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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延章

[二十四史] 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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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八十一‧列传第六十九  儒林上 梁越 卢丑 张伟 梁祚 平恒 陈奇 刘献之 张吾贵 刘兰孙惠蔚 族曾孙灵晖 马子结 石曜 灵晖子万寿 徐遵明 董征 李业兴子崇祖 李铉 冯伟 张买奴 刘轨思 鲍季详 邢峙 刘昼 马敬德子元熙 张景仁 权会 张思伯 张雕武 郭遵
儒者,其为教也大矣,其利物也博矣,以笃父子,以正君臣,开政化之本原,凿生灵之耳目,百王损益,一以贯之。虽世或污隆,而斯文不坠。自永嘉之后,宇内分崩,礼乐文章,扫地将尽。
魏道武初定中原,虽日不暇给,始建都邑,便以经术为先。立太学,置五经博士生员千有余人。天兴二年春,增国子太学生员至三千人。岂不以天下可马上取之,不可以马上临之?圣达经猷,盖为远矣。四年春,命乐师入学习舞,释菜于先师。明元时,改国子为中书学,立教授博士。太武始光三年春,起太学于城东。后征卢玄、高允等,而令州郡各举才学。于是人多砥尚,儒术转兴。献文天安初,诏立乡学,郡置博士二人,助教二人,学生六十人。后诏大郡立博士二人,助教四人,学生一百人;次郡立博士二人,助教二人,学生八十人;中郡立博士一人,助教二人,学生六十人;下郡立博士一人,助教一人,学生四十人。太和中,改中书学为国子学,建明堂、辟雍,尊三老五更,又开皇子之学。及迁都洛邑,诏立国子、太学、四门小学。孝文钦明稽古,笃好坟籍,坐舆据鞍,不忘讲道。刘芳、李彪诸人以经书进,崔光、邢峦之徒以文史达。其余涉猎典章,闲集词翰,莫不縻以好爵,动贻赏眷。于是斯文郁然,比隆周、汉。宣武时,复诏营国学,树小学于四门,大选儒生以为小学博士,员四十人。虽黉宇未立,而经术弥显。时天下承平,学业大盛,故燕、齐、赵、魏之间,横经着录,不可胜数。大者千余人,小者犹数百。州举茂异,郡贡孝廉,对扬王庭,每年逾众。神龟中,将立国学,诏以三品以上,及五品清官之子以充生选。未及简置,仍复停寝。正光三年,乃释奠于国学,命祭酒崔光讲孝经,始置国子生三十六人。暨孝昌之后,海内淆乱,四方校学,所存无几。
齐神武生于边朔,长于戎马,杖义建旗,扫清区县。因魏氏丧乱,属尔朱残酷,文章咸荡,礼乐同奔,弦歌之音且绝,俎豆之容将尽。永熙中,孝武复释奠于国学,又于显阳殿诏祭酒刘𫷷讲孝经,黄门李郁说礼记,中书舍人卢景宣讲大戴礼夏小正篇,复置生七十二人。及永熙西迁,天平北徙,虽庠序之制,有所未遑,而儒雅之道,遽形心虑。时初迁都于邺,国子置生三十六人。至兴和、武定之间,儒业复盛矣。始天平中,范阳卢景裕同从兄仲礼于本郡起逆,齐神武免其罪,置之賔馆,以经教授太原公以下。及景裕卒,又以赵郡李同轨继之。二贤并大蒙恩遇,待以殊礼。同轨云亡,复征中山张雕武、勃海李铉、刁柔、中山石曜等递为诸子师友。及天保、大宁、武平之朝,亦引进名儒,授皇太子、诸王经术。然爰自始基,暨于季世,唯济南之在储宫,性识聦敏,颇自砥砺,以成其美。自余多骄恣傲狠,动违礼度,日就月将,无闻焉尔,镂冰雕朽,迄用无成。盖有由焉。夫帝王子孙,习性骄逸,况义方之情不笃,邪僻之路竞开,自非得自生知,体包上智,而内纵声色之娱,外多犬马之好,安能入则笃行,出则友贤者也?徒有师傅之资,终无琢磨之实。贵游之辈,饰以明经,可谓稽山竹箭,加之括羽,俯拾青紫,断可知焉。而齐氏司存,或失其守,师保疑丞,皆赏勋旧,国学博士,徒有虚名。唯国子一学,生徒数十人耳。胄子以通经进仕者,唯博陵崔子发、广平宋游卿而已。自外莫见其人。幸朝章宽简,政网疏阔,游手浮惰,十室而九。故横经受业之侣,遍于乡邑;负笈从宦之徒,不远千里。入闾里之内,乞食为资,憩桑梓之阴,动逾十数。燕、赵之俗,此众尤甚焉。齐制,诸郡并立学,置博士、助教授经。学生俱差逼充员,士流及豪富之家,皆不从调。备员既非所好,坟籍固不关怀。又多被州郡官人驱使,纵有游惰,亦不检察。皆由上非所好之所致也。诸郡俱得察孝廉,其博士、助教及游学之徒通经者,推择充举。射策十条,通八以上,听九品出身;其尤异者,亦蒙抽擢。
周文受命,雅重经典。于时西都板荡,戎马生郊,先王之旧章,往圣之遗训,扫地尽矣。于是求阙文于三古,得至理于千载,黜魏、晋之制度,复姬旦之茂典。卢景宣学通群艺,修五礼之缺;长孙绍远才称洽闻,正六乐之坏。由是朝章渐备,学者向风。明皇纂历,敦尚学艺,内有崇文之观,外重成均之职。握素怀铅,重席解颐之士,间出于朝廷;员冠方领,执经负笈之生,着录于京邑。济济焉,足以逾于向时矣。洎保定三年,帝乃下诏尊太傅燕公为三老。帝于是服衮冕,乘碧辂,陈文物,备礼容,清跸而临太学,袒割以食之,奉觞以酳之,斯固一世之盛事也。其后命𬨎轩而致玉帛,征沉重于南荆。及定山东,降至尊而劳万乘,待熊安生以殊礼。是以天下慕向,文教远覃。衣儒者之服,挟先王之道,开黉舍,延学徒者,比肩;励从师之志,守专门之业,辞亲戚,甘勤苦者,成市。虽通儒盛业,不逮魏、晋之臣,而风移俗变,抑亦近代之美也。
自正朔不一,将三百年,师训纷纶,无所取正。隋文膺期纂历,平一寰宇,顿天网以掩之,贲旌帛以礼之,设好爵以縻之,于是四海九州,强学待问之士,靡不毕集焉。天子乃整万乘,率百僚,遵问道之仪,观释奠之礼。博士罄县河之辩,侍中竭重席之奥,考正亡逸,研核异同,积滞群疑,涣然冰释。于是超擢奇俊,厚赏诸儒,京邑达乎四方,皆启黉校。齐鲁赵魏,学者尤多,负笈追师,不远千里,讲诵之声,道路不绝。中州之盛,自汉魏以来,一时而已。及帝暮年,精华稍竭,不悦儒术,专尚刑名。执政之徒,咸非笃好。暨仁寿间,遂废天下之学。唯存国子一所,弟子七十二人。炀帝即位,复开庠序,国子、郡县之学,盛于开皇之初。征辟儒生,远近毕至,使相与讲论得失于东都之下,纳言定其差次,一以闻奏焉。于时,旧儒多已凋亡,惟信都刘士元、河间刘光伯拔萃出类,学通南北,博极今古,后生钻仰,所制诸经义疏,搢绅咸师宗之。既而外事四夷,戎马不息,师徒怠散,盗贼群起。礼义不足以防君子,刑罚不足以威小人,空有建学之名,而无弘道之实。其风渐坠,以至灭亡。方领矩步之徒,亦转死沟壑,凡有经籍,因此湮没于煨烬矣。遂使后进之士,不复闻诗书之言,皆怀攘窃之心,相与陷于不义。传曰:‘学者将殖,不学者将落。’然则盛衰是系,兴亡攸在,有国有家者,可不慎欤!
汉世,郑玄并为众经注解,服虔、何休,各有所说。玄易、诗、书、礼、论语、孝经,虔左氏春秋,休公羊传,大行于河北。王肃易,亦间行焉。晋世,杜预注左氏。预玄孙坦,坦弟骥,于宋朝并为青州刺史,传其家业,故齐地多习之。
自魏末,大儒徐遵明门下讲郑玄所注周易。遵明以传卢景裕及清河崔瑾。景裕传权会、郭茂。权会早入邺都,郭茂恒在门下教授,其后能言易者,多出郭茂之门。河南及青齐之间,儒生多讲王辅嗣所注,师训盖寡。
齐时,儒士罕传尚书之业,徐遵明兼通之。遵明受业于屯留王聦,传授浮阳李周仁及勃海张文敬、李铉、河间权会,并郑康成所注,非古文也。下里诸生,略不见孔氏注解。武平末,刘光伯、刘士元始得费甝义疏,乃留意焉。
其诗、礼、春秋,尤为当时所尚,诸生多兼通之。
三礼并出遵明之门。徐传业于李铉、祖隽、田元凤、冯伟、纪显敬、吕黄龙、夏怀敬。李铉又传授刁柔、张买奴、鲍季详、邢峙、刘昼、熊安生。安生又传孙灵晖、郭仲坚、丁恃德。其后生能通礼经者,多是安生门人。诸生尽通小戴礼。于周仪礼兼通者,十二三焉。
通毛诗者,多出于魏朝刘献之。献之传李周仁。周仁传董令度、程归则。归则传刘敬和、张思伯、刘轨思。其后能言诗者,多出二刘之门。
河北诸儒能通春秋者,并服子慎所注,亦出徐生之门。张买奴、马敬德、邢峙、张思伯、张奉礼、张雕、刘昼、鲍长宣、王元则并得服氏之精微。又有卫觊、陈达、潘叔虔,虽不传徐氏之门,亦为通解。又有姚文安、秦道静,初亦学服氏,后兼更讲杜元凯所注。其河外儒生,俱伏膺杜氏。其公羊、穀梁二传,儒者多不厝怀。
论语、孝经,诸学徒莫不通讲。诸儒如权会、李铉、刁柔、熊安生、刘轨思、马敬德之徒,多自出义疏。虽曰专门,亦皆相祖习也。
大抵南北所为章句,好尚互有不同。江左,周易则王辅嗣,尚书则孔安国,左传则杜元凯。河洛,左传则服子慎,尚书、周易则郑康成。诗则并主于毛公,礼则同遵于郑氏。南人约简,得其英华;北学深芜,穷其枝叶。考其终始,要其会归,其立身成名,殊方同致矣。
自魏梁越已下,传授讲议者甚众,今各依时代而次,以备儒林云尔。
梁越字玄览,新兴人也。博通经传,性纯和。魏初,为礼经博士。道武以其谨厚,迁上大夫,令授诸皇子经书。明元初,以师傅恩,赐爵祝阿侯,出为雁门太守,获白雀以献,拜光禄大夫,卒。
卢丑,昌黎徒何人也。襄城王鲁元之族也。太武监国,丑以博学入授经。后以师傅旧恩,赐爵济阴公。位尚书,加散骑常侍,卒于河内太守。
张伟字仲业,太原中都人也。学通诸经,乡里受业者,常数百人。儒谨汎纳,虽有顽固,问至数十,伟告喻殷勤,曾无愠色。常依附经典,教以孝悌,门人感其仁化,事之如父。性清雅,非法不言。太武时,与高允等俱被辟命,授中书博士,累迁为中书侍郎,本国大中正。使酒泉慰劳沮渠无讳,又使宋,赐爵成皋子。出为营州刺史,进爵建安公。卒,赠并州刺史,谥曰康。
梁祚,北地泥阳人也。父卲,皇始二年归魏,位济阳太守。至祚,居赵郡。祚笃志好学,历习经典,尤善公羊春秋、郑氏易,常以教授。有儒者风,而无当世之才。与幽州别驾平恒有旧,恒时请与论经史。辟秘书中散,稍迁秘书令,为李䜣所排摈,退为中书博士。后出为统万镇司马,征为散令。撰并陈寿三国志,名曰国统,又作代都赋,颇行于世。清贫守素,不交势贵,卒。子元吉,有父风。
平恒字继叔,燕郡蓟人也。祖视、父儒,并仕慕容为通宦。恒耽勤读诵,多通博闻。自周以降,暨于魏世,帝王传代之由,贵臣升降之绪,皆撰品第,商略是非,号曰略注,合百余篇。安贫乐道,不以屡空改操。征为中书博士。久之,出为幽州别驾。廉贞寡欲,不营资产,衣食至常不足,妻子不免饥寒。后迁秘书丞,时高允为监,河间邢祐、北平阳嘏、河东裴宗、广平程骏、金城赵元顺等为著作郎。允每称博通经籍,无过恒也。
恒三子,并不率父业,好酒自弃。恒常忿其世衰,植杖巡舍侧岗而哭,不为营事婚宦,任意官娶,曰:‘此辈会是衰顿,何烦劳我!’故仕娉浊碎,不得及其门流。别构精庐,并置经籍于中,一奴自给,妻子莫得而往,酒食亦不与同。时有珍美,呼时老东安公刁雍等共饮啖之,家人无得尝焉。太和十年,以恒为秘书令,而固请为郡,未受而卒。赠幽州刺史、都昌侯,谥曰康。
陈奇字脩奇,河北人也。少孤贫,而奉母至孝,龆龀聦识,有夙成之美。爱翫经典,常非马融、郑玄解经失旨。志在著述五经,始注孝经、论语,颇传于世,为搢绅所称。与河间邢祐同召赴京。
时秘书监游雅素闻其名,始颇好之,引入秘省,欲授以史职。后与奇论典诰,至易讼卦‘天与水违行’。雅曰:‘自葱岭以西,水皆西流,推此而言,易之所及,自葱岭以东耳。’奇曰:‘易理绵广,包含宇宙。若如公言,自葱岭西,岂东向望天哉?’雅性护短,因以为嫌。尝众辱奇,或尔汝之,或指为小人。奇曰:‘公身为君子,奇身且小人。’雅曰:‘君言身且小人,君祖父是何人也?’奇曰:‘祖,燕东部侯釐。’雅质奇曰:‘侯釐何官也?’奇曰:‘昔有云师、火正、鸟师之名,以斯而言,世革则官异,时易则礼变。公为皇魏东宫内侍长,竟何职也?’先是,敕以奇付雅,令铨补秘书。雅既恶之,遂不复叙用焉。
奇冗散数年,高允每嘉其远致,称奇通识,非凡学所及。允微劝雅曰:‘君朝望具瞻,何为与野儒辩简牍章句!’雅谓允有私于奇,曰:‘君宁党小人也?’乃取奇注论语、孝经,烧于庭内。奇曰:‘公贵人,不乏樵薪,何乃燃奇论语!’雅愈怒,因告京师后生,不听传授。而奇无降志,亦评雅之失。雅制昭皇太后碑文,论后名字之美,比谕前魏之甄后。奇刺发其非,遂闻于上。诏下司徒检对,雅有屈焉。
有人为谤书,多怨时之言,颇称奇不得志。雅乃讽在事云,此书言奇不遂,当是奇假人为之。如依律文,造谤书者,皆及孥戮。遂抵奇罪。时司徒、平原王陆丽知奇见枉,惜其才学,故得迁延经年,冀得宽宥。狱成,竟致大戮,遂及其家。奇于易尤长,在狱尝自筮,卦未及成,乃揽破而叹曰:‘吾不度来年冬季。’及奇受害,如其所占。奇初被召,夜梦星坠压脚。明而告人曰:‘星则好风,星则好雨,梦星压脚,必无善征。但时命峻切,不敢不赴耳。’
奇外生常矫之,仕历郡守。奇所注论语,矫之传掌,未能行于世。其义多异郑玄,往往与司徒崔浩同。
刘献之,博陵饶阳人也。少而孤贫,雅好诗传。曾受业于勃海程玄,后遂博观众籍。见名法之言,掩卷而笑曰:‘若使杨、墨之流,不为此书,千载谁知其小也?’曾谓其所亲曰:‘观屈原离骚之作,自是狂人,死其宜矣。孔子曰“无可无不可”,实获我心。’时人有从献之学者,献之辄谓之曰:‘人之立身,虽百行殊涂,准之四科,要以德行为首。子若能入孝出悌,忠信仁让,不待出户,天下自知。傥不能然,虽复下帷针股,蹑𪨗从师,正可博闻多识,不过为土龙乞雨,眩惑将来。其于立身之道,有何益乎?孔门之徒,初亦未悟,见皋鱼之叹,方乃归而养亲。嗟乎!先达何自觉之晚也?’由是四方学者,莫不高其行义,希造其门。
献之善春秋、毛诗,每讲左氏,尽隐公八年便止,云:‘义例已了,不复须解。’由是弟子不能究竟其说。后本郡逼举孝廉,至京称病而还。孝文幸中山,诏征典内校书。献之喟然叹曰:‘吾不如庄周散木远矣,一之谓甚,其可再乎!’固以疾辞。时中山张吾贵与献之齐名,四海皆称儒宗。吾贵每一讲唱,门徒千数,其行业可称者寡。献之着录,数百而已,皆通经之士。于是有识者辨其优劣。
魏承丧乱之后,五经大义,虽有师说,而海内诸生,多有疑滞,咸决于献之。六艺之文,虽不悉注,所标宗旨,颇异旧义。撰三礼大义四卷,三传略例三卷,注毛诗序义一卷,行于世。并立章句疏二卷。注涅槃经,未就而卒。四子,放古、爰古、参古、脩古。
张吾贵字吴子,中山人也。少聦慧口辩,身长八尺,容貌奇伟。年十八,本郡举为太学博士。吾贵先未多学,乃从郦诠受礼,牛天祐受易。诠、祐粗为开发而已,吾贵览读一遍,便即别构户牖,世人竞归之。
曾在夏学,聚徒千数,而不讲传。生徒窃云:‘张生之于左氏,似不能说。’吾贵闻之,谓曰:‘我今夏讲暂罢,后当说传,君等来日,皆当持本。’生徒怪之而已。吾贵诣刘兰,兰遂为讲传。三旬之中,吾贵兼读杜、服,隐括两家,异同悉举。诸生后集,便为讲之,义例无穷,皆多新异,兰仍伏听。学者以此益奇之。而辩能饰非,好为诡说,由是业不久传。而气陵牧守,不屈王侯,竟不仕而终。
刘兰,武邑人也。年三十余,始入小学书急就篇。家人觉其聦敏,遂令从师。受春秋、诗、礼于中山王保安。家贫,无以自资,且耕且学。三年之后,便白其兄,求讲说。其兄笑而听之,为立黉舍,聚徒二百。兰读左氏,五日一遍,兼通五经。先是,张吾贵以聦辩过人,其所解说,不本先儒之旨。唯兰推经、传之由,本注者之意,参以纬候及先儒旧事,甚为精悉。自后经义审博,皆由于兰。兰又明阴阳,博物多识,故为儒者所宗。
瀛州刺史裴植,征兰讲书于州南馆,植为学主,故生徒甚盛,海内称焉。又特为中山王英所重。英引在馆,令授其子熙、诱、略等。
兰学徒前后数千,成业者众。而排毁公羊,又非董仲舒,由是见讥于世。为国子助教,静坐读书,有人叩门,兰命引入。葛巾单衣,入与兰坐,谓曰:‘君自是学士,何为每见毁辱?理义长短,竟在谁?而过无礼见陵也!今欲相召,当与君正之。’言终而出,兰少时患死。
孙惠蔚,武邑武遂人也。年十五,粗通诗、书及孝经、论语。十八,师董道季讲易。十九,师程玄读礼经及春秋三传。周流儒肆,有名于冀方。
太和初,郡举孝廉,对策于中书省。时中书监高闾因相谈荐,俄为中书博士,转皇宗博士。闾被敕理定雅乐,惠蔚参其事。及乐成,闾上疏请集朝士于太乐,共研是非。秘书令李彪,自以才辩,立难于其前。闾命惠蔚与彪抗论,彪不能屈。黄门侍郎张彝,常与游处,每表疏论事,多参访焉。十七年,孝文南征,上议告类之礼。及太师冯熙薨,惠蔚监其丧礼,上书,令熙未冠之子,皆服成人服。惠蔚与李彪以儒学相知,及彪位至尚书,惠蔚仍太庙令。孝文曾从容言曰:‘道固既登龙门,而孙蔚犹沈涓浍,朕常以为负矣。’虽久滞小官,深体通塞,无孜孜之望,儒者以是尚焉。二十二年,侍读东宫。
先是,七庙以平文为太祖。孝文议定祖宗,以道武为太祖。祖宗虽定,然昭穆未改。及孝文崩,将祔神主于庙,侍中崔光兼太常卿,以太祖既改,昭穆以次而易。兼御史中尉、黄门侍郎邢峦,以为太祖虽改,昭穆仍不应易,乃立弹草,欲按奏光。光谓惠蔚曰:‘此乃礼也,而执法欲见弹劾,思获助于硕学。’惠蔚曰:‘此深得礼变。’寻为书以与光,赞明其事。光以惠蔚书呈宰辅,乃召惠蔚与峦庭议得失。尚书令王肃又助峦,而峦理终屈,弹事遂寝。
宣武即位之后,仍在左右,敷训经典。自冗从仆射迁秘书丞、武邑郡中正。惠蔚既入东观,见典籍未周,及阅旧典,先无定目,新故杂糅,首尾不全,有者累袠数十,无者旷年不写。或篇第褫落,始末沦残,或文坏字误,谬烂相属。卷目虽多,全定者少。请依前丞卢昶所撰甲乙新录,欲裨残补阙,损并有无,校练句读,以为定本,次第均写,永为常式。其省先无本者,广加推寻,搜求令足。然经记浩博,诸子纷纶,部帙既多,章第纰缪,当非一二校书,岁月可了。求令四门博士及在京儒生四十人,在秘书省专精校考,参定字义。诏许之。
后为黄门侍郎,代崔光为著作郎。才非文史,无所撰著。迁国子祭酒、秘书监,仍知史事。延昌三年,追赏讲定之劳,封枣强县男。明帝初,出为济州刺史。还京,除光禄大夫。
魏初已来,儒生寒宦,惠蔚最为显达。先单名蔚,正始中,侍讲禁内,夜论佛经,有惬帝旨,诏使加‘惠’,号惠蔚法师焉。卒于官,赠瀛州刺史,谥曰戴。子伯礼袭封。
伯礼善隶书,位国子博士。惠蔚族曾孙灵晖。
灵晖少明敏,有器度。得惠蔚手录章疏,研精寻问,更求师友,三礼、三传,皆通宗旨。然始就鲍季详、熊安生质问疑滞,其所发明,熊、鲍无以异也。举冀州秀才,射策高第。仕齐,累至国子博士,授南阳王绰府咨议参军。绰除定州刺史,仍随绰之镇。所为猖蹶,灵晖唯默默忧悴,不能谏止。绰表请灵晖为王师,以管记马子结为咨议。朝廷以王师三品,奏启不合。后主于启下手诏云:‘但用之。’儒者甚以为荣。绰除大将军,灵晖以王师领大将军司马。绰诛,停废。从绰死后,每至七日至百日,灵晖恒为绰请僧设斋行道。齐亡,卒。
马子结者,其先扶风人,世仕凉土,魏太和中入洛。父祖俱清官。子结及兄子廉、子尚三人,皆涉文学。阳休之牧西兖,子廉、子尚、子结与诸朝士各有赠诗。阳总为一篇酬荅。诗云‘三马皆白眉’者也。子结为南阳王绰管记,随绰定州。绰每出游猎,必令子结走马从禽。子结既儒缓,衣垂帽落,或叫或啼,令骑驱之,非坠马不止。绰以为笑。由是渐见亲狎,启为咨议焉。
石曜字白曜,中山安喜人。亦以儒学进,居官清俭。武平中,为黎阳郡守。时丞相咸阳王世子斛律武都出为兖州刺史,性贪暴。先过卫县,令丞以下,敛绢数千疋遗之。至黎阳,令左右讽动曜及县官。曜手持一绢谓武都曰:‘此是老石机杼,聊以奉赠。自此以外,并须出于吏人。吏人之物,一毫不敢辄犯。’武都亦知曜清素纯儒,笑而不责。曜著石子十卷,言甚浅俗。位终谯州刺史。
灵晖子万寿,字仙期,一字遐年。聦识机警,博涉经史,善属文,美谭笑。在齐,仕为阳休之开府行参军。及隋文帝受禅,滕穆王引为文学。坐衣冠不整,配防江南。行军总管宇文述,召典军书。万寿本自书生,从容文雅,一旦从军,郁郁不得志。为五言诗赠京邑知友,诗至京,盛为当时吟诵,天下好事者,多书壁上而翫之。后归乡里,十余年不得调。仁寿初,拜豫章王长史,非其好也。王转封于齐,即为齐王文学。当时,诸王官属,多被夷灭,由是弥不自安,因谢病免。久之,授大理司直,卒于官。有集十卷,行于世。
徐遵明字子判,华阴人也。幼孤,好学,年十七,随乡人毛灵和等诣山东求学。至上党,乃师屯留王聦,受毛诗、尚书、礼记。一年,便辞聦游燕、赵,师事张吾贵。吾贵门徒甚盛。遵明伏膺数月,乃私谓友人曰:‘张生名高而义无检格,凡所讲说,不惬吾心。请更从师。’遂与平原田猛略就范阳孙买德。受业一年,复欲去之。猛略谓遵明曰:‘君年少从师,每不终业,如此用意,终恐无成。’遵明乃指其心曰:‘吾今知真师所在矣,正在于此。’乃诣平原唐迁,居于蚕舍,读孝经、论语、毛诗、尚书、三礼。不出门院,凡经六年,时弹筝吹笛,以自娱慰。又知阳平馆陶赵世业家有服氏春秋,是晋世永嘉旧写。遵明乃往读之,复经数载。因手撰春秋义章为三十卷。
是后教授门徒,每临讲坐,先持经执疏,然后敷讲。学徒至今,浸以成俗。遵明讲学于外,二十余年,海内莫不宗仰。颇好聚敛,与刘献之、张吾贵皆河北聚徒教授,悬纳丝粟,留衣物以待之,名曰影质,有损儒者之风。遵明见郑玄论语序云‘书以八寸策’,误作‘八十宗’,因曲为之说。其僻也皆如此。献之、吾贵又甚焉。
遵明不好京辇,以兖州有旧,因徙属焉。元颢入洛,任城太守李湛将举义兵,遵明同其事。夜至人间,为乱兵所害。永熙二年,遵明弟子通直散骑侍郎李业兴表求加策命,卒无赠谥。
董征字文发,顿丘卫国人也。身长七尺二寸,好古学,尚雅素。年十七,师清河监伯阳受论语、毛诗、春秋、周易,河内高望崇受周官,后于博陵刘献之遍受诸经。数年之中,大义精练,讲授生徒。太和末,为四门小学博士。后宣武诏征入琁华宫,令孙惠蔚问以六经。仍诏征教授京兆、清河、广平、汝南四王。
后累迁安州刺史。征因述职,路次过家,置酒高会,大享邑老。乃言曰:‘腰龟返国,昔人称荣,仗节还家,云胡不乐。’因诫二三子弟曰:‘此之富贵,匪自天降,乃勤学所致耳。’时人荣之。入为司农少卿、光禄大夫,后以老解职。永熙二年,卒。孝武帝以征昔授学业,故优赠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相州刺史,谥曰文烈。子仲曜。
李业兴,上党长子人也。祖虬、父玄纪,并以儒学举孝廉。玄纪卒于金乡令。
业兴少耿介志学,晚乃师事徐遵明于赵、魏之间。时有渔阳鲜于灵馥亦聚徒教授,而遵明声誉未高,着录尚寡。业兴乃诣灵馥黉舍,类受业者。灵馥乃谓曰:‘李生久逐羌博士,何所得也?’业兴默尔不言。及灵馥说左传,业兴问其大义数条,灵馥不能对。于是振衣而起曰:‘羌弟子正如此耳!’遂便径还。自此,灵馥生徒倾学而就遵明。学徒大盛,业兴之为也。
后乃博涉百家,图纬、风角、天文、占候,无不讨练,尤长筭历。虽在贫贱,常自矜负,若礼待不足,纵于权贵,不为之屈。后为王遵业门客。举孝廉,为校书郎。以世行赵匪历,节气后辰下筭。延昌中,业兴乃为戊子元历上之。于时屯骑校尉张洪、荡寇将军张龙详等九家,各献新历。宣武诏令共为一历。洪等后遂共推业兴为主,成戊子历,正光三年,奏行之。业兴以殷历甲寅,黄帝辛卯,徒有积元,术数亡缺。又修之,各为一卷,传于世。
建义初,敕典仪注。未几,除著作郎。永安三年,以前造历之勋,赐爵长子伯。后以孝武帝登极之初,豫行礼事,封屯留县子,除通直散骑常侍。永熙三年二月,孝武帝释奠,业兴与魏季景、温子昇、窦瑗为摘句。后入为侍读。
迁邺之始,起部郎中辛术奏:‘今皇居徙御,百度创始,营构一兴,必宜中制。李业兴硕学通儒,博闻多识,万门千户,所宜询访。今求就之披图案记,考定是非,参古杂今,折中为制。’诏从之。于时尚书右仆射、营构大匠高隆之被诏缮修三署乐器、衣服及百戏之属,乃奏请业兴共事。
天平四年,与兼散骑常侍李谐、兼吏部郎卢元明使梁。梁散骑常侍朱异问业兴曰:‘魏洛中委粟山是南郊邪?圆丘邪?’业兴曰:‘委粟是圆丘,非南郊。’异曰:‘比闻郊、丘异所,是用郑义。我此中用王义。’业兴曰:‘然。洛京郊丘之处,用郑解。’异曰:‘若然,女子逆降傍亲,亦从郑以不?’业兴曰:‘此之一事,亦不专从。若卿此间用王义,除禫应用二十五月,何以王俭丧礼,禫用二十七月也?’异遂不荅。业兴曰:‘我昨见明堂,四柱方屋,都无五九之室,当是裴𬱟所制。明堂上圆下方,裴唯除室耳,今此上不圆何也?’异曰:‘圆方俗说,经典无文,何怪于方。’业兴曰:‘圆方之言,出处甚明,卿自不见。见卿录梁主孝经义亦云“上圆下方”,卿言岂非自相矛楯?’异曰:‘若然,圆方竟出何经?’业兴曰:‘出孝经援神契。’异曰:‘纬候之书,何可信也!’业兴曰:‘卿若不信,灵威仰、协光纪之类,经典亦无出者,卿复信不?’异不荅。
梁武问业兴:‘诗周南,王者之风,系之周公;邵南,仁贤之风,系之邵公。何名为系?’业兴对曰:‘郑注仪礼云:昔太王、王季居于岐阳,躬行邵南之教以兴王业。及文王行今周南之教以受命,作邑于酆。文王为诸侯之时所化之国,今既登九五之尊,不可复守诸侯之地,故分封二公,名为系。’梁武又问:‘尚书“正月上日,受终文祖”,此时何正?’业兴对曰:‘此夏正月。’梁武言:‘何以得知?’业兴曰:‘案尚书中候运衡篇云“日月营始”,故知夏正。’又问:‘尧时以前,何月为正?’业兴对曰:‘自尧以上,书典不载,实所不知。’梁武又云:‘“寅賔出日”,即是正月,“日中星鸟,以殷仲春”,即是二月。此出尧典,何得云尧时不知用何正?’业兴对曰:‘虽三正不同,言时节者,皆据夏时正月。周礼:“仲春二月,会男女之无夫家者。”虽自周书,月亦夏时。尧之日月,亦当如此。但所见不深,无以辩析明问。’梁武又曰:‘礼:原壤母死,叩木而歌。孔子圣人,而与壤为友?’业兴对曰:‘孔即自解,言亲者不失其亲,故者不失其故。’又问:‘壤何处人?’对曰:‘注云:原壤,孔子幼之旧故。是鲁人。’又问:‘原壤不孝,有逆人伦,何以存故旧之小节,废不孝之大罪?’对曰:‘原壤所行,事自彰著,幼少之交,非是今始,既无大故,何容弃之?’又问:‘孔子圣人,何以书原壤之事,垂法万代?’业兴对曰:‘此是后人所录,非孔子自制,犹合葬于防。如此之比,礼记之中,动有百数。’又问:‘易有太极,极是有无?’业兴对曰:‘所传太极是有。’还,兼散骑常侍,加中军大将军。
业兴家世农夫,虽学殖,而旧音不改。梁武问其宗门多少,荅曰:‘萨四十家。’使还,孙腾谓曰:‘何意为吴儿所笑!’对曰:‘业兴犹被笑,试遣公去,当着被骂。’邢子才云:‘尔妇疾 3fd7.gif ,或问实耶?’业兴曰:‘尔大痴!但道此,人疑者半,信者半,谁检看?’
