衣,世充乏食,乃請交易。邴元真等各求私利,遽勸密,密許焉。初東都絕糧,人歸密者日有數百,至此得食,降人益少。密悔而止。密雖據倉,無府庫,兵數戰不賞,又厚撫初附兵,於是眾心漸怨。時邴元真守洛口倉,性貪鄙。宇文溫每謂密曰:「不殺元真,公難未已。」密不荅。而元真知之,謀叛。楊慶聞而告密,密因疑焉。
會世充悉眾來戰,密留王伯當守金墉,自就偃師,北阻芒山以待之。世充令數百騎度御河,密遣裴行儼等逆之。會日暮,行儼、孫長樂、程 4da7.gif 金等驍將十數人皆重創,密甚惡之。世充夜潛濟,詰朝而陣,密方覺之。狼狽出戰,敗績,馳向洛口。世充夜圍偃師,守將鄭頲爲其部下翻城而降世充。密將入洛口倉城,元真已遣人引世充。密陰知之,不發其事,欲待世充兵半度洛水,然後擊之。密候騎不時覺,比將出戰,世充軍悉已濟。密引騎而遁,元真以城降世充。
密眾漸離,將如黎陽。人或曰:「殺翟讓之際,徐世勣幾死,其心安可保。」密乃止。時王伯當棄金墉城,保河陽,密自武牢濟,歸之。謂曰:「久苦諸君,我今日自刎以謝眾。」眾皆泣,莫能仰視。密復曰:「諸君幸不相棄,當共歸關中。密身雖愧無功,諸君必保富貴。」其府掾柳燮曰:「明公與長安宗族,有疇昔之遇,雖不陪起義,然阻東都,斷隋歸路,使唐國不戰而得京師,此公之功也。」眾咸曰:「然。」密遂歸朝,封邢國公,拜光祿卿。尋奉使出關安撫,至熊州而逃叛,見殺。
宇文貴字永貴,其先昌黎大棘人也,徙居夏州。父莫豆乾,保定中,以貴勛追贈柱國大將軍、少傅、夏州刺史、安平郡公。貴母初孕貴,夢老人抱一子授之曰:「賜爾是子,俾壽且貴。」及生,形類所夢,故以永貴字之。
貴少從師受學,嘗輟書嘆曰:「男兒當提劍汗馬以取公侯,何能爲博士也!」魏正光末,破六韓拔陵圍夏州,刺史源子邕嬰城固守,以貴爲統軍。後從爾朱榮禽葛榮於滏口,加別將。又從元天穆平邢杲,轉都督。元顥入洛,貴率鄉兵從爾朱榮有功,封革融縣侯。除郢州刺史,入爲武衛將軍、閣內大都督。從魏孝武西遷,進爵化政郡公。貴善騎射,有將帥才。周文帝又以宗室,甚親委之。
大統初,與獨孤信入洛陽。東魏潁州長史賀若統據潁川來降,東魏遣將堯雄、趙育、是雲寶率眾二萬攻潁川。貴自洛陽率步騎二千救之,軍次陽翟。雄等去潁川四十里,東魏行台任祥又率眾四萬,將與雄合。諸將咸以彼眾我寡,不可爭鋒。貴曰:「若賀若一陷,吾輩坐此何爲?」遂入潁川。雄等稍進,貴率千人背城爲陣,與雄合戰。貴馬中流矢,乃短兵步鬬,雄大敗輕走,趙育於是降。任祥聞雄敗,遂不敢進。貴乘勝逼祥,敗之。是雲寶亦降。師還。魏文帝在天遊園,以金卮置侯上,令公卿射中者即賜之。貴一發而中。帝笑曰:「由基之妙,正當爾耳。」進侍中、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十六年,遷中外府左長史,進位大將軍。
宕昌王梁彌定爲宗人獠甘所逐,來奔。又有羌酋傍乞鐵匆,因梁仚定反後,據有渠株川,擁隸數千家,與渭州人鄭五丑同反。周文令貴與豆盧寧、史寧討之,貴等禽斬鐵匆及五丑,史寧又別擊獠甘破之。乃納彌定,並於渠株川置岷州。朝廷重功,遂於粟阪立碑,以紀其績。
