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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休竹客

[二十四史] 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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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6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晉書  卷一百二十‧載記第二十  李特 李流  李特
李特字玄休,巴西宕渠人,其先廩君之苗裔也。昔武落鍾離山崩,有石穴二所,其一赤如丹,一黑如漆。有人出於赤穴者,名曰務相,姓巴氏。有出於黑穴者,凡四姓:曰繹氏、樊氏、柏氏、鄭氏。五姓俱出,皆爭爲神,於是相與以劔刺穴屋,能著者以爲廩君。四姓莫著,而務相之劔懸焉。又以土爲船,雕畫之而浮水中,曰:「若其船浮存者,以爲廩君。」務相船又獨浮。於是遂稱廩君,乘其土船,將其徒卒,當夷水而下,至於鹽陽。鹽陽水神女子止廩君曰:「此魚鹽所有,地又廣大,與君俱生,可止無行。」廩君曰:「我當爲君求廩地,不能止也。」鹽神夜從廩君宿,旦輒去爲飛蟲,諸神皆從其飛,蔽日晝昏。廩君欲殺之不可,別又不知天地東西。如此者十日,廩君乃以青縷遺鹽神曰:「嬰此,即宜之,與汝俱生。弗宜,將去汝。」鹽神受而嬰之。廩君立碭石之上,望膺有青縷者,跪而射之,中鹽神。鹽神死,群神與俱飛者皆去,天乃開朗。廩君復乘土船,下及夷城,夷城石岸曲,泉水亦曲。廩君望如穴狀,嘆曰:「我新從穴中出,今又入此,奈何!」岸即爲崩,廣三丈余,而階陛相乘,廩君登之。岸上有平石方一丈,長五尺,廩君休其上,投策計算,皆著石焉,因立城其旁而居之。其後種類遂繁。秦並天下,以爲黔中郡,薄賦斂之,口歲出錢四十。巴人呼賦爲賨,因謂之賨人焉。及漢高祖爲漢王,募賨人平定三秦,既而求還鄉里。高祖以其功,復同豐沛,不供賦稅,更名其地爲巴郡。土有鹽鐵丹漆之饒,俗性剽勇,又善歌舞。高祖愛其舞,詔樂府習之,今巴渝舞是也。漢末,張魯居漢中,以鬼道教百姓,賨人敬信巫覡,多往奉之。值天下大亂,自巴西之宕渠遷於漢中楊車阪,抄掠行旅,百姓患之,號爲楊車巴。魏武帝克漢中,特祖將五百餘家歸之,魏武帝拜爲將軍,遷於略陽,北土復號之爲巴氐。
特父慕爲東羌獵將。
特少仕州郡,見異當時,身長八尺,雄武善騎射,沈毅有大度。元康中,氐齊萬年反,關西擾亂,頻歲大飢,百姓乃流移就谷,相與入漢川者數萬家。特隨流人將入於蜀,至劔閣,箕踞太息,顧眄險阻曰:「劉禪有如此之地而面縛於人,豈非庸才邪!」同移者閻式、趙肅、李遠、任回等咸嘆異之。
初,流人既至漢中,上書求寄食巴蜀,朝議不許,遣侍御史李苾持節慰勞,且監察之,不令入劔閣。苾至漢中,受流人貨賂,反爲表曰:「流人十萬餘口,非漢中一郡所能振贍,東下荊州,水湍迅險,又無舟船。蜀有倉儲,人復豐稔,宜令就食。」朝廷從之,由是散在益梁,不可禁止。
永康元年,詔征益州刺史趙廞爲大長秋,以成都內史耿滕代廞。廞遂謀叛,潛有劉氏割據之志,乃傾倉廩,振施流人,以收眾心。特之黨類皆巴西人,與廞同郡,率多勇壯,廞厚遇之,以爲爪牙,故特等聚眾,專爲寇盜,蜀人患之。滕密上表,以爲流人剛剽而蜀人懦弱,客主不能相制,必爲亂階,宜使移還其本。若致之險地,將恐秦雍之禍萃於梁益,必貽聖朝西顧之憂。廞聞而惡之。時益州文武千餘人已往迎滕,滕率眾入州,廞遣眾逆滕,戰於西門,滕敗,死之。
廞自稱大都督、大將軍、益州牧。特弟庠與兄弟及妹夫李含、任回、上官惇、扶風李攀、始平費佗、氐苻成、隗伯等以四千騎歸廞。廞以庠爲威寇將軍,使斷北道。庠素東羌良將,曉軍法,不用麾幟,舉矛爲行伍,斬部下不用命者三人,部陣肅然。廞惡其齊整,欲殺之而未言。長史杜淑、司馬張粲言於廞曰:「傳雲五大不在邊,將軍起兵始爾,便遣李庠握強兵於外,愚竊惑焉。且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倒戈授人,竊以爲不可,願將軍圖之。」廞斂容曰:「卿言正當吾意,可謂起予者商,此天使卿等成吾事也。」會庠在門,請見廞,廞大悅,引庠見之。庠欲觀廞意旨,再拜進曰:「今中國大亂,無復綱維,晉室當不可復興也。明公道格天地,德被區宇,湯武之事,實在於今。宜應天時,順人心,拯百姓於塗炭,使物情知所歸,則天下可定,非但庸蜀而已。」廞怒曰:「此豈人臣所宜言!」令淑等議之。於是淑等上庠大逆不道,廞乃殺之,及其子侄宗族三十餘人。廞慮特等爲難,遣人喻之曰:「庠非所宜言,罪應至死,不及兄弟。」以庠屍還特,復以特兄弟爲督將,以安其眾。牙門將許弇求爲巴東監軍,杜淑、張粲固執不許。弇怒,於廞閣下手刃殺淑、粲,淑、粲左右又殺弇,皆廞腹心也。
特兄弟既以怨廞,引兵歸綿竹。廞恐朝廷討己,遣長史費遠、犍爲太守李苾、督護常俊督萬餘人斷北道,次綿竹之石亭。特密收合得七千餘人,夜襲遠軍,遠大潰,因放火燒之,死者十八九。進攻成都。廞聞兵至,驚懼不知所爲。李苾、張征等夜斬關走出,文武盡散。廞獨與妻子乘小船走至廣都,爲下人朱竺所殺。特至成都,縱兵大掠,害西夷護軍姜發,殺廞長史袁洽及廞所置守長,遣其牙門王角、李基詣洛陽陳廞之罪狀。
先是,惠帝以梁州刺史羅尚爲平西將軍、領護西夷校尉、益州刺史,督牙門將王敦、上庸都尉義歆、蜀郡太守徐儉、廣漢太守辛冉等凡七千餘人入蜀。特等聞尚來,甚懼,使其弟驤於道奉迎,並貢寶物。尚甚悅,以驤爲騎督。特及弟流復以牛酒勞尚於綿竹。王敦、辛冉並說尚曰:「特等流人,專爲盜賊,急宜梟除,可因會斬之。」尚不納。冉先與特有舊,因謂特曰:「故人相逢,不吉當凶矣。」特深自猜懼。
尋有符下秦、雍州,凡流人入漢川者,皆下所在召還。特兄輔素留鄉里,託言迎家,既至蜀,謂特曰:「中國方亂,不足復還。」特以爲然,乃有雄據巴蜀之意。朝廷以討趙廞功,拜特宣威將軍,封長樂鄉侯,流爲奮威將軍、武陽侯。璽書下益州,條列六郡流人與特協同討廞者,將加封賞。會辛冉以非次見征,不願應召,又欲以滅廞爲己功,乃寢朝命,不以實上。眾咸怨之。羅尚遣從事催遣流人,限七月上道。辛冉性貪暴,欲殺流人首領,取其資貨,乃移檄發遣。又令梓潼太守張演於諸要施關,搜索寶貨。特等固請,求至秋收。流人布在梁益,爲人傭力,及聞州郡逼遣,人人愁怨,不知所爲。又知特兄弟頻請求停,皆感而恃之。且水雨將降,年穀未登,流人無以爲行資,遂相與詣特。特乃結大營於綿竹,以處流人,移冉求自寬。冉大怒,遣人分榜通逵,購募特兄弟,許以重賞。特見,大懼,悉取以歸,與驤改其購云:「能送六郡之豪李、任、閻、趙、楊、上官及氐、叟侯王一首,賞百匹。」流人既不樂移,咸往歸特,騁馬屬鞬,同聲雲集,旬月間眾過二萬。流亦聚眾數千。特乃分爲二營,特居北營,流居東營。