武定元年,除国子祭酒,仍侍读。神武以业兴明术数,军行常问焉。业兴曰某日某处胜。谓所亲曰:‘彼若告胜,自然赏吾;彼若凶败,安能罪吾?’芒山之役,有风从西来入营。业兴曰:‘小人风来,当大胜。’神武曰:‘若胜,以尔为本州刺史。’既而以为太原太守。五年,齐文襄引为中外府咨议参军。
后坐事禁止,业兴乃造九宫行棋历,以五百为章,四千四十为蔀,九百八十七为斗分,还以己未为元,始终相维,不复移转,与今历法术不同。至于气序交分,景度盈缩,不异也。文襄之征颍川,业兴曰:‘往必克,克后凶。’文襄既克,欲以业兴当凶而杀之。
业兴爱好坟籍,鸠集不已,手自补修,躬加题帖,其家所有,垂将万卷。览读不息,多有异闻,诸儒服其深博。性豪侠,重意气,人有急难,委命归之,便能容匿。与其好合,倾身无吝;有乖忤,便即疵毁,乃至声色,加以谤骂。性又躁隘,至于论难之际,无儒者之风。每语人云:‘但道我好,虽知妄言,故胜道恶。’务进忌前,不顾后患,时人以此恶之。至于学术精微,当时莫及。业兴二子,崇祖传父业。
崇祖字子述。文襄集朝士,命卢景裕讲易,崇祖时年十一,论难往复,景裕惮之。业兴助成其子,至于忿 49a7.gif 。文襄色甚不平。姚文安难服虔左传解七十七条,名曰驳妄。崇祖申明服氏,名曰释谬。齐文宣营构三台,材瓦工程,皆崇祖所筭也。封屯留县侯。遵祖,齐天保初难宋景业历甚精。崇祖为元子武卜葬地,醉而告之曰:‘ 改葬后,当不异孝文。’武成。或告之,兄弟伏法。
李铉字宝鼎,勃海南皮人也。九岁入学,书急就篇,月余便通。家素贫,常春夏务农,冬乃入学。年十六,从浮阳李周仁受毛诗、尚书,章武刘子猛受礼记,常山房虬受周官、仪礼,渔阳鲜于灵馥受左氏春秋。铉以乡里无可师者,遂与州里杨元懿、河间宗惠振等结友,诣大儒徐遵明受业。居徐门下五年,常称高第。年二十三,便自潜居讨论是非。撰定孝经、论语、毛诗、三礼义疏及三传异同、周易义例合三十余卷。用心精苦,曾三秋冬不畜枕,每睡,假寐而已。年二十七,归养二亲,因教授乡里。生徒恒数百人,燕赵间能言经者,多出其门。
以乡里寡文籍,来游京师,读所未见书。举秀才,除太学博士。及李同轨卒,齐神武令文襄在京妙简硕学,以教诸子。文襄以铉应旨,征诣晋阳。时中山石曜、北平阳绚、北海王晞、清河崔瞻、广平宋钦道及工书人韩毅同在东馆,师友诸王。铉以去圣久远,文字多有乖谬,于讲授之暇,遂览说文、仓、雅,删正六艺经注中谬字,名曰字辨。
天保初,诏铉与殿中尚书邢卲,中书令魏收等参议礼律,仍兼国子博士。时诏北平太守宋景业、西河太守綦母怀文等草定新历,录尚书、平原王高隆之令铉与通直常侍房延祐、国子博士刁柔参考得失。寻正国子博士。废帝之在东宫,文宣诏铉以经入授,甚见优礼。卒,特赠廷尉少卿。及还葬,王人将送,儒者荣之。
杨元懿、宗惠振官俱至国子博士。
冯伟字伟节,中山安喜人也。身长八尺,衣冠甚伟,见者肃然。少从李宝鼎学,李重其聦敏,恒别意试问之。多所通解,尤明礼、传。后还乡里,闭门不出,将三十年,不问生产,不交賔客,专精覃思,无所不通。
齐赵郡王出镇定州,以礼迎接,命书三至,县令亲至其门,犹辞疾不起。王将命驾致请,佐吏前后星驰报之,县令又自为其整冠履,不得已而出。王下厅事迎之,止其拜伏,分阶而上,留之賔馆,甚见礼重。王将举充秀才,固辞不就。岁余请还,王知其不愿拘束,以礼发遣,赠遗甚厚。一无所纳,唯受时服而已。
及还,不交人事,郡守县令,每亲至其门。岁时或置羊酒,亦辞不纳。门徒束脩,一毫不受。蚕而衣,耕而饭,箪食瓢饮,不改其乐。以寿终。
张买奴,平原人也。经义该博,门徒千余人,诸儒咸推重之。仕齐,历太学博士、国子助教,卒。
刘轨思,勃海人也。说诗甚精。少事同郡刘敬和,敬和事同郡程归则,故其乡曲多为诗者。轨思仕齐,位国子博士。
鲍季详,勃海人也。甚明礼,兼通左氏春秋。少时,恒为李宝鼎都讲。后亦自有徒众,诸儒称之。仕齐,卒于太学博士。从弟长暄,兼通礼、传。为任城王湝丞相掾。恒在都教授贵游子弟。齐亡,卒于家。
邢峙字士峻,河间鄚人也。少学通三礼、左氏春秋。仕齐,初为四门博士,迁国子助教,以经入授皇太子。峙方正纯厚,有儒者风。厨宰进太子食,菜有邪蒿,峙令去之,曰:‘此菜有不正之名,非殿下宜食。’文宣闻而嘉之,赐以被褥缣纩,拜国子博士。皇建初,除清河太守,有惠政。年老归,卒于家。
刘昼字孔昭,勃海阜城人也。少孤贫,爱学,伏膺无倦。常闭户读书,暑月唯著犊鼻裈。与儒者李宝鼎同乡,甚相亲爱。宝鼎授其三礼,又就马敬德习服氏春秋,俱通大义。恨下里少坟籍,便杖策入都。知邺令宋世良家有书五千卷,乃求为其子博士,恣意披览,昼夜不息。
还,举秀才,策不第,乃恨不学属文,方复缉缀辞藻。言甚古拙,制一首赋,以六合为名,自谓绝伦,乃叹儒者劳而寡功。曾以赋呈魏收而不拜。收忿之,谓曰:‘赋名六合,已是太愚,文又愚于六合。君四体又甚于文。’昼不忿,又以示邢子才。子才曰:‘君此赋,正似疥骆駞,伏而无妩媚。’昼求秀才,十年不得,发愤撰高才不遇传。冀州刺史郦伯伟见之,始举昼,时年四十八。
刺史陇西李玙,亦尝以昼应诏。先告之,昼曰:‘公自为国举才,何劳语昼!’齐河南王孝瑜闻昼名,每召见,辄与促席对饮。后遇有密亲,使且在斋坐,昼须臾径去,追谢要之,终不复屈。孝昭即位,好受直言。昼闻之,喜曰:‘董仲舒、公孙弘可以出矣。’乃步诣晋阳上书,言亦切直,而多非世要,终不见收采。编录所上之书,为帝道。河清中,又著金箱璧言,盖以指机政之不良。
昼夜尝梦贵人若吏部尚书者补交州兴俊令,寤而密书记之。卒后旬余,其家幼女鬼语声似昼,云‘我被用为兴俊县令,得假暂来辞别’云。
昼常自谓博物奇才,言好矜大。每言:‘使我数十卷书行于后世,不易齐景之千驷也。’容止舒缓,举动不伦,由是竟无仕,卒于家。
马敬德,河间人也。少好儒术,负笈随徐遵明学诗、礼,略通大义,而不能精。遂留意于春秋左氏,沈思研求,昼夜不倦。教授于燕、赵间,生徒随之者甚众。乃诣州将,求举秀才,州将以其纯儒,无意推荐。敬德请试方略,五条皆有文理,乃欣然举送。至都,唯得中第。请试经业,问十条,并通,擢授国子助教。再迁国子博士。
齐武成为后主择师傅,赵彦深进之,入为侍讲。其妻夜梦猛兽将来向之,敬德走超丛棘,妻伏地不敢动。敬德占曰:‘吾当为大官,超棘,过九卿也;尔伏地,夫人也。’后主既不好学,敬德侍讲甚疏,时时以春秋入授。犹以师傅恩,拜国子祭酒、仪同三司、金紫光禄大夫、瀛州大中正。卒,其徒曰:‘马生胜孔子,孔子不得仪同。’寻赠开府、瀛州刺史。
其后,侍书张景仁封王,赵彦深云:‘何容侍书封王,侍讲翻无封爵?’亦追封敬德广汉郡王,令子元熙袭。
元熙字长明,少传父业,兼长文藻。以通直郎待诏文林馆。武平中,皇太子将讲孝经,有司请择师。帝曰:‘马元熙,朕师之子,文学不恶。’于是以孝经入授皇太子。儒者荣其世载。性和厚,在内甚得名誉。隋开皇中,卒于秦王文学。
张景仁,济北人。幼孤,家贫,以学书为业,遂工草隶。选补内书生,与魏郡姚元标、颍川韩毅、同郡袁买奴、荥阳李超等齐名,文襄并引为賔客。天保八年,敕教太原王绍德书。后主在东宫,武成令侍书,遂被引擢。小心恭谨,后主爱之,呼为博士。登祚,累迁通直散骑常侍,在左右。与语,犹称博士。胡人何洪珍有宠于后主,欲得通婚朝士,以景仁在内,官位稍高,遂为其兄子取景仁第二息瑜之女。因以表里相援,恩遇日隆。景仁多疾,帝每遣徐之范等疗之,给药物珍羞,中使问疾,相望于道。是后,敕有司恒就宅送御食。车驾或有行幸,在道宿处,每送步障,为遮风寒。进位仪同三司,加开府,侍书如故。每旦须参,即在东宫停止。及立文林馆,中人邓长颙希旨,奏令总判馆事。除侍中,封建安王。洪珍死后,长颙犹存旧款,更相弥缝,得无坠退。遂除中书监,卒。赠侍中、五州刺史、司空公。
景仁为儿童时,在洛京,曾诣国学摹石经。许子华遇之学中,执景仁手曰:‘张郎风骨,必当通贵,非但官爵迁达,乃与天子同笔砚,传衣履。’子华卒二十余年,景仁位开府,数赐衣冠、笔砚,如子华所言。出自寒微,本无识见,一旦开府、侍中、封王。其妇姓奇,莫知氏族所出,容制音辞,事事庸俚。既除王妃,与诸公主、郡君,同在朝谒之列,见者为其惭悚。
景仁性本卑谦,及用胡人、巷伯之势,坐致通显,志操颇改,渐成骄傲。良马轻裘,徒从拥冗,高门广宇,当衢向术。诸子不思其本,自许贵游。自仓颉以来,八体取进,一人而已。
权会字正理,河间鄚人也。志尚沈雅,动遵礼则。少受郑易,妙尽幽微;诗、书、三礼,文义该洽;兼明风角,妙识玄象。仕齐,初四门博士。仆射崔暹引为馆客,甚敬重焉,命世子达挐尽师傅之礼。暹欲荐会与马敬德等为诸王师。会性恬静,不慕荣势,耻于左宦,固辞。暹识其意,遂罢荐举。寻追修国史,监知太史局事。后迁国子博士。会参掌虽繁,教授不阙。性甚儒懦,似不能言,及临机荅难,酬报如响,由是为诸儒所推。而贵游子弟慕其德义者,或就其宅,或寄宿邻家,昼夜承间,受其学业。会欣然演说,未尝懈怠。
虽明风角玄象,至于私室,都不及言。学徒有请问者,终无所说。每云:‘此学可知不可言,诸君并贵游子弟,不由此进,何烦问也。’唯有一子,亦不授此术。会曾遣家人远行,久而不反。其行还将至,乃逢寒雪,寄息他舍。会方处学堂讲说,忽有旋风吹雪入户,会笑曰:‘行人至,何意中停!’遂使追寻,果如其语。会每占筮,大小必中,但用爻辞彖象,以辨吉凶,易占之属,都不经口。
会本贫生,无僮仆,初任助教日,恒乘驴。其职事处多,非晚不归。曾夜出城东门,会独乘一驴,忽有二人,一人牵头,一人随后,有似相助。其回动轻漂,有异生人,渐失路,不由本道。心甚怪之,遂诵易经上篇第一卷,不尽,前后二人,忽然离散。会亦不觉堕驴,迷闷,至明始觉。方知堕处乃是郭外,才去家数里。有一子,字子袭,聦敏精勤,幼有成人之量。先亡,临送者为其伤恸,会唯一哭而罢,时人尚其达命。
武平末,自府还第,在路无故马倒,遂不得语,因暴亡。注易一部,行于世。会生平畏马,位望既至,不得不乘,果以此终。
张思伯,河间乐城人也。善说左氏传,为马敬德之次。撰刊例十卷,行于时。亦为毛诗章句,以二经教授齐安王廓。位国子博士。
又有长乐张奉礼,善三传,与思伯齐名。位国子助教。
张雕武,中山北平人也。家世寒微,其兄兰武,仕尚书令史,微有资产。故护军长史王元则时为书生,停其宅。雕武少美貌,为元则所爱悦,故偏被教。因好学,精力绝人,负卷从师,不远千里。遍通五经,尤明三传。弟子远方就业者,以百数,诸儒服其强辩。齐神武召入霸府,令与诸子讲说。乾明初,累迁平原太守,坐赃贿失官。武成即位,以旧恩,除通直散骑常侍。琅邪王俨求博士,有司以雕武应选,时号得人。历泾州刺史、散骑常侍。
乃帝侍讲马敬德卒,乃入授经书。帝甚重之,以为侍讲,与侍书张景仁并被尊礼,同入华元殿,共读春秋。加国子祭酒、假仪同三司,待诏文林馆。以景仁宗室,自托于其亲何洪珍,公私之事,雕武常为其指南。与张景仁号二张博士。时穆提婆、韩长鸾与洪珍同侍帷幄,知雕武为洪珍谋主,忌恶之。洪珍又奏雕武监国史,寻除侍中,加开府,奏度支事。大被委任,言多见从,特敕奏事不趋,呼为博士。
雕武自以出于微贱,致位大臣,励精在公,有匪躬之节。议论无所回避,左右纵恣之徒,必加禁约。数讥切宠要,献替帷扆。帝亦深倚仗之,方委以朝政。雕武便以澂清为己任,意气甚高。尝在朝堂谓郑子信曰:‘向入省中,见贤家唐令处分,极无所以。若作数行兵帐,雕武不如邕;若致主尧、舜,身居稷、契,则邕不如我。’长鸾等阴图之。及与侍中崔季舒、黄门侍郎郭遵谏幸晋阳,为长鸾所谮,诛。
临刑,帝使段孝言诘之。雕武曰:‘臣起自诸生,光宠隆洽。今者之谏,臣实首谋,意善功恶,无所逃死。愿陛下珍爱金玉,开发神明,数引贾谊之伦,语其政道,令听览之间,无所拥蔽,则臣虽死,犹生之年。’因歔欷流涕,俯而就戮。左右莫不怜而壮之。
子德冲等徙北边。南安王思好之反,德冲及弟德揭俱死。德冲聦敏好学,以帝师之子,早见旌擢,位中书舍人。其父之戮,德冲并在殿廷就执,目见冤酷,号哭,殒绝于地,久之乃苏。
郭遵者,钜鹿人也。齐文宣为太原公时,为国常侍。帝家人有盖丰洛者,典知家务,号曰盖将。遵因其处分,曾抗拒,为高德正所贵。齐受禅,由是擢为主书,专令访察。中书舍人朱谓为钜鹿太守,遵为弟子求官,谓启文宣,鞭之二百,付京畿。久之,除并省尚书都令史、建州别驾。会韩长鸾父永兴为刺史,因此遂相参附。后擢为黄门侍郎,被诛。
遵出自贱微,易为盈满。宫门逢诸贵,辄呼姓字,语言布置,极为轻率。尝于宫门牵韩长鸾,辞曰:‘王在得言,主上纵放如此,曾不规谏,何名大臣?’长鸾嫌其率尔,便掣手而去,由是不加援,故及于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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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八十二‧列传第七十  儒林下 沉重 樊深 熊安生 乐逊 黎景熙 冀隽 赵文深 辛彦之 何妥 萧该 包恺 房晖远 马光 刘焯 刘炫 褚晖 顾彪 鲁世达 张冲 王孝籍
沉重字子厚,吴兴武康人也。性聦悟,弱岁而孤,居丧合礼。及长,专心儒学,从师不远千里。遂博览群书,尤明诗及左氏春秋。梁武帝欲高置学官,以崇儒教,中大通四年,乃革选,以重补国子助教。后除五经博士。梁元帝之在藩也,甚叹异之。及即位,乃遣主书何武迎重西上。
魏平江陵,重乃留事梁主萧詧,累迁都官尚书,领羽林监。詧又令重于合欢殿讲周礼。武帝以重经明行修,乃遣宣纳上士柳裘致书礼聘,又敕襄州总管卫公直敦喻遣之。在途供给,务从优厚。保定末,至于京师,诏令讨论五经,并校定锺律。天和中,复于紫极殿讲三教义,朝士、儒生、桑门、道士至者二千余人。重辞义优洽,枢机明辩,凡所解释,咸为诸儒所推。六年,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露门博士,仍于露门馆为皇太子讲论语。建德末,表请还梁,武帝优诏不许。重固请,乃许,为遣小司门上士杨汪送之。梁主萧岿拜重散骑常侍、太常卿。大象二年,来朝京师。开皇三年卒,年八十四。隋文帝遣舍人萧子宝祭以少牢,赠使持节、上开府仪同三司、许州刺史。
重学业该博,为当世儒宗。至于阴阳图纬、道经、释典,无不通涉。著周礼义三十一卷、仪礼义三十五卷、礼记义三十卷、毛诗义二十八卷、丧服经义五卷、周礼音一卷、仪礼音一卷、礼记音二卷、毛诗音二卷。
樊深字文深,河东猗氏人也。事继母甚谨,弱冠好学,负书从师于河西,讲习五经,昼夜不倦。魏永安中,随军征讨,以功累迁中散大夫。尝读书,见吾丘子,遂归侍养。
孝武西迁,樊王二姓举义,为东魏所诛。深父保周、叔父欢周并被害。深因避难,坠崖伤足,绝食再宿。于后遇得一箪饼,欲食之,然念继母老痹,或免虏掠,乃弗食。夜中匍匐寻觅,母得见,因以馈母。还复遁去,改易姓名,游学于汾晋间。习天文及筭历之术。后为人所告,囚送河东。属东魏将韩轨长史张曜重其儒学,延深至家,因是便得逃隐。周文平河东,赠保周南郢州刺史,欢周仪同三司。深归葬其父,负土成坟。
寻而于谨引为府参军事,令在馆授教子孙。周文置学东馆,教诸将子弟,以深为博士。深经学通赡,每解书,多引汉魏以来诸家义而说之。故后生听其言者,不能晓悟,背而讥之曰:‘樊生讲书,多门户,不可解。’然儒者推其博物。性好学,老而不怠。朝暮还往,常据鞍读书,至马惊堕地,损折支体,终亦不改。后除国子博士,赐姓万纽于氏。天和二年,迁县伯中大夫,加开府仪同三司。建德元年,表乞骸骨,诏许之。朝廷有疑议,常召问焉。后以疾卒。
深既专经,又读诸史及仓、雅、篆、籀、阴阳、卜筮之书。学虽博赡,讷于辞辩,故不为当时所称。撰孝经、丧服问疑各一卷。又撰七经异同三卷。子义纲。
熊安生字植之,长乐阜城人也。少好学,励精不倦。从陈达受三传,从房虬受周礼,事徐遵明,服膺历年,后受礼于李宝鼎,遂博通五经。然专以三礼教授,弟子自远方至者千余人。乃讨论图纬,捃摭异闻,先儒所未悟者,皆发明之。齐河清中,阳休之特奏为国子博士。
时西朝既行周礼,公卿以下,多习其业,有宿疑硕滞者数十条,皆莫能详辨。天和三年,周齐通好,兵部尹公正使焉。与齐人语及周礼,齐人不能对,乃令安生至賔馆,与公正言。公正有口辩,安生语所未至者,便撮机要而骤问之。安生曰:‘礼义弘深,自有条贯,必欲升堂睹奥,宁可汨其先后?但能留意,当为次第陈之。’公正于是问所疑,安生皆为一一演说,咸究其根本。公正嗟服,还,具言之于武帝,帝大钦重之。
及入邺,安生遽令扫门。家人怪而问之,安生曰:‘周帝重道尊儒,必将见我矣。’俄而帝幸其第,诏不听拜,亲执其手,引与同坐。谓曰:‘朕未能去兵,以此为愧。’安生曰:‘黄帝尚有阪泉之战,况陛下龚行天罚乎!’帝又曰:‘齐氏赋役繁兴,竭人财力,朕救焚拯溺,思革其弊,欲以府库及三台杂物散之百姓,公以为何如?’安生曰:‘昔武王克商,散鹿台之财,发巨桥之粟,陛下此诏,异代同美。’帝又曰:‘朕何如武王?’安生曰:‘武王伐纣,悬首白旗,陛下平齐,兵不血刃,愚谓圣略为优。’帝大悦,赐帛三百匹、米三百石、宅一区,并赐象笏及九镮金带,自余什物称是。又诏所司给安车驷马,令随驾入朝,并敕所在供给。至京,敕令于大乘佛寺,参议五礼。宣政元年,拜露门博士、下大夫,时年八十余。寻致仕,卒于家。
安生既学为儒宗,尝受其业,擅名于后者,有马荣伯、张黑奴、窦士荣、孔笼、刘焯、刘炫等,皆其门人焉。所撰周礼义疏二十卷,礼记义疏三十卷、孝经义一卷,并行于世。
安生与同郡宗道晖、张晖、纪显敬、徐遵明等为祖师。道晖好著高翅帽、大屐,州将初临,辄服以谒见,仰头举肘,拜于屐上,自言学士比三公。后齐任城王湝鞭之,道晖徐呼安伟,安伟出,谓人曰:‘我受鞭,不汉体。’〕复蹑屐而去。冀州人为之语曰‘显公钟,宋公鼓,宗道晖屐,李洛姬肚’,谓之四大。显公,沙门也,宋公,安德太守也;洛姬,妇人也。
安生在山东时,岁岁游讲,从之者倾郡县。或诳之曰:‘某村古冢,是晋河南将军熊光墓,去此七十二世。旧有碑,为村人埋匿。’安生掘地求之,不得,连年讼焉。冀州长史郑大讙判之曰:‘七十二世,乃是羲皇上人;河南将军,晋无此号。诉非理记。’安生率其族向冢而号。将通名,见徐之才、和士开二人相对,以徐之才讳‘雄’,和士开讳‘安’,乃称‘触触生’,群公哂之。
乐逊字遵贤,河东猗氏人也。幼有成人之操,从徐遵明于赵、魏间,受孝经、丧服、论语、诗、书、礼、易、左氏春秋大义。寻而山东寇乱,学者散逸,逊于扰扰之中,犹志道不倦。大统七年,除子都督。九年,太尉李弼请逊教授诸子。既而周文盛选贤良,授以守令。相府户曹柳敏、行台郎中卢光、河东郡丞辛粲相继举逊,称有牧人之才。弼请留不遣。
魏废帝二年,周文召逊教授诸子。在馆六年,与诸儒分授经业,讲孝经、论语、毛诗及服虔所注春秋左氏传。周闵帝践阼,以逊有理务材,除秋官府上士,转小师氏下大夫。自谯王俭以下,并束脩行弟子之礼。逊以经术教授,甚有训导之方。及卫公直镇蒲州,逊为直主簿。
武成元年六月,以霖雨经时,诏百官上封事。逊陈时宜十四条,其五条切于政要。其一,崇教方;其二,省造作;其三,明选举;其四,重战伐;其五,禁奢侈。保定二年,以训导有方,频加赏赐,迁遂伯中大夫。五年,诏鲁公赟、毕公贤等,俱以束脩之礼,同受业焉。
天和元年,岐州刺史陈公纯举逊以贤良。五年,逊以年在悬车,上表致仕,优诏不许。于是赐以粟帛及钱等,授湖州刺史,封安邑县子。人多蛮左,未习儒风。逊劝励生徒,加以课试,数年之间,化洽州境。蛮俗生子,长大多与父母异居,逊每加劝导,多革前弊。在任数载,频被褒锡。秩满还朝,拜皇太子谏议,复在露门教授皇子。大象初,进爵崇业郡公,又为露门博士。二年,进位开府仪同大将军,出为汾阴郡守。逊以老病固辞,诏许之,乃改授东扬州刺史。仍赐安车、衣服及奴婢等,又于本郡赐田十顷,儒者以为荣。隋开皇元年,卒于家,年八十二。赠本官,加蒲、陕二州刺史。
逊性柔谨,寡交游,立身以忠信为本。不自矜尚,每在众言论,未尝为人之先,学者以此称之。所著孝经、论语、毛诗、左氏春秋序论十余篇。又著春秋序义,通贾、服说,发杜氏违,辞理并可观。
初,周又有黎景熙,以古学显。
黎景熙字季明,河间鄚人,少以孝行闻于世。曾祖嶷,魏太武时,以军功赐爵容城县男,后为燕郡守。祖镇、父琼,并袭爵。
季明少好读书,性强记默识,而无应对之能。其从祖广,太武时尚书郎,善古学。常从吏部尚书清河崔宏受字义,又从司徒崔浩学楷篆,自是家传其法。季明亦传习之,颇与许氏有异。又好玄象,颇知术数,而落魄不事生业。有书千余卷。虽穷居独处,不以饥寒易操。与范阳卢道源为莫逆交。永安中,道源劝令入仕,始为威烈将军。
孝武西迁,季明乃寓居伊洛。侯景徇地河外,召季明从军,稍迁黎阳郡守。季明从至悬瓠,察景终不足恃,遂去之。客于颍川。时王思政镇颍川,累使召季明,留于内馆。月余,周文又征之,遂入关。乃令季明正定古今文字于东阁。大统末,拜著作佐郎。于时伦辈,皆位兼常伯,车服华盛,唯季明独以贫素居之,而无愧色。又勤于所职,著述不怠。然性尤专固,不合于时,是以一为史官,遂十年不调。武成末,迁外史下大夫。
保定三年,盛营宫室,春夏大旱,诏公卿百僚,极言得失。季明上封事曰:
臣闻成汤遭旱,以六事自陈。宣王太甚,而珪璧斯竭。岂非远虑元元,俯哀黎庶。今农要之月,时雨犹愆,率土之心,有怀渴仰。陛下垂情万类,子爱群生,觐礼百神,犹未丰洽。岂或作事不节,有违时令,举措失中,当邀斯旱。
春秋,君举必书,动为典礼。水旱阴阳,莫不应行而至。孔子曰:‘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可不慎乎!’春秋庄公三十一年冬,不雨。五行传以为是岁一年而三筑台,奢侈不恤人也。僖公二十一年夏,大旱。五行传以为时作南门,劳人兴役。汉惠帝二年夏,大旱;五年夏,大旱,江河水少,谿涧水绝。五行传以为先是发十四万六千人城长安。汉武帝元狩三年夏,大旱。五行传以为是岁发天下故吏,穿昆明池。然则土木之功,动人兴役,天辄应之以异。典籍作诫,傥或可思,上天谴告,改之则善。今若息人省役,以荅天谴,庶灵泽时降,嘉谷有时,则年登可觊,子来非晚。诗云:‘人亦劳止,迄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或恐极阳生阴,秋多雨水,年复不登,人将无觊。如又荐饥,为虑更甚。
时豪富之家,竞为奢丽。季明又上书曰:
臣闻宽大所以兼覆,慈爱所以怀众。故天地称其高厚者,万物得其容养焉;四时著其寒暑者,庶类资其忠信焉。是以帝王者,宽大象天地,忠信则四时。招摇东指,天下识其春;人君布德,率土怀其惠。伏惟陛下,资干御宇,品物咸亨,时乘六龙,自强不息,好问受规,天下幸甚。
自古至道之君,亦皆广延博访,询采刍荛,置鼓树木,以求其过。顷者亢旱逾时,人怀望岁,陛下爰发明诏,广求六瘼,同禹、汤之罪己,高宋景之守正,澍雨应时,年谷斯稔。克己节用,慕质去华,此则尚矣。然而朱紫仍耀于衢路,绮縠犹侈于豪富,裋褐未充于细人,糟糠未厌于编户。此则劝导之理,有所未周故也。今虽导之以礼,齐之以刑,风俗固难以一矣。昔汉文帝集上书之囊,以作帷帐;惜十家之产,不造露台;后宫所幸,衣不曳地,方之今日富室之饰,尝不如婢隶之服。然而以身率下,国富刑清,庙称太宗,良有以也。臣闻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今承魏氏衰乱之后,贞信未兴。宜先尊五美,屏四恶,革浮华之俗,抑流竞之风,察鸿都之小艺,焚雉头之异服,无益之货勿重于时,亏德之器勿陈于侧,则人知德矣。
臣又闻之,为政之要,在于选举。若差之毫厘,则有千里之失;后来居上,则致积薪之讥。是以古之善为政者,贯鱼以次,任必以能。爵人于朝,不以私爱。简才以授其官,量能以任其用。官得其才,任当其用,六辔既调,坐致千里。虞舜选众,不仁者远,则庶事康哉,人知其化矣。
帝览而嘉之。
时外史廨宇屡移,未有定所。季明又上言曰:‘外史之职,汉之东观,帝王所宝,此焉攸在。自魏及周,公馆不立,臣虽愚瞽,犹知其非。是以去年十一月中,敢冒奏陈,特降中旨,即遣修营。荏苒一周,未知功力。臣职思其忧,敢不重请。’帝纳焉,于是廨宇方立。天和二年,进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后以疾卒。
又周文初,属天下分崩,时学术之士盖寡,故曲学末伎,咸见引纳。至若冀隽、赵文深之徒,虽才愧昔人,而名著于世,并见收用。
冀隽字僧隽,太原阳邑人也。性沈谨,善隶书,特工模写。初为贺拔岳墨曹参军。岳被害,周文引为记室。时周文志平侯莫陈悦,乃令隽伪为魏帝敕书与费也头,令将兵助周文讨悦。隽寻旧敕模写,及代舍人、主书等署,与真无异。周文大悦。费也头见敕,不以为疑,遂遣兵受周文节度。
大统初,封长安县男,从征弘农,战于沙苑,进爵为子。累迁襄乐郡守。寻征还,教明帝及宋献公等隶书。时俗入书学者亦行束脩之礼,谓之谢章。隽以书字所兴,起自苍颉,若同常俗,未为合礼。遂启周文,释奠苍颉及先圣、先师。除黄门侍郎、本州大中正。累迁湖州刺史。静退,每以清约自处。前后所历,颇有声称。寻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后进爵为昌乐侯,卒。
赵文深字德本,南阳宛人也。父遐,以医术仕魏,为尚药典御。文深少学楷隶,年十一,献书于魏帝。后立义归朝,除大丞相府法曹参军。雅有锺、王之则,笔势可观。当时碑榜,唯文深、冀隽而已。大统十二年,追论立义功,封白石县男。文帝以隶书纰缪,命文深与黎季明、沈遐等依说文及字林,刊定六体,成一万余言,行于世。
及平江陵之后,王褒入关,贵游等翕然并学褒书,文深之书,遂被遐弃。文深惭恨,形于言色。后知好尚难反,亦改习褒书。然竟无所成,转被讥议,谓之学步邯郸焉。至于碑榜,余人犹莫之逮。王褒亦每推先之。宫殿楼阁,皆其迹也。迁县伯下大夫。明帝令至江陵书影覆寺碑,汉南人士,亦以为工。梁主萧詧观而美之,赏遗甚厚。天和元年,露寝等初成,文深以题榜之功,除赵兴郡守。文深虽居外任,每须题榜,辄复追之。后以疾卒。
辛彦之,陇西狄道人也。祖世叙,魏凉州刺史。父灵补,周渭州刺史。
彦之九岁而孤,不交非类。博涉经史,与天水牛弘同志好学。后入关,遂家京兆。周文见而器之,引为中外府礼曹,赐以衣马珠玉。时国家草创,朝贵多出武人,修定仪注,唯彦之而已。寻拜中书侍郎。及周闵帝受禅,彦之与小宗伯卢辩,专掌仪制。历典祀、太祝、乐部、御正四曹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封五原郡公。宣帝即位,拜小宗伯。时帝立五皇后,彦之切谏,由是忤旨,免官。
隋文帝受禅,除太常少卿,改封任城郡公,进位上开府。历国子祭酒、礼部尚书。与秘书监牛弘撰新礼。帝尝令彦之与沉重论议,重不能抗,避席而谢曰:‘辛君所谓金城汤池,无可攻之势。’帝大悦。后除随州刺史。时州牧多贡珍玩,惟彦之所贡,并供祭之类。上谓朝臣曰:‘人安得无学!彦之所贡,稽古之力也。’迁潞州刺史,前后俱有惠政。彦之又崇信佛道,于城内立浮图二所,并十五层。开皇十一年,州人张元暴死,数日乃苏。云游天上,见新构一堂,制极崇丽。元问其故,云潞州刺史辛彦之有功德,造此堂以待之。彦之闻而不悦。其年卒,谥曰宣。
彦之撰坟典一部、六官一部、祝文一部、礼要一部、新礼一部、五经异义一部,并行于世。子孝舒、仲龛,并早有令誉。
何妥字栖凤,西城人也。父细脚胡,通商入蜀,遂家郫县。事梁武陵王纪,主知金帛,因致巨富,号为西州大贾。
妥少机警,八岁游国子学,助教顾良戏之曰:‘汝姓何,是荷叶之荷?为河水之河?’妥应声荅曰:‘先生姓顾,是眷顾之顾?为新故之故?’众咸异之。十七,以伎巧事湘东王。后知其聦明,召为诵书左右。时兰陵萧慎,亦有俊才,住青杨巷,妥住白杨头。时人为之语曰:‘世有两俊,白杨何妥,青杨萧慎。’其见美如此。
江陵平,入周,仕为太学博士。宣帝初立五后,问儒者辛彦之,对曰:‘后与天子匹体齐尊,不宜有五。’妥驳曰:‘帝喾四妃,舜又二妃,亦何常数?’由是封襄城县男。文帝受禅,除国子博士,加通直散骑常侍,进爵为公。
妥姓劲急,有口才,好是非人物。纳言苏威尝言于上曰:‘臣先人每诫臣云:只读孝经一卷,足可立身经国,何用多为。’上亦然之。妥进曰:‘苏威所学,非止孝经。厥父若信有此言,威不从训,是其不孝;若无此言,面欺陛下,是其不诚。不诚不孝,何以事君?且夫子又云:“不读诗无以言,不读礼无以立。”岂容苏绰教子,独反圣人之训乎?’威时兼领五职,上甚亲重之。妥因奏威不可信任。又以掌天文律度,皆不称职,妥上八事以谏。
其一事曰:臣闻知人则哲,惟帝难之。孔子曰:举直错枉则人服,举枉错直则人不服。由此言之,政之安危,必慎所举。故进贤受上赏,蔽贤蒙显戮。察今之举人,良异于此。无论谄直,莫择贤愚。心欲崇高,则起家喉舌之任;意须抑屈,必白首郎署之官。人不之服,实由于此。臣闻爵人于朝,与士共之;刑人于巿,与众弃之。伏见留心狱讼,爱人如子,每应决狱,无不询访群公,刑之不滥,君之明也。刑既如此,爵亦宜然。若有懋功,简在帝心者,便可擢用。自斯以降,若选重官,必参以众议,勿信一人之举,则上不偏私,下无怨望。
其二事曰:孔子云:是察阿党,则罪无掩蔽。又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所谓比者,即阿党也。谓心之所爱,既已光华荣显,犹加提挈;心之所恶,既已沈滞屈辱,薄言必怒。提挈既成,必相掩蔽,则欺上之心生矣;屈辱既加,则有怨恨,谤讟之言出矣。伏愿广加访察,勿使朋党路开,威恩自任。有国之患,莫大于此。
其三事曰:臣闻舜举十六族,所谓八元八凯也。计其贤明,理优今日。犹复择才授任,不相侵滥。故得四门雍穆,庶绩咸熙。今官员极多,用人甚少,一人身上,乃兼数职。为是国无人也?为是人不善也?今万乘大国,髦彦不少,纵有明哲,无由自达。东方朔言曰:‘尊之则为将,卑之则为虏。’斯言信矣。今当官之人,不度德量力,既无吕望、傅说之能,自负傅岩、渭水之气。不虑忧深责重,唯畏总领不多。安斯宠任,轻彼权轴。颠沛致蹶,实此之由。易曰:‘鼎折足,覆公𫗧,其形渥,凶。’言不胜其任也。臣闻穷力举重,不能为用。伏愿更任贤良,分才参掌,使各行其力,则庶事康哉。
其四事曰:臣闻礼云:析言破律,乱名改作,执左道以乱政者杀。孔子曰:仍旧贯,何必改作。伏见比年以来,改作者多矣。如范威刻漏,十载不成;赵翊尺秤,七年方决;公孙济迂诞,医方费逾巨万;徐道庆回互子午,糜耗饮食;常明破律,多历岁时;王渥乱名,曾无纪极;张山居未知星位,前已蹂藉太常;曹魏祖不识北辰,今复 283fc.gif 轹太史。莫不用其短见,便自夸毗,邀射名誉,厚相诬罔。请今日已后,有如此者,若其言不验,必加重罚,庶令有所畏忌,不敢轻奏狂简。
其余文多不载。时苏威权兼数职,先尝隐武功,故妥言‘自负傅岩、渭水之气’,以此激上。书奏,威大衔之。二年,威定考文学,妥更相诃诋。威勃然曰:‘无何妥,不虑无博士!’妥应声曰:‘无苏威,亦何忧无执事!’于是与威有隙。
其后,上令妥考定锺律。妥又上表曰:
臣闻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然则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礼乐。又云:乐至则无怨,礼至则不争。揖让而临天下者,礼乐之谓也。臣闻乐有二:一曰奸声,二曰正声。夫奸声感人而逆气应之,正声感人而顺气应之。顺气成象,故乐行而伦清,耳目聦明,血气和平,移风易俗,天下皆宁。孔子曰:‘放郑声,远佞人。’故郑、卫、宋、赵之声出,内则发疾,外则伤人。是以宫乱则荒,其君骄;商乱则破,其官坏;角乱则忧,其人怨;征乱则哀,其事勤;羽乱则危,其财匮。五者皆乱,则国亡无日矣。
魏文侯问子夏曰:‘吾端冕而听古乐,则欲寐;听郑卫之音而不倦,何也?’子夏对曰:‘夫古乐者,始奏以文,复乱以武。修身及家,平均天下。郑卫之音者,奸声以乱,溺而不止,獶杂子女,不知父子。今君所问者乐也,所爱者音也。夫乐之与音,相近而不同。为人君者,谨审其好恶。’案圣人之作乐也,非止苟悦耳目而已矣。欲使在宗庙之内,君臣同听之则莫不和敬;在乡里之内,长幼同听之则莫不和顺;在闺门之内,父子同听之则莫不和亲。此先王立乐之方也。故知声而不知音者,禽兽是也;知音而不知乐者,众庶是也。故黄锺、大吕,弦歌干戚,童子皆能舞之,能知乐者,其惟君子。不知声者不可与言音,不知音者不可与言乐,知乐则几于道矣。纣为无道,太师抱乐器以奔周。晋君德薄,师旷固惜清征。
上古之时,未有音乐,鼓腹击壤,乐在其间。易曰:‘先王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至于黄帝作咸池,颛顼作六茎,帝喾作五英,尧作大章,舜作大韶,禹作大夏,汤作大濩,武王作大武。从夏以来,年代久远,唯有名字,其声不可得闻。自殷至周,备于诗颂。故自圣贤已下,多习乐者,至如伏羲减瑟,文王足琴,仲尼击磬,子路鼓瑟,汉高击筑,元帝吹箫。
汉祖之初,叔孙通因秦乐人,制宗庙之乐。迎神于庙门,奏嘉至之乐,犹古降神之乐也;皇帝入庙门,奏永至之乐,以为行步之节,犹古采荠肆夏也;干豆上荐,奏登歌之乐,犹古清庙之歌也;登歌再终,奏休成之乐,美神飨也;皇帝就东厢坐定,奏永安之乐,美礼成也。其休成、永至二曲,叔孙通所制也。汉高祖庙,奏武德、文始、五行之舞。当春秋时,陈公子完奔齐,陈是舜后,故齐有韶乐。孔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是也。秦始皇灭齐,韶乐传于秦。汉高祖灭秦,韶乐传于汉。汉高祖改名文始,以示不相袭也。五行舞者,本周大武乐也,始皇改曰五行。及于孝文,复作四时之舞,以示天下安和,四时顺也。孝景采武德舞以为昭德。孝宣又采昭德以为盛德。虽变其名,大抵皆因秦旧事。至于魏、晋,皆用古乐。魏之三祖,并制乐辞。自永嘉播越,五都倾荡,乐声南度,以是大备江东。宋、齐已来,至于梁代,所行乐事,犹皆传古。三雍四始,实称大盛。及侯景篡逆,乐师分散,其四舞三调,悉度伪齐。齐氏虽知传受,得曲而不用之于宗庙朝廷也。
臣少好音律,留意管弦,年虽耆老,颇皆记忆。及东土克定,乐人悉反,问其逗留,果云是梁人所教。今三调四舞,并皆有手,虽不能精熟,亦颇具雅声。若令教习传授,庶得流传古乐。然后取其会归,撮其指要,因循损益,更制嘉名,歌盛德于当今,传雅正于来叶,岂不美欤。谨具录三调四舞曲名,又制歌辞如别。其有声曲流宕,不可以陈于殿庭者,亦悉附之于后。
书奏,别敕太常,取妥节度,于是作清、平、瑟三调声,又作八佾鞸、铎、巾、拂四舞。先是太常所传宗庙雅乐,历数十年,唯作大吕,废黄锺。妥又以深乖古意,乃奏请用黄锺。诏下公卿议,从之。
俄而子蔚为秘书郎,有罪当刑,上哀之,减死论。是后恩礼渐薄。六年,出为龙州刺史。时有负笈游学者,妥皆为讲说教授之。又为刺史箴,勒于州门外。在职三年,以疾请还,诏许之。复知学事。
时上方使苏夔在太常参议锺律,夔有所建议,朝士多从之。妥独不同,每言夔之短。帝下其议,群臣多排妥。妥复上封事,指陈得失,大抵论时政损益,并指斥当世朋党。于是苏威及吏部尚书卢恺、侍郎薛道衡等皆坐得罪。除伊州刺史,不行。寻为国子祭酒,卒官。谥曰肃。
撰周易讲疏三卷、孝经义疏二卷、庄子义疏四卷。与沉重等撰三十六科鬼神感应等大义九卷、封禅书一卷、乐要一卷、文集十卷,并行于世。
于时学士之自江南来者,萧该、包恺并知名。
萧该,兰陵人。梁鄱阳王恢之孙,少封攸侯。荆州平,与何妥同至长安。性笃学,诗、书、春秋、礼记并通大义,尤精汉书,甚为贵游所礼。开皇初,赐爵山阴县公,拜国子博士。奉诏与妥正定经史。然各执所见,递相是非,久而不能就。上谴而罢之。该后撰汉书及文选音义,咸为当时所贵。
包恺字和乐,东海人。其兄愉,明五经,恺悉传其业。及从王仲通受史记、汉书,尤称精究。大业中,为国子助教。于时汉书学者以萧、包二人为宗匠,聚徒教授者数千人。卒,门人起坟立碣焉。
房晖远字崇儒,恒山真定人也。世传儒学。晖远幼有志行,明三礼、春秋三传、诗、书、周易,兼善图纬。恒以教授为务,远方负笈而从者,动以千计。齐南阳王绰为定州刺史,闻其名,召为博士。周武帝平齐,搜访儒俊,晖远首应辟命,授小学下士。隋文帝受禅,迁太常博士。太常卿牛弘每称为五经库。吏部尚书韦世康荐之,迁太康博士。寻与沛公郑译修正乐章,后复为太常博士,未几擢为国子博士。
会上令国子生通一经者,并悉荐举,将擢用之。既策问讫,博士不能时定臧否。祭酒元善怪问之,晖远曰:‘江南、河北,义例不同,博士不能遍涉。学生皆持其所短,称己所长,博士各各自疑,所以久而不决也。’祭酒因令晖远考定之,晖远揽笔便下,初无疑滞。或有不服者,晖远问其所传义疏,辄为始末诵之,然后出其所短,自是无敢饰非者。所试四五百人,数日便决。诸儒莫不推其通博,皆自以为不能测也。寻奉诏预修令式。
文帝尝谓群臣曰:‘自古天子有女乐乎?’杨素以下,莫知所出,遂言无女乐。晖远曰:‘臣闻“窈窕淑女,锺鼓乐之”,此即王者房中之乐,著于雅颂,不得言无。’帝大悦。仁寿中,卒官,朝廷嗟惜焉,赗赙甚厚,赠员外散骑常侍。
马光字荣伯,武安人也。少好学,从师数十年,昼夜不息,图书谶纬,莫不毕览。尤明三礼,为儒者所宗。
隋开皇初,征山东义学之士,光与张仲让、孔笼、窦仕荣、张黑奴、刘祖仁等俱至,并授太学博士,时人号为六儒。然皆鄙野无仪范,朝廷不之贵也。仕荣寻病死。仲让未几告归乡里,著书十卷,自云:‘此书若奏,必为宰相。’又数言玄象事,州县列上,竟坐诛。孔笼、张黑奴、刘祖仁未几亦被谴亡。唯光独存。
尝因释奠,帝亲幸国子学,王公已下毕集,光升坐讲礼,启发章门。已而诸儒生以次论难者十余,皆当时硕学。光剖析疑滞,虽辞非俊辩,而礼义弘赡。论者莫测其浅深,咸共推服。上嘉而劳焉。山东三礼学者,自熊安生后,唯宗光一人。初教授瀛、博间,门徒千数,至是多负笈从入长安。后数年,丁母忧归乡里,以疾卒于家。
刘焯字士元,信都昌亭人也。犀额龟背,望高视远,聦敏沈深,弱不好弄。少与河间刘炫结盟为友,同受诗于同郡刘轨思,受左传于广平郭懋,尝问礼于阜城熊安生,皆不卒业而去。武强交津桥刘智海家,素多坟籍,焯就之读书,向经十载,虽衣食不继,晏如也。遂以儒学知名,为州博士。
