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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休竹客

[二十四史] 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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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晋书  卷一百一十‧载记第十  慕容隽  慕容隽(韩恒 李产 产子绩)
慕容隽字宣英,皝之第二子也。初,廆常言:‘吾积福累仁,子孙当有中原。’既而生隽,廆曰:‘此儿骨相不恒,吾家得之矣。’及长,身长八尺二寸,姿貌魁伟,博观图书,有文武干略。皝为燕王,拜隽假节、安北将军、东夷校尉、左贤王、燕王世子。
皝死,永和五年,僭即燕王位,依春秋列国故事称元年,赦于境内。是时石季龙死,赵魏大乱,隽将图兼并之计,以慕容恪为辅国将军,慕容评为辅弼将军,阳骛为辅义将军,慕容垂为前锋都督、建锋将军,简精卒二十余万以待期。是岁,穆帝使谒者陈沈拜隽为使持节、侍中、大都督、都督河北诸军事、幽冀并平四州牧、大将军、大单于、燕王,承制封拜一如廆、皝故事。
明年,隽率三军南伐,出自卢龙,次于无终。石季龙幽州刺史王午弃城走,留其将王他守蓟。隽攻陷其城,斩他,因而都之。徙广宁、上谷人于徐无,代郡人于凡城而还。
及冉闵杀石祗,僭称大号,遣其使人常炜聘于隽。隽引之观下,使其记室封裕诘之曰:‘冉闵养息常才,负恩篡逆,有何祥应而僭称大号?’炜曰:‘天之所兴,其致不同,狼乌纪于三王,麟龙表于汉魏。寡君应天驭历,能无祥乎!且用兵杀伐,哲王盛典,汤武亲行诛放,而仲尼美之。魏武养于宦官,莫知所出,众不盈旅,遂能终成大功。暴胡酷乱,苍生屠脍,寡君奋劔而诛除之,黎元获济,可谓功格皇天,勋侔高祖。恭承乾命,有何不可?’裕曰:‘石祗去岁使张举请救,云玺在襄国,其言信不?又闻闵铸金为己象,坏而不成,奈何言有天命?’炜曰:‘诛胡之日,在邺者略无所遗,玺何从而向襄国,此求救之辞耳。天之神玺,实在寡君。且妖孽之徒,欲假奇眩众,或改作万端,以神其事。寡君今已握乾符,类上帝,四海悬诸掌,大业集于身,何所求虑而取信此乎!铸形之事,所未闻也。’隽既锐信举言,又欣于闵铸形之不成也,必欲审之,乃积薪置火于其侧,命裕等以意喻之。炜神色自若,抗言曰:‘结发已来,尚不欺庸人,况千乘乎!巧诈虚言以救死者,使臣所不为也。直道受戮,死自分耳。益薪速火,君之大惠。’左右劝隽杀之,隽曰:‘古者兵交,使在其间,此亦人臣常事。’遂赦之。
遣慕容恪略地中山,慕容评攻王午于鲁口。恪次唐城,冉闵将白同、中山太守侯龛固守不下。恪留其将慕容彪攻之,进讨常山。评次南安,王午遣其将郑生距评。评逆击,斩之,侯龛逾城出降。恪进克中山,斩白同。隽军令严明,诸将无所犯。闵章武太守贾坚率郡兵邀评战于高城,擒坚于阵,斩首三千余级。
是岁丁零翟鼠及冉闵将刘准等率其所部降于隽,封鼠归义王,拜准左司马。
时鲜卑段勤初附于隽,其后复叛。隽遣慕容恪及相国封弈讨冉闵于安喜,慕容垂讨段勤于绎慕,隽如中山,为二军声势。闵惧,奔于常山,恪追及于泒水。闵威名素振,众咸惮之。恪谓诸将曰:‘闵师老卒疲,实为难用;加其勇而无谋,一夫之敌耳。虽有甲兵,不足击也。吾今分军为三部,掎角以待之。闵性轻锐,又知吾军势非其敌,必出万死冲吾中军。吾今贯甲厚阵以俟其至,诸君但厉卒,从旁须其战合,夹而击之,蔑不克也。’及战,败之,斩首七千余级,擒闵,送之,斩于龙城。恪屯军呼沲。闵将苏亥遣其将金光率骑数千袭恪,恪逆击,斩之,亥大惧,奔于并州。恪进据常山,段勤惧而请降,遂进攻邺。闵将蒋干闭城距守。隽又遣慕容评等率骑一万会攻邺。是时 4d0f.gif 者,燕鸟也。首有毛冠者,言大燕龙兴,冠通天章甫之象也。巢正阳西椒者,言至尊临轩朝万国之征也。三子者,数应三统之验也。神鸟五色,言圣朝将继五行之箓以御四海者也。’隽览之大悦。既而蒋干率锐卒五千出城挑战,慕容评等击败之,斩首四千余级,干单骑还邺。于是群臣劝隽称尊号,隽答曰:‘吾本幽漠射猎之乡,被发左衽之俗,历数之箓宁有分邪!卿等苟相褒举,以觊非望,实匪寡德所宜闻也。’慕容恪、封弈讨王午于鲁口,降之。寻而慕容评攻克邺城,送冉闵妻子僚属及其文物于中山。
先是,蒋干以传国玺送于建邺,隽欲神其事业,言历运在己,乃诈云闵妻得之以献,赐号曰‘奉玺君’,因以永和八年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内,建元曰元玺,署置百官。以封弈为太尉,慕容恪为侍中,阳骛为尚书令,皇甫真为尚书左仆射,张希为尚书右仆射,宋活为中书监,韩恒为中书令,其余封授各有差。追尊廆为高祖武宣皇帝,皝为太祖文明皇帝。时朝廷遣使诣隽,隽谓使者曰:‘汝还白汝天子,我承人乏,为中国所推,已为帝矣。’初,石季龙使人探策于华山,得玉版,文曰:‘岁在申酉,不绝如线。岁在壬子,真人乃见。’及此,燕人咸以为隽之应也。改司州为中州,置司隶校尉官。群下言:‘大燕受命,上承光纪黑精之君,运历传属,代金行之后,宜行夏之时,服周之冕,旗帜尚黑,牲牡尚玄。’隽从之。其从行文武、诸藩使人及登号之日者,悉增位三级。泒河之师,守邺之军,下及战士,赐各有差。临阵战亡者,将士加赠二等,士卒复其子孙。殿中旧人皆随才擢叙。立其妻可足浑氏为皇后,世子晔为皇太子。
晋宁朔将军荣胡以彭城、鲁郡叛降于隽。
常山人李犊聚众数千,反于普壁垒,隽遣慕容恪率众讨降之。
初,冉闵既败,王午自号安国王。午既死,吕护复袭其号,保于鲁口。恪进讨走之,遣前军悦绾追及于野王,悉降其众。
姚襄以梁国降于隽。以慕容评为都督秦、雍、益、梁、江、扬、荆、徐、兖、豫十州河南诸军事,权镇于洛水;慕容彊为前锋都督、都督荆徐二州缘淮诸军事,进据河南。
隽自和龙至蓟城,幽冀之人以为东迁,互相惊扰,所在屯结。其下请讨之,隽曰:‘群小以朕东巡,故相惑耳。今朕既至,寻当自定。然不虞之备亦不可不为。’于是令内外戒严。
苻生河内太守王会、黎阳太守韩高以郡归隽。晋兰陵太守孙黑、济北太守高柱、建兴太守高各以郡叛归于隽。初,隽车骑大将军、范阳公刘宁屯据莸城,降于苻氏,至此,率户二千诣蓟归罪,拜后将军。高句丽王钊遣使谢恩,贡其方物。隽以钊为营州诸军事、征东大将军、营州刺史,封乐浪公,王如故。
隽给事黄门侍郎申胤上言曰:
夫名尊礼重,先王之制。冠冕之式,代或不同。汉以萧曹之功,有殊群辟,故劔履上殿,入朝不趋。世无其功,则礼宜阙也。至于东宫,体此为仪,魏晋因循,制不纳舄。今皇储过谦,准同百僚,礼卑逼下,有违朝式。太子有统天之重,而与诸王齐冠远游,非所以辨章贵贱也。
祭飨朝庆,宜正服羇衣九文,冠冕九旒。
又仲冬长至,太阴数终,黄锺产气,绵微于下,此月闭关息旅,后不省方。礼记曰:‘是月也,事欲静,君子斋戒去声色。’唯周官有天子之南郊从八能之说。或以有事至灵,非朝飨之节,故有乐作之理。王者慎微,礼从其重。前来二至阙鼓,不宜有设,今之铿锵,盖以常仪。二至之礼,事殊余节,猥动金声,惊越神气,施之宣养,实为未尽。
又朝服虽是古礼,绛褠始于秦汉,迄于今代,遂相仍准。朔望正旦,乃具羇舄。礼,诸侯旅见天子,不得终事者三,雨沾服失容,其在一焉。今或朝日天雨,未有定仪。礼贵适时,不在过恭。近以地湿不得纳舄,而以衮襈改履。案言称朝服,所以服之而朝,一体之间,上下二制,或废或存,实乖礼意。大燕受命,侔踪虞夏,诸所施行,宜损益定之,以为皇代永制。
隽曰:‘其劔舄不趋,事下太常参议。太子服羇冕,冠九旒,超级逼上,未可行也。冠服何容一施一废,皆可详定。’
初,段兰之子龛因冉闵之乱,拥众东屯广固,自号齐王,称藩于建邺,遣书抗中表之仪,非隽正位。隽遣慕容恪、慕容尘讨之。恪既济河。龛弟罴骁勇有智计,言于龛曰:‘慕容恪善用兵,加其众旅既盛,恐不可抗也。若顿兵城下,虽复请降,惧终不听。王但固守,罴请率精锐距之。若其战捷,王可驰来追击,使虏匹马无反。如其败也,遽出请降,不失千户侯也。’龛弗从。罴固请行,龛怒斩之,率众三万来距恪。恪遇龛于济水之南,与战,大败之,遂斩其弟钦,尽俘其众。恪进围广固,诸将劝恪宜急攻之,恪曰:‘军势有宜缓以克敌,有宜急而取之。若彼我势均,且有强援,虑腹背之患者,须急攻之,以速大利。如其我强彼弱,外无寇援,力足制之者,当羁縻守之,以待其毙。兵法十围五攻,此之谓也。龛恩结贼党,众未离心,济南之战,非不锐也,但其用之无术,以致败耳。今凭固天险,上下同心,攻守势倍,军之常法。若其促攻,不过数旬,克之必矣,但恐伤吾士众。自有事已来,卒不获宁,吾每思之,不觉忘寝,亦何宜轻残人命乎!当持久以取耳。’诸将皆曰:‘非所及也。’乃筑室反耕,严固围垒。龛所署徐州刺史王腾、索头单于薛云降于恪。段龛之被围也,遣使诣建邺请救。穆帝遣北中郎将荀羡赴之,惮虏强迁延不敢进。攻破阳都,斩王腾以归。恪遂克广固,以龛为伏顺将军,徙鲜卑胡羯三千余户于蓟,留慕容尘镇广固,恪振旅而归。
隽太子晔死,伪谥献怀。升平元年,复立次子𬀩为皇太子,赦其境内,改元曰光寿。
遣其抚军慕容垂、中军慕容虔与护军平熙等率步骑八万讨丁零敕勒于塞北,大破之,俘斩十余万级,获马十三万匹,牛羊亿余万。
初,廆有骏马曰赭白,有奇相逸力。石季龙之伐棘城也,皝将出避难,欲乘之,马悲鸣踶啮,人莫能近。皝曰:‘此马见异先朝,孤常仗之济难,今不欲者,盖先君之意乎!’乃止。季龙寻退,皝益奇之。至是,四十九岁矣,而骏逸不亏,隽比之于鲍氏骢,命铸铜以图其象,亲为铭赞,镌勒其旁,置之蓟城东掖门。是岁,象成而马死。
匈奴单于贺赖头率部落三万五千降于隽,拜宁西将军、云中郡公,处之于代郡平舒城。
晋太山太守诸葛攸伐其东郡。隽遣慕容恪距战,王师败绩。北中郎将谢万先据梁宋,惧而遁归。恪进兵入寇河南,汝、颍、谯、沛皆陷,置守宰而还。
隽自蓟城迁于邺,赦其境内,缮修宫殿,复铜雀台。
廷尉监常炜上言:‘大燕虽革命创制,至于朝廷铨谟,亦多因循魏晋,唯祖父不殓葬者,独不听官身清朝,斯诚王教之首,不刊之式。然礼贵适时,世或损益,是以高祖制三章之法,而秦人安之。自顷中州丧乱,连兵积年,或遇倾城之败,覆军之祸,坑师沈卒,往往而然,孤孙茕子,十室而九。兼三方岳峙,父子异邦,存亡吉凶,杳成天外。或便假一时,或依嬴博之制,孝子糜身无补,顺孙心丧靡及,虽招魂虚葬以叙罔极之情,又礼无招葬之文,令不此载。若斯之流,抱琳琅而无申,怀英才而不齿,诚可痛也。恐非明扬侧陋,务尽时珍之道。吴起、二陈之畴,终将无所展其才干。汉祖何由免于平城之围?郅支之首何以悬于汉关?谨案戊辰诏书,荡清瑕秽,与天下更始,以明惟新之庆。五六年间,寻相违伐,于则天之体,臣窃未安。’隽曰:‘炜宿德硕儒,练明刑法,览其所陈,良足采也。今六合未宁,丧乱未已,又正当搜奇拔异之秋,未可才行兼举,且除此条,听大同更议。’
使昌黎、辽东二郡营起廆庙,范阳、燕郡构皝庙,以其护军平熙领将作大匠,监造二庙焉。
苻坚平州刺史刘特率户五千降于隽。
河间李黑聚众千余,攻略州郡,杀枣彊令卫颜,隽长乐太守傅颜讨斩之。
常山大树自拔,根下得璧七十、珪七十三,光色精奇,有异常玉。隽以为岳神之命,遣其尚书郎段勤以太牢祀之。
初,冉闵之僭号也,石季龙将李历、张平、高昌等并率其所部称藩于隽,遣子入侍。既而投款建邺,结援苻坚,并受爵位,羁縻自固,虽贡使不绝,而诚节未尽。吕护之走野王也,遣弟奉表谢罪于隽,拜宁南将军、河内太守。又上党冯鸯自称太守,附于张平,平屡言之,隽以平故,赦其罪,以为京兆太守。护、鸯亦阴通京师。张平跨有新兴、雁门、西河、太原、上党、上郡之地,垒壁三百余,胡晋十余万户,遂拜置征、镇,为鼎跱之势。隽遣其司徒慕容评讨平,领军慕舆根讨鸯,司空阳骛讨昌,抚军慕容臧攻历。并州垒壁降者百余所,以尚书右仆射悦绾为安西将军、领护匈奴中郎将、并州刺史以抚之。平所署征西诸葛骧、镇北苏象、宁东乔庶、镇南石贤等率垒壁百三十八降于隽,隽大悦,皆复其官爵。既而平率众三千奔于平阳,鸯奔于野王,历走荥阳,昌奔邵陵,悉降其众。
隽于是复图入寇,兼欲经略关西,乃令州郡校阅见丁,精覆隐漏,率户留一丁,余悉发之,欲使步卒满一百五十万,期明年大集,将进临洛阳,为三方节度。武邑刘贵上书极谏,陈百姓凋弊,召兵非法,恐人不堪命,有土崩之祸,并陈时政不便于时者十有三事。隽览而悦之,付公卿博议,事多纳用,乃改为三五占兵,宽戎备一周,悉令明年季冬赴集邺都。
是岁,晋将荀羡攻山茌,拔之,斩隽太山太守贾坚。隽青州刺史慕容尘遣司马悦明救之,羡师败绩,复陷山茌。
隽立小学于显贤里以教胄子。封其子泓为济北王,冲为中山王。䜩群臣于蒲池,酒酣,赋诗,因谈经史,语及周太子晋,潸然流涕,顾谓群臣曰:‘昔魏武追痛仓舒,孙权悼登无已,孤常谓二主缘爱称奇,无大雅之体。自晔亡以来,孤须发中白,始知二主有以而然。卿等言晔定何如也?孤今悼之,得无贻怪将来乎?’其司徒左长史李绩对曰:‘献怀之在东宫,臣为中庶子,既忝近侍,圣质志业,臣实不敢不知。臣闻道备无愆,其唯圣人乎。先太子大德有八,未见阙也。’隽曰:‘卿言亦以过矣,然试言之。’绩曰:‘至孝自天,性与道合,此其一也。聦敏慧悟,机思若流,此其二也。沈毅好断,理诣无幽,此其三也。疾谀亮物,雅悦直言,此其四也。好学爱贤,不耻下问,此其五也。英姿迈古,艺业超时,此其六也。虚襟恭让,尊师重道,此其七也。轻财好施,勤恤民隐,此其八也。’隽泣曰:‘卿虽褒誉,然此儿若在,吾死无忧也。吾既不能追踪唐虞,官天下以禅有德,近模三王,以世传授。景茂幼冲,器艺未举,卿以为何如?’绩曰:‘皇太子天资岐嶷,圣敬日跻,而八德阒然,二阙未补,雅好游田,娱心丝竹,所以为损耳。’隽顾谓𬀩曰:‘伯阳之言,药石之惠,汝宜戢之。’因问高年疾苦、孤寡不能自存者,赐谷帛有差。
隽夜梦石季龙啮其臂,寤而恶之,命发其墓,剖棺出尸,蹋而骂之曰:‘死胡安敢梦生天子!’遣其御史中尉阳约数其残酷之罪,鞭之,弃于漳水。
诸葛攸又率水陆三万讨隽,入自石门,屯于河渚。攸部将匡超进据嵪 3802.gif ,萧馆屯于新栅,又遣督护徐冏率水军三千泛舟上下,为东西声势。隽遣慕容评、傅颜等统步骑五万,战于东阿,王师败绩。
塞北七国贺兰、涉勒等皆降。
俄而隽寝疾,谓慕容恪曰:‘吾所疾惙然,当恐不济。修短命也,复何所恨!但二寇未除,景茂冲幼,虑其未堪多难。吾欲远追宋宣,以社稷属汝。’恪曰:‘太子虽幼,天纵聦圣,必能胜残刑措,不可以乱正统也。’隽怒曰:‘兄弟之间岂虚饰也!’恪曰:‘陛下若以臣堪荷天下之任者,宁不能辅少主乎!’隽曰:‘若汝行周公之事,吾复何忧!李绩清方忠亮,堪任大事,汝善遇之。’
是时兵集邺城,盗贼互起,每夜攻劫,晨昏断行。于是宽常赋,设奇禁,贼盗有相告者赐奉车都尉,捕诛贼首木谷和等百余人,乃止。
升平四年,隽死,时年四十二,在位十一年。伪谥景昭皇帝,庙号烈祖,墓号龙陵。
隽雅好文籍,自初即位至末年,讲论不倦,览政之暇,唯与侍臣错综义理,凡所著述四十余篇。性严重,慎威仪,未曾以慢服临朝,虽闲居宴处亦无懈怠之色云。
韩恒字景山,灌津人也。父默,以学行显名。恒少能属文,师事同郡张载,载奇之,曰:‘王佐才也。’身长八尺一寸,博览经籍,无所不通。
永嘉之乱,避地辽东。廆既逐崔毖,复徙昌黎,召见,嘉之,拜参军事。咸和中,宋该等建议以廆立功一隅,勤诚王室,位卑任重,不足以镇华夷,宜表请大将军、燕王之号。廆纳之,命群僚博议,咸以为宜如该议。恒驳曰:‘自群胡乘间,人婴荼毒,诸夏萧条,无复纲纪。明公忠武笃诚,忧勤社稷,抗节孤危之中,建功万里之外,终古勤王之义,未之有也。夫立功者患信义不着,不患名位不高,故桓文有宁复一匡之功,亦不先求礼命以令诸侯。宜缮甲兵,候机会,除群凶,靖四海,功成之后,九锡自至。且要君以求宠爵者,非为臣之义也。’廆不平之,出为新昌令。
皝为镇军,复参军事。迁营丘太守,政化大行。隽为大将军,征拜咨议参军,加扬烈将军。
隽僭位,将定五行次,众论纷纭。恒时疾在龙城,隽召恒以决之。恒未至而群臣议以燕宜承晋为水德。既而恒至,言于隽曰:‘赵有中原,非唯人事,天所命也。天实与之,而人夺之,臣窃谓不可。且大燕王迹始自于震,于易,震为青龙。受命之初,有龙见于都邑城,龙为木德,幽契之符也。’隽初虽难改,后终从恒议。隽秘书监清河聂熊闻恒言,乃叹曰:‘不有君子,国何以兴,其韩令君之谓乎!’后与李产俱傅东宫,从太子晔入朝,隽顾谓左右曰:‘此二傅一代伟人,未易继也。’其见重如此。
李产字子乔,范阳人也。少刚厉,有志格。永嘉之乱,同郡祖逖拥众部于南土,力能自固,产遂往依之。逖素好从横,弟约有大志,产微知其旨,乃率子弟十数人间行还乡里,仕于石氏,为本郡太守。
及慕容隽南征,前锋达郡界,乡人皆劝产降,产曰:‘夫受人之禄,当同其安危,今若舍此节以图存,义士将谓我何!’众溃,始诣军请降。隽嘲之曰:‘卿受石氏宠任,衣锦本乡,何故不能立功于时,而反委质乎!烈士处身于世,固当如是邪?’产泣曰:‘诚知天命有归,非微臣所抗。然犬马为主,岂忘自效,但以孤穷势蹙,致力无术,僶俛归死,实非诚款。’隽嘉其慷慨,顾谓左右曰:‘此真长者也。’乃擢用之,历位尚书。性刚正,好直言,每至进见,未曾不论朝政之得失,同辈咸惮焉,隽亦敬其儒雅。前后固辞年老,不堪理剧。转拜太子太保。谓子绩曰:‘以吾之才而致于此,始者之愿亦已过矣,不可复以西夕之年取笑于来今也。’固辞而归,死于家。子绩。
绩字伯阳,少以风节知名,清辩有辞理。弱冠为郡功曹。时石季龙亲征段辽,师次范阳,百姓饥俭,军供有阙。季龙大怒,太守惶怖避匿。绩进曰:‘郡带北裔,与寇接壤,疆埸之间,人怀危虑。闻舆驾亲戎,将除残贼,虽婴儿白首,咸思效命,非唯为国,亦自求宁,虽身膏草野,犹甘为之,敢有私吝而阙军实!但比年灾俭,家有菜色,困弊力屈,无所取济,逋废之罪,情在可矜。’季龙见绩年少有壮节,嘉而恕之,于是太守获免。
刺史王午辟为主簿。隽之南征也,随午奔鲁口。邓恒谓午曰:‘绩乡里在北,父已降燕,今虽在此,终不为用,方为人患。’午曰:‘绩于丧乱之中捐家立义,情节之重,有侔古烈,若怀嫌害之,必骇众望。’恒乃止。午恐绩终为恒所害,乃资遣之。及到,隽责其背亲后至,绩答曰:‘臣闻豫让报智伯仇,称于前史。既官身所在,何事非君!陛下方弘唐虞之化,臣实未谓归顺之晚也。’隽曰:‘此亦事主之一节耳。’累迁太子中庶子。
及𬀩立,慕容恪欲以绩为尚书右仆射,𬀩憾绩往言,不许。恪屡请,乃谓恪曰:‘万机之事委之叔父,伯阳一人,𬀩请独裁。’绩遂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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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晋书  卷一百一十一‧载记第十一  慕容𬀩  慕容𬀩(慕容恪 阳骛 皇甫真)
慕容𬀩字景茂,隽第三子也。初封中山王,寻立为太子。及隽死,群臣欲立慕容恪,恪辞曰:‘国有储君,非吾节也。’于是立𬀩。
升平四年,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内,改元曰建熙,立其母可足浑氏为皇太后。以慕容恪为太宰、录尚书,行周公事;慕容评为太傅,副赞朝政;慕舆根为太师;慕容垂为河南大都督、征南将军、兖州牧、荆州刺史,领护南蛮校尉,镇梁国;孙希为安西将军、并州刺史;傅颜为护军将军;其余封授各有差。
𬀩既庸弱,国事皆委之于恪。慕舆根自恃勋旧,骄傲有无上之心,忌恪之总朝权,将伺隙为乱,乃言于恪曰:‘今主上幼冲,母后干政,殿下宜虑杨骏、诸葛元逊之变,思有以自全。且定天下者,殿下之功也,兄亡弟及,先王之成制,过山陵之后,可废主上为一国王,殿下践尊位,以建大燕无穷之庆。’恪曰:‘公醉乎?何言之勃也!昔曹臧、吴札并于家难之际,犹曰为君非吾节,况今储君嗣统,四海无虞,宰辅受遗,奈何便有私议!公忘先帝之言乎?’根大惧,陈谢而退。恪以告慕容垂,垂劝恪诛之。恪曰:‘今新遭大凶,二虏伺隙,山陵未建,而宰辅自相诛灭,恐乖远近之望,且可容忍之。’根与左卫慕舆干潜谋诛恪及评,因而篡位。入白可足浑氏及𬀩曰;‘太宰、太傅将谋为乱,臣请率禁兵诛之,以安社稷。’可足浑氏将从之,𬀩曰:‘二公国之亲穆,先帝所托,终应无此,未必非太师将为乱也。’于是使其侍中皇甫真、护军傅颜收根等,于禁中斩之,大赦境内。遣傅颜率骑二万观兵河南,临淮而还,军威甚盛。
初,隽所署宁南将军吕护据野王,阴通京师,穆帝以护为前将军、冀州刺史。隽死,谋引王师袭邺,事觉,𬀩使慕容恪等率众五万讨之。傅颜言于恪曰:‘护穷寇假合,王师既临,则上下丧气,曾不敢窥兵中路,展其螗螂之心。此则士卒慑魂,败亡之验也。殿下前以广固天险,守易攻难,故为长久之策。今贼形便不与往同,宜急攻之,以省千金之费。’恪曰:‘护老贼,经变多矣。观其为备之道,未易卒平。今圈之穷城,樵采路绝,内无蓄积,外无强援,不过十旬,其毙必矣,何必遽残士卒之命而趣一时之利哉!吾严濬围垒,休养将卒,以重官美货间而离之。事淹势穷,其衅易动;我则未劳,而寇已毙。此为兵不血刃,坐以制胜也。’遂列长围守之。护遣其将张兴率劲卒七千出战,傅颜击斩之。自三月至八月而野王溃,护南奔于晋,悉降其众。寻复叛归于𬀩,𬀩待之如初。因遣傅颜与护率众据河阴。颜北袭敕勒,大获而还。护攻洛阳,中流矢而死。将军段崇收军北渡,屯于野王。
𬀩遣其宁东慕容忠攻陷荥阳,又遣镇南慕容尘寇长平。时晋冠军将军陈祐戍洛阳,遣使请救,帝遣桓温援之。
兴宁初,𬀩复使慕容评寇许昌、悬瓠、陈城,并陷之,遂略汝南诸郡,徙万余户于幽冀。𬀩豫州刺史孙兴上疏,请步卒五千先图洛阳。𬀩纳之,遣其太宰司马悦希军于盟津,孙兴分戍成皋,以为之声援。寻而陈祐率众奔陆浑,河南诸垒悉陷于希。慕容恪攻陷金墉,害扬威将军沈劲。以其左中郎将慕容筑为假节、征虏将军、洛州刺史,镇金墉,慕容垂为都督荆扬洛徐兖豫雍益梁秦等十州诸军事、征南大将军、荆州牧,配兵一万,镇鲁阳。
时𬀩境内多水旱,慕容恪、慕容评并稽首归政,请逊位还第,曰:‘臣以朽暗,器非经国,过荷先帝拔擢之恩,又蒙陛下殊常之遇,猥以轻才,窃位宰录,不能上谐阴阳,下釐庶政,致使水旱愆和,彝伦失序,辕弱任重,夕惕唯忧。臣闻王者则天建国,辨方正位,司必量才,官惟德举。台傅之重,参理三光,苟非其人,则灵曜为亏。尸禄贻殃,负乘招悔,由来常道,未之或差。以姬旦之勋圣,犹近则二公不悦,远则管蔡流言,况臣等宠缘戚来,荣非才授,而可久点天官,尘蔽贤路!是以中年拜表,披陈丹款。圣恩齿旧,未忍遐弃,奄冉偷荣,愆责弥厚。自待罪鼎司,岁余辰纪;忝冒宰衡,七载于兹。虽乃心经略,而思不周务,至令二方干纪,跋扈未庭,同文之咏,有惭盛汉,深乖先帝托付之规,甚违陛下垂拱之义。臣虽不敏,窃闻君子之言,敢忘虞丘避贤之美,辄循两疏知止之分,谨送太宰、大司马、太傅、司徒章绶,惟垂昭许。’𬀩曰:‘朕以不天,早倾乾覆,先帝所托,唯在二公。二公懿亲硕德,勋高鲁卫,翼赞王室,辅导朕躬,宣慈惠和,坐而待旦,虔诚夕惕,美亦至矣。故能外扫群凶,内清九土,四海晏如,政和时洽。虽宗庙社稷之灵,抑亦公之力也。今关右有未宾之氐,江吴有遗烬之虏,方赖谋猷,混宁六合,岂宜虚己谦冲,以违委任之重!王其割二疏独善之小,以成公旦复衮之大。’恪、评等固请致政,𬀩曰:‘夫建德者必以终善为名,佐命者则以功成为效。公与先帝开构洪基,膺天明命,将廓夷群丑,绍复隆周之迹。灾眚横流,乾光坠曜。朕以眇躬,猥荷大业,不能上成先帝遗志,致使二虏游魂,所以功未成也,岂宜冲退。且古之王者,不以天下为荣,忧四海若荷担,然后仁让之风行,则比屋而可封。今道化未纯,鲸鲵未殄,宗社之重,非唯朕身,公所忧也。当思所以宁济兆庶,靖难敦风,垂美将来,侔踪周汉,不宜崇饰常节,以违至公。’遂断其让表,恪、评等乃止。
𬀩锺律郎郭钦奏议以𬀩承石季龙水为木德,𬀩从之。
太和元年,𬀩遣抚军慕容厉攻晋太山太守诸葛攸。攸奔于淮南,厉悉陷兖州诸郡,置守宰而还。
慕容恪有疾,深虑𬀩政不在己,慕容评性多猜忌,大司马之位不能允授人望,乃召𬀩兄乐安王臧谓之曰:‘今劲秦跋扈,强吴未宾,二寇并怀进取,但患事之无由耳。夫安危在得人,国兴在贤辅,若能推才任忠,和同宗盟,则四海不足图,二虏岂能为难哉!吾以常才,受先帝顾托之重,每欲扫平关陇,荡一瓯吴,庶嗣成先帝遗志,谢忧责于当年。而疾固弥留,恐此志不遂,所以没有余恨也。吴王天资英杰,经略超时,司马职统兵权,不可以失人,吾终之后,必以授之。若以亲疏次第,不以授汝,当以授冲。汝等虽才识明敏,然未堪多难,国家安危,实在于此,不可昧利忘忧,以致大悔也。’又以告评。月余而死,其国中皆痛惜之。
先是,晋南阳督护赵弘以宛降于𬀩,𬀩遣其南中郎将赵盘自鲁阳戍宛。至此,晋右将军桓豁攻宛,拔之,赵盘退奔鲁阳。豁遣轻骑追盘,及于雉城,大战败之,执盘,戍宛而归。
苻坚将苻𫍲据陕,降于𬀩。时有图书云:‘燕马当饮渭水。’坚恐𬀩乘衅入关,大惧,乃尽精锐以备华阴。𬀩群下议欲遣兵救𫍲,因图关右。慕容评素无经略,又受苻坚间货,沮议曰:‘秦虽有难,未易可图。朝廷虽明,岂如先帝,吾等经略,又非太宰之匹,终不能平秦也。但可闭关息旅,保宁疆埸足矣。’𬀩魏尹慕容德上疏曰:‘先帝应天顺时,受命革代,方以文德怀远,以一六合。神功未就,奄忽升遐。昔周文既没,武王嗣兴,伏惟陛下则天比德,揆圣齐功,方阐崇乾基,纂成先志。逆氐僭据关陇,号同王者,恶积祸盈,自相疑戮,衅起萧墙,势分四国,投诚请援,旬日相寻,岂非凶运将终,数归有道。兼弱攻昧,取乱侮亡,机之上也。今秦土四分,可谓弱矣。时来运集,天赞我也。天与不取,反受其殃。吴越之鉴,我之师也。宜应天人之会,建牧野之旗。命皇甫真引并冀之众,径趣蒲阪;臣垂引许洛之兵,驰解𫍲围;太傅总京都武旅,为二军后继。飞檄三辅,仁声先路,获城即侯,微功必赏,此则郁概待时之雄,抱志未申之杰,必岳峙灞上,云屯陇下。天罗既张,内外势合,区区僭竖,不走则降,大同之举,今其时也。愿陛下独断圣虑,无访仁人。’𬀩览表大悦,将从之。评固执不许,乃止。苻𫍲知评、𬀩之无远略,恐救师弗至,乃笺于慕容垂、皇甫真曰:‘苻坚、王猛皆人杰也,谋为燕患,为日久矣。今若乘机不赴,恐燕之君臣将有甬东之悔。’垂得书,私于真曰:‘方为人患者必在于秦,主上富于春秋,未能留心政事,观太傅度略,岂能抗苻坚、王猛乎?’真曰:‘然,绕朝有云,谋之不从可如何!’