特遣閻式詣羅尚,求申期。式既至,見冉營柵衝要,謀揜流人,嘆曰:「無寇而城,仇必保焉。今而速之,亂將作矣!」又知冉及李苾意不可回,乃辭尚還綿竹。尚謂式曰:「子且以吾意告諸流人,今聽寬矣。」式曰:「明公惑於奸說,恐無寬理。弱而不可輕者百姓也,今促之不以理,眾怒難犯,恐爲禍不淺。」尚曰:「然。吾不欺子,子其行矣。」式至綿竹,言於特曰:「尚雖云爾,然未可必信也。何者?尚威刑不立,冉等各擁強兵,一旦爲變,亦非尚所能制,深宜爲備。」特納之。冉、苾相與謀曰:「羅侯貪而無斷,日復一日,流人得展奸計。李特兄弟並有雄才,吾屬將爲豎子虜矣。宜爲決計,不足復問之。」乃遣廣漢都尉曾元、牙門張顯、劉並等潛率步騎三萬襲特營。羅尚聞之,亦遣督護田佐助元。特素知之,乃繕甲厲兵,戒嚴以待之。元等至,特安臥不動,待其眾半入,發伏擊之,殺傷者甚眾,害田佐、曾元、張顯,傳首以示尚、冉。尚謂將佐曰:「此虜成去矣,而廣漢不用吾言,以張賊勢,今將若之何!」
於是六郡流人推特爲主,特命六郡人部曲督李含、上邽令任臧、始昌令閻式、諫議大夫李攀、陳倉令李武、陰平令李遠、將兵都尉楊褒等上書,請依梁統奉竇融故事,推特行鎮北大將軍,承制封拜,其弟流行鎮東將軍,以相鎮統。於是進兵攻冉於廣漢。冉眾出戰,特每破之。尚遣李苾及費遠率眾救冉,憚特不敢進。冉智力既窘,出奔江陽。特入據廣漢,以李超爲太守,進兵攻尚於成都。閻式遺尚書,責其信用讒構,欲討流人,又陳特兄弟立功王室,以寧益土。尚覽書,知特等將有大志,嬰城固守,求救於梁、寧二州。於是特自稱使持節、大都督、鎮北大將軍,承制封拜一依竇融在河西故事。兄輔爲驃騎將軍,弟驤爲驍騎將軍,長子始爲武威將軍,次子盪爲鎮軍將軍,少子雄爲前將軍,李含爲西夷校尉,含子國離、任回、李恭、上官晶、李攀、費佗等爲將帥,任臧、上官惇、楊褒、楊珪、王達、麴歆等爲爪牙,李遠、李博、夕斌、嚴檉、上官琦、李濤、王懷等爲僚屬,閻式爲謀主,何巨、趙肅爲腹心。時羅尚貪殘,爲百姓患,而特與蜀人約法三章,施捨振貸,禮賢拔滯,軍政肅然。百姓爲之謠曰:「李特尚可,羅尚殺我。」尚頻爲特所敗,乃阻長圍,緣水作營,自都安至犍爲七百里,與特相距。
河間王顒遣督護衙博、廣漢太守張征討特,南夷校尉李毅又遣兵五千助尚,尚遣督護張龜軍繁城,三道攻特。特命盪、雄襲博。特躬擊張龜,龜眾大敗。盪又與博接戰連日,博亦敗績,死者太半。盪追博至漢德,博走葭萌。盪進寇巴西,巴西郡丞毛植、五官襄珍以郡降盪。盪撫恤初附,百姓安之。盪進攻葭萌,博又遠遁,其眾盡降於盪。
太安元年,特自稱益州牧、都督梁益二州諸軍事、大將軍、大都督,改年建初,赦其境內。於是進攻張征。征依高據險,與特相持連日。時特與盪分爲二營,徵候特營空虛,遣步兵循山攻之,特逆戰不利,山險窘逼,眾不知所爲。羅准、任道皆勸引退,特量盪必來,故不許。征眾至稍多,山道至狹,唯可一二人行,盪軍不得前,謂其司馬王辛曰:「父在深寇之中,是我死日也。」乃衣重鎧,持長矛,大呼直前,推鋒必死,殺十餘人。征眾來相救,盪軍皆殊死戰,征軍遂潰。特議欲釋征還涪,盪與王辛進曰:「征軍連戰,士卒傷殘,智勇俱竭,宜因其弊遂擒之。若舍而寬之,征養病收亡,餘眾更合,圖之未易也。」特從之,復進攻征,征潰圍走。盪水陸追之,遂害征,生擒征子存,以征喪還之。
以騫碩爲德陽太守,碩略地至巴郡之墊江。
特之攻張征也,使李驤與李攀、任回、李恭屯軍毗橋,以備羅尚。尚遣軍挑戰,驤等破之。尚又遣數千人出戰,驤又陷破之,大獲器甲,攻燒其門。流進次成都之北。尚遣將張興偽降於驤,以觀虛實。時驤軍不過二千人,興夜歸白尚,尚遣精勇萬人銜枚隨興夜襲驤營。李攀逆戰死,驤及將士奔於流柵,與流併力回攻尚軍。尚軍亂,敗還者十一二。晉梁州刺史許雄遣軍攻特,特陷破之,進擊,破尚水上軍,遂寇成都。蜀郡太守徐儉以小城降,特以李瑾爲蜀郡太守以撫之。羅尚據大城自守。流進屯江西,尚懼,遣使求和。
是時蜀人危懼,並結邨堡,請命於特,特遣人安撫之。益州從事任明說尚曰:「特既凶逆,侵暴百姓,又分人散眾,在諸邨堡,驕怠無備,是天亡之也。可告諸邨,密剋期日,內外擊之,破之必矣。」尚從之。明先偽降特,特問城中虛實,明曰:「米谷已欲盡,但有貨帛耳。」因求省家,特許之。明潛說諸邨,諸邨悉聽命。還報尚,尚許如期出軍,諸邨亦許一時赴會。
二年,惠帝遣荊州刺史宋岱、建平太守孫阜救尚。阜已次德陽,特遣盪督李璜助任臧距阜。尚遣大眾奄襲特營,連戰二日,眾少不敵,特軍大敗,收合余卒,引趣新繁。尚軍引還,特復追之,轉戰三十餘里。尚出大軍逆戰,特軍敗績,斬特及李輔、李遠,皆焚屍,傳首洛陽。在位二年。其子雄僭稱王,追諡特景王,及僭號,追尊曰景皇帝,廟號始祖。
李流(李庠)
李流字玄通,特第四弟也。少好學,便弓馬,東羌校尉何攀稱流有賁育之勇,舉爲東羌督。及避地益州,刺史趙廞器異之。廞之使庠合部眾也,流亦招鄉里子弟得數千人。庠爲廞所殺,流從特安慰流人,破常俊於綿竹,平趙廞於成都。朝廷論功,拜奮威將軍,封武陽侯。
特之承制也,以流爲鎮東將軍,居東營,號爲東督護。特常使流督銳眾,與羅尚相持。特之陷成都小城,使六郡流人分口入城,壯勇督領邨堡。流言於特曰:「殿下神武,已克小城,然山藪未集,糧仗不多,宜錄州郡大姓子弟以爲質任,送付廣漢,縶之二營,收集猛銳,嚴爲防衛。」又書與特司馬上官惇,深陳納降若待敵之義。特不納。
特既死,蜀人多叛,流人大懼。流與兄子盪、雄收遺眾,還赤祖,流保東營,盪、雄保北營。流自稱大將軍、大都督、益州牧。
時宋岱水軍三萬,次於墊江,前鋒孫阜破德陽,獲特所置守將騫碩,太守任臧等退屯涪陵縣。羅尚遣督護常深軍毗橋,牙門左氾、黃訇、何沖三道攻北營。流身率盪、雄攻深柵,克之,深士眾星散。追至成都,尚閉門自守,盪馳馬追擊,角牛倚矛被傷死。流以特、盪並死,而岱、阜又至,甚懼。太守李含又勸流降,流將從之。雄與李驤迭諫,不納,流遣子世及含子胡質於阜軍。胡兄含子離聞父欲降,自梓潼馳還,欲諫不及,退與雄謀襲阜軍,曰:「若功成事濟,約與君三年迭爲主。」雄曰:「今計可定,二翁不從,將若之何?」離曰:「今當制之,若不可制,便行大事。翁雖是君叔,勢不得已,老父在君,夫復何言!」雄大喜,乃攻尚軍。尚保大城。雄渡江害汶山太守陳圖,遂入郫城,流移營據之。三蜀百姓並保險結塢,城邑皆空,流野無所略,士眾飢困。涪陵人范長生率千餘家依青城山,尚參軍涪陵徐轝求爲汶山太守,欲要結長生等,與尚掎角討流。尚不許,轝怨之,求使江西,遂降於流,說長生等使資給流軍糧。長生從之,故流軍復振。
流素重雄有長者之德,每云:「興吾家者,必此人也。」敕諸子尊奉之。流疾篤,謂諸將曰:「驍騎高明仁愛,識斷多奇,固足以濟大事,然前軍英武,殆天所相,可共受事於前軍,以爲成都王。」遂死,時年五十六。諸將共立雄爲主。雄僭號,追諡流秦文王。