隋开皇中,刺史赵煚引为从事。举秀才,射策甲科。与著作郎王劭同修国史,兼参议律历。仍直门下省,以待顾问。俄除员外将军。后与诸儒于秘书省考定群言。因假还乡里,县令韦之业引为功曹。寻复入京,与左仆射杨素、吏部尚书牛弘、国子祭酒苏威、元善、博士萧该、何妥、太学博士房晖远、崔崇德、晋王文学崔赜等,于国子共论古今滞义,前贤所不通者。每升坐,论难锋起,皆不能屈。杨素等莫不服其精博。六年,运洛阳石经至京师,文字磨灭,莫能知者,奉敕与刘炫等考定。后因国子释奠,与炫二人论义,深挫诸儒,咸怀妒恨,遂为飞章所谤,除名。
于是优游乡里,专以教授著述为务,孜孜不倦。贾、马、王、郑所传章句,多所是非。九章筭术、周髀、七曜历书十余部,推步日月之经,量度山海之术,莫不核其根本,穷其秘奥。著稽极十卷,历书十卷,五经述议,并行于世。刘炫聦明博学,名亚于焯,故时人称二刘焉。天下名儒后进,质疑受业,不远千里而至者,不可胜数。论者以为数百年已来,博学通儒无能出其右者。然怀抱不旷,又啬于财,不行束脩者,未尝有所教诲,时人以此少之。
废太子勇闻而召之,未及进谒,诏令事蜀王。非其好也,久之不至。王闻而大怒,遣人枷送于蜀,配之军防。其后典校书籍。王以罪废,焯又与诸儒修定礼、律,除云骑尉。炀帝即位,迁太学博士,俄以品卑去职。数年,复被征以待顾问。因上所著历书,与太史令张胄玄多不同,被驳不用。卒,刘炫为之请谥,朝廷不许。
刘炫字光伯,河间景城人也。少以聦敏见称。与信都刘焯闭户读书,十年不出。炫眸子精明,视日不眩,强记默识,莫与为俦。左画圆,右画方,口诵,目数,耳听,五事同举,无所遗失。周武帝平齐,瀛州刺史宇文亢召为户曹从事。后刺史李绘署礼曹从事,以吏干知名。
隋开皇中,奉敕与著作郎王劭同修国史,俄直门下省,以待顾问。又诏与诸术者修天文律历,兼于内史省考定群言。内史令博陵李德林甚礼之。炫虽遍直三省,竟不得官,为县司责其赋役。炫自陈于内史,内史送诣吏部。尚书韦世康问其所能,炫自为状曰:‘周礼、礼记、毛诗、尚书、公羊、左传、孝经、论语,孔、郑、王、何、服、杜等注,凡十三家,虽义有精粗,并堪讲授;周易、仪礼、穀梁用功差少;史子文集,嘉言故事,咸诵于心;天文、律历,穷核微妙。至于公私文翰,未尝假手。’吏部竟不详试。然在朝知名之士十余人,保明炫所陈不谬,于是除殿内将军。
时牛弘奏购求天下遗逸之书,炫遂伪造书百余卷,题为连山易、鲁史记等,录上送官,取赏而去。后有人讼之,经赦免死,坐除名。归于家,以教授为务。废太子勇闻而召之,既至京师,敕令事蜀王秀,迁延不往。秀大怒,枷送益州。既而配为帐内,每使执杖为门卫。俄而释之,典校书史。炫因拟屈原卜居为筮涂以自寄。及秀废,与诸儒修定五礼,授旅骑尉。
吏部尚书牛弘建议,以为礼;诸侯绝傍期,大夫降一等。今之上柱国虽不同古诸侯,比大夫可也,官在第二品,宜降傍亲一等。议者多以为然。炫驳之曰:‘古之仕者,宗一人而已,庶子不得进,由是先王重嫡。其宗子有分禄之义,族人与宗子虽疏远,犹服衰三月,良由受其恩也。今之仕者,位以才升,不限嫡庶,与古既异,何降之有。今之贵者,多忽近亲,若或降之,人道之疏,自此始矣。’遂寝其事。
开皇二十年,废国子、四门及州县学,唯置太学,博士二人,学生七十二人。炫上表言学校不宜废,情理甚切,帝不纳。时国家殷盛,皆以辽东为意,炫以为辽东不可伐,作抚夷论以讽焉。当时莫有悟者。及大业之季,三征不克,炫言方验。
炀帝即位,牛弘引炫修律令。始文帝时,以刀笔吏类多小人,年久长奸,势使然也。又以风俗陵迟,妇人无节。于是立格,州县佐吏,三年而代之;九品妻,无得再醮。炫著论以为不可,弘竟从之。诸郡置学官及流外给禀,皆发于炫。
弘尝问炫:‘案周礼,士多而府史少;今令史百倍于前,判官减则不济。其故何也?’炫曰:‘古人委任责成,岁终考其殿最,案不重校,文不繁悉,府史之任,掌要目而已。今之文簿,恒虑勘覆锻炼,若其不密,万里追证百年旧案。故谚云:“老吏抱案死。”今古不同,若此之相悬也。事烦政弊,职此之由。’弘又问:‘魏、齐之时,令史从容而已;今则不遑宁舍。其事何由?’炫曰:‘齐氏立州,不过数十,三府行台,递相统领,文书行下,不过十条;今州三百。其繁一也。往者,州唯置纲纪,郡置守、丞,县唯令而已,其所具僚,则长官自辟,受诏赴任,每州不过数十;今则不然,大小之官,悉由吏部,纤介之迹,皆属考功。其繁二也。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官事不省而望从容,其可得乎!’弘甚善其言而不能用。
纳言杨达举炫博学有文章,射策高第,除太学博士。岁余,以品卑去任。还至长平,奉敕追诣行在所。或言其无行,帝遂罢之。归于河间。时盗贼蜂起,谷食踊贵,经籍道息,教授不行。炫与妻子,相去百里,声闻断绝。郁郁不得志,乃自为赞曰:
通人司马相如、扬子云、马季长、郑康成等皆自叙徽美,传芳来叶。余岂敢仰均先进,贻笑后昆?徒以日迫桑榆,大命将近,故友飘零,门徒雨散,溘死朝露,魂埋朔野,亲故莫照其心,后人不见其迹。殆及余喘,薄言胸臆,贻及行迈,传之州里,使夫将来俊哲,知余鄙志耳。
余从绾发以来,迄于白首,婴孩为慈亲所恕,捶挞未尝加;从学为明师所矜,榎楚弗之及。暨乎敦叙邦族,交结等夷,重物轻身,先人后己。昔在幼弱,乐参长者;爰及耆艾,数接后生。学则服而不厌,诲则劳而不倦。幽情寡适,心事多违。内省生平,顾循终始,其大幸有四,深恨有一。
性本愚蔽,家业贫窭,为父兄所饶,厕缙绅之末,遂得博览典诰,窥涉今古,小善著于丘园,虚名闻于邦国。其幸一也。
隐显人间,沈浮世俗,数忝徒劳之职,久执城旦之书,名不挂于白简,事不染于丹笔。立身立行,惭恧实多,启手启足,庶几可免。其幸二也。
以此庸虚,屡动宸眷;以此卑贱,每升天府。齐镳骥𫘧,比翼鹓鸿,整䌷素于凤池,记言动于麟阁。参谒宰辅,造请群公,厚礼殊恩,增荣改价。其幸三也。
昼漏方尽,大耋已嗟,退反初服,归骸故里。翫文史以怡神,阅鱼鸟以散虑,观省野物,登临园沼,缓步代车,无事为贵。其幸四也。
仰休明之盛世,慨道教之陵迟,蹈先儒之逸轨,伤群言之芜秽,驰骋坟典,厘改僻谬,修撰始毕,事业适成,天违人愿,途不我与,世路未夷,学校尽废,道不备于当时,业不传于身后。衔恨泉壤,实在兹乎!其深恨一也。
时在郡城,粮饷断绝。其门人多随贼盗,哀炫穷乏,诣城下索炫,郡官乃出炫与之。炫为贼所将,过下城堡。未几,贼为官军所破,炫饥饿无所依,复投县官。县官意炫与贼相知,恐为后变,遂闭门不纳。时夜冰寒,因此冻馁而死。其后门人谥曰宣德先生。
炫性躁竞,颇好俳谐,多自矜伐,好轻侮当世,为执政所丑,由是宦途不遂。著论语述议十卷、春秋攻昧十卷、五经正名十二卷、孝经述议五卷、春秋述议四十卷、尚书述议二十卷、毛诗述议四十卷,注诗序一卷、筭术一卷,并所著文集,并行于世。
时儒学之士,又有褚晖、顾彪、鲁世达、张冲、王孝籍并知名。
褚晖字高明,吴郡人。以三礼学称于江南。炀帝时,征天下儒术之士,悉集内史省,相次讲论。晖辩博,无能屈者,由是擢为太学博士。撰礼疏一百卷。
顾彪字仲文,余杭人。明尚书、春秋。炀帝时,为秘书学士。撰古文尚书义疏二十卷,行于世。
鲁世达,余杭人。炀帝时,为国子助教。撰毛诗章句义疏四十二卷,行于世。
张冲字叔玄,吴郡人。仕陈,为左中郎将,非其好也。乃覃思经典,撰春秋义略,异于杜氏七十余事,丧服义三卷、孝经义三卷、论语义十卷、前汉音义十二卷。官至汉王侍读。
王孝籍,平原人。少好学,博览群言,遍习五经,颇有文翰。与河间刘炫,同志友善。开皇中,召入秘书,助王劭修国史。劭不之礼。在省多年,不免输税。郁郁不得志,奏记于吏部尚书牛弘曰:
窃以毒螫 3fca.gif 肤,则申旦不寐;讥寒切体,亦卒岁无聊。何则?痛苦难以安,贫穷易为戚。况怀抱之内,冰火铄脂膏,腠理之间,风霜侵骨髓。安可齰舌缄唇,吞声饮气,恶呻吟之响,忍酸辛之酷哉!伏惟明尚书公,动哀矜之色,开宽裕之怀,咳唾足以活涸鳞,吹嘘可用飞穷羽,芬椒兰之气,暖布帛之词,许小人之请,闻大君之听。虽复山川绵远,鬼神在兹,信而有征,言无不履。犹恐拯溺迟于援手,救经缓于扶足,待越人之舟烜,求鲁匠之云梯,则必悬于乔树之枝,没于深泉之底。
夫以一介贫人,七年直省,课役不免,庆赏不霑。卖贡禹之田,供释之之费,有弱子之累,乏强兄之产。加以慈母在堂,光阴迟暮,寒暑违阙,关山超远。啮臂为期,前途逾邈;倚闾之望,朝夕倾对。谢相如之病,无官可以免;发梅福之狂,非仙所能避。愁疾甚乎厉鬼,人生异夫金石。营魂且散,恐筮予无征;赍恨入冥,则虚缘恩顾。此乃王稽所以致言,应侯为之不乐也。潜鬓发之内,居眉睫之间,子野未曾闻,离朱所未见。久沦东观,留滞南史,终无荐引,永同埋殡。三世不移,虽由寂寞;十年不调,实乏知己。
夫不世出者,圣明之君也;不万一者,诚贤之臣也。以夫不世出而逢不万一,小人所以为明尚书幸也。坐人物之源,运铨衡之柄,反被狐白,不好缁衣,此小人为明尚书不取也。昔荆玉未剖,刖卞和之足;百里未用,碎禽息之首。居得言之地,有能用之资,增耳目之明,无首足之戚,惮而不为,孰知其解!夫官或不称其能,士或未申其屈,一夫窃议,语流天下,劳不见图,安能无望!傥病未及死,狂还克念,汗穷愁之简,属离忧之词,托志于前修,通心于来哲,使千载之下,哀其不遇,追咎执事,有玷清尘,则不肖之躯,死生为累,小人之罪,方且未刑。愿少加怜愍,留心无忽。
弘亦知其学业,而竟不得调。
后归乡里,以教授为业,终于家。注尚书及诗,遭乱零落。
论曰:古语云:‘容体不足观,勇力不足恃,族姓不足道,先祖不足称,然而显闻四方,流声后胤者,其惟学乎?’信哉斯言也。梁越之徒,笃志不倦,自求诸己,遂能闻道下风,称珍席上,或聚徒千百,或服冕乘轩,咸稽古之力也。
然远惟汉、魏,硕学多清通;逮乎近古,巨儒多鄙俗。文武不坠,弘之在人,岂独愚蔽于当今,而皆明哲于往昔?在乎用与不用,知与不知耳。然曩之弼谐庶绩,必举德于鸿儒;近代左右邦家,咸取士于刀笔。纵有学优入室,勤逾刺股,名高海内,擢第甲科,若命偶时来,未有望于青紫;或数将运舛,必见弃于草泽。然则古之学者,禄在其中;今之学者,困于贫贱。明达之人,志识之士,安肯滞于所习,以求贫贱者哉!此所以儒罕通人,学多鄙俗者也。
至若刘焯,德冠搢绅,数穷天象,既精且博,洞究幽微,钩深致远,源流不测。数百年来,斯一人而已。刘炫学实通儒,才堪成务,九流七略,无不该览。虽探赜索隐,不逮于焯;裁成义说,文雅过之。并时不我与,馁弃沟壑。斯乃子夏所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天之所与者聦明,所不与者贵仕,上圣且犹不免,焯、炫其如命何!孝籍徒离骚其文,尚何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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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八十三‧列传第七十一  文苑 温子昇 荀济 祖鸿勋 李广 樊逊 荀士逊 王褒 庾信 颜之推弟之仪 虞世基 柳誓 许善心 李文博 明克让 刘臻 诸葛颍 王贞 虞绰 王胄兄慎 庾自直 潘徽常德志 尹式 刘善经 孔德绍 刘斌
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然则文之为用其大矣哉。逖听三古,弥纶百代,若乃坟、素所纪,靡得而云;典、谟已降,遗风可述。至于制礼作乐,腾实飞声,善乎,言之不文,行之岂能远也。是以曲阜之多才多艺,监二代以正其源;阙里之性与天道,修六经以维其末。用能穷神知化,称首于千古;经邦纬俗,藏用于百代。至哉,斯固圣人之述作也。逮乎两周道丧,七十义乖。淹中、稷下,八儒、三墨之异,漆园、黍谷,名、法、兵、农之别,虽雅诰奥义,或未尽善,考其遗迹,亦贤达之流乎。其离谗放逐之臣,涂穷后门之士,道轗轲而未遇,志郁抑而不申,愤激委约之中,飞文魏阙之下,奋迅泥滓,自致青云,振沈溺于一朝,流风声于千载者往往而有矣。
汉自孝武之后,雅尚斯文,扬葩振藻者如林,而二马、王、杨为之杰。东京之朝,兹道逾扇,咀征含商者成市,而班、傅、张、蔡为之雄。当涂受命,尤好虫篆。金行勃兴,无替前烈。曹、王、陈、阮负宏衍之思,挺栋干于邓林;潘、陆、张、左擅侈丽之才,饰羽仪于凤穴。斯并高视当世,连衡孔门。虽时运推移,质文屡变,譬犹六代并奏,易俗之用无爽;九源竞逐,一致之理同归。历选前英,于斯为盛。
既而中州板荡,戎狄交侵,僭伪相属,生灵涂炭,故文章黜焉。其能潜思于战争之间,挥翰于锋镝之下,亦有时而间出矣。若乃鲁征、杜广、徐光、尹弼之俦,知名于二赵;宋该、封弈、朱彤、梁谠之属,见重于燕、秦。然皆迫于仓卒,牵于战阵,章奏符檄,则粲然可观;体物缘情,则寂寥于世。非其才有优劣,时运然也。至于朔方之地,蕞尔夷俗,胡义周之颂国都,足称宏丽。区区河右,而学者埒于中原,刘延明之铭酒泉,可谓清典。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岂徒言哉。
洎乎有魏,定鼎沙朔。南包河、淮,西吞关、陇。当时之士,有许谦、崔宏、宏子浩、高允、高闾、游雅等,先后之间,声实俱茂,词义典正,有永嘉之遗烈焉。及太和在运,锐情文学,固以颉颃汉彻,跨蹑曹丕,气韵高远,艳藻独构。衣冠仰止,咸慕新风,律调颇殊,曲度遂改。辞罕泉源,言多胸臆,润古雕今,有所未遇。是故雅言丽则之奇,绮合绣联之美,眇历岁年,未闻独得。既而陈郡袁翻、河内常景,晚拔畴类,稍革其风。及明皇御历,文雅大盛,学者如牛毛,成者如麟角。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也?于时陈郡袁翻、翻弟跃、河东裴敬宪、弟庄伯、庄伯族弟伯茂、范阳卢观、弟仲宣、顿丘李谐、勃海高肃、河间邢臧、赵国李骞,雕琢琼瑶,刻削杞梓,并为龙光,俱称鸿翼。乐安孙彦举、济阴温子昇,并自孤寒,郁然特起。咸能综采繁缛,兴属清华。比于建安之徐、陈、应、刘,元康之潘、张、左、束,各一时也。
有齐自霸业云启,广延髦俊,开四门以賔之,顿八纮以掩之,邺都之下,烟霏雾集。河间邢子才、钜鹿魏伯起、范阳卢元明、钜鹿魏季景、清河崔长儒、河间邢子明、范阳祖孝征、中山杜辅玄、北平阳子烈并其流也。复有范阳祖鸿勋,亦参文士之列。及天保中,李愔、陆卬、崔瞻、陆元规并在中书,参掌纶诰。其李广、樊逊、李德林、卢询祖、卢思道始以文章著名。皇建之朝,常侍王晞独擅其美。河清、天统之辰,杜台卿、刘逖、魏骞亦参诏敕。自李愔已下,在省唯撰述除官诏旨,其关涉军国文翰,多是魏收作之。及在武平,李若、荀士逊、李德林、薛道衡并为中书侍郎,典司纶綍。
后主虽溺于群小,然颇好咏诗,幼时尝读诗赋,语人云:‘终有解作此理不?’初因画屏风,敕通直郎萧放及晋陵王孝式录古贤烈士及近代轻艳诸诗以充图画,帝弥重之。后复追齐州录事参军萧悫、赵州功曹参军颜之推同入撰录,犹依霸朝,谓之馆客。放及之推意欲更广其事,又因祖珽辅政,爱重之推,又托邓长颙渐说后主,属意斯文。三年,祖珽奏立文林馆,于是更召引文学士,谓之待诏文林馆焉。珽又奏撰御览,诏珽及特进魏收、太子太师徐之才、中书令崔劼、散骑常侍张雕、中书监阳休之监撰。珽等奏追通直散骑侍郎韦道逊、陆乂、太子舍人王劭、卫尉丞李孝基、殿中侍御史魏澹、中散大夫刘仲威、袁奭、国子博士朱才、奉车都尉眭道闲、考功郎中崔子枢、左外兵郎薛道衡、并省主客郎中卢思道、司空东阁祭酒崔德立、太傅行参军崔儦、太学博士诸葛汉、奉朝请郑公超、殿中侍御史郑子信等入馆撰书,并敕放、悫、之推等同入撰例。复命散骑常侍封孝琰、前乐陵太守郑元礼、卫尉少卿杜台卿、通直散骑常侍杨训、前南兖州长史羊肃、通直散骑侍郎马元熙、并省三公郎中刘珉、开府行参军李师上、温君悠入馆,亦令撰书。后复命特进崔季舒、前仁州刺史刘逖、散骑常侍李孝贞、中书侍郎李德林续入待诏。寻又诏诸人各举所知,又有前济州长史李翥、前广武太守魏骞、前西兖州司马萧溉、前幽州长史陆仁惠、郑州司马江旰、前通直散骑侍郎辛德源、陆开明、通直郎封孝骞、太尉掾张德冲、并省右户郎元行恭、司徒户曹参军古道子、前司空功曹参军刘𫖮、获嘉令崔德儒、给事中李元楷、晋州中从事阳师孝、太尉中兵参军刘儒行、司空祭酒阳辟疆、司空士曹参军卢公顺、司空中兵参军周子深、开府行参军王友伯、崔君洽、魏师謇并入馆待诏。又敕仆射段孝言亦入焉。御览成后,所撰录人亦有不得待诏,付所司处分者。凡此诸人,亦有文学肤浅,附会亲识,妄相推荐者十三四焉。虽然,当时操笔之徒,搜求略尽。其外如广平宋孝王、信都刘善经辈三数人,论其才性,入馆诸贤亦十三四不逮之。
周氏创业,运属陵夷,纂遗文于既丧,聘奇士如弗及。是以苏亮、苏绰、卢柔、唐瑾、元伟、李昶之徒,咸奋鳞翼,自致青紫。然绰之建言,务存质朴,遂糠秕魏、晋,宪章虞、夏,虽属辞有师古之美,矫枉非适时之用,故莫能常行焉。既而革车电迈,渚宫云撤,梁、荆之风,扇于关右,狂简之徒,斐然成俗,流宕忘反,无所取裁。
夫人有六情,禀五常之秀;情感六气,顺四时之序。盖文之所起,情发于中。而自汉、魏以来,迄乎晋、宋,其体屡变,前哲论之详矣。暨永明、天监之际,太和、天保之间,洛阳、江左,文雅尤盛,彼此好尚,互有异同。江左宫商发越,贵于清绮;河朔词义贞刚,重乎气质。气质则理胜其词,清绮则文过其意。理深者便于时用,文华者宜于咏歌。此其南北词人得失之大较也。若能掇彼清音,简兹累句,各去所短,合其两长,则文质彬彬,尽美尽善矣。
梁自大同之后,雅道沦缺,渐乖典则,争驰新巧。简文、湘东启其淫放,徐陵、庾信分路扬镳。其意浅而繁,其文匿而彩,词尚轻险,情多哀思,格以延陵之听,盖亦亡国之音也。
隋文初统万机,每念斲雕为朴,发号施令,咸去浮华。然时俗词藻、犹多淫丽;故宪台执法,屡飞霜简。炀帝初习艺文,有非轻侧,暨乎即位,一变其体。与越公书、建东都诏、冬至受朝诗及拟饮马长城窟,并存雅体,归于典制,虽意在骄淫,而词无浮荡。故当时缀文之士,遂得依而取正焉。所谓能言者未必能行,盖亦君子不以人废言也。
爰自东帝归秦,逮乎青盖入洛,四隩咸暨,九州攸同,江、汉英灵,燕、赵奇俊,并该天网之中,俱为大国之宝。言刈其楚,片善无遗,润水圆流,不能十数,才之难也,不其然乎。时之文人,见称当世者,则齐人范阳卢思道、安平李德林、河东薛道衡、赵郡李元操、钜鹿魏澹,陈人会稽虞世基、河东柳誓、高阳许善心等。或鹰扬河朔,或独步汉南,俱骋龙光,并驱云路矣。
魏书序袁跃、裴敬宪、卢观、封肃、邢臧、裴伯茂、邢昕、温子昇为文苑传,今唯取子昇,其余并各附其家传。齐书叙祖鸿勋、李广、樊逊、刘逖、荀士逊、颜之推为文苑传,今唯取祖、李、樊、荀,其余亦各附其家传。周书不立此传,今取王褒、庾信列于此篇。颜之推竟从齐入周,故列在王、庾之下。颜之仪既之推之弟,故列在之推之末。隋书序刘臻、崔儦、王𫠆、诸葛颍、王贞、孙万寿、虞绰、王胄、庾自直、潘徽为文学传,今检崔儦、王𫠆、孙万寿各从其家传,其余编之此篇,并取虞世基、许善心、柳誓、明克让冠之于此,以备文苑传云。
温子昇字鹏举,自云太原人,晋大将军峤之后也。世居江左。祖恭之,宋彭城王义康户曹,避难归魏,家于济阴冤句,因为其郡县人焉。父晖,兖州左将军长史,行济阴郡事。
子昇初受学于崔灵恩、刘兰,精勤,以夜继昼,昼夜不倦。长乃博览百家,文章清婉。为广阳王深贱客,在马坊教诸奴子书。作侯山祠堂碑文,常景见而善之,故诣深谢之。景曰:‘顷见温生。’深怪问之。景曰:‘温生是大才士。’深由是稍知之。
熙平初,中尉、东平王匡博召辞人以充御史。同时射策者八百余人,子昇与卢仲宣、孙搴等二十四人为高第。于是预选者争相引决,匡使子昇当之,皆受屈而去。搴谓人曰:‘朝来靡旗乱辙者,皆子昇逐北。’遂补御史,时年二十二。台中弹文皆委焉。以忧去任。服阕,还为朝请。后李神儁行荆州事,引兼录事参军。被征赴省,神儁表留不遣。吏部郎中李奖退表不许,曰:‘昔伯瑜之不应留,王朗所以发叹。宜速遣赴,无踵彦云前失。’于是还省。
及广阳王深为东北道行台,召为郎中。黄门郎徐纥受四方表启,荅之敏速,于深独沈思,曰:‘彼有温郎中,才藻可畏。’高车破走,珍宝盈满,子昇取绢四十疋。深军败,子昇为葛荣所得。荣下都督和洛兴与子昇旧识,以数十骑潜送子昇,得达冀州。还京,李楷执其手曰:‘卿今得免,足使夷甫惭德。’自是无复宦情,闭门读书,厉精不已。
及孝庄即位,以子昇为南主客郎中,修起居注。曾一日不直,上党王天穆时录尚书事,将加捶挞,子昇遂逃遁。天穆甚怒,奏人代之。庄帝曰:‘当世才子不过数人,岂容为此便相放黜?’乃寝其奏。及天穆将讨邢杲,召子昇同行,子昇未敢应。天穆谓人曰:‘吾欲收其才用,岂怀前忿也?今复不来,便须南走越,北走胡耳!’子昇不得已而见之。加伏波将军,为行台郎中。天穆深知赏之。元颢入洛,天穆召子昇问曰:‘即欲向京师?为随我北度?’对曰:‘主上以武牢失守,致此狼狈。元颢新入,人情未安,今往讨之,必有征无战。王若克复京师,奉迎大驾,桓、文之举也。舍此北度,窃为大王惜之。’天穆善之而不能用,遣子昇还洛,颢以为中书舍人。庄帝还宫,为颢任使者多被废黜,而子昇复为舍人。天穆每谓子昇曰:‘恨不用卿前计。’除正员郎,仍舍人。
及帝杀尔朱荣也,子昇预谋,当时赦诏,子昇词也。荣入内,遇子昇把诏书,问:‘是何文字?’子昇颜色不变曰:‘敕。’荣不视之。尔朱兆入洛,子昇惧祸逃匿。
永熙中为侍读,兼舍人,镇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迁散骑常侍、中军大将军,后领本州大中正。梁使张皋写子昇文笔传于江外,梁武称之曰:‘曹植、陆机复生于北土,恨我辞人,数穷百六。’阳夏守傅使吐谷浑,见其国主床头有书数卷,乃是子昇文也。济阴王晖业尝云:‘江左文人,宋有颜延之、谢灵运,梁有沈约、任昉,我子昇足以陵颜轹谢,含任吐沈。’杨遵彦作文德论,以为古今辞人皆负才遗行,浇薄险忌,唯邢子才、王元景、温子昇彬彬有德素。
齐文襄引子昇为大将军咨议。子昇前为中书郎,尝诣梁客馆受国书,自以不修容止,谓人曰:‘诗章易作,逋峭难为。’文襄馆客元瑾曰:‘诸人当贺,推子昇合陈辞。’子昇久忸怩,乃推陆操焉。及元瑾、刘思逸、荀济等作乱,文襄疑子昇知其谋。方使之作神武碑,文既成,乃饿诸晋阳狱,食弊襦而死。弃尸路隅,没其家口。太尉长史宋游道收葬之,又为集其文笔为三十五卷。
子昇外恬静,与物无竞,言有准的,不妄毁誉;而内深险,事故之际,好豫其间,所以终致祸败。又撰永安记三卷。无子。
弟子盛,州主簿,有文才,年二十余卒。
荀济字子通。其先颍川人,世居江左。济初与梁武帝布衣交,知梁武当王,然负气不服,谓人曰:‘会楯上磨墨作檄文。’或称其才于梁武,梁武曰:‘此人好乱者也。’济又上书讥佛法,言营费太甚。梁武将诛之,遂奔魏,馆于崔家。
及是见执。杨愔谓曰:‘迟暮何为然?’济曰:‘叱叱,气耳,何关迟暮!’乃下辩曰:‘自伤年几摧颓,恐功名不立,舍儿女之情,起风云之事,故挟天子,诛权臣。’齐文襄惜其才,将不杀,亲谓曰:‘荀公何意反?’济曰:‘奉诏诛将军高澄,何为反!’于是燔杀之。邺下士大夫多传济音韵。
祖鸿勋,涿郡范阳人也。父慎,仕魏,历雁门、咸阳二郡太守,政有能名。卒于金紫光禄大夫、赠中书监、幽州刺史,谥惠侯。
鸿勋弱冠,与同郡卢文符并为州主簿。仆射、临淮王彧表荐其文学,除奉朝请。人曰:‘临淮举卿,竟不相谢,恐非其宜。’鸿勋曰:‘为国举才,临淮之务,祖鸿勋何事从而识之。’彧闻而喜曰:‘吾得其人矣。’后城阳王徽奏鸿勋为司徒法曹参军事。及赴洛,徽谓曰:‘临淮相举,竟不到门,今来何也?’鸿勋曰:‘今来赴职,非为谢恩。’转廷尉正,去官归乡里。
齐神武尝征至并州,作晋祠记,好事者翫其文。位至高阳太守,在官清素,妻子不免寒馁。时议高之。齐天保初,卒官。
李广字弘基,范阳人也。其先自辽东徙焉。广博涉群书,有才思。少与赵郡李骞齐名,为邢、魏之亚,而讷于言,敏于行。中尉崔暹,精选御史,皆是世胄,广独以才学兼侍御史,修国史。南台文奏,多其辞也。
齐文宣初嗣霸业,命掌书记。天保初,欲以为中书郎,遇其病笃而止。广尝欲早朝,假寐,忽惊觉,谓其妻曰:‘吾向似睡非睡,忽见一人出吾身中,语云:“君用心过苦,非精神所堪,今辞君去。”’因而恍忽不乐,数日便遇疾,积年不起。
广雅有鉴识,度量弘远,坦率无私,为士流所爱,时共赡遗之,赖以自给。竟以疾终。尝荐毕义云于崔暹,广卒后,义云集其文笔七卷,托魏收为之序。
樊逊字孝谦,河东北猗氏人也。祖琰、父衡,并无官宦,而衡性至孝,丧父,负土成坟,植柏方数十亩,朝夕号慕。
逊少好学。其兄仲以造毡为业,亦常优饶之。逊自责曰:‘为人弟,独爱安逸,可不愧于心乎!’欲同勤事业。母冯氏谓曰:‘汝欲谨小行邪?’逊感母言,遂专心典籍,恒书壁作‘见贤思齐’四字以自劝。
逊貌丑陋,有才气。属本州沦陷,寓居邺中,为临漳小吏。县令裴鉴莅官清苦,致白雀等瑞。逊上清德颂十首,鉴大加赏重,擢为主簿。乃荐之于右仆射崔暹,与辽东李广、勃海封孝琰等为暹賔客。人有讥其静默不能趋时者。逊常服东方朔之言,‘陆沈世俗,避世金马’,遂借陆沈公子为主人,拟客难制客诲以自广。后崔暹大会客,大司马、襄城王旭时亦在坐,欲命府僚。暹指逊曰:‘此人学富才高,兼之佳行,可为王参军也。’旭目之曰:‘岂能就耶?’逊曰:‘家无荫第,不敢当此。’
武定七年,齐文襄崩,暹为文宣徙于边,賔客咸散,逊遂徙居陈留。梁州刺史刘杀鬼以逊兼录事参军事。逊仍举秀才,尚书案旧令,下州三载一举秀才,为五年已贡开封人郑祖献,计至此年未合。兼别驾王聦抗辞争议,右丞阳斐不能却。尚书令高隆之曰:‘虽逊才学优异,待明年非远。’逊竟还本州。天保元年,本州复召举秀才。二年春,会朝堂对策。策罢,中书郎张子融奏入。至四年五月,逊与定州秀才李子宣等以对策三年不调,被付外。上书请从罢,诏不报。梁州重举逊为秀才。五年正月,制诏问焉。尚书擢第,以逊为当时第一。
十二月,清河王岳为大行台,率众南讨,以逊从军。明年,文宣纳梁贞阳侯萧明为梁主,岳假逊大行台郎中,使于江南,与萧脩、侯瑱和解。逊往还五日,得脩等报书,岳因与脩盟于江上。大军还邺,逊仍被都官尚书崔昂举荐。诏付尚书,考为清平勤干,送吏部。
七年,诏令校定群书,供皇太子。逊与冀州秀才高乾和,瀛州秀才马敬德、许散愁、韩同宝,洛州秀才傅怀德,怀州秀才古道子,广平郡孝廉李汉子,勃海郡孝廉鲍长暄,阳平郡孝廉景孙,前梁州府主簿王九元、前开府水曹参军周子深等十一人同被尚书召共刊定。时秘府书籍纰缪者多,逊乃议曰:‘案汉中垒校尉刘向受诏校书,每一书竟,表上,辄言臣向书、长水校尉臣参书、太常博士书、中外书合若干本,以相比校,然后杀青。今所雠校,供拟极重,出自兰台,御诸甲馆。向之故事,见存府阁。即欲刊定,必藉众本。太常卿邢子才、太子少傅魏收、吏部尚书辛术、司农少卿穆子容、前黄门郎司马子瑞、故国子祭酒李业兴并是多书之家,请牒借本参校。’秘书监尉瑾移尚书都坐,凡所得别本三千余卷,五经诸史殆无遗阙。
于时魏收作厍狄干碑序,令孝谦为之铭,陆卬不知,以为收合作也。陆操、伏浑卒,杨愔使孝谦代己作书以告晋阳朝士,令魏润色之,收不能改一字。八年,减东西二省官,更定选,员不过三百,参者二三千人。杨愔言于众曰:‘后生清俊,莫过卢思道;文章成就,莫过樊孝谦;几案断割,莫过崔成之。’遂以思道长兼员外郎,三人并员外将军。孝谦辞曰:‘门族寒陋,访第必不成,乞补员外司马督。’愔曰:‘才高不依常例。’特奏用之。
河清初,为主书,参典诏策。天统元年,加员外郎。居七八日,行遇轜车,嚬眉下泪,指方相曰:‘何日更相烦君一到?’数日而卒,雇方相送葬,仍前所逢者。
孝谦死后,定州秀才荀士逊继为主书,才名相亚。
茹瞻字孝博,东安人。南州举秀才。清朗刚直。杨愔将用之,曰:‘今日之选,不可无茹生。’卒于侍御史。
荀士逊,广平人也。好学,有思理,为文清典,见赏知音。武定末,举司州秀才,迄齐天保,十年不调。皇建中,马敬德荐为主书,转中书舍人。状貌甚丑,以文辞见重。尝有事须奏,遇武成在后庭,因左右传通。传通者不得士逊姓名,乃云‘丑舍人’。帝曰:‘必士逊也。’看封题果是,内人莫不欢笑。累迁中书侍郎,号为称职。与李若等撰典言,行于世。齐亡年卒。
王褒字子深,琅邪临沂人也。曾祖俭、祖骞、父规,并南史有传。
褒识量淹通,志怀沈静,美威仪,善谈笑,博览史传,七岁能属文。外祖梁司空袁昂爱之,谓賔客曰:‘此儿当成吾宅相。’弱冠举秀才,除秘书郎、太子舍人。梁国子祭酒萧子云,褒之姑夫也,特善草隶。褒少以姻戚,去来其家,遂相模范,而名亚子云,并见重于时。武帝嘉其才艺,遂以弟鄱阳王恢女妻之。袭爵南昌县侯,历位秘书丞、宣城王文学、安城内史。及侯景陷建邺,褒辑宁所部,见称于时。转南平内史。
梁元帝嗣位,褒有旧,召拜吏部尚书、右仆射,仍迁左丞,兼参掌。褒既名家,文学优赡,当时咸共推挹,故位望隆重,宠遇日甚,而愈自谦损,不以位地矜物,时论称之。
初,元帝平侯景及禽武陵王纪后,以建邺凋残,时江陵殷盛,便欲安之。又其政府臣僚皆楚人也,并愿即都鄢郢。尝召群臣议之。镇军将军胡僧祐、吏部尚书宗懔、太府卿黄罗汉、御史中丞刘 3c84.gif 等曰:‘建邺王气已尽,又荆南之地有天子气,迁徙非宜。’元帝深以为然。褒性谨慎,知元帝多猜忌,弗敢公言其非。后因清闲,密谏,言辞甚切。元帝意好荆楚,已从僧祐等策,竟不用。
及魏征江陵,元帝授褒都督城西诸军事。栅破,从元帝入金城。俄而元帝出降,褒遂与众俱出,见柱国于谨,甚礼之。褒曾作燕歌,妙尽塞北寒苦之状,元帝及诸文士并和之,而竞为凄切之辞,至此方验焉。褒与王克、刘、宗懔、殷不害等数十人俱至长安,周文喜曰:‘昔平吴之利,二陆而已,今定楚之功,群贤毕至,可谓过之矣。’又谓褒及王克曰:‘吾即王氏甥也,卿等并吾之舅氏,当以亲戚为情,勿以去乡介意。’于是授褒及殷不害等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常从容上席。资饩甚厚。褒等亦并荷恩眄,忘羁旅焉。
周孝闵帝践阼,封石泉县子。明帝即位,笃好文学,时褒与庾信才名最高,特加亲待。帝每游宴,命褒赋诗谈论,恒在左右。寻加开府仪同三司。保定中,除内史中大夫。武帝作象经,令褒注之,引据该洽,甚见称赏。褒有器局,雅识政体,既累世在江东为宰辅,帝亦以此重之。建德以后,颇参朝议,凡大诏册,皆令褒具草。东宫既建,授太子少保,迁少司空,仍掌纶诰。乘舆行幸,褒常侍从。
初,褒与梁处士汝南周弘让相善,及让兄弘正自陈来聘,帝许褒等通亲知音问,褒赠弘让诗并书焉。寻出为宜州刺史,卒于位。子鼒。
庾信字子山,南阳新野人。祖易、父肩吾,并南史有传。
信幼而俊迈,聦敏绝伦,博览群书,尤善春秋左氏传。身长八尺,腰带十围,容止颓然,有过人者。父肩吾,为梁太子中庶子,掌管记。东海徐摛为右卫率。摛子陵及信并为抄撰学士。父子在东宫,出入禁闼,恩礼莫与比隆。既文并绮艳,故世号为徐、庾体焉。当时后进,竞相模范,每有一文,都下莫不传诵。累迁通直散骑常侍,聘于东魏,文章辞令,盛为邺下所称。还为东宫学士,领建康令。
侯景作乱,梁简文帝命信率宫中文武千余人营于朱雀航。及景至,信以众先退。台城陷后,信奔于江陵。梁元帝承制,除御史中丞。及即位,转右卫将军,封武康县侯,加散骑侍郎,聘于西魏。属大军南讨,遂留长安。江陵平,累迁仪同三司。
周孝闵帝践阼,封临清县子,除司水下大夫。出为弘农郡守。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司宪中大夫,进爵义城县侯。俄拜洛州刺史。信为政简静,吏人安之。时陈氏与周通好,南北流寓之士,各许还其旧国。陈氏乃请王褒及信等十数人。武帝唯放王克、殷不害等,信及褒并惜而不遣。寻征为司宗中大夫。明帝、武帝并雅好文学,信特蒙恩礼。至于赵、滕诸王,周旋款至,有若布衣之交。群公碑志,多相托焉。唯王褒颇与信埒,自余文人,莫有逮者。
信虽位望通显,常作乡关之思,乃作哀江南赋以致其意。大象初,以疾去职。隋开皇元年卒。有文集二十卷。文帝悼之,赠本官,加荆、雍二州刺史。子立嗣。
颜之推字介,琅邪临沂人也。祖见远、父协,并以义烈称。世善周官、左氏学,俱南史有传。
之推年十二,遇梁湘东王自讲庄、老,之推便预门徒。虚谈非其所好,还习礼、传。博览书史,无不该洽,辞情典丽,甚为西府所称。湘东王以为其国右常侍,加镇西墨曹参军。好饮酒,多任纵,不修边幅,时论以此少之。湘东遣世子方诸镇郢州,以之推为中抚军府外兵参军,掌管记。遇侯景陷郢州,频欲杀之,赖其行台郎中王则以免。景平,还江陵。时湘东即位,以之推为散骑侍郎,奏舍人事。
后为周军所破,大将军李穆重之,送往弘农,令掌其兄阳平公远书翰。遇河水暴长,具船将妻子奔齐,经砥柱之险,时人称其勇决。文宣见,悦之,即除奉朝请,引于内馆中,侍从左右,颇被顾眄。后从至天泉池,以为中书舍人,令中书郎段孝信将敕示之推。之推营外饮酒,孝信还以状言,文宣乃曰:‘且停。’由是遂寝。
后待诏文林馆,除司徒录事参军。之推聦颖机悟,博识有才辩,工尺牍,应对闲明,大为祖珽所重,令掌知馆事,判署文书。迁通直散骑常侍,俄领中书舍人。帝时有取索,恒令中使传旨,之推禀承宣告,馆中皆受进止。所进文书,皆是其封署,于进贤门奏之,待报方出。兼善于文字,监校缮写,处事勤敏,号为称职。帝甚加恩接。为勋要者所嫉,常欲害之。崔季舒等将谏也,之推取急还宅,故不连署。及召集谏人,之推亦被唤入,勘无名,得免。寻除黄门侍郎。
及周兵陷晋阳,帝轻骑还邺,窘急,计无所从。之推因宦者侍中邓长颙进奔陈策,仍劝募吴士千余人以为左右,取青、徐路共投陈国。帝纳之,以告丞相高阿那肱等。阿那肱不愿入陈,乃云吴士难信,劝帝送珍宝累重向青州,且守三齐地,若不可保,徐浮海南度。虽不从之推策,然犹以为平原太守,令守河津。
齐亡入周。大象末,为御史上士。隋开皇中,太子召为文学,深见礼重。寻以疾终。有文集三十卷,撰家训二十篇,并行于世。
之推在齐有二子,长曰思鲁,次曰敏楚,盖不忘本也。之推集,思鲁自为序。
弟之仪,字升。幼颖悟,三岁能读孝经。及长,博涉群书,好为词赋。尝献梁元帝荆州颂,辞致雅赡。帝手敕曰:‘枚乘二叶,俱得游梁;应贞两世,并称文学。我求才子,鲠慰良深。’
江陵平,之仪随例迁长安,周明帝以为麟趾学士。稍迁司马上士。武帝初建东宫,盛选师傅,以之仪为侍读。太子后征吐谷浑,在军有过行,郑译等并以不能匡弼坐谴,唯之仪以累谏获赏。即拜小宫尹,封平阳县男。宣帝即位,迁上仪同大将军、御正中大夫,进爵为公。帝后刑政乖僻,昏纵日甚。之仪犯颜骤谏,虽不见纳,终亦不止,深为帝所忌。然以恩旧,每优容之。及帝杀王轨,之仪固谏。帝怒,欲并致之于法。后以其谅直无私,乃舍之。
宣帝崩,刘昉、郑译等矫遗诏,以隋文帝为丞相辅少主。之仪知非帝旨,拒而弗从。昉等草诏,署讫,逼之仪署。之仪厉声谓昉等曰:‘主上升遐,嗣子幼冲,阿衡之任,宜在宗英。方今贤戚之内,赵王最长,以亲以德,合膺重寄。公等备受朝恩,当尽忠报国,柰何一旦欲以神器假人!之仪有死而已,不能诬罔先帝。’于是昉等知不可屈,乃代之仪署而行之。隋文帝后索符玺,之仪又正色曰:‘此天子之物,自有主者,宰相何故索之?’于是文帝大怒,命引出,将戮之。然以其人望,乃止。出为西疆郡守。
及践极,诏征还京师,进爵新野郡公。开皇五年,拜集州刺史。在州清静,夷夏悦之。明年代还,遂优游不仕。十年正月,之仪例入朝。文帝望而识之,命引至御坐,谓之曰:‘见危授命,临大节而不可夺,古人所难,何以加卿。’乃赐钱十万、米一百石。十一年卒。有文集十卷,行于世。
虞世基字懋世,会稽余姚人也。父荔,南史有传。
世基幼恬静,喜愠不形于色,博学有高才,兼善草隶。陈中书令孔奂见而叹曰:‘南金之贵,属在斯人。’少傅徐陵闻其名,召之,世基不往。后因公会,陵一见而奇之,顾朝士曰:‘当今潘、陆也。’因以弟女妻焉。仕陈,累迁尚书左丞。陈主尝于莫府山校猎,令世基为讲武赋,于坐奏之。陈主嘉之,赐马一匹。
及陈灭,入隋为通直郎,直内史省。贫无产业,每佣书养亲,怏怏不平,尝为五言诗以见情,文理凄切,世以为工,作者无不吟咏。未几拜内史舍人。
炀帝即位,顾遇弥隆。秘书监河东柳顾言,博学有才,罕所推谢,至是与世基相见,叹曰:‘海内当共推此一人,非吾侪所及也。’俄迁内史侍郎。以母忧去职,哀毁骨立。有诏起令视事,拜见之日,殆不能起,令左右扶之,哀其羸瘠,诏令进肉,世基食,辄悲哽不能下箸。帝使谓曰:‘方相委任,宜为国惜身。’前后敦劝者数矣。帝重其才,亲礼逾厚,专典机密,与纳言苏威、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黄门侍郎裴矩、御史大夫裴蕴等参掌朝政。
时天下多事,四方表奏,日有百数。帝方凝重,事不廷决,入阁之后,始召世基口授节度。世基至省,方为敕书,日且百纸,无所遗缪。辽东之役,进位金紫光禄大夫。后从幸雁门,为突厥所围,战士多败。世基劝帝为赏格,亲自抚循,乃下诏停辽东事。帝从之,师乃复振。及围解,勋格不行,又下伐辽之诏,由是言其诈众,朝野离心。帝幸江都,次巩县,世基以盗贼日盛,请发兵屯洛口仓,以备不虞。帝不从,但荅云:‘卿是书生,定犹恇怯。’
于时天下大乱,世基知帝不可谏正,又以高颎、张衡等相继诛戮,惧祸及己,虽居近侍,唯诺取容,不敢忤意。盗贼日甚,郡县多没,世基知帝恶数闻之,后有告败者,乃抑损表状,不以实闻。是后外间有变,帝弗之知也。尝遣太仆卿杨义臣捕盗河北,降贼数十万,列状上闻。帝叹曰:‘我初不闻贼顿如此,义臣列降贼何多也?’世基曰:‘鼠窃虽多,未足为虑。义臣克之,拥兵不少,久在阃外,此最非宜。’帝曰:‘卿言是也。’遽追义臣,放其兵散。又越王侗遣太常丞元善达间行贼中,诣江都奏事,称:‘李密有众数万,围逼京都。贼据洛口仓,城内无食。若陛下速还,乌合必散。不然者,东都决没。’因歔欷呜咽,帝为改容。世基见帝色忧,进曰:‘越王年小,此辈诳之。若如所言,善达何缘得至?’帝勃然怒曰:‘善达小人,敢廷辱我!’因使经贼中,向东阳催运。善达遂为群盗所杀。此后外人杜口,莫敢以贼闻奏。
世基气貌沈审,言多合意,是以特见亲爱,朝臣无与为比。其继室孙氏,性骄淫,世基惑之,恣意奢靡,雕饰器服,无复素士之风。孙复携前夫子夏侯俨入世基舍,而顽鄙无赖,为其聚敛,鬻官卖狱,贿赂公行,其门如市,金宝盈积。其弟世南素国士,而清贫不立,未曾有所赡。由是为论者所讥,朝野咸共疾怨。宇文化及之弑逆也,世基乃见害。
长子肃,好学多才艺,时人称有家风。弱冠早没。