廢帝三年,詔貴代尉遲迥鎮蜀。時隆州人開府李光易反於鹽亭,攻圍隆州;而隆州人李拓亦聚眾反,開府張道應之。貴乃命開府叱奴興救隆州,又令開府成亞擊拓及道降之,並送京師。除益州刺史,就拜小司徒。先是蜀人多劫盜,貴乃召任俠傑健者署爲游軍二十四部,令其督捕,由是頗息。
周孝閔帝踐阼,進位柱國,拜御正中大夫。武成初,與賀蘭祥討吐谷渾。軍還,進封許國公、邑萬戶,舊爵回封一子。遷大司空,行小冢宰,歷大司徒,遷太保。
貴好音樂,耽奕棋,留連不倦。然好施愛士,時人頗以此稱之。保定末,使突厥,迎皇后。天和二年,還至張掖,薨。贈太傅,諡曰穆。
子善嗣。善弘厚有武藝。大象末位上柱國,封許國公。隋文帝受禪,遇之甚厚,拜其子穎上儀同。及善弟忻誅,並廢於家。善未幾卒。
穎,大業中,位司農少卿,後沒李密。善弟忻。
忻字仲樂,幼而敏慧,爲童兒時,與群輩戲,輒爲部伍,進止行列,無不用命者。年十二,能左右馳射,驍捷若飛。恆謂所親曰:「自古名將,唯以韓、白、衛、霍爲美談,吾察其行事,未足多尚,使與仆並時,不令豎子獨擅高名。」
年十八,從周齊王憲討突厥,以功拜儀同三司,賜爵興固縣公。韋孝寬以忻驍勇,請與鎮玉壁,以戰功加開府,進爵化政郡公。從武帝攻拔晉州。齊後主親總兵,六軍憚之,欲旋。忻諫曰:「以陛下之聖武,乘敵人之荒縱,何往而不克?若齊人更得令主,君臣協力,未易平也。」帝從之,乃戰,遂大克。及帝攻陷并州,先勝後敗。帝爲賊所窘,挺身而遁。諸將多勸帝還,忻勃然曰:「破城士卒輕敵,微有不利,何足爲懷?今破竹形已成,奈何棄之而去!」帝納其言,明日復戰,拔晉陽。齊平,進位大將軍。尋與烏丸軌破陳將吳明徹於呂梁,進位柱國,除豫州總管。
隋文帝龍潛時,與忻情好甚協,及爲丞相,恩顧彌隆。尉遲迥作亂,以忻爲行軍總管,隨韋孝寬擊之。時兵屯河陽,帝令高熲馳驛監軍,與熲密謀進取者,唯忻而已。迥遣子惇盛兵武陟,忻擊走之。進臨相州,迥遣精甲三千伏野馬岡,忻以五百騎襲之,斬獲略盡。進至草橋,迥又拒守,忻以奇兵破之,直趨鄴下。迥背城結陣,大戰,官軍不利。時鄴城士庶觀戰者數萬人,忻謂左右曰:「事急矣,吾當以權道破之。」於是射觀者走之,轉相騰籍,聲如雷霆。忻乃傳呼曰:「賊敗矣!」眾復振,齊力急擊之,迥軍大敗。及平鄴,以功遷上柱國。文帝謂曰:「尉遲迥傾山東之眾,連百萬之師,公舉無遺筭,策無全陣,誠天下英傑也。」進封英國公。
自是每參帷幄,出入臥內,禪代之際,忻有力焉。後拜右領軍大將軍,寵顧彌重。忻解兵法,馭戎齊整,當時六軍有一善事,雖非忻建,在下輒相謂曰:「此必英公法也。」其見推服如此。後改封杞國公。
上嘗欲令忻擊突厥,高熲曰:「忻有異志,不可委以大兵。」乃止。忻既佐命功臣,頻經將領,甚有威名,上由是微忌之,以譴去官。與梁士彥昵狎,數相往來。士彥時亦怨望,陰圖不軌。忻謂士彥曰:「帝王豈有常乎?相扶即是。公於蒲州起事,我必從征,兩陣相當,然後連結,天下可圖也。」謀泄伏誅,家口籍沒。忻弟愷。
愷字安樂,在周以功臣子,年三歲賜爵雙泉伯,七歲進封安平公。愷少有器局,諸兄並以弓馬自達,愷獨好學。博覽書記,解文,多伎藝,爲名公子。