𬀩仆射悦绾言于𬀩曰:‘太宰政尚宽和,百姓多有隐附。传曰,唯有德者可以宽临众,其次莫如猛。今诸军营户,三分共贯,风教陵弊,威纲不举,宜悉罢军封,以实天府之饶,肃明法令,以清四海。’𬀩纳之。绾既定制,朝野震惊,出户二十余万。慕容评大不平,寻贼绾,杀之。
晋大司马桓温、江州刺史桓冲、豫州刺史袁真率众五万伐𬀩,前兖州刺史孙元起兵应之。温部将檀玄攻胡陆,执𬀩宁东慕容忠。𬀩遣其将慕容厉与温战于黄墟,厉师大败,单马奔还。高平太守徐翻以郡归顺。温前锋朱序又破𬀩将傅颜于林渚,温军大振,次于枋头。𬀩惧,谋奔和龙。慕容垂曰:‘不然。臣请击之,若战不捷,走未晚也。’乃以垂为使持节、南讨大都督,慕容德为征南将军,率众五万距温,使其散骑侍郎乐嵩乞师于苻坚。坚遣将军苟池率众二万,出自洛阳,师于颍川,外为赴援,内实观隙,有兼并之志矣。慕容德屯于石门,绝温粮漕。豫州刺史李邦率州兵五千断温馈运。温频战不利,粮运复绝,及闻坚师之至,乃焚舟弃甲而退。德率劲骑四千,先温至襄邑东,伏于涧中,与垂前后夹击,王师大败,死者三万余人。苟池闻温班师,邀击于谯,温众又败,死者万计。
垂既有大功,威德弥振,慕容评素不平之。垂又言其将孙盖等摧锋陷锐,宜论功超授,评寝而不录。垂数以为言,颇与评廷争。可足浑氏素恶垂,毁其战功,遂与评谋杀垂。垂惧,奔于苻坚。
先是,𬀩使其黄门侍郎梁琛聘于坚。琛还,言于评曰:‘秦扬兵讲武,运粟陕东,以琛观之,无久和之理。兼吴王西奔,必有观衅之计,深宜备之。’评曰:‘不然。秦岂可受吾叛臣而不怀和好哉!’琛曰:‘邻国相并,有自来矣。况今并称大号,理无俱存。苻坚机明好断,纳善如流。王猛有王佐之才,锐于进取。观其君臣相得,自谓千载一时。桓温不足为虑,终为人患者,其唯王猛乎?’𬀩、评不以为虞。皇甫真又陈其事曰:‘苻坚虽聘使相寻,托辅车为谕,然抗均邻敌,势同战国,明其甘于取利,无慕善之心,终不能守信存和,以崇久要也。顷来行人累续,兼师出洛川,夷险要害,具之耳目。观虚实以措奸图,听风尘而伺国隙者,寇之常也。又吴王外奔,为之谋主,伍员之祸,不可不虑。洛阳、并州、壶关诸城,并宜增兵益守,以防未兆。’𬀩召评而谋之。评曰:‘秦国小力弱,杖我为援,且苻坚庶几善道,终不纳叛臣之言。不宜轻自扰惧,以动寇心也。’𬀩从之。
俄而坚遣其将王猛率众伐𬀩,攻慕容筑于金墉。𬀩遣慕容臧率众救之。臧次荥阳,猛部将梁成、洛州刺史邓羌与臧战于石门,臧师败绩,死者万余,遂相持于石门。筑以救兵不至,以金墉降于猛。梁成又败慕容臧,斩首三千余级,获其将军杨璩,臧遂城新乐而还。
桓温之败也,归罪于豫州刺史袁真。真怒,以寿阳降𬀩,𬀩遣其大鸿胪温统署真为使时节、散骑常侍、都督淮南诸军事、征南大将军、领护南蛮校尉、扬州刺史,封宣城公,未至而真、统俱卒。真党朱辅立真子瑾为建威将军、豫州刺史,以固寿阳。
时外则王师及苻坚交侵,兵革不息;内则𬀩母乱政,评等贪冒,政以贿成,官非才举,群下切齿焉。其尚书左丞申绍上疏曰:
臣闻汉宣有言:‘与朕共治天下者,其唯良二千石乎!’是以特重此选,必妙尽英才,莫不拔自贡士,历资内外,用能仁感猛兽,惠致群祥。今者守宰或擢自匹夫兵将之间,或因宠戚,藉缘时会,非但无闻于州闾,亦不经于朝廷。又无考绩,黜陟幽明。贪惰为恶,无刑戮之惧;清勤奉法,无爵赏之劝。百姓穷弊,侵赇无已,兵士逋逃,乃相招为贼盗。风颓化替,莫相纠摄。且吏多则政烦,由来常患。今之见户,不过汉之一大郡,而备置百官,加之新立军号,兼重有过往时。虚假名位,废弃农业,公私驱扰,人无聊生。宜并官省职,务劝农桑。秦吴二虏僻僭一时,尚能任道捐情,肃谐伪部,况大燕累圣重光,君临四海,而可美政或亏,取陵奸寇哉!邻之有善,众之所望,我之不修,彼之愿也。
秦吴狡猾,地居形胜,非唯守境而已,乃有吞噬之心。中州丰实,户兼二寇,弓马之劲,秦晋所惮,云骑风驰,国之常也,而比赴敌后机,兵不速济者何也?皆由赋法靡恒,役之非道。郡县守宰每于差调之际,无不舍越殷强,首先贫弱,行留俱窘,资赡无所,人怀嗟怨,遂致奔亡,进阙供国之饶,退离蚕农之要。兵岂在多,贵于用命。宜严制军科,务先饶复,习兵教战,使偏伍有常,从戎之外,足营私业,父兄有陟岵之观,子弟怀孔尔之顾,虽赴水火,何所不从!
节俭约费,先王格谟;去华敦朴,哲后恒宪。故周公戒成王以啬财为本,汉文以皂帏变俗,孝景宫人弗过千余,魏武宠赐不盈十万,薄葬不坟,俭以率下,所以割肌肤之惠,全百姓之力。谨案后宫四千有余,僮侍冢养通兼十倍,日费之重,价盈万金,绮縠罗纨,岁增常调,戎器弗营,奢玩是务。今帑藏虚竭,军士无襜褕之赉,宰相侯王迭以侈丽相尚,风靡之化,积习成俗,卧薪之谕,未足甚焉。宜罢浮华非要之役,峻明婚姻丧葬之条,禁绝奢靡浮烦之事,出倾宫之女,均商农之赋。公卿以下以四海为家,信赏必罚,纲维肃举者,温猛之首可悬之白旗,秦吴二主可以礼之归命,岂唯不复侵寇而已哉!陛下若不远追汉宗弋绨之模,近崇先帝补衣之美,臣恐颓风弊俗亦革变靡途,中兴之歌无以轸之弦咏。
又拓宇兼并,不在一城之地;控制戎夷者,怀之以德。今鲁阳、上郡重山之外,云阴之北,四百有余,而未可以羁服塞表,为平寇之基,徒孤危托落,令善附内骇。宜摄就并豫,以临二河,通接漕毂,拟之丘后;重晋阳之戍,增南藩之兵,战守之备,衒以千金之饵,蓄力待时,可一举而灭。如其虔刘送死,俟入境而断之,可令匹马不反。非唯绝二贼窥 28d66.gif ,乃是戡殄之要,惟陛下览焉。
𬀩不纳。
苻坚又使王猛、杨安率众伐𬀩,猛攻壶关,安攻晋阳。𬀩使慕容评等率中外精卒四十余万距之。猛、安进师潞川。州郡盗贼大起,邺中多怪异,𬀩忧惧不知所为,乃召其使而问曰:‘秦众何如?今大师既出,猛等能战不?’或对曰:‘秦国小兵弱,岂王师之敌,景略常才,又非太傅之匹,不足忧也。’黄门侍郎梁琛、中书侍郎乐嵩进曰:‘不然。兵书之义,计敌能鬬,当以算取之。若冀敌不鬬,非万全之道也。庆郑有云:“秦众虽少,战士倍我。”众之多少,非可问也。且秦行师千里,固战是求,何不战之有乎!’𬀩不悦。
猛与评等相持。评以猛悬军远入,利在速战,议以持久制之。猛乃遣其将郭庆率骑五千,夜从间道起火高山,烧评辎重,火见邺中。评性贪鄙,鄣固山泉,卖樵鬻水,积钱绢如丘陵,三军莫有鬬志。𬀩遣其侍中兰伊让评曰:‘王,高祖之子也,宜以宗庙社稷为忧,奈何不务抚养勋劳,专以聚敛为心乎!府藏之珍货,朕岂与王爱之!若寇军冒进,王持钱帛安所置也!皮之不存,毛将安傅!钱帛可散之三军,以平寇凯旋为先也。’评惧而与猛战于潞川,评师大败,死者五万余人,评等单骑遁还。猛遂长驱至邺,坚复率众十万会猛攻𬀩。
先是,慕容桓以众万余屯于沙亭,为评等后继。闻评败,引屯内黄。坚遣将邓羌攻信都,桓率鲜卑五千退保和龙。散骑侍郎徐蔚等率扶余、高句丽及上党质子五百余人,夜开城门以纳坚军。𬀩与评等数十骑奔于昌黎。坚遣郭庆追及𬀩于高阳,坚将巨武执𬀩,将缚之,𬀩曰:‘汝何小人而缚天子!’武曰:‘我梁山巨武,受诏缚贼,何谓天子邪!’遂送𬀩于坚。坚诘其奔状,𬀩曰:‘狐死首丘,欲归死于先人坟墓耳!’坚哀而释之,令还宫率文武出降。郭庆遂追评、桓于和龙。桓杀其镇东慕容亮而并其众,攻其辽东太守韩稠于平川。郭庆遣将军朱嶷击桓,执而送之。
坚徙𬀩及其王公已下并鲜卑四万余户于长安,封𬀩新兴侯,署为尚书。坚征寿春,以𬀩为平南将军、别部都督。淮南之败,随坚还长安。既而慕容垂攻苻丕于邺,慕容冲起兵关中,𬀩谋杀坚以应之,事发,为坚所诛,时年三十五。及德僭称尊号,伪谥幽皇帝。
始廆以武帝太康六年称公,至𬀩四世。𬀩在位一十一年,以海西公太和五年灭,通廆、皝凡八十五年。
慕容恪字玄恭,皝之第四子也。幼而谨厚,沈深有大度。母高氏无宠,皝未之奇也。年十五,身长八尺七寸,容貌魁杰,雄毅严重,每所言及,辄经纶世务,皝始异焉,乃授之以兵。数从皝征伐,临机多奇策。使镇辽东,甚有威惠,高句丽惮之,不敢为寇。皝使恪与隽俱伐夫余,隽居中指授而已,恪身当矢石,推锋而进,所向辄溃。
皝将终,谓隽曰:‘今中原未一,方建大事,恪智勇俱济,汝其委之。’及隽嗣位,弥加亲任。累战有大功,封太原王,拜侍中、假节、大都督、录尚书。隽寝疾,引恪与慕容评属以后事。及𬀩之世,总摄朝权。初,建邺闻隽死,曰:‘中原可图矣。’桓温曰:‘慕容恪尚存,所忧方为大耳。’
慕舆根之就诛也,内外危惧。恪容止如常,神色自若,出入往还,一人步从。或有谏之者,恪曰:‘人情怀惧,且当自安以靖之。吾复不安,则众何瞻仰哉!’于是人心稍定。恪虚襟待物,咨询善道,量才处任,使人不逾位。朝廷谨肃,进止有常度,虽执权政,每事必咨之于评。罢朝归第,则尽心色养,手不释卷。其百僚有过,未尝显之,自是庶僚化德,稀有犯者。
恪之围洛阳也,秦中大震,苻坚亲将以备潼关,军回乃定。恪为将不尚威严,专以恩信御物,务于大略,不以小令劳众。军士有犯法,密纵舍之,捕斩贼首以令军。营内不整似可犯,而防御甚严,终无丧败。
临终,𬀩亲临问以后事,恪曰:‘臣闻报恩莫大荐士,板筑犹可,而况国之懿藩!吴王文武兼才,管萧之亚,陛下若任之以政,国其少安。不然,臣恐二寇必有窥之计’。言终而死。
阳骛字士秋,右北平无终人也。父耽,仕廆,官至东夷校尉。骛少清素好学,器识沈远。起家为平州别驾,屡献安时强国之术,事多纳用,廆甚奇之。
皝即王位,迁左长史。东西征伐,参谋帏幄。皝临终谓隽曰:‘阳士秋忠干贞固,可托付大事,汝善待之。’隽之将图中原也,骛制胜之功亚于慕容恪。
𬀩既嗣伪位,申以师傅之礼,亲遇日隆。及为太尉,慨然而叹曰:‘昔常林、徐邈先代名臣,犹以鼎足任重而终辞三事。以吾虚薄,何德以堪之!’固求罢职,言甚恳至,𬀩优答不许。
骛清贞谦谨,老而弥笃,既以宿望旧齿,自慕容恪已下莫不毕拜。性俭约,常乘弊车瘠马,及死,无敛财。
皇甫真字楚季,安定朝那人也。弱冠,以高才,廆拜为辽东国侍郎。皝嗣位,迁平州别驾。时内难连年,百姓劳瘁,真议欲宽减岁赋,休息力役。不合旨,免官。后以破麻秋之功,拜奉车都尉,守辽东、营丘二郡太守,皆有善政。及隽僭位,入为典书令。后从慕容评攻拔邺都,珍货充溢,真一无所取,唯存恤人物,收图籍而已。隽临终,与慕容恪等俱受顾托。
慕舆根将谋为乱,真阴察知之,乃言于恪,请除之。恪未忍显其事。俄而根谋发伏诛,恪谢真曰:‘不从君言,几成祸败。’吕护之叛,恪谋于朝曰:‘远人不服,修文德以来之。今护宜以恩诏降乎,不宜以兵戈取也?’真曰:‘护九年之间三背王命,揆其奸心,凶勃未已。明公方饮马江湘,勒铭劔阁,况护蕞尔近畿而不枭戮,宜以兵算取之,不可复以文檄喻也。’恪从之。以真为冠军将军、别部都督。师还,拜镇西将军、并州刺史,领护匈奴中郎将。征还,拜侍中、光禄大夫,累迁太尉、侍中。
苻坚密谋兼并,欲观审衅隙,乃遣其西戎主簿郭辩潜结匈奴左贤王曹毂,令毂遣使诣邺,辩因从之。真兄典仕苻坚为散骑常侍,从子奋、覆并显关西。辩既至邺,历造公卿,言于真曰:‘辩家为秦所诛,故寄命曹王,贵兄常侍及奋、覆兄弟并相知在素。’真怒曰:‘臣无境外之交,斯言何以及我!君似奸人,得无因缘假托乎!’乃白𬀩请穷诘之,𬀩、评不许。辩还谓坚曰:‘燕朝无纲纪,实可图之。鉴机识变,唯皇甫真耳。’坚曰:‘以六州之地,岂无智识士一人哉!真亦秦人,而燕用之,固知关西多君子矣。’
真性清俭寡欲,不营产业,饮酒至石余不乱,雅好属文,凡著诗赋四十余篇。
王猛入邺,真望马首拜之。明日更见,语乃卿猛。猛曰:‘昨拜今卿,何恭慢之相违也?’真答曰:‘卿昨为贼,朝是国士,吾拜贼而卿国士,何所怪也?’猛大嘉之,谓权翼曰:‘皇甫真故大器也。’从坚入关,为奉车都尉,数岁而死。
史臣曰:观夫北阴衍气,丑虏汇生,隔阂诸华,声教莫之渐,雄据殊壤,贪悍成其俗,先叛后服,盖常性也。自当涂紊纪,典午握符,推亡之功,掩岷吴而可录,御远之策,怀戎狄而犹漏。慕容廆英姿伟量,是曰边豪,衅迹奸图,实惟乱首。何者?无名而举,表深讥于鲁册;象龚致罚,昭大训于姚典。况乎放命挻祸,距战发其狼心;剽邑屠城,略地骋其蝥贼。既而二帝遘平阳之酷,按兵窥运;五铎启金陵之祚,率礼称藩。勤王之诚,当君危而未立;匡主之节,俟国泰而将徇。适所谓相时而动,岂素蓄之款哉!然其制敌多权,临下以惠,劝农桑,敦地利,任贤士,该时杰,故能恢一方之业,创累叶之基焉。
元真体貌不恒,暗符天表,沈毅自处,颇怀奇略。于时群雄角立,争夺在辰,显宗主祭于冲年,庾亮窃政于元舅,朝纲不振,天步孔艰,遂得据已成之资,乘土崩之会。扬兵南骛,则乌丸卷甲;建旆东征,则宇文摧阵。乃负险自固,恃胜而骄,端拱称王,不待朝命。昔郑武职居三事,爵不改伯;齐桓绩宣九合,位止为侯。瞻曩烈而功微,征前经而礼缛,谿壑难满,此之谓乎?
宣英文武兼优,加之以机断,因石氏之衅,首图中原,燕士协其筹,冀马为其用,一战而平巨寇,再举而拔坚城,气詟傍邻,威加边服。便谓深功被物,天数在躬,遽窃鸿名,偷安宝箓。犹将席卷京洛,肆其蚁聚之徒;宰割黎元,纵其鲸吞之势。使江左疲于奔命,职此之由。非夫天厌素灵而启异类,不然者,其锋何以若斯!
景茂庸材,不亲厥务,贤辅攸赖,逆臣挫谋,于是陷金墉而款河南,包铜城而临漠北,西秦劲卒顿函关而不进,东夏遗黎企邺宫而授首。当此之时也,凶威转炽。及玄恭即世,虐媪乱朝。垂以勋德不容,评以黩货干政,志士绝忠贞之路,谗人袭交乱之风。轻邻反速其咎,御敌罕修其备,以携离之众,抗敢死之师。锋镝未交,白沟沦境;冲輣暂拟,紫陌成墟。是知由余出而戎亡,子常升而郢覆,终于身死异域,智不自全,吉凶惟人,良所谓也。
赞曰:青山徙构,玄塞分疆。蠢兹杂种,奕世弥昌。角端掩月,步摇翻霜。乘危猬起,怙险鸱张。假窃神器,凭陵帝乡。守不以德,终致余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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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晋书  卷一百一十二‧载记第十二  苻洪 苻健 苻生  苻洪
苻洪字广世,略阳临渭氐人也。其先盖有扈之苗裔,世为西戎酋长。始其家池中蒲生,长五丈,五节如竹形,时咸谓之蒲家,因以为氏焉。父怀归,部落小帅。先是,陇右大雨,百姓苦之,谣曰:‘雨若不止,洪水必起。’故因名曰洪。好施,多权略,骁武善骑射。
属永嘉之乱,乃散千金,召英杰之士访安危变通之术。宗人蒲光、蒲突遂推洪为盟主。刘曜僭号长安,光等逼洪归曜,拜率义侯。曜败,洪西保陇山。石季龙将攻上邽,洪又请降。季龙大悦,拜冠军将军,委以西方之事。季龙灭石生,洪说季龙宜徙关中豪杰及羌戎内实京师。季龙从之,以洪为龙骧将军、流人都督,处于枋头。累有战功,封西平郡公,其部下赐爵关内侯者二千余人,以洪为关内领侯将。冉闵言于季龙曰:‘苻洪雄果,其诸子并非常才,宜密除之。’季龙待之愈厚。及石遵即位,闵又以为言,遵乃去洪都督,余如前。洪怨之,乃遣使降晋。后石鉴杀遵,所在兵起,洪有众十余万。
永和六年,帝以洪为征北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冀州刺史、广川郡公。时有说洪称尊号者,洪亦以谶文有‘艸付应王’,又其孙坚背有‘艸付’字,遂改姓苻氏,自称大将军、大单于、三秦王。洪谓博士胡文曰:‘孤率众十万,居形胜之地,冉闵、慕容隽可指辰而殄,姚襄父子克之在吾数中,孤取天下,有易于汉祖。’初,季龙以麻秋镇枹罕,冉闵之乱,秋归邺,洪使子雄击而获之,以秋为军师将军。秋说洪西都长安,洪深然之。既而秋因宴鸩洪,将并其众,世子健收而斩之。洪将死,谓健曰:‘所以未入关者,言中州可指时而定。今见困竖子,中原非汝兄弟所能办。关中形胜,吾亡后便可鼓行而西。’言终而死,年六十六。健僭位,伪谥惠武帝。
苻健
苻健字建业,洪第三子也。初,母姜氏梦大罴而孕之,及长,勇果便弓马,好施,善事人,甚为石季龙父子所亲爱。季龙虽外礼苻氏,心实忌之,乃阴杀其诸兄,而不害健也。及洪死,健嗣位,去秦王之号,称晋爵,遣使告丧于京师,且听王命。
时京兆杜洪窃据长安,自称晋征北将军、雍州刺史,戎夏多归之。健密图关中,惧洪知之,乃伪受石祗官,缮宫室于枋头,课所部种麦,示无西意,有知而不种者,健杀之以徇。既而自称晋征西大将军、都督关中诸军事、雍州刺史,尽众西行,起浮桥于盟津以济。遣其弟雄率步骑五千入潼关,兄子菁自轵关入河东。健执菁手曰:‘事若不捷,汝死河北,我死河南,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既济,焚桥,自统大众继雄而进。杜洪遣其将张先要健于潼关,健逆击破之。健虽战胜,犹修笺于洪,并送名马珍宝,请至长安上尊号。洪曰:‘币重言甘,诱我也。’乃尽召关中之众来距。健筮之,遇泰之临,健曰:‘小往大来,吉亨。昔往东而小,今还西而大,吉孰大焉!’是时众星夹河西流,占者以为百姓还西之象。健遂进军,次赤水,遣雄略地渭北,又败张先于阴槃,擒之,诸城尽陷,菁所至无不降者,三辅略定。健引兵至长安,洪奔司竹。健入而都之,遣使献捷京师,并修好于桓温。
健军师将军贾玄硕等表健为侍中、大都督关中诸军事、大单于、秦王,健怒曰:‘我官位轻重,非若等所知。’既而潜使讽玄硕等使上尊号。永和七年,僭称天王、大单于,赦境内死罪,建元皇始,缮宗庙社稷,置百官于长安。立妻强氏为天王皇后,子苌为天王皇太子,弟雄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大将军、领雍州刺史,自余封授各有差。
初,杜洪之奔也,招晋梁州刺史司马勋。至是,勋率步骑三万入秦川,健败之于五丈原。
八年,健僭即皇帝位于太极前殿,诸公进为王,以大单于授其子苌。
杜洪屯宜秋,为其将张琚所杀,琚自立为秦王,置百官。健率步骑二万攻琚,斩其首。健至自宜秋,遣雄、菁率众掠关东,并援石季龙豫州刺史张遇于许昌,与晋镇西将军谢尚战于颍水之上,王师败绩。雄乘胜逐北,至于垒门,杀伤太半,遂虏遇及其众归于长安,拜遇司空、豫州刺史,镇许昌。雄攻王擢于陇上,擢奔凉州,雄屯陇东。张重华拜擢征东大将军,使与其将张弘、宋脩连兵伐雄。雄与菁率众击败之,获弘、脩送长安。
初,张遇自许昌来降,健纳遇后母韩氏为昭仪,每于众中谓遇曰:‘卿,吾子也。’遇惭恨,引关中诸将欲以雍州归顺,乃与健中黄门刘晃谋夜袭健,事觉,遇害。于是孔特起池阳,刘珍、夏侯显起鄠,乔景起雍,胡阳赤起司竹,呼延毒起霸城,众数万人,并遣使诣征西桓温、中军殷浩请救。
雄遣菁掠上洛郡,于丰阳县立荆州,以引南金奇货、弓竿漆蜡,通关市,来远商,于是国用充足,而异贿盈积矣。
十年,温率众四万趋长安,遣别将从均口入淅川,攻上洛,执健荆州刺史郭敬,而遣司马勋掠西鄙。健遣其子苌率雄、菁等众五万,距温于尧柳城愁思堆。温转战而前,次于灞上,苌等退营城南。健以羸兵六千固守长安小城,遣精锐三万为游军以距温。三辅郡县多降于温。健别使雄领骑七千,与桓冲战于白鹿原,王师败绩,又破司马勋于子午谷。初,健闻温之来也,收麦清野以待之,故温众大饥。至是,徙关中三千余户而归。及至潼关,又为苌等所败,司马勋奔还汉中。
其年,西虏乞没军邪遣子入侍,健于是置来宾馆于平朔门以怀远人。起灵台于杜门。与百姓约法三章,薄赋卑宫,垂心政事,优礼耆老,修尚儒学,而关右称来苏焉。
新平有长人见,语百姓张靖曰:‘苻氏应天受命,今当太平,外面者归中而安泰。’问姓名,弗答,俄而不见。新平令以闻,健以为妖,下靖狱。会大雨霖,河渭溢,蒲津监寇登得一屐于河,长七尺三寸,人迹称之,指长尺余,文深一寸。健叹曰:‘覆载之中何所不有,张靖所见定不虚也。’赦之。蝗虫大起,自华泽至陇山,食百草无遗。牛马相啖毛,猛兽及狼食人,行路断绝。健自蠲百姓租税,减膳彻悬,素服避正殿。
初,桓温之入关也,其太子苌与温战,为流矢所中死。至是,立其子生为太子。健寝疾,菁勒兵入东宫,将杀苻生自立。时生侍健疾,菁以健为死,回攻东掖门。健闻变,升端门陈兵,众皆舍杖逃散,执菁杀之。数日,健死,时年三十九,在位四年。伪谥明皇帝,庙号世宗,后改曰高祖。
苻生(苻雄王堕)
生字长生,健第三子也。幼而无赖,祖洪甚恶之。生无一目,为儿童时,洪戏之,问侍者曰:‘吾闻瞎儿一泪,信乎?’侍者曰:‘然。’生怒,引佩刀自刺出血,曰:‘此亦一泪也。’洪大惊,鞭之。生曰:‘性耐刀槊,不堪鞭捶。’洪曰:‘汝为尔不已,吾将以汝为奴。’生曰:‘可不如石勒也。’洪惧,跣而掩其口,谓健曰:‘此儿狂勃,宜早除之,不然,长大必破人家。’健将杀之,雄止之曰:‘儿长成自当修改,何至便可如此!’健乃止。及长,力举千钧,雄勇好杀,手格猛兽,走及奔马,击刺骑射,冠绝一时。桓温之来伐也,生单马入阵,搴旗斩将者前后十数。
苌既死,健以谶言三羊五眼应符,故立为太子。健卒,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内,改年寿光,时永和十二年也。尊其母强氏为皇太后,立妻梁氏为皇后。以吕婆楼为侍中、左大将军,苻安领太尉,苻柳为征东大将军、并州牧,镇蒲阪,苻𫍲为镇东大将军、豫州牧,镇陕城,自余封授有差。
初,生将强怀与桓温战没,其子延未及封而健死。会生出游,怀妻樊氏于道上书,论怀忠烈,请封其子。生怒,射而杀之。伪中书监胡文、中书令王鱼言于生曰:‘比频有客星孛于大角,荧惑入于东井。大角为帝坐,东井秦之分野,于占,不出三年,国有大丧,大臣戮死。愿陛下远追周文,修德以禳之,惠和群臣,以成康哉之美。’生曰:‘皇后与朕对临天下,亦足以塞大丧之变。毛太傅、梁车骑、梁仆射受遗辅政,可谓大臣也。’于是杀其妻梁氏及太傅毛贵,车骑、尚书令梁楞,左仆射梁安。未几,又诛侍中、丞相雷弱儿及其九子、二十七孙。诸羌悉叛。弱儿,南安羌酋也,刚鲠好直言,见生嬖臣赵韶、董荣乱政,每大言于朝,故荣等谮而诛之。
生虽在谅暗,游饮自若,荒耽淫虐,杀戮无道,常弯弓露刃以见朝臣,锤钳锯凿备置左右。又纳董荣之言,诛其司空王堕以应日蚀之灾。飨群臣于太极前殿,饮酣乐奏,生亲歌以和之。命其尚书令辛牢典劝,既而怒曰:‘何不强酒?犹有坐者!’引弓射牢而杀之。于是百僚大惧,无不引满昏醉,污服失冠,蓬头僵仆,生以为乐。
生闻张祚见杀,玄靓幼冲,命其征东苻柳参军阎负、梁殊使凉州,以书喻之。负、殊至姑臧,玄靓年幼,不见殊等。其凉州牧张瓘谓负、殊曰:‘孤之本朝,世执忠节,远宗大晋,臣无境外之交,君等何为而至?’负、殊曰:‘晋王以邻藩义好,有自来矣。虽拥阻山河,然风通道会,不欲使羊、陆二公独美于前。主上以钦明绍统,八表宅心,光被四海,格于天地。晋王思与张王齐曜大明,交玉帛之好,兼与君公同金兰之契,是以不远而来,有何怪乎!’瓘曰:‘羊、陆一时之事,亦非纯臣之义也。本朝六世重光,固忠不贰,若与苻征东交玉帛之好者,便是上违先公纯诚雅志,下乖河右遵奉之情。’负、殊曰:‘昔微子去殷,项伯归汉,虽背君违亲,前史美其先觉。亡晋之余,远逃江会,天命去之,沦绝已久,故尊先王翻然改图,北面二赵,盖神算无方,鉴机而作。君公若欲称制河西,众旅非秦之敌,如欲宗归遗晋,深乖先君雅旨,孰若远踪窦融附汉之规,近述先王归赵之事,垂祚无穷,永享遐祉乎?’瓘曰:‘中州无信,好食誓言。往与石氏通好,旋见寇袭。中国之风,诫在昔日,不足复论通和之事也。’负、殊曰:‘三王异政,五帝殊风,赵多奸诈,秦以义信,岂可同年而语哉!张先、杨初皆擅兵一方,不供王贡,先帝命将擒之,宥其难恕之罪,加以爵封之荣。今上道合二仪,慈弘山海,信符阴阳,御物无际,不可以二赵相况也。’瓘曰:‘秦若兵强化盛,自可先取江南,天下自然尽为秦有,何辱征东之命!’负、殊曰:‘先帝以大圣神武,开构鸿基,强燕纳款,八州顺轨。主上钦明,道必隆世,慨徽号拥于河西,正朔未加吴会,以吴必须兵,凉可以义,故遣行人先申大好。如君公不能蹈机而发者,正可缓江南数年之命,回师西旆,恐凉州弗可保也。’瓘曰;‘我跨据三州,带甲十万,西包崑域,东阻大河,伐人有余,而况自固!秦何能为患!’负、殊曰:‘贵州险塞,孰若崤函?五郡之众,何如秦雍?张琚、杜洪因赵之成资,据天阻之固,策三秦之锐,藉陆海之饶,劲士风集,骁骑如云,自谓天下可平,关中可固,先帝神矛一指,望旗冰解,人咏来苏,不觉易主。燕虽武视关东,犹以地势之义,逆顺之理,北面称藩,贡不逾月。致肃慎楛矢,通九夷之珍;单于屈膝,名王内附。控弦之士百有余万,鼓行而济西河者,君公何以抗之?盍追遵先王臣赵故事,世享大美,为秦之西藩。’瓘曰:‘然秦之德义加于天下,江南何以不宾?’负、殊曰:‘文身之俗,负阻江山,道洿先叛,化盛后宾,自古而然,岂但今也!故诗曰:“蠢尔蛮荆,大邦为仇。”言其不可以德义怀也。’瓘曰:‘秦据汉旧都,地兼将相,文武辅臣,领袖一时者谁也?’负、殊曰:‘皇室懿藩,忠若公旦者,则大司马、武都王安,征东大将军、晋王柳;文武兼才,神器秀拔,入可允釐百工,出能折冲万里者,卫大将军、广平王黄眉,后将军、清河王法,龙骧将军、东海王坚之兄弟;其耆年硕德,德侔尚父者,则太师、录尚书事、广甯公鱼遵;其清素刚严,骨鲠贞亮,则左光禄大夫强平,金紫光禄程肱、牛夷;博闻强识,探赜索幽,则中书监胡文,中书令王鱼,黄门侍郎李柔;雄毅厚重,权智无方,则左卫将军李威,右卫将军苻雅;才识明达,令行禁止,则特进、领御史中丞梁平老,特进、光禄大夫强汪,侍中、尚书吕婆楼;文史富赡,郁为文宗,则尚书右仆射董荣,秘书监王飏,著作郎梁谠;骁勇多权略,攻必取,战必胜,关张之流,万人之敌者,则前将军、新兴王飞,建节将军邓羌,立忠将军彭越,安远将军范俱难,建武将军徐盛;常伯纳言,卿校牧守,则人皆文武,莫非才贤;其余怀经世之才,蕴佐时之略,守南山之操,遂而不夺者,王猛、朱肜之伦,相望于岩谷。济济多士,焉可罄言!姚襄、张平一时之杰,各拥众数万,狼顾偏方,皆委忠献款,请为臣妾。小不事大,春秋所诛,惟君公图之。’瓘笑曰:‘此事决之主上,非身所了。’负、殊曰:‘凉王虽天纵英睿,然尚幼冲,君公居伊霍之任,安危所系,见机之义,实在君公。’瓘新辅政,河西所在兵起,惧秦师之至,乃言于玄靓,遣使称藩,生因其所称而授之。
慕容隽遣将慕舆长卿等率众七千入自轵关,攻幽州刺史张哲于裴氏堡。晋将军刘度等率众四千,攻青州刺史袁朗于卢氏。生遣其前将军苻飞距晋,建节邓羌距燕。飞未至而度退。羌及长卿战于堡南,大败之,获长卿及甲首二千七百余级。
姚襄率众万余,攻其平阳太守苻产于匈奴堡,苻柳救之,为襄所败,引还蒲阪。襄遂攻堡,克之,杀苻产,尽坑其众,遣使从生假道,将还陇西。生将许之,苻坚谏曰:‘姚襄,人杰也,今还陇西,必为深害,不如诱以厚利,伺隙而击之。’生乃止。遣使拜襄官爵,襄不受,斩其使者,焚所送章策,寇掠河东。生怒,命其大将军张平讨之。襄乃卑辞厚币与平结为兄弟,平更与襄通和。
生发三辅人营渭桥,金紫光禄大夫程肱以妨农害时,上疏极谏。生怒,杀之。
长安大风,发屋拔树,行人颠顿,宫中奔扰,或称贼至,宫门昼闭,五日乃止。生推告贼者,杀之,刳而出其心。左光禄大夫强平谏曰:‘元正盛旦,日有蚀之,正阳神朔,昏风大起,兼水旱不时,兽灾未息,此皆由陛下不勉强于政事,乖和气所致也。愿陛下务养元元,平章百姓,弃纤介之嫌,含山岳之过,致敬宗社,爱礼公卿,去秋霜之威,垂三春之泽,则奸回寝止,妖祲自消,乾灵祗祐皇家,永保无穷之美矣。’生怒,以为妖言,凿其顶而杀之。
平之囚也,伪卫将军苻黄眉、前将军苻飞、建节邓羌侍䜩禁中,叩头固谏,以太后为言。平即生母强氏之弟也。生既弗许,强氏忧恨而死。
生下书曰:‘朕受皇天之命,承祖宗之业,君临万邦,子育百姓,嗣统已来,有何不善,而谤讟之音扇满天下!杀不过千,而谓刑虐。行者比肩,未足为稀。方当峻刑极罚,复如朕何!’时猛兽及狼大暴,昼则断道,夜则发屋,惟害人而不食六畜。自生立一年,兽杀七百余人,百姓苦之,皆聚而邑居。为害滋甚,遂废农桑,内外凶惧。群臣奏请禳灾,生曰:‘野兽饥则食人,饱当自止,终不能累年为患也。天岂不子爱群生,而年年降罚,正以百姓犯罪不已,将助朕专杀而施刑教故耳。但勿犯罪,何为怨天而尤人哉!’
生如阿房,遇兄与妹俱行者,逼令为非礼,不从,生怒杀之。又䜩群臣于咸阳故城,有后至者,皆斩之。尝使太医令程延合安胎药,问人参好恶并药分多少,延曰:‘虽小小不具,自可堪用。’生以为讥其目,凿延目出,然后斩之。
有司奏:‘太白犯东井。东井,秦之分也;太白罚星,必有暴兵起于京师。’生曰:‘星入井者,必将渴耳,何所怪乎!’