李庠字玄序,特第三弟也。少以烈氣聞。仕郡督郵、主簿,皆有當官之稱。元康四年,察孝廉,不就。後以善騎射,舉良將,亦不就。州以庠才兼文武,舉秀異,固以疾辭。州郡不聽,以其名上聞,中護軍切征,不得已而應之,拜中軍騎督。弓馬便捷,膂力過人,時論方之文鴦。
以洛陽方亂,稱疾去官。性在任俠,好濟人之難,州黨爭附之。與六郡流人避難梁益,道路有飢病者,庠常營護隱恤,振施窮乏,大收眾心。至蜀,趙廞深器之,與論兵法,無不稱善,每謂所親曰:「李玄序蓋亦一時之關張也。」及將有異志,委以心膂之任,乃表庠爲部曲督,使招合六郡壯勇,至萬餘人。以討叛羌功,表庠爲威寇將軍,假赤幢曲蓋,封陽泉亭侯,賜錢百萬,馬五十匹。被誅之日,六郡士庶莫不流涕,時年五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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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晉書  卷一百二十一‧載記第二十一  李雄 李班 李期 李壽 李勢  李雄
李雄字仲雋,特第三子也。母羅氏,夢雙虹自門升天,一虹中斷,既而生盪。後羅氏因汲水,忽然如寐,又夢大蛇繞其身,遂有孕,十四月而生雄。常言吾二子若有先亡,在者必大貴。盪竟前死。雄身長八尺三寸,美容貌。少以烈氣聞,每周旋鄉里,識達之士皆器重之。有劉化者,道術士也,每謂人曰:「關隴之士皆當南移,李氏子中惟仲雋有奇表,終爲人主。」
特起兵於蜀,承制,以雄爲前將軍。流死,雄自稱大都督、大將軍、益州牧,都於郫城。羅尚遣將攻雄,雄擊走之。李驤攻犍爲,斷尚運道,尚軍大餒,攻之又急,遂留牙門羅特固守,尚委城夜遁。特開門內雄,遂克成都。於時雄軍飢甚,乃率眾就谷於郪,掘野芋而食之。蜀人流散,東下江陽,南入七郡。雄以西山范長生岩居穴處,求道養志,欲迎立爲君而臣之。長生固辭。雄乃深自挹損,不敢稱制,事無巨細,皆決於李國、李離兄弟。國等事雄彌謹。
諸將固請雄即尊位,以永興元年僭稱成都王,赦其境內,建元爲建興,除晉法,約法七章。以其叔父驤爲太傅,兄始爲太保,折衝李離爲太尉,建威李雲爲司徒,翊軍李璜爲司空,材官李國爲太宰,其餘拜授各有差。追尊其曾祖武曰巴郡桓公,祖慕隴西襄王,父特成都景王,母羅氏曰王太后。范長生自西山乘素輿詣成都,雄迎之於門,執版延坐,拜丞相,尊曰范賢。長生勸雄稱尊號,雄於是僭即帝位,赦其境內,改年曰太武。追尊父特曰景帝,廟號始祖,母羅氏爲太后。加范長生爲天地太師,封西山侯,復其部曲不豫軍征,租稅一入其家。雄時建國草創,素無法式,諸將恃恩,各爭班位。其尚書令閻式上疏曰:「夫爲國製法,勛尚仍舊。漢晉故事,惟太尉、大司馬執兵,太傅、太保父兄之官,論道之職,司徒、司空掌五教九土之差。秦置丞相,總領萬機。漢武之末,越以大將軍統政。今國業初建,凡百未備,諸公大將班位有差,降而競請施置,不與典故相應,宜立制度以爲楷式。」雄從之。
遣李國、李雲等率眾二萬寇漢中,梁州刺史張殷奔於長安。國等陷南鄭,盡徙漢中人於蜀。
先是,南土頻歲飢疫,死者十萬計。南夷校尉李毅固守不降,雄誘建寧夷使討之。毅病卒,城陷,殺壯士三千餘人,送婦女千口於成都。
時李離據梓潼,其部將羅羕、張金苟等殺離及閻式,以梓潼歸於羅尚。尚遣其將向奮屯安漢之宜福以逼雄,雄率眾攻奮,不克。時李國鎮巴西,其帳下文碩又殺國,以巴西降尚。雄乃引還,遣其將張寶襲梓潼,陷之。會羅尚卒,巴郡亂,李驤攻涪,又陷之,執梓潼太守譙登,遂乘勝進軍討文碩,害之。雄大悅,赦其境內,改元曰玉衡。
雄母羅氏死,雄信巫覡者之言,多有忌諱,至欲不葬。其司空趙肅諫,雄乃從之。雄欲申三年之禮,群臣固諫,雄弗許。李驤謂司空上官惇曰:「今方難未弭,吾欲固諫,不聽主上終諒暗,君以爲何如?」惇曰:「三年之喪,自天子達於庶人,故孔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但漢魏以來,天下多難,宗廟至重,不可久曠,故釋縗絰,至哀而已。」驤曰:「任回方至,此人決於行事,且上常難違其言,待其至,當與俱請。」及回至,驤與回俱見雄。驤免冠流涕,固請公除。雄號泣不許。回跪而進曰:「今王業初建,凡百草創,一日無主,天下惶惶。昔武王素甲觀兵,晉襄墨絰從戎,豈所願哉?爲天下屈己故也。願陛下割情從權,永隆天保。」遂強扶雄起,釋服親政。
是時南得漢嘉、涪陵,遠人繼至,雄於是下寬大之令,降附者皆假復除。虛己愛人,授用皆得其才,益州遂定。偽立其妻任氏爲皇后。氐王楊難敵兄弟爲劉曜所破,奔葭萌,遣子入質。隴西賊帥陳安又附之。
遣李驤征越嶲,太守李釗降。驤進軍由小會攻寧州刺史王遜,遜使其將姚岳悉眾距戰。驤軍不利,又遇霖雨,驤引軍還,爭濟瀘水,士眾多死。釗到成都,雄待遇甚厚,朝廷儀式,喪紀之禮,皆決於釗。
楊難敵之奔葭萌也,雄安北李稚厚撫之,縱其兄弟還武都,難敵遂恃險多爲不法,稚請討之。雄遣中領軍琀及將軍樂次、費他、李乾等由白水橋攻下辯,征東李壽督琀弟玝攻陰平。難敵遣軍距之,壽不得進,而琀、稚長驅至武街。難敵遣兵斷其歸道,四面攻之,獲琀、稚,死者數千人。琀、稚,雄兄盪之子也。雄深悼之,不食者數日,言則流涕,深自咎責焉。
其後將立盪子班爲太子。雄有子十餘人,群臣咸欲立雄所生。雄曰:「起兵之初,舉手捍頭,本不希帝王之業也。值天下喪亂,晉氏播盪,群情義舉,志濟塗炭,而諸君遂見推逼,處王公之上。本之基業,功由先帝。吾兄適統,丕祚所歸,恢懿明叡,殆天所命,大事垂克,薨於戎戰。班姿性仁孝,好學夙成,必爲名器。」李驤與司徒王達諫曰:「先王樹冢適者,所以防篡奪之萌,不可不慎。吳子舍其子而立其弟,所以有專諸之禍;宋宣不立與夷而立穆公,卒有宋督之變。猶子之言,豈若子也?深願陛下思之。」雄不從,竟立班。驤退而流涕曰:「亂自此始矣!」
張駿遣使遺雄書,勸去尊號,稱藩於晉。雄復書曰:「吾過爲士大夫所推,然本無心於帝王也,進思爲晉室元功之臣,退思共爲守藩之將,掃除氛埃,以康帝宇。而晉室陵遲,德聲不振,引領東望,有年月矣。會獲來貺,情在暗室,有何已已。知欲遠遵楚漢,尊崇義帝,春秋之義,於斯莫大。」駿重其言,使聘相繼。巴郡嘗告急,雲有東軍。雄曰:「吾嘗慮石勒跋扈,侵逼琅邪,以爲耿耿。不圖乃能舉兵,使人欣然。」雄之雅譚,多如此類。
雄以中原喪亂,乃頻遣使朝貢,與晉穆帝分天下。張駿領秦梁,先是,遣傅穎假道於蜀,通表京師,雄弗許。駿又遣治中從事張淳稱藩於蜀,托以假道。雄大悅,謂淳曰:「貴主英名蓋世,土險兵強,何不自稱帝一方?」淳曰:「寡君以乃祖世濟忠良,未能雪天下之恥,解眾人之倒懸,日昃忘食,枕戈待旦。以琅邪中興江東,故萬里翼戴,將成桓文之事,何言自取邪!」雄有慚色,曰:「我乃祖乃父亦是晉臣,往與六郡避難此地,爲同盟所推,遂有今日。琅邪若能中興大晉於中夏,亦當率眾輔之。」淳還,通表京師,天子嘉之。