肃弟熙,大业末为符玺郎。次子柔、晦,并宣义郎。化及将乱之夕,宗人虞伋知而告熙曰:‘事势已然,吾将济卿南度,且得免祸,同死何益。’熙曰:‘弃父背君,求生何地,感尊之怀,自此诀矣。’及难作,兄弟竞请先死,行刑人先世基杀之。
柳誓字顾言,河东人也。世仕江南,居襄阳。祖惔,南史有传。
誓少聦敏,解属文,好读书,所览将万卷。仕梁,为著作佐郎。后萧詧据荆州,以为侍中,领国子祭酒、吏部尚书。及梁国废,拜开府,为内史侍郎。以无吏干,转晋王咨议参军。王好文雅,招引才学之士诸葛颍、虞世南、王胄、朱玚等百余人以充学士,而誓为之冠。王以师友处之,每有文什,必令其润色,然后示人。尝朝京还,作归藩赋,命誓为序,词甚典丽。初王属文,效庾信体,及见誓后,文体遂变。
仁寿初,引为东宫学士,加通直散骑常侍,检校洗马,甚见亲重,每召入卧内,与之宴谑。誓尤俊辩,多在侍从,有所顾问,应荅如响。性嗜酒,言杂诽谐。由是弥为太子所亲狎。以其好内典,令撰法华玄宗,为二十卷上之,太子大悦,赏赐优洽,侪辈莫比。
炀帝嗣位,拜秘书监,封汉南县公。帝退朝后,便命入阁,言宴讽读,终日而罢。帝每与嫔后对酒,时逢兴会,辄遣命之至,与同榻共席,恩比友朋。帝犹恨不能夜召,乃命匠刻木为偶人,施机关,能坐起拜伏,以像誓。帝每月下对饮酒,辄令宫人置于座,与相酬酢,而为欢笑。从幸扬州,卒,帝伤惜者久之。赠大将军,谥曰康。
誓撰晋王北伐记十五卷,有集十卷行于世。
许善心字务本,高阳北新城人也。祖茂、父亨,并南史有传。
善心九岁而孤,为母范氏所鞠养。幼聦明,有思理,所闻辄能记,多闻默识,为当世所称。家有旧书万余卷,皆遍通涉。十五解属文,为笺上父友徐陵,陵大奇之,谓人曰:‘此神童也。’太子詹事江总举秀才,对策高第,授度支郎中,补撰史学士。
祯明二年,加通直散骑常侍聘隋。遇文帝伐陈,礼成而不获反命。累表请辞,上不许,留絷賔馆。及陈亡,上遣使告之。善心素服号哭于西阶下,藉草东向,经三日,敕书唁焉。明日,有诏就馆拜通直散骑常侍,赐衣一袭。善心哭尽哀,入房改服,复出北面立,垂涕再拜受诏。明日,乃朝服泣于殿下,悲不能兴。上顾左右曰:‘我平陈国,唯获此人。既能怀其旧君,即我诚臣也。’敕以本官直门下省,赐物千段、草马二十匹。从幸太山,还,授虞部侍郎。
十六年,有神雀降于含章闼,上召百官赐宴,告以此瑞。善心于坐请纸笔,制神雀颂奏之。上甚悦曰:‘我见神雀,共皇后观之。今旦召公等入,适述此事。善心于坐始知,即能成颂。文不加点,笔不停毫,常闻此言,今见其事。’因赐物二百段。十七年,除秘书丞。时秘藏图籍,尚多淆乱。善心效阮孝绪七录,更制七林,各为总叙,冠于篇首,又于部录之下明作者之意,区分类例焉。又奏追李文博、陆从典等学者十许人,正定经史错谬。仁寿元年,摄黄门侍郎。二年,加摄太常少卿,与牛弘等议定礼乐,秘书丞、黄门并如故。四年,留守京师。帝崩于仁寿宫,炀帝秘不发丧,先易留守官人,出除岩州刺史。逢汉王谅反,不之任。
大业元年,转礼部侍郎,奏荐儒者徐文远为国子博士,包恺、陆德明、褚徽、鲁世达之辈,并加品秩,授为学官。其年,副纳言杨达为冀州道大使,以称旨,赐物五百段。
左卫大将军宇文述每日借本部兵数十人以供私役,常半日而罢。御史大夫梁毗奏劾之。上方以腹心委述,初付法官推,千余人皆称被役。经二十余日,法官候伺上旨,乃言役不满日,其数虽多,不合通计,纵令有实,亦无罪。诸兵士闻之,更云初不被役。上欲释之,付议虚实,百僚咸议为虚。善心以为述于仗卫之所,抽兵私役,虽不满日,阙于宿卫,与常役所部,情状乃殊。又兵多下番,散还本府,分道追至,不谋同辞。今殆一月,方始翻覆,奸状分明,此何可舍?苏威、杨汪等二十余人同善心议,其余皆议免罪。炀帝可免者之奏。后数月,述谮善心曰:‘陈叔宝卒,善心共周罗睺、虞世基、袁充、蔡征等同往送葬。善心为祭文,谓为“陛下”。敢于今日加叔宝尊号。’召问有实,自援古例,事得释,而甚恶之。又太史奏帝即位年与尧时符合,善心议以国哀甫尔,不宜称贺。述讽御史劾之,左迁给事郎,降品二等。
四年,撰方物志,奏之。七年,从至涿郡。帝方自御戎以东讨,善心上封事,忤旨免官。其年复征守给事郎。帝尝言及文帝受命之符,因问鬼神之事,敕善心与崔祖濬撰灵异记十卷。
初,善心父撰著梁史,未就而殁,善心述成父志,修续家书。其序传末述制作之意,曰:
谨按太素将萌,洪荒初判;乾仪资始,辰象所以正时;坤载厚生,品物于焉播气。参三才而育德,肖二统而降灵。有黎人焉,为之君长;有贵贱矣,为其宗极。保上天之眷命,膺下土之乐推,莫不执太方,振长策,感召风云,驱驰英俊。干戈揖让,取之也殊功;鼎玉龟符,成之也一致。革命创制,竹素之道稍彰;纪事记言,笔墨之官渐著。炎、农以往,存其名而漏其迹;黄、轩以来,晦其文而显其质。登丘纳麓,具训诰及典谟;贯昂入房,传夏正与殷祀。洎辨方正位,论时计功,南北左右,兼四名之别;梼杌、乘车,擅一家之称。国恶虽讳,君举必书。故贼子乱臣,天下大惧,元龟明镜,昭然可察。及三郊递袭,五胜相沿,俱称百谷之王,并以四海自任。重光累德,何世无哉。
逮有梁之兴,君临天下,江左建国,莫斯为盛。受命在于一君,继统传乎四主。克昌四十八载,余祚五十六年。武皇帝出自诸生,爰升宝历。拯百王之弊,救万姓之危,反浇季之末流,登上皇之独道。朝多君子,野无遗贤,礼乐必备,宪章咸举,弘深慈于不杀,济大忍于无刑。荡荡巍巍,可为称首。属阴戎入颍,羯胡侵洛;沸腾墋黩,三季之所未闻;扫地滔天,一元之所巨厄。廊庙有序,翦成狐兔之场;珪帛有仪,碎夫犬羊之手。福善积而身祸,仁义存而国亡,岂天道欤?岂人事欤?尝别论之,在于序论之卷。
先君昔在前代,早怀述作,凡撰齐书为五十卷;梁书纪传,随事勒成及阙而未就者,目录注为一百八卷。梁室交丧,坟籍销尽。冢壁皆残,不准无所盗;帷囊同毁,陈农何以求!秦儒既坑,先王之道将坠;汉臣徒请,口授之文亦绝。所撰之书,一时亡散。有陈初建,诏为史官,补阙拾遗,心识口诵,依旧目录,更加修撰,且成百卷,已有六帙五十八卷上秘阁讫。
善心早婴荼蓼,弗克荷薪,太建之末,频抗表闻,至德之初,蒙授史任。方愿缃素采访,门庭记录,俯励弱才,仰成先志。而单宗少强近,虚室类原、颜,退屏无所交游,栖迟不求进益。假班嗣之书,徒闻其语;给王隐之笔,未见其人。加以庸琐凉能,孤陋末学,参职郎署,兼撰陈史,致此书延时,未即成续。祯明二年,以台郎入聘,属本邑沦覆,他乡播迁,行人失时,将命不复。望都亭而长恸,迁别馆而悬壶。家史旧书,在后荡尽。今止有六卷获存,又并缺落失次。自入京邑以来,随见补葺,略成七十卷:四帝纪八卷,后妃一卷,三太子录一卷,为一帙十卷;宗室王侯列传一帙十卷;具臣列传二帙二十卷;外戚传一卷,孝德传一卷,诚臣传一卷,文苑传二卷,儒林传二卷,逸人传一卷,数术传一卷,藩臣传一卷,合一帙十卷;止足传一卷,列女传一卷,权幸传一卷,羯贼传二卷,逆臣传二卷,叛臣传二卷,叙传论述一卷,合一帙十卷。凡称史臣者皆先君所言,下称名案者皆善心补阙。别为叙论一篇,托于叙传之末。
十年,又从至怀远镇,加授朝散大夫。突厥围雁门,摄左亲侍武贲郎将,领江南兵宿卫殿省。驾幸江都,追叙前勋,授通议大夫,诏还本品,行给事郎。
十四年,化及弑逆之日,隋官尽诣朝堂谒贺,善心独不至。许弘仁驰告曰:‘天子已崩,宇文将军摄政,合朝文武,莫不咸集。天道人事,自有代终,何预叔而低徊若此?’善心怒之,不肯随去。弘仁返走上马,泣而言曰:‘将军于叔全无恶意,忽自求死,岂不痛哉!’还告唐奉义,以状白化及,遣人就宅执至朝堂。化及令释之,善心不舞蹈而出。化及目送之,曰:‘此大负气。’命捉来,骂云:‘我好欲放你,敢如此不逊!’其党辄牵曳,遂害之。及越王称制,赠左光禄大夫,封高阳县公,谥曰文节。
善心母范氏,梁太子中舍人孝才之女也。少寡,养孤,博学有高节。隋文帝知之,敕尚食每献时新,常遣分赐。尝诏范入内,侍皇后讲读。封永乐郡君。及善心遇祸,范氏九十有二,临丧不哭,抚柩曰:‘能死国难,我有儿矣。’因卧不食,后十余日亦终。
李文博,博陵人。性贞介鲠直,好学不倦,至于教义名理,特所留心。每读书至安危得失,忠臣烈士,未尝不反复吟翫。开皇中,为羽骑尉。特为吏部侍郎薛道衡所知,恒令在厅事帷中,披检书史,并察己行事,若遇政教善事,即抄撰记录,如选用疏谬,即委之臧否。道衡每得其语,莫不忻然从之。
后直秘书内省,典校群籍。守道居贫,晏如也。虽衣食乏绝,而清操愈厉,不妄通賔客,恒以礼法自处,侪辈莫不敬焉。道衡知其贫,每延于家,给以资费。文博商略古今政教得失,如指诸掌。然无吏干,稍迁校书郎,出为县丞,遂得下考,数岁不调。道衡为司隶大夫,遇之东都尚书省,甚嗟愍之,奏为从事。因谓齐王司马李纲曰:‘今日遂遇文博,得奏用之。’以为欢笑。其见赏知音如此。
在洛下,曾诣房玄龄,相送出衢路。玄龄谓曰:‘公生平志尚,唯在正直,今既得为从事,故应有会素心。比来激浊扬清,所为多少?’文博遂奋臂厉声曰:‘夫清其流者必洁其源,正其末者须端其本。今政源混乱,虽日免十贪郡守,亦何所益!’其率直疾恶,不知忌讳,皆如此类。时朝政浸坏,人多赃贿,唯文博不改其操。论者以此贵之。遭乱播迁,不知所终。
初,文博在内省校书,虞世基子亦在其内,盛饰容服而未有所知。文博因从容问之年纪,荅云十八。文博乃谓曰:‘昔贾谊当此之年,议论何事?君今徒事仪容,欲何为者?’又秦孝王妃生男,文帝大喜,颁赐群官各有差。文博家道屡空,人谓其悦赏,乃云:‘赏罚之设,功过所归,今王妃生男,于群官何事,及妄受赏也!’其循名责实,录过计功,必使赏罚不滥,功过无隐皆尔。
文博本为经学,后读史书,于诸子及论,尤所该洽,性长议论,亦善属文。著政道集十卷,大行于世。
开皇中,又有魏郡侯白,字君素,好学有捷才,性滑稽,尤辩俊。举秀才,为儒林郎。通侻不持威仪,好为俳谐杂说。人多爱狎之,所在处,观者如市。杨素甚狎之。素尝与牛弘退朝,白谓素曰:‘日之夕矣。’素大笑曰:‘以我为“牛羊下来”邪!’文帝闻其名,召与语,悦之,令于秘书修国史。每将擢用,辄曰:‘白不胜官’而止。后给五品食,月余而死。时人伤其薄命。著旌异记十五卷,行于世。
明克让字弘道,平原鬲人也。世仕江左。祖僧绍、父山賔,并南史有传。
克让少儒雅,善谈论,博涉书史,所览将万卷,三礼、论语,尤所研精,龟策历象,咸得其要。年十四,释褐湘东王法曹参军。时舍人朱异在仪贤堂讲老子,克让预焉。堂边有修竹,异令克让咏之。克让揽笔辄成,卒章曰:‘非君多爱赏,谁贵此贞心?’异甚奇之。仕梁,位中书侍郎。
梁灭,归长安,引为麟趾殿学士。周武帝即位,为露门学士,令与太史官属正定新历。累迁司调大夫,赐爵历城县伯。隋文帝受禅,位率更令,进爵为侯。太子以师道处之,恩礼甚厚,每有四方珍味,辄以赐之。时东宫盛征天下才学士,至于博物洽闻,皆出其下。诏与太常牛弘等修礼议乐。当朝典故,多所裁正。以疾去官,加通直散骑常侍,卒。上甚惜之,二宫赠赙甚厚。
所著孝经义疏一部,古今帝代记一卷,文类四卷,续名僧记一卷,集二十卷。
子余庆,位司门郎。越王侗称制,为国子祭酒。
克让叔少遐,博涉群书,有词藻。仕梁,位都官尚书。入齐,甚为名流王元景、阳休之等所礼。皇建中,拜中庶子。卒,赠中书令、扬州司马。
刘臻字宣挚,沛国相人也。父显,南史有传。
臻年十八,举秀才,为邵陵王东阁祭酒。元帝时,迁中书舍人。江陵平,归魏为中书侍郎。周冢宰宇文护辟为中外府记室,军书羽檄,多成其手。后为露门学士,授大都督,封饶阳县子。历蓝田令、畿伯下大夫。隋文帝受禅,进位仪同三司。左仆射高颎之伐陈也,以臻随军主文翰,进爵为伯。皇太子勇引为学士,甚亲狎之。
臻无吏干,又性惚恍,耽经覃思,至于世事,多所遗忘。有刘讷者,亦任仪同,俱为太子学士,情好甚密。臻住城南,讷住城东。臻尝欲寻讷,谓从者曰:‘汝知刘仪同家乎?’从者不知寻讷,谓臻还家,因荅曰:‘知。’于是引之而去。既扣门,臻尚未悟,谓至讷家,乃据鞍大呼曰:‘刘仪同可出矣。’其子迎门,臻惊曰:‘汝亦来邪?’其子荅曰:‘此是大人家。’于是顾眄久之,乃悟,叱从者:‘汝大无意,吾欲造刘讷耳!’性好啖蚬,以音同父讳,呼为扁螺,其疏放多此类也。
精于两汉书,时人称为汉圣。开皇十八年,卒。有集十卷,行于世。
诸葛颍字汉,丹杨建康人也。祖铨,梁零陵太守。父规,义阳太守。
颍年十八能属文,起家邵陵王参军事,转记室。侯景之乱,奔齐,历学士、太子舍人。周氏平齐,不得调,杜门不出者十余年。习易、图纬、苍雅、庄老颇得其要,清辩有俊才。晋王广素闻其名,引为参军事,转记室。及王为太子,除药藏郎。
炀帝即位,迁著作郎,甚见亲幸,出入卧内。帝每赐之曲宴,辄与皇后嫔御连席共榻。颍因间隟,多所谮毁,是以时人谓之‘冶葛’。后录恩旧,授朝散大夫。帝尝赐颍诗,其卒章曰:‘参翰长洲苑,侍讲肃成门,名理穷研核,英华恣讨论。实录资平允,传芳导后昆。’其待遇如此。从征吐谷浑,加正议大夫。从驾北巡,卒于道。
颍性褊急,与柳誓每相忿 49a7.gif ,帝屡责怒之,而犹不止。于后帝亦薄之。有集二十卷,撰銮驾北巡记三卷,幸江都道里记一卷,洛阳古今记一卷,马名录二卷,并行于世。有子嘉会。
王贞字孝逸,梁郡陈留人也。少聦敏,七岁好学,善毛诗、礼记、左氏传、周易,诸史百家无不毕览。善属文,不事产业,每以讽读为娱。开皇初,汴州刺史樊叔略引为主簿。后举秀才,授县尉,非其好也,谢病于家。
炀帝即位,齐王暕镇江都,闻其名,以书召之。及至,以客礼待之,索其文集。贞上三十三卷,为启陈谢。齐王览集,甚善之,赐良马四匹。贞复上江都赋,王赐钱十万贯、良马二匹。未几,以疾甚还乡,终于家。
虞绰字士裕,会稽余姚人也。父孝曾,陈始兴王咨议。
绰身长八尺,姿仪甚伟,博学有俊才,尤工草隶。陈左卫将军傅縡,有盛名于世,见绰词赋,叹美之。仕陈,为太学博士,迁永阳王记室。
及陈亡,晋王广引为学士。大业初,转为秘书学士,奉诏与秘书郎虞世南、著作佐郎庾自直等撰长洲玉镜等书十余部。绰所笔削,帝未尝不称善,而官竟不迁。初为校书郎,以藩邸左右,授宣惠尉,迁著作佐郎。与虞世南、庾自直、蔡允恭等四人常直禁中,以文翰待诏,恩眄隆洽。从征辽东,帝舍临海顿,见大鸟,异之,诏绰为铭。帝览而善之,命有司勒于海上。以度辽功,授建节尉。
绰恃才任气,无所降下。著作郎诸葛颍以学业幸于帝,绰每轻侮之,由是有隙。帝尝问绰于颍,颍曰:‘虞绰粗疏人也。’帝颔之。时礼部尚书杨玄感称其贵踞,虚己礼之,与结布衣之友。绰数从之游。其族人虞世南诫之曰:‘上性猜忌,而君过厚玄感。若与绝交者,帝知君改悔,可以无咎。不然终当见祸。’绰不从。寻有告绰以禁内兵书借玄感,帝甚衔之。及玄感败,其妓妾并入宫,帝因问之曰:‘玄感平常时与何人交往?’其妾以虞绰对。帝令大理卿郑善果穷理其事。绰曰:‘羁旅薄游,与玄感文酒谈款,实无他谋。’帝怒不解,徙绰于边。绰至长安而亡。吏逮之急,于是潜度江,变姓名,自称吴卓。游东阳,抵信安令天水辛大德舍。岁余,绰与人争田相讼,因有识绰者而告之,竟为吏所执,坐斩江都。所有词赋,并行于世。
大德为令,诛翦群盗,甚得人和。与绰俱为使者所执,其妻泣曰:‘每谏君无匿学士,今日之事,岂不哀哉!’大德笑曰:‘我本图脱长者,乃为人告之,吾罪也,当死以谢绰。’会有诏,死罪得以击贼自效。信安吏人诣使者叩头曰:‘辛君人命所悬,不然亦无信安矣。’使者留之以讨贼。帝怒,斩使者。大德获全。
王胄字承基,琅邪临沂人也。祖筠、父祥,并南史有传。
胄少有逸才,仕陈,历太子舍人、东阳王文学。及陈灭,晋王广引为学士。仁寿末,从刘方击林邑,以功授帅都督。
大业初,为著作佐郎,以文词为炀帝所重。帝尝自东都还京师,赐天下大酺四日。为五言诗,诏群官诗成者奏之。帝览胄诗而善之,因谓侍臣曰:‘气高致远,归之于胄;词清体润,其在世基;意密理新,惟庾自直。过此者未可以言诗也。’帝所有篇什,多令继和。与虞绰齐名,同志友善,于时后进之士,咸以二人为准的。从征辽东,进授朝散大夫。
胄性疏率不伦,自恃才伐,郁郁于官,每负气陵傲,忽略时人。为诸葛颍所嫉,屡谮之于帝,帝爱其才而不罪。礼部尚书杨玄感虚襟与交,数游其第。及玄感败,与虞绰徙边。胄遂亡匿,潜还江左。为吏所捕,坐诛。所著词赋,多行于世。
兄慎,字元恭。博学多通,少有盛名于江左。仕陈,历太子洗马、中舍人。陈亡,与胄俱为学士。炀帝即位,授秘书郎,卒于官。
庾自直,颍川人。父持,南史有传。
自直少好学,沈静寡欲。仕陈,历豫章王府外兵参军、记室。陈亡入关,不得调。晋王广闻之,引为学士。大业初,授著作佐郎。自直解属文,于五言诗尤善。性恭慎,不妄交游。特为帝所爱,有篇章必先示自直,令其诋诃。自直所难,帝辄改之,或至于再三,俟其称善,然后方出。其见亲礼如此。
后以本官知起居舍人事。化及作逆,与之北上,自载露车中,感激发病卒。有文集十卷,行于世。
潘徽字伯彦,吴郡人也。性聦敏,少受礼于郑灼,受毛诗于施公,受书于张冲,讲庄、老于张讥,并通大义;尤精三史;善属文,能持论。中书令江总引致文儒之士,徽一诣总,总甚敬之。释褐新蔡王国侍郎,选为客馆令。
隋遣魏澹聘于陈,陈人使徽接对之。澹将反命,为启于陈主曰:‘敬奉弘慈,曲垂饯送。’徽以饯送为重,敬奉为轻,却其启而不奏。澹曰:‘曲礼云:主敬客。诗曰:“维桑与梓,必恭敬止。”孝经:“宗庙致敬。”又云:“不敬其亲,谓之悖礼。”孔子敬天之怒,成汤圣敬日跻。宗庙极重,上天极高,父极尊,君极贵,四者咸同一敬,五经未有异文。不知以敬为轻,竟何所据?’徽难之曰:‘向所论敬字,本不全以为轻,但施用处殊,义成通别。礼主于敬,此是通言。犹如男子冠而字之,注云:“成人,敬其名也。”春秋有冀缺,夫妻亦云相敬。于子则有敬名之义,在夫亦有敬妻之说,此可复并谓极高极尊乎?至若敬谢诸公,固非尊地;公子敬爱,止施賔友;敬问敬报,弥见雷同;敬听敬酬,何关贵隔。当知敬之为义,虽是不轻,但敬之于语,则有时混漫。今云敬奉,所以成疑。聊举一隅,未为深据。’澹不能对,遂从而改焉。
及陈灭,为州博士。秦王俊闻其名,召为学士。尝从俊朝京师,在涂,令徽于马上为赋,行一驿而成,其名曰述恩赋。俊览而善之。复令为万字文,又遣撰集字书,名为韵纂,徽为之序。俊薨,晋王广复引为扬州博士,令与诸儒撰江都集礼一部,复令徽为序。炀帝嗣位,徽与著作郎陆从典、太常博士褚亮、欧阳询等助越公杨素撰魏书,会素薨而止。授京兆郡博士。
杨玄感兄弟重之,数相往来。及玄感败,凡所交关,多罹其患。徽以玄感故人,为帝所不悦,有司希旨,出徽为西海郡威定县主簿。意甚不平,行至陇头,发病而卒。
隋时有常得志、尹式、刘善经、祖君彦、孔德绍、刘斌,并有才名,事多遗逸。
常得志,京兆人。隋秦王记室。及王薨,过故第,为五言诗,辞理悲壮,甚为时人所重。复为兄弟论,义理可称。
尹式,河间人。仁寿中,官至汉王记室。汉王阻兵,式自杀。其族人正卿、彦卿亦俱有俊才,名显于世。
刘善经,河间人。历著作佐郎、太子舍人。著酬德传三十卷,诸刘谱三十卷,四声指归一卷,行于世。
祖君彦,见其父珽传。
孔德绍,会稽人。有清才,官至景城县丞。窦建德署为中书令,专典书檄。及建德败,伏诛。
刘斌,南阳人。祖之遴,南史有传。斌颇有词藻,官至信都司功书佐。窦建德署为中书舍人。建德败,复为刘黑闼中书侍郎。与黑闼亡归突厥,不知所终。
论曰:古人之所贵名不朽者,盖重言之尚存。王褒、庾信、颜之推、虞世基、柳誓、许善心、明克让、刘臻、王贞、虞绰、王胄等,并极南土誉望,又加之以才名,其为贵显,固其宜也。自余或位下人微,居常亦何能自达。及其灵虵可握,天网俱顿,并编缃素,咸贯辞林。虽其位可下,其身可杀,千载之外,贵贱一焉。非此道也,孰云能致?凡百士子,可不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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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八十四‧列传第七十二  孝行 长孙虑 乞伏保 孙益德 董洛生 杨引 阎元明 吴悉达 王续生 李显达 仓跋 张昇 王崇 郭文恭 荆可 秦族 皇甫遐 张元 王颁弟𫠆 杨庆 田翼 纽因 刘仕儁 翟普林 华秋 徐孝肃
孝经云:‘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人之行也。’论语云:‘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欤!’吕览云:‘夫孝,三皇五帝之本务,万事之纲纪也。执一术而百善至,百邪去,天下顺者,其唯孝乎!’然则孝之为德至矣,其为道远矣,其化人深矣。故圣帝明王行之于四海,则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齐其明;诸侯卿大夫行之于国家,则永保其宗社,长守其禄位;匹夫匹妇行之于闾阎,则播徽烈于当年,扬休名于千载。是以尧、舜、汤、武居帝王之位,垂至德以敦其风;孔、墨、荀、孟禀圣贤之资,弘正道以励其俗。观其所由,在此而已矣。
然而淳源既往,浇风愈扇,礼义不树,廉让莫修。若乃绾银黄,列钟鼎,立于朝廷之间,非一族也;积龟贝,实仓廪,居于闾巷之内,非一家也。其于爱敬之道,则有未能备焉;哀思之节,罕有得其中焉。斯乃诗人所以思素冠,孔门有以责衣锦也。
且生尽色养之方,终极哀思之地,厥迹多绪,其心一焉。若乃诚达泉鱼,感通鸟兽,事匪常伦,斯盖希矣。至如温床、扇席,灌树、负土,苟或加人,咸为疾俗。斯固仁人君子所以兴叹,哲后贤宰所宜属心。如令明教化以救其弊,优爵赏以劝其心,存恳诚以诱其进,积岁月以求其终,则今之所谓少者,可以为多矣,古之所谓难者,可以为易矣。
长孙虑等阙稽古之学,无俊伟之才。或任其自然,情无矫饰;或笃于天性,勤其四体。并竭股肱之力,咸尽爱敬之心,自足膝下之欢,忘怀轩冕之贵。不言而化,人神通感。虽或位登台辅,爵列王侯,禄积万锺,马迹千驷,死之日曾不得与斯人之徒隶齿。孝之大也,不其然乎。
案魏书列赵琰、长孙虑、乞伏保、孙益德、董洛生、杨引、阎元明、吴悉达、王续生、李显达、仓跋、张昇、王崇、郭文恭为孝感传,周书列李棠、柳桧、杜叔毗、荆可、秦族、皇甫遐、张元为孝义传,隋书列陆彦师、田德懋、薛濬、王颁、田翼、杨庆、郭世隽、纽因、刘仕儁、郎方贵、翟普林、李德饶、华秋、徐孝肃为孝义传。今赵琰、李棠、柳桧、杜叔毗、陆彦师、李德饶入别传及其家传,其余并从此编缉,以备孝行传云。
长孙虑,代人也。母因饮酒,其父真呵叱之,误以杖击,便即致死。真为县囚执,处以重坐。虑列辞尚书云:‘父母忿争,本无余恶,直以谬误,一朝横祸。今母丧未殡,父命旦夕,虑兄弟五人并冲幼。虑身居长,今年十五,有一女弟,向始四岁。更相鞠养,不能保全,父若就刑,交坠沟壑。乞以身代老父命,使婴弱众孤,得蒙存立。’尚书奏云:‘虑于父为孝子,于弟为仁兄,寻情究状,特可矜感。’孝文帝诏特恕其父死罪,以从远流。
乞伏保,高车部人也。父居,献文时为散骑常侍,领牧曹尚书,赐爵宁国侯。以忠谨慎密,常在左右,出内诏命。赐宫人河南宗氏,亡后,赐以宫人申氏,宋太子左率申坦兄女也。岁余,居卒。申抚养伏保,性严肃,捶骂切至,而伏保奉事孝谨,初无恨色。袭父侯爵,例降为伯。稍迁左中郎将。每请禄赐,在外公私尺丈所用,无不白知。出为鄯善镇将。申年逾八十,伏保手制马轝,亲自扶接,申欣然随之。申亡,伏保解官,奉丧还洛。复为长兼南中郎将,卒。
孙益德,乐安人也。其母为人所害,益德童幼,为母复仇,还家哭于殡,以待县官。孝文、文明太后以其幼而孝决,又不逃罪,特免之。
董洛生,代人也。居父丧过礼,诏遣秘书中散温绍伯奉玺书慰之,令自抑割,以全孝道。又诏其宗亲,使相喻奖,勿令有灭性之讥。
杨引,乡郡襄垣人也。三岁丧父,为叔所养。母年九十二终,引年七十五,哀毁过礼。三年服毕,恨不识父,追服斩衰,食粥粗服,誓终身命。经十三年,哀慕不改,为郡县乡闾三百余人上状称美。有司奏宜旌赏,复其一门,树其纯孝。诏别敕集书标扬引至行,又可假以散员之名。
阎元明,河东安邑人也。少而至孝,行着乡闾。太和五年,除北随郡太守。元明以违离亲养,兴言悲慕。母亦慈念,泣泪丧明。悲号上诉,许归奉养。一见其母,母目便开。刺史吕寿恩列状上闻,诏下州郡,表为孝门,复其租调兵役,令终母年。母亡服终,心丧积载,每忌日,悲动傍邻。昆弟雍和,尊卑谐穆,安贫乐道,白首同归。
又猗氏县人令狐仕,兄弟四人,早丧父,泣慕十载,奉养其母,孝著乡邑。而力田积粟,博施不已。
又河东郡人杨风等七百五十人,列称乐户皇甫奴兄弟,虽沉屈兵伍,而操尚弥高,奉养继亲,甚著恭孝之称。
又东郡小黄县人董吐浑、兄养,事亲至孝,三世同居,闺门有礼。景明初,畿内大使王凝奏请标异,诏从之。
吴悉达,河东闻喜人也。兄弟三人,年并幼小,父母为人所杀。四时号慕,悲感乡邻。及长报仇,避地永安。昆弟同居四十余载,闺门和睦,让逸竞劳。虽于俭年,糊𫗴不继,賔客经过,必倾所有。每守宰殡丧,私办车牛,送终葬所。邻人孤贫窘困者,莫不解衣辍粮,以相赈恤。乡闾五百余人诣州称颂焉。刺史以悉达兄弟行着乡里,板赠悉达父勃海太守。悉达后欲改葬,亡失坟墓,推寻弗获。号哭之声,昼夜不止,叫诉神祇。忽于悉达足下地陷,得父铭记,因迁葬曾祖已下三世九丧。倾尽资业,不假于人,哀感毁悴,有过初丧。有司奏闻,标闾复役,以彰孝义。
时有齐州人崔承宗,其父于宋世仕汉中,母丧因殡彼。后青、徐归魏,遂为隔绝。承宗性至孝,万里投险,偷路负丧还京师。黄门侍郎孙惠蔚闻之,曰:‘吾于斯人,见廉范之情矣。’于是吊赠尽礼,如旧相识。
王续生,荥阳京县人也。遭继母忧,居丧,杖而后起。及终礼制,鬓发尽落。有司奏闻,宣武诏标旌门闾,甄其徭役。
李显达,颍川阳翟人也。父丧,水浆不入口七日,鬓发堕落,形体枯悴。六年庐于墓侧,哭不绝声,殆于灭性。州牧高阳王雍以状奏,灵太后诏表其门闾。
仓跋,荥阳京县人也。丧母,水浆不入口五日,吐血数升,居忧毁瘠,见称州里。有司奏闻,孝武帝诏标门闾。
张昇,荥阳京县人也。丧父,饮水绝盐,哀毁过度,形骸枯悴,骨立而已,发落殆尽。声闻乡里,盗贼不侵其闾。州表以闻,标其门闾。
王崇字干邕,阳夏雍丘人也。兄弟并以孝称,身勤稼穑,以养二亲。仕梁州镇南府主簿。母亡,杖而后起,鬓发堕落。未及葬,权殡宅西。崇庐于殡所,昼夜哭泣,鸠鸽群至。有一小鸟,素质黑眸,形大于雀,栖于崇庐,朝夕不去。母丧阕,复丁父忧,哀毁过礼。是年夏,风雹,所经处,禽兽暴死,草木摧折。至崇田畔,风雹便止,禾麦十顷,竟无损落。及过崇地,风雹如初。咸称至行所感。崇虽除服,仍居墓侧。于其室前,生草一根,茎叶甚茂,人莫能识。至冬中,复有鸟巢崇屋,乳养三子,毛羽成长,驯而不惊。守令闻之,亲自临视。州以闻奏,标其门闾。
郭文恭,太原平遥人也。仕为太平县令。年逾七十,父母丧亡。文恭孝慕罔极,乃居祖父墓次,晨夕拜跪。跣足负土,培祖父二墓,寒暑竭力,积年不已。见者莫不哀叹。尚书闻奏,标其门闾。
荆可,河东猗氏人也。性质朴,容止有异于人。能苦身勤力,供养其母,随时甘旨,终无匮乏。母丧,水浆不入口三日,悲号擗踊,绝而后苏者数四。葬母之后,遂庐于墓侧,昼夜悲哭,负土成坟,蓬发不栉,菜食饮水而已。然可家旧墓,茔域极大,榛芜至深,去家十余里。而可独宿其中,与禽兽杂处,哀感远近,邑里称之。大统中,可乡人以可孝行足以劝励风俗,乃上言焉。周文令州县表异之。及服终之后,犹若居丧。
大冢宰、晋公护闻可孝行,特引见焉。与可言论,时有会于护意。而护亦至孝,其母阎氏,没于敌境,不测存亡。每见可,自伤久乖膝下,而重可至性。可卒后,护犹思其纯孝,收可妻子于京城,恒给其衣食。
秦族,上郡洛川人也。祖白、父雚,并有至性,闻于闾里。魏太和中,板白颍州刺史。大统中,板雚鄜城郡守。
族性至孝,事亲竭力。及父丧,哀毁过礼,每一恸哭,酸感行路。既以母在,恒抑割哀情,以慰其母意。四时珍羞,未尝匮乏。与弟荣先,复相友爱,闺门之中,怡怡如也。寻而其母又没,哭泣无时,唯饮水食菜而已。终丧之后,犹蔬食,不入房室二十许年。乡里咸叹异之。其邑人王元达等七十余人上其状,有诏表其门闾。
荣先亦至孝,遭父丧,哀慕不已,遂以毁卒。邑里化其孝行。周文嘉之,乃下诏褒美其行,赠沧州刺史,以旌厥异。
皇甫遐字永贤,河东汾阴人也。累世寒微,而乡里称其和睦。
遐性纯至,少丧父,事母以孝闻。后遭母丧,乃庐于墓侧,负土为坟。复于墓南作一禅窟,阴雨则穿窟,晴霁则营墓。晓夕勤力,未尝暂停。积以岁年,坟高数丈,周回五十余步,禅窟重台两匝,总成十有二室,中间行道,可容百人。遐食粥枕块,栉风沐雨,形容枯悴,家人不识。当其营墓之初,乃有鸱乌各一,徘徊悲鸣,不离墓侧,若助遐者,经月余日乃去。远近闻其至孝,竞以米面遗之,遐皆受而不食,悉以营佛斋焉。郡县表上其状,有诏旌异之。
张元字孝始,河北芮城人也。祖成,假平阳郡守。父延隽,仕州郡,累为功曹主簿。并以纯至为乡里所推。
元性谦谨,有孝行,微涉经史,然精释典。年六岁,其祖以其夏中热,欲将元就井浴。元固不肯从。谓其贪戏,乃以杖击其头曰:‘汝何为不肯浴?’元对曰:‘衣以盖形,为覆其亵。元不能亵露其体于白日之下。’祖异而舍之。
南邻有二杏树,杏熟多落元园中。诸小儿竞取而食之。元所得者,送还其主。村陌有狗子为人所弃者,元即收而养之。其叔父怒曰:‘何用此为!’将欲更弃之。元对曰:‘有生之类,莫不重其性命。若天生天杀,自然之理。今为人所弃而死,非其道也。若见而不收养,无仁心也。是以收而养之。’叔父感其言,遂许焉。未几,乃有狗母衔一死兔置元前而去。
及元年十六,其祖丧明三年。元恒忧泣,昼夜读佛经,礼拜以祈福祐。后读药师经,见‘盲者得视’之言。遂请七僧,然七灯,七日七夜转药师经行道。每言:‘天人师乎!元为孙不孝,使祖丧明。今以灯光普施法界,愿祖目见明,元求代暗。’如此经七日,其夜梦见一老翁,以金鎞疗其祖目,于梦中喜跃,遂即惊觉。乃遍告家人。三日,祖目果明。
其后,祖卧疾再周,元恒随祖所食多少,衣冠不解,旦夕扶侍。及祖没,号踊绝而后苏。随其父,水浆不入口三日。乡里咸叹异之。县博士杨轨等二百余人上其状,有诏表其门闾。
王颁字景彦,太原祁人也。父僧辩,南史有传。
颁少俶傥,有文武干局。僧辩平侯景,留颁荆州。遇梁元帝为周师所陷,颁因入关。闻其父为陈武帝所杀,号恸而绝,食顷乃苏,哭不绝声,毁瘠骨立。至服阕,常布衣蔬食,藉藁而卧。周明帝嘉之,召授左侍上士。累迁汉中太守,寻拜仪同三司。
隋开皇初,以平蛮功,加开府,封虵丘县公。献取陈之策,上览而异之,召见,言毕歔欷,上为之改容。及大举伐陈,颁自请行。率兵数百人,从韩擒虎先锋夜济,力战被伤。恐不堪复鬬,悲感呜咽。夜中睡,梦有人授药,比寤而疮不痛。时人以为孝感。
及陈灭,颁密召父在时士卒,得千余人,对之涕泣。其间壮士或问曰:‘郎君仇耻已雪,而悲哀不止者,将不为霸先早死,不得手刃之邪?请发其丘陇,斲榇焚骨,亦可申孝心矣。’颁顿颡陈谢,额尽流血,荅曰:‘其为坟茔甚大,恐一宵发掘,不及其尸,更至明朝,事乃彰露。’诸人请具锹锸。于是夜发其陵,剖棺,见陈武帝须皆不落,其本皆出自骨中。颁遂焚骨取灰,投水饮之。既而自缚归罪。晋王表其状。文帝曰:‘朕以义平陈。王颁所为,亦孝义之道,何忍罪之?’舍而不问。有司录其战功,将加柱国,赐物五千段。颁固辞曰:‘臣缘国威灵,得雪怨耻,本心徇私,非是为国。所加官赏,终不敢当。’帝从之。
拜代州刺史,甚有惠政。卒于齐州刺史。
弟𫠆,字景文。年数岁而江陵亡,同诸兄入关。少好游侠,年二十,尚不知书,为其兄颙所责怒。于是感激,始读孝经、论语,昼夜不倦,遂读左传、礼、易、诗、书,乃叹曰:‘书无不可读者。’勤学累载,遂遍通五经,究其旨趣,大为儒者所称。解缀文,善谈话。年三十,周武帝引为露门学士,每有议决,多𫠆所为。性识甄明,精力不倦,好读诸子,遍记异书,以博物称。又晓兵法,益有从横之志,每叹不逢时,常以将相自许。
开皇五年,授著作佐郎,寻令于国子讲授。会帝亲临释奠。国子祭酒元善讲孝经,𫠆与相论难,词义锋起,善往往见屈。帝大奇之,超授国子博士。后坐事解职,配防岭南。
数载,授汉王谅府咨议参军,王甚礼之。时谅见房陵及秦、蜀二王相次废黜,潜有异志。𫠆阴劝谅缮甲兵。及文帝崩,谅遂举兵反,多𫠆之计也。𫠆后数进奇策,谅不能用。杨素至蒿泽,将战。𫠆谓其子曰:‘气候殊不佳,兵必败。汝可随从我。’既而兵败,𫠆将归突厥。至山中,径路断绝,知必不免。谓其子曰:‘吾之计谋,不减杨素,但为言不见从,遂至于此。不能坐受禽执,以成竖子之名也。吾死后,汝慎勿过亲故!’于是自杀,瘗之石窟中。其子数日不得食,遂过其故人,竟为所禽。杨素求𫠆尸得之,斩首,枭于太原。
所撰五经大义三十卷,有集二十卷,并因兵乱,无复存焉。
杨庆字伯悦,河间人也。祖玄、父刚,并以至孝知名。
庆美容止,性辩慧。年十六,齐国子博士徐遵明见而异之。及长,颇涉书记。年二十五,郡察孝廉,以侍养不赴。母有疾,不解襟带者七旬。及居母忧,哀毁骨立,负土成坟。齐文宣表其门闾,赐帛及绵粟各有差。隋文帝受禅,屡加褒赏,擢授仪同三司,板平阳太守。卒于家。
田翼,不知何许人也。养母以孝闻。其后母卧疾岁余,翼亲易燥湿,母食则食,母不食则不食。隋开皇中,母患暴痢。翼谓中毒药,遂亲尝秽恶。母终,翼一恸而绝。妻亦不胜哀而死。乡人厚共葬之。
纽因字孝政,河东安邑人也。性至孝。周武成中,父母丧,庐于墓侧,负土成坟。庐前生麻一株,高丈许,围之合拱,枝叶郁茂,各夏恒青。有鸟栖上,因举声哭,鸟即悲鸣。时人异之。周武帝表其闾,擢授甘棠令。隋开皇初卒。
子士雄,少质直孝友。丧父,复庐于墓侧,负土成坟。其庭前有一槐树,先甚郁茂,及士雄居丧,树遂枯死。服阕还宅,死槐复荣。隋文帝闻之,叹其父子至孝,下诏褒扬,号其居为累德里。
刘仕儁,彭城人也。性至孝。丁母丧,绝而复苏者数矣,勺饮不入口者七日。庐于墓侧,负土成坟,列植松柏,虎狼驯扰,为之取食。隋文帝受禅,表其门闾。
翟普林,楚丘人也。事亲以孝闻。州郡辟皆不就,躬耕色养。乡闾谓为楚丘先生。后父母疾,亲易燥湿,不解衣者七旬。大业初,父母俱终,哀毁殆将灭性。庐于墓侧,负土成坟。盛冬不衣缯絮,唯著单缞而已。家有乌犬,随其在墓,若普林哀临,犬亦悲号,见者嗟异。有二鹊巢其庐前柏树,入庐驯狎,无所惊惧。司隶巡察,奏其孝感,擢授孝阳令。
华秋,汲郡临河人也。幼丧父,事母以孝闻。家贫,佣赁为养。其母患疾,秋容貌毁悴,鬓须尽改。母终,遂绝栉沐,发尽秃落。庐于墓侧,负土成坟。有人欲助之者,秋辄拜而止之。隋大业初,调狐皮,郡县大猎。有一兔,逐之,奔入秋庐中,匿秋膝下。猎人至庐所,异而免之。自尔,此兔常宿庐中,驯其左右。郡县嘉其孝感,具以状闻。降使劳问,而表其门闾。后群盗起,常往来庐之左右,咸相诫曰:‘勿犯孝子乡。’赖秋全者甚众。
徐孝肃,汲郡人也。宗族数十家,多以豪侈相尚,唯孝肃俭约。事亲以孝闻。虽在幼小,宗党间每有争讼,皆至孝肃所平论,短者无不引咎而退。孝肃早孤,不识父。及长,问其母父状,因画工图其形,构庙置之而定省焉,朔望享祭。养母至孝,数十年家人未见其忿恚色。母老疾,孝肃亲易燥湿,忧悴数年,见者莫不悲悼。母终,孝肃茹蔬饮水,盛冬单缞,毁瘠骨立。祖父母、父母墓,皆负土成坟。庐于墓所四十余载,被发徒跣,遂以终身。
其弟德备终,子处默,又庐于墓侧。弈世称孝焉。
论曰:塞天地而横四海者,唯孝而已矣。然则孝始爱敬之方,终极哀思之道,厥亦多绪,其心一焉。若上智禀自然之质,中庸有企及之义,及其成名,其美一也。长孙虑等或出公卿之绪,藉礼教之资;或出茆檐之下,非奖劝所得。并因心乘理,不逾礼教,感通所致,贯之神明。乃有负土成坟,致毁灭性,虽乖先王之典制,亦观过而知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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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八十五‧列传第七十三  节义 于什门 段进 石文德 汲固 王玄威 娄提 刘渴侯 朱长生 马八龙 门文爱 晁清 刘侯仁 石祖兴 邵洪哲 王荣世 胡小彪 孙道登 李几 张安祖 王闾 郭琰 沓龙超 乙速孤佛保 李棠 杜叔毗 刘弘 游元 张须陁 杨善会 卢楚 刘子翊 尧君素 陈孝意 张季珣 杜松赟 郭世儁 郎方贵
易称:‘立人之道,曰仁与义。’盖士之成名,在斯二者。故古人以天下为大,方身则轻;生为重矣,比义则轻。然则死有重于太山,贵其理全也;生有轻于鸿毛,重其义全也。故生无再得,死不可追,而仁道不远,则杀身以徇;义重于生,则捐躯而践。龙逢殒命于夏癸,比干竭节于商辛,申蒯断臂于齐庄,弘演纳肝于卫懿,汉之纪信、栾布,晋之向雄、嵇绍,并不惮于危亡,以蹈忠贞之节。虽功未存于社稷,力无救于颠坠,然视彼苟免之徒,贯三光而洞九泉矣。凡在立名之士,莫不庶几焉。然至临难忘身,见危授命,虽斯文不坠,而行之盖寡。固知士之所重,信在兹乎。非夫内怀铁石之心,外负陵霜之节,孰能行之若命,赴蹈如归者乎!自魏讫隋,年余二百,若迺岁寒见松柏,疾风知劲草,千载之后,懔懔犹生。岂独闻彼伯夷,懦夫立志,亦冀将来君子,有所庶几。
魏书序于什门、段进、石文德、汲固、王玄威、娄提、刘渴侯、朱长生、马八龙、门文爱、晁清、刘侯仁、石祖兴、邵洪哲、王荣世、胡小彪、孙道登、李几、张安祖、王闾以为节义传,今又检得郭琰、沓龙超、乙速孤佛保,及周书孝节传李棠、杜叔毗附之。又案齐书不立此篇,而隋书序刘弘、皇甫诞、游元、冯慈明、张须陁、杨善会、独孤盛、元文都、卢楚、刘子翊、尧君素为诚节传。今皇甫诞、冯慈明、独孤盛、元文都各附其家传,其余并附此篇,又检取隋书孝义传郎方贵、郭世儁亦附之,以备节义传云。
于什门,代人也。魏明元时为谒者,使喻冯跋。及至和龙,住外不入,使谓跋曰:‘大魏皇帝有诏,须冯主出受,然后敢入。’跋使人牵逼令入。见跋不拜,跋令人按其项。什门曰:‘冯主拜受诏,吾自以賔主致敬,何须苦见逼也?’与跋往复,声气厉然,初不挠屈。既而跋止什门。什门于群众中回身背跋,披袴后裆以辱之。既而拘留,随身衣裳,败坏略尽,虮虱被体。跋遗以衣服,拒而不受。历二十四年。
后冯弘上表称臣,乃送什门归。拜书侍御史。太武下诏褒美,比之苏武,赐羊千口、帛千匹,进为上大夫,策告宗庙,班示天下。
段进,不知何许人也。太武初,为白道守将。蠕蠕大檀入塞,围之,力屈被执。进抗声大骂,遂为贼杀。帝愍之,追赠安北将军,赐爵显美侯,谥曰庄。