姚襄遣姚兰、王钦卢等招动鄜城、定阳、北地、芹川诸羌胡,皆应之,有众二万七千,进据黄落。生遣苻黄眉、苻坚、邓羌率步骑万五千讨之。襄深沟高垒,固守不战。邓羌说黄眉曰:‘伤弓之鸟,落于虚发。襄频为桓温、张平所败,锐气丧矣。今谋固垒不战,是穷寇也。襄性刚很,易以刚动,若长驱鼓行,直压其垒,襄必忿而出师,可一战擒也。’黄眉从之,遣羌率骑三千军于垒门。襄怒,尽锐出战。羌伪不胜,引骑而退,襄追之于三原,羌回骑距襄。俄而黄眉与坚至,大战,斩之,尽俘其众,黄眉等振旅而归。黄眉虽有大功,生不加旌赏,每于众中辱之。黄眉怒,谋杀生自立,事发,伏诛,其王公亲戚多有死者。
初,生梦大鱼食蒲,又长安谣曰:‘东海大鱼化为龙,男便为王女为公。问在何所洛门东。’东海,苻坚封也,时为龙骧将军,第在洛门之东。生不知是坚,以谣梦之故,诛其侍中、太师、录尚书事鱼遵及其七子、十孙。时又谣曰:‘百里望空城,郁郁何青青。瞎儿不知法,仰不见天星。’于是悉坏诸空城以禳之。金紫光禄大夫牛夷惧不免祸,请出镇上洛。生曰:‘卿忠肃笃敬,宜左右朕躬,岂有外镇之理。’改授中军。夷惧,归而自杀。
初,生少凶暴嗜酒,健临死,恐其不能保全家业,诫之曰:‘酋帅、大臣若不从汝命,可渐除之。’及即伪位,残虐滋甚,耽湎于酒,无复昼夜。群臣朔望朝谒,罕有见者,或至暮方出,临朝辄怒,惟行杀戮。动连月昏醉,文奏因之遂寝。纳奸佞之言,赏罚失中。左右或言陛下圣明宰世,天下惟歌太平。生曰:‘媚于我也。’引而斩之。或言陛下刑罚微过。曰:‘汝谤我也。’亦斩之。所幸妻妾小有忤旨,便杀之,流其尸于渭水。又遣宫人与男子裸交于殿前。生剥牛羊驴马,活爓鸡豚鹅,三五十为群,放之殿中。或剥死囚面皮,令其歌舞,引群臣观之,以为嬉乐。宗室、勋旧、亲戚、忠良杀害略尽,王公在位者悉以疾告归,人情危骇,道路以目。既自有目疾,其所讳者不足、不具、少、无、缺、伤、残、毁、偏、只之言皆不得道,左右忤旨而死者不可胜纪,至于截胫、刳胎、拉胁、锯颈者动有千数。
太史令康权言于生曰:‘昨夜三月并出,孛星入于太微,遂入于东井。兼自去月上旬沈阴不雨,迄至于今,将有下人谋上之祸,深愿陛下修德以消之。’生怒,以为妖言,扑而杀之。
生夜对侍婢曰:‘阿法兄弟亦不可信,明当除之。’是夜清河王苻法梦神告之曰:‘旦将祸集汝门,惟先觉者可以免之。’寤而心悸。会侍婢来告,乃与特进梁平老、强汪等率壮士数百人潜入云龙门,苻坚与吕婆楼率麾下三百余人鼓噪继进,宿卫将士皆舍杖归坚。生犹昏寐未寤。坚众既至,引生置于别室,废之为越王,俄而杀之。生临死犹饮酒数斗,昏醉无所知矣。时年二十三,在位二年,伪谥厉王。
苻雄字元才,洪之季子也。少善兵书,而多谋略,好施下士,便弓马,有政术。健僭位,为佐命元勋,权侔人主,而谦恭奉法。健常曰:‘元才,吾姬旦也。’及卒,健哭之欧血,曰:‘天不欲吾定四海邪?何夺元才之速也!’子坚,别有载记。
王堕字安生,京兆霸城人也。博学有雄才,明天文图纬。苻洪征梁犊,以堕为司马,谓洪曰:‘谶言苻氏应王,公其人也。’洪深然之。及为宰相,著匪躬之称。健常叹曰:‘天下群官皆如王令君者,阴阳曷不和乎!’甚敬重之。
性刚峻疾恶,雅好直言。疾董荣、强国如仇雠,每于朝见之际,略不与言。人谓之曰:‘董尚书贵幸一时,公宜降意。’堕曰:‘董龙是何鸡狗,而令国士与之言乎!’荣闻而惭恨,遂劝生诛之。及刑,荣谓堕曰:‘君今复敢数董龙作鸡狗乎?’堕瞋目而叱之。龙,荣之小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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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晋书  卷一百一十三‧载记第十三  苻坚上 苻坚字永固,一名文玉,雄之子也。祖洪,从石季龙徙邺,家于永贵里。其母苟氏尝游漳水,祈子于西门豹祠,其夜梦与神交,因而有孕,十二月而生坚焉。有神光自天烛其庭。背有赤文,隐起成字,曰‘草付臣又土王咸阳’。臂垂过膝,目有紫光。洪奇而爱之,名曰坚头。
年七岁,聦敏好施,举止不逾规矩。每侍洪侧,辄量洪举措,取与不失机候。洪每曰:‘此儿姿貌瓌伟,质性过人,非常相也。’高平徐统有知人之鉴,遇坚于路,异之,执其手曰:‘苻郎,此官之御街,小儿敢戏于此,不畏司隶缚邪?’坚曰:‘司隶缚罪人,不缚小儿戏也。’统谓左右曰:‘此儿有霸王之相。’左右怪之,统曰:‘非尔所及也。’后又遇之,统下车屏人,密谓之曰:‘苻郎骨相不恒,后当大贵,但仆不见,如何!’坚曰:‘诚如公言,不敢忘德。’八岁,请师就家学。洪曰:‘汝戎狄异类,世知饮酒,今乃求学邪!’欣而许之。健之入关也,梦天神遣使者朱衣赤冠,命拜坚为龙骧将军,健翌日为坛于曲沃以授之。健泣谓坚曰:‘汝祖昔受此号,今汝复为神明所命,可不勉之!’坚挥劔捶马,志气感厉,士卒莫不惮服焉。性至孝,博学多才艺,有经济大志,要结英豪,以图纬世之宜。王猛、吕婆楼、强汪、梁平老等并有王佐之才,为其羽翼。太原薛赞、略阳权翼见而惊曰:‘非常人也!’
及苻生嗣伪位,赞、翼说坚曰:‘今主上昏虐,天下离心。有德者昌,无德受殃,天之道也。神器业重,不可令他人取之,愿君王行汤武之事,以顺天人之心。’坚深然之,纳为谋主。生既残虐无度,梁平老等亟以为言,坚遂弑生,以伪位让其兄法。法自以庶孽,不敢当。坚及母苟氏并虑众心未服,难居大位,群僚固请,乃从之。以升平元年僭称大秦天王,诛生佞幸臣董龙、赵韶等二十余人,赦其境内,改元曰永兴。追谥父雄为文桓皇帝,尊母苟氏为皇太后,妻苟氏为皇后,子宏为皇太子。兄法为使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录尚书,从祖侯为太尉,从兄柳为车骑大将军、尚书令,封弟融为阳平公,双河南公,子丕长乐公,晖平原公,熙广平公,叡钜鹿公。李威为卫将军、尚书左仆射;梁平老为右仆射;强汪为领军将军;仇腾为尚书,领选;席宝为丞相长史、行太子詹事;吕婆楼为司隶校尉;王猛、薛赞为中书侍郎;权翼为给事黄门侍郎,与猛、赞并掌机密。追复鱼遵、雷弱儿、毛贵、王堕、梁楞、梁安、段纯、辛牢等本官,以礼改葬之,其子孙皆随才擢授。初,坚母以法长而贤,又得众心,惧终为变,至此,遣杀之。坚性仁友,与法诀于东堂,恸哭呕血,赠以本官,谥曰哀,封其子阳为东海公,敷为清河公。于是修废职,继绝世,礼神祇,课农桑,立学校,鳏寡孤独高年不自存者,赐谷帛有差,其殊才异行、孝友忠义、德业可称者,令在所以闻。
其将张平以并州叛,坚率众讨之,以其建节将军邓羌为前锋,率骑五千据汾上。坚至铜壁,平尽众拒战,为羌所败,获其养子蚝,送之,平惧,乃降于坚。坚赦其罪,署为右将军,蚝武贲中郎将,加广武将军,徙其所部三千余户于长安。
坚自临晋登龙门,顾谓其群臣曰:‘美哉山河之固!娄敬有言,“关中四塞之国”,真不虚也。’权翼、薛赞对曰:‘臣闻夏殷之都非不险也,周秦之众非不多也,终于身窜南巢,首悬白旗,躯残于犬戎,国分于项籍者何也?德之不修故耳。吴起有言:“在德不在险。”深愿陛下追踪唐虞,怀远以德,山河之固不足恃也。’坚大悦,乃还长安。赐为父后者爵一级,鳏寡高年谷帛有差,丐所过田租之半。是秋,大旱,坚减膳彻悬,金玉绮绣皆散之戎士,后宫悉去罗纨,衣不曳地。开山泽之利,公私共之,偃甲息兵,与境内休息。
王猛亲宠愈密,朝政莫不由之。特进樊世,氐豪也,有大勋于苻氏,负气倨傲,众辱猛曰:‘吾辈与先帝共兴事业,而不预时权;君无汗马之劳,何敢专管大任?是为我耕稼而君食之乎!’猛曰:‘方当使君为宰夫,安直耕稼而已。’世大怒曰:‘要当悬汝头于长安城门,不尔者,终不处于世也。’猛言之于坚,坚怒曰:‘必须杀此老氐,然后百僚可整。’俄而世入言事,坚谓猛曰:‘吾欲以杨璧尚主,璧何如人也?’世勃然曰:‘杨璧,臣之婿也,婚已久定,陛下安得令之尚主乎!’猛让世曰:‘陛下帝有海内,而君敢竞婚,是为二天子,安有上下!’世怒起,将击猛,左右止之。世遂丑言大骂,坚由此发怒,命斩之于西厩。诸氐纷纭,竞陈猛短,坚恚甚,慢骂,或有鞭挞于殿庭者。权翼进曰:‘陛下宏达大度,善驭英豪,神武卓荦,录功舍过,有汉祖之风。然慢易之言,所宜除之。’坚笑曰:‘朕之过也。’自是公卿以下无不惮猛焉。
坚起明堂,缮南北郊,郊祀其祖洪以配天,宗祀其伯健于明堂以配上帝。亲耕藉田,其妻苟氏亲蚕于近郊。
坚南游霸陵,顾谓群臣曰:‘汉祖起自布衣,廓平四海,佐命功臣孰为首乎?’权翼进曰:‘汉书以萧曹为功臣之冠。’坚曰:‘汉祖与项羽争天下,困于京索之间,身被七十余创,通中六七,父母妻子为楚所囚。平城之下,七日不火食,赖陈平之谋,太上、妻子克全,免匈奴之祸。二相何得独高也!虽有人狗之喻,岂黄中之言乎!’于是酣饮极欢,命群臣赋诗。大赦,复改元曰甘露。以王猛为侍中、中书令、京兆尹。
其特进强德,健妻之弟也,昏酒豪横,为百姓之患。猛捕而杀之,陈尸于市。其中丞邓羌,性鲠直不挠,与猛协规齐志,数旬之间,贵戚强豪诛死者二十有余人。于是百僚震肃,豪右屏气,路不拾遗,风化大行。坚叹曰:‘吾今始知天下之有法也,天子之为尊也!’于是遣使巡察四方及戎夷种落,州郡有高年孤寡,不能自存,长吏刑罚失中、为百姓所苦,清修疾恶、劝课农桑、有便于俗,笃学至孝、义烈力田者,皆令具条以闻。
时匈奴左贤王卫辰遣使降于坚,遂请田内地,坚许之。云中护军贾雍遣其司马徐斌率骑袭之,因纵兵掠夺。坚怒曰:‘朕方修魏绛和戎之术,不可以小利忘大信。昔荆吴之战,事兴蚕妇;浇瓜之惠,梁宋息兵。夫怨不在大,事不在小,扰边动众,非国之利也。所获资产,其悉以归之。’免雍官,以白衣领护军,遣使修和,示之信义。辰于是入居塞内,贡献相寻,乌丸独孤、鲜卑没奕于率众数万又降于坚。坚初欲处之塞内,苻融以‘匈奴为患,其兴自古。比虏马不敢南首者,畏威故也。今处之于内地,见其弱矣,方当窥兵郡县,为北边之害。不如徙之塞外,以存荒服之义。’坚从之。
坚僭位五年,凤皇集于东阙,大赦其境内,百僚进位一级。初,坚之将为赦也,与王猛、苻融密议于露堂,悉屏左右。坚亲为赦文,猛、融供进纸墨。有一大苍蝇入自牖间,鸣声甚大,集于笔端,驱而复来。俄而长安街巷市里人相告曰:‘官今大赦。’有司以闻。坚惊谓融、猛曰:‘禁中无耳属之理,事何从泄也?’于是敕外穷推之,咸言有一小人衣黑衣,大呼于市曰:‘官今大赦。’须臾不见。坚叹曰:‘其向苍蝇乎?声状非常,吾固恶之。谚曰:“欲人勿知,莫若勿为。”声无细而弗闻,事未形而必彰者,其此之谓也。’坚广修学官,召郡国学生通一经以上充之,公卿已下子孙并遣受业。其有学为通儒、才堪干事、清修廉直、孝悌力田者,皆旌表之。于是人思劝励,号称多士,盗贼止息,请托路绝,田畴修辟,帑藏充盈,典章法物靡不悉备。坚亲临太学,考学生经义优劣,品而第之。问难五经,博士多不能对。坚谓博士王寔曰:‘朕一月三临太学,黜陟幽明,躬亲奖励,罔敢倦违,庶几周孔微言不由朕而坠,汉之二武其可追乎!’寔对曰:‘自刘石扰覆华畿,二都鞠为茂艸,儒生罕有或存,坟籍灭而莫纪,经沦学废,奄若秦皇。陛下神武拨乱,道隆虞夏,开庠序之美,弘儒教之风,化盛隆周,垂馨千祀,汉之二武焉足论哉!’坚自是每月一临太学,诸生竞劝焉。
屠各张罔聚众数千,自称大单于,寇掠郡县。坚以其尚书邓羌为建节将军,率众七千讨平之。
时商人赵掇、丁妃、邹等皆家累千金,车服之盛,拟则王侯,坚之诸公竞引之为国二卿。黄门侍郎程宪言于坚曰:‘赵掇等皆商贩丑竖,市郭小人,车马衣服僭同王者,官齐君子,为藩国列卿,伤风败俗,有尘圣化,宜肃明典法,使清浊显分。’坚于是推检引掇等为国卿者,降其爵。乃下制:‘非命士已上,不得乘车马于都城百里之内。金银锦绣,工商、皂隶、妇女不得服之,犯者弃市。’
兴宁三年,坚又改元为建元。慕容𬀩遣其太宰慕容恪攻拔洛阳,略地至于崤渑。坚惧其入关,亲屯陕城以备之。
匈奴右贤王曹毂、左贤王卫辰举兵叛,率众二万攻其杏城已南郡县,屯于马兰山。索虏乌延等亦叛坚而通于辰、毂。坚率中外精锐以讨之,以其前将军杨安、镇军毛盛等为前锋都督。毂遣弟活距战于同官川,安大败之,斩活并四千余级,毂惧而降。坚徙其酋豪六千余户于长安。进击乌延,斩之。邓羌讨卫辰,擒之于木根山。坚自骢马城如朔方,巡抚夷狄,以卫辰为夏阳公以统其众。毂寻死,分其部落,贰城已西二万余落封其长子玺为骆川侯,贰城已东二万余落封其小子寅为力川侯,故号东、西曹。
秦、雍二州地震裂,水泉涌出,金象生毛,长安大风震电,坏屋杀人,坚惧而愈修德政焉。
使王猛、杨安等率众二万寇荆州北鄙诸郡,掠汉阳万余户而还。羌敛岐叛坚,自称益州刺史,率部落四千余家西依张天锡叛将李俨。坚遣王猛与陇西太守姜衡、南安太守邵羌讨敛岐于略阳。张天锡率步骑三万击李俨,攻其大夏、武始二郡,克之。天锡将掌据又败俨诸军于葵谷,俨惧,遣兄子纯谢罪于坚,仍请救。寻而猛攻破略阳,敛岐奔白马。坚遣杨安与建威王抚率众会猛以救俨。猛遣邵羌追敛岐,使王抚守侯和,姜衡守白石。猛与杨安救枹罕,及天锡将杨遹战于枹罕东,猛不利。邵羌擒敛岐于白马,送之长安。天锡遂引师而归。俨犹凭城未出,猛乃服白乘舆,从数十人,请与相见。俨开门延之,未及设备,而将士续入,遂虏俨而还。坚以其将军彭越为平西将军、凉州刺史,镇枹罕。以俨为光禄勋、归安侯。
是岁,苻双据上邽、苻柳据蒲阪叛于坚,苻庾据陕城、苻武据安定并应之,将共伐长安。坚遣使谕之,各啮梨以为信,皆不受坚命,阻兵自守。坚遣后禁将军杨成世、左将军毛嵩等讨双、武,王猛、邓羌攻蒲阪,杨安、张蚝攻陕城。成世、毛嵩为双、武所败,坚又遣其武卫王鉴、宁朔吕光等率中外精锐以讨之,左卫苻雅、左禁窦冲率羽林骑七千继发。双、武乘胜至于榆眉,鉴等击败之,斩获万五千人。武弃安定,随双奔上邽,鉴等攻之。苻柳出挑战,猛闭垒不应。柳以猛为惮己,留其世子良守薄阪,率众二万,将攻长安。长安去蒲阪百余里,邓羌率劲骑七千夜袭败之,柳引军还,猛又尽众邀击,悉俘其卒,柳与数百骑入于蒲阪。鉴等攻上邽,克之,斩双、武。猛又寻破蒲阪,斩柳及其妻子,传首长安。猛屯蒲阪,遣邓羌与王鉴等攻陷陕城,克之,送庾于长安,杀之。
太和四年,晋大司马桓温伐慕容𬀩,次于枋头。𬀩众屡败,遣使乞师于坚,请割武牢以西之地。坚亦欲与𬀩连横,乃遣其将苟池等率步骑二万救𬀩。王师寻败,引归,池乃还。
是时慕容垂避害奔于坚,王猛言于坚曰:‘慕容垂,燕之戚属,世雄东夏,宽仁惠下,恩结士庶,燕赵之间咸有奉戴之意。观其才略,权智无方,兼其诸子明毅有干艺,人之杰也。蛟龙猛兽,非可驯之物,不如除之。’坚曰:‘吾方以义致英豪,建不世之功。且其初至,吾告之至诚,今而害之,人将谓我何!’
王师既旋,慕容𬀩悔割武牢之地,遣使谓坚曰:‘顷者割地,行人失辞。有国有家,分灾救患,理之常也。’坚大怒,遣王猛与建威梁成、邓羌率步骑三万,署慕容垂为冠军将军,以为乡导,攻𬀩洛州刺史慕容筑于洛阳。𬀩遣其将慕容臧率精卒十万,将解筑围。猛使梁成等以精锐万人卷甲赴之,大破臧于荥阳。筑惧而请降,猛陈师以受之,留邓羌镇金墉,猛振旅而归。
太和五年,又遣猛率杨安、张蚝、邓羌等十将率步骑六万伐𬀩。坚亲送猛于霸东,谓曰:‘今授卿精兵,委以重任,便可从壶关、上党出潞川,此捷济之机,所谓捷雷不及掩耳。吾当躬自率众以继卿后,于邺相见。已敕运漕相继,但忧贼,不烦后虑也。’猛曰:‘臣庸劣孤生,操无豪介,蒙陛下恩荣,内侍帷幄,出总戎旅,藉宗庙之灵,禀陛下神算,残胡不足平也。愿不烦銮轸,冒犯霜露。臣虽不武,望克不淹时。但愿速敕有司,部置鲜卑之所。’坚大悦。于是进师。杨安攻晋阳。猛攻壶关,执𬀩上党太守慕容越,所经郡县皆降于猛,猛留屯骑校尉苟苌戍壶关。会杨安攻晋阳,为地道,遣张蚝率壮士数百人入其城中,大呼斩关,猛、安遂入晋阳,执𬀩并州刺史慕容庄。𬀩遣其太傅慕容评率众四十余万以救二城,评惮猛不敢进,屯于潞川。猛留将军毛当戍晋阳,进师与评相持。遣游击郭庆以锐卒五千,夜从间道出评营后,傍山起火,烧其辎重,火见邺中。𬀩惧,遣使让评,催之速战。猛知评卖水鬻薪,有可乘之会,评又求战,乃阵于渭原而誓众曰:‘王景略受国厚恩,任兼内外,今与诸君深入贼地,宜各勉进,不可退也。愿戮力行间,以报恩顾,受爵明君之朝,庆觞父母之室,不亦美乎!’众皆勇奋,破釜弃粮,大呼竞进。猛望评师之众也,恶之,谓邓羌曰:‘今日之事,非将军莫可以捷。成败之机,在斯一举。将军其勉之!’羌曰:‘若以司隶见与者,公无以为忧。’猛曰:‘此非吾之所及也。必以安定太守、万户侯相处。’羌不悦而退。俄而兵交,猛召之,羌寝而弗应。猛驰就许之,羌于是大饮帐中,与张蚝、徐成等跨马运矛,驰入评军,出入数四,旁若无人,搴旗斩将,杀伤甚众。及日中,评众大败,俘斩五万有余,乘胜追击,又降斩十万,于是进师围邺。坚闻之,留李威辅其太子宏守长安,以苻融镇洛阳,躬率精锐十万向邺。七日而至于安阳,过旧闾,引诸耆老语及祖父之事,泫然流涕,乃停信宿。猛潜至安阳迎坚,坚谓之曰:‘昔亚夫不出军迎汉文,将军何以临敌而弃众也?’猛曰:‘臣每览亚夫之事,尝谓前却人主,以此而为名将,窃未多之。臣奉陛下神算,击垂亡之虏,若摧枯拉朽,何足虑也!监国冲幼,銮驾远临,脱有不虞,其如宗庙何!’坚遂攻邺,陷之。慕容𬀩出奔高阳,坚将郭庆执而送之。坚入邺宫,阅其名籍,凡郡百五十七,县一千五百七十九,户二百四十五万八千九百六十九,口九百九十八万七千九百三十五。诸州郡牧守及六夷渠帅尽降于坚。郭庆穷追余烬,慕容评奔于高句丽,庆追至辽海,句丽缚评送之。坚散𬀩宫人珍宝以赐将士,论功封赏各有差。以王猛为使持节、都督关东六州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冀州牧,镇邺,以郭庆为持节、都督幽州诸军事、扬武将军、幽州刺史,镇蓟。
坚自邺如枋头,䜩诸父老,改枋头为永昌县,复之终世。坚至自永昌,行饮至之礼,歌劳止之诗,以飨其群臣。赦慕容𬀩及其王公已下,皆徙于长安,封授有差。坚于是行礼于辟雍,祀先师孔子,其太子及公侯卿大夫士之元子,皆束脩释奠焉。徙关东豪杰及诸杂夷十万户于关中,处乌丸杂类于冯翊、北地,丁零翟斌于新安,徙陈留、东阿万户以实青州。诸因乱流移,避仇远徙,欲还旧业者,悉听之。
晋叛臣袁瑾固守寿春,为大司马桓温所围,遣使请救于坚。坚遣王鉴、张蚝率步骑二万救之,鉴据洛涧,蚝屯八公山。桓温遣诸将夜袭鉴、蚝,败之,鉴、蚝屯慎城。
初,仇池氐杨世以地降于坚,坚署为平南将军、秦州刺史、仇池公。既而归顺于晋。世死,子纂代立,遂受天子爵命而绝于坚。世弟统骁武得众,起兵武都,与纂分争。坚遣其将苻雅、杨安与益州刺史王统率步骑七万,先取仇池,进图宁益。雅等次于鹫陕,纂率众五万距雅。晋梁州刺史杨亮遣督护郭宝率骑千余救之,战于陕中,为雅等所败,纂收众奔还。雅进攻仇池,杨统帅武都之众降于雅。纂将杨他遣子硕密降于雅,请为内应。纂惧,面缚出降。雅释其缚,送之长安。以杨统为平远将军、南秦州刺史,加杨安都督,镇仇池。
先是,王猛获张天锡将敦煌阴据及甲士五千,坚既东平六州,西擒杨纂,欲以德怀远,且跨威河右,至是悉送所获还凉州。天锡惧而遣使谢罪称藩,坚大悦,即署天锡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河右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凉州刺史、西域都护、西平公。
吐谷浑碎奚以杨纂既降,惧而遣使送马五千匹、金银五百斤。坚拜奚安远将军、漒川侯。
坚尝如邺,狩于西山,旬余,乐而忘返。伶人王洛叩马谏曰:‘臣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万乘之主行不履危。故文帝驰车,袁公止辔;孝武好田,相如献规。陛下为百姓父母,苍生所系,何可盘于游田,以玷圣德。若祸起须臾,变在不测者,其如宗庙何!其如太后何!’坚曰:‘善。昔文公悟愆于虞人,朕闻罪于王洛,召过也。’自是遂不复猎。
坚闻桓温废海西公也,谓群臣曰:‘温前败灞上,后败枋头,十五年间,再倾国师。六十岁公举动如此,不能思愆免退,以谢百姓,方废君以自悦,将如四海何!谚云“怒其室而作色于父”者,其桓温之谓乎!’