時李驤死,以其子壽爲大將軍、西夷校尉,督征南費黑、征東任î攻陷巴東,太守楊謙退保建平。壽別遣費黑寇建平,晉巴東監軍毋丘奧退保宜都。雄遣李壽攻朱提,以費黑、卬攀爲前鋒,又遣鎮南任回征木落,分寧州之援。寧州刺史尹奉降,遂有南中之地。雄於是赦其境內,使班討平寧州夷,以班爲撫軍。
咸和八年,雄生瘍於頭,六日死,時年六十一,在位三十年。偽諡武帝,廟曰太宗,墓號安都陵。
雄性寬厚,簡刑約法,甚有名稱。氐苻成、隗文既降復叛,手傷雄母,及其來也,咸釋其罪,厚加待納。由是夷夏安之,威震西土。時海內大亂,而蜀獨無事,故歸之者相尋。雄乃興學校,置史官,聽覽之暇,手不釋卷。其賦男丁歲谷三斛,女丁半之,戶調絹不過數丈,綿數兩。事少役稀,百姓富實,閭門不閉,無相侵盜。然雄意在招致遠方,國用不足,故諸將每進金銀珍寶,多有以得官者。丞相楊褒諫曰:「陛下爲天下主,當網羅四海,何有以官買金邪!」雄遜辭謝之。後雄嘗酒醉而推中書令,杖太官令,褒進曰:「天子穆穆,諸侯皇皇,安有天子而爲酗也!」雄即舍之。雄無事小出,褒於後持矛馳馬過雄。雄怪問之,對曰:「夫統天下之重,如臣乘惡馬而持矛也,急之則慮自傷,緩之則懼其失,是以馬馳而不制也。」雄寤,即還。雄爲國無威儀,官無祿秩,班序不別,君子小人服章不殊;行軍無號令,用兵無部隊,戰勝不相讓,敗不相救,攻城破邑動以虜獲爲先。此其所以失也。
李班
班字世文。初署平南將軍,後立爲太子。班謙虛博納,敬愛儒賢,自何點、李釗,班皆師之,又引名士王嘏及隴西董融、天水文夔等以爲賓友。每謂融等曰:「觀周景王太子晉、魏太子丕、吳太子孫登,文章鑑識,超然卓絕,未嘗不有慚色。何古賢之高朗,後人之莫逮也!」爲性汎愛,動修軌度。時諸李子弟皆尚奢靡,而班常戒厲之。每朝有大議,雄輒令豫之。班以古者墾田均平,貧富獲所,今貴者廣占荒田,貧者種殖無地,富者以己所余而賣之,此豈王者大均之義乎!雄納之。及雄寢疾,班晝夜侍側。雄少數攻戰,多被傷夷,至是疾甚,痕皆膿潰,雄子越等惡而遠之。班爲吮膿,殊無難色,每嘗藥流涕,不脫衣冠,其孝誠如此。
雄死,嗣偽位,以李壽錄尚書事輔政。班居中執喪禮,政事皆委壽及司徒何點、尚書令王瓌等。越時鎮江陽,以班非雄所生,意甚不平。至此,奔喪,與其弟期密計圖之。李玝勸班遣越還江陽,以期爲梁州刺史,鎮葭萌。班以未葬,不忍遣,推誠居厚,心無纖芥。時有白氣二道帶天,太史令韓豹奏:「宮中有陰謀兵氣,戒在親戚。」班不悟。咸和九年,班因夜哭,越殺班於殯宮,時年四十七,在位一年,遂立雄之子期嗣位焉。
李期
期字世運,雄第四子也。聦慧好學,弱冠能屬文,輕財好施,虛心招納。初爲建威將軍,雄令諸子及宗室子弟以恩信合眾,多者不至數百,而期獨致千餘人。其所表薦,雄多納之,故長史列署頗出其門。
既殺班,欲立越爲主,越以期雄妻任氏所養,又多才藝,乃讓位於期。於是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內,改元玉恆。誅班弟都。使李壽伐都弟玝於涪,玝棄城降晉。封壽漢王,拜梁州刺史、東羌校尉、中護軍、錄尚書事;封兄越建寧王,拜相國、大將軍、錄尚書事。立妻閻氏爲皇后。以其衛將軍尹奉爲右丞相、驃騎將軍、尚書令,王瑰爲司徒。期自以謀大事既果,輕諸舊臣,外則信任尚書令景騫、尚書姚華、田褒。褒無他才藝,雄時勸立期,故寵待甚厚。內則信宦豎許涪等。國之刑政,希復關之卿相,慶賞威刑,皆決數人而已,於是綱維紊矣。乃誣其尚書僕射、武陵公李載謀反,下獄死。
先是,晉建威將軍司馬勛屯漢中,期遣李壽攻而陷之,遂置守宰,戍南鄭。
雄子霸、保並不病而死,皆雲期鴆殺之,於是大臣懷懼,人不自安。天雨大魚於宮中,其色黃。又宮中豕犬交。期多所誅夷,籍沒婦女資財以實後庭,內外凶凶,道路以目,諫者獲罪,人懷苟免。期又鴆殺其安北李攸。攸,壽之養弟也。於是與越及景騫、田褒、姚華謀襲壽等,欲因燒市橋而發兵。期又累遣中常侍許涪至壽所,伺其動靜。及殺攸,壽大懼,又疑許涪往來之數也,乃率步騎一萬,自涪向成都,表稱景騫、田褒亂政,興晉陽之甲,以除君側之惡。以李奕爲先登。壽到成都,期、越不虞其至,素不備設,壽遂取其城,屯兵至門。期遣侍中勞壽,壽奏相國、建寧王越,尚書令、河南公景騫,尚書田褒、姚華,中常侍許涪,征西將軍李遐及將軍李西等,皆懷奸亂政,謀傾社稷,大逆不道,罪合夷滅。期從之,於是殺越、騫等。壽矯任氏令,廢期爲邛都縣公,幽之別宮。期嘆曰:「天下主乃當爲小縣公,不如死也!」咸康三年,自縊而死,時年二十五,在位三年。諡曰幽公。及葬,賜鸞輅九旒,余如王禮。雄之子皆爲壽所殺。
李壽
壽字武考,驤之子也。敏而好學,雅量豁然,少尚禮容,異於李氏諸子。雄奇其才,以爲足荷重任,拜前將軍、督巴西軍事,遷征東將軍。時年十九,聘處士譙秀以爲賓客,盡其讜言,在巴西威惠甚著。驤死,遷大將軍、大都督、侍中,封扶風公,錄尚書事。征寧州,攻圍百餘日,悉平諸郡,雄大悅,封建寧王。雄死,受遺輔政。期立,改封漢王,食梁州五郡,領梁州刺史。
壽威名遠振,深爲李越、景騫等所憚,壽深憂之。代李玝屯涪,每應期朝覲,常自陳邊疆寇警,不可曠鎮,故得不朝。壽又見期、越兄弟十餘人年方壯大,而並有強兵,懼不自全,乃數聘禮巴西龔壯。壯雖不應聘,數往見壽。時岷山崩,江水竭,壽惡之,每問壯以自安之術。壯以特殺其父及叔,欲假手報仇,未有其由,因說壽曰:「節下若能舍小從大,以危易安,則開國裂土,長爲諸侯,名高桓文,勛流百代矣。」壽從之,陰與長史略陽羅恆、巴西解思明共謀據成都,稱藩歸順。乃誓文武,得數千人,襲成都,克之,縱兵虜掠,至乃奸略雄女及李氏諸婦,多所殘害,數日乃定。
恆與思明及李奕、王利等勸壽稱鎮西將軍、益州牧、成都王,稱藩於晉,而任調與司馬蔡興、侍中李艷及張烈等勸壽自立。壽命筮之,占者曰:「可數年天子。」調喜曰:「一日尚爲足,而況數年乎!」思明曰:「數年天子,孰與百世諸侯!」壽曰:「朝聞道,夕死可矣。任侯之言,策之上也。」遂以咸康四年僭即偽位,赦其境內,改元爲漢興。以董皎爲相國,羅恆、馬當爲股肱,李奕、任調、李閎爲爪牙,解思明爲謀主。以安車束帛聘龔壯爲太師,壯固辭,特聽縞巾素帶,居師友之位。拔擢幽滯,處之顯列。追尊父驤爲獻帝,母昝氏爲太后,立妻閻氏爲皇后,世子勢爲太子。
有告廣漢太守李干與大臣通謀,欲廢壽者。壽令其子廣與大臣盟於前殿,徙干漢嘉太守。大風暴雨,震其端門。壽深自悔責,命群臣極盡忠言,勿拘忌諱。
遣其散騎常侍王嘏、中常侍王廣聘於石季龍。先是,季龍遺壽書,欲連橫入寇,約分天下。壽大悅,乃大修船艦,嚴兵繕甲,吏卒皆備餱糧。以其尚書令馬當爲六軍都督,假節鉞,營東場大閱,軍士七萬餘人,舟師溯江而上。過成都,鼓譟盈江,壽登城觀之。其群臣咸曰:「我國小眾寡,吳會險遠,圖之未易。」解思明又切諫懇至,壽於是命群臣陳其利害。龔壯諫曰:「陛下與胡通,孰如與晉通?胡,豺狼國也。晉既滅,不得不北面事之。若與之爭天下,則強弱勢異。此虞虢之成范,已然之明戒,願陛下熟慮之。」群臣以壯之言爲然,叩頭泣諫,壽乃止,士眾咸稱萬歲。
遣其鎮東大將軍李奕征牂柯,太守謝恕保城距守者積日,不拔。會奕糧盡,引還。