石文德,中山蒲阴人也。有行义。真君初,县令黄宣在任丧亡。宣单贫,无期亲。文德祖父苗以家财殡葬,持服三年。奉养宣妻二十余载,及亡,又衰绖敛祔,率礼无阙。自苗逮文德,刺史守令卒官者,制服送之。五世同居,闺门雍睦。
又梁州上言,天水白石县人赵令安、孟兰强等四世同居,行着州里。诏并标榜门闾。
汲固,东郡梁城人也。为兖州从事。刺史李式坐事被收,吏人皆送至河上。时式子宪生始满月。式大言于众曰:‘程婴、杵臼何如人也?’固曰:‘今古岂殊!’遂便潜还不顾,径来入城,于式妇闺抱宪归藏。及捕者收宪,属有一婢产男,母以婢儿授之。事寻泄,固乃携宪逃遁,遇赦始归。宪即为固长育,至十余岁,恒呼固夫妇为郎婆。后高祐为兖州刺史,嘉固节义,以为主簿。
王玄威,恒农北陕人也。献文崩,玄威立草庐于州城门外,衰裳蔬粥,哭踊无时。刺史苟颓以事表闻。诏令问状,云:‘先帝泽被苍生,玄威不胜悲慕,恋心如此,不知礼式。’诏问玄威,欲有所诉,听为表列。玄威云:‘闻讳悲号,窃谓臣子同例,无所求谒。’及至百日,乃自竭家财,设四百人斋会。忌日,又设百僧供。至大除日,诏送白䌷袴褶一具与玄威释服,下州令表异焉。
娄提,代人也。献文时,为内三郎。献文暴崩,提谓人曰:‘圣主昇遐,安用活为!’遂引佩刀自刺,几死。文明太后诏赐帛二百匹。
时有敕勒部人蛭拔寅,兄地于坐盗食官马,依制命死。拔寅自诬己杀,兄又云实非弟杀。兄弟争死,辞不能定。孝文诏原之。
刘渴侯,不知何许人也。禀性刚烈。太和中,为徐州后军,以力死战,众寡不敌,遂禽。瞋目大骂,终不降屈,为贼所杀。孝文赠立忠将军、平州刺史、上庸侯,赐绢千匹、谷千斛。
有严季者亦为军校尉,与渴侯同殿,势穷被执,终不降屈。后得逃还,除立节将军,赐爵五等男。
朱长生、于提者,并代人也。孝文时,长生为员外散骑常侍,与提俱使高车。既至,高车王阿伏至罗责长生等拜,长生拒之。阿伏至罗乃不以礼待。长生以金银宝器奉之,至罗既受献,长生曰:‘为臣内附,宜尽臣礼,何得口云再拜,而实不拜。’呼出帐,命众中拜。阿伏至罗惭其臣下,大怒曰:‘帐中何不教我拜,而辱我于大众?’夺长生等献物,内之丛石,兵胁之曰:‘为我臣则活,不降则杀汝!’长生与于提瞋目厉声责之曰:‘我为鬼,不为汝臣!’阿伏至罗大怒,绝其饮食。从者三十人皆求阿伏至罗,乃给以肉酪。长生与提又不从,乃各分徙之。三岁乃放还。孝文以长生等守节,远同苏武,拜长生河内太守,提陇西太守,并赐爵五等男,从者皆为令长。
马八龙,武邑武强人也。轻财重义。友人武遂县尹灵哲在军丧亡,八龙闻即奔赴,负尸而归,以家财殡葬,为制缌麻,抚其孤遗,恩如所生。州郡表列,诏表门闾。
门文爱,汲郡山阳人也。早孤,供养伯父母以孝谨闻。伯父亡,服未终,伯母又亡。文爱居丧持服六年,哀毁骨立。乡人魏仲贤等相与标其孝义。
晁清,辽东人也。祖晖,济州刺史、颍川公。清袭祖爵,例降为伯。为梁城戍将,梁师攻围,粮尽城陷。清抗节不屈,为贼所杀。宣武褒美,赠乐陵太守,谥曰忠。子荣賔袭。
刘侯仁,豫州人也。城人白早生杀刺史司马悦,据城南叛。悦息朏,走投侯仁。贼虽重加购募,又严其捶挞,侯仁终无漏泄。朏遂免祸。事宁,有司奏其操行,请免府籍,叙一小县。诏可。
石祖兴,常山九门人也。太守田文彪、县令和真等丧亡,祖兴自出家绢二百余匹,营护丧事。州郡表列。孝文嘉之,赐爵二级为上造。后拜宁陵令,卒。吏部尚书李韶奏其节义,请加赐谥,以奖来者。灵太后令如所奏。有司谥曰恭。
邵洪哲,上谷沮阳人也。县令范道荣先自朐城归款,以除县令。道荣乡人徐孔明妄经公府,讼道荣非勋,道荣坐除名。羇旅孤贫,不能自理。洪哲不胜义愤,遂代道荣诣京师,明申曲直,经历寒暑,不惮劬劳。道荣卒得复雪。
又北镇反乱,道荣孤单,无所归附。洪哲兄伯川复率乡人来相迎接,送达幽州。道荣感其诚节,诉省申闻。诏下州郡,标其里闾。
王荣世,阳平馆陶人也。为三城戍主、方城县子。梁师攻围,力穷,知不可全,乃先焚府库,后杀妻妾。及贼陷城,与戍副邓元兴等俱以不屈被害。明帝下诏,褒美忠节,进荣世爵为伯,赠齐州刺史;元兴开国子,赠洛州刺史。
胡小彪,河南河阴人也。少有武气。正光末,为统军于晋寿。孝昌中,梁将樊文炽等寇边。益州刺史邴虬遣长史和安固守小剑,文炽围之。虬命小彪与统军崔珍宝同往防拒。文炽掩袭小彪、珍宝并禽之。文炽攻小剑未陷,乃将珍宝至城下,使谓和安曰:‘南军强盛,北救不来,岂若归款,取其富贵?’和安命射之,乃退。复逼小彪与和安交言。小彪乃慷慨谓安曰:‘我栅不防,为贼所虏。观其兵士,势不足言,努力坚守,魏行台、傅梁州遣将已至。’贼以刀殴击,言不得终,遂害之。三军无不叹其壮节,哀其死亡。贼寻奔败,禽其次将萧世澄、陈文绪等一十一人。行台魏子建壮其气概,启以世澄购其尸柩,乃获骸骨归葬之。
孙道登,彭城吕县人也。永安初,为梁将韦休等所虏。面缚临刃,巡远村坞,令其招降乡曲。道登厉声唱呼:‘但当努力,贼无所能!’贼遂屠戮之。
又荆州被围,行台宗灵恩遣使宗女等四人入城晓喻,为贼将所获。执女等巡城,令其改辞。女等大言:‘天军垂至,坚守莫降。’贼忿,各刳其腹,然后斩首。二州表其节义。道登等并赐五品郡、五等子爵,听子弟承袭,遣使诣所在吊祭。
李几,博陵安平人也。七世共居同财。家有二十二房,一百九十八口,长幼济济,风礼着闻。至于作役,卑幼竞集。乡里嗟美,标其门闾。
张安祖,河阳人也。袭世爵山北侯。时有元承贵,曾为河阳令,家贫,且赴尚书求选,逢天寒甚,遂冻死路侧。一子年幼,停尸门巷,棺殓无托。安祖悲哭尽礼,买木为棺,手自营作,殓殡周给。朝野嘉叹。尚书闻奏,标其门闾。
王闾,北海密人也。数世同居,有百口。又太山刘业兴,四世同居,鲁郡盖俊,六世同居,并共财产,家门雍睦。乡里敬异。有司申奏,皆标门闾。
郭琰字神宝,京槃人也。少丧父,事母以孝闻。孝武帝之居藩邸,琰以通侠被知。及即位,封新丰县公,除洛州刺史。孝武西入,改封冯翊郡公,授行台尚书、潼关大都督。大统中,齐神武遣大都督窦泰袭恒农。时琰为行台,众少战败,乃奔洛州。至刺史泉仚城守力穷,城将陷,乃仰天哭曰:‘天乎!天乎!何由纵此长虵,而不助顺也?’言发涕流,不能自止。兵士见之,咸自厉愤。竟为东魏将高敖曹所禽。复谓敖曹曰:‘天子之臣,乃为贼所执。’敖曹素闻其名,义不杀之,送于并州。见齐神武,言色不屈,见害。
沓龙超,晋寿人也。性尚义侠,少为乡里所重。永熙中,梁将樊文炽来寇益州,刺史傅和孤城固守。龙超每出战,辄破之。时攻围既久,粮矢方尽,刺史遣龙超夜出,请援于汉中,遂为文炽所得。许以封爵,使告城中曰:‘外无援军,宜早降。’乃置龙超于攻楼上。龙超乃告刺史曰:‘援军数万,近在大寒。’文炽大怒,火炙杀之,至死,辞气不挠。大统二年,诏赠龙骧将军、巴州刺史。
乙速孤佛保,北秀容胡酋也。少骁武,善射。孝武帝时,为直阁将军。从入关,封蒲子县公,并赐弓矢。大统初,梁将兰钦来寇,遂陷汉中。佛保时为都督,统兵力战。知将败,乃先城未陷,仰天大哭曰:‘此马吾常所乘,此弓矢天恩赐我,岂可令贼得吾弓马乎!’遂斩马及弓,自刎而死。三军莫不壮之。黄门郎赵僧庆时使汉中,闻,乃收运其尸致长安。天子叹感,诏著作录之。
李棠字长卿,勃海蓨人也。祖伯贵,魏宣武时,官至鲁郡守。有孝行,居父丧,哀戚过礼,遂以毁卒。宣武嘉之,赠勃海相。父元胄,员外散骑侍郎。
棠幼孤,好学,有志操。高仲密为北豫州刺史,请棠为掾。仲密将图西附。时东魏又遣镇城奚寿兴典兵事。仲密遂与棠谋杀寿兴,率其众据城,遣棠诣关中归款。周文嘉之,封广宗县公,位给事黄门侍郎,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散骑常侍。
从魏安公尉迟迥伐蜀,棠乃应募喻之。既入成都,萧㧑问迥军中委曲,棠不对。㧑乃苦辱之。棠曰:‘我王者忠臣,有死而已,义不为尔移志也。’遂害之。子敞嗣。
杜叔毗字子弼,其先京兆杜陵人也,徙居襄阳。父渐,梁边城太守。
叔毗早岁而孤,事母以孝闻。仕梁,为宜丰侯萧脩府中直兵参军。周文令大将军达奚武围脩于南郑,脩令叔毗诣阙请和。周文见而礼之。使未及还,而脩中直兵曹策、参军刘晓谋以城降武。时叔毗兄君锡为脩中记室参军,从子映录事参军,映弟晰中直兵参军,各领部曲。策等忌之,惧不同己,遂诬以谋叛,擅加害焉。脩寻讨策等禽之。城降。策至长安,叔毗朝夕号泣,具申冤状。朝议以事在归附之前,不可追罪。叔毗志在复仇,然恐坐及其母。母曰:‘汝兄横罹祸酷,痛切骨髓。若曹策朝死,吾以夕殁,亦所甘心。汝何疑焉?’叔毗拜受母言,后遂白日手刃策于京城,断首刳腹,解其支体,然后面缚请就戮焉。周文嘉其志气,特命舍之。遭母忧,哀毁骨立,殆不胜丧。服阕,晋公护辟为中外府乐曹参军。累迁陕州刺史。
后从卫国公直南讨,军败,为陈人所禽。陈人将降之,叔毗辞色不挠,遂被害。子廉卿。
刘弘字仲远,彭城丛亭里人也。少好学,有羁检,重节概。仕齐,位西楚州刺史。齐亡,周武帝以为本郡太守。及隋文帝平陈,以行军长史从总管吐万绪度江,加上仪同,封濩泽县公,拜泉州刺史。会高智慧乱,以兵攻州。弘城守,粮尽,煮犀甲腰带及剥树皮食之,一无离叛。贼欲降之,弘抗节弥厉。城陷,为贼所害。文帝闻而嘉叹者久之,赐物二千段。子长信,袭其官爵。
游元字楚客,广平任城人也。父宝藏,位至郡守。
元少聦敏。仕周,历寿春令、谯州司马,俱有能名。开皇中,为殿内侍御史。炀帝嗣位,迁尚书度支郎。辽东之役,领左骁卫长史,为盖牟道监军,拜朝请大夫,兼书侍御史。宇文述等九军败绩,帝令元主其狱。述时贵幸,势倾朝廷,遣家僮造元,有所请属,元不之见。他日,案述逾急,仍以属请状劾之。帝嘉其公正,赐朝服一袭。
后奉使黎阳督运。杨玄感作逆,告以情。元引正义责之,遂见困,竟不屈节,见害。帝甚嘉之,赠银青光禄大夫,拜其子仁宗为正议大夫、弋阳郡通守。
张须陁,弘农阌乡人也。性刚烈,有勇略。弱冠从史万岁讨西爨,以功授仪同。后从杨素击平汉王谅,加开府。大业中,为齐郡赞务。会兴辽东之役,岁饥,须陁将开仓赈给。官属咸曰:‘须待诏敕。’须陁曰:‘如待报至,当委沟壑。吾若以此获罪,死无所恨。’先开仓而后状。帝嘉而不责。
天下既承平日久,多不习兵。须陁独勇决善战,又长抚驭,得士卒心,号为名将。时贼帅王薄北连豆子贼孙宣雅、石祗阇、郝孝德等,众十余万,攻章丘。须陁大破之,露布以闻。帝大悦,优诏褒扬,令使者图画其形容奏之。其年,贼裴长才、石子河等奄至城下,须陁与战,长才败走。后数旬,贼帅秦君弘、郭方预等围北海,须陁倍道而进,大败之。司隶刺史裴操之上状,帝遣使劳问之。
十年,贼左孝友屯蹲狗山,须陁列八营以逼之。孝友窘迫,面缚来降。其党解象、王良、郑大彪、李脘等众各万计,须陁悉平之,威振东夏。以功迁齐郡通守,领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讨捕大使。俄而贼卢明月众十余万将寇河北,次祝阿。须陁邀击,杀数千人。贼吕明星、师仁泰、霍小汉等众各万余,扰济北,须陁击走之。寻将兵拒东郡贼翟让,前后三十余战,每破走之。转荥阳通守。
时李密说让取洛口仓,遂逼荥阳。须陁拒之,让惧而退,须陁乘之。密先伏数千人邀击之,须陁败,被围,溃围辄出,左右不能尽出,复入救之,往来数四,众皆败。乃仰天叹曰:‘兵败如此,何面见天子乎!’乃下马战死。其所部兵昼夜号哭,数日不止。帝令其子元备总父兵。元备时在齐郡,遇贼,竟不果行。
杨善会字敬仁,弘农华阴人也。父初,位毗陵太守。
善会大业中为鄃令,以清正闻。俄而百姓聚起为盗,善会讨之,往皆克捷。后贼帅张金称屯于县界,善会每挫其锋。炀帝遣将军段达讨金称,善会进计于达,达不能用,军竟败。后进止一以谋之,乃大克。金称复引勃海贼孙宣雅、高士达等破黎阳而还,善会邀破之。擢拜朝请大夫,清河郡丞。
于时山东郡县,陷没相继,能抗贼者,唯善会而已。前后七百余阵,未尝负败。会太仆杨义臣讨金称见败,取善会定策,与金称战,贼乃退走。善会捕斩之,传首行在所。帝赐以尚方甲矟弓剑,进拜清河通守。复从杨义臣斩漳南贼帅高士达,传首江都宫。帝下诏褒扬之。
后为窦建德所陷。建德释而礼之,用为贝州刺史。善会肆骂,临之以兵,辞气不挠,乃害之。清河士庶,莫不伤痛。
卢楚,涿郡范阳人也。祖景祚,魏司空掾。
楚少有才学,性鲠急,口吃,言语涩难。大业中,为尚书左司郎。当朝正色,甚为公卿所惮。及帝幸江都,东都官僚多不奉法。楚每存纠举,无所回避。越王侗称尊号,以楚为内史令、左备身将军、尚书左丞、右光禄大夫,封涿郡公,与元文都等同心戮力以辅侗。
及王世充作乱,兵犯太阳门。武卫将军皇甫无逸斩关逃难,呼楚同去。楚曰:‘仆与元公有约,若社稷有难,誓以俱死。今舍去不义。’及世充入,楚匿太官署,执之。世充奋袂令斩,于是锋刃交下,支体糜碎。
刘子翊,彭城丛亭里人也。父遍,齐徐州司马。子翊少好学,颇解属文。性刚謇,有吏干。开皇中,为秦州司法参军。因入考,杨素奏为侍御史。
时永宁县令李公孝,四岁丧母,九岁外继。其后,父更别娶后妻,至是而亡。河间刘炫以为无抚育之恩,议不解任。子翊驳之曰:
传云‘继母,同母也。’当以配父之尊,居母之位,齐杖之制,皆如亲母。又‘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期’,服期者,自以本生,非殊亲之与继也。父虽自处傍尊之地,于子之情,犹须隆其本重。是以令云:‘为人后者,为其父母,并解官申其心丧。父卒母嫁,为父后者虽不服,亦申心丧;其继母嫁,不解官。’此专据嫁者生文耳。将知继母在父之室,则制同亲母。若谓非有抚育之恩,同之行路,何服之有乎?服既有之,心丧焉可独异?三省令旨,其义甚明。今言令许不解,何其甚谬?且后人者为其父母期,未有变隔以亲继,亲继既等,故心丧不得有殊。服问云:‘母出,则为继母之党服。’岂不以出母族绝,推而远之;继母配父,引而亲之乎?子思曰:‘为伋也妻,是为白也母;不为伋也妻,是不为白也母。’定知服以名重,情以父亲。所以圣人敦之以孝慈,弘之以名义。是使子以名服,同之亲母;继母以义报,等之己生。
如谓继母之来,在子出之后,制有浅深者。考之经传,未见其文。譬出后之人,所后者初亡,后之者始至,此复可以无抚育之恩而不服重乎?昔长沙人王毖,汉末为上计诣京师。既而吴、魏隔绝,毖在内国,更娶,生子昌。毖死后,为东平相,始知吴之母亡。便情系居重,不摄职事。于时议者,不以为非。然则继之与前,于情无别。若要以抚育始生服制,王昌复何足云乎?又晋镇南将军羊祜无子,取弟子伊为子。祜薨,伊不服重。祜妻表闻,伊辞曰:‘伯生存养己,伊不敢违。然无父命,故还本生。’尚书彭权议:‘子之出养,必由父命,无命而出,是为叛子。’于是下诏从之。然则心服之制,不得缘恩而生也。
论云:‘礼者称情而立文,杖义而设教。’还以此义,谕彼之情。称情者如母之情,杖义者为子之义,分定然后能尊父顺名,崇礼笃敬。苟以姆养之恩,始成母子。则恩由彼至,服自己来,则慈母如母,何待父令?又云:‘继母、慈母,本实路人,临己养己,同之骨血。’若如斯言,子不由父,纵有恩育,得如母乎?其慈继虽在三年之下,而居齐期之上。礼有伦例,服以称情。继母本以名服,岂藉恩之厚薄也。至于兄弟之子犹子也,私昵之心实殊,礼服之制无二。彼言‘以’轻‘如’重,因以不同;此谓如重之辞,即同重法。若使轻重不等,何得为‘如’?律云‘准枉法’者,但准其罪,‘以枉法论’者,即同真法。律以弊刑,礼以设教。‘准’者准拟之名,‘以’者即真之称。‘如’‘以’二字,义用不殊,礼、律两文,所防是一。将此明彼,足见其义。取譬伐柯,何远之有。
论云:‘取子为后者,将以供承祧庙,奉养己身。不得使宗子归其故宅,以子道事本父之后妻也。’然本父后妻,因父而得母称。若如来旨,本父亦可无心丧乎?何直父之后妻也。
论又云:‘礼言旧君,其尊岂后君乎?已去其位,非复纯臣,须言“旧”以殊之。别有所重,非复纯孝,故言“其”已见之,目以“其父”之文,是名异也。’此又非通论。何以言之?‘其’‘旧’训殊,所用亦别。‘旧’者易新之称,‘其’者因彼之辞,安得以相类哉?至如礼云:‘其父析薪,其子不克负荷。’传云:‘卫虽小,其君在焉。’若其父而有异,其君复有异乎?斯不然矣。
今炫敢违礼乖令,侮圣干法,使出后之子,无情于本生,名义之分,有亏于风俗,徇饰非于明世,强媒蘖于礼经,虽欲扬己露才,不觉言之伤理。
事奏,竟从子翊之议。
历新丰令、大理正,并有能名。擢授书侍御史。每朝廷疑议,子翊为之辩析,多出众人意表。从幸江都。属天下大乱,帝犹不悟。子翊因侍切谏,由是忤旨,令子翊为丹阳留守。
寻遣于上江督运,为贼吴棋子所虏。子翊说之,因以众降。复遣首领贼渡江,遇炀帝被杀,知而告之。子翊弗信,斩所言者。贼又请以为主,不从。因执至临川城下,使告城中云‘帝崩’。子翊乃易其言,于是见害。
尧君素,魏郡汤阴人也。炀帝为晋王时,君素为左右。帝嗣位,累迁鹰扬郎将。大业末,从骁卫大将军屈突通拒义师于河东。俄而通引兵南遁,署君素领河东通守。义师遣将吕绍宗、韦义节等攻之不克。及通军败,至城下呼之。君素见通,歔欷流涕,悲不自胜,左右皆哽咽。通亦泣下霑襟,因说君素早降以取富贵。君素以名义责之曰:‘公纵不能远惭主上,公所乘马,即代王所赐也,公何面目乘之哉!’通曰:‘吁!君素!我力屈而来。’君素曰:‘方今力犹未屈,何用多言!’通惭而退。
时围甚急,行李断绝。君素乃为木鹅,置表于颈,具论事势,浮之黄河,沿流而下。河阳守者得之,达于东都。越王侗见而叹息,乃承制拜君素为金紫光禄大夫,密遣行人劳之。监门直阁庞玉、武卫将军皇甫无逸前后自东都归义,俱造城下,为陈利害。朝廷又赐金券,待以不死。君素卒无降心。其妻又至城下,谓曰:‘隋室已亡,何苦取祸?’君素曰:‘天下事非妇人所知。’引弓射之,应弦而倒。
君素亦知事必不济,每言及隋国,未尝不歔欷。常谓将士曰:‘吾是藩邸旧臣,至于大义,不得不死。今谷支数年,食尽,足知天下之事。必隋室倾败,天命有归,吾当断头以付诸君。’后颇得江都倾覆消息,又粮尽,男女相食,众心离骇。白虹降于府门,兵器之端,夜皆光见。月余,君素为左右所害。
陈孝意、张季珣、杜松赟,并以诚节显。
孝意,河东人。大业初,为鲁郡司法书佐,郡内号为廉平。太守苏威尝欲杀一囚,孝意固谏,不许。孝意因解衣请先受死,良久,威意乃解,谢而遣之。渐加礼敬。及威为纳言,奏孝意为侍御史。后以父忧去职,居丧过礼,有白鹿驯扰其庐,时人以为孝感。寻起授雁门郡丞。在郡菜食斋居,朝夕哀临,每一发声,未尝不绝倒。柴毁骨立,见者哀之。时长吏多赃污,孝意清节弥厉。发奸摘伏,动若有神,吏人称之。
炀帝幸江都,马邑刘武周杀太守王仁恭作乱,前郡丞杨长仁、雁门令王确等谋应贼。孝意知之,族灭其家,郡中战栗。俄而武周来攻,孝意拒之,每致克捷。但孤城无援,而孝意誓以必死。亦知帝必不反,每旦夕向诏敕库俯伏涕流,悲动左右。粮尽,为校尉张世伦所杀,以城归武周。
张季珣,京兆人。父祥,少为隋文帝所知,引为丞相参军,累迁并州司马。及汉王谅反,遣其将刘建攻之,纵火烧其郭下。祥见百姓惊骇,其城西有王母庙,登城望之,再拜号泣曰:‘百姓何罪,致此焚烧?神其有灵,可降雨相救。’言讫,庙上云起,雨降而火遂灭。士卒感其至诚,莫不用命。援军至,贼退。以功授开府。后卒于都水监。
季珣少慷慨,有志节。大业末,为鹰扬郎将。所居据箕山为固,与洛口接。及李密陷仓城,遣兵呼之。季珣大骂。密怒,攻之,连年不能克。经三年,资用尽,无薪,彻屋而爨,人皆穴处。季珣抚之,一无离叛。后士卒饥羸,为密所陷。季珣坐厅事,颜色自若,密遣兵禽送之。群贼曳令拜密。季珣曰:‘吾虽败军将,犹是天子爪牙臣,何容拜贼!’密壮而释之。翟让从求金不得,杀之。
其弟仲琰,为上洛令,及义兵起,城守,部下杀之以归义。
仲琰弟幼琮,为千牛左右。宇文化及乱,遇害。季珣世忠烈,兄弟俱死国难,论者贤之。
杜松赟,北海人也。性刚烈,重名义。为石门府队正。大业末,杨厚来攻北海县,松赟觇贼被执。使谓城中,云‘郡兵已破,宜早归降’,松赟伪许之。既至城下,大呼曰:‘我邂逅被执,非力屈也。官军大来,贼旦暮禽翦。’贼以刀筑其口,引之去。松赟骂厚曰:‘老贼何敢辱贤良!’言未卒,贼断其腰。城中望之,莫不流涕扼腕,锐气益倍,北海卒完。优赠朝请大夫、本郡通守。
郭世儁字弘乂,太原文水人也。家门雍睦,七世同居,犬豕同乳,乌鹊同巢,时人以为义感之应。州县上其事,隋文帝遣平昌公宇文 38b8.gif 诣其家劳问。书侍御史柳彧巡省河北,表其门闾。汉王谅为并州总管,闻而嘉叹。赐其兄弟二十余人衣各一袭。
郎方贵,淮南人也。少有志尚,与从父弟双贵同居。隋开皇中,方贵常于淮水津所寄渡,舟人怒之,挝方贵臂折。至家,双贵问知之,恚恨,遂向津,殴杀船人。津者执送之。县以方贵为首,当死,双贵从坐,当流。兄弟争为首坐,县司不能断,送诣州。兄弟各引死,州不能定。二人争欲赴水死。州以状闻。上闻,异之,特原其罪,表其门闾,赐物百段。后为州主簿。
论曰:于什门等或临危不挠,视死如归;或赴险如夷,唯义所在。其大则光国隆家,其小则损己利物。故其盛烈所著,与河海而争流;峻节所标,共竹柏而俱茂。并蹈履之所致,身没名立,岂徒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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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八十六‧列传第七十四  循吏 张膺 路邕 阎庆胤 明亮 杜纂 窦瑗 苏淑 张华原 孟业 苏琼 路去病 梁彦光 樊叔略 公孙景茂 辛公义 柳俭郭绚 敬肃 刘旷 王伽 魏德深
先王疆理天下,司牧黎元,刑法以禁其奸,礼教以防其欲,虽为政以德,理实殊涂,百虑一致,在斯而已。书云‘知人则哲’,又云‘无旷庶官’,言非其人为空官也。叡哲之后,必致清明之臣;昏乱之朝,多有贪残之吏。嗜欲所召,影响从之。故五帝三王,不易人而化,皆在所由化之而已。盖有无能之吏,无不可御之人焉。自罢侯置守,历年永久,统以方牧,仍世相循,所以宽猛为用,庇人调俗。但廉平常迹,声有难高;适时应务,招响必速。是故搏击为侯,起不旋踵;懦弱贻咎,录用无时。此则已然于前世矣。后之为吏,与世沈浮,叔季浇漓,奸巧多绪,居官莅职,道各不同,故往籍述其贤能,以彰惩劝之道。
案魏立良吏传,有张恂、鹿生、张膺、宋世景、路邕、阎庆胤、明亮、杜纂、裴佗、窦瑗、羊敦、苏淑。齐立循吏传,有张华原、宋世良、郎基、孟业、崔伯谦、苏琼、房豹、路去病。周书不立此篇。隋循吏传有梁彦光、樊叔略、赵轨、房恭懿、公孙景茂、辛公义、柳俭、刘旷、王伽、魏德深。其张恂、鹿生、宋世景、裴佗、羊敦、宋世良、郎基、崔伯谦、房豹、赵轨、房恭懿,各附其家传,其余皆依时代编缉,以备循吏篇云。
张膺,不知何许人也。延兴中,为鲁郡太守,履行贞素,妻女樵采以自供。孝文深嘉之。迁京兆太守,清白著称,得吏人之忻心焉。
路邕,阳平人也。宣武时,除东魏郡太守,莅政清勤。经年俭,日出家粟,赈赐贫窘。灵太后下诏褒美,赐龙厩马一匹、衣一袭、被褥一具。稍迁南青州刺史,卒。
阎庆胤,不知何许人也。为东秦州敷城太守,频年饥俭,庆胤岁常以家粟千石,赈恤贫穷,人赖以济。部人阳宝龙一千余人申颂美政,有司以闻,灵太后卒无褒赏。
明亮字文德,平原高昌人也。有识干,历员外常侍。延昌中,宣武临朝堂,亲自黜陟,授亮勇武将军。亮进曰:‘臣本官常侍,是第三清;今授臣勇武,其号至浊。且文武又殊,请更改授。’帝曰:‘九流之内,人咸君子,卿独欲乖众,妄相清浊,所请未可。’亮曰:‘今江左未賔,书轨宜一,方为陛下投命前驱,拓定吴会。官爵,陛下之所轻;贱命,微臣之所重。陛下方收所重,何惜所轻?’因请改授平远将军。帝曰:‘运筹用武,然后远人始平。卿但用武平之,何患不得平远乎?’亮乃陈谢而退。除阳平太守,清白爱人,甚有惠政。转汲郡太守,为政如前,誉宣远近。卒,二郡人吏迄今追思之。
杜纂字荣孙,常山九门人也。少以清苦自立。时县令齐罗丧亡,无亲属收殓,纂以私财殡葬,由是郡县标其门闾。后居父丧尽礼。郡举孝廉,稍除积弩将军,从征新野。及南阳平,以功赐爵井陉男。赏帛五百匹,数日之中,散之知友,时人称之。历武都、汉阳二郡太守,并以清白为名。明帝初,拜清河内史。性俭约,尤爱贫老,问人疾苦,至有对之泣涕。劝督农桑,亲自检视,勤者赏以物帛,惰者加以罪谴,吊死问生,甚有恩纪。除东益州刺史,无御边威略,群氐反叛,以失人和征还。迁太中大夫。正光末,清河人房通等三百人颂纂德政,乞重临郡,诏许之。孝昌中,为葛荣围逼,以郡降,荣以为常山太守。荣灭,卒于家。
纂所历任,好行小惠,蔬食弊衣,多涉诬矫。而轻财洁己,终无受纳,为百姓所思,号为良守。天平中,赠定州刺史。
窦瑗字世珍,辽西阳洛人也。自言本出扶风平陵,汉大将军武曾孙崇为辽西太守,遂家焉。曾祖堪,慕容氏渔阳太守。祖表,冯弘城周太守,入魏。父冏,举秀才,早卒。普泰初,瑗启以身阶级为父请赠,诏赠平州刺史。
瑗年十七,便荷帙从师,游学十载,始为御史。后兼太常博士,拜太原王尔朱荣官,荣留为北道大行台左丞。以拜荣官,赏新昌男。从荣东平葛荣,封容城县伯。瑗乞以容城伯让兄叔珍,诏听以新昌男转授之。叔珍由是位至太山太守。尔朱世隆等立长广王晔为主,南赴洛阳。至东郭外,世隆等遣瑗奏废之,瑗执鞭独入禁内,奏愿行尧、舜事,晔遂禅广陵。由是除给事黄门侍郎。
孝武帝时,为廷尉卿。及释尊开讲,瑗与温子昇、魏季景、李业兴并为擿句。天平中,除广宗太守,政有清白之称。广宗人情凶戾,累政咸见告讼,唯瑗一人,终始全洁。转中山太守,声誉甚美,为吏人所怀。及齐神武班书州郡,称瑗政绩,以为劝励。后授平州刺史,在州政如临郡。又为神武丞相府右长史。瑗无军府断割才,不甚称职。又行晋州事。
及还邺,上表曰:‘臣伏读麟趾新制至三公曹第六十六条:“母杀其父,子不得告,告者死。”三返覆之,未得其门。何者?案律:“子孙告父母、祖父母者,死。”又汉宣云:“子慝父,孙慝大父母,皆勿论。”盖谓父母、祖父母小者攘羊,甚者杀害之类,恩须相隐,律抑不言,法理如是,足见其直。未必指母杀父,止子不言也。今母杀父而子不告,便是知母而不知父,识比野人,义近禽兽。且母之于父,作合移天,既杀己之天,复杀子之天,二天顿毁,岂容顿默?此母之罪,义在不赦,下手之日,母恩即离,仍以母道不告,鄙臣所以致惑。如或有之,可临时议罪,何用豫制斯条,用为训诫?恐千载之下,谈者喧哗,以明明大朝,有尊母卑父之论。以臣管见,实所不取。’诏付尚书。三公郎封君义立判云:‘母杀其父,子复告母,母由告死,便是子杀。天下未有无母之国,不知此子,将欲何之?既于法无违,于事非害,宣布有司,谓不宜改。’瑗复难云:‘局判云:“母由告死,便是子杀。天下未有无母之国,不知此子,将欲何之。”瑗案典律,未闻母杀其父而子有隐母之义。既不告母,便是与杀父同。天下可有无公之国,此子独得有所之乎?’事遂停寝。
除大宗正卿,宗室以其寒士,相与轻之,瑗案法推正,甚见仇疾。官虽通显,贫窘如初,清尚之操,为时所重。领本州大中正,兼廷尉卿,卒官。赠太仆卿、济州刺史,谥曰明。
苏淑字仲和,武邑人也。兄寿兴,坐事为阉官,后拜河间太守,赐爵晋阳男。及寿兴将卒,遂冒养淑为子。淑熙平中袭其爵。后除乐陵内史,在郡绥抚,甚有人誉。后谢病乞解,有诏听之,人吏老幼诉乞淑者甚众。后历荥阳、中山二郡太守,卒。
淑清心爱下,所历三郡,皆为吏人所思,当时称为良二千石。武定初,赠卫大将军、都官尚书、瀛州刺史,谥曰懿。齐神武追美清操,与羊敦同见优赏。
张华原字国满,代郡人也。少明敏,有器度。初为齐神武骠骑府法曹参军,赐爵新城伯,累迁大丞相府属。深被亲待,每号令三军,恒令宣谕意旨。寻除散骑常侍。
周文始据雍州,神武使华原入关说焉。周文谓曰:‘若能屈骥足于此,当共享富贵;不尔,命悬今日。’华原曰:‘殒首而已,不敢闻命。’周文嘉其亮正,乃使东还,寻悔,遣追不及。神武以华原久而不返,每叹惜之;及闻其来,喜见于色。后除相府右长史,迁骠骑大将军、特进,进爵为公,仍徙封新安。
后为兖州刺史。华原有干略,达政体。至州,乃广布耳目,示以威禁,境内大贼及邻州亡命三百余人,皆诣华原归款。咸抚以恩信,放归田里,于是人怀感附,寇盗寝息。州狱先有系囚千余人,华原科简轻重,随事决遣,至年暮,唯有重罪者数十人。华原各给假五日,曰:‘期尽速还也。’囚等曰:‘有君如是,何忍背之!’依期毕至。先是,州境数有猛兽为暴,自华原临政,州东北七十里甑山中,忽有六駮食猛兽,咸以为化感所致。卒官,州人大小莫不号慕,为树碑立祠,四时祭焉。赠司空公、尚书左仆射。子宰均嗣。
孟业字敬业,钜鹿安国人也。家本寒微,少为州吏,性廉谨,同僚诸人,侵盗官绢,分三十匹与业,拒而不受。行台郎中郭秀甚相礼接,方欲荐之,会秀卒。
魏彭城王韶,齐神武之婿也,拜定州刺史,除业为典签。长史刘仁之谓业曰:‘我处其外,君居其内,同心戮力,庶有济乎?’未几,仁之入为中书令,临路启韶云:‘殿下左右可信任者,唯有孟业,愿专任之,余人不可信也。’又与业别,执手曰:‘今我出都,君便失援,恐君在后,不自保全,唯正与直,愿君自勉。’业唯有一马,瘦死,韶以业贫,令州府官人,同食马肉,欲令厚相酬偿。业固辞不敢。韶乃戏业曰:‘卿邀名人也。’对曰:‘业为典签,州中要职,诸人欲相贿赡,止患无方便耳。今唤食肉,恐致聚敛,有损声名,所以仰违明教。’后未旬日,韶左右王四德、董惟金并以马死托肉,为长史裴英起密启,神武有书与韶,大致诮让。业寻被谮,出外行县事。后神武书责韶云:‘典签姓孟者,极能用心,何乃令出外也!’及韶代下,业亦随还,赠送一无所受。仁之后为西兖州,临别谓吏部郎中崔暹曰:‘贵州人士,唯有孟业,铨举之次,不可忘也。’暹问业曰:‘君往在定州,有何政,使刘西兖如此钦叹?’业荅曰:‘唯知自修也。’韶为并州刺史,业复为典签,仍兼长史。
齐天保初,清河王岳拜司州牧,召为法曹。业形貌短小,及谒见,岳心鄙其眇小,笑而不言。后寻业断决处,谓曰:‘卿断决之明,可谓有过躯貌之用。’补河间王国郎中令,清贫自守,未曾有失。文宣谓侍中裴英起曰:‘卿识河间王郎中孟业不?一昨见其国司文案,似是好人。’对曰:‘昔与臣同事魏彭城王元韶,其人清忠正直,世所希有。’帝曰:‘如公言者,比来便是大屈。’除中书舍人。文宣初唯得姓名,及因奏事,见其羸老,又质性敦朴,无升降之容,加之平缓,寡于方便。有一道士由吾道荣以术艺被迎,将入内,业为通名,忽于众中抗声奏云:‘由吾道士不食五谷。’帝命推而下之。又令点检百官,敷奏失所,帝遣人以马鞭击业头,至于流血。然亦体其衰老,非力所堪。
皇建二年,累迁东郡太守,以宽惠著名。其年夏,五官张凝因出使,得麦一茎五穗,其余或三穗四穗共一茎者,合郡咸以政化所感,因即申上。至秋,复有东燕县人班映祖,送嘉禾一茎九穗。河清三年,敕人间养驴,催买甚切。业曰:‘吾既为人父母,岂可坐看此急。令宜权出库钱,贷人取办,后日有罪,吾自当之。’后为宪司所劾。被摄之日,郡人皆泣而随之,迭相吊慰。送业度关者,有数百人,至黎阳郡西,方得辞决,攀援号哭,悲动行路。诣阙诉冤者非一人,敕乃放还。郡中父老,扣河迎接。
武成亲戎,自洛还邺,道由东郡。业具牛酒,率人吏拜谒路旁,自称:‘粪土臣孟业,伏惟圣驾亲行,有征无战,谨上微礼。’便与人吏俱唱万岁,导引前入,帝大嘉之。后徐广平太守,年既老,理政不如在东郡时。武平九年,为太中大夫,加卫将军,寻卒。
业志守质素,不尚浮华。为子结婚,为朝肺腑吒罗氏。其子以荫得为平原王段孝先相府行参军,乃令作今世服饰绮襦纨裤。吒罗家又恃姻娅,炫曜矜夸。业知而不禁,素望颇贬。
苏琼字珍之,长乐武强人也。父备,仕魏,至卫尉少卿。
琼幼时随父在边,尝谒东荆州刺史曹芝,芝戏问曰:‘卿欲官不?’对曰:‘设官求人,非人求官。’芝异其对,署为府长流参军。齐文襄以仪同开府,引为刑狱参军,每加勉劳。并州尝有强盗,长流参军张龙推其事,所疑贼徒,并已拷伏,失物家并识认,唯不获盗赃。文襄付琼,更令穷审,乃别推得元景融等十余人,并获赃验。文襄大笑,语前妄引贼者曰:‘尔辈若不遇我好参军,几致枉死。’
除南清河太守,郡多盗贼,及琼至,奸盗止息。或外境奸非,辄从界中行过者,无不捉送。零县人魏双成,住处与畿内武城交错,失牛,疑其村人魏子賔,列送至郡。一经穷问,知賔非盗,而便放之。双成云:‘府君放贼去,百姓牛何处可得?’琼不理其语,密遣访获盗者。从此畜牧不收,云:‘但存府君。’其邻郡富家,将财物寄置界内以避盗。冀州绎幕县人成氏大富,为贼攻急,告曰:‘我物已寄苏公矣’,贼遂去。平原郡有妖贼刘黑苟,构结徒侣,通于沧海。琼所部人,连接村居,无相染累。邻邑于此伏其德绩。郡中旧贼一百余人,悉充左右,人间善恶及长吏饮人一杯酒,无不即知。
琼性清慎,不发私书。道人道研为济州沙门统,资产巨富,在郡多出息,常得郡县为征。及欲求谒,度知其意,每见则谈问玄理。研虽为债数来,无由启口。其弟子问其故,研曰:‘每见府君,径将我入青云间,何由得论地上事。’师徒还归,遂焚责券。郡人赵颍,官至乐陵太守,年余八十,致事归。五月中,得新瓜一双,自来奉。颍恃年老,苦请,遂便为留。乃致于厅事梁上,竟不割。人闻受赵颍饷瓜,欲贡新果,至门,问知颍瓜犹在,相顾而去。有百姓乙普明,兄弟争田,积年不断,各相援据,乃至百人。琼召普明兄弟,对众人谕之曰:‘天下难得者兄弟,易求者田地。假令得地失兄弟心,如何?’因而下泪,诸证人莫不洒泣。普明兄弟叩头,乞外更思,分异十年,遂还同住。
每年春,总集大儒卫觊隆、田元凤等讲于郡学,朝吏文案之暇,悉令受书。时人指吏曹为学生屋。禁断淫祠,婚姻丧葬,皆教令俭而衷礼。又蚕月预下绵绢度样于部内,其兵赋次第,并立明式。至于调役,事必先办,郡县吏长,恒无十杖稽失。当时州郡,无不遣人至境,访其政术。
天保中,郡界大水,人灾,绝食者千余家。琼普集郡中有粟家,自从贷粟,悉以给付饥者。州计户征租,复欲推其贷粟,纲纪谓琼曰:‘虽矜饥馁,恐罪累府君。’琼曰:‘一身获罪,且活千室,何所怨乎?’遂上表陈状,使检皆免,人户保安。此等相抚儿子,咸言‘府君生汝’。在郡六年,人庶怀之,遂无一人经州。前后四表,列为尤最。遭忧解职,故人赠遗,一无所受。
寻起为司直、廷尉正,朝士嗟其屈,尚书辛术曰:‘既直且正,名以定体,不虑不申。’初,琼任清河太守,裴献伯为济州刺史,献伯酷于用法,琼恩于养人。房延祐为乐陵郡,过济州。裴问其外声,延祐云:‘唯闻太守善,刺史恶。’裴云:‘得人誉者非至公。’荅云:‘若尔,黄霸、龚遂,君之罪人也。’后有敕,州各举清能。裴以前言,恐为琼陷,琼申其枉滞,议者尚其公平。毕义云为御史中丞,以猛暴任职,理官忌惮,莫敢有违。琼推察务在得情,雪者甚众。寺署台案,始自于琼。迁三公郎中。赵州及清河、南中有人频告谋反,前后皆付琼推检,事多申雪。尚书崔昂谓琼曰:‘若欲立功名,当更思余理。仍数雪反逆,身命何轻?’琼正色曰:‘所雪者冤枉,不放反逆。’昂大惭。京师为之语曰:‘断决无疑苏珍之。’
皇建中,赐爵安定县男、徐州行台左丞,行徐州事。徐州城中五级寺忽被盗铜像一百躯,有司征检,四邻防宿及踪迹所疑,逮系数十人。琼一时放遣,寺僧怨诉不为推贼。琼遣僧,谢曰:‘但且还寺,得像自送。’尔后十日,抄贼姓名及赃处所,径收掩,悉获实验。贼徒款引,道俗叹伏。旧制,以淮禁不听商贩辄度。淮南岁俭,启听淮北取籴。后淮北人饥,复请通籴淮南,遂得商估往还,彼此兼济,水陆之利,通于河北。
后为大理卿而齐亡,仕周,为博陵太守。隋开皇初卒。
路去病,阳平人也。风神疏朗,仪表瓌异。齐河清初,为殿中侍御史,弹劾不避贵戚,以正直知名。敕用士人为县宰,以去病为定州饶阳县令。去病明闲时务,性颇严毅,人不敢欺,然至廉平,为吏人叹伏。
武平四年,为成安县令。都下有邺、临漳、成安三县,辇毂之下,旧号难为,重以政乱时艰,纲纪不立,近臣内戚,请属百端。去病消息事宜,以理抗荅,势要之徒,虽厮养小人,莫不惮其风格,亦不至嫌恨。自迁邺以还,三县令政术,去病独为称首。周武平齐,重其能官,与济阴郡守公孙景茂二人不被替代,发诏褒扬。
去病后以尉迟迥事。隋大业初,卒于冀氏县令。
梁彦光字脩芝,安定乌氏人也。祖茂,魏秦、华二州刺史。父显,周荆州刺史。
彦光少岐嶷,有至性,其父每谓所亲曰:‘此儿有风骨,当兴吾宗。’七岁时,父遇笃疾,医云‘饵五石可愈’,时求紫石英不得,彦光忧瘁,不知所为。忽于园中见一物,彦光所不识,怪而持归,即紫石英也。亲属咸异之,以为至孝所感。魏大统末,入学,略涉经史,有规检,造次必以礼。解褐秘书郎。周受禅,迁舍人上士。武帝时,累迁小驭下大夫。母忧去职,毁瘠过礼。未几,起令视事,帝见其毁甚,嗟叹久之。后为御正下大夫,从帝平齐,以功授开府、阳城县公。宣帝即位,拜华州刺史,进封华阳郡公,以阳城公转封一子。后拜柱国、青州刺史。属帝崩,不之官。
隋文帝受禅,以为岐州刺史,兼领宫监,甚有惠政,嘉禾连理,出于州境。上嘉其能,下诏褒美,赐粟五百斛、物三百段、御伞一枚,以厉清正。后转相州刺史。彦光前在岐州,其俗颇质,以静镇之,合境大安,奏课连最,为天下第一。及居相部,如岐州法,邺都杂俗,人多变诈,为之作歌,称其不能理政。上闻而谴之,竟坐免。岁余,拜赵州刺史。彦光曰:‘臣前待罪相州,百姓呼为戴帽饧。臣自分废黜,无复衣冠之望,不谓天恩复垂收采。请复为相州,改弦易调,庶有以变其风俗。’上从之,复为相州刺史。豪猾者闻彦光自请来,莫不嗤笑。彦光下车,发摘奸隐,有若神明,狡猾莫不潜窜,合境大骇。初,齐亡后,衣冠士人,多迁关内,唯技巧商贩及乐户之家,移实州郭。由是人情险诐,妄起风谣,诉讼官人,万端千变。彦光欲革其弊,乃用秩俸之物,招致山东大儒,每乡立学,非圣哲之书不得教授。常以季月召集之,亲临策试。有勤学异等,聦令有闻者,升堂设馔;其余并坐廊下;有好诤讼惰业无成者,坐之庭中,设以草具。及大成当举,行賔贡之礼,又于郊外祖道,并以财物资之。于是人皆克励,风俗大改。
有滏阳人焦通,性酗酒,事亲礼阙,为从弟所讼。彦光弗之罪,将至州学,令观孔子庙中韩伯瑜母杖不痛,哀母力衰,对母悲泣之像。通遂感悟,悲愧若无容者。彦光训喻而遣之,后改过励行,卒为善士。吏人感悦,略无诤讼。卒官,赠冀定瀛青四州刺史,谥曰襄。
子文谦嗣,弘雅有父风。以上柱国世子,例授仪同。历上、饶二州刺史,迁鄱阳太守,称为天下之最。征拜户部侍郎。辽东之役,领武贲郎将,为卢龙道军副。会杨玄感作乱,其弟武贲郎将玄纵先隶文谦,玄感反问未至而玄纵逃走,文谦不之觉。坐是,配防桂林而卒。
少子文让,初封阳城县公,后为鹰扬郎将。从卫玄击杨玄感于东都,力战而死,赠通议大夫。