累遷御正中大夫、儀同三司。隋文帝爲丞相,加上開府,匠師中大夫。及踐阼,誅宇文氏,愷亦將見殺,以與周本別,又兄忻有功,故見赦。後拜營宗廟副監、太子左庶子。廟成,別封甑山縣公。及遷都,上以愷有巧思,詔領營新都副監。高熲雖總大綱,凡所規劃,皆出於愷。及決渭水達河以通運漕,詔愷總督其事。後拜萊州刺史,甚有能名。坐兄忻誅,除名於家,久不得調。
會朝廷以魯班故道,久絕不行,令愷修之。既而上建仁壽宮,右僕射楊素言愷有巧思,於是檢校將作大匠。歲余,拜仁壽宮監,授儀同三司,尋爲將作少監。文獻皇后崩,愷與楊素營山陵。上善之,復爵安平郡公。煬帝即位,遷都洛陽,以愷爲營東都副監,尋遷將作大匠。愷揣帝心在宏侈,於是東都制度,窮極壯麗。帝大悅,進位開府,拜工部尚書。及長城之役,詔愷規度之。時帝北巡,欲夸戎狄,令愷爲大帳,其下坐數千人。帝大悅,賜物千段。又造觀風行殿,上容衛者數百人,離合爲之,下施輪軸,推移倏忽,有若神功。戎狄見之,莫不驚駭。帝彌悅,前後賞賜不可勝紀。
是時將復古制明堂,議者皆不能決。愷博考群籍,爲明堂圖樣奏之。又以「張衡渾象用三分爲一度,裴秀輿地以一寸爲千里,臣之此圖以一分爲一尺,推而演之」。又引於時議者,或以綺井爲重屋,或以圓楣爲隆棟,將爲臆說,事不經見。今錄其疑難,爲之通釋,皆出證據,以相發明。爲議曰:
臣愷謹按淮南子曰:「昔者神農之御天下也,甘雨以時,五穀蕃植,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月省時考,終歲獻貢,以時嘗谷,祀於明堂。明堂之制,有蓋而無四方,風雨不能襲,燥濕不能傷,遷延而入之。」臣愷以爲上古樸略,創立典刑。尚書帝命驗曰:「帝者承天,立五府以尊天重象,赤曰文祖,黃曰神斗,白曰顯紀,黑曰玄矩,蒼曰靈府。」注云:「唐虞之天府,夏之世室,殷之重屋,周之明堂,皆同矣。」尸子曰:「有虞氏曰總章。」周官考工記曰:「夏后氏世室,堂脩二七,博四脩一。」注云:「脩,南北之深也。夏度以步,合堂脩十四步,其博益以四分脩之一,則堂博十七步半也。」臣愷案:三王之世,夏最爲古,從質尚文,理應漸就寬大,何因夏室乃大殷堂?相形爲論,理恐不爾。記云:「堂脩二七,博四脩一。」若夏度以步,則應脩七步。注云:「今堂脩十四步。」乃是增益記文。殷、周二堂,獨無加字,便是義類例不同。山東禮本輒加二七之字,何得殷無加尋之文,周闕增筵之義?研窮其趣,或是不然。讎校古書,並無「二」字。此乃桑間俗儒,信情加減。黃圖議云:「
夏后氏益其堂之大百四十四尺,周人明堂以爲兩杼間。」馬宮之言,止論堂之一面。據此爲准,則三代堂基並方,得爲上圓之制。諸書所說,並爲下方,鄭注周官,獨爲此義,非直與古違異,亦乃乖背禮文。尋文求理,深恐未愜。