壽以其太子勢領大將軍、錄尚書事。
壽承雄寬儉,新行篡奪,因循雄政,未逞其志欲。會李閎、王嘏從鄴還,盛稱季龍威強,宮觀美麗,鄴中殷實。壽又聞季龍虐用刑法,王遜亦以殺罰御下,並能控制邦域,壽心欣慕,人有小過,輒殺以立威。又以郊甸未實,都邑空虛,工匠器械,事未充盈,乃徙旁郡戶三丁已上以實成都,興尚方御府,發州郡工巧以充之,廣修宮室,引水入城,務於奢侈。又廣太學,起讌殿。百姓疲於使役,呼嗟滿道,思亂者十室而九矣。其左僕射蔡興切諫,壽以爲誹謗,誅之。右僕射李嶷數以直言忤旨,壽積忿非一,托以他罪,下獄殺之。
壽疾篤,常見李期、蔡興爲祟。八年,壽死,時年四十四,在位五年。偽諡昭文帝,廟曰中宗,墓曰安昌陵。
壽初爲王,好學愛士,庶幾善道,每覽良將賢相建功立事者,未嘗不反覆誦之,故能征伐四克,辟國千里。雄既垂心於上,壽亦盡誠於下,號爲賢相。及即偽位之後,改立宗廟,以父驤爲漢始祖廟,特、雄爲大成廟,又下書言與期、越別族,凡諸制度,皆有改易。公卿以下,率用己之僚佐,雄時舊臣及六郡士人,皆見廢黜。壽初病,思明等複議奉王室,壽不從。李演自越嶲上書,勸壽歸正返本,釋帝稱王,壽怒殺之,以威龔壯、思明等。壯作詩七篇,託言應璩以諷壽。壽報曰:「省詩知意。若今人所作,賢哲之話言也。古人所作,死鬼之常辭耳!」動慕漢武、魏明之所爲,恥聞父兄時事,上書者不得言先世政化,自以己勝之也。
李勢
勢字子仁,壽之長子也。初,壽妻閻氏無子,驤殺李鳳,爲壽納鳳女,生勢。期愛勢姿貌,拜翊軍將軍、漢王世子。勢身長七尺九寸,腰帶十四圍,善於俯仰,時人異之。壽死,勢嗣偽位,赦其境內,改元曰太和。尊母閻氏爲太后,妻李氏爲皇后。
太史令韓皓奏熒惑守心,以宗廟禮廢,勢命群臣議之。其相國董皎、侍中王嘏等以爲景武昌業,獻文承基,至親不遠,無宜疏絕。勢更令祭特、雄,同號曰漢王。
勢弟大將軍、漢王廣以勢無子,求爲太弟,勢弗許。馬當、解思明以勢兄弟不多,若有所廢,則益孤危,固勸許之。勢疑當等與廣有謀,遣其太保李奕襲廣於涪城,命董皎收馬當、思明斬之,夷其三族。貶廣爲臨邛侯,廣自殺。思明有計謀,強諫諍,馬當甚得人心,自此之後,無復紀綱及諫諍者。
李奕自晉壽舉兵反之,蜀人多有從奕者,眾至數萬。勢登城距戰。奕單騎突門,門者射而殺之,眾乃潰散。勢既誅奕,大赦境內,改年嘉寧。
初,蜀土無獠,至此,始從山而出,北至犍爲、梓潼,布在山谷,十餘萬落,不可禁制,大爲百姓之患。勢既驕吝,而性愛財色,常殺人而取其妻,荒淫不恤國事。夷獠叛亂,軍守離缺,境宇日蹙。加之荒儉,性多忌害,誅殘大臣,刑獄濫加,人懷危懼。斥外父祖臣佐,親任左右小人,群小因行威福。又常居內,少見公卿。史官屢陳災譴,乃加董皎太師,以名位優之,實欲與分災眚。
大司馬桓溫率水軍伐勢。溫次青衣,勢大發軍距守,又遣李福與昝堅等數千人從山陽趣合水距溫。謂溫從步道而上,諸將皆欲設伏於江南以待王師,昝堅不從,率諸軍從江北鴛鴦碕渡向犍爲。而溫從山陽出江南,昝堅到犍爲,方知與溫異道,乃回從沙頭津北渡。及堅至,溫已造成都之十里陌,昝堅眾自潰。溫至城下,縱火燒其大城諸門。勢眾惶懼,無復固志,其中書監王嘏、散騎常侍常璩等勸勢降。勢以問侍中馮孚,孚言:「昔吳漢征蜀,盡誅公孫氏。今晉下書,不赦諸李,雖降,恐無全理。」勢乃夜出東門,與昝堅走至晉壽,然後送降文於溫曰:「偽嘉寧二年三月十七日,略陽李勢叩頭死罪。伏惟大將軍節下,先人播流,恃險因釁,竊自汶蜀。勢以暗弱,復統末緒,偷安荏苒,未能改圖。猥煩朱軒,踐冒險阻。將士狂愚,干犯天威。仰慚府愧,精魂飛散,甘受斧鑕,以釁軍鼓。伏惟大晉,天網恢弘,澤及四海,恩過陽日。逼迫食卒,自投草野。即日到白水城,謹遣私署散騎常侍王幼奉箋以聞,並敕州郡投戈釋杖。窮池之魚,待命漏刻。」勢尋輿櫬面縛軍門,溫解其縛,焚其櫬,遷勢及弟福、從兄權親族十餘人於建康,封勢歸義侯。昇平五年,死於建康。在位五年而敗。
始,李特以惠帝太安元年起兵,至此六世,凡四十六年,以穆帝永和三年滅。
史臣曰:昔周德方隆,古公切逾梁之患;漢祚斯永,宣後興渡湟之師。是知戎狄亂華,釁深自古,況乎巴濮雜種,厥類實繁,資剽竊以全生,習獷悍而成俗。李特世傳凶狡,早擅梟雄,太息劔門,志吞井絡。屬晉綱之落紐,乘羅侯之無斷,騁馬屬鞬,同聲雲集,殲殄蜀漢,薦食巴梁,沃野無半菽之資,華陽有析骸之爨。蓋上失其道,覆敗之至於斯!
仲雋天挺英姿,見稱奇偉,推鋒累載,克隆霸業。蹈玄德之前基,掩子陽之故地,薄賦而綏弊俗,約法而悅新邦,擬於其倫,實孫權之亞也。若夫立子以嫡,往哲通訓,繼體承基,前修茂范。而雄暗經國之遠圖,蹈匹夫之小節,傳大統於猶子,托強兵於厥胤。遺骸莫斂,尋戈之釁已深;星紀未周,傾巢之釁便及。雖雲天道,抑亦人謀。
班以寬愛罹災,期以暴戾速禍,殊塗並失,異術同亡。武考憑藉世資,窮兵竊位,罪百周帶,毒甚楚圍,獲保歸全,何其幸也!子仁承緒,繼傳昏虐,驅率餘燼,敢距大邦。授甲晨征,則理均於困獸;斬關宵遁,則義殊於前禽。宜其懸首國門,以明大戮,遂得禮同劉禪,不亦優乎!
贊曰:晉圖弛馭,百六斯鍾。天垂伏鱉,野戰群龍。李特窺釁,盜我巴庸。世歷五朝,年將四紀。篡殺移國,昏狂繼軌。德之不修,險亦難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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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6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晉書  卷一百二十二‧載記第二十二  呂光 呂纂 呂隆  呂光
呂光字世明,略陽氐人也。其先呂文和,漢文帝初,自沛避難徙焉,世爲酋豪。父婆樓,佐命苻堅,官至太尉。光生於枋頭,夜有神光之異,故以光爲名。年十歲,與諸童兒遊戲邑里,爲戰陣之法,儔類咸推爲主。部分詳平,群童嘆服。不樂讀書,唯好鷹馬。及長,身長八尺四寸,目重瞳子,左肘有肉印。沈毅凝重,寬簡有大量,喜怒不形於色。時人莫之識也,惟王猛異之,曰:「此非常人。」言之苻堅,舉賢良,除美陽令,夷夏愛服。遷鷹揚將軍。從堅征張平,戰於銅壁,刺平養子蚝,中之,自是威名大著。
苻雙反於秦州,堅將楊成世爲雙將苟興所敗,光與王鑑討之。鑒欲速戰,光曰:「興初破成世,奸氣漸張,宜持重以待其弊。興乘勝輕來,糧竭必退,退而擊之,可以破也。」二旬而興退,諸將不知所爲,光曰:「揆其奸計,必攻榆眉。若得榆眉,據城斷路,資儲復贍,非國之利也,宜速進師。若興攻城,尤須赴救。如其奔也,彼糧既盡,可以滅之。」鑒從焉,果敗興軍。從王猛滅慕容暐,封都亭侯。
苻重之鎮洛陽,以光爲長史。及重謀反,苻堅聞之,曰:「呂光忠孝方正,必不同也。」馳使命光檻重送之。尋入爲太子右率,甚見敬重。
蜀人李焉聚眾二萬,攻逼益州。堅以光爲破虜將軍,率兵討滅之,遷步兵校尉。苻洛反,光又擊平之,拜驍騎將軍。