樊叔略,陈留人也。父观,仕魏,为南兖州刺史、河阳侯,为高氏所诛。叔略被腐刑,给使殿省。身长九尺,有志气。颇见忌,内不自安,遂奔关西。周文器之,引置左右,授都督,袭爵为侯。大冢宰宇文护执政,引为中尉。渐被委信,兼督内外,位开府仪同三司。护诛,齐王宪引为园苑监。数进兵谋,宪甚奇之。从武帝平齐,以功加上开府,封清乡县公,拜汴州刺史,号为明决。宣帝营建东都,以叔略有巧思,拜营构监。宫室制度,皆叔略所定。
尉迟迥之乱,镇大梁,以军功拜大将军,复为汴州刺史。隋文帝受禅,加位上大将军,进爵安定郡公。在州数年,甚有声称。迁相州刺史,政为当时第一。上降玺书褒美之,赐以粟帛,班示天下。百姓为之语曰:‘智无穷,清乡公;上下正,樊安定。’征拜司农卿,吏人莫不流涕,相与立碑颂德。
自为司农,凡所种植,叔略别有条制,皆出人意表。朝廷有疑滞,公卿所未能决,叔略辄为评理。虽无学术,有所依据,然师心独见,暗与理合。甚为上所亲委,高颎、杨素礼遇之。叔略虽为司农,往往参督九卿事。性颇豪侈,每食方丈,备水陆。十四年,从祠太山,至洛阳,上令录囚徒。将奏,晨至狱门,于马上暴卒,上嗟悼久之。赠亳州刺史,谥曰襄。
公孙景茂字元蔚,河间阜城人也。容貌魁梧,少好学,博涉经史。在魏,察孝廉,射策甲科。稍迁太常博士,多所损益,时人称为书库。历高唐令、大理正,俱有能名。齐灭,周武帝闻而召见,与语器之,授济北太守。以母忧去职。
开皇初,召拜汝南太守。郡废,为曹州司马,迁息州刺史。法令清静,德化大行。属平陈之役,征人在路病者,景茂减俸禄为𫗴粥汤药,多方振济之,赖全活者千数。上闻嘉之,诏宣示天下。十五年,上幸洛阳,景茂谒见。时七十七,上命升殿坐,问其年,哀其老,嗟叹久之。景茂再拜曰:‘吕望八十而遇文王,臣逾七十而逢陛下。’上甚悦,下诏褒美之,加上仪同三司,伊州刺史。明年,以疾征,吏人号泣于道。及疾愈,复乞骸骨,又不许。
转道州刺史,悉以秩俸买牛犊鸡猪,散惠孤弱不自存者。好单骑巡人,家至户入,阅视百姓产业。有修理者,于都会时,乃褒扬称述;如有过恶,随即训导,而不彰也。由是人行义让,有无均通,男子相助耕耘,妇女相从纺绩,大村或数百户,皆如一家之务。其后请致仕,上优诏听之。仁寿中,上明公杨纪出使河北,见景茂神力不衰,还以状奏。于是就拜淄州刺史,赐以马轝,便道之官。前后历职,皆有德政,论者称为良牧。
大业初,卒官。年八十七,谥曰康。身死之日,诸州人吏赴丧者数千人。或不及葬,皆望坟恸哭,野祭而去。
辛公义,陇西狄道人也。祖徽,魏徐州刺史。父季庆,青州刺史。
公义早孤,为母氏所养,亲授书、传。周天和中,选良家子任太学生。武帝时,召入露门学,令受道义,每月集御前,令与大儒讲论。上数嗟异,时辈慕之。建德初,授宣纳中士。从平齐,累迁掌治上士、扫寇将军。隋文帝作相,授内史上士,参掌机要。开皇元年,除主客侍郎,摄内史舍人,赐爵安阳县男。转驾部侍郎,使勾检诸马牧,所获十余万匹。上喜曰:‘唯我公义,奉国罊心。’
从军平陈,以功除岷州刺史。土俗畏病,若一人有疾,即合家避之,父子夫妻,不相看养,孝义道绝。由是病者多死。公义患之,欲变其俗。因分遣官人,巡检部内,凡有疾病,皆以床轝来,安置厅事。暑月疫时,病人或至数百,厅廊悉满。公义亲设一榻,独坐其间,终日连夕,对之理事。所得秩俸,尽用市药,迎医疗之,躬劝其饮食,于是悉差。方召其亲戚而喻之曰:‘死生由命,不关相著,前汝弃之,所以死耳。今我聚病者,坐卧其间,若言相染,那得不死?病儿复差,汝等勿复信之。’诸病家子孙,惭谢而去。后人有遇疾者,争就使君,其家亲属,固留养之。始相慈爱,此风遂革,合境之内,呼为慈母。
后迁并州刺史,下车,先至狱中,因露坐牢侧,亲自验问,十余日间,决断咸尽。方还大厅,受领新讼。皆不立文案,遣当直佐僚一人,侧坐讯问。事若不尽,应须禁者,公义即宿厅事,终不还阁。人或谏之曰:‘此事有程,使君何自苦也?’荅曰:‘刺史无德可以导人,尚令百姓系于囹圄,岂有禁人在狱,而心自安乎!’罪人闻之,咸自款服。后有欲诤讼者,乡闾父老遽相晓曰:‘此盖小事,何忍勤劳使君!’讼者多两让而止。时山东霖雨,自陈汝至于沧海,皆苦水灾。境内犬牙,独无所损。山出黄银,获之以献,诏水部郎娄崱就公义祷焉,乃闻空中有金石丝竹之响。
仁寿元年,追充扬州道黜陟大使。豫章王暕恐其部内官僚犯法,未入州境,豫令使属之。公义荅曰:‘不敢有私。’及至扬州,皆无所纵舍,暕衔之。及炀帝即位,扬州长史王弘入为黄门郎,因言公义之短,竟去官。吏人守阙诉冤,相继不绝。后数岁,帝悟,除内史侍郎。丁母忧,未几起为司隶大夫,检校右御卫武贲郎将。从征至柳城郡卒。子融。
柳俭字道约,河东解人也。祖元璋,魏司州大中正、相华二州刺史。父裕,周闻喜令。
俭有局量,立行清苦,为州里所敬,虽至亲昵,无敢狎侮。仕周,历宣纳上士、畿伯大夫。及隋文帝受禅,擢拜水部侍郎,封率道县伯。未几,出为广汉太守,甚有能名。俄而郡废。时帝励精思政,妙简良能,出为牧宰,俭以仁明著称,擢拜蓬州刺史。狱讼者庭决遣之,佐吏从容而已,狱无系囚。蜀王秀时镇益州,列上其事。迁邛州刺史,在职十余年,人夷悦服。蜀王秀之得罪也,俭坐与交通,免职。及还乡,妻子衣食不赡,见者咸叹伏焉。
炀帝嗣位,征之。于时,多以功臣任职,牧州领郡者,并带戎资,唯俭起自良吏。帝嘉其绩,特授朝散大夫,拜弘化太守,俭清节愈励。大业五年,入朝,郡国毕集。帝谓纳言苏威、吏部尚书牛弘曰:‘其中清名天下第一者,为谁?’威等以俭对。帝又问其次,威以涿郡赞务郭绚,颍川赞务敬肃等二人对。帝赐俭帛二百匹,绚、肃各一百匹,令天下朝集使送至郡邸,以旌异焉,论者美之。
及大业末,盗贼蜂起,数被攻逼。俭抚结人夷,卒无离叛,竟以保全。及义兵至长安,尊立恭帝,俭与留守李粲缟素,于州南向恸哭。既而归京师,相国赐俭物三百段,就拜上大将军。岁余,卒于家,时年八十九。
郭绚,河东安邑人,家世寒微。初为尚书令史,后以军功拜仪同,历数州司马、长史,皆有能名。大业初,刑部尚书宇文 38b8.gif 巡省河北,引绚为副。炀帝将有事辽东,以涿郡为冲要,访可任者。闻绚有干局,拜涿郡赞务,吏人悦服。数载,迁为通守,兼领留守。及山东盗起,绚逐捕之,多所克获。时诸郡无复完者,唯涿郡独全。后将兵击窦建德于河间,战死,人吏哭之,数月不息。
敬肃字弘俭,河东蒲阪人。少以贞介知名,释褐州主簿。开皇初,为安陵令,有能名。擢拜秦州司马,转幽州长史。仁寿中,为卫州司马,俱有异绩。炀帝嗣位,迁颍川郡赞务。大业五年,朝东都。帝令司隶大夫薛道衡为天下郡官之状,称肃曰:‘心如铁石,老而弥笃。’时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当涂用事,其邑在颍川,每有书属肃,肃未尝开封,辄令使者持去。述賔客有放纵者,以法绳之,无所宽贷,由是述衔之。八年,朝于涿郡。帝以其年老,有能名,将擢为太守者数矣,辄为述所毁,不行。大业末,乞骸骨,优诏许之。去官之日,家无余财。岁余,终于家。
刘旷,不知何许人也,性谨厚,每以诚恕应物。开皇初,为平乡令,单骑之官。人有诤讼者,辄丁宁晓以义理,不加绳劾,各自引咎而去。所得俸禄,赈施穷乏。百姓感其德化,更相笃励曰:‘有君如此,何得为非?’在职七年,风教大洽。狱中无系囚,诤讼绝息,囹圄皆生草,庭可张罗。及去官,吏人无少长号泣,沿路将送,数百里不绝。
迁为临颍令,清名善政为天下第一。尚书左仆射高颎言状,上召之。及引见,劳之曰:‘天下县令固多矣,卿能独异于众,良足美也。’顾谓侍臣曰:‘若不殊奖,何以劝人?’于是下优诏,擢拜莒州刺史。
王伽,河间章武人也。开皇末,为齐州参军。初无足称,后被州使送流囚李参等七十余人诣京师。时制,流人并枷锁传送,次荥阳,悯其辛苦,悉呼而谓之曰:‘卿辈既犯国刑,亏损名教,身婴缧绁,此其职也。今复重劳援卒,岂独不愧于心哉!’参等辞谢。伽曰:‘汝等虽犯宪法,枷锁亦大苦辛,吾欲与汝等脱去,行至京师总集,能不违期不?’皆拜谢曰:‘必不敢违。’伽于是悉脱枷,停援卒,与期曰:‘某日当至京师,如致前却,吾当为汝受死。’舍之而去。流人感悦,依期而至,一无离叛。上闻而惊异,召见与语,称善久之。于是悉召流人,并令携负妻子俱入,赐宴于殿庭而赦之。
乃下诏曰:‘凡在有生,含灵禀性,咸知好恶,并识是非。若临以至诚,明加劝导,则俗必从化,人皆迁善。往以海内乱离,德教废绝,官人无慈爱之心,兆庶怀奸诈之意,所以狱讼不息,浇薄难理。朕受命上天,安养万姓,思导圣法,以德化人,朝夕孜孜,意本如此。而伽深识朕意,诚心宣导;参等感悟,自赴宪司。明率土之人,非为难教,良是官人不加示晓,致令陷罪,无由自新。若使官尽王伽之俦,人皆李参之辈,刑措不用,其何远哉!’于是擢伽为雍令,政有能名。
魏德深,本钜鹿人也。祖冲,仕周,为刑部大夫、建州刺史,因家弘农。父毗,郁林令。
德深初为隋文帝挽郎,后历冯翊郡书佐,武阳郡司户、书佐,以能迁贵乡长。为政清静,不严而肃。会兴辽东之役,征税百端,使人往来,责成郡县。于时王纲弛紊,吏多赃贿,所在征敛,人不堪命。唯德深一县,有无相通,不竭其力,所求皆给,而百姓不扰。于时盗贼群起,武阳诸城,多被沦陷,唯贵乡独全。郡丞元宝藏受诏逐捕盗贼,每战不利,则器械必尽,辄征发于人,动以军法从事,如此者数矣。其邻城营造,皆聚于厅事,吏人递相督责,昼夜喧嚣,犹不能济。德深各问其所欲,任随便修营,官府寂然,恒若无事。唯约束长吏,所修不须过胜余县,使百姓劳苦。然在下各自竭心,常为诸县之最。寻转馆陶长,贵乡吏人闻之,相与言及其事,皆歔欷流涕,语不成声。及将赴任,倾城送之,号泣之声,道路不绝。
既至馆陶,阖境老幼,皆如见其父母。有猾人员外郎赵君实,与郡丞元宝藏深相交结,前后令长,未有不受其指麾者。自德深至县,君实屏处于室,未尝辄敢出门。逃窜之徒,归来如市。贵乡父老,冒涉艰险,诣阙请留德深,有诏许之。馆陶父老,复诣郡相讼,以贵乡文书为诈。郡不能决。会持节使者韦霁、杜整等至,两县诣使讼之,乃断从贵乡。贵乡吏人,歌呼满道,互相称庆;馆陶众庶,合境悲泣,因从而居住者数百家。
宝藏深害其能。会越王侗征兵于郡,宝藏遂令德深率兵千人赴东都。俄而宝藏以武阳归李密,德深所领皆武阳人也,以本土从贼,念其亲戚,辄出都门,东向恸哭而反。人或谓之曰:‘李密兵马,近在金墉,去此二十余里,汝必欲归,谁能相禁?何为自苦如此!’其人皆垂泣曰:‘我与魏明府同来,不忍弃去,岂以道路艰难乎!’其得人心如此。后与贼战,没于阵。贵乡、馆陶人庶,至今怀之。
论曰:为政之道,宽猛相济,犹寒暑迭代,俱成岁功者也。然存夫简久,必藉宽平,大则致鼓腹之欢,小则有息肩之惠。故诗曰:‘虽无德与汝,式歌且舞。’张膺等皆有宽仁之心,至诚待物,化行所属,爱结人心,故得所去见思,所居而化。诗所谓‘恺悌君子,人之父母’,岂徒然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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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八十七‧列传第七十五  酷吏 于洛侯 胡泥 李洪之子神 张赦提赵霸 崔暹 邸珍 田式 燕荣 元弘嗣 王文同
夫为国之体有四焉:一曰仁义,二曰礼制,三曰法令,四曰刑罚。仁义、礼制,教之本也;法令、刑罚,教之末也。无本不立,无末不成。然教化远而刑罚近,可以助化而不可以专行,可以立威而不可以繁用。老子曰:‘其政察察,其人缺缺。’又曰:‘法令滋章,盗贼多有。’然则,令之烦苛,吏之严酷,不可致化,百世可知。考览前载,有时而用之矣。
昔秦任狱吏,赭衣满道。汉革其风,矫枉过正,禁网踈阔,遂漏吞舟,故大奸巨猾,犯义悖礼。郅都、寗成之伦,猛气奋发,摧拉凶邪,一切以救时弊,虽乖教义,或有所取焉。于洛侯之徒,前书编之酷吏。或因余绪,或以微功,遭遇时来,忝窃高位。肆其褊性,多行无礼,君子小人,咸罹其毒。凡所莅职,莫不懔然。居其下者,视之如蛇虺;过其境者,逃之如寇仇。与人之恩,心非好善;加人之罪,事非疾恶。其所笞辱,多在无辜。察其所为,豺狼之不若也。其禁奸除猾,殆与郅、宁之伦异乎。君子贱之,故编于酷吏。
魏有于洛侯、胡泥、李洪之、高遵、张赦提、羊祉、崔暹、郦道元、谷楷。齐有邸珍、宋游道、卢斐、毕义云。周书不立此篇。隋书有厍狄士文、田式、燕荣、赵仲卿、崔弘度、元弘嗣、王文同。今检高遵、羊祉、郦道元、谷楷、宋游道、卢斐、毕义云、厍狄士文、赵仲卿、崔弘度各从其家传,其余并列于此云。
于洛侯,代人也。为秦州刺史,贪酷安忍。部人富炽夺人吕胜胫缠一具,洛侯辄鞭富炽一百,截其右腕。百姓王陇客刺杀人王羌奴、王愈二人,依律罪死。而洛侯生拔陇客舌,刺其本,并刺胸腹二十余疮,陇客不堪苦痛,随刀战动。乃立四柱,磔其手足,命将绝,始斩其首,支解四体,分悬道路。见者无不伤楚叹愕。百姓王元寿等一时反叛。有司纠劾,孝文诏使者于州常刑人处,宣告兵人,然后斩洛侯以谢百姓。
胡泥,代人也。历官至司卫监,赐爵永成侯。泥率勒禁中,不惮豪贵。殿中尚书叔孙侯头应内直而阙于一时,泥以法绳之。侯头恃宠,遂与口诤。孝文闻而嘉焉,赐泥衣服一袭。出为幽州刺史,假范阳公。以北平阳尼硕学,遂表荐之。转为定州刺史,以暴虐,刑罚酷滥,受纳货贿,征还戮之。将就法,孝文临太华殿引见,遣侍臣宣诏责之,遂就家赐尽。
李洪之本名文通,恒农人也。少为沙门,晚乃还俗。真君中,为狄道护军,赐爵安阳男。会永昌王仁随太武南征,得元后姊妹二人,洪之潜相饷遗,结为兄弟,遂便如亲。颇得元后在南兄弟名字,乃改名洪之。及仁坐事诛,元后入宫,得幸于文成,生献文。元后临崩,昭太后问其亲,因言洪之为兄,与相诀经日。具条列南方诸兄珍之等,手以付洪之。遂号为献文亲舅。太安中,珍之等兄弟至都,与洪之相见,叙元后平生故事,计长幼为昆季。
以外戚为河内太守,进爵任城侯,威仪一同刺史。河内北连上党,南接武牢,地险人悍,数为劫害,长吏不能禁。洪之至郡,严设科防,募斩贼者,便加重赏,勤劝务本,盗贼止息。诛锄奸党,过为酷虐。后为怀州刺史,封汲郡公,征拜内都大官。河西羌胡领部落反叛,献文亲征,命洪之与侍中、东郡王陆定总统诸军。舆驾至并州,诏洪之为河西都将,讨山胡。皆保险距战,洪之筑垒于石楼南白鸡原以对之。时诸将悉欲进攻,洪之乃开以大信,听其复业,胡人遂降。献文嘉之,迁拜尚书、外都大官。
后为使持节、安南将军、秦益二州刺史。至任,设禁奸之制,有带刃行者,罪与劫同,轻重品格,各有条章。于是大飨州中豪杰长老,示之法制。乃夜密遣骑分部覆诸要路,有犯禁者,辄捉送州,宣告斩决。其中枉见杀害者,至有百数。赤葩渴郎羌深居山谷,虽相羁縻,王人罕到。洪之芟山为道,广十余步,示以军行之势。乃兴军临其境,山人惊骇。洪之将数十骑至其里闾,抚其妻子,问所疾苦,因资遗之。众羌喜悦,求编课调,所入十倍于常。洪之善御戎夷,颇有威惠,而刻害之声,闻于朝野。
初,洪之微时妻张氏,亦聦强妇人,自贫贱至富贵,多所补益,有男女几十人。洪之后得刘芳从姊,重之,疏张氏。亦多所产育。为两宅别居,偏厚刘室。由是二妻妒竞,两宅母子,往来如仇。及莅西州,以刘自随。
洪之素非廉清,每有受纳。时孝文始建禄制,法禁严峻,遂锁洪之赴京,亲临太华,庭集群臣数之。以其大臣,听在家自裁。洪之志性慷慨,多所堪忍。疹病灸疗,艾炷围将二寸,首足十余处,一时俱下,言笑自若,接賔不辍。及临尽,沐浴衣幍,防卒扶持,出入遍巡家庭,如是再三,泣叹良久,乃卧而引药。
始洪之托为元后兄,公私自同外戚。至此罪后,孝文乃稍对百官辩其诬假。而诸李犹善相视,恩纪如亲。洪之始见元后,计年为兄。及珍之等至,洪之以元后素定长幼,其呼拜坐,皆如家人。暮年,数延携之宴饮,醉酣之后,时或言及本末,洪之则起而加敬,笑语自若。富贵赫奕,当舅戚之家。遂弃宗,专附珍之等。后颇存振本属,而犹不显然。
刘氏四子。
长子神,少有胆略,以气尚为名。以军功封长乐县男,累迁平东将军、太中大夫。孝昌中,行相州事,寻正加抚军。葛荣尽锐攻之,久不能克。会葛荣见禽,以功进爵为公。元颢入洛,庄帝北巡,以神为侍中。又除殿中尚书,仍行相州事。车驾还宫,改封安康郡公。普泰元年,进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相州大中正。薨,赠司徒公,冀州刺史。子士袭。齐受禅,例降。
张赦提,中山安喜人也。性雄武,有规划。初为武贲中郎,时京畿盗魁,首称豹子、彪子,并善弓马,于灵丘、雁门间聚为劫害,至乃斩人首,射其口,刺人脐,引肠绕树而共射之,以为戏笑。其暴酷如此。军骑掩捕,久弗能获,行者患焉。赦提为逐贼军将,未几而获彪子、豹子及其党与,尽送京师,斩于阙下,自是清静。其灵丘罗思祖,宗门豪溢,家处隘险,多止亡命,与之为劫。献文怒之,孥戮其家。而思祖家党,相率寇盗。赦提募求捕逐,以赦提为游徼军将,前后擒获,杀之略尽。因此,滥有屠害,尤为忍酷。既资前称,又借此功,除幽州刺史,假安喜侯。
赦提克己厉约,遂有清称。后颇纵妻段氏,多有受纳,命僧尼因事通请,贪虐流闻。中散李真香出使幽州,采访牧守政绩,真香验案其罪,赦提惧死欲逃。其妻姑为太尉、东阳王丕妻,恃丕亲贵,自许诣丕申诉求助,谓赦提曰:‘当为诉理,幸得申雪,愿宽忧,不为异计。’赦提以此,差自解慰。段乃陈列:真香昔尝因假而过幽州,知赦提有好牛,从索不果。今台使心挟前事,故威逼部下,拷楚过极,横以无辜,证成诬罪。执事恐有不尽,使驾部令赵秦州重往究讯,事状如前,处赦提大辟。孝文诏赐死于第。将就尽,命妻而责之曰:‘贪浊秽吾者卿也,又安吾而不得免祸,九泉之下,当为仇雠矣。’
又有华山太守赵霸,酷暴非理。大使崔光奏霸云:‘不遵宪度,威虐任情,至乃手击吏人,僚属奔走。不可以君人字下,纳之轨物。辄禁止在州。’诏免所居官。
崔暹字元钦,本云清河东武城人也,世家于荥阳、颍川之间。性猛酷,少仁恕,奸猾好利,能事势家,初以秀才累迁南兖州刺史,盗用官瓦,赃污狼籍,为御史中尉李平所纠,免官。后行豫州事。寻即真。遣子析户,分隶三县,广占田宅,藏匿官奴,障吝陂苇,侵盗公私,为御史中尉王显所弹,免官。后累迁瀛州刺史,贪暴安忍,人庶患之。尝出猎州北,单骑至人村,有汲水妇人,暹令饮马,因问曰:‘崔瀛州何如?’妇人不知是暹,荅曰:‘百姓何罪!得如此癞儿刺史。’暹默然而去。以不称职,被解还京。
武川镇反,诏暹为都督,隶大都督李崇讨之。违崇节度,为贼所败,单骑潜还。禁于廷尉,以女妓园田货元叉获免。建义初,遇害于河阴。赠司徒公、冀州刺史,追封武津县公。
子瓒,字结珍,位兼尚书左丞,卒。瓒妻,庄帝姊也,后封襄城长公主,故特赠瓒冀州刺史。子茂,字祖昂,袭祖爵。
邸珍字安宝,本中山上曲阳人也,魏太和中,徙居武川镇。孝昌中,六镇兵起,珍遂从杜洛周贼。洛周为葛荣所吞,珍入荣军。荣为尔朱荣所破,珍与其余党,俱徙并州。从齐神武出山东。神武起义信都,拜珍长史,封上曲阳县侯,除殷州刺史。珍求取无厌,大为州人所疾苦。后兼尚书右仆射、大行台,节度诸军事,击梁将成景儁等,解东徐围,回军彭城。珍御下残酷,士众离心,至于土人豪族,遇之无礼,遂为州人所害。后赠定州刺史、司空公。
田式字显标,冯翊下邽人也。祖安兴、父长乐,仕魏,俱为本郡太守。
式性刚果,多武艺,拳勇绝人。仕周,位渭南太守,政尚严猛,吏人重足而立,无敢违法。迁本郡太守,亲故屏迹,请托不行。周武帝闻而善之,进位仪同三司,赐爵信都县公,擢拜延州刺史。从平齐,以功授上开府,徙为建州刺史,改封梁泉县公。后从韦孝宽讨尉迟迥,以功拜大将军,进爵武山郡公。
及隋文帝受禅,拜襄州总管。专以立威为务,每视事于外,必盛气以待之。其下官属,股栗无敢仰视。有犯禁者,虽至亲昵无所容贷。其女婿京兆杜宁自长安省之,式诫宁无出外。宁久之不得还,窃上北楼,以畅羁思。式知之,杖宁五十。其所爱奴,尝诣式白事,有虫上其衣衿,挥袖拂去之,式以为慢己,立棒杀之。或僚吏奸赃,部内劫盗者,无问轻重,悉禁地阱中,寝处粪秽,令受苦毒,自非身死,终不得出。每赦书到州,式未暇省读,先召狱卒杀重囚,然后宣示百姓,其刻暴如此。
由是为上所谴,除名。式惭恚不食,妻子至其所辄怒,唯侍僮二人,给使左右。从家中索椒,欲自杀,家人不与。阴遣侍僮诣市买毒药,妻子又夺弃之。式恚卧,其子信时为仪同,至式前流涕曰:‘大人既是朝廷重臣,又无大过,比见公卿放辱者多矣,旋复外用,大人何能久乎?乃至于此!’式欻起抽刀斫信,信避之,刃中于门。上知之,以式为罪己之深,复其官爵,寻拜广州总管,卒官。
燕荣字贵公,华阴弘农人也。父侃,周大将军。
荣性刚严,有武艺。仕周,为内侍上士。从武帝伐齐,以功授开府仪同三司,封高邑县公。隋文帝受禅,进位大将军,进封落丛郡公,拜晋州刺史。寻从河间王弘击突厥,以功拜上柱国,迁青州总管。在州,选绝有力者为伍伯,吏人过之者,必加诘问,辄楚挞之,创多见骨。奸盗屏迹,境内肃然。他州县人经其界者,畏若寇仇,不敢休息。后因入朝觐,特加恩遇。荣以母老,请每岁入朝,上许之。
伐陈之役,以为行军总管,率水军自东莱傍海入太湖,取吴郡。既破丹阳,吴人共立萧𤩽,为宇文述所败,退保包山。荣率精甲蹑之,𤩽败走,为荣所执。事平,检校扬州总管。寻征为武候将军,后除幽州总管。
荣性严酷,有威容,长吏见者,莫不惶惧自失。范阳卢氏,世为着姓,荣皆署为吏卒,以屈辱之。鞭笞左右,动至千数,流血盈前,饮啖自若。尝按部,道次见丛荆,堪为笞棰,命取之,辄以试人。人或自陈无咎,荣曰:‘后有罪,当免。’及后犯细过,将挝之,人曰:‘前日被杖,许有罪宥之。’荣曰:‘无过尚尔,况有过邪!’榜捶如旧。荣每巡省管内,闻人吏妻有美色,辄舍其室而淫之,贪暴放纵日甚。
时元弘嗣除幽州长史,惧辱,固辞。上知之,敕荣曰:‘弘嗣杖十已上罪,皆奏闻。’荣忿曰:‘竖子何敢弄我!’乃遣弘嗣监纳仓粟,飏得一糠一秕,罚之,每笞不满十,然一日中或至三数。如是历年,怨隙日构。荣遂收付狱,禁绝其粮。弘嗣饥,抽衣絮杂水咽之。其妻诣阙称冤,上遣考功侍郎刘士龙驰驿鞫问,奏荣毒虐,又赃秽狼籍,遂征还京,赐死。先是,荣家寝室无故有蛆数斛从地坟出。未几,荣死于蛆出之处。有子询。
元弘嗣,河南洛阳人也。祖刚,魏渔阳王。父经,周渔阳郡公。
弘嗣少袭爵,十八为左亲卫。开皇九年,从晋王平陈,以功授上仪同。后除观州长史,以严峻任事,州人多怨之。转幽州。时总管燕荣肆虐于弘嗣,每笞辱。弘嗣心不伏,遂被禁。及荣诛,弘嗣为政,酷又甚之。每鞫囚,多以酢灌鼻,或椓弋其下窍,无敢隐情,奸伪屏息。仁寿末,授木工监,修营东都。
大业初,炀帝潜有辽东意,遣弘嗣于东莱海口监造船。诸州役丁苦其捶楚,官人当作,昼夜立水中,略不敢息,自腰已下无不蛆生,死者十三四。寻迁黄门侍郎,转殿中少监。辽东之役,进位金紫光禄大夫。后奴贼寇陇西,诏弘嗣击之。
及玄感反,弘嗣屯兵安定。或告之谋应玄感,代王侑遣执送行在所。以无反形当释,帝疑之,除名徙日南,道死。
有子仁观。
王文同,京兆频阳人也。性明辩,有干用。开皇中,以军功拜仪同,授桂州司马。炀帝嗣位,为光禄少卿。以忤旨,出为恒山郡赞务。有一人豪猾,每持长吏长短,前后守令咸惮之。文同下车,闻其名,召而数之。因令剡木为大橛,埋之于庭,出尺余,四面各埋小橛,令其人踣心于木橛上,缚四支于小橛,以棒打其背,应时溃烂。郡中大骇,吏人慑气。
及帝征辽东,令文同巡察河北诸郡,文同见沙门斋戒菜食者,以为妖妄,皆收系之。北至河间,召诸郡官人,小有迟违者,辄覆面于地而捶杀之。求沙门相聚讲论及长老共为佛会者数百人,文同以为聚结惑众,尽斩之。又悉裸僧尼,验有淫状非童男女者数千人,复将杀之。郡中士女,号哭于路,诸郡惊骇,各奏其事。帝闻大怒,遣使者达奚善意驰锁之,斩于河间,以谢百姓。仇人剖其棺,脔其肉啖之,斯须咸尽。
论曰:士之立名,其途不一,或以循良进,或以严酷显。故宽猛相资,德刑互设。然不严而化,君子所先。于洛侯等为恶不同,同归于酷,肆其毒螫,多行残忍。贱人肌肤,同诸木石,轻人性命,甚于刍狗。长恶不悛,鲜有不及。故或身婴罪戮,或忧恚俱殒,异术皆毙,各其宜焉。凡百君子,以为有天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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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八十八‧列传第七十六  隐逸 眭夸 冯亮 郑脩 崔廓子赜 徐则 张文诩
盖兼济独善,显晦之殊,其事不同,由来久矣。昔夷、齐获全于周武,华矞不容于太公。何哉?求其心者,许以激贪之用;督其迹者,矫以教义之风。而肥遁不归,代有其人矣。故易称‘遁世无闷’,‘不事王侯’。诗云‘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礼云‘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诸侯’。语曰‘举逸民,天下之人归心焉’。虽出处殊途,语默异用,各言其志,皆君子之道也。
洪崖兆其始,箕山扇其风,七人作乎周年,四皓光乎汉日。魏、晋以降,其流逾广。其大者则轻天下,细万物;其小者则安苦节,甘贱贫。或与世同尘,随波澜以俱逝;或违时矫俗,望江湖而独往。狎玩鱼鸟,左右琴书,拾遗粒而织落毛,饮石泉而庇松柏。放情宇宙之外,自足怀抱之中。然皆欣欣于独善,鲜汲汲于兼济。夷情得丧,忘怀累有。比夫迈德弘道,匡俗庇人,可得而小,不可得而忽也。而受命哲王,守文令主,莫不束帛交驰,蒲轮结辙,奔走岩谷,唯恐不逮者,何哉?以其道虽未弘,志不可夺,纵无舟烜之功,终有坚贞之操,足以立懦夫之志,息贪竞之风。与苟得之徒,不可同年共日,所谓无用以为用,无为而无不为也。
自叔世浇浮,淳风殆尽,锥刀之末,竞入成群。而能冥心物表,介然离俗,望古独适,求友千龄,亦异人矣。何必御霞乘云而追日月,穷极天地,始为超远哉。
案魏书列眭夸、冯亮、李谧、郑脩为逸士传。隋书列李士谦、崔廓、廓子赜、徐则、张文诩为隐逸传。今以李谧、士谦附其家传,其余并编附篇,以备隐逸传云。
眭夸一名旭,赵郡高邑人也。祖迈,晋东海王越军谋掾,后没石勒,为徐州刺史。父邃,字怀道,慕容宝中书令。
夸少有大度,不拘小节,耽好书传,未曾以世务经心。好饮酒,浩然物表。年三十,遭父丧,须鬓致白,每一悲哭,闻者为之流涕。高尚不仕,寄情丘壑。同郡李顺愿与之交,夸拒而不许。邦国少长莫不惮之。
少与崔浩为莫逆之交。浩为司徒,奏征为中郎,辞疾不赴。州郡逼遣,不得已,入京都,与浩相见。经留数日,唯饮酒谈叙平生,不及世利。浩每欲论屈之,竟不能发言,其见敬惮如此。浩后遂投诏书于夸怀,亦不开口。夸曰:‘桃简,卿已为司徒,何足以此劳国士也?吾便将别。’桃简,浩小名。浩虑夸即还,时乘一骡,更无兼骑,乃以夸骡内之厩中,冀相维絷。夸遂托乡人输租者,谬为御车,乃得出关。浩知而叹曰:‘眭夸独行士,本不应以小职辱之,又使其人杖策复路,吾当何辞以谢也!’时朝法甚峻,夸既私还,将有私归之咎。浩仍相左右,始得无坐。经年,送夸本骡,兼遗以所乘马,为书谢之。夸更不受其骡马,亦不复书。及浩没,为之素服,受乡人吊唁,经一时乃止。叹曰:‘崔公既死,谁能更容眭夸!’
妇父钜鹿魏攀,当时名达之士,未尝备婿之礼,情同朋好。或人谓夸曰:‘吾闻有大才者必居贵仕,子何独在桑榆乎?’遂著知命论以释之。及卒,葬日赴会者如市。无子。
冯亮字灵通,南阳人,梁平北将军蔡道恭之甥也。少博览诸书,又笃好佛理。随道恭至义阳,会中山王英平义阳,获焉。英素闻其名,以礼待接。亮性清静,后隐居嵩山,感英之德,以时展觐。英亡,亮奔赴,尽其哀恸。宣武尝召以为羽林监,领中书舍人,将令侍讲十地诸经,固辞不许。又欲使衣帻入见,苦求以幅巾就朝,遂不强逼。还山数年,与僧礼诵为业,蔬食饮水,有终焉之志。会逆人王敞事发,连山中沙门法。而亮被执赴尚书省,十余日,诏特免雪。亮不敢还山,遂寓居景明寺,敕给衣食及其从者数人。后思其旧居,复还山室。
亮既雅爱山水,又兼工思,结架岩林,甚得栖游之适。颇以此闻,宣武给其工力,令与沙门统僧暹、河南尹甄琛等同视嵩山形胜之处,遂造闲居佛寺,林泉既奇,营制又美,曲尽山居之妙。亮时出京师,延昌二年冬,因遇笃疾,宣武敕以马舆送令还山,居嵩高道场寺,数日卒。诏赠帛二百匹,以供凶事。
遗诫兄子综,殓以衣幍,左手持板,右手执孝经一卷,置尸盘石上,去人数里外,积十余日,乃焚于山,灰烬处,起佛塔经藏。初、亮以盛冬丧,连日骤雪,穷山荒涧,鸟兽饥窘,僵尸山野,无所防护。时有寿春道人惠需,每旦往看其尸,拂去尘霰,禽虫之迹,交横左右,而初无侵毁。衣服如本,唯风吹幍巾稍侧。又以亮识旧南方法师信大栗十枚,言期之将来十地果报,开亮手,以置把中。经宿,乃为虫鸟盗食,皮壳在地,而亦不伤肌体。焚燎之日,有素雾蓊郁,回绕其傍,自地属天,弥朝不绝。山中道俗营助者百余人,莫不异焉。
郑脩,北海人也。少隐于岐南凡谷中,依岩结宇,不交世俗,雅好经史,专意玄门。前后州将,每征不至。岐州刺史魏兰根频遣致命,脩不得已,暂出见兰根,寻还山舍。兰根申表荐脩,明帝诏付雍州刺史萧宝夤访实以闻。会宝夤作逆,事不行。
崔廓字士玄,博陵安平人也。父子元,齐燕州司马。廓少孤贫,母贱,由是不为邦族所齿。初为里佐,屡逢屈辱,于是感激,逃入山中。遂博览书籍,多所通涉,山东学者皆宗之。既还乡,不应辟命。与赵郡李士谦为忘言友,时称崔、李。士谦死,廓哭之恸,为之作传,输之秘府。士谦妻卢氏寡居,每家事,辄令人咨廓取定。廓尝著论言刑名之理,其义甚精,文多不载。隋大业中,终于家。
子赜,字祖濬,七岁能属文。容貌短小,有口辩。开皇初,秦孝王荐之,射策高第。诏与诸儒定乐,授校书郎,转协律郎。太常卿苏威雅重之。母忧去职,性至孝,水浆不入口者五日。
后征为河南、豫章二王侍读,每更日来往二王之第。及河南为晋王,转记室参军,自此去豫章。王重之不已,遗赜书曰:
昔汉氏西京,梁王建国,平台东苑,慕义如林。马卿辞武骑之官,枚乘罢弘农之守。每览史传,尝窃怪之,何乃脱略官荣,栖迟藩邸?以今望古,方知雅志。彼二子者,岂徒然哉!
足下博闻强记,钩深致远,视汉臣之三箧,似陟蒙山;对梁相之五车,若吞云梦。吾兄钦贤重士,敬爱忘疲,先筑郭隗之宫,常置穆生之醴。今者重开土宇,更誓山河,地方七百,牢笼曲阜;城兼七十,包举临淄。大启南阳,方开东阁。想得奉飞盖,曳长裾,藉玳筵,蹑珠履,歌山桂之偃蹇,赋池竹之檀栾,其崇贵也如彼,其风流也如此,幸甚幸甚,何乐如之!
高视上京,有怀德祖;才谢天人,多惭子建。书不尽意,宁俟繁辞。
赜荅曰:
一昨伏奉教书,荣贶非恒,心灵自失。若乃理高象系,管辂思而不解;事富山海,郭璞注而未详。至于五色相宣,八音繁会,凤鸣不足喻,龙章莫之比。吴札之论周颂,讵尽揄扬;郢客之奏阳春,谁能赴节?伏惟令王殿下,禀润天潢,承辉日观,雅道迈于东平,文艺高于北海。汉则马迁、萧望,晋则裴楷、张华。鸡树腾声,鹓池播美,望我清尘,悠然路绝。
祖濬燕南赘客,河朔惰游,本无意于希颜,岂有心于慕蔺。未尝聚萤映雪,悬头刺股,读论唯取一篇,披庄不过盈尺。况复桑榆渐暮,藜藿屡空,举烛无成,穿杨尽弃。但以燕求马首,薛养鸡鸣,谬齿鸿仪,虚班骥皂。挟太山而超海,比报德而非难;堙昆仑以为池,匹酬恩而反易。
忽属周桐锡瑞,唐水承家,门有将相,树宜桃李。真龙将下,谁好有名;滥吹先逃,何须别听。但慈旨抑扬,损上益下,江海所以称王,丘陵为之不逮。曹植傥豫闻高论,则不殒令名;杨脩若窃在下风,亦讵亏淳德。无任荷戴之至,谨奉启以闻。
豫章得书,赉米五十石,并衣服、钱帛。时晋邸文翰,多成其手。王入东宫,除太子斋帅,俄兼舍人。及元德太子薨,以疾归于家。后征起居舍人。
大业四年,从驾汾阳宫,次河阳镇。蓝田令王昙于蓝田山得一玉人,长三四寸,著大领衣,冠帻,奏之。诏问群臣,莫有识者。赜荅曰:‘谨案:汉文帝已前,未有冠帻,即是文帝以来所制也。臣见魏大司农卢元明撰嵩高山庙记云:“有神人,以玉为形,像长数寸,或出或隐,出则令世延长。”伏惟陛下,应天顺人,定鼎嵩、雒,岳神自见,臣敢称庆。’因再拜,百官毕贺。天子大悦,赐缣二百匹。从驾往太行山,诏问赜曰:‘何处有羊肠阪?’赜荅曰:‘臣案汉书地理志,上党壶关县有羊肠阪。’帝曰:‘不是。’又荅曰:‘臣案皇甫士安撰地书。云太原北九十里,有羊肠阪。’帝曰:‘是也。’因谓牛弘曰:‘崔祖濬所谓问一知二。’
五年,受诏与诸儒撰区宇图志二百五十卷,奏之。帝不善之,更令虞世基、许善心演为六百卷。以父忧去职,寻起令视事。辽东之役,授鹰扬长史,置辽东郡县名,皆赜之议也。奉诏作东征记。九年,除越王长史。于时山东盗贼蜂起,帝令抚慰高阳、襄国,归首者八百余人。十二年,从驾江都。宇文化及之弑帝也,引为著作郎,称疾不起。在路发疾,卒于彭城,年六十九。
赜与河南元善、河东柳 279ac.gif 、太原王劭、吴兴姚察、琅琊诸葛颍、信都刘焯、河间刘炫相善,每因休假,清谈竟日。所著词、赋、碑、志十余万言,撰洽闻志七卷,八代四科志三十卷。未及施行,江都倾覆,咸为煨烬。
徐则,东海郯人也。幼沈静,寡嗜欲,受业于周弘正,善三玄,精于论议,声擅都邑。则叹曰:‘名者实之賔,吾其为賔乎!’遂怀栖隐之操,杖策入缙云山。后学者数百人苦请教授,则谢而遣之。不娶妻,常服巾褐。陈太建中,应召来憩于至真观,期月,又辞入天台山。因绝粒养性,所资唯松术而已,虽隆冬沍寒,不服绵絮。太傅徐陵为之刊山立颂。
初在缙云山,太极真人徐君降之曰:‘汝年出八十,当为王者师,然后得道也。’晋王广镇扬州,闻其名,手书召之曰:‘夫道得众妙,法体自然,包涵二仪,混成万物,人能弘道,道不虚行。先生履德养空,宗玄齐物,深晓义理,颇味法门。悦性冲玄,恬神虚白,餐松饵术,栖息烟霞。望赤城而待风云,游玉堂而驾龙凤。虽复藏名台岳,犹且腾实江、淮。藉甚嘉猷,有劳寤寐。钦承素道,久积虚襟,侧席幽人,梦想岩穴。霜风已冷,海气将寒,偃息茂林,道体休悆。昔商山四皓,轻举汉庭,淮南八公,来仪藩邸。古今虽异,山谷不殊。市朝之隐,前贤已说。导凡述圣,非先生而谁?故遣使人,往彼延请,想无劳束帛,贲然来思,不待蒲轮,去彼空谷。希能屈己,伫望披云。’则谓门人曰:‘吾今年八十一,王来召我,徐君之旨,信而有征。’于是遂诣扬州。
晋王将请受道法,则辞以时日不便。其后夕中,命侍者取香火,如平常朝礼之仪,至于五更而死。支体柔弱如生,停留数旬,颜色不变。晋王下书曰:‘天台真隐东海徐先生,虚确居宗,冲玄成德,齐物处外,检行安身。草褐蒲衣,餐松饵术,栖隐灵岳,五十余年。卓矣仙才,飘然腾气,千寻万顷,莫测其涯。寡人钦承道风,久餐德素,频遣使乎,远此延屈,冀得虔受上法,式建良缘。至止甫尔,未淹旬日,厌尘羽化,反真灵府。身体柔软,颜色不变,经方所谓尸解地仙者哉。诚复师礼未申,而心许有在,虽忘怛化,犹怆于怀。丧事所资,随须供给。霓裳羽盖,既且腾云;空椁余衣,讵藉坟垄?但杖舄在尔,可同俗法。宜遣使人,送还天台定葬。’
是时,自江都至天台,在道多见则徒步,云得放还。至其旧居,取经书道法,分遣弟子,仍令净扫一房,曰:‘若有客至,宜延之于此。’然后跨石梁而去,不知所之。须臾尸柩至,知其灵化,时年八十二。晋王闻而益异之,赗物千段,遣画工图其状,令柳为之赞。
时有建安宋玉泉、会稽孔道茂、丹阳王远知等,亦行辟谷道,以松术自给,皆为炀帝所重。
张文诩,河东人也。父琚,开皇中,为洹水令,以清正闻。
文诩博览群书,特精三礼。隋文帝方引天下名儒硕学之士,文诩时游太学,博士房晖远等莫不推伏之。书侍御史皇甫诞,一时朝彦,恒执弟子之礼,以所乘马就学邀屈。文诩遂每牵马步进,意在不因人自致也。右仆射苏威闻而召之,与语大悦,劝令从官,文诩固辞。
仁寿末,学废,文诩策杖而归,灌园为业。州郡频举,皆不应命。事母以孝闻。每以德化人,乡党颇移风俗。尝有人夜中窃刈其麦者,见而避之。盗因感悟,弃麦而谢。文诩慰谕之,自誓不言,固令持去。经数年,盗者向乡人说之,始为远近所悉。邻家筑墙,心有不直,文诩因毁旧堵以应之。文诩常有腰疾,会医者自言善禁,文诩令禁之,遂为刀所伤,至于顿伏床枕。医者叩头请罪。文诩遽遣之,因为隐,谓妻子曰:‘吾昨风眩,落坑所致。’其掩人短,皆此类也。州县以其贫素,将加赈恤,辄辞不受。尝闲居无事,从容叹曰:‘老冉冉而将至,恐修名之不立!’以如意击几自乐,皆有处所,时人方之闵子骞、原宪焉。终于家,乡人为立碑颂,号曰张先生。
论曰:古之所谓隐逸者,非伏其身而不见也,非闭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智而不发也,盖以恬淡为心,不皦不昧,安时处顺,与物无私者也。眭夸辈忘怀缨冕,毕志丘园,或隐不违亲,贞不绝俗;或不教而劝,虚往实归,非有自然纯德,其孰能至此?然文诩见伤无愠,徐则志在沈冥,不可亲疏,莫能贵贱,皆可谓抱朴之士矣。崔廓感于屈辱,遂以肥遁见称;祖濬文籍之美,足以克隆堂构。父子虽动静殊方,其于成名一也,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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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八十九‧列传第七十七  艺术上 晁崇 张深 殷绍 王早 耿玄 刘灵助沙门灵远 李顺兴檀特师 由吾道荣 颜恶头 王春 信都芳 宋景业 许遵麹绍 吴遵世 赵辅和 皇甫玉 解法选 魏宁 綦母怀文 张子信 陆法和 蒋昇 强练 庾季才子质 卢太翼 耿询 来和 萧吉 杨伯丑 临孝恭 刘祐 张胄玄
夫阴阳所以正时日,顺气序者也;卜筮所以决嫌疑,定犹豫者也;医巫所以御妖邪,养性命者也;音律所以和人神,节哀乐者也;相术所以辨贵贱,明分理者也;技巧所以利器用,济艰难者也。此皆圣人无心,因人设教,救恤灾患,禁止淫邪,自三五哲王,其所由来久矣。昔之言阴阳者,则有箕子、裨灶、梓慎、子韦;晓音律者,则师旷、师挚、伯牙、杜夔;叙卜筮,则史扁、史苏、严君平、司马季主;论相术,则内史叔服、姑布子卿、唐举、许负;语医巫则文挚、扁鹊、季咸、华佗;其巧思,则奚仲、墨翟、张平子、马德衡。凡此诸君,莫不探灵入妙,理洞精微。或弘道以济时,或隐身以利物,深不可测,固无得而称矣。近古涉乎斯术者,鲜有存夫贞一,多肆其淫僻,厚诬天道。或变乱阴阳,曲成君欲;或假托神怪,荧惑人心。遂令时俗妖讹,不获返其真性,身罹灾毒,莫得寿终而死。艺成而下,意在兹乎!