坚以境内旱,课百姓区种。惧岁不登,省节谷帛之费,太官、后宫减常度二等,百僚之秩以次降之。复魏晋士籍,使役有常闻,诸非正道,典学一皆禁之。坚临太学,考学生经义,上第擢叙者八十三人。自永嘉之乱,庠序无闻,及坚之僭,颇留心儒学,王猛整齐风俗,政理称举,学校渐兴。关陇清晏,百姓丰乐,自长安至于诸州,皆夹路树槐柳,二十里一亭,四十里一驿,旅行者取给于途,工商贸贩于道。百姓歌之曰:‘长安大街,夹树杨槐。下走朱轮,上有鸾栖。英彦云集,诲我萌黎。’
是岁,有大风从西南来,俄而晦冥,恒星皆见,又有赤星见于西南。太史令魏延言于坚曰:‘于占西南国亡,明年必当平蜀汉。’坚大悦,命秦梁密严戎备。乃以王猛为丞相,以苻融为镇东大将军,代猛为冀州牧。融将发,坚祖于霸东,奏乐赋诗。坚母苟氏以融少子,甚爱之,比发,三至灞上,其夕又窃如融所,内外莫知。是夜,坚寝于前殿,魏延上言:‘天市南门屏内后妃星失明,左右阍寺不见,后妃移动之象。’坚推问知之,惊曰:‘天道与人何其不远!’遂重星官。王猛至长安,加都督中外诸军事,猛辞让再三,坚不许。
其后天鼓鸣,有彗星出于尾箕,长十余丈,名蚩尤旗,经太微,扫东井,自夏及秋冬不灭。太史令张孟言于坚曰:‘彗起尾箕,而扫东井,此燕灭秦之象。’因劝坚诛慕容𬀩及其子弟。坚不纳,更以𬀩为尚书,垂为京兆尹,冲为平阳太守。苻融闻之,上疏于坚曰:‘臣闻东胡在燕,历数弥久,逮于石乱,遂据华夏,跨有六州,南面称帝。陛下爰命六师,大举征讨,劳卒频年,勤而后获,本非慕义怀德归化。而今父子兄弟列官满朝,执权履职,势倾劳旧,陛下亲而幸之。臣愚以为猛兽不可养,狼子野心。往年星异,灾起于燕,愿少留意,以思天戒。臣据可言之地,不容默已。诗曰:“兄弟急难”,“朋友好合”。昔刘向以肺腑之亲,尚能极言,况于臣乎!’坚报之曰:‘汝为德未充而怀是非,立善未称而名过其实。诗云:“德𬨎如毛,人鲜克举。”君子处高,戒惧倾败,可不务乎!今四海事旷,兆庶未宁,黎元应抚,夷狄应和,方将混六合以一家,同有形于赤子,汝其息之,勿怀耿介。夫天道助顺,修德则禳灾。苟求诸己,何惧外患焉。’
晋梁州刺史杨亮遣子广袭仇池,与坚将杨安战,广败绩,晋沮水诸戍皆委城奔溃,亮惧而退守磬险,安遂进寇汉川。坚遣王统、朱彤率卒二万为前锋寇蜀,前禁将军毛当、鹰扬将军徐成率步骑三万入自劔阁。杨亮率巴獠万余拒之,战于青谷,王师不利,亮奔固西城。彤乘胜陷汉中,徐成又攻二劔,克之,杨安进据梓潼。晋奋威将军、西蛮校尉周虓降于彤。扬武将军、益州刺史周仲孙勒兵距彤等于绵竹,闻坚将毛当将至成都,仲孙率骑五千奔于南中。安、当进兵,遂陷益州。于是西南夷邛莋、夜郎等皆归之。坚以安为右大将军、益州牧,镇成都;毛当为镇西将军、梁州刺史,镇汉中;姚苌为宁州刺史、领西蛮校尉;王统为南秦州刺史,镇仇池。
蜀人张育、杨光等起兵,与巴獠相应,以叛于坚。晋益州刺史竺瑶、威远将军桓石虔率众三万据垫江。育乃自号蜀王,遣使归顺,与巴獠酋帅张重、尹万等五万余人进围成都。寻而育与万争权,举兵相持,坚遣邓羌与杨安等击败之,育、光退屯绵竹。安又败张重、尹万于成都南,重死之,及首级二万三千。邓羌复击张育、杨光于绵竹,皆害之。桓石虔败姚苌于垫江,苌退据五城,石虔与竺瑶移屯巴东。
时有人于坚明光殿大呼谓坚曰:‘甲申乙酉,鱼羊食人,悲哉无复遗。’坚命执之,俄而不见。秘书监朱彤等因请诛鲜卑,坚不从。遣使巡行四方,观风俗,问政道,明黜陟,恤孤独不能自存者。以安车蒲轮征隐士乐陵王欢为国子祭酒。及王猛卒,坚置听讼观于未央之南。禁老、庄、图谶之学。中外四禁、二卫、四军长上将士,皆令修学。课后宫,置典学,立内司,以授于掖庭,选阉人及女隶有聦识者署博士以授经。
遣其武卫苟苌、左将军毛盛、中书令梁熙、步兵校尉姚苌等率骑十三万伐张天锡于姑臧。遣尚书郎阎负、梁殊衔命军前,下书征天锡。坚严饰卤簿,亲饯苌等于城西,赏行将各有差。又遣其秦州刺史苟池、河州刺史李辩、凉州刺史王统,率三州之众以继之。阎负等到凉州,天锡自以晋之列藩,志在保境,命斩之,遣将军马建出距苌等。俄而梁熙、王统等自清石津攻其将梁粲于河会城,陷之。苟苌济自石城津,与梁熙等会攻缠缩城,又陷之。马建惧,自杨非退还清塞。天锡又遣将军掌据率众三万,与马建阵于洪池。苟苌遣姚苌以甲卒三千挑战,诸将劝据击之,以挫其锋,据不从。天锡乃率中军三万次金昌。苌、熙闻天锡来逼,急攻据、建,建降于苌,遂攻据,害之,及其军司席仂。苌进军入清塞,乘高列阵。天锡又遣司兵赵充哲为前锋,率劲勇五万,与苌等战于赤岸,哲大败。天锡惧而奔还,致笺请降。苌至姑臧,天锡乘素车白马,面缚舆榇,降于军门。苌释缚焚榇,送之于长安,诸郡县悉降。坚以梁熙为持节、西中郎将、凉州刺史,领护西羌校尉,镇姑臧。徙豪右七千余户于关中,五品税百姓金银一万三千斤以赏军士,余皆安堵如故。坚封天锡重光县之东宁乡二百户,号归义侯。初,苌等将征天锡,坚为其立第于长安,至是而居之。
坚既平凉州,又遣其安北将军、幽州刺史苻洛为北讨大都督,率幽州兵十万讨代王涉翼犍。又遣后将军俱难与邓羌等率步骑二十万东出和龙,西出上郡,与洛会于涉翼犍庭。翼犍战败,遁于弱水。苻洛逐之,势窘迫,退还阴山。其子翼圭缚父请降,洛等振旅而还,封赏有差。坚以翼犍荒俗,未参仁义,令入太学习礼。以翼圭执父不孝,迁之于蜀。散其部落于汉鄣边故地,立尉、监行事,官僚领押,课之治业营生,三五取丁,优复三年无税租。其渠帅岁终令朝献,出入行来为之制限。坚尝之太学,召涉翼犍问曰:‘中国以学养性,而人寿考,漠北啖牛羊而人不寿,何也?’翼犍不能答。又问:‘卿种人有堪将者,可召为国家用。’对曰:‘漠北人能捕六畜,善驰走,逐水草而已,何堪为将!’又问:‘好学否?’对曰:‘若不好学,陛下用教臣何为?’坚善其答。
坚以关中水旱不时,议依郑白故事,发其王侯已下及豪望富室僮隶三万人,开泾水上源,凿山起堤,通渠引渎,以溉冈卤之田。及春而成,百姓赖其利。以凉州新附,复租赋一年。为父后者赐爵一级,孝悌力田爵二级,孤寡高年谷帛有差,女子百户牛酒,大酺三日。
遣其尚书令苻丕率司马慕容𬀩、苟苌等步骑七万寇襄阳。使杨安将樊邓之众为前锋,屯骑校尉石越率精骑一万出鲁阳关,慕容垂与姚苌出自南乡,苟池等与强弩王显将劲卒四万从武当继进,大会汉阳。师次沔北,晋南中郎将朱序以丕军无舟楫,不以为虞,石越遂游马以渡。序大惧,固守中城。越攻陷外郛,获船百余艘以济军。丕率诸将进攻中城,遣苟池、石越、毛当以众五万屯于江陵。晋车骑将军桓冲拥众七万为序声援,惮池等不进,保据上明。兖州刺史彭超遣使上言于坚曰:‘晋沛郡太守戴以卒数千戍彭城,臣请率精锐五万攻之,愿更遣重将讨淮南诸城。’坚于是又遣其后将军俱难率右将军毛当、后禁毛盛、陵江邵保等步骑七万寇淮阴、盱眙。扬武彭超寇彭城。梁州刺史韦锺寇魏兴,攻太守吉挹于西城。晋将军毛武生率众五万距之,与俱难等相持于淮南。
先是,梁熙遣使西域,称扬坚之威德,并以缯彩赐诸国王,于是朝献者十有余国。大宛献天马千里驹,皆汗血、朱鬣、五色、凤膺、麟身,及诸珍异五百余种。坚曰:‘吾思汉文之返千里马,咨嗟美咏。今所献马,其悉返之,庶克念前王,髣彿古人矣。’乃命群臣作止马诗而遣之,示无欲也。其下以为盛德之事,远同汉文,于是献诗者四百余人。
是时苻丕久围襄阳,御史中丞李柔劾丕以师老无功,请征下廷尉。坚曰:‘丕等费广无成,实宜贬戮。但师已淹时,不可虚然中返,其特原之,令以功成赎罪。’因遣其黄门郎韦华持节切让丕等,仍赐以劔,曰:‘来春不捷者,汝可自裁,不足复持面见吾也。’初,丕之寇襄阳也,将急攻之,苟苌谏曰:‘今以十倍之众,积粟如山,但掠徙荆楚之人内于许洛,绝其粮运,使外援不接,粮尽无人,不攻自溃,何为促攻以伤将士之命?’丕从之。及坚让至,众咸疑惧,莫知所为。征南主簿河东王施进曰:‘以大将军英秀,诸将勇锐,以攻小城,何异洪𬬻燎羽毛。所以缓攻,欲以计制之。若决一旦之机,可指日而定。今破襄阳、上明自遁,复何所疑!愿请一旬之期,以展三军之势。如其不捷,施请为戮首。’丕于是促围攻之。坚将亲率众助丕等,使苻融将关东甲卒会于寿春,梁熙统河西之众以继中军。融、熙并上言,以为未可兴师,乃止。
太元四年,晋兖州刺史谢玄率众数万次于泗汭,将救彭城。苻丕陷襄阳,执南中郎将朱序,送于长安,坚署为度支尚书。以其中垒梁成为南中郎将、都督荆扬州诸军事、荆州刺史,领护南蛮校尉,配兵一万镇襄阳,以征南府器仗给之。彭超围彭城也,置辎重于留城。至是,晋将谢玄遣将军何谦之、高衡率众万余,声趣留城,超引军赴之。戴逯率彭城之众奔于谢玄,超留其治中徐褒守彭城而复寇盱眙。俱难既陷淮阴,留邵保戍之,与超会师而南。晋将毛武生救魏兴,遣前锋督护赵福、将军袁虞等将水军一万,溯江而上。坚南巴校尉姜宇遣将张绍、仇生等水陆五千距之,战于南县,王师败绩。寻而韦锺攻陷魏兴,执太守吉挹。毛当与王显自襄阳而东,会攻淮南。彭超陷盱眙,获晋建威将军、高密内史毛璪之,遂攻晋幽州刺史田洛于三阿,去广陵百里,京都大震,临江列戍。孝武帝遣征虏将军谢石率水军次于涂中,右卫将军毛安之、游击将军河间王昙之次于堂邑,谢玄自广陵救三阿。毛当、毛盛驰袭安之,王师败绩。玄率众三万次于白马塘,俱难遣其将都颜率骑逆玄,战于塘西,玄大败之,斩颜。玄进兵至三阿,与难、超战,超等又败,退保盱眙。玄进次石梁,与田洛攻盱眙,难、超出战,复败,退屯淮阴。玄遣将军何谦之、督护诸葛侃率舟师乘潮而上,焚淮桥,又与难等合战,谦之斩其将邵保,难、超退师淮北。难归罪彭超,斩其司马柳浑。坚闻之,大怒,槛车征超下狱,超自杀,难免为庶人。
坚以毛当为平南将军、徐州刺史,镇彭城;毛盛为平东将军、兖州刺史,镇胡陆;王显为平吴校尉、扬州刺史,戍下邳:赏堂邑之功也。又以苻洛为散骑常侍、持节、都督益宁西南夷诸军事、征南大将军、益州牧,领护西夷校尉,镇成都,命从伊阙自襄阳溯汉而上。洛,健之兄子也。雄勇多力,而猛气绝人,坚深忌之,故常为边牧。洛有征伐之功而未赏,及是迁也,恚怒,谋于众曰:‘孤于帝室,至亲也,主上不能以将相任孤,常摈孤于外,既投之西裔,复不听过京师,此必有伏计,令梁成沈孤于汉水矣。为宜束手就命,为追晋阳之事以匡社稷邪?诸君意如何?’其治中平颜妄陈祥瑞,劝洛举兵。洛因攘袂大言曰:‘孤计决矣,沮谋者斩!’于是自称大将军、大都督、秦王,署置官司,以平颜为辅国将军、幽州刺史,为其谋主。分遣使者征兵于鲜卑、乌丸、高句丽、百济及薛罗、休忍等诸国,并不从。洛惧而欲止,平颜曰:‘且宜声言受诏,尽幽并之兵出自中山、常山,阳平公必郊迎于路,因而执之,进据冀州,总关东之众以图秦雍,可使百姓不觉易主而大业定矣。’洛从之,乃率众七万发和龙,将图长安。于是关中骚动,盗贼并起。坚遣使数之曰:‘天下未一家,兄弟匪他,何为而反?可还和龙,当以幽州永为世封。’洛谓使者曰:‘汝还白东海王,幽州褊厄,不足容万乘,须还王咸阳,以承高祖之业。若能候驾潼关者,位为上公,爵归本国。’坚大怒,遣其左将军窦冲及吕光率步骑四万讨之,右将军都贵驰传诣邺,率冀州兵三万为前锋,以苻融为大都督,授之节度。使石越率骑一万,自东莱出石径,袭和龙,海行四百余里。苻重亦尽蓟城之众会洛,次于中山,有众十万。冲等与洛战于中山,大败之,执洛及其将兰殊,送于长安。吕光追斩苻重于幽州,石越克和龙,斩平颜及其党与百余人。坚赦兰殊,署为将军,徙洛于凉州,征苻融为车骑大将军、领宗正、录尚书事。
洛既平,坚以关东地广人殷,思所以镇静之,引其群臣于东堂议曰:‘凡我族类,支胤弥繁,今欲分三原、九嵕、武都、汧、雍十五万户于诸方要镇,不忘旧德,为磐石之宗,于诸君之意如何?’皆曰:‘此有周所以祚隆八百,社稷之利也。’于是分四帅子弟三千户,以配苻丕镇邺,如世封诸侯,为新券主。坚送丕于灞上,流涕而别。诸戎子弟离其父兄者,皆悲号哀恸,酸感行人,识者以为丧乱流离之象。于是分幽州置平州,以石越为平州刺史,领护鲜卑中郎将,镇龙城;大鸿胪韩胤领护赤沙中郎将,移乌丸府于代郡之平城;中书令梁谠为安远将军、幽州刺史,镇蓟城;毛兴为镇西将军、河州刺史,镇枹罕;王腾为鹰扬将军、并州刺史,领謢匈奴中郎将,镇晋阳;二州各配支户三千;苻晖为镇东大将军、豫州牧,镇洛阳;苻叡为安东将军、雍州刺史,镇蒲阪。
先是,高陆人穿井得龟,大三尺,背有八卦文,坚命太卜池养之,食以粟,及此而死,藏其骨于太庙。其夜庙丞高虏梦龟谓之曰:‘我本出将归江南,遭时不遇,陨命秦庭。’又有人梦中谓虏曰:‘龟三千六百岁而终,终必妖兴,亡国之征也。’
坚自平诸国之后,国内殷实,遂示人以侈,悬珠帘于正殿,以朝群臣,宫宇车乘,器物服御,悉以珠玑、琅玕、奇宝、珍怪饰之。尚书郎裴元略谏曰:‘臣闻尧舜茅茨,周卑宫室,故致和平,庆隆八百。始皇穷极奢丽,嗣不及孙。愿陛下则采椽之不琢,鄙琼室而不居,敷纯风于天下,流休范于无穷,贱金玉,珍谷帛,勤恤人隐,劝课农桑,捐无用之器,弃难得之货,敦至道以厉薄俗,修文德以怀远人。然后一轨九州,同风天下,刑措既登,先成东岳,踪轩皇以齐美,哂二汉之徙封,臣之愿也。’坚大悦,命去珠廉,以元略为谏议大夫。
鄯善王、车师前部王来朝,大宛献汗血马,肃慎贡楛矢,天竺献火浣布,康居、于阗及海东诸国,凡六十有二王,皆遣使贡其方物。
初,坚母少寡,将军李威有辟阳之宠,史官载之。至是,坚收起居注及著作所录而观之,见其事,惭怒,乃焚其书而大检史官,将加其罪。著作郎赵泉、车敬等已死,乃止。
荆州刺史都贵遣其司马阎振、中兵参军吴仲等率众二万寇竟陵,留辎重于管城,水陆轻进。桓冲遣南平太守桓石虔、竟陵太守郭铨等水陆二万距之,相持月余,战于滶水。振等大败,退保管城。石虔乘胜攻破之,斩振及仲,俘斩万七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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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晋书  卷一百一十四‧载记第十四  苻坚下  苻坚下(王猛 苻融 苻朗)
太元七年,坚飨群臣于前殿,乐奏赋诗。秦州别驾天水姜平子诗有‘丁’字,直而不曲。坚问其故,平子曰:‘臣丁至刚,不可以屈,且曲下者不正之物,未足献也。’坚笑曰:‘名不虚行。’因擢为上第。
坚兄法子东海公阳与王猛子散骑侍郎皮谋反,事泄,坚问反状,阳曰:‘礼云,父母之仇,不同天地。臣父哀公,死不以罪,齐襄复九世之仇,而况臣也!’皮曰:‘臣父丞相有佐命之勋,而臣不免贫餧,所以图富也。’坚流涕谓阳曰:‘哀公之薨,事不在朕,卿宁不知之!’让皮曰:‘丞相临终,托卿以十具牛为田,不闻为卿求位。知子莫若父,何斯言之征也!’皆赦不诛,徙阳于高昌,皮于朔方之北。苻融以位忝宗正,不能肃遏奸萌,上疏请待罪私藩。坚不许。将以融为司徒,融固辞。坚锐意荆扬,将谋入寇,乃改授融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新平郡献玉器。初,坚即伪位,新平王雕陈说图谶,坚大悦,以雕为太史令。尝言于坚曰:‘谨案谶云:“古月之末乱中州,洪水大起健西流,惟有雄子定八州。”此即三祖、陛下之圣讳也。又曰:“当有艸付臣又土,灭东燕,破白虏,氐在中,华在表。”案图谶之文,陛下当灭燕,平六州。愿徙汧陇诸氐于京师,三秦大户置之于边地,以应图谶之言。’坚访之王猛,猛以雕为左道惑众,劝坚诛之。雕临刑上疏曰:‘臣以赵建武四年,从京兆刘湛学,明于图记,谓臣曰:“新平地古颛顼之墟,里名曰鸡闾。记云,此里应出帝王宝器,其名曰延寿宝鼎。颛顼有云,河上先生为吾隐之于咸阳西北,吾之孙有艸付臣又土应之。”湛又云:“吾尝斋于室中,夜有流星大如半月,落于此地,斯盖是乎!”愿陛下志之,平七州之后,出于壬午之年。’至是而新平人得之以献,器铭篆书文题之法,一为天王,二为王后,三为三公,四为诸侯,五为伯子男,六为卿大夫,七为元士。自此已下,考载文记,列帝王名臣,自天子王后,内外次序,上应天文,象紫宫布列,依玉牒版辞,不违帝王之数。从上元人皇起,至中元,穷于下元,天地一变,尽三元而止。坚以雕言有征,追赠光禄大夫。
幽州蝗,广袤千里,坚遣其散骑常侍刘兰持节为使者,发青、冀、幽、并百姓讨之。
以苻朗为使持节、都督青徐兖三州诸军事、镇东将军、青州刺史,以谏议大夫裴元略为陵江将军、西夷校尉、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密授规模,令与王抚备舟师于蜀,将以入寇。
车师前部王弥窴、鄯善王休密驮朝于坚,坚赐以朝服,引见西堂。窴等观其宫宇壮丽,仪卫严肃,甚惧,因请年年贡献。坚以西域路遥,不许,令三年一贡,九年一朝,以为永制。窴等请曰:‘大宛诸国虽通贡献,然诚节未纯,请乞依汉置都护故事。若王师出关,请为乡导。’坚于是以骁骑吕光为持节、都督西讨诸军事,与陵江将军姜飞、轻骑将军彭晃等配兵七万,以讨定西域。苻融以虚秏中国,投兵万里之外,得其人不可役,得其地不可耕,固谏以为不可。坚曰:‘二汉力不能制匈奴,犹出师西域。今匈奴既平,易若摧朽,虽劳师远役,可传檄而定,化被昆山,垂芳千载,不亦美哉!’朝臣又屡谏,皆不纳。
晋将军朱绰焚践沔北屯田,掠六百余户而还。坚引群臣会议,曰:‘吾统承大业垂二十载,芟夷逋秽,四方略定,惟东南一隅未宾王化。吾每思天下不一,未尝不临食辍𫗦,今欲起天下兵以讨之。略计兵杖精卒,可有九十七万,吾将躬先启行,薄伐南裔,于诸卿意何如?’秘书监朱彤曰:‘陛下应天顺时,恭行天罚,啸吒则五岳摧覆,呼吸则江海绝流,若一举百万,必有征无战。晋主自当衔璧舆榇,启颡军门,若迷而弗悟,必逃死江海,猛将追之,即可赐命南巢。中州之人,还之桑梓。然后回驾岱宗,告成封禅,起白云于中坛,受万岁于中岳,尔则终古一时,书契未有。’坚大悦曰:‘吾之志也。’左仆射权翼进曰:‘臣以为晋未可伐。夫以纣之无道,天下离心,八百诸侯不谋而至,武王犹曰彼有人焉,回师止旆。三仁诛放,然后奋戈牧野。今晋道虽微,未闻丧德,君臣和睦,上下同心。谢安、桓冲,江表伟才,可谓晋有人焉。臣闻师克在和,今晋和矣,未可图也。’坚默然久之,曰:‘诸君各言其志。’太子左卫率石越对曰:‘吴人恃险偏隅,不宾王命,陛下亲御六师,问罪衡越,诚合人神四海之望。但今岁镇星守斗牛,褔德在吴。悬象无差,弗可犯也。且晋中宗,藩王耳,夷夏之情,咸共推之,遗爱犹在于人。昌明,其孙也,国有长江之险,朝无昏贰之衅。臣愚以为利用修德,未宜动师。孔子曰:“远人不服,修文德以来之。”愿保境养兵,伺其虚隙。’坚曰:‘吾闻武王伐纣,逆岁犯星。天道幽远,未可知也。昔夫差威陵上国,而为句践所灭。仲谋泽洽全吴,孙皓因三代之业,龙骧一呼,君臣面缚,虽有长江,其能固乎!以吾之众旅,投鞭于江,足断其流。’越曰:‘臣闻纣为无道,天下患之。夫差淫虐,孙皓昏暴,众叛亲离,所以败也。今晋虽无德,未有斯罪,深愿厉兵积粟以待天时。’群臣各有异同,庭议者久之。坚曰:‘所谓筑室于道,沮计万端,吾当内断于心矣。’群臣出后,独留苻融议之。坚曰:‘自古大事,定策者一两人而已,群议纷纭,徒乱人意,吾当与汝决之。’融曰:‘岁镇在斗牛,吴越之福,不可以伐一也。晋主休明,朝臣用命,不可以伐二也。我数战,兵疲将倦,有惮敌之意,不可以伐三也。诸言不可者,策之上也,愿陛下纳之。’坚作色曰:‘汝复如此,天下之事吾当谁与言之!今有众百万,资杖如山,吾虽未称令主,亦不为暗劣。以累捷之威,击垂亡之寇,何不克之有乎!吾终不以贼遗子孙,为宗庙社稷之忧也。’融泣曰:‘吴之不可伐昭然,虚劳大举,必无功而反。臣之所忧,非此而已。陛下宠育鲜卑、羌、羯,布诸畿甸,旧人族类,斥徙遐方。今倾国而去,如有风尘之变者,其如宗庙何!监国以弱卒数万留守京师,鲜卑、羌、羯攒聚如林,此皆国之贼也,我之仇也。臣恐非但徒返而已,亦未必万全。臣智识愚浅,诚不足采;王景略一时奇士,陛下每拟之孔明,其临终之言不可忘也。’坚不纳。游于东苑,命沙门道安同辇。权翼谏曰:‘臣闻天子法驾,侍中陪乘,清道而行,进止有度。三代末主,或亏大伦,适一时之情,书恶来世。故班姬辞辇,垂美无穷。道安毁形贱士,不宜参秽神舆。’坚作色曰:‘安公道冥至境,德为时尊,朕举天下之重,未足以易之。非公与辇之荣,此乃朕之显也。’命翼扶安升辇,顾谓安曰:‘朕将与公南游吴越,整六师而巡狩,谒虞陵于疑岭,瞻禹穴于会稽,泛长江,临沧海,不亦乐乎!’安曰:‘陛下应天御世,居中土而制四维,逍遥顺时,以适圣躬,动则鸣銮清道,止则神栖无为,端拱而化,与彭舜比隆,何为劳身于驰骑,口倦于经略,栉风沐雨,蒙尘野次乎?且东南区区,地下气疠,虞舜游而不返,大禹适而弗归,何足以上劳神驾,下困苍生。诗云:“惠此中国,以绥四方。”苟文德足以怀远,可不烦寸兵而坐宾百越。’坚曰:‘非为地不广、人不足也,但思混一六合,以济苍生。天生蒸庶,树之君者,所以除烦去乱,安得惮劳!朕既大运所钟,将简天心以行天罚。高辛有熊泉之役,唐尧有丹水之师,此皆著之前典,昭之后王。诚如公言,帝王无省方之文乎?且朕此行也,以义举耳,使流度衣冠之胄,还其墟坟,复其桑梓,止为济难铨才,不欲穷兵极武。’安曰:‘若銮驾必欲亲动,犹不愿远涉江淮,可暂幸洛阳,明授胜略,驰纸檄于丹杨,开其改迷之路。如其不庭,伐之可也。’坚不纳。先是,群臣以坚信重道安,谓安曰:‘主上欲有事于东南,公何不为苍生致一言也!’故安因此而谏。苻融及尚书原绍、石越等上书面谏,前后数十,坚终不从。坚少子中山公诜有宠于坚,又谏曰:‘臣闻季梁在随,楚人惮之;宫奇在虞,晋不窥兵。国有人焉故也。及谋之不用,而亡不淹岁。前车之覆轨,后车之明鉴。阳平公,国之谋主,而陛下违之;晋有谢安、桓冲,而陛下伐之。是行也,臣窃惑焉。’坚曰:‘国有元龟,可以决大谋;朝有公卿,可以定进否。孺子言焉,将为戮也。’
所司奏刘兰讨蝗幽州,经秋冬不灭,请征下廷尉诏狱。坚曰:‘灾降自天,殆非人力所能除也。此自朕之政违所致,兰何罪焉!’
明年,吕光发长安,坚送于建章宫,谓光曰:‘西戎荒俗,非礼义之邦。羁縻之道,服而赦之,示以中国之威,导以王化之法,勿极武穷兵,过深残掠。’加鄯善王休密驮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西域诸军事、宁西将军,车师前部王弥窴使持节、平西将军、西域都护,率其国兵为光乡导。
是年,益州西南夷、海东诸国皆遣使贡其方物。
坚南游灞上,从容谓群臣曰:‘轩辕,大圣也,其仁若天,其智若神,犹随不顺者从而征之,居无常所,以兵为卫,故能日月所照,风雨所至,莫不率从。今天下垂平,惟东南未殄。朕忝荷大业,巨责攸归,岂敢优游卒岁,不建大同之业!每思桓温之寇也,江东不可不灭。今有劲卒百万,文武如林,鼓行而摧遗晋,若商风之陨秋箨。朝廷内外,皆言不可,吾实未解所由。晋武若信朝士之言而不征吴者,天下何由一轨!吾计决矣,不复与诸卿议也。’太子宏进曰:‘吴今得岁,不可伐也。且晋主无罪,人为之用;谢安、桓冲兄弟皆一方之俊才,君臣戮力,阻险长江,未可图也。但可厉兵积粟,以待暴主,一举而灭之。今若动而无功,则威名损于外,资财竭于内。是故圣王之行师也,内断必诚,然后用之。彼若凭长江以固守,徙江北百姓于江南,增城清野,杜门不战,我已疲矣。彼未引弓,土下气疠,不可久留,陛下将若之何?’坚曰:‘往年车骑灭燕,亦犯岁而捷之。天道幽远,非汝所知也。昔始皇之灭六国,其王岂皆暴乎?且吾内断于心久矣,举必克之,何为无功!吾方命蛮夷以攻其内,精甲劲兵以攻其外,内外如此,安有不克!’道安曰:‘太子之言是也,愿陛下纳之。’坚弗从。冠军慕容垂言于坚曰:‘陛下德侔轩唐,功高汤武,威泽被于八表,远夷重译而归。司马昌明因余烬之资,敢距王命,是而不诛,法将安措!孙氏跨僭江东,终并于晋,其势然也。臣闻小不敌大,弱不御强,况大秦之应符,陛下之圣武,强兵百万,韩白盈朝,而令其偷魂假号,以贼虏遗子孙哉!诗云:“筑室于道谋,是用不溃于成。”陛下内断神谋足矣,不烦广访朝臣以乱圣虑。昔晋武之平吴也,言可者张杜数贤而已,若采群臣之言,岂能建不世之功!谚云凭天俟时,时已至矣,其可已乎!’坚大悦,曰:‘与吾定天下者,其惟卿耳。’赐帛五百匹。
彗星扫东井。自坚之建元十七年四月,长安有水影,远观若水,视地则见人,至是则止。坚恶之。上林竹死,洛阳地陷。
晋车骑将军桓冲率众十万伐坚,遂攻襄阳。遣前将军刘波、冠军桓石虔、振威桓石民攻沔北诸城;辅国杨亮伐蜀,攻拔伍城,进攻涪城,龙骧胡彬攻下蔡;鹰扬郭铨攻武当;冲别将攻万岁城,拔之。坚大怒,遣其子征南叡及冠军慕容垂、左卫毛当率步骑五万救襄阳,扬武张崇救武当,后将军张蚝、步兵校尉姚苌救涪城。叡次新野,垂次邓城。王师败长崇于武当,掠二千余户而归。叡遣垂及骁骑石越为前锋,次于沔水。垂、越夜命三军人持十炬火,系炬于树枝,光照十数里中。冲惧,退还上明。张蚝出斜谷,杨亮亦引兵退归。
坚下书悉发诸州公私马,人十丁遣一兵。门在灼然者,为崇文义从。良家子年二十已下,武艺骁勇,富室材雄者,皆拜羽林郎。下书期克捷之日,以帝为尚书左仆射,谢安为吏部尚书,桓冲为侍中,并立第以待之。良家子至者三万余骑。其秦州主簿金城赵盛之为建威将军、少年都统。遣征南苻融、骠骑张蚝、抚军苻方、卫军梁成、平南慕容𬀩、冠军慕容垂率步骑二十五万为前锋。坚发长安,戎卒六十余万,骑二十七万,前后千里,旗鼓相望。坚至项城,凉州之兵始达咸阳,蜀汉之军顺流而下,幽冀之众至于彭城,东西万里,水陆齐进。运漕万艘,自河入石门,达于汝颍。
融等攻陷寿春,执晋平虏将军徐元喜、安丰太守王先。垂攻陷郧城,害晋将军王太丘。梁成与其扬州刺史王显、弋阳太守王咏等率众五万,屯于洛涧,栅淮以遏东军。成频败王师。晋遣都督谢石、徐州刺史谢玄、豫州刺史桓伊、辅国谢琰等水陆七万,相继距融,去洛涧二十五里,惮成不进。龙骧将军胡彬先保硖石,为融所逼,粮尽,诈扬沙以示融军,潜遣使告石等曰:‘今贼盛粮尽,恐不见大军。’融军人获而送之。融乃驰使白坚曰:‘贼少易俘,但惧其越逸,宜速进众军,掎禽贼帅。’坚大悦,恐石等遁也,舍大军于项城,以轻骑八千兼道赴之,令军人曰:‘敢言吾至寿春者拔舌。’故石等弗知。晋龙骧将军刘牢之率劲卒五千,夜袭梁成垒,克之,斩成及王显、王咏等十将,士卒死者万五千。谢石等以既败梁成,水陆继进。坚与苻融登城而望王师,见部阵齐整,将士精锐,又北望八公山上草木,皆类人形,顾谓融曰:‘此亦勍敌也,何谓少乎!’怃然有惧色。初,朝廷闻坚入寇,会稽王道子以威仪鼓吹求助于锺山之神,奉以相国之号。及坚之见草木状人,若有力焉。
坚遣其尚书朱序说石等以众盛,欲胁而降之。序诡谓石曰:‘若秦百万之众皆至,则莫可敌也。及其众军未集,宜在速战。若挫其前锋,可以得志。’石闻坚在寿春也,惧,谋不战以疲之。谢琰劝从序言,遣使请战,许之。时张蚝败谢石于肥南,谢玄、谢琰勒卒数万,阵以待之。蚝乃退,列阵逼肥水。王师不得渡,遣使谓融曰:‘君悬军深入,置阵逼水,此持久之计,岂欲战者乎?若小退师,令将士周旋,仆与君公缓辔而观之,不亦美乎!’融于是麾军却阵,却因其济水,覆而取之。军遂奔退,制之不可止。融驰骑略阵,马倒被杀,军遂大败。王师乘胜追击,至于青冈,死者相枕。坚为流矢所中,单骑遁还于淮北,饥甚,人有进壶飧豚髀者,坚食之,大悦,曰:‘昔公孙豆粥何以加也!’命赐帛十匹,绵十斤。辞曰:‘臣闻白龙厌天池之乐而见困豫且,陛下目所睹也,耳所闻也。今蒙尘之难,岂自天乎!且妄施不为惠,妄受不为忠。陛下,臣之父母也,安有子养而求报哉!’弗顾而退。坚大惭,顾谓其夫人张氏曰:‘朕若用朝臣之言,岂见今日之事邪!当何面目复临天下乎?’潸然流涕而去。闻风声鹤唳,皆谓晋师之至。其仆射张天锡、尚书朱序及徐元喜等皆归顺。初,谚言‘坚不出项’,群臣劝坚停项,为六军声镇,坚不从,故败。
诸军悉溃,惟慕容垂一军独全,坚以千余骑赴之。垂子宝劝垂杀坚,垂不从,乃以兵属坚。初,慕容𬀩屯郧城,姜成等守漳口,晋随郡太守夏侯澄攻姜成,斩之,𬀩弃其众奔还。坚收离集散,比至洛阳,众十余万,百官威仪军容粗备。未及关而垂有贰志,说坚请巡抚燕岱,并求拜墓,坚许之。权翼固谏以为不可,坚不从。寻惧垂为变,悔之,遣骁骑石越率卒三千戍邺,骠骑张蚝率羽林五千戍并州,留兵四千配镇军毛当戍洛阳。坚至自淮南,次于长安东之行宫,哭苻融而后入,告罪于其太庙,赦殊死已下,文武增位一级,厉兵课农,存恤孤老,诸士卒不返者皆复其家终世。赠融大司马,谥曰哀公。
卫军从事中郎丁零翟斌反于河南,长乐公苻丕遣慕容垂及苻飞龙讨之。垂南结丁零,杀飞龙,尽坑其众。豫州牧、平原公苻晖遣毛当击翟斌,为斌所败,当死之。垂子农亡奔列人,招集群盗,众至万数千。丕遣石越撃之,为农所败,越死之。垂引丁零、乌丸之众二十余万,为飞梯地道以攻邺城。
慕容𬀩弟燕故济北王泓先为北地长史,闻垂攻邺,亡命奔关东,收诸马牧鲜卑,众至数千,还屯华阴。慕容𬀩乃潜使诸弟及宗人起兵于外。坚遣将军强永率骑击之,为泓所败,泓众遂盛,自称使持节、大都督陕西诸军事、大将军、雍州牧、济北王,推叔父垂为丞相、都督陕东诸军事、领大司马、冀州牧、吴王。
坚谓权翼曰:‘吾不从卿言,鲜卑至是。关东之地,吾不复与之争,将若泓何?’翼曰:‘寇不可长。慕容垂正可据山东为乱,不暇近逼。今𬀩及宗族种类尽在京师,鲜卑之众布于畿甸,实社稷之元忧,宜遣重将讨之。’坚乃以广平公苻熙为使持节、都督雍州杂戎诸军事、镇东大将军、雍州刺史,镇蒲阪。征苻叡为都督中外诸军事、卫大将军、司隶校尉、录尚书事,配兵五万,以左将军窦冲为长史,龙骧姚苌为司马。讨泓于华泽。平阳太守慕容冲起兵河东,有众二万,进攻蒲阪,坚命窦冲讨之。苻叡勇果轻敌,不恤士众。泓闻其至也,惧,率众将奔关东,叡驰兵要之。姚苌谏曰:‘鲜卑有思归之心,宜驱令出关,不可遏也。’叡弗从,战于华泽,叡败绩,被杀。坚大怒。苌惧诛,遂叛。窦冲击慕容冲于河东,大破之,冲率骑八千奔于泓军。泓众至十余万,遣使谓坚曰:‘秦为无道,灭我社稷。今天诱其衷,使秦师倾败,将欲兴复大燕。吴王已定关东,可速资备大驾,奉送家兄皇帝并宗室功臣之家。泓当率关中燕人,翼卫皇帝,还返邺都,与秦以武牢为界,分王天下,永为邻好,不复为秦之患也。钜鹿公轻戆锐进,为乱兵所害,非泓之意。’坚大怒,召慕容𬀩责之曰:‘卿父子干纪僭乱,乖逆人神,朕应天行罚,尽兵势而得卿。卿非改迷归善,而合宗蒙宥,兄弟布列上将、纳言,虽曰破灭,其实若归。奈何因王师小败,便猖悖若此!垂为长蛇于关东,泓、冲称兵内侮。泓书如此,卿欲去者,朕当相资。卿之宗族,可谓人面兽心,殆不可以国士期也。’𬀩叩头流血,泣涕陈谢。坚久之曰:‘书云:父子兄弟无相及也。卿之忠诚,实简朕心,此自三竖之罪,非卿之过。’复其位而待之如初。命𬀩以书招喻垂及泓、冲,使息兵还长安,恕其反叛之咎。而𬀩密遣使者谓泓曰:‘今秦数已终,长安怪异特甚,当不复能久立。吾既笼中之人,必无还理。昔不能保守宗庙,致令倾丧若斯,吾罪人也,不足复顾吾之存亡。社稷不轻,勉建大业,以兴复为务。可以吴王为相国,中山王为太宰、领大司马,汝可为大将军、领司徒,承制封拜。听吾死问,汝便即尊位。’泓于是进向长安,改年曰燕兴。是时鬼夜哭,三旬而止。