堅既平山東,士馬強盛,遂有圖西域之志,乃授光使持節、都督西討諸軍事,率將軍姜飛、彭晃、杜進、康盛等總兵七萬,鐵騎五千,以討西域。以隴西董方、馮翊郭抱、武威賈虔、弘農楊穎爲四府佐將。堅太子宏執光手曰:「君器相非常,必有大福,宜深保愛。」行至高昌,聞堅寇晉,光欲更須後命。部將杜進曰:「節下受任金方,赴機宜速,有何不了,而更留乎!」光乃進及流沙,三百餘里無水,將士失色。光曰:「吾聞李廣利精誠玄感,飛泉湧出,吾等豈獨無感致乎!皇天必將有濟,諸君不足憂也。」俄而大雨,平地三尺。進兵至焉耆,其王泥流率其旁國請降。龜茲王帛純距光,光軍其城南,五里爲一營,深溝高壘,廣設疑兵,以木爲人,被之以甲,羅之壘上。帛純驅徙城外人入於城中,附庸侯王各嬰城自守。
至是,光左臂內脈起成字,文曰「巨霸」。營外夜有一黑物,大如斷堤,搖動有頭角,目光若電,及明而雲霧四周,遂不復見。旦視其處,南北五里,東西三十餘步,鱗甲隱地之所,昭然猶在。光笑曰:「黑龍也。」俄而雲起西北,暴雨滅其跡。杜進言於光曰:「龍者神獸,人君利見之象。易曰:『見龍在田,德施普也。』斯誠明將軍道合靈和,德符幽顯。願將軍勉之,以成大慶。」光有喜色。
又進攻龜茲城,夜夢金象飛越城外。光曰:「此謂佛神去之,胡必亡矣。」光攻城既急,帛純乃傾國財寶請救獪胡。獪胡弟吶龍、侯將馗率騎二十餘萬,並引溫宿、尉頭等國王,合七十餘萬以救之。胡便弓馬,善矛槊,鎧如連鎖,射不可入,以革索爲,策馬擲人,多有中者。眾甚憚之。諸將咸欲每營結陣,案兵以距之。光曰:「彼眾我寡,營又相遠,勢分力散,非良策也。」於是遷營相接陣,爲勾鎖之法,精騎爲游軍,彌縫其闕。戰於城西,大敗之,斬萬餘級。帛純收其珍寶而走,王侯降者三十餘國。光入其城,大饗將士,賦詩言志。見其宮室壯麗,命參軍京兆段業著龜茲宮賦以譏之。胡人奢侈,厚於養生,家有蒲桃酒,或至千斛,經十年不敗,士卒淪沒酒藏者相繼矣。諸國憚光威名,貢款屬路,乃立帛純弟震爲王以安之。光撫寧西域,威恩甚著,桀黠胡王昔所未賓者,不遠萬里皆來歸附,上漢所賜節傳,光皆表而易之。
堅聞光平西域,以爲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玉門已西諸軍事、安西將軍、西域校尉,道絕不通。光既平龜茲,有留焉之志。時始獲鳩摩羅什,羅什勸之東還,語在西夷傳。光於是大饗文武,博議進止。眾咸請還,光從之,以駝二萬餘頭致外國珍寶及奇伎異戲、殊禽怪獸千有餘品,駿馬萬餘匹。而苻堅高昌太守楊翰說其涼州刺史梁熙距守高桐、伊吾二關,熙不從。光至高昌,翰以郡迎降。初,光聞翰之說,惡之,又聞苻堅喪敗,長安危逼,謀欲停師。杜進諫曰:「梁熙文雅有餘,機鑒不足,終不能納善從說也,願不足憂之。聞其上下未同,宜在速進,進而不捷,請受過言之誅。」光從之。及至玉門,梁熙傳檄責光擅命還師,遣子胤與振威姚皓、別駕衛翰率眾五萬,距光於酒泉。光報檄涼州,責熙無赴難之誠,數其遏歸師之罪。遣彭晃、杜進、姜飛等爲前鋒,擊胤,大敗之。胤輕將麾下數百騎東奔,杜進追擒之。於是四山胡夷皆來款附。武威太守彭濟執熙請降。光入姑臧,自領涼州刺史、護羌校尉,表杜進爲輔國將軍、武威太守,封武始侯,自余封拜各有差。
光主簿尉祐,奸佞傾薄人也,見棄前朝,與彭濟同謀執梁熙,光深見寵任,乃譖誅南安姚皓、天水尹景等名士十餘人,遠近頗以此離貳。光尋擢祐爲寧遠將軍、金城太守。祐次允吾,襲據外城以叛,祐從弟隨據鸇陰以應之。光遣其將魏真討隨,隨敗,奔祐,光將姜飛又擊敗祐眾。祐奔據興城,扇動百姓,夷夏多從之。飛司馬張象、參軍郭雅謀殺飛應祐,發覺,逃奔。
初,苻堅之敗,張天錫南奔,其世子大豫爲長水校尉王穆所匿。及堅還長安,穆將大豫奔禿髮思復鞬,思復鞬送之魏安。是月,魏安人焦松、齊肅、張濟等起兵數千,迎大豫於揟次,陷昌松郡。光遣其將杜進討之,爲大豫所敗。大豫遂進逼姑臧,求決勝負,王穆諫曰:「呂光糧豐城固,甲兵精銳,逼之非利。不如席捲嶺西,厲兵積粟,東向而爭,不及期年,可以平也。」大豫不從,乃遣穆求救於嶺西諸郡,建康太守李隰、祁連都尉嚴純及閻襲起兵應之。大豫進屯城西,王穆率眾三萬及思復鞬子奚於等陣於城南。光出擊,破之,斬奚於等二萬餘級。光謂諸將曰:「大豫若用王穆之言,恐未可平也。」諸將曰:「大豫豈不及此邪!皇天欲贊成明公八百之業,故令大豫迷於良算耳。」光大悅,賜金帛有差。大豫自西郡詣臨洮,驅略百姓五千餘戶,保據俱城。光將彭晃、徐炅攻破之,大豫奔廣武,穆奔建康。廣武人執大豫,送之,斬於姑臧巿。
光至是始聞苻堅爲姚萇所害,奮怒哀號,三軍縞素,大臨於城南,偽諡堅曰文昭皇帝,長吏百石已上服斬縗三月,庶人哭泣三日。光於是大赦境內,建元曰太安,自稱使持節、侍中、中外大都督、督隴右河西諸軍事、大將軍、領護匈奴中郎將、涼州牧、酒泉公。王穆襲據酒泉,自稱大將軍、涼州牧。時谷價踴貴,斗直五百,人相食,死者太半。光西平太守康寧自稱匈奴王,阻兵以叛,光屢遣討之,不捷。
初,光之定河西也,杜進有力焉,以爲輔國將軍、武威太守。既居都尹,權高一時,出入羽儀,與光相亞。光甥石聦至自關中,光曰:「中州人言吾政化何如?」聦曰:「止知有杜進耳,實不聞有舅。」光默然,因此誅進。光後讌群僚,酒酣,語及政事。時刑法峻重,參軍段業進曰:「嚴刑重憲,非明王之義也。」光曰:「商鞅之法至峻,而兼諸侯;吳起之術無親,而荊蠻以霸,何也?」業曰:「明公受天眷命,方君臨四海,景行堯舜,猶懼有弊,奈何欲以商申之末法臨道義之神州,豈此州士女所望於明公哉!」光改容謝之,於是下令責躬,及崇寬簡之政。
其將徐炅與張掖太守彭晃謀叛,光遣師討炅,炅奔晃。晃東結康寧,西通王穆,光議將討之,諸將咸曰:「今康寧在南,阻兵伺隙,若大駕西行,寧必乘虛出於嶺左。晃、穆未平,康寧復至,進退狼狽,勢必大危。」光曰:「事勢實如卿言。今而不往,當坐待其來。晃、穆共相唇齒,寧又同惡相救,東西交至,城外非吾之有,若是,大事去矣。今晃叛逆始爾,寧、穆與之情契未密,及其倉卒,取之爲易。且隆替命也,卿勿復言。」光於是自率步騎三萬,倍道兼行。既至,攻之二旬,晃將寇顗斬關納光,於是誅彭晃。王穆以其黨索嘏爲敦煌太守,既而忌其威名,率眾攻嘏。光聞之,謂諸將曰:「二虜相攻,此成擒也。」光將攻之,眾咸以爲不可。光曰:「取亂侮亡,武之善經,不可以累征之勞而失永逸之舉。」率步騎二萬攻酒泉,克之,進次涼興。穆引師東還,路中眾散,穆單騎奔騂馬,騂馬令郭文斬首送之。
是時麟見金澤縣,百獸從之,光以爲己瑞,以孝武太元十四年僭即三河王位,置百官自丞郎已下,赦其境內,年號麟嘉。光妻石氏、子紹、弟德世至自仇池,光迎於城東,大饗群臣。遣其子左將軍他、武賁中郎將纂討北虜匹勤於三岩山,大破之。立妻石氏爲王妃,子紹爲世子。讌其群臣於內苑新堂。太廟新成,追尊其高祖爲敬公,曾祖爲恭公,祖爲宣公,父爲景昭王,母曰昭烈妃。其中書侍郎楊穎上疏,請依三代故事,追尊呂望爲始祖,永爲不遷之廟,光從之。