历观经史百家之言,无不存夫艺术,或叙其玄妙,或记其迂诞,非徒用广异闻,将以明乎劝戒。是以后来作者,咸相祖述。
自魏至隋,年移四代,至于游心艺术,亦为多矣。在魏,则叙晁崇、张深、殷绍、王早、耿玄、刘灵助、江式、周澹、李脩、徐謇、王显、崔彧、蒋少游,以为术艺传。在齐,则有由吾道荣、王春、信都芳、宋景业、许遵、吴遵世、赵辅和、皇甫玉、解法选、魏宁、綦母怀文、张子信、马嗣明为方伎传。在周,则有冀隽、蒋昇、姚僧垣、黎景熙、赵文深、褚该、强练,以为艺术传。在隋,则有庾季才、卢太翼、耿询、韦鼎、来和、萧吉、张胄玄、许智藏、万宝常为艺术传。今检江式、崔彧、冀隽、黎景熙、赵文深各编别传。又检得沙门灵远、李顺兴、檀特师、颜恶头,并以陆法和、徐之才、何稠附此篇,以备艺术传。前代著述,皆混而书之。但道苟不同,则其流异,今各因其事,以类区分。先载天文数术,次载医方伎巧云。
晁崇字子业,辽东襄平人也。善天文术数,为慕容垂太史郎。从慕容宝败于参合,为道武所获。从平中原,拜太史令。诏崇造浑仪,迁中书侍郎,令如故。天兴五年,月晕左角,崇奏,占为角虫将死。帝既克姚平于柴壁,以崇言之征,遂命诸军焚车而反。牛果大疫,舆驾所乘巨犗数百头,亦同日毙于路侧,自余首尾相继。是岁天下牛死者十七八,麋鹿亦多死。
崇弟懿,明辩而才不及崇。以善北人语,为黄门侍郎。懿好矜容仪,被服僭度,言音类帝,左右每闻其声,莫不惊悚。帝知而恶之。后其家奴告崇、懿叛,招引姚兴。及兴寇平阳,帝以奴言为实,执崇兄弟,并赐死。
张深,不知何许人也。明占候,自云,尝事苻坚,坚欲征晋,深劝不行,坚不从,果败。又仕姚兴为灵台令,姚泓灭,入赫连昌。昌复以深及徐辩对为太史令。统万平,深、辩俱见获,以深为太史令。神二年,将讨蠕蠕,深、辩皆谓不宜行,与崔浩争于太武前。深专守常占,而不能钩深赜远,故不及浩。后为骠骑军谋祭酒,著观象赋,其言星文甚备,文多不载。
又明元时,有容城令徐路,善占候,坐系冀州狱。别驾崔隆宗就禁慰问之,路曰:‘昨夜驿马星流,计赦须臾应至。’隆宗先信之,遂遣人出城候焉,俄而赦至。
又道武、明元时,太史令王亮、苏垣,太武时,破和龙得冯弘太史令闵盛,孝文时,太史赵樊生,并知天文。后太史令赵胜、赵翼、赵洪庆、胡世荣、胡法通等二族,世业天文。又永安中,诏以恒州人高崇祖善天文,每占吉凶有验,特除中散大夫。
永熙中,诏通直散骑常侍孙僧化与太史胡世荣、太史令张宠、赵洪庆及中书舍人孙子良等在门下外省,校比天文书,集甘、石二家星经,及汉、魏以来二十三家经占,集五十五卷。后集诸家撮要,前后所上杂占,以类相从,日月、五星、二十八宿、中外官及图,合为七十五卷。
僧化,东莞人也。识星分,案文占以言灾异,时有所中。普泰中,尔朱兆恶其多言,遂系于廷尉,免官。永熙中,孝武帝召僧化与中散大夫孙安都共撰兵法,未就而帝入关,遂罢。元象中,死于晋阳。
殷绍,长乐人也。达九章、七曜。太武时,为筭生博士,给事东宫西曹。太安四年,上四序堪舆,表言:‘以姚氏之时,行学伊川,遇游遁大儒成公兴,从求九章要术。兴字广明,自云胶东人也,山居隐迹,希在人间。兴将臣到阳翟九崖岩沙门释昙影间,兴即北还。臣独留住,依止影所,求请九章。影复将臣向长广东山,就道人法穆。法穆时共影为臣开述九章数家杂要。复以先师和公所注黄帝四序经文三十六卷,合有三百二十四章,专说天地阴阳之本。其第一,孟序,九卷八十一章,说阴阳配合之原;第二,仲序,九卷八十一章,解四时气王,休杀吉凶;第三,叔序,九卷八十一章,明日月辰宿,交会相生为表里;第四,季序,九卷八十一章,具释六甲,刑祸福德。以此经文,传授于臣。山神禁严,不得赍出。寻究经年,粗举纲要。山居险难,无以自供,不堪窘迫,心生懈怠。以甲寅之年,日维鹑火,感物怀归。自尔至今,四十五载。臣前在东宫,以状奏闻,奉被景穆皇帝圣诏,敕臣撰录,集其要最。仰奉明旨,谨审先所见四序经文,抄撮要略,当世所须吉凶举动,集成一卷。上至天子,下及庶人,贵贱等级,尊卑差别,吉凶所用,罔不毕备。未及内呈,先帝晏驾。依先撰录,谨以上闻。’其四序堪舆遂大行于世。
其从子玖,亦以学术著名。
王早,勃海南皮人也。明阴阳、九宫及兵法,善风角。明元时,丧乱之后,有人诣早,求问胜术,早为设法,令各无咎,由是州里称之。时有东莞郑氏,执得仇人赵氏,克明晨会宗族,当就墓所刑之。赵氏求救于早,早为占候,并授以一符曰:‘君今且还,选取七人,令一人为行主者佩此符,于鸡鸣时,伏在仇家宅东南二里。平旦,当有十人相随向西北,行中有二人乘黑牛,一黑牛最在前,一黑牛应第七。但捉取第七者将还,事必无他。’赵氏从之,果如其言。乃是郑氏男五父也,诸子并为其族所宗敬,故和解二家,赵氏竟免。
后早与客清晨立于门内,遇有卒风振树,早语客曰:‘依法当有千里外急使。日中时,有两匹马,一白一赤,从西南来,至即取我,逼我不听与妻子别。’语讫便入,召家人邻里辞别,仍沐浴带书囊,日中出门候使。如期,果有马一白一赤,从州而至,即促早上马,遂诣行宫。时太武围凉州未拔,故许彦荐之。早,彦师也。及至,诏问何时当克此城。早对曰:‘陛下但移据西北角,三日内必克。’帝从之,如期而克。舆驾还都,久不雨,帝问早。早曰:‘今日申时必大雨。’比至未,犹无片云,帝召早诘之。早曰:‘愿更少时。’至申时,云四合,遂大雨滂沱。
早苦以疾辞,乞归乡里,诏许之,遂终于家。或言许彦以其术胜,恐终妨己,谲令归之耳。
耿玄,钜鹿宋子人也。善卜占,有客叩门,玄在室已知其姓字,并所赍持及来问之意。其所卜筮,十中八九。别有林占,时或传之。而性不和俗,时有王公欲求其筮者,玄则拒而不许。每云:‘今既贵矣,何所求而复卜也?欲望意外乎?’代京法禁严切,王公闻之,莫不惊悚而退。故玄多见憎忿,不为贵胜所亲。官止钜鹿太守。
刘灵助,燕郡人也。师事范阳刘弁,而粗疏无赖,或时负贩,或复劫盗,卖术于市。后事尔朱荣,荣信卜筮,灵助所占屡中,遂被亲待,为荣府功曹参军。建义初,荣于河阴害王公卿士,时奉车都尉卢道虔兄弟,亦相率朝行宫,灵助以其州里,卫护之。由是朝士与诸卢相随免害者数十人。荣入京师,超拜光禄大夫,封长子县公。从上党王元天穆讨邢杲。
元颢入洛,天穆度河,会尔朱荣于太行。及将攻河内,令灵助筮之。灵助曰:‘未时必克。’时已向中,士众疲怠,灵助曰:‘时将至矣!’荣鼓之,即便克陷。及至北中,荣攻城不获,以时盛暑,议欲且还,以待秋凉。庄帝诏灵助筮之。灵助曰:‘必破,十八九间。’果如言。车驾还宫,进爵燕郡公,赠其父僧安为幽州刺史。寻兼尚书左仆射,慰劳幽州流人。北还,与都督侯深等讨葛荣余党韩娄,灭之于蓟。仍釐州务,又为幽、并、营、安四州行台。
及尔朱荣死,庄帝幽崩,灵助本寒微,一朝至此,自谓方术堪能动众,又以尔朱有诛灭之兆,遂自号燕王、大行台,为庄帝举义兵。驯养大鸟,称为己瑞,妄说图谶,言刘氏当王。又云:‘欲知避世入鸟村。’遂刻毡为人象,书桃木为符书,作诡道厌祝法,人多信之。时河西人纥豆陵步藩举兵逼晋阳,尔朱兆频战不利。故灵助唱言:‘尔朱自然当灭,不须我兵。’由是幽、瀛、沧、冀人悉从之。从之者,夜举火为号,不举火者,诸村共屠之。普泰元年,率众至博陵之安国城,与叱列延庆、侯深、尔朱羽生等战,战败被禽,斩于定州,传首洛阳,支分其体。
初,灵助每云:‘三月末,我必入定州,尔朱亦必灭。’及将战,灵助自筮,卦不吉,以手折蓍弃之地,云:‘此何知!’寻见禽。果以三月入定州。而齐神武以明年闰三月,灭兆等于韩陵山。永熙二年,赠尚书左仆射、开府仪同三司、幽州刺史,谥曰恭。
时又有沙门灵远者,不知何许人,有道术。尝言尔朱荣成败,预知其时。又言代魏者齐,葛荣闻之,故自号齐。及齐神武至信都,灵远与勃海李嵩来谒。神武待灵远以殊礼,问其天文人事。对曰:‘齐当兴,东海出天子。今王据勃海,是齐地。又太白与月并,宜速用兵,迟则不吉。’灵远后罢道,姓荆字次德。求之,不知所在。
李顺兴,京兆杜陵人也。年十余,乍愚乍智,时莫识之。其言未来事,时有中者。盛冬单布衣,跣行冰上及入洗浴,略不患寒。家尝为斋,方食,器用不周。顺兴言:‘昆明池中有大荷叶,可取盛饼食。’其所居去池十数里,日不移影,顺兴负荷叶而归,脚犹泥,举坐惊异。后稍出城市,常冠道士冠,人有忆者,不过数日,辄至其家。号为李练。好饮酒,但不至醉。贵贱并敬之。得人所施,辄散乞贫人。
萧宝夤反,召顺兴问曰:‘朕王可几年?’对曰:‘为天子自有百年者,十年者,一年者,百日者,事由可知。’及宝夤败,裁百日也。有侯终德者,宝夤之党,宝夤败后,收集反者。顺兴称其必败,德乃棒杀顺兴,置城隍中,顷之,起活如初。后贺拔岳北征,顺兴与魏收书,上为毛鸿賔等九人姓名者悉放贵还。顺兴从后提一河东酒,以绳系之,于城巷牵行,俄而蒲阪降。又无何,至太傅梁览家庭中卧,以布衫倒覆身上。后览于赵雀反,通使东魏,事泄被诛,览以衣倒覆,果如顺兴之形。周文尝至温泉,顺兴求乞温泉东间骊山下二亩地,周文曰:‘李练用此何为?’对曰:‘有用。’未几,至温汤遇患,卒于其地。
初,大统十三年,顺兴谓周文曰:‘可于沙苑北作一老君象,面向北,作笑状。’周文曰:‘何为?’荅曰:‘令笑破蠕蠕。’时甚惑,未解其意。及蠕蠕国灭,周文忆语,遂作顺兴象于老君侧。
檀特师者,名惠丰,身为比丘,不知何处人。饮酒啖肉,语默无常,逆论来事,后皆如言。居于凉州,宇文仲和为刺史,请之至州内,历观厩库。乃云:‘何意畜他官马官物!’仲和怒,不听住凉州。未几,仲和拒不受代,朝廷令独孤信禽之,仲和身死,资财没官。周文遣书召之,檀特发至岐州,会齐神武来寇玉壁,檀特曰:‘狗岂能至龙门也?’神武果不至龙门而还。侯景未叛东魏之前,忽捉一杖,杖头刻为猕猴,令其面常向西,日夜弄之。又索一角弓,牵挽之。俄而景启降,寻复背叛,人皆以为验。
至大统十七年春初,忽著一布帽,周文左右惊问之。檀特曰:‘汝亦著,王亦著也。’至三月而魏文帝崩。复取一白绢帽著之,左右复问之。檀特云:‘汝亦著,王亦著也。’未几,丞相夫人薨。后又着白绢帽,左右复问之。云:‘汝不着,王亦著也。’寻而丞相第二儿武邑公薨。其事验多如此也。俄而疾死。
由吾道荣,琅琊沭阳人也。少为道士,入长白山、太山,又游燕、赵间。闻晋阳有人,大明法术,乃寻之。是人为人家佣力,无名者,久求访始得。其人道家,符水禁咒、阴阳历数、天文药性,无不通解。以道荣好尚,乃悉授之。岁余,是人谓荣云:‘我本恒岳仙人,有少罪过,为天官所谪。今限满将归,卿宜送吾至汾水。’及至汾河,遇水暴长,桥坏,船渡艰难。是人乃临水禹步,以一符投水中,流便绝。俄顷,水积将至天。是人徐自沙石上渡。唯道荣见其如是,傍人咸云:‘水如此长,此人遂能浮过。’共惊异之。如此法,道荣所不得也。
道荣仍归本郡,隐于琅邪山中,辟谷饵松术茯苓,求长生之秘。又善洞视,萧轨等之败于江南,其日,道荣言之如目见。其后乡人从役得归者,勘问败时形势,与道荣所说符同。寻为文宣追往晋阳,道荣恒野宿,不入逆旅。至辽阳山中,夜初马惊,有猛兽去马止十余步,所追人及防援者并惊怖将走。道荣徐以杖画地成火坑,猛兽遽走。道荣至晋阳,文宣见之甚悦。后归乡里。隋开皇初,备礼征辟,授上仪同三司、谏议大夫、沭阳县公。从晋王平陈还,苦辞归。至乡卒,年八十五。
又有张远游者,文宣时,令与诸术士合九转金丹。及成,帝置之玉匣云:‘我贪人间作乐,不能飞上天,待临死时取服。’
颜恶头,章武郡人也。妙于易筮。游州市观卜,有妇人负囊粟来卜,历七人,皆不中而强索其粟,恶头尤之。卜者曰:‘君若能中,何不为卜?’恶头因筮之,曰:‘登高临下水泂泂,唯闻人声不见形。’妇人曰:‘妊身已七月矣,向井上汲水,忽闻胎声,故卜。’恶头曰:‘吉,十月三十日有一男子。’诸卜者乃惊服曰:‘是颜生邪!’相与具羊酒谢焉。有人以三月十三日诣恶头求卜,遇兑之履。恶头占曰:‘君卜父,父已亡,当上天,闻哭声,忽复苏,而有言。’其人曰:‘父卧疾三年矣,昨日鸡鸣时气尽,举家大哭。父忽惊寤云:“我死,有三天人来迎,欲升天,闻哭声,遂坠地。”’恶头曰:‘更三日,当永去。’果如言。人问其故,恶头曰:‘兑上天下土,是今日庚辛本宫火,故知卜父。今三月,土入墓,又见宗庙爻发,故知死。变见生气,故知苏。兑为口,主音声,故知哭。兑变为干,乾天也,故升天。兑为言,故父言。故知有言。未化入戍为土,三月土墓,戍又是本宫鬼墓,未后三日至戍,故知三日复死。’恶头又语人曰:‘长乐王某年某月某日当为天子。’有人姓张,闻其言,数以宝物献之,豫乞东益州刺史。及期,果为天子,擢张用之。恶头自言厄在彭城。后游东郡,逢彭城王尔朱仲远将伐齐神武于邺,召恶头令筮。恶头野生,不知避忌,高声言:‘大恶。’仲远怒其沮众,斩之。
王春,河东安邑人也。少精易占,明阴阳风角,齐神武引为馆客。韩陵之战,四面受敌,从寅至午,三合三离,将士皆惧。神武将退军,春叩马谏曰:‘比至未时,必当大捷。’遽缚其子诣军门为质,若不胜,请斩之。贼果大败。后从征讨,恒令占卜,其言多中。位东徐州刺史,赐爵安夷县公。卒,赠秦州刺史。
信都芳字玉琳,河间人也。少明筭术,兼有巧思,每精心研究,或坠坑坎。常语人云:‘筭历玄妙,机巧精微,我每一沈思,不闻雷霆之声也。’其用心如此。后为安丰王延明召入賔馆。有江南人祖暅者,先于边境被获,在延明家,旧明筭历,而不为王所待。芳谏王礼遇之。暅后还,留诸法授芳,由是弥复精密。延明家有群书,欲抄集五经筭事为五经宗,及古今乐事为乐书,又聚浑天、欹器、地动、铜乌、漏刻、候风诸巧事,并图画为器准,并令芳筭之。会延明南奔,芳乃自撰注。
后隐于并州乐平之东山,太守慕容保乐闻而召之,芳不得已而见焉。于是保乐弟绍宗荐之于齐神武,为馆客,授中外府田曹参军。芳性清俭质朴,不与物和。绍宗给其羸马,不肯乘骑;夜遣婢侍以试之,芳忿呼殴击,不听近己。狷介自守,无求于物。后亦注重差、勾股,复撰史宗。
芳精专不已,又多所窥涉。丞相仓曹祖珽谓芳曰:‘律管吹灰,术甚微妙,绝来既久,吾思所不至,卿试思之。’芳留意十数日,便报珽云:‘吾得之矣,然终须河内葭莩灰。’祖对试之,无验。后得河内灰,用术,应节便飞,余灰即不动也。不为时所重,竟不行用,故此法遂绝。
又著乐书、遁甲经、四术周髀宗。其序曰:‘汉成帝时,学者问盖天,杨雄曰:“盖哉,未几也。”问浑天,曰:“落下闳为之,鲜于妄人度之,耿中丞象之,几乎,莫之息矣。”此言盖差而浑密也。盖器测影而造,用之日久,不同于祖,故云“未几也”。浑器量天而作,乾坤大象,隐见难变,故云“几乎”。是时,太史令尹咸穷研晷盖,易古周法,雄乃见之,以为难也。自昔周公定影王城,至汉朝,盖器一改焉。浑天覆观,以灵宪为文;盖天仰观,以周髀为法。覆仰虽殊,大归是一。古之人制者,所表天效玄象。芳以浑筭精微,术机万首,故约本为之省要,凡述二篇,合六法,名四术周髀宗。’
又上党李业兴撰新历,自以为长于赵、何承天、祖冲之三家,芳难业兴五阙。又私撰历书,名曰灵宪历,筭月频大频小,食必以朔,证据甚甄明。每云:‘何承天亦为此法,而不能精。灵宪若成,必当百代无异议者。’书未成而卒。
宋景业,广宗人也。明周易,为阴阳纬候之学,兼明历数。魏武定初,任北平太守。齐文宣作相,在晋阳。景业因高德政上言:‘易稽览图曰:“鼎,五月,圣人君,天与延年齿,东北水中,庶人王,高得之。”谨案:东北水,谓勃海也。高得之,明高氏得天下也。’时魏武定八年三月也。高德政、徐之才并劝文宣应天受禅,乃之邺。至平城都,诸大臣沮计,将还。贺拔仁等又云:‘宋景业误王,宜斩之以谢天下。’帝曰:‘宋景业当为帝王师,何可杀也?’还至并州,文宣令景业筮,遇乾之鼎。景业曰:‘乾,君也,天也。易曰:“时乘六龙,以御天。”鼎,五月卦也,宜以仲夏吉辰,顺天受禅。’或曰:‘阴阳书,五月不可入官。犯之,卒于其位。’景业曰:‘此乃大吉,王为天子,无复下期,岂得不终于其位?’帝大悦。
天保初,封长城县子,受诏撰天保历,李广为之序。
许遵,高阳新城人也。明易善筮,兼晓天文、风角、占相、逆剌,其验若神。齐神武引为馆客。自言禄命不富贵,不横死,是以任性疏诞,多所犯忤,神武常容借之。芒阴之役,遵谓李业兴曰:‘贼为水陈,我为火陈,水胜火,我必败。’果如其言。清河王岳以遵为开府记室。岳后将救江陵,遵曰:‘此行必致后凶,宜辞疾勿去。’岳曰:‘势不免去,正当与君同行。’遵曰:‘遵好与生人相随,不欲与死人同路。’岳强给其马以行。至都,寻丧。三台初成,文宣宴会尚书以上,三日不出。许遵妻季氏忧之,以问遵。遵曰:‘明日当得三百匹绢。’季氏曰:‘若然,当奉三束。’遵曰:‘不满十匹。’既而皆如言。文宣无道日甚,遵语人曰:‘多折筭来,吾筮此狂夫何时得死。’于是布筭满床,大言曰:‘不出冬初,我乃不见。’文宣以十月崩,遵果以九月死。
子晖,亦学术数。遵谓曰:‘汝聦明不及我,不劳多学。’唯授以妇人产法,豫言男女及产日,无不中。武成时,以此数获赏焉。
又有荥阳麹绍者,亦善占。侯景欲试之,使与郭生俱卜二伏牛何者先起。卜得火兆,郭生曰:‘赤牛先起。’绍曰:‘青牛先起。’景问其故,郭生曰:‘火色赤,故知赤牛先起。’绍曰:‘火将然,烟先起,烟上色青,故知青牛起。’既而如绍言。
吴遵世字季绪,勃海人也。少学易,入恒山,忽见一老翁,授之开心符,遵世跪,水吞之,遂明占卜。后出游京洛,以卜筮知名。魏孝武帝之将即位,使之筮,遇否之萃,曰:‘先否后喜。’帝曰:‘喜在何时。’遵世曰:‘刚决柔,则春末夏初也。’又筮,遇明夷之贲,曰:‘初登于天,后入于地。若能敬始慎终,不失法度,无忧入地矣。’终如其言。
后齐文襄引为大将军府墨曹参军。从游东山,有云起,恐雨废射,戏使筮。遇剥,李业兴云:‘坤上艮下,剥。艮为山,山出云,故知有雨。’遵世云:‘坤为地,土制水,故知无雨。’文襄使崔暹书之云:‘遵世若著,赏绢十匹;不着,罚杖十。业兴若著,无赏;不着,罚杖十。’业兴曰:‘同是著,何独无赏?’文襄曰:‘遵世著,会我意,故赏也。’须臾云散,二人各受赏罚。
皇建中,武成以丞相在邺下居守,自致猜疑,甚怀忧惧,谋起兵,每宿辄令遵世筮。遵世云:‘自有大庆。’由是不决。俄而赵郡王等奉太后令,以遗诏追武成。更令筮之。遵世云:‘比已作十余卦,其占自然有天下之征。’及即位,除中书舍人,固辞老疾,授中散大夫。和士开封王,妻元氏无子,以侧室长孙为妃,令遵世筮。遵世云:‘此卦偶与占同。’乃出其占书云:‘元氏无子,长孙为妃。’士开喜于妙中,于是起叫而舞。
遵世著易林杂占百余卷。后预尉迟迥乱,死焉。
赵辅和,清都临漳人也。少以明易善筮为齐神武馆客。神武崩于晋阳,葬有日矣,文襄令文宣与吴遵世等择地,频卜不吉。又至一所,筮遇革,咸云凶。辅和少年,最在众人后,进云:‘革卦于天下人皆凶,唯王家用之大吉。革彖辞云:“汤武革命,应天顺人。”’文宣遽登车,顾云:‘以此地为定。’即义平陵也。有人父为刺史,得书云疾。是人诣馆,别托相知者筮。遇泰,筮者云:‘此卦甚吉。’是人出后,辅和谓筮者云:‘泰,乾下坤上,则父入土矣,岂得言吉。’果凶问至。有人父疾,托辅和筮,遇乾之晋,慰谕令去。后告人云:‘乾之游魂,乾为天,为父,父变为魂,而升于天,能无死乎?’亦如其言。
大宁、武平中,筮后宫诞男女及时日,多中,遂至通直常侍。入周,亦为仪同。隋开皇中,卒。
皇甫玉,不知何许人也,善相人。齐文襄之自颍川归,文宣从后,玉于傍纵观,谓人曰:‘大将军不作物。’指文宣曰:‘会是道北垂鼻洟者。’及文宣即位,试玉相术,故以帛巾果其眼,使历摸诸人。至文宣曰:‘此最大达官。’于任城王曰:‘当至丞相。’于常山、长广二王,并曰:‘亦贵。’至石动桶曰:‘此弄痴人。’至二供膳曰:‘正得好饮食而已。’玉尝为高归彦相曰:‘位极人臣,但莫反。’归彦曰:‘我何为反?’玉曰:‘公有反骨。’孝昭赐赵郡王十死不问,王喜曰:‘皇甫玉相臣,云当恶死,今复何虑?’帝以玉辄为诸王相,心不平之。玉谓其妻曰:‘殿上者不过二年。’妻以告舍人斛斯洪庆妻,洪庆以启帝。怒曰:‘向妇女小儿评论万乘主!’敕召玉。玉每照镜,自言兵死,及被召,谓妻曰:‘我今去,不回,若过日午时,当得活。’既至正中,遂斩之。
文襄时,有吴士,双盲,妙于声。文襄历试之,闻刘桃枝声曰:‘有所系属,然当大富贵。王侯将相,多死其手。譬如鹰犬,为人所使。’闻赵道德声曰:‘亦系属人,富贵翕赫,不及前人。’闻侯吕芬声,与道德相似。闻太原公声曰:‘当为人主。’闻文襄声,不动。崔暹私掏之,乃谬言:‘亦国主也。’文襄以为我家群奴犹极贵,况吾身也。
又时有御史贾子儒,亦能相人。崔暹尝将子儒私视文襄,子儒曰:‘人有七尺之形,不如一尺之面;一尺之面,不如一寸之眼。大将军脸薄眄速,非帝王相也。’竟如言。
齐代善相者,有馆客赵琼。其妇叔寄弓,弓已转在人处,尽知之。时人疑其别有假托,不然,则姑布子卿不如也。
初,魏正始前,有沙门学相,游怀朔,举目见人,皆有富贵之表。以为必无此理,燔其书。而后皆如言,乃知相法不虚也。
解法选,河内人也。少明相术,又受易于权会,筮亦颇工。陈郡袁叔德以太子庶子出行博陵太守,不愿之官,以亲老言于执政杨愔。愔语云:‘既非正除,寻当遣代。’叔德意欲留尊累在京,令法选占。云:‘不逾三年,得代,终不还也。’劝其尽家而行。又为叔德相云:‘公邑邑,终为吏部尚书,鉴照人物。’后皆如言。又频为和士开相中,士开牒为开府行参军。
魏宁,钜鹿人也。以善推禄命,征为馆客。武成以己生年月,托为异人,问之。宁曰:‘极富贵,今年入墓。’武成惊曰:‘是我!’宁变辞曰:‘若帝王,自有法。’
又有阳子术语人曰:‘谣言:卢十六,雉十四,犍子拍头三十二。且四八天之大数,太上之祚,恐不过此。’既而武成崩,年三十二。
綦母怀文,不知何许人也,以道术事齐神武。武定初,齐军战芒山,时齐军旗帜尽赤,西军尽黑,怀文曰:‘赤,火色;黑,水色。水能灭火,不宜以赤对黑。土胜水,宜改为黄。’神武遂改为赭黄,所谓河阳幡者也。
怀文造宿铁刀,其法,烧生铁精以重柔铤,数宿则成刚。以柔铁为刀脊,浴以五牲之溺,淬以五牲之脂,斩甲过三十札。今襄国冶家所铸宿柔铤,是其遗法,作刀犹甚快利,但不能顿截三十札也。怀文又云:‘广平郡南干子城,是干将铸剑处,其土可莹刀。’
每云:‘昔在晋阳为监馆,馆中有一蠕蠕客,同馆胡沙门指语怀文云:“此人别有异筭术。”仍指庭中一枣树云:“令其布筭子,即知其实数。”乃试之,并辨若干纯赤,若干赤白相半。于是剥数之,唯少一子。筭者曰:“必不少,但更撼之。”果落一实。”怀文位信州刺史。
又有孙正言谓人曰:‘我昔闻曹普演有言:“高王诸儿,阿保当为天子,至高德之承之,当灭。”阿保,谓天保也;德之,谓德昌也;灭年号承光,即承之矣。’
张子信,河内人也。颇涉文学,少以医术知名。心恒白鹿山,时出游京邑,甚为魏收、崔季舒所重。大宁中,征为尚药典御。武平初,又以太中大夫征之,听其所志,还山。又善易筮及风角之术。武卫奚永洛与子信对坐,有鹊鸣庭树,鬬而堕焉。子信曰:‘不善,向夕,当有风从西南来,历此树,拂堂角,则有口舌事。今夜有人唤,必不可往,虽敕亦以病辞。’子信去后,果有风如其言。是夜,琅邪王五使切召永洛,且云:‘敕唤。’永洛欲起,其妻苦留之,称坠马腰折,不堪动。诘朝而难作。子信,齐亡卒。
陆法和,不知何许人也。隐于江陵百里洲,衣食居处,一与戒行沙门同。耆老自幼见之,容色常定,人莫能测也。或谓出自嵩高,遍游遐迩。既入荆州汶阳郡高安县之紫石山,无故舍所居山,俄有蛮贼文道期之乱,时人以为预见萌兆。
及侯景始告降于梁,法和谓南郡朱元英曰:‘贫道共檀越击侯景去。’元英曰:‘侯景为国立效,师云击之何也?’法和曰:‘正自如此。’及景度江,法和时在青谿山,元英往问曰:‘景今围城,其事云何?’法和曰:‘凡人取果,宜待熟时。’固问之,曰:‘亦克,亦不克。’
景遣将任约击梁湘东王于江陵,法和乃诣湘东乞征约,召诸蛮弟子八百人在江津,二日便发。湘东遣胡僧祐领千余人与同行。法和登舰,大笑曰:‘无量兵马。’江陵多神祠,人俗恒所祈祷,自法和军出,无复一验,人以为神皆从行故也。至赤沙湖,与约相对,法和乘轻船,不介胄,沿流而下,去约军一里乃还。谓将士曰:‘聊观彼龙睡不动,吾军之龙,甚自踊跃,即攻之。若得待明日,当不损客主一人而破贼,然有恶处。’遂纵火船,而逆风不便,法和执白羽扇麾风,风即返。约众皆见梁兵步于水上,于是大溃,皆投水。约逃窜不知所之,法和曰:‘明日午时当得。’及期而未得,人问之,法和曰:‘吾前于此洲水干时建一刹,语檀越等:此虽为刹,实是贼标。今何不向标下求贼也?’如其言,果于水中见约抱刹,仰头裁出鼻,遂禽之。约言:‘求就师目前死。’法和曰:‘檀越有相,必不兵死。且于王有缘,决无他虑。王于后当得檀越力耳。’湘东果释用为郡守。及魏围江陵,约以兵赴救,力战焉。
法和既平约,往进见王僧辩于巴陵,谓曰:‘贫道已却侯景一臂,其更何能为?檀越宜即逐取。’乃请还。谓湘东王曰:‘侯景自然平矣,无足可虑。蜀贼将至,法和请守巫峡待之。’乃总诸军而往,亲运石以填江,三日,水遂不流,横之以铁锁。武陵王纪果遣蜀兵来度,峡口势蹙,进退不可,王琳与法和经略,一战而殄之。
军次白帝,谓人曰:‘诸葛孔明可谓为名将,吾自见之。此城旁有其理弩箭镞一斛许。’因插表令掘之,如其言。又尝至襄阳城北大树下,画地方二尺,令弟子掘之。得一龟,长尺半,以杖叩之曰:‘汝欲出,不能得,已数百岁,不逢我者,岂见天日乎?’为授三归,龟乃入草。初,八叠山多恶疾人,法和为采药疗之,不过三服,皆差,即求为弟子。山中多毒虫猛兽,法和授其禁戒,不复噬螫。所泊江湖,必于峰侧结表,云此处放生,渔者皆无所得。才或少获,辄有大风雷,船人惧而放之,风雨乃定。晚虽将兵,犹禁诸军渔捕,有窃违者,中夜猛兽必来欲噬之,或亡其船缆。有小弟子戏截虵头,来诣法和。法和曰:‘汝何意杀!’因指以示之,弟子乃见虵头袴裆而不落。法和使忏悔,为虵作功德。又有人以牛试刀,一下而头断,来诣法和。法和曰:‘有一断头牛,就卿征命殊急,若不为作功德,一月内报至。’其人弗信,少日果死。法和又为人置宅图墓以避祸求福。尝谓人曰:‘勿系马于碓。’其人行过乡曲,门侧有碓,因系马于其柱。入门中,忆法和戒,走出将解之,马已毙矣。
梁元帝以法和为都督、郢州刺史,封江乘县公。法和不称臣,其启文朱印名上,自称居士,后称司徒。梁元帝谓其仆射王褒曰:‘我未尝有意用陆为三公,而自称,何也?’褒曰:‘彼既以道术自命,容是先知。’梁元帝以法和功业稍重,遂就加司徒,都督、刺史如故。部曲数千人,通呼为弟子。唯以道术为化,不以法狱加人。又列肆之所,不立市丞,牧佐之法,无人领受。但以空槛籥在道间,上开一孔以受钱,贾客店人,随货多少,计其估限,自委槛中。所掌之司,夕方开取,条其孔目,输之于库。又法和平常言若不出口,时有所论,则雄辩无敌,然犹带蛮音。善为攻战具。
在江夏,大聚兵舰,欲袭襄阳而入武关,梁元帝使止之。法和曰:‘法和是求佛之人,尚不希释梵天王坐处,岂规王位?但于空王佛所与主上有香火因缘,见主上应有报至,故救援耳。今既被疑,是业定不可改也。’于是设供食,具大薄饼。及魏举兵,法和自郢入汉口,将赴江陵,梁元帝使人逆之曰:‘此自能破贼,师但镇郢州,不须动也。’法和乃还州,垩其城门,著麤白布衫,布袴邪巾,大绳束腰,坐苇席,终日乃脱之。及闻梁元败灭,复取前凶服著之,哭泣受吊。梁人入魏,果见饼焉。法和始于百里洲造寿王寺,既架佛殿,更截梁柱,曰:‘后四十许年,佛法当遭雷雹,此寺幽僻,可以免难。’及魏平荆州,宫室焚烬,总管欲发取寿王佛殿,嫌其材短,乃停。后周氏灭佛法,此寺隔在陈境,故不及难。
天保六年春,清河王岳进军临江,法和举州入齐。文宣以法和为大都督、十州诸军事、太尉公、西南道大行台,大都督、五州诸军事、荆州刺史、安湘郡公宋莅为郢州刺史,官爵如故。莅弟簉为散骑常侍、仪同三司、湘州刺史、义兴县公。梁将侯瑱来逼江夏,齐军弃城而退,法和与宋莅兄弟入朝。文宣闻其有奇术,虚心想见之,备三公卤簿,于城南十二里供帐以待之。法和遥见邺城,下马禹步。辛术谓曰:‘公既万里归诚,主上虚心相待,何作此术?’法和手持香𬬻,步从路车至于馆。明日引见,给通幰油络网车,仗身百人。诣阙通名,不称官爵,不称臣,但云荆山居士。文宣宴法和及其徒属于昭阳殿,赐法和钱百万、物万段、甲第一区、田一百顷、奴婢二百人,生资什物称是;宋莅千段;其余仪同、刺史以下各有差。法和所得奴婢,尽免之,曰:‘各随缘去。’钱帛散施,一日便尽。以官所赐宅营佛寺,自居一房,与凡人无异。三年间再为太尉,世犹谓之居士。无疾而告弟子死期,至时,烧香礼佛,坐绳床而终。浴讫将殓,尸小缩止三尺许。文宣令开棺而视之,空棺而已。
法和书其所居屋壁而涂之,及剥落,有文曰:‘十年天子为尚可,百日天子急如火,周年天子递代坐。’又曰:‘一母生三天,两天共五年。’说者以为娄太后生三天子,自孝昭即位至武成传位后主,共五年焉。
法和在荆郢,有少姬,年可二十余,自称越姥,身披法服,不肯嫁娶,恒随法和东西,或与其私通,十有余年。今者赐弃,别更他淫。有司考验,并实。越姥因尔改适,生子数人。
蒋昇字凤起,楚国平河人也。少好天文玄象之学,周文雅信待之。大统三年,东魏窦泰顿军潼关,周文出师马牧泽。时西南有黄紫气抱日,从未至酉。周文谓昇曰:‘此何祥也?’昇曰:‘西南未地,主土。土王四季,秦分。今大军既出,喜气下临,必有大庆。’于是与泰战,禽之。自后遂降河东,克弘农,破沙苑,由此愈被亲礼。
九年,高仲密以北豫州来附,周文欲遣兵援之,昇曰:‘春王在东,荧惑又在井鬼分,行军非便。’周文不从,军至芒山,不利而还。太师贺拔胜怒曰:‘蒋昇罪合万死!’周文曰:‘蒋昇固谏曰:“师出不利。”此败也,孤自取之。’恭帝元年,以前后功,授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封高城县子。后除太史中大夫,以年老请致事,诏许之,加定州刺史,卒于家。
强练,不知何许人也。亦不知其名字。先是李顺兴语默不恒,好言未然之事,当时号为李练,世人以强类之,故亦呼为练焉。容貌长壮,有异于人,神情敞恍,莫之能测。意欲有所说,逢人辄言;若值其不欲言,纵苦加祈请,不相酬荅。初闻其言,略不可解,事过后,往往有验。恒寄住诸佛寺,好行人家,兼历造王公邸第。所至,人皆敬信之。
晋公护未诛前,练曾手持一瓠,到护第门外抵破曰:‘瓠破子苦。’时柱国、平高公侯伏侯龙恩深被任委,强练至龙恩宅,呼其妻元氏及其妾媵并婢仆等,并令连席而坐。诸人以逼夫人,苦辞不肯。强练曰:‘汝等一例人耳,何有贵贱。’遂逼就坐。未几而护诛,诸子并死;龙恩亦伏法,仍籍没其家。
建德中,每夜上街衢边树,大哭释迦牟尼佛,或至申旦。如此者累月,声甚哀苦。俄而废佛、道二教。大象末,又以一无底囊,历长安市肆告乞,市人争以米麦遗之。强练张囊受之,随即漏之于地。人或问之,强练曰:‘但欲使诸人见盛空耳。’至隋开皇初,果移都于龙首山,城遂空废。后莫知其所终。
又有蜀郡卫元嵩者,亦好言将来事,盖江左宝志之流。天和中,遂著诗,预论周隋废兴及皇家受命,并有征验。尤不信释教,尝上疏极论之。
庾季才字叔弈,新野人也。八世祖滔,随晋元帝过江,官至散骑常侍,封遂昌侯,因家于南郡江陵县。祖诜,南史有传。父曼倩,光禄卿。
季才幼颖悟,八岁诵尚书,十二通易,好占玄象,居丧以孝闻。梁湘东王绎引授外兵参军。西台建,累迁中书郎,领太史,封宜昌县伯。季才固辞太史,梁元帝曰:‘汉司马迁历世居掌,魏高堂隆犹领此职,卿何惮焉!’帝亦颇明星历,谓曰:‘朕犹虑祸起萧墙。’季才曰:‘秦将入郢,陛下宜留重臣,作镇荆陕,还都以避其患。’帝初然之,后与吏部尚书宗懔等议,乃止。
俄而江陵覆灭。周文帝一见,深加优礼,令参掌太史,曰:‘卿宜尽诚事孤,当以富贵相荅。’初,荆土覆亡,衣冠士人,多没为贱。季才散所赐物,购求亲故。周文问:‘何能若此?’季才曰:‘郢都覆败,君信有罪,搢绅何咎,皆为贱隶?诚窃哀之,故赎购耳。’周文乃悟曰:‘微君,遂失天下之望。’因出令,免梁俘为奴婢者数千口。武成二年,与王褒、庾信同补麟趾学士,累迁稍伯大夫。
后宇文护执政,问以天道征祥,对曰:‘顷上台有变,不利宰辅,公宜归政天子,请老私门。’护沈吟久之,曰:‘吾本意如此,但辞未获免。’自是渐疏。及护夷灭,阅其书记,有假托符命,妄造异端者,皆诛。唯得季才两纸,盛言纬候,宜免政归权。帝谓少宗伯斛斯征曰:‘季才甚得人臣之礼。’因赐粟帛,迁太史中大夫。诏撰灵台秘苑,封临颍县伯。宣帝嗣位,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及隋文帝为丞相,尝夜召问天时人事,季才曰:‘天道精微,难可悉察。窃以人事卜之,符兆已定,季才纵言不可,公得为箕、颍事乎?’帝默然久之曰:‘吾今譬骑武,诚不得下矣。’因赐以彩帛曰:‘愧公此意。’大定元年正月,季才上言:‘今月戊戌平旦,青气如楼阙,见国城上。俄而变紫,逆风西行。气经云:“天不能无云而雨,皇王不能无气而立。”今王气已见,须即应之。二月,日出卯入酉,居天之正位,谓之二八之门。日者人君之象,人君正位,宜用二月。其月十三日甲子,甲为六甲之始,子为十二辰之初。甲数九,子数又九,九为天数。其日即是惊蛰,阳气壮发之时。昔周武王以二月甲子定天下,享年八百;汉高帝以二月甲午即帝位,享年四百。故知甲子、甲午为得天数。今月甲子,宜应天受命。’上从之。
开皇元年,授通直散骑常侍。帝将迁都,夜与高颎、苏威二人定议。季才旦奏:‘臣仰观玄象,俯察图记,龟兆允袭,必有迁都。且汉营此城,经今将八百岁,水皆咸卤,不甚宜人,愿为迁徙计。’帝愕然,谓颎等曰:‘是何神也!’遂发诏施行。赐季才绢布及进爵为公。谓曰:‘朕自今已后,信有天道。’于是令季才与其子质撰垂象、地形等志。谓曰:‘天道秘奥,推测多途,执见不同,不欲令外人干预此事,故令公父子共为之。’及书成奏之,赐米帛甚优。九年,出为均州刺史。时议以季才术艺精通,有诏还委旧任。以年老,频求去职,优旨每不许。会张胄玄历行,及袁充言日景长,上以问季才,因言充谬。上大怒,由是免职,给半禄归第。所有祥异,常令人就家访焉。仁寿三年,卒。
季才局量宽弘,术业优博,笃于信义,志好賔游。常吉日良辰,与琅邪王褒、彭城刘、河东裴政及宗人信等为文酒之会。次有刘臻、明克让、柳之徒,虽后进,亦申游款。撰灵台秘苑一百二十卷,垂象志一百四十二卷,地形志八十七卷,并行于世。
子质,字行脩。早有志尚,八岁诵梁元帝玄览、言志等十赋,拜童子郎。仕隋,累迁陇州司马。大业初,授太史令。操履贞懿,立言忠鲠,每有灾异,必指事面陈。炀帝多忌刻,齐王暕亦被猜嫌。质子俭时为齐王属,帝谓质曰:‘汝不能一心事我,乃使儿事齐王。’由是出为合水令。
八年,帝亲伐辽东,征至临渝,问东伐克不。对曰:‘伐之可克,不愿陛下亲行。’帝作色曰:‘朕今总兵至此,岂可未见贼而自退!’质曰:‘愿安驾住此,命将授规,事宜在速,缓必无功。’帝不悦曰:‘汝既难行,可住此也。’及师还,授太史令。九年,复征高丽,又问:‘今段何如?’对犹执前见。帝怒曰:‘我自行尚不能克,遣人岂有成功?’帝遂行。既而杨玄感反,斛斯政奔高丽,帝大惧,遽归。谓质曰:‘卿前不许我行,当为此耳。今玄感成乎?’质曰:‘今天下一家,未易可动。’帝曰:‘荧惑入斗,如何?’对曰:‘斗,楚分,玄感之封。今火色衰谢,终必无成。’
十年,帝自西京将往东都。质谏宜镇抚关内,使百姓归农,三五年,令四海少丰,然后巡省。帝不悦。质辞疾不从,帝闻之怒,遣驰传锁质诣行在所。至东都下狱,竟死狱中。
子俭,亦传父业,兼有学识。仕历襄武令、元德太子学士、齐王属。义宁初,为太史令。
卢太翼字协昭,河间人也。本姓章仇氏。七岁诣学,日诵数千言,州里号曰神童。及长,博综群书,尤善占候、筭历之术。隐于白鹿山,徙居林虑山茱萸涧。受业者自远而至,初无所拒,后惮其烦,逃于五台山。地多药物,与弟子数人,庐于岩下,以为神仙可致。隋太子勇闻而召之。太翼知太子必不为嗣,谓所亲曰:‘吾拘逼而来,不知所税驾也。’及太子废,坐法当死,文帝惜其才,配为官奴,久乃释。其后目盲,以手摸书而知其字。仁寿末,帝将避暑仁寿宫,太翼固谏曰:‘恐是行銮舆不反。’帝大怒,系之长安狱,期还斩之。帝至宫寝疾,临崩,命皇太子释之。
及炀帝即位,汉王谅反,帝问之。荅曰:‘何所能为!’未几,谅果败。帝从容言天下氏族,谓太翼曰:‘卿姓章仇,四岳之胄,与卢同源。’于是赐姓卢氏。大业九年,从驾至辽东。太翼言黎阳有兵气,后数日而杨玄感反书闻。帝甚异之,数加赏赐。太翼所言天文之事,不可称数,关诸秘密,时莫能闻。后数岁,卒于雒阳。
耿询字敦信,丹杨人也。滑稽辩给,伎巧绝人。陈后主时,以客从东衡州刺史王勇于岭南。勇卒,询不归。会群俚反叛,推询为主,柱国王世积讨禽之。罪当诛,自言有巧思,世积释之,以为家奴。久之,见其故人高智宝以玄象直太史,询从之受天文筭术。询创意造浑天仪,不假人力,以水转之,施于暗室中,使智宝外候天时,动合符契。世积知而奏之,文帝配询为官奴,给太史局。后赐蜀王秀,从往益州,秀甚信之。及秀废,复当诛。何稠言耿询之巧,思若有神,上于是特原其罪。询作马上刻漏,世称其妙。
炀帝即位,进欹器,帝善之,免其奴。岁余,授右尚方署监事。七年,车驾东征,询上言曰:‘辽东不可讨,师必无功。’帝大怒,命左右斩之。何稠苦谏得免。及平壤之败,帝以询言为中,以询守太史丞。宇文化及弑逆之后,从至黎阳,谓其妻曰:‘近观人事,远察天文,宇文必败,李氏当王,吾知所归矣。’谋欲去之,为化及所杀。著鸟情占一卷,行于世。
来和字弘顺,京兆长安人也。少好相术,所言多验。周大冢宰字文护引之左右,累迁畿伯下大夫,封洹水县男。隋文帝微时,诣和。曰:‘公当王有四海。’及为丞相,拜仪同。既受禅,进爵为子。开皇末,和上表自陈龙潜所言曰:‘昔陛下在周,与永富公窦荣定语,臣曰:“我闻有行声,即识其人。”臣当时即言:“公眼如曙星,无所不照,当王有天下,愿忍诛杀。”建德四年五月,周武帝在云阳宫谓臣曰:“诸公皆汝所识,隋公相禄何如?”臣报武帝曰:“隋公止是守节人,可镇一方,若为将领,阵无不破。”臣即于宫东南奏闻,陛下谓臣:“此语不忘。”明年,乌丸轨言于武帝曰:“隋公非人臣。”帝寻以问臣,臣知帝有疑,臣诡报曰:“是节臣,更无异相。”于时王谊、梁彦光等知臣此语。大象二年五月,至尊从永巷东门入,臣在永巷门东,北面立,陛下问臣曰:“我得无灾鄣不?”臣奏陛下曰:“公骨法气色相应,天命已有付属。”未几,遂总百揆。’上览之大悦,进位开府。