尸子曰:「殷人陽館。」考工記曰:「殷人重屋,堂脩七尋,堂崇三尺,四阿重屋。」注云:「其脩七尋,五丈六尺。放夏周,則其博九尋,七丈二尺。」又曰:「周人明堂,度九尺之筵,東西九筵,南北七筵,堂崇一筵,五室,凡室二筵。」禮記明堂位曰:「天子之廟,復廟重檐」。鄭注云:「復廟,重屋也。」注玉藻云:「天子廟及路寢,皆如明堂制。」禮圖云:「於內室之上,起通天之觀,觀八十一尺,得宮之數,其聲濁,君之象也。」大戴禮曰:「明堂者,古有之。凡九室,室有四戶八牖,以茅蓋,上圓下方。外水曰璧雍。赤綴戶,白綴牖。堂高三尺,東西九仞,南北七筵。其宮方三百步。」「凡人疾、六畜疫、五穀災,生於天道不順。天道不順,生於明堂不飾。故有天災則飾明堂。」周書曰:「明堂方百一十二尺,高四尺,階博六尺三寸,室居內,方百尺,室內方六十尺,高八尺,博四尺。」作洛曰:「明堂、太廟、路寢咸有四阿,重亢重廊。」孔氏注云:「重亢累棟,重廊累屋。」
禮圖曰:「秦明堂,九室十二階,各有所居。」呂氏春秋曰:「有十二堂。」與月令同。並不論尺丈。臣愷案:十二階雖不與禮合,一月一階,非無理思。
黃圖曰:「堂方百四十四尺,坤之策也,方象地;屋圓,楣徑二百一十六尺,乾之策也,圓象天。室九宮,法九州;太室方六丈,法陰之變數;十二堂,法十二月;三十六戶,法極陰之變數;七十二牖,法五行所得日數;八達象八風,法八卦;通天台徑九尺,法干以九覆六;高八十一尺,法黃鍾九九之數;二十八柱,象二十八宿;堂高三尺,土階三等,法三統;堂四向五色,法四時五行;殿門去殿七十二步,法五行所行。門堂長四丈,取太室三之二。垣高無蔽目之照,牖六尺,其外倍之。殿垣方,在水內,法地陰也;水四周於外,象四海,圓法陽也;水闊二十四丈,應二十四氣;水內徑三丈,應覲禮經。」武帝元封二年,立明堂汶上,無室,其外略依此制。泰山通義今亡,不可得而辨也。
元始四年八月,起明堂、璧雍長安城南門,制度如儀。一殿,垣四面,門八觀,水外周堤,壤高。四方和會,築作三旬。五年正月六日辛未,始郊太祖高皇帝以配天。二十二日丁亥,宗祀孝文皇帝於明堂以配上帝。及先賢百辟卿士有益者,於是秩而祭之。親扶三老五更,袒而割牲,跪而進之。因班時令,宣恩澤。諸侯宗室、四夷君長、匈奴西國侍子,悉奉貢助祭。
禮圖曰:「建武三十年作明堂,堂上圓下方。圓法天,方法地。十二堂法日辰,九室法九州,八窗象八風,八九七十二,法一時之王。室有二戶,二九十八戶,法土王十八日。內堂正壇高三尺,土階三等。」胡伯始注漢官云:「古清廟蓋以茅,今蓋以瓦,瓦下藉茅,以存古制。」東京賦曰:「乃營三宮,布政頒常。復廟重屋,八達九房。造舟清池,惟水泱泱。」薛綜注云:「復重廟覆,謂屋平覆重棟也。」續漢書祭祀志曰:「明帝永平二年,祀五帝於明堂。五帝坐各處其方,黃帝在未,皆如南郊之位。光武位在青帝之南,少退,西面,各一犢,奏樂如南郊。」臣愷案詩云:「我將,祀文王於明堂也。我將我享,維羊維牛。」據此,則備大牢之祭。今雲一犢,恐與古殊。自晉以前,未有鴟尾,其門牆璧水,一依本圖。
晉起居注裴頠議曰:「尊祖配天,其義明著,廟宇之制,理據未分。直可爲一殿以崇嚴祀,其餘雜碎,一皆除之。」臣愷案:「天垂象,聖人則之。」辟雍之星,既有圖狀,晉室方構,不合天文。既闕重樓,又無璧水,空堂乖五室之義,直殿違九階之文。非古欺天,一何過甚!