坚率步骑二万讨姚苌于北地,次于赵氏坞,使护军杨璧游骑三千,断其奔路,右军徐成、左军窦冲、镇军毛盛等屡战败之,仍断其运水之路。冯翊游钦因淮南之败,聚众数千,保据频阳,遣军运水及粟,以馈姚苌,杨璧尽获之。苌军渴甚,遣其弟镇北尹买率劲卒二万决堰。窦冲率众败其军于鹳雀渠,斩尹买及首级万三千。苌众危惧,人有渴死者。俄而降雨于苌营,营中水三尺,周营百步之外,寸余而已,于是苌军大振。坚方食,去案怒曰;‘天其无心,何故降泽贼营!’苌又东引慕容泓为援。
泓谋臣高盖、宿勤崇等以泓德望后冲,且持法苛峻,乃杀泓,立冲为皇太弟,承制行事,自相署置。
姚苌留其弟征虏绪守杨渠川大营,率众七万来攻坚。坚遣杨璧等击之,为苌所败,获杨璧、毛盛、徐成及前军齐午等数十人,皆礼而遣之。
苻晖率洛阳、陕城之众七万归于长安。益州刺史王广遣将军王蚝率蜀汉之众来赴难。坚闻慕容冲去长安二百余里,引师而归,使抚军苻方戍骊山,拜苻晖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司隶校尉、录尚书,配兵五万距冲,河间公苻琳为中军大将军,为晖后继。冲乃令妇人乘牛马为众,揭竿为旗,扬土为尘,督厉其众,晨攻晖营于郑西。晖出距战,冲扬尘鼓噪,晖师败绩。坚又以尚书姜宇为前将军,与苻琳率众三万,击冲于灞上,为冲所败,宇死之,琳中流矢,冲遂据阿房城。初,坚之灭燕,冲姊为清河公主,年十四,有殊色,坚纳之,宠冠后庭。冲年十二,亦有龙阳之姿,坚又幸之。姐弟专宠,宫人莫进。长安歌之曰:‘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咸惧为乱。王猛切谏,坚乃出冲。长安又谣曰:‘凤皇凤皇止阿房。’坚以凤皇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乃植桐竹数十万株于阿房城以待之。冲小字凤皇,至是,终为坚贼,入止阿房城焉。
晋西中郎将桓石虔进据鲁阳,遣河南太守高茂北戍洛阳。晋冠军谢玄次于下邳,徐州刺史赵迁弃彭城奔还。玄前锋张愿追迁及于砀山,转战而免。玄进据彭城。
时吕光讨平西域三十六国,所获珍宝以万万计。坚下书以光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玉门以西诸军事、安西将军、西域校尉,进封顺乡侯,增邑一千户。
刘牢之伐兖州,坚刺史张崇弃鄄城奔于慕容垂。牢之遣将军刘袭追崇,战于河南,斩其东平太守杨光而退。牢之遂据鄄城。
慕容冲进逼长安,坚登城观之,叹曰:‘此虏何从出也?其强若斯!’大言责冲曰:‘尔辈群奴正可牧牛羊,何为送死!’冲曰:‘奴则奴矣,既厌奴苦,复欲取尔见代。’坚遣使送锦袍一领遗冲,称诏曰:‘古人兵交,使在其间。卿远来草创,得无劳乎?今送一袍,以明本怀。朕于卿恩分如何,而于一朝忽为此变!’冲命詹事答之,亦称‘皇太弟有令:孤今心在天下,岂顾一袍小惠。苟能知命,便可君臣束手,早送皇帝,自当宽贷苻氏,以酬曩好,终不使既往之施独美于前’。坚大怒曰:‘吾不用王景略、阳平公之言,使白虏敢至于此。’
苻丕在邺粮竭,马无草,削松木而食之。会丁零叛慕容垂,垂引师去邺,始具西问,知苻叡等丧败,长安危逼,乃遣其阳平太守邵兴率骑一千,将北引重合侯苻谟、高邑侯苻亮、阜城侯苻定于常山,固安侯苻鉴、中山太守王兖于中山,以为己援。垂遣将军张崇要兴,获之于襄国南。又遣其参军封孚西引张蚝、并州刺史王腾于晋阳,蚝、腾以众寡不赴。丕进退路穷,乃谋于群僚。司马杨膺唱归顺之计,丕犹未从。会晋遣济北太守丁匡据碻磝,济阳太守郭满据滑台,将军颜肱、刘袭次于河北,丕遣将军桑据距之,为王师所败。袭等进攻黎阳,克之。丕惧,乃遣从弟就与参军焦逵请救于谢玄。丕书称假途求粮,还赴国难,须军援既接,以邺与之,若西路不通,长安陷没,请率所领保守邺城。乃羁縻一方,文降而已。逵与参军姜让密谓杨膺曰:‘今祸难如此,京师阻隔,吉凶莫审,密迩寇仇,三军罄绝,倾危之甚,朝不及夕。观公豪气不除,非救世之主,既不能竭尽诚款,速致粮援,方设两端,必无成也。今日之殆,疾于转机,不容虚设,徒成反复。宜正书为表,以结殷勤。若王师之至,必当致身。如其不从,可逼缚与之。苟不义服,一人力耳。古人行权,宁济为功,况君侯累叶载德,显祖初著名于晋朝,今复建崇勋,使功业相继,千载一时,不可失也。’膺素轻丕,自以力能逼之,乃改书而遣逵等,并遣济南毛蜀、毛鲜等分房为任于晋。
坚遣鸿胪郝稚征处士王嘉于到兽山。既至,坚每日召嘉与道安于外殿,动静咨问之。慕容𬀩入见东堂,稽首谢曰:‘弟冲不识义方,孤背国恩,臣罪应万死。陛下垂天地之容,臣蒙更生之惠。臣二子昨婚,明当三日,愚欲暂屈銮驾,幸臣私第。’坚许之。𬀩出,嘉曰:‘椎芦作蘧蒢,不成文章,会天大雨,不得杀羊。’坚与群臣莫之能解。是夜大雨,晨不果出。初,𬀩之遣诸弟起兵于外也,坚防守甚严,谋应之而无因。时鲜卑在城者犹有千余人,𬀩乃密结鲜卑之众,谋伏兵请坚,因而杀之。令其豪帅悉罗腾、屈突铁侯等潜告之曰:‘官今使侯外镇,听旧人悉随,可于某日会集某处。’鲜卑信之。北部人突贤与其妹别,妹为左将军窦冲小妻,闻以告冲,请留其兄。冲驰入白坚,坚大惊,召腾问之,腾具首服。坚乃诛𬀩父子及其宗族,城内鲜卑无少长及妇女皆杀之。
慕容垂复围邺城。焦逵既至,朝廷果欲征丕任子,然后出师。逵固陈丕款诚无贰,并宣杨膺之意,乃遣刘牢之等率众二万,水陆运漕救邺。
时长安大饥,人相食,诸将归而吐肉以饴妻子。
慕容冲僭称尊号于阿房,改年更始。坚与冲战,各有胜负。尝为冲军所围,殿中上将军邓迈、左中郎将邓绥、尚书郎邓琼相谓曰:‘吾门世荷荣宠,先君建殊功于国家,不可不立忠效节,以成先君之志。且不死君难者,非丈夫也。’于是与毛长乐等蒙兽皮,奋矛而击冲军。冲军溃,坚获免,嘉其忠勇,并拜五校,加三品将军,赐爵关内侯。冲又遣其尚书令高盖率众夜袭长安,攻陷南门,入于南城。左将军窦冲、前禁将军李辩等击败之,斩首千八百级,分其尸而食之。坚寻败冲于城西,追奔至于阿城。诸将请乘胜入城,坚惧为冲所获,乃击金以止军。
是时刘牢之至枋头。征东参军徐义、宦人孟丰告苻丕,杨膺、姜让等谋反,丕收膺、让戮之。牢之以丕自相屠戮,盘桓不进。
苻晖屡为冲所败,坚让之曰:‘汝,吾之子也,拥大众,屡为白虏小儿所摧,何用生为!’晖愤恚自杀。关中堡壁三千余所,推平远将军冯翊赵敖为统主,相率结盟,遣兵粮助坚。左将军苟池、右将军俱石子率骑五千,与冲争麦,战于骊山,为冲所败,池死之,石子奔邺。坚大怒,复遣领军杨定率左右精骑二千五百击冲,大败之,俘掠鲜卑万余而还。坚怒,悉坑之。定果勇善战,冲深惮之,遂穿马埳以自固。
刘牢之至邺,慕容垂北如新城。邺中饥甚,丕率邺城之众就晋谷于枋头。牢之入屯邺城。慕容垂军人饥甚,多奔中山,幽冀人相食。初,关东谣曰:‘幽州 21647.gif ,垂之本名。与丕相持经年,百姓死几绝。
先是,姚苌攻新平,新平太守苟辅将降之,郡人辽西太守冯杰、莲勺令冯翊等谏曰:‘天下丧乱,忠臣乃见。昔田单守一城而存齐,今秦之所有,犹连州累镇,郡国百城。臣子之于君父,尽心焉,尽力焉,死而后已,岂宜贰哉!’辅大悦,于是凭城固守。苌为土山地道,辅亦为之。或战山峰,苌众死者万有余人。辅乃诈降,苌将入,觉之,引众而退。辅驰出击之,斩获万计。至是,粮竭矢尽,外救不至,苌遣吏谓辅曰:‘吾方以义取天下,岂仇忠臣乎?卿但率见众男女还长安,吾须此城置镇。’辅以为然,率男女万五千口出城,苌围而坑之,男女无遗。初,石季龙末,清河崔悦为新平相,为郡人所杀。悦子液后仕坚,为尚书郎,自表父仇不同天地,请还冀州。坚愍之,禁锢新平人,缺其城角以耻之。新平酋望深以为惭,故相率距苌,以立忠义。
时有群乌数万,翔鸣于长安城上,其声甚悲,占者以为鬬羽不终年,有甲兵入城之象。冲率众登城,坚身贯甲胄,督战距之,飞矢满身,血流被体。时虽兵寇危逼,冯翊诸堡壁犹有负粮冒难而至者,多为贼所杀。坚谓之曰:‘闻来者率不善达,诚是忠臣赴难之义。当今寇难殷繁,非一人之力所能济也。庶明灵有照,祸极灾返,善保诚顺,为国自爱,蓄粮厉甲,端听师期,不可徒丧无成,相随兽口。’三辅人为冲所略者,咸遣使告坚,请放火以为内应。坚曰:‘哀诸卿忠诚之意也,何复已已。但时运圮丧,恐无益于国,空使诸卿坐自夷灭,吾所不忍也。且吾精兵若兽,利器如霜,而衄于乌合疲钝之贼,岂非天也!宜善思之。’众固请曰:‘臣等不爱性命,投身为国,若上天有灵,单诚或冀一济,没无遗恨矣。’坚遣骑七百应之。而冲营放火者为风焰所烧,其能免者十有一二。坚深痛之,身为设祭而招之曰:‘有忠有灵,来就此庭。归汝先父,勿为妖形。’歔欷流涕,悲不自胜。众咸相谓曰:‘至尊慈恩如此,吾等有死无移。’冲毒暴关中,人皆流散,道路断绝,千里无烟。坚以甘松护军仇腾为冯翊太守,加辅国将军,与破虏将军蜀人兰犊慰勉冯翊诸县之众。众咸曰:‘与陛下同死共生,誓无有贰。’
每夜有人周城大呼曰:‘杨定健儿应属我,宫殿台观应坐我,父子同出不共汝。’旦寻而不见人迹。城中有书曰古符传贾录,载‘帝出五将久长得’。先是,又谣曰:‘坚入五将山长得。’坚大信之,告其太子宏曰:‘脱如此言,天或导予。今留汝兼总戎政,勿与贼争利,朕当出陇收兵运粮以给汝。天其或者正训予也。’于是遣卫将军杨定击冲于城西,为冲所擒。坚弥惧,付宏以后事,将中山公诜、张夫人率骑数百出如五将,宣告州郡,期以孟冬救长安。宏寻将母妻宗室男女数千骑出奔,百僚逃散。慕容冲入据长安,纵兵大掠,死者不可胜计。
初,秦之未乱也,关中土然,无火而烟气大起,方数十里中,月余不灭。坚每临听讼观,令百姓有怨者举烟于城北,观而录之。长安为之语曰:‘欲得必存当举烟。’又为谣曰:‘长鞘马鞭击左股,太岁南行当复虏。’秦人呼鲜卑为白虏。慕容垂之起于关东,岁在癸未。坚之分氐户于诸镇也,赵整因侍,援琴而歌曰:‘阿得脂,阿得脂,博劳旧父是仇绥,尾长翼短不能飞,远徙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语阿谁!’坚笑而不纳。至是,整言验矣。
坚至五将山,姚苌遣将军吴忠围之。坚众奔散,独侍御十数人而已。神色自若,坐而待之,召宰人进食。俄而忠至,执坚以归新平,幽之于别室。苌求传国玺于坚曰:‘苌次膺符历,可以为惠。’坚瞋目叱之曰:‘小羌乃敢干逼天子,岂以传国玺授汝羌也。图纬符命,何所依据?五胡次序,无汝羌名。违天不祥,其能久乎!玺已送晋,不可得也。’苌又遣尹纬说坚,求为尧舜禅代之事。坚责纬曰:‘禅代者,圣贤之事。姚苌叛贼,奈何拟之古人!’坚既不许苌以禅代,骂而求死,苌乃缢坚于新平佛寺中,时年四十八。中山公诜及张夫人并自杀。是岁,太元十年也。
宏之奔也,归其南秦州刺史杨璧于下辩,璧距之,乃奔武都氐豪强熙,假道归顺,朝廷处宏于江州。宏历位辅国将军。桓玄篡位,以宏为梁州刺史。义熙初,以谋叛被诛。
初,坚强盛之时,国有童谣云:‘河水清复清,苻诏死新城。’坚闻而恶之,每征伐,戒军候云:‘地有名新者避之。’时又童谣云:‘阿坚连牵三十年,若后欲败当在江淮间。’坚在位二十七年,因寿春之败,其国大乱,后二年,竟死于新平佛寺,咸应谣言矣。丕僭号,伪追谥坚曰世祖宣昭皇帝。
王猛字景略,北海剧人也,家于魏郡。少贫贱,以鬻畚为业。尝货畚于洛阳,乃有一人贵买其畚,而云无直,自言家去此无远,可随我取直。猛利其贵而从之,行不觉远,忽至深山,见一父老,须发皓然,踞胡床而坐,左右十许人,有一人引猛进拜之。父老曰:‘王公何缘拜也!’乃十倍偿畚直,遣人送之。猛既出,顾视,乃嵩高山也。
猛瓌姿俊伟,博学好兵书,谨重严毅,气度雄远,细事不干其虑,自不参其神契,略不与交通,是以浮华之士咸轻而笑之。猛悠然自得,不以屑怀。少游于邺都,时人罕能识也。惟徐统见而奇之,召为功曹。遁而不应,遂隐于华阴山。怀佐世之志,希龙颜之主,敛翼待时,候风云而后动。桓温入关,猛被褐而诣之,一面谈当世之事,扪虱而言,旁若无人。温察而异之,问曰:‘吾奉天子之命,率锐师十万,杖义讨逆,为百姓除残贼,而三秦豪杰未有至者何也?’猛曰:‘公不远数千里,深入寇境,长安咫尺而不渡灞水,百姓未见公心故也,所以不至。’温默然无以酬之。温之将还,赐猛车马,拜高官督护,请与俱南。猛还山咨师,师曰:‘卿与桓温岂并世哉!在此自可富贵,何为远乎!’猛乃止。
苻坚将有大志,闻猛名,遣吕婆楼招之,一见便若平生,语及废兴大事,异符同契,若玄德之遇孔明也。及坚僭位,以猛为中书侍郎。时始平多枋头西归之人,豪右纵横,劫盗充斥,乃转猛为始平令。猛下车,明法峻刑,澄察善恶,禁勒强豪。鞭杀一吏,百姓上书讼之,有司劾奏,槛车征下廷尉诏狱。坚亲问之,曰:‘为政之体,德化为先,莅任未几而杀戮无数,何其酷也!’猛曰:‘臣闻宰宁国以礼,治乱邦以法。陛下不以臣不才,任臣以剧邑,谨为明君翦除凶猾。始杀一奸,余尚万数,若以臣不能穷残尽暴,肃清轨法者,敢不甘心鼎镬,以谢孤负。酷政之刑,臣实未敢受之。’坚谓群臣曰:‘王景略固是夷吾、子产之俦也。’于是赦之。
迁尚书左丞、咸阳内史、京兆尹。未几,除吏部尚书、太子詹事,又迁尚书左仆射、辅国将军、司隶校尉,加骑都尉,居中宿卫。时猛年三十六,岁中五迁,权倾内外,宗戚旧臣皆害其宠。尚书仇腾、丞相长史席宝数谮毁之,坚大怒,黜腾为甘松护军,宝白衣领长史,尔后上下咸服,莫有敢言。顷之,迁尚书令、太子太傅,加散骑常侍。猛频表累让,坚竟不许。又转司徒、录尚书事,余如故。猛辞以无功,不拜。
后率诸军讨慕容𬀩,军禁严明,师无私犯。猛之未至邺也。劫盗公行,及猛之至,远近帖然,燕人安之。军还,以功进封清河郡侯,赐以美妾五人,上女妓十二人,中妓三十八人,马百匹,车十乘。猛上疏固辞不受。
时既留镇冀州,坚遣猛于六州之内听以便宜从事,简召英俊,以补关东守宰,授讫,言台除正。居数月,上疏曰:‘臣前所以朝闻夕拜,不顾艰虞者,正以方难未夷,军机权速,庶竭命戎行,甘驱驰之役,敷宣皇威,展筋骨之效,故僶俛从事,叨据负乘,可谓恭命于济时,俟太平于今日。今圣德格于皇天,威灵被于八表,弘化已熙,六合清泰,窃敢披贡丹诚,请避贤路。设官分职,各有司存,岂应孤任愚臣,以速倾败!东夏之事,非臣区区所能康理,愿徙授亲贤,济臣颠坠。若以臣有鹰犬微勤,未忍捐弃者,乞待罪一州,效尽力命。徐方始宾,淮汝防重,六州处分,府选便宜,辄以悉停。督任弗可虚旷,深愿时降神规。’坚不许,遣其侍中梁谠诣邺喻旨,猛乃视事如前。
俄入为丞相、中书监、尚书令、太子太傅、司隶校尉,持节、常侍、将军、侯如故。稍加都督中外诸军事。猛表让久之。坚曰:‘卿昔螭蟠布衣,朕龙潜弱冠,属世事纷纭,厉士之际,颠覆厥德。朕奇卿于暂见,拟卿为卧龙,卿亦异朕于一言,回考槃之雅志,岂不精契神交,千载之会!虽傅岩入梦,姜公悟兆,今古一时,亦不殊也。自卿辅政,几将二纪,内釐百揆,外荡群凶,天下向定,彝伦始叙。朕且欲从容于上,望卿劳心于下,弘济之务,非卿而谁!’遂不许。其后数年,复授司徒。猛复上疏曰:‘臣闻乾象盈虚,惟后则之;位称以才,官非则旷。郑武翼周,仍世载咏;王叔昧宠,政替身亡,斯则成败之殷监,为臣之炯戒。窃惟鼎宰崇重,参路太阶,宜妙尽时贤,对扬休命。魏祖以文和为公,贻笑孙后;千秋一言致相,匈奴ñ之。臣何庸狷,而应斯举!不但取嗤邻远,实令为虏轻秦。昔东野穷驭,颜子知其将弊。陛下不复料度臣之才力,私惧败亡是及。且上亏宪典,臣何颜处之!虽陛下私臣,其如天下何!愿回日月之鉴,矜臣后悔,使上无过授之谤,臣蒙覆焘之恩。’坚竟不从。猛乃受命。军国内外万机之务,事无巨细,莫不归之。
猛宰政公平,流放尸素,拔幽滞,显贤才,外修兵革,内崇儒学,劝课农桑,教以廉耻,无罪而不刑,无才而不任,庶绩咸熙,百揆时叙。于是兵强国富,垂及升平,猛之力也。坚尝从容谓猛曰:‘卿夙夜匪懈,忧勤万机,若文王得太公,吾将优游以卒岁。’猛曰:‘不图陛下知臣之过,臣何足以拟古人!’坚曰:‘以吾观之,太公岂能过也。’常敕其太子宏、长乐公丕等曰:‘汝事王公,如事我也。’其见重如此。
广平麻思流寄关右,因母亡归葬,请还冀州。猛谓思曰:‘便可速装,是暮已符卿发遣。’及始出关,郡县已被符管摄。其令行禁整,事无留滞,皆此类也。性刚明清肃,于善恶尤分。微时一餐之惠,睚 25210.gif 之忿,靡不报焉,时论颇以此少之。
其年寝疾,坚亲祈南北郊、宗庙、社稷,分遣侍臣祷河岳诸祀,靡不周备。猛疾未瘳,乃大赦其境内殊死已下。猛疾甚,因上疏谢恩,并言时政,多所弘益。坚览之流涕,悲恸左右。及疾笃,坚亲临省病,问以后事。猛曰:‘晋虽僻陃吴越,乃正朔相承。亲仁善邻,国之宝也。臣没之后,愿不以晋为图。鲜卑、羌虏,我之仇也,终为人患,宜渐除之,以便社稷。’言终而死,时年五十一。坚哭之恸。比敛,三临,谓太子宏曰:‘天不欲使吾平一六合邪?何夺吾景略之速也!’赠侍中,丞相余如故。给东园温明秘器,帛三千匹,谷万石。谒者仆射监护丧事,葬礼一依汉大将军霍光故事。谥曰武侯,朝野巷哭三日。
苻融字博休,坚之季弟也。少而岐嶷夙成,魁伟美姿度。健之世封安乐王,融上疏固辞,健深奇之,曰:‘且成吾儿箕山之操。’乃止。苻生爱其器貌,常侍左右,未弱冠便有台辅之望。长而令誉弥高,为朝野所属。
坚僭号,拜侍中,寻除中军将军。融聦辩明慧,下笔成章,至于谈玄论道,虽道安无以出之。耳闻则诵,过目不忘,时人拟之王粲。尝著浮图赋,壮丽清赡,世咸珍之。未有升高不赋,临丧不诔,朱彤、赵整等推其妙速。旅力雄勇,骑射击刺,百夫之敌也。铨综内外,刑政修理,进才理滞,王景略之流也。尤善断狱,奸无所容,故为坚所委任。
后为司隶校尉。京兆人董丰游学三年而返,过宿妻家。是夜妻为贼所杀,妻兄疑丰杀之,送丰有司。丰不堪楚掠,诬引杀妻。融察而疑之,问曰:‘汝行往还,颇有怪异及卜筮以不?’丰曰:‘初将发,夜梦乘马南渡水,返而北渡,复自北而南,马停水中,鞭策不去。俯而视之,见两日在于水下,马左白而湿,右黑而燥。寤而心悸,窃以为不祥。还之夜,复梦如初。问之筮者,筮者云:“忧狱讼,远三枕,避三沐。”既至,妻为具沐,夜授丰枕。丰记筮者之言,皆不从之。妻乃自沐,枕枕而寝。’融曰;‘吾知之矣。周易坎为水,马为离,梦乘马南渡,旋北而南者,从坎之离。三爻同变,变而成离。离为中女,坎为中男。两日,二夫之象。坎为执法吏。吏诘其夫,妇人被流血而死。坎二阴一阳,离二阳一阴,相承易位。离下坎上,既济,文王遇之囚牖里,有礼而生,无礼而死。马左而湿,湿,水也,左水右马,冯字也。两日,昌字也。其冯昌杀之乎!’于是推检,获昌而诘之,昌具首服,曰:‘本与其妻谋杀董丰,期以新沐枕枕为验,是以误中妇人。’在冀州,有老母遇劫于路,母扬声唱盗,行人为母逐之。既擒劫者,劫者返诬行人为盗。时日垂暮,母及路人莫知孰是,乃俱送之。融见而笑曰:‘此易知耳,可二人并走,先出凤阳门者非盗。’既而还入,融正色谓后出者曰:‘汝真是盗,何以诬人!’其发奸摘伏,皆此类也。所在盗贼止息,路不拾遗。坚及朝臣雅皆叹服,州郡疑狱莫不折之于融。融观色察形,无不尽其情状。虽镇关东,朝之大事靡不驰驿与融议之。
性至孝,初届冀州,遣使参问其母动止,或日有再三。坚以为烦,月听一使。后上疏请还侍养,坚遣使慰喻不许。久之,征拜侍中、中书监、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司隶校尉、太子太傅、领宗正、录尚书事。俄转司徒,融苦让不受。
融为将善谋略,好施爱士,专方征伐,必有殊功。
坚既有意荆扬,时慕容垂、姚苌等常说坚以平吴封禅之事,坚谓江东可平,寝不暇旦。融每谏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穷兵极武,未有不亡。且国家,戎族也,正朔会不归人。江东虽不绝如𫄧,然天之所相,终不可灭。’坚曰:‘帝王历数岂有常哉,惟德之所授耳!汝所以不如吾者,正病此不达变通大运。刘禅可非汉之遗祚,然终为中国之所并。吾将任汝以天下之事,奈何事事折吾,沮坏大谋!汝尚如此,况于众乎!’坚之将入寇也,融又切谏曰:‘陛下听信鲜卑、羌虏谄谀之言,采纳良家少年利口之说,臣恐非但无成,亦大事去矣。垂、苌皆我之仇敌,思闻风尘之变,冀因之以逞其凶德。少年等皆富足子弟,希关军旅,苟说佞谄之言,以会陛下之意,不足采也。’坚弗纳。及淮南之败,垂、苌之叛,坚悼恨弥深。
苻朗字元达,坚之从兄子也。性宏达,神气爽迈,幼怀远操,不屑时荣。坚尝目之曰:‘吾家千里驹也。’征拜镇东将军、青州刺史,封乐安男,不得已起而就官。及为方伯,有若素士,耽翫经籍,手不释卷,每谈虚语玄,不觉日之将夕;登涉山水,不知老之将至。在任甚有称绩。
后晋遣淮阴太守高素伐青州,朗遣使诣谢玄于彭城求降,玄表朗许之,诏加员外散骑侍郎。既至扬州,风流迈于一时,超然自得,志陵万物,所与悟言,不过一二人而已。骠骑长史王忱,江东之俊秀,闻而诣之,朗称疾不见。沙门释法汰问朗曰:‘见王吏部兄弟未?’朗曰:‘吏部为谁?非人面而狗心、狗面而人心兄弟者乎?’王忱丑而才慧,国宝美貌而才劣于弟,故朗云然。汰怅然自失。其忤物侮人,皆此类也。
谢安常设䜩请之,朝士盈坐,并机褥壶席。朗每事欲夸之,唾则令小儿跪而张口,既唾而含出,顷复如之,坐者以为不及之远也。又善识味,咸酢及肉皆别所由。会稽王司马道子为朗设盛馔,极江左精肴。食讫,问曰:‘关中之食孰若此?’答曰:‘皆好,惟盐味小生耳。’既问宰夫,皆如其言。或人杀鸡以食之,既进,朗曰:‘此鸡栖恒半露。’检之,皆验。又食鹅肉,知黑白之处。人不信,记而试之,无豪釐之差。时人咸以为知味。
后数年,王国宝谮而杀之。王忱将为荆州刺史,待杀朗而后发。临刑,志色自若,为诗曰:‘四大起何因?聚散无穷已。既过一生中,又入一死理。冥心乘和畅,未觉有终始。如何箕山夫,奄焉处东市!旷此百年期,远同嵇叔子。命也归自天,委化任冥纪。’著苻子数十篇行于世,亦老庄之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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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晋书  卷一百一十五‧载记第十五  苻丕 苻登  苻丕
苻丕字永叔,坚之长庶子也。少而聦慧好学,博综经史。坚与言将略,嘉之,命邓羌教以兵法。文武才干亚于苻融,为将善收士卒情,出镇于邺,东夏安之。
坚败归长安,丕为慕容垂所逼,自邺奔枋头。坚之死也,丕复入邺城,将收兵赵魏,西赴长安。会幽州刺史王永、平州刺史苻冲频为垂将平规等所败,乃遣昌黎太守宋敞焚烧和龙、蓟城宫室,率众三万进屯壶关,遣使招丕。丕乃去邺,率男女六万余口进如潞川。骠骑张蚝、并州刺史王腾迎之,入据晋阳,始知坚死问,举哀于晋阳,三军缟素。王永留苻冲守壶关,率骑一万会丕,劝称尊号,丕从之,乃以太元十年僭即皇帝位于晋阳南。立坚行庙,大赦境内,改元曰太安。置百官,以张蚝为侍中、司空,封上党郡公;王永为使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尚书令,进封清河公;王腾为散骑常侍、中军大将军、司隶校尉、阳平郡公;苻冲为左光禄大夫、尚书左仆射、西平王;俱石子为卫将军、濮阳公;杨辅为尚书右仆射、济阳公;王亮为护军将军、彭城公;强益耳、梁畅为侍中,徐义为吏部尚书,并封县公。自余封授各有差。
是时安西吕光自西域还师,至于宜禾,坚凉州刺史梁熙谋闭境距之。高昌太守杨翰言于熙曰:‘吕光新定西国,兵强气锐,其锋不可当也。度其事意,必有异图。且今关中扰乱,京师存亡未知,自河已西迄于流沙,地方万里,带甲十万,鼎峙之势实在今日。若光出流沙,其势难测。高梧谷口,水险之要,宜先守之而夺其水。彼既穷渴,自然投戈。如其以远不守,伊吾之关亦可距也。若度此二要,虽有子房之策,难为计矣。地有所必争,真此机也。’熙弗从。美水令犍为张统说熙曰:‘主上倾国南讨,覆败而还。慕容垂擅兵河北,泓、冲寇逼京师,丁零杂虏,跋扈关洛,州郡奸豪,所在风扇,王纲弛绝,人怀利己。今吕光回师,将军何以抗也?’熙曰:‘诚深忧之,未知计之所出。’统曰:‘光雄果勇毅,明略绝人,今以荡西域之威,拥归师之锐,锋若猛火之盛于原,弗可敌也。将军世受殊恩,忠诚夙著,立勋王室,宜在于今。行唐公洛,上之从弟,勇冠一时。为将军计者,莫若奉为盟主,以摄众望,推忠义以总率群豪,则光无异心也。资其精锐,东兼毛兴,连王统、杨璧,集四州之众,扫凶逆于诸夏,宁帝室于关中,此桓文之举也。’熙又不从。杀洛于西海,以子胤为鹰扬将军,率众五万距光于酒泉。敦煌太守姚静、晋昌太守李纯以郡降光。胤及光战于安弥,为光所败。武威太守彭济执熙迎光,光杀之。建威、西郡太守索泮,奋威、督洪池已南诸军事、酒泉太守宋皓等,并为光所杀。
坚尚书令、魏昌公苻纂自关中来奔,拜太尉,进封东海王。以中山太守王兖为平东将军、平州刺史、阜城侯,苻定为征东将军、冀州牧、高城侯,苻绍为镇东将军、督冀州诸军事、重合侯,苻谟为征西将军、幽州牧、高邑侯,苻亮为镇北大将军、督幽并二州诸军事,并进爵郡公。定、绍据信都,谟、亮先据常山,慕容垂之围邺城也,并降于垂,闻丕称尊号,遣使谢罪。王兖固守博陵,与垂相持。左将军窦冲、秦州刺史王统、河州刺史毛兴、益州刺史王广、南秦州刺史杨璧、卫将军杨定,并据陇右,遣使招丕,请讨姚苌。丕大悦,以定为骠骑大将军、雍州牧,冲为征西大将军、梁州牧,统镇西大将军,兴车骑大将军,璧征南大将军,并开府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广安西将军,皆进位州牧。
于是王永宣檄州郡曰:‘大行皇帝弃背万国,四海无主。征东大将军、长乐公,先帝元子,圣武自天,受命荆南,威振衡海,分陕东都,道被夷夏,仁泽光于宇宙,德声侔于下武。永与司空蚝等谨顺天人之望,以季秋吉辰奉公绍承大统,衔哀即事,栖谷总戎,枕戈待旦,志雪大耻。慕容垂为封豕于关东,泓冲继凶于京邑,致乘舆播越,宗社沦倾。羌贼姚苌,我之牧士,乘衅滔天,亲行大逆,有生之巨贼也。永累叶受恩,世荷将相,不与骊山之戎、荥泽之狄共戴皇天,同履厚土。诸牧伯公侯或宛沛宗臣,或四七勋旧,岂忍舍破国之丑竖,纵杀君之逆贼乎!主上飞龙九五,实协天心,灵祥休瑞,史不辍书,投戈效义之士三十余万,少康、光武之功可旬朔而成。今以卫将军俱石子为前军师,司空张蚝为中军都督。武将猛士,风烈雷震,志殄元凶,义无他顾。永谨奉乘舆,恭行天罚。君臣终始之义,在三忘躯之诚,戮力同之,以建晋郑之美。’
先是,慕容𬴊攻王兖于博陵,至是粮竭矢尽,郡功曹张猗逾城聚众应𬴊。兖临城数之曰:‘卿,秦之人也。吾,卿之君也。起众应贼,号称义兵,何名实相违之甚!卿兄往合乡宗,亲逐城主,天地不容,为世大戮。身灭未几,卿复续之。卿见为吾吏,亲寻干戈,竞为戎首,为尔君者,不亦难乎!今人可取卿一切之功,宁能忘卿不忠不孝之事!古人有云,求忠臣必出孝子之门,卿母在城,不能顾之,何忠义之可望!恶不绝世,卿之谓也。不图中州礼义之邦,而卿门风若斯。卿去老母如脱屣,吾复何论哉!’既而城陷,兖及固安侯苻鉴并为𬴊所杀。
丕复以王永为司徒、录尚书事,徐义为尚书令,加右光禄大夫。
初,王广还自成都也,奔其兄秦州刺史统。及长安不守,广攻河州牧毛兴于枹罕。兴遣建节将军、临清伯卫平率其宗人千七百夜袭广军,大败之。王统复遣兵助广,兴于是婴城固守。既而袭王广,败之,广亡奔秦州,为陇西鲜卑匹兰所执,送诣姚苌。兴既败王广,谋伐王统,平上邽。枹罕诸氐皆窘于兵革而疲不堪命,乃杀兴,推卫平为使持节、安西将军、河州刺史,遣使请命。
刁云杀慕容忠,乃推慕容永为使持节、大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大单于、雍秦梁凉四州牧、录尚书事、河东王,称藩于垂。征东苻定、镇东苻绍、征北苻谟、镇北苻亮皆降于慕容垂。
丕又进王永为左丞相,苻纂为大司马,张蚝为太尉,王腾为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徐义为司空,苻冲为车骑大将军、尚书令、仪同三司,俱石子为卫大将军、尚书左仆射,领官皆如故。永又檄州郡曰:‘昔夏有穷夷之难,少康起焉;王莽毒杀平帝,世祖重光汉道;百六之运,何代无之!天降丧乱,羌胡猾夏,先帝晏驾贼庭,京师鞠为戎穴,神州萧条,生灵涂炭。天未亡秦,社稷有奉。主上圣德恢弘,道侔光武,所在宅心,天人归属,必当隆中兴之功,复配天之美。姚苌残虐,慕容垂凶暴,所过灭户夷烟,毁发丘墓,毒遍存亡,痛缠幽显,虽黄巾之害于九州,赤眉之暴于四海,方之未为甚也。今素秋将及,行师令辰,公侯牧守,垒主乡豪,或戮力国家,乃心王室,各率所统,以孟冬上旬会大驾于临晋。’于是天水姜延、冯翊寇明、河东王昭、新平张晏、京兆杜敏、扶风马郎、建忠高平牧官都尉王敏等咸承檄起兵,各有众数万,遣使应丕。皆就拜将军、郡守,封列侯。冠军邓景拥众五千据彭池,与窦冲为首尾,击苌平凉太守金熙。安定北部都尉鲜卑没奕于率鄯善王胡员吒、护羌中郎将梁苟奴等,与苌左将军姚方成、镇远强京战于孙丘谷,大败之。
枹罕诸氐以卫平年老,不可以成事业,议废之,而惮其宗强,连日不决。氐有啖青者,谓诸将曰:‘大事宜定,东讨誂苌,不可沈吟犹豫。一旦事发,反为人害。诸军但请卫公会集众将,青为诸军决之。’众以为然。于是大飨诸将,青抽劔而前曰:‘今天下大乱,豺狼塞路,吾曹今日可谓休戚是同,非贤明之主莫可济艰难也。卫公朽耄,不足以成大事,宜反初服,以避贤路。狄道长苻登虽王室疏属,而志略雄明,请共立之,以赴大驾。诸君若有不同者,便下异议。’乃奋劔攘袂,将斩贰己者,众皆从之,莫敢仰视。于是推登为帅,遣使于丕请命。丕以登为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安王、持节及州郡督因其所称而授之。又以徐义为右丞相。