是歲,張掖督郵傅曜考核屬縣,而丘池令尹興殺之,投諸空井。曜見夢於光曰:「臣張掖郡小吏,案校諸縣,而丘池令尹興贓狀狼藉,懼臣言之,殺臣投於南亭空井中。臣衣服形狀如是。」光寤而猶見,久之乃滅。遣使覆之如夢,光怒,殺興。著作郎段業以光未能揚清激濁,使賢愚殊貫,因療疾於天梯山,作表志詩九嘆、七諷十六篇以諷焉。光覽而悅之。
南羌彭奚念入攻白土,都尉孫峙退奔興城。光遣其南中郎將呂方及其弟右將軍呂寶、振威楊范、強弩竇苟討乞伏干歸於金城。方屯河北,寶進師濟河,爲干歸所敗,寶死之。武賁呂纂、強弩竇苟率步騎五千南討彭奚念,戰於盤夷,大敗而歸。光親討干歸、奚念,遣纂及揚武楊軌、建忠沮渠羅仇、建武梁恭軍於左南。奚念大懼,於白土津累石爲堤,以水自固,遣精兵一萬距守河津。光遣將軍王寶潛趣上津,夜渡湟河。光濟自石堤,攻克枹罕,奚念單騎奔甘松,光振旅而旋。
初,光徙西海郡人於諸郡,至是,謠曰:「朔馬心何悲?念舊中心勞。燕雀何徘徊?意欲還故巢。」頃之,遂相扇動,復徙之於西河樂都。
群議以高昌雖在西垂,地居形勝,外接胡虜,易生翻覆,宜遣子弟鎮之。光以子覆爲使持節、鎮西將軍、都督玉門已西諸軍事、西域大都護,鎮高昌,命大臣子弟隨之。
光於是以太元二十一年僭即天王位,大赦境內,改年龍飛。立世子紹爲太子,諸子弟爲公侯者二十人。中書令王詳爲尚書左僕射,段業等五人爲尚書。
干歸從弟軻彈來奔,光下書曰:「乾歸狼子野心,前後反覆。朕方東清秦趙,勒銘會稽,豈令豎子鴟峙洮南!且其兄弟內相離間,可乘之機,勿過今也。其敕中外戒嚴,朕當親討。」光於是次於長最,使呂纂率楊軌、竇苟等步騎三萬攻金城。干歸率眾二萬救之。光遣其將王寶、徐炅率騎五千邀之,干歸懼而不進。光又遣其將梁恭、金石生以甲卒萬餘出陽武下峽,與秦州刺史沒奕於攻其東,光弟天水公延以枹罕之眾攻臨洮、武始、河關,皆克之。呂纂克金城,擒干歸金城太守衛鞬,鞬瞋目謂光曰:「我寧守節斷頭,不爲降虜也。」光義而免之。干歸因大震,泣嘆曰:「死中求生,正在今日也。」乃縱反間,稱干歸眾潰,東奔成紀。呂延信之,引師輕進。延司馬耿稚諫曰:「乾歸雄勇過人,權略難測,破王廣,克楊定,皆羸師以誘之,雖蕞爾小國,亦不可輕也。困獸猶鬬,況干歸而可望風自散乎!且告者視高而色動,必爲奸計。而今宜部陣而前,步騎相接,徐待諸軍大集,可一舉滅之。」延不從,與干歸相遇,戰敗,死之。耿稚及將軍姜顯收集散卒,屯於枹罕。光還於姑臧。
光荒耄信讒,殺尚書沮渠羅仇、三河太守沮渠麴粥。羅仇弟子蒙遜叛光,殺中田護軍馬邃,攻陷臨松郡,屯兵金山,大爲百姓之患。蒙遜從兄男成先爲將軍,守晉昌,聞蒙遜起兵,逃奔貲虜,扇動諸夷,眾至數千,進攻福祿、建安。寧戎護軍趙策擊敗之,男成退屯樂涫。呂纂敗蒙遜於忽谷。酒泉太守壘澄率將軍趙策、趙陵步騎萬餘討男成於樂涫,戰敗,澄、策死之。男成進攻建康,說太守段業曰:「呂氏政衰,權臣擅命,刑罰失中,人不堪役,一州之地,叛者連城,瓦解之勢,昭然在目,百姓嗷然,無所宗附。府君豈可以蓋世之才,而立忠於垂亡之世!男成等既唱大義,欲屈府君撫臨鄙州,使塗炭之餘蒙來蘇之惠。」業不從。相持二旬而外救不至,郡人高逵、史惠等言於業曰:「今孤城獨立,台無救援,府君雖心過田單,而地非即墨,宜思高算,轉禍爲福。」業先與光侍中房晷、僕射王詳不平,慮不自容,乃許之。男成等推業爲大都督、龍驤大將軍、涼州牧、建康公。光命呂纂討業,沮渠蒙遜進屯臨洮,爲業聲勢。戰於合離,纂師大敗。
光散騎常侍、太常郭黁明天文,善占候,謂王詳曰:「於天文,涼之分野將有大兵。主上老病,太子沖暗,纂等凶武,一旦不諱,必有難作。以吾二人久居內要,常有不善之言,恐禍及人,深宜慮之。田胡王氣乞機部眾最強,二苑之人多其故眾。吾今與公唱義,推機爲主,則二苑之眾盡我有也。克城之後,徐更圖之。」詳以爲然。夜燒光洪範門,二苑之眾皆附之,詳爲內應。事發,光誅之。黁遂據東苑以叛。光馳使召纂,諸將勸纂曰:「業聞師回,必躡軍後。若潛師夜還,庶無後患矣。」纂曰:「業雖憑城阻眾,無雄略之才,若夜潛還,張其奸志。」乃遣使告業曰:「郭黁作亂,吾今還都。卿能決者,可出戰。」於是引還。業不敢出。纂司馬楊統謂其從兄桓曰:「郭黁明善天文,起兵其當有以。京城之外非復朝廷之有,纂今還都,復何所補!統請除纂,勒兵推兄爲盟主,西襲呂弘,據張掖以號令諸郡,亦千載一時也。」桓怒曰:「吾聞臣子之事君親,有隕無二,吾未有包胥存救之效,豈可安榮其祿,亂增其難乎!呂宗若敗,吾爲弘演矣。」統懼,至番禾,遂奔郭黁。黁遣軍邀纂於白石,纂大敗。光西安太守石元良率步騎五千赴難,與纂共擊黁軍,破之,遂入於姑臧。黁之叛也,得光孫八人於東苑。及軍敗,恚甚,悉投之於鋒刃之上,枝分節解,飲血盟眾,眾皆掩目不忍視之,黁悠然自若。
黁推後將軍楊軌爲盟主,軌自稱大將軍、涼州牧、西平公。呂纂擊黁將王斐於城西,大破之,自是黁勢漸衰。光遺楊軌書曰:「自羌胡不靖,郭黁叛逆,南藩安否,音問兩絕。行人風傳,雲卿擁逼百姓,爲黁唇齒。卿雅志忠貞,有史魚之操,鑑察成敗,遠侔古人,豈宜聽納奸邪,以虧大美!陵霜不雕者松柏也,臨難不移者君子也,何圖松柏雕於微霜,雞鳴已於風雨!郭黁巫卜小數,時或誤中,考之大理,率多虛謬。朕宰化寡方,澤不逮遠,致世事紛紜,百城離叛。戮力一心,同濟巨海者,望之於卿也。今中倉積粟數百千萬,東人戰士一當百餘,入則言笑晏晏,出則武步涼州,吞黁咀業,綽有餘暇。但與卿形雖君臣,心過父子,欲全卿名節,不使貽笑將來。」軌不答,率步騎二萬北赴郭黁。至姑臧,壘於城北。軌以士馬之盛,議欲大決成敗,黁每以天文裁之。呂弘爲段業所逼,光遣呂纂迎之。軌謀於眾曰:「呂弘精兵一萬,若與光合,則敵強我弱。養獸不討,將爲後患。」遂率兵邀纂,纂擊敗之。郭黁聞軌敗,東走魏安,遂奔於乞伏干歸。楊軌聞黁走,南奔廉川。
光疾甚,立其太子紹爲天王,自號太上皇帝。以呂纂爲太尉,呂弘爲司徒。謂紹曰:「吾疾病唯增,恐將不濟。三寇窺 28d66.gif ,迭伺國隙。吾終之後,使纂統六軍,弘管朝政,汝恭己無爲,委重二兄,庶可以濟。若內相猜貳,釁起蕭牆,則晉趙之變旦夕至矣。」又謂纂、弘曰:「永業才非撥亂,直以正嫡有常,猥居元首。今外有強寇,人心未寧,汝兄弟緝穆,則貽厥萬世。若內自相圖,則禍不旋踵。」纂、弘泣曰:「不敢有二心。」光以安帝隆安三年死,時年六十三,在位十年。偽諡懿武皇帝,廟號太祖,墓號高陵。
呂纂
纂字永緒,光之庶長子也。少便弓馬,好鷹犬。苻堅時入太學,不好讀書,唯以交結公侯聲樂爲務。及堅亂,西奔上邽,轉至姑臧,拜武賁中郎將,封太原公。
光死,呂紹秘不發喪,纂排閣入哭,盡哀而出。紹懼爲纂所害,以位讓之,曰:「兄功高年長,宜承大統,願兄勿疑。」纂曰:「臣雖年長,陛下國家之冢嫡,不可以私愛而亂大倫。」紹固以讓纂,纂不許之。及紹嗣偽位,呂超言於紹曰:「纂統戎積年,威震內外,臨喪不哀,步高視遠,觀其舉止亂常,恐成大變,宜早除之,以安社稷。」紹曰:「先帝顧命,音猶在耳,兄弟至親,豈有此乎!吾弱年而荷大任,方賴二兄以寧家國。縱其圖我,我視死如歸,終不忍有此意也,卿慎勿過言。」超曰:「纂威名素盛,安忍無親,今不圖之,後必噬臍矣。」紹曰:「吾每念袁尚兄弟,未曾不痛心忘寢食,寧坐而死,豈忍行之。」超曰:「聖人稱知機其神,陛下臨機不斷,臣見大事去矣。」既而纂見紹於湛露堂,超執刀侍紹,目纂請收之,紹弗許。