後魏於北台城南,造圓牆,在璧水外,門在水內迥立,不與牆相連。其堂上九室,三三相重,不依古制。室間通巷,違舛處多。其室皆用墼累,極成褊陋。後魏樂志曰:「孝昌二年立明堂,議者或言九室,或言五室,詔斷從五室。後元叉執政,復改爲九室。遭亂不成。」
宋起居注曰:「孝武大明五年立明堂,其牆宇規範,擬則太廟,唯十二間,以應期數。依漢汶上圖儀,設五帝位,太祖文皇帝對饗。鼎俎簠簋,一依廟禮。」
梁武即位之後,移宋時太極殿以爲明堂,無室,十二間。禮疑議云:「祭用純,漆俎瓦樽,文於郊,質於廟,止一獻,用清酒。」平陳之後,臣得目觀,遂量步數,記其尺丈。猶見焚燒殘柱,毀破之餘,入地一丈,儼然如舊。柱下以樟木爲跗,長丈余,闊四尺許,兩兩相併,凡安數重。宮城處所,乃在郭內。雖湫隘卑陋,未合規摹,但祖宗之靈,得崇嚴祀。
周齊二代,闕而不修,大饗之典,於焉靡托。
自古明堂圖唯有二本。一是宗周,劉熙、阮諶、劉昌宗等作,三圖略同。一是後漢建武三十年作,禮圖有本,不詳撰人。臣遠尋經傳,傍求子史,研究眾說,總撰今圖。其樣以木爲之,下爲方堂,堂有五室,上爲圓觀,觀有四門。」
帝可其奏。會遼東之役,事不果行。
以度遼之功,進位金紫光祿大夫。其年卒官,帝甚惜之,諡曰康。撰東都圖記二十卷、明堂圖議二卷、釋疑一卷,見行於世。
長子儒童,游騎尉。少子溫,起部承務郎。
侯莫陳崇字尚樂,代武川人也。其先魏之別部,居庫斛真水。祖元,以良家子鎮武川,因家焉。父興,殿中將軍、羽林監,後以崇著勛,追贈柱國、太保、清河郡公。
崇少驍勇,善馳射,謹愨少言。年十五,隨賀拔岳與爾朱榮征葛榮。後從岳入關,破赤水蜀。又從岳力戰,破万俟丑奴。崇與輕騎逐北,至涇州長坑及之。賊未成列,崇單騎入賊中,於馬上生禽丑奴,遂大破之。封臨涇縣侯。
及岳爲侯莫陳悅所害,崇與諸將同謀迎周文帝。文帝至軍,原州刺史史歸猶爲悅守。周文遣崇襲歸,直到城下,即據城門。時李遠兄弟在城內,先知崇來,中外鼓譟,伏兵悉起,遂禽歸斬之。以崇行原州事,仍從平悅,別封廣武縣伯。累遷儀同三司,改封彭城郡公。從禽竇泰,復弘農,破沙苑,戰河橋,又別討平稽胡,累戰皆有功,進位柱國大將軍。六官建,拜大司空。周孝閔踐阼,進封梁國公,加太保。歷大宗伯、大司徒。
保定三年,從武帝幸原州。時帝夜還京師,竊怪其故。崇謂所親人常昇曰:「吾比日聞卜筮者言,晉公今年不利,車駕今忽夜還,不過是晉公死耳。」於是皆傳之。或有發其事者,帝集諸公卿於大德殿責崇,崇惶懼謝罪。其夜,護遣使將兵就崇宅,逼令自殺。葬禮如常儀,諡曰躁。護誅,改諡曰莊閔。
子芮嗣,位柱國。從武帝東伐,率眾守太行道。并州平,授上柱國。仍從平鄴,拜大司馬。隋大業初,以譴,詔流配嶺南。芮弟穎。
穎字遵道,少有器量,風神警發,爲時輩所推。魏大統末,以父軍功,賜爵廣平侯,累遷開府儀同三司。周武帝時,從滕王逌擊龍泉、文城叛胡。穎與柱國豆盧勣分路而進,穎懸軍五百餘里,破其三柵。先是稽胡叛亂,輒略邊人爲奴婢。至是,詔胡有厭匿良人者誅,籍沒其妻子。有人言爲胡村所隱匿者,勣將誅之。穎曰:「將在外,君命有所不行。諸胡固非悉反,但相迫脅爲亂。今慰撫,自可不戰而定;如即誅之,轉相驚恐,爲難不細。未若召其渠帥,以隱匿者付之,令自歸首,則群胡可安。」勣從之,諸胡爭降附,北土以安。遷司武,加振威中大夫。
隋文帝受禪,加上開府,進爵昇平郡公。平陳之役,以行軍總管從秦王俊出魯山道,與行軍總管段文振度江,安集歸附。再遷瀛州刺史,甚有惠政。後坐與秦王俊交通,免官。百姓送者莫不流涕,因相與立碑,頌穎清德。後拜邢州刺史。仁壽中,吏部尚書牛弘持節巡撫山東,以穎爲第一,上優詔褒揚。時朝廷以嶺南刺史縣令多貪鄙,蠻夷怨叛,妙簡清吏。於是征穎入朝。上與言及平生,以爲歡笑,即日進位大將軍,拜桂州總管、十七州諸軍事。及至官,大崇恩信,人夷悅服。