丕留王腾守晋阳,杨辅戍壶关,率众四万进据平阳。王统以秦州降姚苌。慕容永以丕至平阳,恐不自固,乃遣使求假道还东,丕弗许。遣王永及苻纂攻之。以俱石子为前锋都督,与慕容永战于襄陵。王永大败,永及石子皆死之。
初,苻纂之奔丕也,部下壮士三千余人,丕猜而忌之。及永之败,惧为纂所杀,率骑数千南奔东垣。晋扬威将军冯该自陕要击,败之,斩丕首,执其太子宁、长乐王寿,送于京师,朝廷赦而不诛,归之于苻宏。徐义为慕容永所获,械埋其足,将杀之。义诵观世音经,至夜中,土开械脱,于重禁之中若有人导之者,遂奔杨佺期,佺期以为洛阳令。苻纂及弟师奴率丕余众数万,奔据杏城。苻登称尊号,伪谥丕为哀平皇帝。丕之臣佐皆没慕容永,永乃进据上党之长子,僭称大号,改元曰中兴。丕在位二年而败。
苻登(索泮徐嵩)
登字文高,坚之族孙也。父敞,健之世为太尉司马、陇东太守、建节将军,后为苻生所杀。坚即伪位,追赠右将军、凉州刺史,以登兄同成嗣。毛兴之镇上邽,以为长史。登少而雄勇,有壮气,粗险不修细行,故坚弗之奇也。长而折节谨厚,颇览书传。拜殿上将军,稍迁羽林监、扬武将军、长安令,坐事黜为狄道长。
及关中乱,去县归毛兴。同成言于兴,请以登为司马,常在营部。登度量不群,好为奇略,同成常谓之曰:‘汝闻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无数干时,将为博识者不许。吾非疾汝,恐或不喜人妄豫耳,自是可止。汝后得政,自可专意。’时人闻同成言,多以为疾登而抑蔽之。登乃屏迹不妄交游。兴有事则召之,戏谓之曰:‘小司马可坐评事。’登出言辄析理中,兴内服焉,然敬惮而不能委任。姚苌作乱,遣其弟硕德率众伐毛兴,相持久之。兴将死,告同成曰:‘与卿累年共击逆羌,事终不克,何恨之深!可以后事付卿小弟司马,殄硕德者,必此人也。卿可换摄司马事。’
登既代卫平,遂专统征伐。是时岁旱众饥,道殣相望,登每战杀贼,名为熟食,谓军人曰:‘汝等朝战,暮便饱肉,何忧于饥!’士众从之,啖死人肉,辄饱健能鬬。姚苌闻之,急召硕德曰:‘汝不来,必为苻登所食尽。’硕德于是下陇奔苌。
及丕败,丕尚书寇遣奉丕子渤海王懿、济北王昶自杏城奔登。登乃具丕死问,于是为丕发丧行服,三军缟素。登请立懿为主,众咸曰:‘渤海王虽先帝之子,然年在幼冲,未堪多难。国乱而立长君,春秋之义也。三虏跨僭,寇旅殷强,豺狼枭镜,举目而是,自古厄运之极,莫甚于斯。大王挺劔西州,凤翔秦陇,偏师暂接,姚苌奔溃,一战之功,可谓光格天地。宜龙骧武奋,拯拔旧京,以社稷宗庙为先,不可顾曹臧、吴札一介微节,以失图运之机,不建中兴之业也。’登于是以太元十一年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内,改元曰太初。
立坚神主于军中,载以辎軿,羽葆青盖,车建黄旗,武贲之士三百人以卫之,将战必告,凡欲所为,启主而后行。缮甲纂兵,将引师而东,乃告坚神主曰:‘维曾孙皇帝臣登,以太皇帝之灵恭践宝位。昔五将之难,贼羌肆害于圣躬,实登之罪也。今合义旅,众余五万,精甲劲兵,足以立功,年谷丰穰,足以资赡。即日星言电迈,直造贼庭,奋不顾命,陨越为期,庶上报皇帝酷冤,下雪臣子大耻。惟帝之灵,降监厥诚。’因歔欷流涕。将士莫不悲恸,皆刻鉾铠为‘死休’字,示以战死为志。每战以长槊钩刃为方圆大阵,知有厚薄,从中分配,故人自为战,所向无前。
初,长安之将败也,坚中垒将军徐嵩、屯骑校尉胡空各聚众五千,据险筑堡以自固,而受姚苌官爵。及苌之害坚,嵩等以王礼葬坚于二堡之间。至是,各率众降登。拜嵩镇军将军、雍州刺史,空辅国将军、京兆尹。登复改葬坚以天子之礼。又僭立其妻毛氏为皇后,弟懿为皇太弟。遣使拜苻纂为使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师,领大司马,进封鲁王,纂弟师奴为抚军大将军、并州牧、朔方公。纂怒谓使者曰:‘渤海王世祖之孙,先帝之子,南安王何由不立而自尊乎?’纂长史王旅谏曰:‘南安已立,理无中改。贼虏未平,不可宗室之中自为仇敌,愿大王远踪光武推圣公之义,枭二虏之后,徐更图之。’纂乃受命。于是贰县虏帅彭沛谷、屠各董成、张龙世、新平羌雷恶地等尽应之,有众十余万。纂遣师奴攻上郡羌酋金大黑、金洛生,大黑等逆战,大败之,斩首五千八百。
登以窦冲为车骑大将军、南秦州牧,杨定为大将军、益州牧,杨璧为司空、梁州牧。
苻纂败姚硕德于泾阳,姚苌自阴密距纂,纂退屯敷陆。窦冲攻苌汧、雍二城,克之,斩其将军姚元平、张略等。又与苌战于汧东,为苌所败。登次于瓦亭。苌攻彭沛谷堡,陷之,沛谷奔杏城,苌迁阴密。登征虏、冯翊太守兰犊率众二万自频阳入于和宁,与苻纂首尾,将图长安。师奴劝其兄纂称尊号,纂不从,乃杀纂,自立为秦公。兰犊绝之,皆为姚苌所败。
登进据胡空堡,戎夏归之者十有余万。姚苌遣其将军姚方成攻陷徐嵩堡,嵩被杀,悉坑戎士。登率众下陇入朝那,姚苌据武都相持,累战互有胜负。登军中大饥,收葚以供兵士。立其子崇为皇太子,弁为南安王,尚为北海王。姚苌退还安定。登就食新平,留其大军于胡空堡,率骑万余围苌营,四面大哭,哀声动人。苌恶之,及命三军哭以应登,登乃引退。
苌以登频战辄胜,谓坚有神验,亦于军中立坚神主,请曰:‘往年新平之祸,非苌之罪。臣兄襄从陕北渡,假路求西,狐死首丘,欲暂见乡里。陛下与苻眉要路距击,不遂而没。襄敕臣行杀,非臣之罪。苻登陛下末族,尚欲复仇,臣为兄报耻,于情理何负!昔陛下假臣龙骧之号,谓臣曰:“朕以龙骧建业,卿其勉之!”明诏昭然,言犹于耳。陛下虽过世为神,岂假手于苻登而图臣,忘前征时言邪!今为陛下立神象,可归休于此,勿计臣过,听臣至诚。’登进师攻苌,既而升楼谓苌曰:‘自古及今,安有杀君而反立神象请福,望有益乎!’大呼曰:‘杀君贼姚苌出来,吾与汝决之,何为枉害无辜!’苌惮而不应。苌自立坚神象,战未有利,军中每夜惊恐,乃严鼓斩象首以送登。
登将军窦洛、窦于等谋反发觉,出奔于苌。登进讨彭池不克,攻弥姐营及繁川诸堡,皆克之。苌连战屡败,乃遣其中军姚崇袭大界,登引师要之,大败崇于安丘,俘斩二万五千。进攻苌将吴忠、唐匡于平凉,克之,以尚书苻硕原为前禁将军、灭羌校尉,戍平凉。登进据苟头原以逼安定。苌率骑三万夜袭大界营,陷之,杀登妻毛氏及其子弁、尚,擒名将数十人,驱掠男女五万余口而去。
登收合余兵,退据胡空堡,遣使赍书加窦冲大司马、骠骑将军、前锋大都督、都督陇东诸军事,杨定左丞相、上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杨璧大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遣冲率见众为先驱,自繁川趣长安。登率众从新平迳据新丰之千户固。使定率陇上诸军为其后继,璧留守仇池。又命其并州刺史杨政、冀州刺史杨楷率所统大会长安。苌遣其将军王破虏略地秦州,杨定及破虏战于清水之格奴阪,大败之。登攻张龙世于鸯泉堡,姚苌救之,登引退。苌密遣其将任、宗度诈为内应,遣使招登,许开门纳之。登以为然。雷恶地驰谓登曰:‘姚苌多计略,善御人,必为奸变,愿深宜详思。’登乃止。苌闻恶地之诣登也,谓诸将曰:‘此羌多奸智,今其诣登,事必无成。’登闻苌悬门以待之,大惊,谓左右曰:‘雷征东其殆圣乎!微此公,朕几为竖子所误。’苌攻陷新罗堡。苌扶风太守齐益男奔登。登将军路柴、强武等并以众降于苌。登攻苌将张业生于陇东,苌救之,不克而退。登将军魏褐飞攻姚当成于杏城,为苌所杀。
冯翊郭质起兵广乡以应登,宣檄三辅曰:‘义感君子,利动小人。吾等生逢先帝尧舜之化,累世受恩,非常伯纳言之子,即卿校牧守之胤,而可坐视豺狼忍害君父!裸尸荐棘,痛结幽泉,山陵无松隧之兆,灵主无清庙之颂,贼臣莫大之甚,自古所未闻。虽茹荼之苦,衔蓼之辛,何以谕之!姚苌穷凶肆害,毒被人神,于图谶历数万无一分,而敢妄窃重名,厚颜瞬息,日月固所不照,二仪实亦不育。皇天虽欲绝之,亦将假手于忠节。凡百君子,皆夙渐神化,有怀义方,含耻而存,孰若蹈道而没乎!’众咸然之。唯郑县人苟曜不从,聚众数千应姚苌。登以质为平东将军、冯翊太守。质遣部将伐曜,大败而归。质乃东引杨楷,以为声援,又与曜战于郑东,为曜所败,遂归于苌,苌以为将军,质众皆溃散。
登自雍攻苌将金温于范氏堡,克之,遂渡渭水,攻苌京兆太守韦范于段氏堡,不克,进据曲牢。苟曜有众一万,据逆方堡,密应登,登去曲牢繁川,次于马头原。苌率骑来距,大战败之,斩其尚书吴忠,进攻新平。苌率众救之,登引退,复攻安定,为苌所败,据路承堡。
是时苌疾病,见苻坚为祟。登闻之,秣马厉兵,告坚神主曰:‘曾孙登自受任执戈,几将一纪,未尝不上天锡祐,皇鉴垂矜,所在必克,贼旅冰摧。今太皇帝之灵降灾疢于逆羌,以形类推之,丑虏必将不振。登当因其陨毙,顺行天诛,拯复梓宫,谢罪清庙。’于是大赦境内,百僚进位二等。与苌将姚崇争麦于清水,累为崇所败。进逼安定,去城九十余里。苌疾小瘳,率众距登,登去营逆苌,苌遣其将姚熙隆别攻登营,登惧,退还。苌夜引军过登营三十余里以蹑登后。旦而候人告曰:‘贼诸营已空,不知所向。’登惊曰:‘此为何人,去令我不知,来令我不觉,谓其将死,忽然复来,朕与此羌同世,何其厄哉!’遂罢师还雍。
以窦冲为右丞相。寻而冲叛,自称秦王,建年号。登攻之于野人堡,冲请救于姚苌,苌遣其太子兴攻胡空堡以救之。登引兵还赴胡空堡,冲遂与苌连和。
至是苌死,登闻之喜曰:‘姚兴小儿,吾将折杖以笞之。’于是大赦,尽众而东,攻屠各姚奴、帛蒲二堡,克之,自甘泉向关中。兴追登不及数十里,登从六陌趣废桥,兴将尹纬据桥以待之。登争水不得,众渴死者十二三。与纬大战,为纬所败,其夜众溃,登单马奔雍。
初,登之东也,留其弟司徒广守雍,太子崇守胡空堡。广、崇闻登败,出奔,众散。登至,无所归,遂奔平凉,收集遗众入马毛山。兴率众攻之,登遣子汝阴王宗质于陇西鲜卑乞伏干归,结婚请援,干归遣骑二万救登。登引军出迎,与兴战于山南,为兴所败,登被杀。在位九年,时年五十二。崇奔于湟中,僭称尊号,改元延初。伪谥登曰高皇帝,庙号太宗。崇为干归所逐,崇、定皆死。
始,健以穆帝永和七年僭立,至登五世,凡四十有四岁,以孝武帝太元十九年灭。
索泮字德林,敦煌人也。世为冠族。泮少时游侠,及长,变节好学,有佐世才器。张天锡辅政,以泮为冠军、记室参军。天锡即位,拜司兵,历位禁中录事。执法御掾,州府肃然,郡县改迹。迁羽林左监,有勤干之称。出为中垒将军、西郡武威太守、典戎校尉。政务宽和,戎夏怀其惠,天锡甚敬之。苻坚见而叹曰:‘凉州信多君子!’既而以泮河西德望,拜别驾。
吕光既克姑臧,泮固郡不降,光攻而获之。光曰:‘孤既平西域,将赴难京师,梁熙无状,绝孤归路,此朝廷之罪人,卿何意阻郡固迷,自同元恶!’泮厉色责光曰:‘将军受诏讨叛胡,可受诏乱凉州邪?寡君何罪,而将军害之?泮但苦力寡,不能固守以报君父之仇,岂如逆氐彭济望风反叛!主灭臣死,礼之常也。’乃就刑于市,神色不变。
弟菱有俊才,仕张天锡为执法中郎、冗从右监。苻坚世至伏波将军、典农都尉,与泮俱被害。
徐嵩字元高,盛之子也。少以清白著称。苻坚时举贤良,为郎中,稍迁长安令,贵戚子弟犯法者,嵩一皆考竟,请托路绝。坚甚奇之,谓其叔父成曰:‘人为长吏,故当应耳。此年少落落,有端贰之才。’迁守始平郡,甚有威惠。
及垒陷,姚方成执而数之,嵩厉色谓方成曰:‘汝姚苌罪应万死,主上止黄眉之斩而宥之,叨据内外,位为列将,无犬马识养之诚,首为大逆。汝曹羌辈岂可以人理期也!何不速杀我,早见先帝,取姚苌于地下。’方成怒,三斩嵩,漆其首为便器。登哭之哀恸,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谥曰忠武。
史臣曰:自两京殄覆,九土分崩,赤县成蛇豕之墟,紫宸迁蛙黾之穴,干戈日用,战争方兴,犹逐鹿之并驱,若瞻乌之靡定。苻洪擅蛮陬之桀黠,乘羯虏之危亡,乃附款江东而志图关右,祸生虿毒,未逞狼心。健既承家,克隆凶绪,率思归之众,投山西之隙,据亿丈之岩险,总三秦之果锐,敢窥大宝,遂窃鸿名,校数奸雄,有可言矣。长生惨虐,禀自率由。睹辰象之灾,谓法星之夜饮:忍生灵之命,疑猛兽之朝饥。但肆毒于刑残,曾无心于戒惧。招乱速祸,不亦宜乎!
永固雅量瓌姿,变夷从夏,协鱼龙之谣咏,挺草付之休征,克翦奸回,纂承伪历,遵明王之德教,阐先圣之儒风,抚育黎元,忧勤庶政。王猛以宏材纬军国,苻融以懿戚赞经纶,权薛以谅直进规谟,邓张以忠勇恢威略,隽贤效足,杞梓呈才,文武兼施,德刑具举。乃平燕定蜀,擒代吞凉,跨三分之二,居九州之七,遐荒慕义,幽险宅心,因止马而献歌,托栖鸾以成颂,因以功侔曩烈,岂直化洽当年!虽五胡之盛,莫之比也。
既而足己夸世,愎谏违谋,轻敌怒邻,穷兵黩武。怼三正之未协,耻五运之犹乖,倾率土之师,起滔天之寇,负其犬羊之力,肆其吞噬之能。自谓战必胜,攻必取,便欲鸣鸾禹穴,驻跸疑山,疏爵以侯楚材,筑馆以须归命。曾弗知人道助顺,神理害盈,虽矜涿野之强,终致昆阳之败。遂使凶渠候隙,狡寇伺间,步摇启其祸先,烧当乘其乱极,宗社迁于他族,身首罄于贼臣,贻戒将来,取笑天下,岂不哀哉!岂不谬哉!
苻丕承乱僭窃,寻及倾败,斯可谓天之所废,人不能支。苻登集离散之兵,厉死休之志,虽众寡不敌,难以立功,而义烈慷慨,有足称矣。
赞曰:洪惟壮勇,威棱氐种。健藉世资,遂雄关陇。长生昏虐,败不旋踵。永固祯祥,肇自龙骧。垂旒负扆,窃帝图王。患生纵敌,难起矜强。丕登僭假,沦胥以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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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晋书  卷一百一十六‧载记第十六  姚弋仲 姚襄 姚苌  姚弋仲
姚弋仲,南安赤亭羌人也。其先有虞氏之苗裔。禹封舜少子于西戎,世为羌酋。其后烧当雄于洮罕之间,七世孙填虞,汉中元末寇扰西州,为杨虚侯马武所败,徙出塞。虞九世孙迁那率种人内附,汉朝嘉之,假冠军将军、西羌校尉、归顺王,处之于南安之赤亭。那玄孙柯回为魏镇西将军、绥戎校尉、西羌都督。回生弋仲,少英毅,不营产业,唯以收恤为务,众皆畏而亲之。永嘉之乱,东徙榆眉,戎夏繈负随之者数万,自称护西羌校尉、雍州刺史、扶风公。
刘曜之平陈安也,以弋仲为平西将军,封平襄公,邑之于陇上。及石季龙克上邽,弋仲说之曰:‘明公握兵十万,功高一时,正是行权立策之日。陇上多豪,秦风猛劲,道隆后服,道洿先叛,宜徙陇上豪强,虚其心腹,以实畿甸。’季龙纳之,启勒以弋仲行安西将军、六夷左都督。后晋豫州刺史祖约奔于勒,勒礼待之,弋仲上疏曰:‘祖约残贼晋朝,逼杀太后,不忠于主,而陛下宠之,臣恐奸乱之萌,此其始矣。’勒善之,后竟诛约。
勒既死,季龙执权,思弋仲之言,遂徙秦雍豪杰于关东。弋仲率部众数万迁于清河,拜奋武将军、西羌大都督,封襄平县公。及季龙废石弘自立,弋仲称疾不贺。季龙累召之,乃赴,正色谓季龙曰:‘奈何把臂受托而反夺之乎!’季龙惮其强正而不之责。迁持节、十郡六夷大都督、冠军大将军。性清俭鲠直,不修威仪,屡献谠言,无所回避,季龙甚重之。朝之大议,靡不参决,公卿亦惮而推下之。武城左尉,季龙宠姬之弟也,曾扰其部,弋仲执尉,数以迫胁之状,命左右斩之。尉叩头流血,左右谏,乃止。其刚直不回,皆此类也。
季龙末,梁犊败李农于荥阳,季龙大惧,驰召弋仲。弋仲率其部众八千余人屯于南郊,轻骑至邺。时季龙病,不时见弋仲,引入领军省,赐其所食之食。弋仲怒不食,曰:‘召我击贼,岂来觅食邪!我不知上存亡,若一见,虽死无恨。’左右言之,乃引见。弋仲数季龙曰:‘儿死来愁邪?乃至于疾!儿小时不能使好人辅相,至令相杀。儿自有过,责其下人太甚,故反耳。汝病久,所立儿小,若不差,天下必乱。当宜忧此,不烦忧贼也。犊等因思归之心,共为奸盗,所行残贼,此成擒耳。老羌请效死前锋,使一举而了。’弋仲性狷直,俗无尊卑皆汝之,季龙恕而不责,于坐授使持节、侍中、征西大将军,赐以铠马。弋仲曰:‘汝看老羌堪破贼以不?’于是贯钾跨马于庭中,策马南驰,不辞而出,遂灭梁犊。以功加劔履上殿,入朝不趋,进封西平郡公。
冉闵之乱,弋仲率众讨闵,次于混桥。石祗僭号于襄国,以弋仲为右丞相,待以殊礼。祗与闵相攻,弋仲遣其子襄救祗,戒襄曰:‘汝才十倍于闵,若不枭擒,不须复见我也。’襄击闵于常卢泽,大破之而归。弋仲怒襄之不擒闵也,杖之一百。
弋仲部曲马何罗博学有文才,张豺之辅石世也,背弋仲归豺,豺以为尚书郎。豺败,复归,咸劝杀之。弋仲曰:‘今正是招才纳奇之日,当收其力用,不足害也。’以为参军。其宽恕如此。
弋仲有子四十二人,常戒诸子曰:‘吾本以晋室大乱,石氏待吾厚,故欲讨其贼臣以报其德。今石氏已灭,中原无主,自古以来未有戎狄作天子者。我死,汝便归晋,当竭尽臣节,无为不义之事。’乃遣使请降。永和七年,拜弋仲使持节、六夷大都督、都督江淮诸军事、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大单于,封高陵郡公。八年,卒,时年七十三。
子襄之入关也,为苻生所败,弋仲之柩为生所得,生以王礼葬之于天水冀县。苌僭位,追谥曰景元皇帝,庙号始祖,墓曰高陵,置园邑五百家。
姚襄
襄字景国,弋仲之第五子也。年十七,身长八尺五寸,臂垂过膝,雄武多才艺,明察善抚纳,士众爱敬之,咸请为嗣。弋仲弗许,百姓固请者日有千数,乃授之以兵。石祗僭号,以襄为使持节、骠骑将军、护乌丸校尉、豫州刺史、新昌公。晋遣使拜襄持节、平北将军、并州刺史、即丘县公。
弋仲死,襄秘不发丧,率户六万南攻阳平、元城、发干,皆破之,杀掠三千余家,屯于碻磝津。以太原王亮为长史,天水尹赤为司马,略阳伏子成为左部帅,南安敛岐为右部帅,略阳王黑那为前部帅,强白为后部帅,太原薛赞、略阳权翼为参军。南至荥阳,始发丧行服。与高昌、李历战于麻田,马中流矢死,赖其弟苌以免。晋处襄于谯城,遣五弟为任,单骑度淮,见豫州刺史谢尚于寿春。尚命去仗卫,幅巾以待之,一面交款,便若平生。
襄少有高名,雄武冠世,好学博通,雅善谈论,英济之称著于南夏。中军将军、杨州刺史殷浩惮其威名,乃因襄诸弟,频遣刺客杀襄,刺客皆推诚告实,襄待之若旧。浩潜遣将军魏憬率五千余人袭襄,襄乃斩憬而并其众。浩愈恶之,乃使将军刘启守谯,迁襄于梁国蠡台,表授梁国内史。襄遣权翼诣浩,浩曰:‘姚平北每举动自由,岂所望也。’翼曰:‘将军轻纳奸言,自生疑贰,愚谓猜嫌之由,不在于彼。’浩曰:‘姚君纵放小人,盗窃吾马,王臣之礼固若是乎?’翼曰:‘将军谓姚平北以威武自强,终为难保,校兵练众,将惩不恪,取马者欲以自卫耳。’浩曰:‘何至是也。’浩遣谢万讨襄,襄逆击破之。浩甚怒,会闻关中有变,浩率众北伐,襄乃要击浩于山桑,大败之,斩获万计,收其资仗。使兄益守山桑垒,复如淮南。浩遣刘启、王彬之伐山桑,襄自淮南击灭之,鼓行济淮,屯于盱眙,招掠流人,众至七万,分置守宰,劝课农桑,遣使建邺,罪状殷浩,并自陈谢。
流人郭斁等千余人执晋堂邑内史刘仕降于襄,朝廷大震,以吏部尚书周闵为中军将军,缘江备守。襄将佐部众皆北人,咸劝襄北还。襄方轨北引,自称大将军、大单于,进攻外黄,为晋边将所败。襄收散卒而勤抚恤之,于是复振。乃据许昌,将如河东以图关右,自许遂攻洛阳,逾月不克。其长史王亮谏襄曰:‘公英略盖天下,士众思效力命,不可损威劳众,守此孤城。宜还河北,以弘远略。’襄曰:‘洛阳虽小,山河四塞之固,亦是用武之地。吾欲先据洛阳,然后开建大业。’俄而亮卒,襄哭之甚恸,曰:‘天将不欲成吾事乎?王亮舍我去也!’
晋征西大将军桓温自江陵伐襄,战于伊水北,为温所败,率麾下数千骑奔于北山。其夜,百姓弃妻子随襄者五千余人,屯据阳乡,赴者又四千余户。襄前后败丧数矣,众知襄所在,辄扶老携幼奔驰而赴之。时或传襄创重不济,温军所得士女莫不北望挥涕。其得物情如此,先是,弘农杨亮归襄,襄待以客礼。后奔桓温,温问襄于亮,亮曰:‘神明器宇,孙策之俦,而雄武过之。’其见重如是。
襄寻徙北屈,将图关中,进屯杏城,遣其从兄辅国姚兰略地鄜城,使其兄益及将军王钦卢招集北地戎夏,归附者五万余户。苻生遣其将苻飞拒战,兰败,为飞所执。襄率众西引,生又遣苻坚、邓羌等要之。襄将战,沙门智通固谏襄,宜厉兵收众,更思后举。襄曰:‘二雄不俱立,冀天不弃德以济黎元,吾计决矣。’会羌师来逼,襄怒,遂长驱而进,战于三原。襄败,为坚所杀,时年二十七,是岁晋升平元年也。苻生以公礼葬之。苌僭号,追谥魏武王,封襄孙延定为东城侯。
姚苌
苌字景茂,弋仲第二十四子也。少聦哲,多权略,廓落任率,不修行业,诸兄皆奇之。随襄征伐,每参大谋。襄之寇洛阳也,梦苌服衮衣,升御坐,诸酋长皆侍立,旦谓将佐曰:‘吾梦如此,此儿志度不恒,或能大起吾族。’襄之败于麻田也,马中流矢死,苌下马以授襄,襄曰:‘汝何以自免?’苌曰:‘但令兄济,竖子安敢害苌!’会救至,俱免。
及襄死,苌率诸弟降于苻生。苻坚以苌为扬武将军,历左卫将军,陇东、汲郡、河东、武都、武威、巴西、扶风太守,宁、幽、兖三州刺史,复为扬武将军,步兵校尉,封益都侯。为坚将,累有大功。
初,苌随杨安伐蜀,尝昼寝水旁,上有神光焕然,左右咸异之。及苻坚寇晋,以苌为龙骧将军、督益梁州诸军事,谓苌曰:‘朕本以龙骧建业,龙骧之号未曾假人,今特以相授,山南之事一以委卿。’坚左将军窦冲进曰:‘王者无戏言,此将不详之征也,惟陛下察之。’坚默然。
坚既败于淮南,归长安,慕容泓起兵叛坚。坚遣子叡讨之,以苌为司马。为泓所败,叡死之。苌遣龙骧长史赵都诣坚谢罪,坚怒,杀之。苌惧,奔于渭北,遂如马牧。西州豪族尹详、赵曜、王钦卢、牛双、狄广、张干等率五万余家,咸推苌为盟主。苌将距之,天水尹纬说苌曰:‘今百六之数既臻,秦亡之兆已见,以将军威灵命世,必能匡济时艰,故豪杰驱驰,咸同推仰。明公宜降心从议,以副群望,不可坐观沈溺而不拯救之。’苌乃从纬谋,以太元九年自称大将军、大单于、万年秦王,大赦境内,年号白雀,称制行事。以天水尹详、南安庞演为左右长史,南安姚晃、尹纬为左右司马,天水狄伯支、焦虔、梁希、庞魏、任谦为从事中郎,姜训、阎遵为掾属,王据、焦世、蒋秀、尹延年、牛双、张干为参军,王钦卢、姚方成、王破虏、杨难、尹嵩、裴骑、赵曜、狄广、党删等为帅。
时慕容冲与苻坚相攻,众甚盛。苌将西上,恐冲遏之,乃遣使通知,以子崇为质于冲,进屯北地,厉兵积粟,以观时变。苻坚先徙晋人李详等数千户于敷陆,至是,降于苌,北地、新平、安定羌胡降者十余万户。坚率诸将攻之,不能克。
苌闻慕容冲攻长安,议进趋之计,群下咸曰:‘宜先据咸阳以制天下。’苌曰:‘燕因怀旧之士而起兵,若功成事捷,咸有东归之思,安能久固秦川!吾欲移兵岭北,广收资实,须秦弊燕回,然后垂拱取之。兵不血刃,坐定天下,此卞庄得二之义也。’坚宁朔将军宋方率骑三千从云中将赴长安,苌自贰县要破之,方单马奔免,其司马田晃率众降苌。苌遣诸将攻新平,克之,因略地至安定,岭北诸城尽降之。
时苻坚为慕容冲所逼,走入五将山。冲入长安。坚司隶校尉权翼、尚书赵迁、大鸿胪皇甫覆、光禄大夫薛赞、扶风太守段铿等文武数百人奔于苌。苌遣骁骑将军吴忠率骑围坚,苌如新平。俄而忠执坚,送之。
慕容冲遣其车骑大将军高盖率众五万来伐,战于新平南,大破之,盖率麾下数千人来降,拜散骑常侍。
冲既率众东下,长安空虚。卢水郝奴称帝于长安,渭北尽应之。扶风王𬴊有众数千,保据马嵬。奴遣弟多攻𬴊。苌伐𬴊,破之,𬴊走汉中。执多而进攻奴,降之。
以太元十一年苌僭即皇帝位于长安,大赦,改元曰建初,国号大秦,改长安曰常安。立妻蛇氏为皇后,子兴为皇太子,置百官。自谓以火德承苻氏木行,服色如汉氏承周故事。徙安定五千余户于长安。以弟征虏绪为司隶校尉,镇长安。
苌如安定,击平凉胡金熙、鲜卑没奕于,大破之。遂如秦州,与苻坚秦州刺史王统相持,天水屠各、略阳羌胡应苌者二万余户,统惧,乃降。因飨将士于上邽,南安人古成诜进曰:‘臣州人殷地险,隽杰如林,用武之国也。王秦州不能收拔贤才,三分鼎足,而坐玩珠玉,以至于此。陛下宜散秦州金帛以施六军,旌贤表善以副鄙州之望。’苌善之,擢为尚书郎。拜弟硕德都督陇右诸军事、征西将军、秦州刺史,领护东羌校尉,镇上邽。
苌还安定,修德政,布惠化,省非急之费,以救时弊,闾阎之士有豪介之善者,皆显异之。
苌复如秦州,为苻登所败,语在登传。以其太子兴镇长安,而与登相距。登冯翊太守兰犊与苻师奴离贰,慕容永攻之,犊遣使请救。苌将赴救,尚书令姚旻、左仆射尹纬等言于苌曰:‘苻登近在瓦亭,陛下未宜轻举。’苌曰:‘登迟重少决,每失时机,闻吾自行,正当广集兵资,必不能轻军深入。两月之间,足可克此三竖,吾事必矣。’遂师次于渥源。师奴率众来距,大战,败之,尽俘其众。又擒兰犊,收其士马。苌乃掘苻坚尸,鞭挞无数,裸剥衣裳,荐之以棘,坎土而埋之。慕容永征西将军王宣率众降苌。
初,关西雄杰以苻氏既终,苌雄略命世,天下之事可一旦而定。苌既与苻登相持积年,数为登所败,远近咸怀去就之计,唯征虏齐难、冠军徐洛生、辅国刘郭单、冠威弥姐婆触、龙骧赵恶地、镇北梁国儿等守忠不贰,并留子弟守营,供继军粮,身将精卒,随苌征伐。时诸营既多,故号苌军为大营,大营之号自此始也。时天大雪,苌下书深自责罚,散后宫文绮珍宝以供戎事,身食一味,妻不重彩。将帅死王事者,加秩二等,士卒战没,皆有褒赠。立太学,礼先贤之后。
敦煌索卢曜请刺苻登,苌曰:‘卿以身徇难,将为谁乎?’曜曰:‘臣死之后,深以友人陇西辛暹仰托。’苌遣之。事发,为登所杀,苌以暹为骑都尉。
登进逼安定,诸将劝苌决战,苌曰:‘与穷寇竞胜,兵家之下。吾将以计取之。’于是留其尚书令姚旻守安定,夜袭登辎重于大界,克之。诸将或欲因登骇乱击之,苌曰:‘登众虽乱,怒气犹盛,未可轻也。’遂止。苌以安定地狭,且逼苻登,使姚硕德镇安定,徙安定千余家于阴密,遣弟征南靖镇之。
立社稷于长安。百姓年七十有德行者,拜为中大夫,岁赐牛酒。
尹纬、姚晃谓古成诜曰:‘苻登穷寇,历年未灭,奸雄鸱峙,所在纠扇,夷夏皆贰,将若之何?’诜曰:‘主上权略无方,信赏必罚,贤能之士,咸怀乐推,岂虑大业不成,氐贼不灭乎!’纬曰:‘登穷寇未灭,奸雄所在扇合,吾等宁无惧乎?’诜曰:‘三秦天府之国,主上十分已有其八。今所在可虑者,苻登、杨定、雷恶地耳,自余琐琐,焉足论哉!然恶地地狭众寡,不足为忧。苻登藉乌合犬羊,偷存假息,料其智勇,非至尊之匹。霸王之起,必有驱除,然后克定大业。昔汉魏之兴也,皆十有余年,乃能一同于海内,五六年间未为久也。主上神略内明,英武外发,可谓无敌于天下耳,取登有余力。愿布德行仁,招贤纳士,厉兵秣马,以候天机。如其鸿业不成者,诜请腰斩以谢明公。’纬言之于苌,苌大悦,赐诜爵关内侯。
雷恶地率众降苌,拜为镇东将军。魏褐飞自称大将军、冲天王,率氐胡数万人攻安北姚当城于杏城,雷恶地应之,攻镇东姚汉得于李润。苌议将讨之,群臣咸曰:‘陛下不忧六十里苻登,乃忧六百里褐飞?’苌曰:‘登非可卒殄,吾城亦非登所能卒图。恶地多智,非常人也。南引褐飞,东结董成,甘言美说以成奸谋,若得杏城、李润,恶地据之,控制远近,相为羽翼,长安东北非复吾有。’于是潜军赴之。苌时众不满二千,褐飞、恶地众至数万,氐胡赴之者首尾不绝。苌每见一军至,辄有喜色。群下怪而问之,苌曰:‘今同恶相济,皆来会集,吾得乘胜席卷,一举而覆其巢穴,东北无复余也。’褐飞等以苌兵少,尽众来攻。苌固垒不战,示之以弱,潜遣子崇率骑数百,出其不意,以乘其后。褐飞兵扰乱,苌遣镇远王超、平远谭亮率步骑击之,褐飞众大溃,斩褐飞及首级万余。恶地请降,苌待之如初。恶地每谓人曰:‘吾自言智勇所施,足为一时之杰。校数诸雄,如吾之徒,皆应跨据一方,兽啸千里。遇姚公智力摧屈,是吾分也。’恶地猛毅清肃,不可干以非义,岭北诸豪皆敬惮之。
苌命其将当城于营处一栅孔中莳树一根,以旌战功。岁余,问之,城曰:‘营所至小,已广之矣。’苌曰:‘少来鬬战无如此快,以千六百人破三万众,国之事业,由此克举。小乃为奇,大何足贵!’
贰城胡曹寅、王达献马三千匹。以寅为镇北将军、并州刺史,达镇远将军、金城太守。
苌性简率,群下有过,或面加骂辱。太常权翼言于苌曰:‘陛下弘达自任,不修小节,驾驭群雄,苞罗隽异,弃嫌录善,有高祖之量。然轻慢之风,所宜除也。’苌曰:‘吾之性也。吾于舜之美,未有片焉;汉祖之短,已收其一。若不闻谠言,安知过也!’
南羌窦鸯率户五千来降,拜安西将军。
苌下书,有复私仇者,皆诛之。将吏亡灭者,各随所亲以立后,振给长育之。
镇东苟曜据逆万堡,密引苻登。苌与登战,败于马头原,收众复战。姚硕德谓诸将曰:‘上慎于轻战,每欲以计取之。今战既失利,而更逼贼者,必有由也。’苌闻而谓硕德曰:‘登用兵迟缓,不识虚实,今轻兵直进,迳据吾东,必苟曜竖子与之连结也。事久变成,其祸难测。所以速战者,欲使竖子谋之未就,好之未深,散败其事耳。’进战,大败之,登退屯于郿。登将金槌以新平降苌,苌轻将数百骑入槌营。群下谏之,苌曰:‘槌既去苻登,复欲图我,将安所归!且怀德初附,推款委质,吾复以不信待之,何以御物乎!’群氐果有异谋,槌不从而止。
苌如阴密攻登,敕其太子兴曰:‘苟曜好奸变,将为国害,闻吾还北,必来见汝,汝便执之。’苟曜果见兴于长安,兴遣尹纬让而诛之。
苌大败登于安定东,置酒高会,诸将咸曰:‘若值魏武王,不令此贼至今,陛下将牢太过耳。’苌笑曰:‘吾不如亡兄有四:身长八尺五寸,臂垂过膝,人望而畏之,一也;当十万之众,与天下争衡,望麾而进,前无横阵,二也;温古知今,讲论道艺,驾驭英雄,收罗隽异,三也;董率大众,履险若夷,上下咸允,人尽死力,四也。所以得建立功业,策任群贤者,正望算略中一片耳。’群臣咸称万岁。
苌下书令留台诸镇各置学官,勿有所废,考试优劣,随才擢叙。苻登骠骑将军没奕于率户六千降,拜使持节、车骑将军、高平公。
苌寝疾,遣姚硕德镇李润,尹纬守长安,召其太子兴诣行营。征南姚方成言于兴曰:‘今寇贼未灭,上复寝疾,王统、苻胤等皆有部曲,终为人害,宜尽除之。’兴于是诛苻胤、王统、王广、徐成、毛盛,乃赴召。兴至,苌怒曰:‘王统兄弟是吾州里,无他远志,徐成等昔在秦朝,并为名将。天下小定,吾方任之,奈何辄便诛害,令人丧气!’