和同郡韩则尝诣和相,和谓之:‘后四五当得大官。’人初不知所谓。则至开皇十五年五月终,人问其故,和曰:‘十五年为三五,加以五月为四五。大官,椁也。’和言多此类。着相经三十卷。
道士张賔、焦子顺、雁门人董子华等,此三人当文帝龙潜时,并私谓帝曰:‘公当为天子,善自爱。’及践位,以賔为华州刺史,子顺为开府,子华为上仪同。
萧吉字文休,梁武帝兄长沙宣武王懿之孙也。博学多通,尤精阴阳、筭术。江陵覆亡,归于魏,为仪同。周宣帝时,吉以朝政日乱,上书切谏,帝不纳。及隋受禅,进上仪同,以本官太常,考定古今阴阳书。
吉性孤峭,不与公卿相浮沈,又与杨素不协,由是摈落,郁郁不得志。见上好征祥之说,欲干没自进,遂矫其迹为悦媚焉。开皇十四年,上书曰:‘今年岁在甲寅,十一月朔旦,以辛酉为冬至。来年乙卯,正月朔旦,以庚申为元日。冬至之日,即在朔旦。乐汁图征云:“天元十一月朔旦冬至,圣王受享祚。”今圣主在位,居天元之首,而朔旦冬至,此庆一也。辛酉之日,即至尊本命。辛德在丙,此十一月建丙子,酉德在寅,正月建寅,为本命与月合德,而居元朔之首,此庆二也。庚申之日,即是行年。乙德在庚,卯德在申,来年乙卯,是行年与岁合德,而在元旦之朝,此庆三也。阴阳书云:“年命与岁月合德者,必有福庆。”洪范传云:“岁之朝,月之朝,日之朝,主王者。”经书并谓三长,应之者,延年福吉。况乃甲寅,蔀首;十一月,阳之始;朔旦冬至,是圣王上元。正月,是正阳之月,岁之首,月之先;朔旦是岁之元,月之朝,日之先,嘉辰之会。而本命为九元之先,行年为三长之首,并与岁月合德。所以灵宝经云:“角音龙精,其祚日强。”来岁年命,纳音俱角,历之与经,如合符契。又甲寅、乙卯,天地合也。甲寅之年,以辛酉冬至;来年乙卯,以甲子夏至。冬至阳始,郊天之日,即是至尊本命,此庆四也。夏至阴始,祀地之辰,即是皇后本命,此庆五也。至尊德并乾之覆育,皇后仁同地之载养,所以二仪元气,并会本辰。’上览之悦,赐物五百段。
房陵王时为太子,言东宫多鬼魅,鼠妖数见。上令吉诣东宫禳邪气。于宣慈殿设神坐,有回风从艮地鬼门来,扫太子坐。吉以桃汤苇火驱逐之,风出宫门而止。谢土于未地,设坛为四门,置五帝坐。于时寒,有虾蟆从西南来,入人门,升赤帝坐,还从人门而出,行数步,忽然不见。上大异之,赏赐优洽。又上言:太子当不安位。时上阴欲废立,得其言,是之。由此,每被顾问。
及献皇后崩,上令吉卜择葬所。吉历筮山原,至一处,云:‘卜年二千,卜世二百。’具图而奏之。上曰:‘吉凶由人,不在于地。高纬父葬,岂不卜乎?国寻灭亡。正如我家墓田,若云不吉,朕不当为天子;若云不凶,我弟不当战没。’然竟从吉言。表曰:‘去月十六日,皇后山陵西北,鸡未鸣前,有黑云方圆五六百步,从地属天;东南又有旌旗、车马、帐幕,布满七八里,并有人往来检校,部伍甚整。日出乃灭。同见者十余人。谨案葬书云“气王与姓相生,大吉”。今黑气当冬王,与姓相生,是大吉利,子孙无疆之候也。’上大悦。其后上将亲临发殡,吉复奏曰:‘至尊本命辛酉,今岁斗魁及天冈临卯酉,谨案阴阳书,不得临丧。’上不纳。退而告族人萧平仲曰:‘皇太子遣宇文左率深谢余云:“公前称我当为太子,竟有验,终不忘也。今卜山陵,务令我早立。我立之后,当以富贵相报。”吾记之曰:“后四载,太子御天下。”今山陵气应,上又临丧,兆益见矣。且太子得政,隋其亡乎!当有真人出矣。吾前绐云“卜年二千”者,是三十字也;“卜世二百”者,取世二运也。吾言信矣,汝其志之。’
及炀帝嗣位,拜太府少卿,加位开府。尝行经华阴,见杨素冢上有白气属天,密言于帝。帝问其故,吉曰:‘其候,素家当有兵祸,灭门之象。改葬者,庶可免乎!’帝后从容谓杨玄感曰:‘公宜早改葬。’玄感亦微知其故,以为吉祥,托以辽东未灭,不遑私门之事。未几而玄感以反族灭,帝弥信之。
后岁余卒官。著金海三十卷,相经要录一卷,宅经八卷,葬经六卷,乐谱二十卷,及帝王养生方二卷,相手版要决一卷,太一立成一卷,并行于时。
杨伯丑,冯翊武乡人也。好读易,隐于华山。隋开皇初,征入朝,见公卿不为礼,无贵贱皆汝之,人不能测也。文帝召与语,竟无所荅。赐衣服,至朝堂舍之而去。于是被发阳狂,游行市里,形体垢秽,未尝栉沐。时有张永乐者,卖卜京师,伯丑每从之游。永乐为卦有不能决者,伯丑辄为分析爻象,寻幽入微,永乐嗟服,自以为非所及也。
伯丑亦开肆卖卜,有人尝失子就伯丑筮者,卦成,伯丑曰:‘汝子在怀远坊南门东,道北壁上有青裙女子抱之,可往取也。’如言,果得。或有金数两,夫妻共藏之,于后失金,其夫意妻有异志,将逐之。其妻称冤,以诣伯丑。伯丑为之筮曰:‘金在矣。’悉呼其家人,指一人曰:‘可就取。’果得之。又将军许知常问吉凶,伯丑曰:‘汝勿东北行,必不得已,当速还。不然者,杨素斩汝头。’未几,上令知常事汉王谅。俄而上崩,谅举兵反,知常逃归京师。知常先与杨素有隙,及素平并州,先访知常,将斩之,赖此获免,又有人失马来诣伯丑卜者,时伯丑为皇太子所召,在途遇之,立为作卦。卦成,曰:‘我不遑为卿说,且向西市东壁门南第三店,为我买鱼作鲙,当得马矣。’其人如教,须臾,有一人牵所失马而至,遂禽之。崖州尝献径寸珠,其使者阴易之,上心疑焉,召伯丑令筮。伯丑曰:‘有物出自水中,质圆而色光,是大珠也。今为人所隐。’具言隐者姓名、容状。上如言簿责之,果得本珠。上奇之,赐帛二十匹。
国子祭酒何妥尝诣之论易,闻妥之言,悠尔而笑曰:‘何用郑玄、王弼之言乎?’久之,微有辩荅,所说辞义,皆异先儒之旨,而思理玄妙。故论者以为天然独得,非常人所及也。竟以寿终。
临孝恭,京兆人也。明天文、筭术,隋文帝甚亲遇之。每言灾祥之事,未尝不中。上因令考定阴阳书,官至上仪同。著欹器图三卷,地动铜仪经一卷,九宫五墓一卷,遁甲录十卷,元辰经十卷,元辰厄百九卷,百怪书十八卷,禄命书二十卷,九宫龟经一百一十卷,太一式经三十卷,孔子马头易卜书一卷,并行于世。
刘祐,荥阳人也。隋开皇初,为大都督,封索卢县公。其所占候,合如符契,文帝甚亲之。初与张賔、刘晖、马显定历。后奉诏撰兵书十卷,名曰金韬,上善之。复著阴策二十卷,观台飞候六卷,玄象要记五卷,律历术文一卷,婚姻志三卷,产乳志二卷,式经四卷,四时立成法一卷,安历志十二卷,归正易十卷,并行于世。
张胄玄,勃海蓨人也。博学多通,尤精术数。冀州刺史赵煚荐之,隋文帝征授云骑尉,直太史,参议律历事。时辈多出其下,由是太史令刘晖等甚忌之。然晖言多不中,胄玄所推步甚精密。上异之,令杨素与术士数人,立议六十一事,皆旧法久难通者,令晖与胄玄等辩析之。晖杜口一无所荅,胄玄通者五十四焉。由是擢拜员外散骑侍郎,兼太史令,赐物千段。晖及党与八人,皆斥逐之。改定新历,言前历差一日。内史通事颜楚上言曰:‘汉时落下闳改颛顼历,作太初历,云:“后当差一日,八百年当有圣者定之。”计今相去七百一十年,术者举其成数,圣者之谓,其在今乎。’上大悦,渐见亲用。
胄玄所为历法,与古不同者三事:其一,宋祖冲之于岁周之末,创设差分,冬至渐移,不循旧轨,每四十六年,却差一度。至梁虞历法,嫌冲之所差太多,因以一百八十六年,冬至移一度。胄玄以此二术,年限县隔,追检古注,所失极多。遂折中两家,以为度法,冬至所宿,岁别渐移,八十三年,却行一度。则上合尧时,日永星火;次符汉历,宿起牛初。明其前后,并皆密当。其二,周马显造丙寅元历,有阴阳转法,加减章分,进退蚀余,乃推定日,创开此数。当时术者,多不能晓。张賔因而用之,莫能考正。胄玄以为加时先后,逐气参差,就月为断,于理未可。乃因二十四气,列其盈缩所出。实由日行迟,则月逐日易及,令合朔加时早;日行速,则月逐日少迟,令合朔加时晚。检前代加时早晚,以为损益之率。日行,自秋分已后至春分,其势速,计一百八十二日而行一百八十度;自春分已后至秋分,日行迟,计一百八十二日而行一百七十六度。每气之下,即其率也。其三,自古诸历,朔望逢交,不问内外,入限便蚀。张賔立法,创有外限,应蚀不蚀,犹未能明。胄玄以日行黄道,岁一周天;月行月道,二十七日有余一周天。月道交络黄道,每行黄道内十三日有奇而出,又行道外十三日有奇而入,终而复始。月经黄道,谓之交。朔望去交前后各十五度以下,即为当蚀。若月行内道,则在黄道之北,蚀多有验;月行外道,在黄道之南也,虽遇正交,无由掩映,蚀多不验。遂因前法,别立定限,随交远近,逐气求差,损益蚀分,事皆明著。
其超古独异者有七事:其一,古历五星行度,皆守恒率,见伏盈缩,悉无格准;胄玄候之,各得真率,合见之数,与古不同。其差多者,至加减三十许日。即如荧惑,平见在雨水汽,即均加二十九日;见在小雪气,则均减二十五日。加减平见,以为定见。诸星各有盈缩之数,皆如此例,但差数不同。特其积候所知,时人不能原其旨。其二,辰星旧率,一终再见,凡诸古历,皆以为然。应见不见,人未能测。胄玄积候,知辰星一终之中,有时一见。及同类感召,相随而出。即如辰星,平晨见在雨水者,应见即不见;若平晨见在启蛰者,去日十八度外,三十六度内。晨有木火土金一星者,亦相随见。其三,古历步术,行有定限,自见已后,依率而推,进退之期,莫知多少。胄玄积候,知五星迟速留退真数,皆与古法不同。多者差八十余日,留回所在,亦差八十余度。即如荧惑,前疾初见在立冬初,则二百五十日行一百七十七度;定见在夏至初,则一百七十日行九十二度。追步天验,今古皆密。其四,古历食分,依平即用,推验多少,实数罕符。胄玄积候,知月从木火土金四星行,有向背。月向四星,即速;背之,则迟。皆十五度外乃循本率。遂于交分,限其多少。其五,古历加时,朔望同术。胄玄积候,知日蚀所在,随方改变,傍正高下,每处不同。交有浅深,迟速亦异,约时立差,皆会天象。其六,古历交分即为蚀数,去交十四度者,食一分;去交十三度,食二分;去交十度,食三分;每近一度,食益一分;当交即蚀既。其应多少,自古诸历,未悉其原。胄玄积候,知当交之中,月掩日不能毕尽,故其蚀反少;去交五六时,月在日内,掩日便尽,故其蚀乃既。自此以后,更远者,其蚀又少。交之前后,在冬至,皆尔;若近夏至,其率又差。胄玄所立蚀分,最为详密。其七,古历二分,昼夜皆等。胄玄积候,知其有差。春、秋二分,昼多夜漏半刻。皆由日行迟疾盈缩使其然也。
凡此,胄玄独得于心,论者服其精密。大业中,卒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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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九十‧列传第七十八  艺术下 周澹 李脩 徐謇从孙之才 王显 马嗣明 姚僧垣 褚该 许智藏 万宝常 蒋少游 何稠
周澹,京兆鄠人也。多方术,尤善医药,遂为太医令。明元尝苦风头眩,澹疗得愈,由此位特进,赐爵成德侯。神瑞二年,京师饥,朝议迁都于邺,澹与博士祭酒崔浩进计,言不可。明元曰:‘唯此二人,与朕意同。’诏赐澹、浩妾各一人。卒,谥曰恭。
李脩字思祖,本阳平馆陶人也。父亮,少学医术,未能精究。太武时奔宋,又就沙门僧坦,略尽其术。针灸授药,罔不有效。徐、兖间,多所救恤。亮大为厅事,以舍病人,死者则就而棺殡,亲往吊视,其仁厚若此。累迁府参军督护。本郡士门、宿官,咸相交昵,车马金帛,酬赉无赀。
脩兄元孙随毕众敬赴平城,亦遵父业而不及,以功拜奉朝请。
脩略与兄同,晚入代京,历位中散令,以功赐爵下蔡子,迁给事中。太和中,常在禁内,文明太后时有不豫,脩侍针药多效,赏赐累加,车服第宅,号为鲜丽。集诸学士及工书者百余人,在东宫撰诸药方百卷,皆行于世。先是咸阳公高允虽年且百岁,而气力尚康,孝文、文明太后时令脩诊视之。一旦,奏言允脉竭气微,大命无逮,未几果亡。后卒于太医令,赠青州刺史。
徐謇字成伯,丹阳人也,家本东莞。与兄文伯等皆善医药。謇因至青州,慕容白曜平东阳,获之,送京师。献文欲验其能,置病人于幕中,使謇隔而脉之,深得病形,兼知色候,遂被宠遇。为中散,稍迁内行长。文明太后时问经方,而不及李脩之见任用。謇合和药剂攻疗之验,精妙于脩。而性秘忌,承奉不得其意,虽贵为王公,不为措疗也。
孝文迁洛,稍加眷待,体小不平,及所宠冯昭仪有病,皆令处疗。又除中散大夫,转侍御师。謇欲为孝文合金丹,致延年法,乃入居嵩高,采营其物,历岁无所成,遂罢。二十二年,上幸县瓠,有疾大渐,乃驰驿召謇,令水路赴行所,一日一夜行数百里。至,诊省有大验。九月,车驾次于汝滨,乃大为謇设太官珍膳。因集百官,特坐謇于上席,遍陈肴觞于前,命左右宣謇救摄危笃振济之功,宜加酬赉。乃下诏褒美,以謇为大鸿胪卿、金乡县伯,又赐钱绢、杂物、奴婢、牛马,事出丰厚,皆经内呈。诸亲王咸阳王禧等各有别赉,并至千匹。从行至邺,上犹自发动,謇日夕左右。明年,从诣马圈,上疾势遂甚,蹙蹙不怡,每加切诮,又欲加之鞭捶,幸而获免。帝崩后,謇随梓宫还洛。
謇常有将饵及吞服道,年垂八十,而鬓发不白,力未多衰。正始元年,以老为光禄大夫。卒,赠安东将军、齐州刺史,谥曰靖。子践,字景昇,袭爵。位建兴太守。
文伯仕南齐,位东莞、太山、兰陵三郡太守。
子雄,员外散骑侍郎,医术为江左所称,事并见南史。
雄子之才,幼而俊发,五岁诵孝经,八岁略通义旨。曾与从兄康造梁太子詹事汝南周舍宅,听老子。舍为设食,乃戏之曰:‘徐郎不用心思义,而但事食乎?’之才荅曰:‘盖闻圣人虚其心而实其腹。’舍嗟赏之。年十三,召为太学生,粗通礼、易。彭城刘孝绰、河东裴子野、吴郡张嵊等每共论周易及丧服仪,酬应如响。咸共叹曰:‘此神童也。’孝绰又云:‘徐郎燕颔,有班定远之相。’陈郡袁昂领丹阳尹,辟为主簿,人务事宜,皆被顾访。郡廨遭火,之才起望,夜中不着衣,披红眠帕出房,映光为昂所见。功曹白请免职,昂重其才术,仍特原之。
豫章王综出镇江都,复除豫章王国左常侍,又转综镇北主簿。及综入魏,三军散走,之才退至吕梁,桥断路绝,遂为魏统军石茂孙所止。综入魏旬月,位至司空。魏听综收敛僚属,乃访知之才在彭泗,启魏帝,云之才大善医术,兼有机辩,诏征之才。孝昌二年,至洛,敕居南馆,礼遇甚优。謇子践启求之才还宅。之才药石多效,又窥涉经史,发言辩捷,朝贤竞相要引,为之延誉。武帝时,封昌安县侯。
天平中,齐神武征赴晋阳,常在内馆,礼遇稍厚。武定四年,自散骑常侍转秘书监。文宣作相,普加黜陟,杨愔以其南士,不堪典掌功程,且多陪从,全废曹务,转授金紫光禄大夫,以魏收代。之才甚怏怏不平。
之才少解天文,兼图谶之学,共馆客宋景业参校吉凶,知午年必有革易。因高德正启之,文宣闻而大悦。时自娄太后及勋贵臣咸云:‘关西既是勍敌,恐其有挟天子令诸侯之辞,不可先行禅代事。’之才独云:‘千人逐兔,一人得之,诸人咸息。须定大业,何容翻欲学人?’又援引证据,备有条目,帝从之。登阼后,弥见亲密。之才非惟医术自进,亦为首唱禅代,又戏谑滑稽,言无不至,于是大被狎昵。寻除侍中,封池阳县伯。见文宣政令转严,求出,除赵州刺史。竟不获述职,犹为弄臣。皇建二年,除西兖州刺史,未之官。武明皇太后不豫,之才疗之,应手便愈,孝昭赐彩帛千段、锦四百匹。之才既善医术,虽有外授,顷即征还。既博识多闻,由是于方术尤妙。
大宁二年春,武明太后又病,之才弟之范为尚药典御,敕令诊候。内史皆令呼太后为石婆,盖有俗忌,故改名以厌制之。之范出告之才曰:‘童谣云:“周里跂求伽,豹祠嫁石婆,斩冢作媒人,唯有一量紫𫄧靴。”今太后忽改名,私所致怪。’之才曰:‘跂求伽,胡言去已,豹祠嫁石婆,岂有好事?斩冢作媒人,但令合葬,自斩冢。唯得紫𫄧靴者,得至四月。何者?紫之为字,此下系,𫄧者熟,当在四月之中。’之范问靴是何义。之才曰:‘靴者革旁化,宁是久物?’至四月一日,后果崩。有人患脚跟肿痛,诸医莫能识。之才曰:‘蛤精疾也,由乘船入海,垂脚水中。’疾者曰:‘实曾如此。’之才为剖,得蛤子二,大如榆荚。又有以骨为刀子把者,五色斑斓。之才曰:‘此人瘤也。’问得处,云:‘于古冢见髑髅,额骨长数寸,试削视,有文理,故用之。’其明悟多通如此。
天统四年,累迁尚书左仆射,俄除兖州刺史,特给铙吹一部。之才医术最高,偏被命召。武成酒色过度,恍忽不恒。曾病发,自云,初见空中有五色物,稍近,变成一美妇人,去地数丈,亭亭而立。食顷,变为观世音。之才云:‘此色欲多,大虚所致。’即处汤方,服一剂,便觉稍远;又服,还变成五色物;数剂汤,疾竟愈。帝每发动,暂遣骑追之,针药所加,应时必效,故频有端执之举。入秋,武成小定,更不发动。和士开欲依次转进,以之才附籍兖州,即是本属,遂奏附除刺史,以胡长仁为左仆射,士开为右仆射。及十月,帝又病动,语士开云:‘浪用之才外任,使我辛苦。’其月八日,敕驿追之才。帝以十日崩,之才十一日方到。既无所及,复还赴州。在职无所侵暴,但不甚闲法理,颇亦疏慢,用舍自由。
五年冬,后主征之才。寻左仆射阙,之才曰:‘自可复禹之绩。’武平元年,重除尚书左仆射。之才于和士开、陆令萱母子曲尽卑狎,二家若疾,救护百端。由是迁尚书令,封西阳郡王。祖珽执政,除之才侍中、太子太师。之才恨曰:‘子野沙汰我。’珽目疾,故以师旷比之。
之才聦辩强识,有兼人之敏。尤好剧谈体语,公私言聚,多相嘲戏。郑道育常戏之才为师公,之才曰:‘既为汝师,又为汝公,在三之义,顿居其两。’又嘲王昕姓云:‘有言则 2f9cd.gif ,近犬便狂,加颈足而为马,施角尾而成羊。’卢元明因戏之才云:‘卿姓是未入人,名是字之误,之当为乏也。’即荅云:‘卿姓,在上为虐,在丘为虚,生男则为虏,配马则为驴。’又常与朝士出游,遥望群犬竞走,诸人试令目之。之才即应声云:‘为是宋鹊?为是韩卢?为逐李斯东走?为负帝女南徂?’李谐于广坐因称其父名曰:‘卿嗜熊白生不?’之才曰:‘平平耳。’又曰:‘卿此言于理平不?’谐遽出避之,道逢其甥高德正。德正曰:‘舅颜色何不悦?’谐告之故。德正径造坐席,连索熊白。之才谓坐者曰:‘个人讳底?’众莫之应。之才曰:‘生不为人所知,死不为人所讳,此何足问。’唐邕、白建方贵,时人言云:‘并州赫赫唐与白。’之才蔑之,元日,对邕为诸令史祝曰:‘卿等位当作唐、白。’又以小史好嚼笔,故常执管就元文遥口曰:‘借君齿。’其不逊如此。
历事诸帝,以戏狎得宠。武成生齻牙,问诸医,尚药典御邓宣文以实对,武成怒而挞之。后以问之才,拜贺曰:‘此是智牙,生智牙者,聦明长寿。’武成悦而赏之。为仆射时,语人曰:‘我在江东,见徐勉作仆射,朝士莫不佞之。今我亦是徐仆射,无一人佞我,何由可活!’之才妻,魏广阳王妹,之才从文襄求得为妻。和士开知之,乃淫其妻。之才遇见而避之,退曰:‘妨少年戏笑。’其纵之如此。年八十,卒,赠司徒公、录尚书事,谥曰文明。
长子林,字少卿,太尉司马。次子同卿,太子庶子。之才以其无学术,每叹曰:‘终恐同广陵散矣。’
弟之范亦医术见知,位太常卿,特听袭之才爵西阳王。入周,授仪同大将军。开皇中,卒。
王显字世荣,阳平乐平人也。自言本东海郯人,王朗之后也。父安上,少与李亮同师,俱受医药,而不及亮。
显少历本州从事,虽以医术自通,而明敏有决断才用。初文昭太后之怀宣武,梦为日所逐,化而为龙而绕后,后寤而惊悸,遂成心疾。文明太后敕徐謇及显等为后诊脉,謇云是微风入藏,宜进汤加针;显言案三部脉,非有心疾,将是怀孕生男之象,果如显言。久之,补侍御师。
宣武自幼有微疾,显摄疗有效,因稍蒙眄识。又罢六辅之初,显为领军于烈间通规策,颇有密功。累迁廷尉卿,仍在侍御,营进御药,出入禁内。累迁御史中尉。显前后居职,所在著称,纠折庶狱,究其奸回,出内惜慎,忧国如家。及领宪台,多所弹劾,百僚肃然。又以中尉属官不悉称职,讽求改革。诏委改选,务尽才能。而显所举,或有请属,未皆得人,于是众议喧哗,声望致损。后宣武诏显撰药方三十五卷,班布天下,以疗诸疾。东宫建,以为太子詹事,委任甚厚。上每幸东宫,显常近侍,出入禁中,仍奉医药。赏赐累加,为立馆宇,宠振当时。以营疗功,封卫国县伯。
及宣武崩,明帝践阼,显参奉玺策,随从临哭,微为忧惧。显既蒙任遇,兼为法官,恃势使威,为时所疾。朝宰托以侍疗无效,执之禁中。诏削爵位,徙朔州。临执呼冤,直阁伊盆生以刀镮撞其腋下,伤中吐血,至右卫府,一宿死。子晔,尚书仪曹郎中,惧走,后被获,拷掠百余。宅没于官。
初,显构会元景,就刑南台。及显之死,在右卫府,唯隔一巷,相去数十步。世以为有报应之验。始显布衣为诸生,有沙门相显,后当富贵,诫其勿为吏,为吏必败。由是宣武时,或欲令其兼摄吏部,每殷勤辞避。及宣武崩,帝夜即位,受玺策,于仪须兼太尉及吏部,仓卒,百官不具,以显兼吏部行事。又显未败之前,有妪卜相于巿者,言人吉凶颇验。时子晔已为郎,闻之,微服就妪,问己终至何官。妪言:‘君今既有位矣,不复更进,当受父冤。’并如其语。
马嗣明,河内野王人也。少博综经方,为人诊脉,一年前知其生死。邢卲唯一子大宝,甚聦慧,年十七八患伤寒。嗣明为其诊脉,退告杨愔云:‘邢公子伤寒不疗自差,然脉候不出一年便死,觉之少晚,不可复疗。’数日后,杨、邢并侍宴内殿。文宣云:‘邢子才儿大不恶,我欲乞其随近一郡。’杨以年少,未合剖符。宴罢,奏云:‘马嗣明称大宝脉恶,一年内恐死,若其出郡,医药难求。’遂寝。大宝未期而卒。杨愔患背肿,嗣明以练石涂之,便差,因此大为杨愔所重。作练石法:以粗黄色石如鹅鸭卵大,猛火烧令赤,内淳醋中,自有石屑落醋里。频烧至石尽,取石屑曝干,捣下簁,和醋以涂肿上,无不愈。
武平中,为通直散骑常侍,针灸孔穴,往往与明堂不同。尝有一家,二奴俱患,身体遍青,渐虚羸不能食。访诸医,无识者。嗣明为灸两足趺上各三七壮,便愈。武平末,从驾往晋阳,至辽阳山中,数处见榜,云有人家女病,若能差之者,购钱十万。又诸名医多寻榜至是人家,问疾状,俱不下手。唯嗣明为之疗。问其病由,云曾以手持一麦穗,即见一赤物长二尺许,似虵,入其手指中,因惊倒地。即觉手臂疼肿,月余日,渐及半身,肢节俱肿,痛不可忍,呻吟昼夜不绝。嗣明即为处方,令驰马往都巿药,示其节度,前后服十剂汤,一剂散。比嗣明明年从驾还,此女平复如故。嗣明艺术精妙,多如是。
隋开皇中,卒于太子药藏监。然性自矜大,轻诸医人,自徐之才、崔叔鸾以还,俱为其所轻。
姚僧垣字法卫,吴兴武康人,吴太常信之八世孙也。父菩提,梁高平令。尝婴疾疹历年,乃留心医药。梁武帝召与讨论方术,言多会意,由是颇礼之。
僧垣幼通洽,居丧尽礼,年二十四,即传家业。仕梁为太医正,加文德主帅。梁武帝尝因发热,服大黄。僧垣曰:‘大黄快药,至尊年高,不宜轻用。’帝弗从,遂至危笃。太清元年,转镇西湘东王府中记室参军。僧垣少好文史,为学者所称。及梁简文嗣位,僧垣兼中书舍人。梁元帝平侯景,召僧垣赴荆州,改授晋安王府咨议。梁元帝尝有心腹病,诸医皆请用平药。僧垣曰:‘脉洪实,宜用大黄。’元帝从之,进汤讫,果下宿食,因而疾愈。时初铸钱,一当十,乃赐十万贯,实百万也。
及魏军克荆州,僧垣犹侍梁元,不离左右,为军人所止,方泣涕而去。寻而周文遣使驰驿征僧垣。燕公于谨固留不遣,谓使人曰:‘吾年衰暮,疾病婴沉,今得此人,望与之偕老。’周文以谨勋德隆重,乃止。明年,随谨至长安。
武成元年,授小畿伯下大夫。金州刺史伊娄穆以疾还京,请僧垣省疾,乃云自腰至脐,似有三缚,两脚缓纵,不复自持。僧垣即为处汤三剂,穆初服一剂,上缚即解;次服一剂,中缚复解;又服一剂,三缚悉除。而两脚疼痹,犹自挛弱,更为合散一剂,稍得屈申。僧垣曰:‘终待霜降,此患当愈。’及至九月,遂能起行。大将军、襄乐公贺兰隆先有气疾,加以水肿,喘息奔急,坐卧不安。或有劝其服决命大散者,其家疑未能决,乃问僧垣。僧垣曰:‘意谓此患,不与大散相当。’即为处方,劝使急服,便即气通;更服一剂,诸患悉愈。大将军、乐平公窦集暴感风疾,精神瞀乱,无所觉知。医先视者,皆云已不可救。僧垣后至曰:‘困矣,终当不死。’为合汤散,所患即瘳。大将军、永世公叱伏列椿苦痢积时,而不损废朝谒。燕公谨尝问僧垣曰:‘乐平、永世,俱有痼疾,意永世差轻。’对曰:‘夫患有深浅,时有危杀,乐平虽困,终当保全;永世虽轻,必不免死。’谨曰:‘当在何时?’对曰:‘不出四月。’果如其言,谨叹异之。
天和六年,迁遂伯中大夫。建德三年,文宣太后寝疾,医巫杂说,各有同异。武帝引僧垣坐,问之。对曰:‘臣准之常人,窃以忧惧。’帝泣曰:‘公既决之矣,知复何言!’寻而太后崩。其后复因召见,乃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敕停朝谒,若非别敕,不劳入见。四年,帝亲戎东讨,至河阴遇疾,口不能言;睑垂覆目,不得视;一足短缩,又不得行。僧垣以为诸藏俱病,不可并疗,军中之要,莫过于语,乃处方进药,帝遂得言;次又疗目,目疾便愈;末及足,足疾亦瘳。比至华州,帝已痊复。即除华州刺史,仍诏随驾入京,不令在镇。宣政元年,表请致仕,优诏许之。是岁,帝幸云阳,遂寝疾,乃召僧垣赴行在所。内史柳昂私问曰:‘至尊脉候何如?’对曰:‘天子上应天心,或当非愚所及。若凡庶如此,万无一全。’寻而帝崩。
宣帝初在东宫,常苦心痛,乃令僧垣疗之,其疾即愈。及即位,恩礼弥隆。谓曰:‘尝闻先帝呼公为姚公,有之?’对曰:‘臣曲荷殊私,实如圣旨。’帝曰:‘此是尚齿之辞,非为贵爵之号。朕当为公建国开家,为子孙永业。’乃封长寿县公,册命之日,又赐以金带及衣服等。大象二年,除太医下大夫。帝寻有疾,至于大渐,僧垣宿直侍疾。帝谓隋公曰:‘今日性命,唯委此人。’僧垣知帝必不全济,乃对曰:‘臣但恐庸短不逮,敢不尽心!’帝颔之。及静帝嗣位,迁上开府仪同大将军。
隋开皇初,进爵北绛郡公。三年,卒,年八十五。遗诫衣帢入棺,朝服勿敛,灵上唯置香奁,每日设清水而已。赠本官,加荆、湖二州刺史。
僧垣医术高妙,为当时所推,前后效验,不可胜纪。声誉既盛,远闻边服,至于诸蕃外域,咸请托之。僧垣乃参校征效者为集验方十二卷,又撰行记三卷,行于世。
长子察,南史有传。
次子最,字士会。博通经史,尤好著述。年十九,随僧垣入关。明帝盛聚学徒,校书于麟趾殿,最亦预为学士。俄授齐王宪府水曹参军,掌记室事,特为宪所礼接。最幼在江左,迄于入关,未习医术。天和中,齐王宪奏遣最习之。宪又谓最曰:‘博学高才,何如王褒、庾信?王庾名重两国,吾视之蔑如,接待资给,非尔家比也。勿不存心。且天子有敕,弥须勉励。’最于是始受家业,十许年中,略尽其妙。每有人告请,效验甚多。
隋文帝践极,除太子门大夫。以父忧去官,哀毁骨立。既免丧,袭爵北绛郡公,复为太子门大夫。俄转蜀王秀友。秀镇益州,迁秀府司马。及平陈,察至,最自以非嫡,让封于察,隋文帝许之。秀后阴有异谋,隋文帝令公卿穷其事。开府庆整、郝玮等并推过于秀。最独曰:‘凡有不法,皆最所为,王实不知也。’榜讯数百,卒无异辞,竟坐诛,论者义之。撰梁后略十卷,行于世。
褚该字孝通,河南阳翟人也。父义昌,梁鄱阳王中记室。
该幼而谨厚,尤善医术,仕梁,历武陵王府参军,随府西上,后与萧㧑同归周。自许奭死后,该稍为时人所重,賔客迎候,亚于姚僧垣。天和初,位县伯下大夫,进授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该性淹和,不自矜尚,但有请之者,皆为尽其艺术。时论称其长者。后以疾卒。子则,亦传其家业。
许智藏,高阳人也。祖道幼,常以母疾,遂览医方,因而究极,时号名医。诫诸子曰:‘为人子者,尝膳视药,不知方术,岂谓孝乎。’由是,遂世相传授。仕梁,位员外散骑侍郎。父景,武陵王咨议参军。
智藏少以医术自达,仕陈,为散骑常侍。陈灭,隋文帝以为员外散骑侍郎,使诣扬州。会秦王俊有疾,上驰召之,俊夜梦其亡妃崔氏泣曰:‘本来相迎,如闻许智藏将至,其人若到,当必相苦,为之奈何?’明夜,俊又梦崔氏曰:‘妾得计矣,当入灵府中以避之。’及智藏至,为俊诊脉曰:‘疾已入心,即当发癎,不可救也。’果如言,俊数日而薨。上奇其妙,赉物百段。炀帝即位,智藏时致仕,帝每有苦,辄令中使就宅询访,或以轝迎入殿,扶登御床。智藏为方奏之,用无不效。卒于家,年八十。
宗人许澄,亦以医术显。澄父奭,仕梁,为中军长史,随柳仲礼入长安,与姚僧垣齐名,拜上仪同三司。澄有学识,传父业,尤尽其妙。历位尚药典御、谏议大夫,封贺川县伯。父子俱以艺术名重于周隋二代,史失其事,故附云。
万宝常,不知何许人也。父大通,从梁将王琳归齐,后谋还江南,事泄伏诛。由是宝常被配为乐户,因妙达钟律,遍工八音。与人方食,论及声调,时无乐器,宝常因取前食器及杂物,以箸扣之,品其高下,宫商毕备,谐于丝竹,大为时人所赏。然历周、隋,俱不得调。
开皇初,沛国公郑译等定乐,初为黄钟调,宝常虽为伶人,译等每召与议,然言多不用。后译乐成,奏之,上召宝常,问其可不。宝常曰:‘此亡国之音,岂陛下所宜闻!’上不悦。宝常因极言乐声哀怨淫放,非雅正之音,请以水尺为律,以调乐器,其声率下郑译调二律。并撰乐谱六十四卷。且论八音旋相为宫法,改弦移柱之变,为八十四调,一百四十四律,变化终于一千八百声。时以周礼有旋宫之义,自汉已来,知音不能通,见宝常特创其事,皆哂之。至是,试令为之,应手成曲,无所疑滞,见者莫不嗟异。
于是损益乐器,不可胜纪。其声雅淡,不为时人所好。太常善声者,多排毁之。又太子洗马苏夔以钟律自命,尤忌宝常。夔父威方用事,凡言乐者附之而短宝常。数诣公卿怨望,苏威因诘宝常所为,何所传受。有一沙门谓宝常曰:‘上雅好符瑞,有言征祥者,上皆悦之。先生当言从胡僧受学,云是佛家菩萨所传音律,则上必悦。先生当言,所为可以行矣。’宝常遂如其言以荅威。威怒曰:‘胡僧所传,乃四夷之乐,非中国宜行。’其事竟寝。宝常听太常所奏乐,泫然泣曰:‘乐声淫厉而哀,天下不久将尽。’时四海全盛,闻言者皆谓不然;大业之末,其言卒验。
宝常贫而无子,其妻因其卧疾,遂窃其资物而逃,宝常竟饿死。将死,取其所著书焚之,曰:‘何用此为?’见者于火中探得数卷,见行于世。
开皇中,郑译、何妥、卢贲、苏夔、萧吉并讨论坟籍,撰著乐书,皆为当时所用;至于天然识乐,不及宝常远矣。安马驹、曹妙达、王长通、郭令乐等能造曲,为一时之妙,又习郑声;而宝常所为,皆归于雅。此辈虽公议不附宝常,然皆心服,谓以为神。
时乐人王令言亦妙达意律。大业末,炀帝将幸江都,令言之子尝于户外弹胡琵琶,作翻调安公子曲,令言时卧室中,闻之惊起,曰:‘变!变!’急呼其子曰:‘此曲兴自早晚?’其子曰:‘顷来有之。’令言遂歔欷流涕,谓其子曰:‘汝慎无从行,帝必不反。’子问其故,令言曰:‘此曲宫声往而不反。宫君也,吾所以知之。’帝竟被弑于江都。
蒋少游,乐安博昌人也。魏慕容白曜之平东阳,见俘,入于平城,充平齐户。后配云中为兵。性机巧,颇能画刻,有文思,吟咏之际,时有短篇。遂留寄平城,以佣写书为业,而名犹在镇。后被召为中书写书生,与高聦俱依高允。允并荐之,与聦俱补中书博士。自在中书,恒庇于李冲兄弟子侄之门。始北方不悉青州蒋族,或谓少游本非人士,又少游微,因工艺自达,是以公私人望,不至相重,唯高允、李冲,曲为体练。孝文、文明太后尝因密宴谓百官曰:‘本谓少游作师耳,高允老公乃言其人士。’然犹骤被引命,以规矩刻缋为务,因此大蒙恩赐,而位亦不迁陟也。
及诏尚书李冲与冯诞、游明根、高闾等议定衣冠于禁中,少游巧思,令主其事。亦访于刘昶。二意相乖,时致诤竞,积六载乃成,始班赐百官。冠服之成,少游有效焉。后于平城将营太庙太极殿,遣少游乘传诣洛,量准魏、晋基趾。后为散骑侍郎,副李彪使江南。孝文修船乘,以其多有思力,除都水使者。迁兼将作大匠,仍领都水池湖泛戏舟楫之具。及华林殿沼修旧增新,改作金墉门楼,皆所措意,号为研美。虽有文藻,而不得申其才用。恒以剞劂绳尺,碎据匆匆,徙倚园、湖、城、殿之侧,识者为之叹慨。而乃坦尔为己任,不告疲耻。又兼太常少卿,都水如故。卒,赠龙骧将军、青州刺史,谥曰质。有文集十卷余。少游又为太极立模范,与董尔、王遇等参建之,皆未成而卒。
初,文成时,郭善明甚机巧,北京宫殿,多其制作。孝文时,青州刺史侯文和亦以巧闻,为要舟,水中立射。滑稽多智,辞说无端,尤善浅俗委巷之语,至可翫笑。位乐陵、济南二郡太守。宣武、明帝时,豫州人柳俭、殿中将军关文备、郭安兴并机巧。洛中制永宁寺九层佛图,安兴为匠也。
始孝文时,有范宁儿者善围碁,曾与李彪使齐,齐令江南上品王抗与宁儿,制胜而还。又有浮阳高光宗善樗蒲。赵国李幼序、洛阳丘何奴并工握槊。此盖胡戏,近入中国。云胡王有弟一人遇罪,将杀之,弟从狱中为此戏以上之,意言孤则易死也。宣武以后,大盛于时。
何稠字桂林,国子祭酒妥之兄子也。父通,善琢玉。稠年十余,遇江陵平,随妥入长安。仕周,御饰下士。及隋文帝为丞相,召补参军,兼掌细作署。开皇中,累迁太府丞。稠博览古图,多识旧物。波斯尝献金线锦袍,组织殊丽。上命稠为之,稠锦成,逾所献者。上甚悦。时中国久绝琉璃作,匠人无敢措意,稠以绿瓷为之,与真不异。寻加员外散骑侍郎。
开皇末,桂州俚李光仕为乱,诏稠募讨之,师次衡岭,遣使招其渠帅,洞主莫崇解兵降款。桂州长史王文同锁崇诣稠所。稠诈宣言曰:‘州县不能绥养,非崇之罪。’命释之,引共坐,与从者四人,为设酒食遣之。大悦,归洞不设备。稠至五更,掩及其洞,悉发俚兵以临余贼,象州逆帅杜条辽、罗州逆帅庞靖等相继降款。分遣建州开府梁昵讨叛夷罗寿,罗州刺史冯暄讨贼帅李大檀,并平之。承制署首领为州县官而还,众皆悦服。有钦州刺史甯猛力帅众迎军。初,猛力欲图为逆,至是惶惧,请身入朝。稠以其疾笃,示无猜贰,放还州,与约八九月诣京师相见。稠还奏状,上意不怿。其年十月,猛力卒,上谓稠曰:‘汝前不将猛力来,今竟死矣。’稠曰:‘猛力共臣约,假令身死,当遣子入侍。越人性直,其子必来。’初,猛力临终,诫其子长真曰:‘我与大使期,不可失信于国士,汝葬我讫,即宜上路。’长真如言入朝。上大悦曰:‘何稠著信蛮夷,乃至于此!’以勋授开府。
仁寿初,文献皇后崩,稠与宇文恺参典山陵制度。稠性少言,善候上旨,由是渐见亲昵。上疾笃,谓稠曰:‘汝既曾葬皇后,今我方死,亦宜好安置。嘱此何益?但不能忘怀耳。魂而有知,当相见于地下。’上因揽太子颈曰:‘何稠用心,我后事动静当共平章。’
大业初,炀帝将幸扬州,敕稠讨阅图籍,造舆服羽仪,送至江都。其日,拜太府少卿。稠于是营黄麾三万六千人仗,及车舆辇辂、皇后卤簿、百官仪服,依期而就,送于江都。所役工十万余人,用金银钱物巨亿计。帝使兵部侍郎明雅、选部郎薛迈等勾覆,数年方竟,毫厘无舛。
稠参会今古,多所改创。魏、晋已来,皮弁有缨而无笄导。稠曰:‘此古田猎服也,今服以入朝,宜变其制。’故弁施象牙簪导,自稠始也。又从省之服,初无佩绶。稠曰:‘此乃晦朔小朝之服,安有人臣谒帝,而除去印绶,兼无佩玉之节乎?’乃加兽头小绶及佩一只。旧制,五辂于辕上起箱,天子与参乘同在箱内。稠曰:‘君臣同所,过为相逼。’乃广为盘舆,别构栏楯,侍臣立于其中;于内复起须弥平坐,天子独居其上。自余麾幢文物,增损极多。帝复令稠造戎车万乘,钩陈八百连。帝善之,以稠守太府卿,后兼领少府监。
辽东之役,摄右屯卫将军,领御营弩手三万人。时工部尚书宇文恺造辽水桥不成,师未得济,右屯卫大将军麦铁杖因而遇害。帝遣稠造桥,二日而就。初,稠制行殿及六合城,至是,帝于辽左与贼相对,夜中施之。其城,周回八里,城及女垣合高十仞,上布甲士,立仗建旗,四隅置阙,面列一观,观下三门,比明而毕。高丽望见,谓若神功。稍加至右光禄大夫。
从幸江都,遇宇文化及乱,以为工部尚书。及败,陷于窦建德,复为工部尚书、舒国公。建德败,归于大唐,授少府监,卒。
又齐时有河间刘龙者,性强明,有巧思。齐后主令修三雀台称旨,因而历职通显。及隋文帝践阼,大见亲委,位右卫将军,兼将作大匠。迁都之始,与高颎参掌制度,世号为能。
大业中,有南郡公黄亘及弟衮,俱巧思绝人,炀帝每令其兄弟直少府将作。于时改创多务,亘、衮每参典其事。凡有所为,何稠先令亘、衮立样,当时工人莫有所损益。亘,位朝散大夫;衮,散骑侍郎。
论曰:阴阳卜祝之事,圣哲之教存焉,虽不可以专,亦不可得而废也。徇于是者不能无非,厚于利者必有其害。诗、书、礼、乐所失也浅,故先王重其德;方术伎巧所失也深,故往哲轻其艺。夫能通方术而不诡于俗;习伎巧而必蹈于礼者,几于大雅君子。故昔之通贤,所以戒乎妄作。
晁崇、张深、殷绍、王早、耿玄、刘灵助、李顺兴、檀特师、由吾道荣、颜恶头、王春、信都芳、宋景业、许遵、吴遵世、赵辅和、皇甫玉、解法选、魏宁、綦母怀文、张子信、陆法和、蒋昇、强练、庾季才、卢太翼、耿询、来和、萧吉、杨伯丑、临孝恭、刘祐、张胄玄等,皆魏来术艺之士也。观其占候卜筮,推步盈虚,通幽洞微,近知鬼神之情状。其间有不涉用于龟䇲,而究人事之吉凶,如顺兴、檀特之徒,法和、强练之辈,将别禀数术,讵可以智识知?及江陵失守,前巧尽弃,还吴无路,入周不可,因归事齐,厚蒙荣遇。虽窃之以叨滥,而守之以清虚,生灵所资,嗜欲咸遣,斯亦得道家之致矣。信都芳所明解者,乃是经国之用乎。
周澹、李脩、徐謇、謇兄孙之才、王显、马嗣明、姚僧垣、褚该、许智藏方药特妙,各一时之美也。而僧垣诊候精审,名冠一代,其所全济,固亦多焉。而弘兹义方,皆为令器,故能享眉寿,縻好爵。老聃云:‘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于是信矣。许氏之运针石,百载可称。宝常声律之奇,足以追踪牙、旷,各一时之妙也。蒋、何以剞劂见知,没其学思,艺成为下,其近是乎。
周时,有乐茂雅以阴阳显,史元华以相术称,并所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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