煬帝即位,穎兄梁國公芮坐事徙邊,朝廷恐穎不自安,征還京師。後拜恆山太守。其年,嶺南、閩越多不附,帝以穎前在桂州有惠政,爲南方所信伏,拜南海太守。卒官,諡曰定。子虔會最知名。
崇兄順,少豪俠有志度。初事爾朱榮爲統軍。普泰元年,封木縣子。後從魏孝武入關。順與周文帝同里閈,素相友善,且崇先在關中,周文見之甚歡,進爵彭城郡公。及梁仚定圍逼河州,以順爲大都督,與趙貴討破之,即行河州事。
大統四年,魏文帝東討,順與太尉王盟、僕射周惠達等留鎮長安。時趙青雀反,盟及惠達奉魏太子出次渭北。順於渭橋與賊戰,頻破之。魏文帝還,執順手曰:「渭橋之戰,卿有殊力。」便解所服金鏤玉梁帶賜之。南岐州氐苻安壽。遂率部落一千家款附。時順弟崇又封彭城郡公,遂改封順河間郡公。六年,加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行西夏州事,改封平原郡公。周孝閔帝踐阼,拜少師,進位柱國。其年薨。
崇弟瓊,歷位荊州總管、上柱國,封脩武郡公。
瓊弟凱,以軍功賜爵下蔡縣男。崇以平原州功,賜爵靈武縣侯,詔聽轉授凱。孝閔踐阼,進位開府儀同三司,進爵爲公。天和中,爲司會中大夫。建德二年,爲聘齊使主。
王雄字雄胡布頭,太原人也。父侖,以雄著勛,追贈柱國大將軍、少傅、安康郡公。
雄儀貌魁梧,少有謀略。魏末,從賀拔岳入關,除金紫光祿大夫。孝武西遷,封臨貞縣伯。大統中,進爵武威郡公,累遷大將軍,行同州事。恭帝元年,賜姓可頻氏。周孝閔帝踐阼,授少傅,進位柱國大將軍。武成初,進封庸國公,邑萬戶。出爲涇州總管。
保定四年,從晉公護東征,至芒山,與齊將斛律明月戰。退走,左右皆散,矢又盡,唯餘一奴一矢在焉。雄案矟不及明月者丈余,曰:「惜爾,不得殺,但生將爾見天子。」明月反射雄中額,抱馬走至營,薨。贈使持節、太保、同華等二十州諸軍事、同州刺史,諡曰忠。子謙。
謙字敕萬,性恭謹,無他才能,以父功封安樂縣伯。保定二年,父雄封庸國公,以武威郡公回封謙,安樂伯回封第三弟震。雄死,朝議以謙父殞行陣,特加殊寵,授柱國大將軍,襲爵庸國公。建德五年,武帝東征,謙力戰,進位上柱國。
六年,授益州總管、十八州諸軍事。及宣帝崩,隋文帝輔政,以梁睿爲益州總管。時謙使司錄賀若昂奉表詣闕。昂還,具陳京師事。謙以父子受國恩,將圖匡復,遂舉兵,署置官司。總管長史乙弗虔、益州刺史達奚惎勸謙憑險觀變。隆州刺史高阿那肱爲謙畫三策曰「公親率精銳,直指散關,蜀人知公有勤王之節,必當各思效命,此上策也;出兵梁、漢,以顧望天下,此中策也;坐守劍南,發兵自衛,此下策也。」謙參用其中下之策。
梁睿未至大劍,謙先遣兵鎮始州。隋文帝即以睿爲行軍元帥,便發利、鳳、文、秦、成諸州兵討之。謙所署柱國達奚惎、高阿那肱、大將軍乙弗虔、楊安、任峻、侯翕、景孱等眾號十萬,盡銳攻利州,總管、楚國公豆盧勣拒戰將四旬。惎等諸軍聞睿將至,眾遂潰。謙所署大將軍苻子英攻巴州,又爲刺史呂珍所破。睿乘其弊,縱兵深入。惎、虔密遣使詣睿,請爲內應以贖罪。謙不知惎、虔之反己也,並令守成都。謙先無籌略,且所任用多非其才,及聞睿兵奄至,惶懼計無所出,乃自率眾逆戰,又以惎、虔之子爲左右軍。行數十里,左右軍皆叛,謙奔新都,縣令王寶執而斬之,傳首京師。惎、虔以成都降。隋文帝以惎、虔首謀,令殺之於蜀市。餘眾並散。阿那肱尋亦被誅。