苌下书,兵吏从征伐,户在大营者,世世复其家,无所豫。
苻登与窦冲相持,苌议击之,尹纬言于苌曰:‘太子纯厚之称,著于遐迩,将领英略,未为远近所知。宜遣太子亲行,可以渐广威武,防窥之原。’苌从之,戒兴曰:‘贼徒知汝转近,必相驱入堡,聚而掩之,无不克矣。’比至胡空堡,冲围自解。登闻兴向胡空堡,引还,兴因袭平凉,大获而归,咸如苌策。使兴还镇长安。
苌下书除妖谤之言及赦前奸秽,有相劾举者,皆以其罪罪之。
晋平远将军、护氐校尉杨佛嵩率胡蜀三千余户降于苌,晋将杨佺期、赵睦追之。遣姚崇赴救,大败晋师,斩赵睦。以佛嵩为镇东将军。
苌如长安,至于新支堡,疾笃,舆疾而进。梦苻坚将天官使者、鬼兵数百突入营中,苌惧,走入宫,宫人迎苌刺鬼,误中苌阴,鬼相谓曰:‘正中死处。’拔矛,出血石余。寤而惊悸,遂患阴肿,医刺之,出血如梦。苌遂狂言,或称‘臣苌,杀陛下者兄襄,非臣之罪,愿不枉臣’。至长安,召太尉姚旻、尚书左仆射尹纬、右仆射姚晃、尚书狄伯支等入,受遗辅政。苌谓兴曰:‘有毁此诸人者,慎勿受之。汝抚骨肉以仁,接大臣以礼,待物以信,遇黔首以恩,四者既备,吾无忧矣。’以太元十八年死,时年六十四,在位八年。伪谥武昭皇帝,庙号太祖,墓称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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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晋书  卷一百一十七‧载记第十七  姚兴上  姚兴字子略,苌之长子也。苻坚时为太子舍人。苌之在马牧,兴自马安冒难奔苌,苌立为皇太子。苌出征讨,常留统后事。及镇长安,甚有威惠。与其中舍人梁喜、洗马范勗等讲论经籍,不以兵难废业,时人咸化之。苌死,兴秘不发丧,以其叔父绪镇安定,硕德镇阴密,弟崇守长安。硕德将佐言于硕德曰:‘公威名宿重,部曲最强,今丧代之际,朝廷必相猜忌,非永安之道也。宜奔秦州,观望事势。’硕德曰:‘太子志度宽明,必无疑阻。今苻登未灭而自寻干戈,所谓追二袁之踪,授首与人。吾死而已,终不若斯。’及至,兴优礼而遣之。
兴自称大将军,以尹纬为长史,狄伯支为司马,率众伐苻登。咸阳太守刘忌奴据避世堡以叛,兴袭忌奴,擒之。苻登自六陌向废桥,始平太守姚详据马嵬堡以距登。登众甚盛,兴虑详不能遏,乃自将精骑以迫登,遣尹纬领步卒赴详。纬用详计,据废桥以抗登。登因急攻纬,纬将出战,兴驰遣狄伯支谓纬曰:‘兵法不战而制人者,盖为此也。苻登穷寇,宜持重,不可轻战。’纬曰:‘先帝登遐,人情扰惧,今不因思奋之力,枭殄逆竖,大事去矣。纬敢以死争。’遂与登战,大破之,登众渴死者十二三,其夜大溃,登奔雍。兴乃发丧行服。太元十九年,僭即帝位于槐里,大赦境内,改元曰皇初,遂如安定。
先是,苻登使弟广守雍,子崇屯胡空堡,闻登败,各弃守走。登无所投据,遂奔平凉,率其余众入马毛山。兴自安定如泾阳,与登战于山南,斩登。散其部众,归复农业。徙阴密三万户于长安,分大营户为四,置四军以领之。
安南强熙、镇远杨多叛,推窦冲为盟主,所在扰乱。兴率诸将讨之,军次武功,多兄子良国杀多而降。冲弟彰武与冲离贰,冲奔强熙。熙闻兴将至,率户二千奔秦州。窦冲走汧川,汧川氐仇高执送之。冲从弟统率其众降于兴。
封征虏绪为晋王,征西硕德为陇西王,征南靖等及功臣尹纬、齐难、杨佛嵩等并为公侯,其余封爵各有差。
鲜卑薛勃于贰城为魏军所伐,遣使请救,使姚崇赴救。魏师既还,薛勃复叛,崇伐而执之,大收其士马而还。
兴追尊其庶母孙氏为皇太后,配飨太庙。
杨盛保仇池,遣使请命,拜使持节、镇南将军、仇池公。鲜卑越质诘归率户二万叛乞伏干归,降于兴,兴处之于成纪,拜使持节、镇西将军、平襄公。
姚硕德讨平凉胡金豹于洛城,克之。初,上邽姜乳据本县以叛,自称秦州刺史。硕德进讨之,乳率众降。以硕德为秦州牧,领护东羌校尉,镇上邽。征乳为尚书。强熙及略阳豪族权干城率众三万围上邽,硕德击破之。熙南奔仇池,遂假道归晋。硕德西讨干城,干城降。
兴令郡国各岁贡清行孝廉一人。
慕容永既为慕容垂所灭,河东太守柳恭等各阻兵自守,兴遣姚绪讨之。恭等依河距守,绪不得济。镇东薛彊先据杨氏壁,引绪从龙门济河,遂入蒲阪。恭势屈,请降。徙新平、安定新户六千于蒲阪。
兴母蛇氏死,兴哀毁过礼,不亲庶政。群臣议请依汉魏故事,既葬即吉。兴尚书郎李嵩上疏曰:‘三王异制,五帝殊礼。孝治天下,先王之高事也,宜遵圣性,以光道训。既葬之后,应素服临朝,率先天下,仁孝之举也。’尹纬驳曰:‘帝王丧制,汉魏为准。嵩矫常越礼,愆于轨度,请付有司,以专擅论。既葬即吉,乞依前议。’兴曰:‘嵩忠臣孝子,有何咎乎?尹仆射弃先王之典,而欲遵汉魏之权制,岂所望于朝贤哉!其一依嵩议。’
鲜卑薛勃叛奔岭北,上郡、贰川杂胡皆应之,遂围安远将军姚详于金城。遣姚崇、尹纬讨之。勃自三交趣金城,崇列营掎之,而租运不继,三军大饥。纬言于崇曰:‘辅国弥姐高地、建节杜成等皆诸部之豪,位班三品,督运稽留,令三军乏绝,宜明置刑书,以惩不肃。’遂斩之。诸部大震,租入者五十余万。兴率步骑二万亲讨之,勃惧,弃其众奔于高平公没奕于,于执而送之。
泫氏男姚买得欲因兴葬母蛇氏杀兴,会有告之者,兴未之信,遣李嵩诈往。买得具以告嵩,嵩还,以闻,兴乃赐买得死,诛其党与。
兴下书禁百姓造锦绣及淫祀。
兴率众寇湖城,晋弘农太守陶仲山、华山太守董迈皆降于兴。遂如陕城,进寇上洛,陷之。遣姚崇寇洛阳,晋河南太守夏侯宗之固守金墉,崇攻之不克,乃陷柏谷,徙流人西河严彦、河东裴岐、韩袭等二万余户而还。
兴下书,令士卒战亡者守宰所在埋藏之,求其近亲为之立后。
武都氐屠飞、啖铁等杀陇东太守姚回,略三千余家,据方山以叛。兴遣姚绍等讨之,斩飞铁。遣狄伯支迎流人曹会、牛寿万余户于汉中。
兴留心政事,苞容广纳,一言之善,咸见礼异。京兆杜瑾、冯翊吉默、始平周宝等上陈时事,皆擢处美官。天水姜龛、东平淳于岐、冯翊郭高等皆耆儒硕德,经明行修,各门徒数百,教授长安,诸生自远而至者万数千人。兴每于听政之暇,引龛等于东堂,讲论道艺,错综名理。凉州胡辩,苻坚之末,东徙洛阳,讲授弟子千有余人,关中后进多赴之请业。兴敕关尉曰:‘诸生咨访道艺,修己厉身,往来出入,勿拘常限。’于是学者咸劝,儒风盛焉。给事黄门侍郎古成诜、中书侍郎王尚、尚书郎马岱等,以文章雅正,参管机密。诜风韵秀举,确然不群,每以天下是非为己任。时京兆韦高慕阮籍之为人,居母丧,弹琴饮酒。诜闻而泣曰:‘吾当私刃斩之,以崇风教。’遂持劔求高。高惧,逃匿,终身不敢见诜。
兴遣将镇东杨佛嵩攻陷洛阳。
班命郡国,百姓因荒自卖为奴婢者,悉免为良人。兴以日月薄蚀,灾眚屡见,降号称王,下书令群公卿士将牧守宰各降一等。于是其太尉赵公旻等五十三人上疏谏曰:‘伏惟陛下勋格皇天,功济四海,威灵振于殊域,声教暨于遐方,虽成汤之隆殷基,武王之崇周业,未足比喻。方当廓靖江吴,告成中岳,岂宜过垂冲损,违皇天之眷命乎!’兴曰:‘殷汤、夏禹德冠百王,然犹顺守谦冲,未居崇极,况朕寡昧,安可以处之哉!’乃遣旻告于社稷宗庙,大赦,改元弘始。赐孤独鳏寡粟帛有差,年七十已上加衣杖。始平太守周班、槐里令李 291d5.gif 皆以黩货诛,于是郡国肃然矣。洛阳既陷,自淮汉已北诸城,多请降送任。
兴下书听祖父母昆弟得相容隐。姚绪、姚硕德以兴降号,固让王爵,兴弗许。
京兆韦华、谯郡夏侯轨、始平庞眺等率襄阳流人一万叛晋,奔于兴。兴引见东堂,谓华曰:‘晋自南迁,承平已久,今政化风俗何如?’华曰:‘晋主虽有南面之尊,无总御之实,宰辅执政,政出多门,权去公家,遂成习俗。刑网峻急,风俗奢宕。自桓温、谢安已后,未见宽猛之中。’兴大悦,拜华中书令。
兴如河东。时姚绪镇河东,兴待以家人之礼。下书封其先朝旧臣姚驴硙、赵恶地、王平、马万载、黄世等子为五等子男。命百僚举殊才异行之士,刑政有不便于时者,皆除之。兵部郎金城边熙上陈军令烦苛,宜遵简约。兴览而善之,乃依孙吴誓众之法以损益之。兴立律学于长安,召郡县散吏以授之。其通明者还之郡县,论决刑狱。若州郡县所不能决者,谳之廷尉。兴常临咨议堂听断疑狱,于时号无冤滞。
姚绪、姚硕德固让王爵,许之。绪、硕德威权日盛,兴恐奸佞小人沮惑之,乃简清正君子为之辅佐。
兴以司隶校尉郭抚、扶风太守强超、长安令鱼佩、槐里令彭明、仓部郎王年等清勤贞白,下书褒美,增抚邑一百户,赐超爵关内侯,佩等进位一级。
使硕德率陇右诸军伐乞伏干归,兴潜军赴之,干归败走,降其部众三万六千,收铠马六万匹。军无私掠,百姓怀之。兴进如枹罕,班赐王公以下,遍于卒伍。
兴之西也,没奕于密欲乘虚袭安定,长史皇甫序切谏乃止。于自恨失言,阴欲杀序。
乞伏干归以穷蹙来降,拜镇远将军、河州刺史、归义侯,复以其部众配之。
兴下书,将帅遭大丧,非在疆埸崄要之所,皆听奔赴,乃期,乃从王役。临戎遭丧,听假百日。若身为边将,家有大变,交代未至,敢辄去者,以擅去官罪罪之。遣晋将军刘嵩等二百三十七人归于建邺。
魏人袭没奕于,于弃其部众,率数千骑与赫连勃勃奔于秦州。魏军进次瓦亭,长安大震,诸城闭门固守。魏平阳太守贰尘入侵河东。兴于是练兵讲武,大阅于城西,干勇壮异者召入殿中,引见群臣于东堂,大议伐魏。群臣咸谏以为不可,兴不从。司隶姚显进曰:‘陛下天下之镇,不宜亲行,可使诸将分讨,授以庙胜之策。’兴曰:‘王者正以廓土靖乱为务,吾焉得而辞之!’
兴立其子泓为皇太子,大赦境内,赐男子为父后者爵一级。
遣姚平、狄伯支等率步骑四万伐魏,姚硕德、姚穆率步骑六万伐吕隆。平等军次河东,兴遣其光远党娥、立节雷星、建忠王多等率杏城及岭北突骑自和宁赴援,越骑校尉唐小方、积弩姚良国率关中劲卒为平后继,姚绪统河东见兵为前军节度,姚绍率洛东之兵,姚详率朔方见骑,并集平望,以会于兴。使没奕于权镇上邽,中军、广陵公敛权镇洛阳,姚显及尚书令姚晃辅其太子泓,入直西宫。
硕德至姑臧,大败吕隆之众,俘斩一万。隆将吕他等率众二万五千,以东苑来降。先是,秃发利鹿孤据西平,沮渠蒙逊据张掖,李玄盛据敦煌,与吕隆相持。至是,皆遣使隆。
兴率戎卒四万七千,自长安赴姚平。平攻魏乾城,陷之,遂据柴壁。魏军大至,攻平,截汾水以守之。兴至蒲阪,惮而不进。
时硕德攻吕隆,抚纳夷夏,分置守宰,节粮积粟,为持久之计。降惧,遂降。硕德军令齐整,秋毫无犯,祭先贤,礼儒哲,西土悦之。
姚平粮竭矢尽,将麾下三十骑赴汾水而死,狄伯支等十将四万余人,皆为魏所擒。兴下书,军士战没者,皆厚加褒赠。魏军乘胜进攻蒲阪,姚绪固守不战,魏乃引还。
兴徙河西豪右万余户于长安。
晋辅国将军袁虔之、宁朔将军刘寿、冠军将军高长庆、龙骧将军郭恭等贰于桓玄,惧而奔兴。兴临东堂引见,谓虔之等曰:‘桓玄虽名晋臣,其实晋贼,其才度定何如父也?能办成大事以不?’虔之曰:‘玄藉世资,雄据荆楚,属晋朝失政,遂偷窃宰衡。安忍无亲,多忌好杀,位不才授,爵以爱加,无公平之度,不如其父远矣。今既握朝权,必行篡夺,既非命世之才,正可为他人驱除耳。此天以机便授之陛下,愿速加经略,廓清吴楚。’兴大悦,以虔之为大司农,余皆有拜授。虔之固让,请疆埸自效,改授假节、宁南将军、广州刺史。
兴立其昭仪张氏为皇后,封子懿、弼、洸、宣、谌、愔、璞、质、逵、裕、国儿皆为公。遣其兼大鸿胪梁斐,以新平张构为副,拜秃发傉檀车骑将军、广武公,沮渠蒙逊镇西将军、沙州刺史、西海侯,李玄盛安西将军、高昌侯。
兴遣镇远赵曜率众二万西屯金城,建节王松匆率骑助吕隆等守姑臧。松匆至魏安,为傉檀弟文真所围,众溃,执松匆,送于傉檀。傉檀大怒,送松匆还长安,归罪文真,深自陈谢。
兴下书,录马嵬战时将吏,尽擢叙之,其堡户给复二十年。兴性俭约,车马无金玉之饰,自下化之,莫不敦尚清素。然好游田,颇损农要。京兆杜挻以仆射齐难无匡辅之益,著丰草诗以箴之,冯翊相云作德猎赋以讽焉。兴皆览而善之,赐以金帛,然终弗能改。
晋顺阳太守彭泉以郡降兴,兴遣杨佛嵩率骑五千,与其荆州刺史赵曜迎之,遂寇陷南乡,擒建威将军刘嵩,略地至于梁国而归。又遣其兼散骑常侍席确诣凉州,征吕隆弟超入侍,隆遣之。吕隆惧秃发傉檀之逼,表请内徙。兴遣齐难及镇西姚诘、镇远乞伏干归、镇远赵曜等步骑四万,迎隆于河西。难至姑臧,以其司马王尚行凉州刺史,配兵三千镇姑臧,以将军阎松为仓松太守,郭将为番禾太守,分戍二城,徙隆及其宗室僚属于长安。沮渠蒙逊遣弟如子贡其方物。王尚绥抚遗黎,导以信义,百姓怀其惠化,翕然归之。北部鲜卑并遣使贡款。
桓玄遣使来聘,请辛恭靖、何澹之。兴留恭靖而遣澹之,谓曰:‘桓玄不推计历运,将图篡逆,天未忘晋,必将有义举,以吾观之,终当倾覆。卿今驰往,必逢其败,相见之期,迟不云远。’初,恭靖至长安,引见兴而不拜,兴曰:‘朕将任卿以东南之事。’靖曰:‘我宁为国家鬼,不为羌贼臣。’兴怒,幽之别室。至是,恭靖亦逾墙遁归。
兴遣其将姚硕德、姚敛成、姚寿都等率众三万,伐杨盛于仇池。寿都等入自宕昌,敛成从下辩而进。盛遣其弟寿距成,从子斌距都。都逆击擒之,尽俘其众。杨寿等惧,率众请降。硕德还师。
晋汝南太守赵策委守奔于兴。
兴如逍遥园,引诸沙门于澄玄堂听鸠摩罗什演说佛经。罗什通辩夏言,寻览旧经,多有乖谬,不与胡本相应。兴与罗什及沙门僧略、僧迁、道树、僧叡、道坦、僧肇、昙顺等八百余人,更出大品,罗什持胡本,兴执旧经,以相考校,其新文异旧者皆会于理义。续出诸经并诸论三百余卷。今之新经皆罗什所译。兴既托意于佛道,公卿已下莫不钦附,沙门自远而至者五千余人。起浮图于永贵里,立波若台于中宫,沙门坐禅者恒有千数。州郡化之,事佛者十室而九矣。
使姚硕德及冠军徐洛生等伐仇池,又遣建武赵琨自宕昌而进,遣其将敛俱寇汉中。
时刘裕诛桓玄,迎复安帝,玄卫将军、新安王桓谦,临原王桓怡,雍州刺史桓蔚,左卫将军桓谧,中书令桓胤,将军何澹之等奔于兴。刘裕遣大参军衡凯之诣姚显,请通和,显遣吉默报之,自是聘使不绝。晋求南乡诸郡,兴许之。群臣咸谏以为不可,兴曰:‘天下之善一也,刘裕拔萃起微,匡辅晋室,吾何惜数郡而不成其美乎!’遂割南乡、顺阳、新野、舞阴等十二郡归于晋。
姚硕德等频败杨盛,盛惧,请降,遣子难当及僚佐子弟数十人为质,硕德等引还。署盛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益宁州诸军事、征南大将军、开府、益州牧、武都侯。敛俱陷城固,徙汉中流人郭陶等三千余家于关中。
兴班告境内及在朝文武,立名不得犯叔父绪及硕德之名,以彰殊礼。兴谦恭孝友,每见绪及硕德,如家人之礼,整服倾悚,言则称字,车马服玩,必先二叔,然后服其次者,朝廷大政,必咨之而后行。
太史令郭黁言于兴曰:‘戌亥之岁,当有孤寇起于西北,宜慎其锋。起兵如流沙,死者如乱麻,戎马悠悠会陇头,鲜卑、乌丸居不安,国朝疲于奔命矣。’时所在有泉水涌出,传云饮则愈病,后多无验。屡有妖人自称神女,戮之乃止。
兴大阅,自杜邮至于羊牧。兴以姚硕德来朝,大赦其境内。及硕德归于秦州,兴送之,及雍乃还。
秃发傉檀献兴马三千匹,羊三万头。兴以为忠于己,乃署傉檀为凉州刺史,征凉州刺史王尚还长安。凉州人申屠英等二百余人,遣主簿胡威诣兴,请留尚,兴弗许。引威见之,威流涕谓兴曰:‘臣州奉国五年,王威不接,衔胆栖冰、孤城独守者,仰恃陛下威灵,俯仗良牧惠化。忽违天人之心,以华土资狄。若傉檀才望应代,臣岂敢言。窃闻乃以臣等贸马三千匹,羊三万口,如所传实者,是为弃人贵畜。苟以马供军国,直烦尚书一符,三千余家户输一匹,朝下夕办,何故以一方委此奸胡!昔汉武倾天下之资,开建河西,隔绝诸戎,断匈奴右臂,所以终能屠大宛王毋寡。今陛下方布政玉门,流化西域,奈何以五郡之地资之𤞤狁,忠诚华族弃之虐虏!非但臣州里涂炭,惧方为圣朝旰食之忧。’兴乃遣西平人车普驰止王尚,又遣使喻傉檀。会傉檀已至姑臧,普以状先告之。傉檀惧,胁遣王尚,遂入姑臧。
尚既至长安,坐匿吕氏宫人,擅杀逃人薄禾等,禁止南台。凉州别驾宗敞、治中张穆、主簿边宪、胡威等上疏理尚曰:
臣州荒裔,邻带寇仇,居泰无垂拱之安,运否离倾覆之难。自张氏颓基,德风绝而莫扇;吕数将终,枭鹗以之翻翔。群生婴罔极之痛,西夏有焚如之祸。幸皇鉴降眷,纯风远被。刺史王尚受任垂灭之州,策成难全之际,轻身率下,躬俭节用,劳逸丰约,与众同之,劝课农桑,时无废业。然后振王威以扫不庭,回天波以荡氛秽。则群逆冰摧,不俟朱阳之曜;若秋霜陨箨,岂待劲风之威。何定远之足高,营平之独美!经始甫尔,会朝算改授,使希世之功不终于必成,易失之机践之而莫展,当其时而明其事者,谁不慨然!
既远役遐方,劬劳于外,虽效未酬恩,而在公无阙。自至京师,二旬于今,出车之命莫逮,萋斐之责惟深。以取吕氏宫人裴氏及杀逃人薄禾等为南台所禁,天鉴玄镜,暂免囹圄,讥绳之文,未离简墨。裴氏年垂知命,首发二毛,嫠居本家,不在尚室,年迈姿陋,何用送为!边藩要捍,众力是寄,禾等私逃,罪应宪墨,以杀止杀,安边之义也。假若以不送裴氏为罪者,正阙奚官之一女子耳。论勋则功重,言瑕则过微。而执宪吹毛求疵,忘劳记过,斯先哲所以泣血于当年,微臣所以仰天而洒泪。
且尚之奉国,历事二朝,能否效于既往,优劣简在圣心,就有微过,功足相补,宜弘罔极之施,以彰覆载之恩。
臣等生自西州,无翰飞之翼;久沈伪政,绝进趣之途。及皇化既沾,投竿之心冥发,遂策名委质,位忝吏端。主辱臣忧,故重茧披款,惟陛下亮之。
兴览之大悦,谓其黄门侍郎姚文祖曰:‘卿知宗敞乎?’文祖曰:‘与臣州里,西方之英隽。’兴曰:‘有表理王尚,文义甚佳,当王尚研思耳。’文祖曰:‘尚在南台,禁止不与宾客交通,敞寓于杨桓,非尚明矣。’兴曰:‘若尔,桓为措思乎?’文祖曰:‘西方评敞甚重,优于杨桓。敞昔与吕超周旋,陛下试可问之。’兴因谓超曰:‘宗敞文才何如?可是谁辈?’超曰:‘敞在西土,时论甚美,方敞魏之陈、徐,晋之潘、陆。’即以表示超曰:‘凉州小地,宁有此才乎?’超曰:‘臣以敞余文比之,未足称多。琳琅出于崑岭,明珠生于海滨,若必以地求人,则文命大夏之弃夫,姬昌东夷之摈士。但当问其文彩何如,不可以区宇格物。’兴悦,赦尚之罪,以为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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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晋书  卷一百一十八‧载记第十八  姚兴下  姚兴下(尹纬)
晋义熙二年,平北将军、梁州督护苻宣入汉中,兴梁州别驾吕营、汉中徐逸、席难起兵应宣,求救于杨盛。盛遣军临浕口,南梁州刺史王敏退守武兴。杨盛复通于晋。
兴以太子泓录尚书事。
慕容超司徒、北地王锺,右仆射、济阳王嶷,高都公始,皆来奔。
华山郡地涌沸,广袤百余步,烧生物皆熟,历五月乃止。
赫连勃勃杀高平公没奕于,收其众以叛。
先是,魏主拓跋珪送马千匹,求婚于兴,兴许之。以魏别立后,遂绝婚,故有柴壁之战。至是,复与魏通和,魏放狄伯支、姚伯禽、唐小方、姚良国、康宦还长安,皆复其爵位。
时秃发傉檀、沮渠蒙逊迭相攻击,傉檀遂东招河州刺史西羌彭奚念,奚念阻河以叛。
蜀谯纵遣使称藩,请桓谦,欲令顺流东伐刘裕。兴以问谦,谦请行,遂许之。
使中军姚弼、后军敛成、镇远乞伏干归等率步骑三万伐傉檀,左仆射齐难等率骑二万讨勃勃。吏部尚书尹昭谏曰:‘傉檀恃远,轻敢违逆,宜诏蒙逊及李玄盛,使自相攻击。待其毙也,然后取之,此卞庄之举也。’兴不从。勃勃退保河曲。弼济自金城,弼部将姜纪言于弼曰:‘今王师声讨勃勃,傉檀犹豫,未为严防,请给轻骑五千,掩其城门,则山泽之人皆为吾有,孤城独立,坐可克也。’弼不从,进拔昌松,长驱至姑臧。傉檀婴城固守,出其兵击弼,弼败,退据西苑。兴又遣卫大将军姚显率骑二万,为诸军节度。至高平,闻弼败绩,兼道赴之,抚慰河外,率众而还。傉檀遣使人徐宿诣兴谢罪。
齐难为勃勃所擒。兴遣平北姚冲、征虏狄伯支、辅国敛曼嵬、镇东杨佛嵩率骑四万讨勃勃。冲次于岭北,欲回师袭长安,伯支不从,乃止,惧其谋泄,遂鸩杀伯支。
时王师伐谯纵,大败之,纵遣使乞师于兴。兴遣平西姚赏、南梁州刺史王敏率众二万救之,王师引还。纵遣使拜师,仍贡其方物。兴遣其兼司徒韦华持节策拜纵为大都督、相国、蜀王,加九锡,备物典策一如魏晋故事,承制封拜悉如王者之仪。
兴自平凉如朝那,闻冲谋逆,以其弟中最少,雄武绝人,犹欲隐忍容之。敛成泣谓兴曰:‘冲凶险不仁,每侍左右,臣常寝不安席,愿早为之所。’兴曰:‘冲何能为也!但轻害名将,吾欲明其罪于四海。’乃下书赐冲死,葬以庶人之礼。
晋河间王子国璠、章武王子叔道来奔,兴谓之曰:‘刘裕匡复晋室,卿等何故来也?’国璠等曰:‘裕与不逞之徒削弱王室,宗门能自修立者莫不害之。是避之来,实非诚款,所以避死耳。’兴嘉之,以国璠为建义将军、扬州刺史,叔道为平南将军、兖州刺史,赐以甲第。
兴如贰城,将讨赫连勃勃,遣安远姚详及敛曼嵬、镇军彭白狼分督租运。诸军未集而勃勃骑大至,兴欲留步军,轻如嵬营。众咸惶惧,群臣固以为不可,兴弗纳。尚书郎韦宗希旨劝兴行,兰台侍御史姜楞越次而进曰:‘韦宗倾险不忠,沮败国计,宜先腰斩以谢天下。脱车驾动轸,六军骇惧,人无守志,取危之道也。宜遣单使以征详等。’兴默然。右仆射韦华等谏曰:‘若车骑轻动,必不战自溃,嵬营亦未必可至,惟陛下图之。’兴乃遣左将军姚文宗率禁兵距战,中垒齐莫统氐兵以继之。文宗与莫皆勇果兼人,以死力战,勃勃乃退。留禁兵五千配姚详守贰城,兴还长安。
谯纵遣其侍中谯良、太常杨轨朝于兴,请大举以寇江东。遣其荆州刺史桓谦、梁州刺史谯道福率众二万东寇江陵。兴乃遣前将军苟林率骑会之。谦屯枝江,林屯江津。谦,江左贵族,部曲遍于荆楚,晋之将士皆有叛心。荆州刺史刘道规大惧,婴城固守。雍州刺史鲁宗之率襄阳之众救之,道规乃留宗之守江陵,率军逆战。谦等舟师大盛,兼列步骑以待之。大战枝江,谦败绩,乘轻舸奔就苟林,晋人获而斩之。苟林惧而引归。
兴以国用不足,增关津之税,盐竹山木皆有赋焉。群臣咸谏,以为天殖品物以养群生,王者子育万邦,不宜节约以夺其利。兴曰:‘能逾关梁通利于山水者,皆豪富之家。吾损有余以裨不足,有何不可!’乃遂行之。
兴从朝门游于文武苑,及昏而还,将自平朔门入。前驱既至,城门校尉王满聦被甲持杖,闭门距之,曰:‘今已昏暗,奸良不辨,有死而已,门不可开。’兴乃回从朝门而入。旦而召满聦,进位二等。
乞伏干归以众叛,攻陷金城,执太守任兰。兰厉色责干归以背恩违义,干归怒而囚之,兰遂不食而死。
赫连勃勃遣其将胡金纂将万余骑攻平凉。兴如贰城,因救平凉,纂众大溃,生擒纂。勃勃遣兄子提攻陷定阳,执北中郎将姚广都。兴将曹炽、曹云、王肆佛等各将数千户避勃勃内徙,兴处佛于湟山泽,炽、云于陈仓。勃勃寇陇右,攻白崖堡,破之,遂趣清水。略阳太守姚寿都委守奔秦州,勃勃又收其众而归。兴自安定追之,至寿渠川,不及而还。
初,天水人姜纪,吕氏之叛臣,阿谄奸诈,好间人之亲戚。兴子弼有宠于兴,纪遂倾心附之。弼时为雍州刺史,镇安定,与密谋还朝,令倾心事常山公显,树党左右。至是,兴以弼为尚书令、侍中、大将军。既居将相,虚襟引纳,收结朝士,势倾东宫,遂有夺嫡之谋矣。
兴以勃勃、干归作乱西北,傉檀、蒙逊擅兵河右,畴咨将帅之臣,欲镇抚二方。陇东太守郭播言于兴曰:‘岭北二州镇户皆数万,若得文武之才以绥抚之,足以靖塞奸略。’兴曰:‘吾每思得廉颇、李牧镇抚四方,使便宜行事。然任非其人,恒致负败。卿试举之。’播曰:‘清洁善抚边,则平陆子王元始;雄武多奇略,则建威王焕;赏罚必行,临敌不顾,则奋武彭蚝。’兴曰:‘蚝令行禁止则有之,非绥边之才也。始、焕年少,吾未知其为人。’播曰:‘广平公弼才兼文武,宜镇督一方,愿陛下远鉴前车,近悟后辙。’兴不从,以其太常索棱为太尉,领陇西内史,绥诱干归。政绩既美,干归感而归之。太史令任猗言于兴曰:‘白气出于北方,东西竟天五百里,当有破军流血。’乞伏干归遣使送所掠守宰,谢罪请降。兴以勃勃之难,权宜许之,假干归及其子炽磐官爵。
姚详时镇杏城,为赫连勃勃所逼,粮尽,委守南奔大苏。勃勃要之,众散,为勃勃所执。时遣卫大将军显迎详,详败,遂屯杏城,因令显都督安定岭北二镇事。
颍川太守姚平都自许昌来朝,言于兴曰:‘刘裕敢怀奸计,屯聚芍陂,有扰边之志,宜遣烧之,以散其众谋。’兴曰:‘裕之轻弱,安敢窥吾疆埸!苟有奸心,其在子孙乎!’召其尚书杨佛嵩谓之曰:‘吴儿不自知,乃有非分之意。待至孟冬,当遣卿率精骑三万焚其积聚。’嵩曰:‘陛下若任臣以此役者,当从肥口济淮,直趣寿春,举大众以屯城,纵轻骑以掠野,使淮南萧条,兵粟俱了,足令吴儿俯仰回惶,神爽飞越。’兴大悦。
时西胡梁国儿于平凉作寿冢,每将妻妾入冢饮䜩,酒酣,升灵床而歌。时人或讥之,国儿不以为意。前后征伐,屡有大功,兴以为镇北将军,封平舆男,年八十余乃死。
时客星入东井,所在地震,前后一百五十六。兴公卿抗表请罪,兴曰:‘灾谴之来,咎在元首;近代或归罪三公,甚无谓也。公等其悉冠履复位。’
仇池公杨盛叛,侵扰祁山。遣建威赵琨率骑五千为前锋,立节杨伯寿统步卒继之,前将军陕恢、左将军姚文宗入自鹫陕,镇西、秦州刺史姚嵩入羊头陕,右卫胡翼度从阴密出自汧城,讨盛。兴将轻骑五千,自雍赴之,与诸将军会于陇口。天水太守王松言于嵩曰:‘先皇神略无方,威武冠世,冠军徐洛生猛毅兼人,佐命英辅,再入仇池,无功而还。非杨盛智勇能全,直是地势然也。今以赵琨之众,使君之威,准之先朝,实未见成功。使君具悉形便,何不表闻?’嵩不从。盛率众与琨相持,伯寿畏懦弗进,琨众寡不敌,为盛所败,兴斩伯寿而还。嵩乃具陈松之言,兴善之。
干归为其下人所杀,子炽磐新立,群下咸劝兴取之。兴曰:‘乾归先已返善,吾方当怀抚,因丧伐之,非朕本志也。’
以杨佛嵩都督岭北讨虏诸军事、安远将军、雍州刺史,率岭北见兵以讨赫连勃勃。嵩发数日,兴谓群臣曰:‘佛嵩骁勇果锐,每临敌对寇,不可制抑,吾常节之,配兵不过五千。今众旅既多,遇贼必败。今去已远,追之无及,吾深忧之。’其下咸以为不然。佛嵩果为勃勃所执,绝亢而死。
兴立昭仪齐氏为皇后。又下书以其故丞相姚绪、太宰姚硕德、太傅姚旻、大司马姚崇、司徒尹纬等二十四人配飨于苌庙。兴以大臣屡丧,令所司更详临赴之制。所司白兴,依故事东堂发哀。兴不从,每大臣死,皆亲临之。
姚文宗有宠于姚泓,姚弼深疾之,诬文宗有怨言,以侍御史廉桃生为证。兴怒,赐文宗死。是后群臣累足,莫敢言弼之短。
时贰县羌叛兴,兴遣后将军敛成、镇军彭白狼、北中郎将姚洛都讨之。敛成为羌所败,甚惧,诣赵兴太守姚穆归罪。穆欲送杀之,成怒,奔赫连勃勃。
兴遣姚绍与姚弼率禁卫诸军镇抚岭北。辽东侯弥姐亭地率其部人南居阴密,劫掠百姓。弼收亭地送之,杀其众七百余人,徙二千余户于郑城。
弼宠爱方隆,所欲施行,无不信纳。乃以嬖人尹冲为给事黄门侍郎,唐盛为治书侍御史,左右机要,皆其党人,渐欲广树爪牙,弥缝其阙。右仆射梁喜、侍中任谦、京兆尹尹昭承间言于兴曰:‘父子之际,人罕得而言。然君臣亦犹父子,臣等理不容默。并后匹嫡,未始不倾国乱家。广平公弼奸凶无状,潜有陵夺之志,陛下宠之不道,假其威权,倾险无赖之徒,莫不鳞凑其侧。市巷讽议,皆言陛下欲有废立之志。诚如此者,臣等有死而已,不敢奉诏。’兴曰:‘安有此乎!’昭等曰:‘若无废立之事,陛下爱弼,适所以祸之,愿去其左右,减其威权。非但弼有太山之安,宗庙社稷亦有磐石之固矣。’兴默然。
兴寝疾,妖贼李弘反于贰原,贰原氐仇常起兵应弘。兴舆疾讨之,斩常,执弘而还,徙常部人五百余户于许昌。
兴疾笃,其太子泓屯兵于东华门,侍疾于咨议堂。姚弼潜谋为乱,招集数千人,被甲伏于其第。抚军姚绍及侍中任谦、右仆射梁喜、冠军姚赞、京兆尹尹昭、辅国敛曼嵬并典禁兵,宿卫于内。姚裕遣使告姚懿于蒲阪,并密信诸藩,论弼逆状。懿流涕以告将士曰:‘上今寝疾,臣子所宜冠履不整。而广平公弼拥兵私第,不以忠于储宫,正是孤徇义亡身之日。诸君皆忠烈之士,亦当同孤徇斯举也。’将士无不奋怒攘袂曰:‘惟殿下所为,死生不敢贰。’于是尽赦囚徒,散布帛数万匹以赐其将士,建牙誓众,将赴长安。镇东、豫州牧姚洸起兵洛阳,平西姚谌起兵于雍,将以赴泓之难。兴疾瘳,朝其群臣,征虏刘羌泣谓兴曰:‘陛下寝疾数旬,奈何忽有斯事!’兴曰:‘朕过庭无训,使诸子不穆,愧于四海。卿等各陈所怀,以安社稷。’尹昭曰:‘广平公弼恃宠不虔,阻兵怀贰,自宜置之刑书,以明典宪。陛下若含忍未便加法者,且可削夺威权,使散居藩国,以纾窥 28d66.gif 之祸,全天性之恩。’兴谓梁喜曰:‘卿以为何如?’喜曰:‘臣之愚见,如昭所陈。’兴以弼才兼文武,未忍致法,免其尚书令,以将军、公就第。懿等闻兴疾瘳,各罢兵还镇。懿、恢及弟谌等皆抗表罪弼,请致之刑法,兴弗许。
时魏遣使聘于兴,且请婚。会平阳太守姚成都来朝,兴谓之曰:‘卿久处东藩,与魏邻接,应悉彼事形。今来求婚,吾已许之,终能分灾共患,远相接援以不?’成都曰:‘魏自柴壁克捷已来,戎甲未曾损失,士马桓桓,师旅充盛。今修和亲,兼婚姻之好,岂但分灾共患而已,实亦永安之福也。’兴大悦,遣其吏部郎严康报聘,并致方物。
时姚懿、姚洸、姚宣、姚谌来朝,使姚裕言于兴曰:‘懿等今悉在外,欲有所陈。’兴曰:‘汝等正欲道弼事耳,吾已知之。’裕曰:‘弼苟有可论,陛下所宜垂听。若懿等言违大义,便当肆之刑辟,奈何距之!’于是引见咨议堂。宣流涕曰:‘先帝以大圣起基,陛下以神武定业,方隆七百之祚,为万世之美,安可使弼谋倾社稷。宜委之有司,肃明刑宪。臣等敢以死请。’兴曰:‘吾自处之,非汝等所忧。’先是,大司农窦温、司徒左长史王弼皆有密表,劝兴废立。兴虽不从,亦不以为责。抚军东曹属姜虬上疏曰:‘广平公弼怀奸积年,谋祸有岁,倾谄群竖为之画足,衅成逆着,取嗤戎裔。文王之化,刑于寡妻;圣朝之乱,起自爱子。今虽欲含忍其瑕,掩蔽其罪,而逆党犹繁,扇惑不已,弼之乱心其可革耶!宜斥散凶徒,以绝祸始。’兴以虬表示梁喜曰:‘天下之人莫不以吾儿为口实,将何以处之?’喜曰:‘信如虬言,陛下宜早裁决。’兴默然。
太子詹事王周亦虚襟引士,树党东宫。弼恶之,每规陷害周。周抗志确然,不为之屈。兴嘉其守正,以周为中书监。
兴如三原,顾谓群臣曰:‘古人有言,关东出相,关西出将,三秦饶俊异,汝颍多奇士。吾应天明命,跨据中原,自流沙已东,淮汉已北,未尝不倾己招求,冀匡不逮。然明不照下,弗感悬鱼。至于智效一官,行着一善,吾历级而进之,不使有后门之叹。卿等宜明扬仄陋,助吾举之。’梁喜对曰:‘奉旨求贤,弗曾休倦,未见儒亮大才王佐之器,可谓世之乏贤。’兴曰:‘自古霸王之起也,莫不将则韩吴,相兼萧邓,终不采将于往贤,求相于后哲。卿自识拔不明,求之不至,奈何厚诬四海乎!’群臣咸悦。
晋荆州刺史司马休之据江陵,雍州刺史鲁宗之据襄阳,与刘裕相攻,遣使求援。兴遣姚成王,司马国璠率骑八千赴之。
弼恨姚宣之毁己,遂谮宣于兴。会宣司马权丕至长安,兴责丕以无匡辅之益,将戮之。丕性倾巧,因诬宣罪状。兴大怒,遂收宣于杏城,下狱,而使弼将三万人镇秦州。尹昭言于兴曰:‘广平公与皇太子不平,握强兵于外,陛下一旦不讳,恐社稷必危。小不忍以致大乱者,陛下之谓也。’兴弗纳。赫连勃勃攻杏城,兴又遣弼救之,至冠泉而杏城陷。兴如北地,弼次于三树,遣弼及敛曼嵬向新平,兴还长安。
姚成王至于南阳,司马休之等为刘裕所败,引归。休之、宗之等遂与谯王文思,新蔡王道赐,宁朔将军、梁州刺史马敬,辅国将军、竟陵太守鲁轨,宁朔将军、南阳太守鲁范奔于兴。
勃勃遣其将赫连建率众寇贰县,数千骑入平凉。姚恢与建战于五井,平凉太守姚兴都为建所获,遂入新平。姚弼讨之,战于龙尾堡,大破之,擒建,送于长安。初,勃勃攻彭双方于石堡,方力战距守,积年不能克。至是,闻建败,引归。
休之等至长安,兴谓之曰:‘刘裕崇奉晋帝,岂便有阙乎?’休之曰:‘臣前下都,琅邪王德文泣谓臣曰:“刘裕供御主上,克薄奇深。”以事势推之,社稷之忧方未可测。’兴将以休之为荆州刺史,任以东南之事。休之固辞,请与鲁宗之等扰动襄阳、淮、汉。乃以休之为镇南将军、扬州刺史,宗之等并有拜授。休之将行,侍御史唐盛言于兴曰:‘符命所记,司马氏应复河洛。休之既得濯鳞南翔,恐非复池中之物,可以崇礼,不宜放之。’兴曰:‘司马氏脱如所记,留之适足为患。’遂遣之。
扬武、安乡侯康宦驱略白鹿原氐胡数百家奔上洛,太守宋林距之。商洛人黄金等起义兵以掎宦,宦乃率众归罪。兴赦之,复其爵位。
时白虹贯日,有术人言于兴曰:‘将有不祥之事,终当自消。’时兴药动,姚弼称疾不朝,集兵于第。兴闻之怒甚,收其党殿中侍御史唐盛、孙玄等杀之。泓言于兴曰:‘臣诚不肖,不能训谐于弟,致弼构造是非,仰惭天日。陛下若以臣为社稷之忧,除臣而国宁,亦家之福也。若垂天性之恩,不忍加臣刑戮者,乞听臣守藩。’兴惨然改容,召姚赞、梁喜、尹昭、敛曼嵬于咨议堂,密谋收弼。时姚绍屯兵雍城,驰遣告之,数日不决。弼党凶惧。兴虑其为变,乃收弼,囚之中曹,穷责党与,将杀之。泓流涕固请之,乃止。兴谓梁喜曰:‘泓天心平和,性少猜忌,必能容养群贤,保全吾子。’于是皆赦弼党。
灵台令张泉又言于兴曰:‘荧惑入东井,旬纪而返,未余月,复来守心。王者恶之,宜修仁虚己,以答天谴。’兴纳之。
正旦,兴朝群臣于太极前殿,沙门贺僧恸泣不能自胜,众咸怪焉。贺僧者,莫知其所从来也,言事皆有效验,兴甚神礼之,常与隐士数人预于䜩会。
兴如华阴,以泓监国,入居西宫。因疾笃,还长安。泓欲出迎,其宫臣曰:‘今主上疾笃,奸臣在侧,广平公每希觊非常,变故难测。今殿下若出,进则不得见主上,退则有弼等之祸,安所归乎!自宜深抑情礼,以宁宗社。’泓从之,乃拜迎于黄龙门樽下。弼党见兴升舆,咸怀危惧。尹冲等先谋欲因泓出迎害之,尚书姚沙弥曰:‘若太子有备,不来迎侍,当奉乘舆直趣公第。宿卫者闻上在此,自当来奔,谁与太子守乎!吾等以广平公之故,陷身逆节。今以乘舆南幸,自当是杖义之理,匪但救广平之祸,足可以申雪前愆。’冲等不从,欲随兴入殿中作乱,复未知兴之存亡,疑而不发。兴命泓录尚书事,使姚绍、胡翼度典兵禁中,防制内外,遣敛曼嵬收弼第中甲杖,内之武库。
兴疾转笃,兴妹伪南安长公主问疾,不应。兴少子耕儿出告其兄愔曰:‘上已崩矣,宜速决计。’于是愔与其属率甲士攻端门,殿中上将军敛曼嵬勒兵距战,右卫胡翼度率禁兵闭四门。愔等遣壮士登门,缘屋而入,及于马道。泓时侍疾于咨议堂,遣敛曼嵬率殿中兵登武库距战,太子右卫率姚和都率东宫兵入屯马道南。愔等既不得进,遂烧端门。兴力疾临前殿,赐弼死。禁兵见兴,喜跃,贯甲赴贼,贼众骇扰。和都勒东宫兵自后击之,愔等奔溃,逃于骊山,愔党吕隆奔雍,尹冲等奔于京师。兴引绍及赞、梁喜、尹昭、敛曼嵬入内寝,受遗辅政。义熙十二年,兴死,时年五十一,在位二十二年。伪谥文桓皇帝,庙号高祖,墓曰偶陵。
尹纬字景亮,天水人也。少有大志,不营产业。身长八尺,腰带十围,魁梧有爽气。每览书传至宰相立勋之际,常辍书而叹。苻坚以尹赤之降姚襄,诸尹皆禁锢不仕。纬晚乃为吏部令史,风志豪迈,郎皆惮之。坚末年,祅星见于东井,纬知坚将灭,喜甚,向天再拜,既而流涕长叹。友人略阳桓识怪而问之,纬曰:‘天时如此,正是霸王龙飞之秋,吾徒杖策之日。然知己难遭,恐不得展吾才志,是以欣惧交怀。’
及姚苌奔马牧,纬与尹详、庞演等扇动群豪,推苌为盟主,遂为佐命元功。苌既败符坚,遣纬说坚,求禅代之事。坚问纬曰:‘卿于朕何官?’纬曰:‘尚书令史。’坚叹曰:‘宰相之才也,王景略之俦。而朕不知卿,亡也不亦宜乎!’
纬性刚简清亮,慕张子布之为人。冯翊段铿性倾巧,苌爱其博识,引为侍中。纬固谏以为不可,苌不从。纬屡众中辱铿,铿心不平之。苌闻而谓纬曰:‘卿性不好学,何为憎学者?’纬曰:‘臣不憎学,憎铿不正耳。’苌因曰:‘卿好不自知,每比萧何,真何如也?’纬曰:‘汉祖与萧何俱起布衣,是以相贵。陛下起贵中,是以贱臣。’苌曰:‘卿实不及,胡为不也?’纬曰:‘陛下何如汉祖?’苌曰:‘朕实不如汉祖,卿远萧何,故不如甚也!’纬曰:‘汉祖所以胜陛下者,以能远段铿之徒故耳。’苌默然,乃出铿为北地太守。
苌死,纬与姚兴灭苻登,成兴之业,皆纬之力也。历辅国将军、司隶校尉、尚书左右仆射、清河侯。
纬友人陇西牛寿率汉中流人归兴,谓纬曰:‘足下平生自谓:“时明也,才足以立功立事;道消也,则追二疏、朱云,发其狂直,不能如胡广之徒洿隆随俗。”今遇其时矣,正是垂名竹素之日,可不勉欤!’纬曰:‘吾之所庶几如是,但未能委宰衡于夷吾,识韩信于羁旅,以斯为愧耳。立功立事,窃谓未负昔言。’兴闻而谓纬曰:‘君之与寿言也,何其诞哉!立功立事,自谓何如古人?’纬曰:‘臣实未愧古人。何则?遇时来之运,则辅翼太祖,建八百之基。及陛下龙飞之始,翦灭苻登,荡清秦雍,生极端右,死飨庙庭,古之君子,正当尔耳。’兴大悦。及死,兴甚悼之,赠司徒,谥曰忠成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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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晋书  卷一百一十九‧载记第十九  姚泓  姚泓字元子,兴之长子也。孝友宽和而无经世之用,又多疾病,兴将以为嗣而疑焉。久之,乃立为太子。兴每征伐巡游,常留总后事。博学善谈论,尤好诗咏。尚书王尚、黄门郎段章、尚书郎富允文以儒术侍讲,胡义周、夏侯稚以文章游集。时尚书王敏、右丞郭播以刑政过宽,议欲峻制,泓曰:‘人情挫辱,则壮厉之心生;政教烦苛,则苟免之行立。上之化下,如风靡草。君等参赞朝化,弘昭政轨,不务仁恕之道,惟欲严法酷刑,岂是安上驭下之理乎!’敏等遂止。泓受经于博士淳于岐。岐病,泓亲诣省疾,拜于床下。自是公侯见师傅皆拜焉。
兴之如平凉也,冯翊人刘厥聚众数千,据万年以叛。泓遣镇军彭白狼率东宫禁兵讨之,斩厥,赦其余党。诸将咸劝泓曰:‘殿下神算电发,荡平丑逆,宜露布表言,广其首级,以慰远近之情。’泓曰:‘主上委吾后事,使式遏寇逆。吾绥御失和,以长奸寇,方当引咎责躬,归罪行间,安敢过自矜诞,以重罪责乎!’其右仆射韦华闻而谓河南太守慕容筑曰:‘皇太子实有恭惠之德,社稷之福也。’其弟弼有夺嫡之谋,泓恩抚如初,未尝见于色。姚绍每为弼羽翼,泓亦推心宗事,弗以为嫌。及僭位,任绍以兵权,绍亦感而归诚,卒守其忠烈。其明识宽裕,皆此类也。
兴既死,秘不发丧。南阳公姚愔及大将军尹元等谋为乱,泓皆诛之。命其齐公姚恢杀安定太守吕超,恢久乃诛之。泓疑恢有阴谋,恢自是怀贰,阴聚兵甲焉。泓发丧,以义熙十二年僭即帝位,大赦殊死已下,改元永和,庐于咨议堂。既葬,乃亲庶政,内外百僚增位一等,令文武各尽直言,政有不便于时、事有光益宗庙者,极言勿有所讳。
初,兴徙李闰羌三千家于安定,寻徙新支。至是,羌酋党容率所部叛还,遣抚军姚赞讨之。容降,徙其豪右数百户于长安,余遣还李闰。北地太守毛雍据赵氏坞以叛于泓,姚绍讨擒之。姚宣时镇李闰,未知雍败,遣部将姚佛生等来卫长安。众既发,宣参军韦宗奸谄好乱,说宣曰:‘主上初立,威化未著,勃勃强盛,侵害必深,本朝之难未可弭也。殿下居维城之任,宜深虑之。邢望地形险固,总三方之要,若能据之,虚心抚御,非但克固维城,亦霸王之业也。’宣乃率户三万八千,弃李闰,南保邢望。宣既南移,诸羌据李闰以叛,绍进讨破之。宣诣绍归罪,绍怒杀之。初,宣在邢望,泓遣姚佛生谕宣,佛生遂赞成宣计。绍数其罪,又戮之。
泓下书,士卒死王事,赠以爵位,永复其家。将封宫臣十六人五等子男,姚赞谏曰:‘东宫文武,自当有守忠之诚,未有赫然之效,何受封之多乎?’泓曰:‘悬爵于朝,所以惩劝来效,标明盛德。元子遭家不造,与宫臣同此百忧,独享其福,得不愧于心乎!’赞默然。姚绍进曰:‘陛下不忘报德,封之是也。古者敬其事,命之以始,可须来春,然后议之。’乃止。并州、定阳、贰城胡数万落叛泓,入于平阳,攻立义姚成都于匈奴堡,推匈奴曹弘为大单于,所在残掠。征东姚懿自蒲阪讨弘,战于平阳,大破之,执弘,送于长安,徙其豪右万五千落于雍州。
仇池公杨盛攻陷祁山,执建节王总,遂逼秦州。泓遣后将军姚平救之,盛引退。姚嵩与平追盛及于竹岭,姚赞率陇西太守姚秦都、略阳太守王焕以禁兵赴之。赞至清水,嵩为盛所败,嵩及秦都、王焕皆战死。赞至秦州,退还仇池。先是,天水冀县石鼓鸣,声闻数百里,野雉皆雊。秦州地震者三十二,殷殷有声者八,山崩舍坏,咸以为不祥。及嵩将出,群僚固谏止之。嵩曰:‘若有不祥,此乃命也,安所逃乎!’遂及于难。识者以为秦州泓之故乡,将灭之征也。
赫连勃勃攻陷阴密,执秦州刺史姚军都,坑将士五千余人。军都瞋目厉声数勃勃残忍之罪,不为之屈,勃勃怒而杀之。勃勃既克阴密,进兵侵雍,岭北杂户悉奔五将山。征北姚恢弃安定,率户五千奔新平,安定人胡俨、华韬等率众距恢,恢单骑归长安。立节弥姐成、建武裴岐为俨所杀,镇西姚谌委镇东走。勃勃遂据雍,抄掠郿城。姚绍及征虏尹昭、镇军姚洽等率步骑五万讨勃勃,姚恢以精骑一万继之。军次横水,勃勃退保安定,胡俨闭门距之,杀鲜卑数千人,据安定以降。绍进兵蹑勃勃,战于马鞍阪,败之,追至朝那,不及而还。
杨盛遣兄子倦入寇长蛇。平阳氐苟渴聚众千余,据五丈原以叛,遣镇远姚万、恢武姚难讨之,为渴所败。姚谌讨渴,擒之。泓使辅国敛曼嵬、前将军姚光儿讨杨倦于陈仓,倦奔于散关。勃勃遣兄子提南侵池阳,车骑姚裕、前将军彭白狼、建义蛇玄距却之。
寻而晋太尉刘裕总大军伐泓,次于彭城,遣冠军将军檀道济、龙骧将军王镇恶入自淮肥,攻漆丘、项城,将军沈林子自汴入河,攻仓垣。泓将王苟生以漆丘降镇恶,徐州刺史姚掌以项城降道济,王师遂入颍口,所至多降服。惟新蔡太守董遵固守不降,道济攻破之,缚遵而致诸军门。遵厉色曰:‘古之王者伐国,待士以礼。君奈何以不义行师,待国士以非礼乎!’道济怒杀之。姚绍闻王师之至,还长安,言于泓曰:‘晋师已过许昌,豫州、安定孤远,卒难救卫,宜迁诸镇户内实京畿,可得精兵十万,足以横行天下。假使二寇交侵,无深害也。如其不尔,晋侵豫州,勃勃寇安定者,将若之何!事机已至,宜在速决。’其左仆射梁喜曰:‘齐公恢雄勇有威名,为岭北所惮,镇人已与勃勃深仇,理应守死无贰,勃勃终不能弃安定远寇京畿。若无安定,虏马必及于郿、雍。今关中兵马足距晋师,岂可未有忧危先自削损也。’泓从之。吏部郎懿横密言于泓曰:‘齐公恢于广平之难有忠勋于陛下,自陛下龙飞绍统,未有殊赏以答其意。今外则致之死地,内则不豫朝权,安定人自以孤危逼寇,欲思南迁者十室而九,若拥精兵四万,鼓行而向京师,得不为社稷之累乎!宜征还朝廷,以慰其心。’泓曰:‘恢若怀不逞之心,征之适所以速祸耳。’又不从。
王师至成皋,征南姚洸时镇洛阳,驰使请救。泓遣越骑校尉阎生率骑三千以赴之,武卫姚益男将步卒一万助守洛阳,又遣征东、并州牧姚懿南屯陕津为之声援。洸部将赵玄说洸曰:‘今寇逼已深,百姓骇惧,众寡势殊,难以应敌。宜摄诸戍兵士,固守金墉,以待京师之援,不可出战。如脱不捷,大事去矣。金墉既固,师无损败,吴寇终不敢越金墉而西。困之于坚城之下,可以坐制其弊。’时洸司马姚禹潜通于道济,主簿阎恢、杨虔等皆禹之党,嫉玄忠诚,咸共毁之,固劝洸出战。洸从之,乃遣玄率精兵千余南守柏谷坞,广武石无讳东戍巩城,以距王师。玄泣谓洸曰:‘玄受三帝重恩,所守正死耳。但明公不用忠臣之言,为奸孽所误,后必悔之,但无及耳。’会阳城及成皋、荥阳、武牢诸城悉降,道济等长驱而至。无讳至石关,奔还。玄与晋将毛德祖战于柏谷,以众寡而败,被疮十余,据地大呼。玄司马骞鉴冒刃抱玄而泣,玄曰:‘吾疮已重,君宜速去。’鉴曰:‘若将军不济,当与俱死,去将安之!’皆死于阵。姚禹逾城奔于王师。道济进至洛阳,洸惧,遂降。时阎生至新安,益男至湖城,会洛阳已没,遂留屯不进。
姚懿崄薄,惑于信受,其司马孙畅奸巧倾佞,好乱乐祸,劝懿袭长安,诛姚绍,废泓自立。懿纳之,乃引兵至陕津,散谷以赐河北夷夏,欲虚损国储,招引和戎诸羌,树己私惠。懿左常侍张敞、侍郎左雅固谏懿曰:‘殿下以母弟之亲,居分陕之重,安危休戚,与国共之。汉有七国之难,实赖梁王。今吴寇内侵,四州倾没,西虏扰边,秦凉覆败,朝廷之危有同累卵,正是诸侯勤王之日。谷者,国之本也,而今散之。若朝廷问殿下者,将何辞以报?’懿怒,笞而杀之。泓闻之,召姚绍等密谋于朝堂。绍曰:‘懿性识鄙近,从物推移,造成此事,惟当孙畅耳。但驰使征畅,遣抚军赞据陕城,臣向潼关为诸军节度。若畅奉诏而至者,臣当遣懿率河东见兵共平吴寇。如其逆衅已成,违距诏敕者,当明其罪于天下,声鼓以击之。’泓曰:‘叔父之言,社稷之计也。’于是遣姚赞及冠军司马国璠、建义蛇玄屯陕津,武卫姚驴屯潼关。
懿遂举兵僭号,传檄州郡,欲运匈奴堡谷以给镇人。宁东姚成都距之,懿乃卑辞招诱,深自结托,送佩刀为誓,成都送以呈泓。懿又遣骁骑王国率甲士数百攻成都,成都擒国,囚之,遣让懿曰:‘明公以母弟之亲,受推毂之寄,今社稷之危若缀旒然,宜恭恪忧勤,匡辅王室。而更包藏奸宄,谋危宗庙,三祖之灵岂安公乎!此镇之粮,一方所寄,镇人何功?而欲给之!王国为蛇画足,国之罪人,已就囚执,听诏而戮之。成都方纠合义众,以惩明公之罪,复须大兵悉集,当与明公会于河上。’乃宣告诸城,勉以忠义,厉兵秣马,征发义租。河东之兵无诣懿者,懿深患之。临晋数千户叛应懿。姚绍济自蒲津,击临晋叛户,大破之,懿等震惧。镇人安定郭纯、王奴等率众围懿。绍入于蒲阪,执懿囚之,诛孙畅等。
泓以内外离叛,王师渐逼,岁旦朝群臣于其前殿,凄然流涕,群臣皆泣。时征北姚恢率安定镇户三万八千,焚烧室宇,以车为方阵,自北雍州趣长安,自称大都督、建义大将军,移檄州郡,欲除君侧之恶。扬威姜纪率众奔之。建节彭完都闻恢将至,弃阴密,奔还长安。恢至新支,姜纪说恢曰:‘国家重将在东,京师空虚,公可轻兵径袭,事必克矣。’恢不从,乃南攻郿城。镇西姚谌为恢所败,恢军势弥盛,长安大震。泓驰使征绍,遣姚裕及辅国胡翼度屯于沣西。扶风太守姚隽、安夷护军姚墨蠡、建威姚娥都、扬威彭蚝皆惧而降恢。恢舅苟和时为立节将军,守忠不贰,泓召而谓之曰:‘众人咸怀去就,卿何能自安邪?’和曰:‘若天纵妖贼,得肆其逆节者,舅甥之理,不待奔驰而加亲。如其罪极逆销,天盈其罚者,守忠执志,臣之体也。违亲叛君,臣之所耻。’泓善其忠恕,加金章紫绶。姚绍率轻骑先赴难,使姚洽、司马国璠将步卒三万赴长安。恢从曲牢进屯杜成,绍与恢相持于灵台。姚赞闻恢渐逼,留宁朔尹雅为弘农太守,守潼关,率诸军还长安。泓谢赞曰:‘元子不能崇明德义,导率群下,致祸起萧墙,变自同气,既上负祖宗,亦无颜见诸父。懿始构逆灭亡,恢复拥众内叛,将若之何?’赞曰:‘懿等所以敢称兵内侮者,谅由臣等轻弱,无防遏之方故也。’因攘袂大泣曰:‘臣与大将军不灭此贼,终不持面复见陛下!’泓于是班赐军士而遣之。恢众见诸军悉集,咸惧而思善,其将齐黄等弃恢而降。恢进军逼绍,赞自后要击,大破之,杀恢及其三弟。泓哭之悲恸,葬以公礼。
至是,王镇恶至宜阳。毛德祖攻弘农太守尹雅于蠡城,众溃,德祖使骑追获之,既而杀晋守者奔固潼关。
檀道济、沈林子攻拔襄邑堡,建威薛帛奔河东。道济自陕北渡,攻蒲阪,使将军苟卓攻匈奴堡,为泓宁东姚成都所败。泓遣姚驴救蒲阪,胡翼度据潼关。泓进绍太宰、大将军、大都督、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钺,改封鲁公,侍中、司隶、宗正、节录并如故,朝之大政皆往决焉。绍固辞,弗许。于是遣绍率武卫姚鸾等步骑五万,距王师于潼关。姚驴与并州刺史尹昭为表里之势,夹攻道济。道济深壁不战,沈林子说道济曰:‘今蒲阪城坚池濬,非可卒克,攻之伤众,守之引日,不如弃之,先事潼关。潼关天岨,形胜之地,镇恶孤军,势危力寡,若使姚绍据之,则难图矣。如克潼关,绍可不战而服。’道济从之,乃弃蒲阪,南向潼关。姚赞率禁兵七千,自渭北而东,进据蒲津。刘裕使沈田子及傅弘之率众万余人入上洛,所在多委城镇奔长安。田子等进及青泥,姚绍方阵而前,以距道济。道济固垒不战,绍乃攻其西营,不克,遂以大众逼之。道济率王敬、沈林子等逆冲绍军,将士惊散,引还定城。绍留姚鸾守险,绝道济粮道。
时裕别将姚珍入自子午,窦霸入自洛谷,众各数千人。泓遣姚万距霸,姚彊距珍。姚鸾遣将尹雅与道济司马徐琰战于潼关南,为琰所获,送之刘裕。裕以雅前叛,欲杀之。雅曰:‘前活本在望外,今死宁不甘心。明公将以大义平天下,岂可使秦无守信之臣乎!’裕嘉而免之。
泓遣给事黄门侍郎姚和都屯于尧柳,以备田子。姚绍谓诸将曰:‘道济等远来送死,众旅不多,婴垒自固者,正欲旷日持久,以待继援耳。吾欲分军迳据阌乡,以绝其粮运,不至一月,道济之首可悬之麾下矣。济等既没,裕计自沮。’诸将咸以为然。其将胡翼度曰:‘军势宜集不可以分,若偏师不利,人心骇惧,胡可以战!’绍乃止。薛帛据河曲以叛。绍分道置诸军为掎角之势,遣辅国胡翼度据东原,武卫姚鸾营于大路,与晋军相接。沈林子简精锐衔枚夜袭之,鸾众溃战死,士卒死者九千余人。
姚赞屯于河上,遣恢武姚难运蒲阪谷以给其军,至香城,为王师所败。时泓遣姚谌守尧柳,姚和都讨薛帛于河东,闻王师要难,乃兼道赴救,未至而难败,因破裕裨将于河曲,遂屯蒲阪。姚赞为林子所败,单马奔定城。绍遣左长史姚洽及姚墨蠡等率骑三千屯于河北之九原,欲绝道济诸县租输。洽辞曰:‘夫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今兵众单弱,而远在河外,虽明公神武,然鞭短势殊,恐无所及。’绍不听。沈林子率众八千,要洽于河上,洽战死,众皆没。绍闻洽等败,忿恚发病,托姚赞以后事,使姚难屯关西,绍呕血而死。
泓以晋师之逼,遣使乞师于魏。魏遣司徒、南平公拔拔嵩,正直将军、安平公乙旃眷,进据河内,游击将军王洛生屯于河东,为泓声援。
刘裕次于陕城,遣沈林子率精兵万余,越山开道,会沈田子等于青泥,将攻尧柳。泓使姚裕率步骑八千距之,泓躬将大众继发。裕为田子所败,泓退次于灞上,关中郡县多潜通于王师。刘裕至潼关,遣将军朱超石、徐猗之会薛帛于河北,以攻蒲阪。姚赞距裕于关西,姚难屯于香城。裕遣王镇恶、王敬自秋社西渡渭,以逼难军。镇东姚璞及姚和都击败猗之等于蒲阪,猗之遇害,超石弃其众奔于潼关。姚赞遣司马休之及司马国璠自轵关向河内,引魏军以蹑裕后。姚难既为镇恶所逼,引师而西。时大霖雨,渭水泛溢,赞等不得北渡。镇恶水陆兼进,追及姚难。泓自灞上还军,次于石桥以援之。赞退屯郑城。镇北姚彊率郡人数千,与姚难阵于泾上,以距镇恶。镇恶遣毛德祖击彊,大败,彊战死,难遁还长安。
刘裕进据郑城。泓使姚裕、尚书庞统屯兵宫中,姚洸屯于沣西,尚书姚白瓜徙四军杂户入长安,姚丕守渭桥,胡翼度屯石积,姚赞屯霸东,泓军于逍遥园。镇恶夹渭进兵,破姚丕于渭桥。泓自逍遥园赴之,逼水地狭,因丕之败,遂相践而退。姚谌及前军姚烈、左卫姚宝安、散骑王帛、建武姚进、扬威姚蚝、尚书右丞孙玄等皆死于阵,泓单马还宫。镇恶入自平朔门,泓与姚裕等数百骑出奔于石桥。赞闻泓之败也,召将士告之,众皆以刀击地,攘袂大泣。胡翼度先与刘裕阴通,是日弃众奔裕。赞夜率诸军,将会泓于石桥,王师已固诸门,赞军不得入,众皆惊散。
泓计无所出,谋欲降于裕。其子佛念,年十一,谓泓曰:‘晋人将逞其欲,终必不全,愿自裁决。’泓怃然不答。佛念遂登宫墙自投而死。泓将妻子诣垒门而降。赞率宗室子弟百余人亦降于裕,裕尽杀之,余宗迁于江南。送泓于建康市斩之,时年三十,在位二年。建康百里之内,草木皆燋死焉。
姚苌以孝武太元九年僭立,至泓三世,以安帝义熙十三年而灭,凡三十二年。
史臣曰:自长江徙御,化龙创业,巨寇乘机而未宁,戎马交驰而不息,晦重氛于六漠,鼓洪流于八际,天未厌乱,凶旅实繁。弋仲越自金方,言归石氏,抗直词于暴主,阐忠训于危朝,贻厥之谋,在乎归顺,鸣哀之义,有足称焉。景国弱岁英奇,见方孙策,详其干识,无忝斯言,遽践迷途,良可悲矣!
景茂因仲襄之绪,蹑苻亡之会,啸命群豪,恢弘霸业,假容冲之锐,俯定函秦;挫雷恶之锋,载宁东北。在兹奸略,实冠凶徒。列树而表新营,虽云效绩;荐棘而陵旧主,何其不仁!安枕而终,斯为幸也。
子略克摧勍敌,荷成先构,虚襟访道,侧席求贤,敦友弟以睦其亲,明赏罚以临其下,英髦尽节,爪牙毕命。取汾绛,陷许洛,款僭燕而藩伪蜀,夷陇右而静河西,俗阜年丰,远安迩辑,虽楚庄、秦穆何以加焉!既而逞志矜功,弗虞后患。委凉都于秃发,授朔方于赫连,专己生灾,边城继陷,距谏招祸,萧墙屡发,战无宁岁,人有危心。岂宜骋彼雄图,被深恩于介士;翻崇诡说,加殊礼于桑门!当有为之时,肄无为之业,丽衣腴食,殆将万数,析实谈空,靡然成俗。夫以汉朝殷广,犹鄙鸿都之费;况乎伪境日侵,宁堪永贵之役!储用殚竭,山林有税,政荒威挫,职是之由,坐致沦胥,非天丧也。
元子以庸懦之质,属倾扰之余,内难方殷,外御斯辍。王师杖顺,弭节而下长安;凶嗣失图,系组而降轵道。物极则反,抑斯之谓欤!
赞曰:弋仲刚烈,终表奇节。襄实英果,苌惟奸桀。兴始崇构,泓遂摧灭。贻诫将来,无践危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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