論曰:李弼懷佐時之略,逢興運之期,締構艱難,綢繆顧遇,方面宣其庸績,帷幄盡其謀猷,非唯攀附成名,抑亦材謀自取。密遭風雲之會,奮其鱗翼,思封函谷,將割鴻溝,期月之間,眾數十萬,威行萬里,聲動四方。雖事屈興王,運乖天眷,而雄名克振,何其壯歟!然志性輕狡,終致顛覆,固其宜也。宇文貴負將帥之材,蘊剛銳之氣,遭逢喪亂,險阻備嘗,自致高位,亦云美矣。忻武藝之風,名高一代。及晚節遇禍,雖鳥盡弓藏,然亦器盈斯概,夷戮非爲不幸。愷學藝兼該,思理通贍,規矩之妙,參蹤班、爾,當時制度,咸取則焉。其起仁壽宮,營建洛邑,要求時幸,窮侈極麗,使文皇失德,煬帝亡身,危亂之原,抑亦由此。至於考覽書傳,定明堂圖,雖意過其通,有足觀者。侯莫陳崇以勇悍之氣,逢戰爭之秋,輕騎啟高平之扉,疋馬得長坑之俊。以宏材遠略,附鳳攀龍,茂績元勛,位居上袞,而識慚明哲,遂以凶終,惜哉!王雄身參佐命,謙寵列山河,及投袂勤王,志匡社稷,雖忠君之效未宣,與夫懷祿圖存者異也。
初,魏孝莊帝以爾朱榮有翊戴之功,拜榮柱國大將軍,位在丞相上。榮敗後,此官遂廢。大統三年,魏文帝復以周文帝建中興之業,始命爲之。其後功參佐命,望實俱重者亦居此職。自大統十六年已前,任者凡有八人。周文帝位總百揆,都督中外軍事。魏廣陵王欣,元氏懿戚,從容禁闥而已。此外六人,各督二大將軍,分掌禁旅,當爪牙禦侮之寄。當時榮盛,莫與爲比。故今之稱門閥者,咸推八柱國家。今並十二大將軍錄之於左。
使持節、太尉、柱國大將軍、大都督、尚書左僕射、隴右行台、少師、隴西郡開國公李虎。
使持節、太傅、柱國大將軍、大宗師、大司徒、廣陵王元欣。
使持節、柱國大將軍、大都督、大宗伯、趙郡開國公李弼。
使持節、柱國大將軍、大都督、大司馬、河內郡開國公獨孤信。
使持節、柱國大將軍、大都督、大司寇、南陽郡開國公趙貴。
使持節、柱國大將軍、大都督、大司空、常山郡開國公于謹。
使持節、柱國大將軍、大都督、少傅、彭城郡開國公侯莫陳崇。
與周文帝爲八柱國。
使持節、大將軍、大都督、少保、廣平王元贊。
使持節、大將軍、大都督、淮安王元育。
使持節、大將軍、大都督、齊王元廓。
使持節、大將軍、大都督、平原郡開國公侯莫陳順。
使持節、大將軍、大都督、七州諸軍事、秦州刺史、章武郡開國公宇文導。
使持節、大將軍、大都督、雍州諸軍事、雍州刺史、高陽郡開國公達奚武。
使持節、大將軍、大都督、陽平郡開國公李遠。
使持節、大將軍、大都督、范陽郡開國公豆盧寧。
使持節、大將軍、大都督、化政郡開國公宇文貴。
使持節、大將軍、大都督、荊州諸軍事、荊州刺史、博陵郡開國公賀蘭祥。
使持節、大將軍、大都督、陳留郡開國公楊忠。
使持節、大將軍、大都督、岐州諸軍事、岐州刺史、武威郡開國公王雄。
是爲十二大將軍。每大將軍督二開府,凡爲二十四員,分團統領,是二十四軍。每一團,儀同二人。自相督率,不編戶貫。都十二大將軍。十五日上,則門欄陛戟,警晝巡夜;十五日下,則教旗習戰。無他賦役。每兵唯辦弓刀一具,月簡閱之。甲槊戈弩,並資官給。
自大統十六年以前,十二大將軍外,念賢及王思政亦拜大將軍。然賢作牧隴右,思政出鎮河南,並不在領兵之限。此後功臣位至柱國及大將軍者眾矣,不限此秩,無所統御。六柱國、十二大將軍之後,有以位次嗣掌其事者,而德望素在諸公之下,並不得預於此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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