初,光欲立弘爲世子,會聞紹在仇池,乃止,弘由是有憾於紹。遣尚書姜紀密告纂曰:「先帝登遐,主上暗弱,兄總攝內外,威恩被於遐邇,輒欲遠追廢昌邑之義,以兄爲中宗何如?」纂於是夜率壯士數百,逾北城,攻廣夏門,弘率東苑之眾斫洪範門。左衛齊從守融明觀,逆問之曰:「誰也?」眾曰:「太原公。」從曰:「國有大故,主上新立,太原公行不由道,夜入禁城,將爲亂邪?」因抽劔直前,斫纂中額。纂左右擒之,纂曰:「義士也,勿殺。」紹遣武賁中郎將呂開率其禁兵距戰於端門,驍騎呂超率卒二千赴之。眾素憚纂,悉皆潰散。
纂入自青角門,升于謙光殿。紹登紫閣自殺,呂超出奔廣武。纂憚弘兵強,勸弘即位。弘曰:「自以紹弟也而承大統,眾心不順,是以違先帝遺敕,慚負黃泉。今復越兄而立,何面目以視息世間!大兄長且賢,威名振於二賊,宜速即大位,以安國家。」纂以隆安四年遂僭即天王位,大赦境內,改元爲咸寧。諡紹爲隱王。以弘爲使持節、侍中、大都督、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司馬、車騎大將軍、司隸校尉、錄尚書事,改封番禾郡公,其餘封拜各有差。
纂謂齊從曰:「卿前斫我,一何甚也!」從泣曰:「隱王先帝所立,陛下雖應天順時,而微心未達,惟恐陛下不死,何謂甚也!」纂嘉其忠,善遇之。纂遣使謂征東呂方曰:「超實忠臣,義勇可嘉,但不識經國大體,權變之宜。方賴其忠節,誕濟世難,可以此意諭之。」超上疏陳謝,纂復其爵位。
呂弘自以功名崇重,恐不爲纂所容,纂亦深忌之。弘遂起兵東苑,劫尹文、楊桓以爲謀主,請宗燮俱行。燮曰:「老臣受先帝大恩,位爲列棘,不能隕身授命,死有餘罪,而復從殿下,親爲戎首者,豈天地所容乎!且智不能謀,眾不足恃,將焉用之!」弘曰:「君爲義士,我爲亂臣!」乃率兵攻纂。纂遣其將焦辨擊弘,弘眾潰,出奔廣武。纂縱兵大掠,以東苑婦女賞軍,弘之妻子亦爲士卒所辱。纂笑謂群臣曰:「今日之戰何如?」其侍中房晷對曰:「天禍涼室,釁起戚藩。先帝始崩,隱王幽逼,山陵甫訖,大司馬驚疑肆逆,京邑交兵,友於接刃。雖弘自取夷滅,亦由陛下無棠棣之義。宜考己責躬,以謝百姓,而反縱兵大掠,幽辱士女。釁自由弘,百姓何罪!且弘妻,陛下之弟婦也;弘女,陛下之侄女也,奈何使無賴小人辱爲婢妾。天地神明,豈忍見此!」遂歔欷悲泣。纂改容謝之,召弘妻及男女於東宮,厚撫之。呂方執弘系獄,馳使告纂,纂遣力士康龍拉殺之。是月,立其妻楊氏爲皇后,以楊氏父桓爲散騎常侍、尚書左僕射、涼都尹,封金城侯。
纂將伐禿髮利鹿孤,中書令楊穎諫曰:「夫起師動眾,必參之天人,苟非其時,聖賢所不爲。禿髮利鹿孤上下用命,國未有釁,不可以伐。宜繕甲養銳,勸課農殖,待可乘之機,然後一舉盪滅。比年多事,公私罄竭,不深根固本,恐爲患將來,願抑赫斯之怒,思萬全之算。」纂不從。度浩亹河,爲鹿孤弟傉檀所敗,遂西襲張掖。姜紀諫曰:「方今盛夏,百姓廢農,所利既少,所喪者多。若師至嶺西,虜必乘虛寇抄都下,宜且回師以爲後圖。」纂曰:「虜無大志,聞朕西征,正可自固耳。今速襲之,可以得志。」遂圍張掖,略地建康。聞傉檀寇姑臧,乃還。
即序胡安據盜發張駿墓,見駿貌如生,得真珠簏、琉璃榼、白玉樽、赤玉簫、紫玉笛、珊瑚鞭、馬腦鍾,水陸奇珍不可勝紀。纂誅安據黨五十餘家,遣使弔祭駿,並繕修其墓。
道士句摩羅耆婆言於纂曰:「潛龍屢出,豕犬見妖,將有下人謀上之禍,宜增修德政,以答天戒。」纂納之。耆婆,即羅什之別名也。
纂游田無度,荒耽酒色,其太常楊穎諫曰:「臣聞皇天降鑒,惟德是與。德由人弘,天應以福,故勃焉之美奄在聖躬。大業已爾,宜以道守之,廓靈基於日新,邀洪福於萬祀。自陛下龍飛,疆宇未辟,崎嶇二嶺之內,綱維未振於九州。當兢兢夕惕,經略四方,成先帝之遺志,拯蒼生於荼蓼。而更飲酒過度,出入無恆,宴安游盤之樂,沈湎樽酒之間,不以寇讎爲慮,竊爲陛下危之。糟丘酒池,洛汭不返,皆陛下之殷鑑。臣蒙先帝夷險之恩,故不敢避干將之戮。」纂曰:「朕之罪也。不有貞亮之士,誰匡邪僻之君!」然昏虐自任,終不能改。常與左右因醉馳獵於坑澗之間,殿中侍御史王回、中書侍郎王儒扣馬諫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萬乘之主清道而行,奈何去輿輦之安,冒奔騎之危!銜橛之變,動有不測之禍。愚臣竊所不安,敢以死爭。願陛下遠思袁盎攬轡之言,不令臣等受譏千載。」纂不納。
纂番禾太守呂超擅伐鮮卑思盤,思盤遣弟乞珍訴超於纂,纂召超將盤入朝。超至姑臧,大懼,自結於殿中監杜尚。纂見超,怒曰:「卿恃兄弟桓桓,欲欺吾也,要當斬卿,然後天下可定。」超頓首不敢。纂因引超及其諸臣讌於內殿。呂隆屢勸纂酒,已至昏醉,乘步輓車將超等游於內。至琨華堂東閣,車不得過,纂親將竇川、駱騰倚劔於壁,推車過閣。超取劔擊纂,纂下車擒超,超刺纂洞胸,奔於宣德堂。川、騰與超格戰,超殺之。纂妻楊氏命禁兵討超,杜尚約兵舍杖。將軍魏益多入,斬纂首以徇曰:「纂違先帝之命,殺害太子,荒耽酒獵,昵近小人,輕害忠良,以百姓爲草芥。番禾太守超以骨肉之親,懼社稷顛覆,已除之矣。上以安宗廟,下爲太子報仇。凡我士庶,同茲休慶。」
偽巴西公呂他、隴西公呂緯時在北城,或說緯曰:「超陵天逆上,士眾不附。明公以懿弟之親,投戈而起,姜紀、焦辨在南城,楊桓、田誠在東苑,皆我之黨也,何慮不濟!」緯乃嚴兵謂他曰:「隆、超弒逆,所宜擊之。昔田恆之亂,孔子鄰國之臣,猶抗言於哀公,況今蕭牆有難,而可坐觀乎!」他將從之,他妻梁氏止之曰:「緯、超俱兄弟之子,何爲舍超助緯而爲禍首乎!」他謂緯曰:「超事已立,據武庫,擁精兵,圖之爲難。且吾老矣,無能爲也。」超聞,登城告他曰:「纂信讒言,將滅超兄弟。超以身命之切,且懼社稷覆亡,故出萬死之計,爲國家唱義,叔父當有以亮之。」超弟邈有寵於緯,說緯曰:「纂殘國破家,誅戮兄弟,隆、超此舉應天人之心,正欲尊立明公耳。先帝之子,明公爲長,四海顒顒,人無異議。隆、超雖不達臧否,終不以孽代宗,更圖異望也,願公勿疑。」緯信之,與隆、超結盟,單馬入城,超執而殺之。
初,纂嘗與鳩摩羅什棋,殺羅什子,曰:「斫胡奴頭。」羅什曰:「不斫胡奴頭,胡奴斫人頭。」超小字胡奴,竟以殺纂。纂在位三年,以元興元年死。隆既纂位,偽諡纂靈皇帝,墓號白石陵。
呂隆
隆字永基,光弟寶之子也。美姿貌,善騎射。光末拜北部護軍,稍歷顯位,有聲稱。
超既殺纂,讓位於隆,隆有難色。超曰:「今猶乘龍上天,豈可中下!」隆以安帝元興元年遂僭即天王位。超先於番禾得小鼎,以爲神瑞,大赦,改元爲神鼎。追尊父寶爲文皇帝,母衛氏爲皇太后,妻楊氏爲皇后。以弟超有佐命之勛,拜使持節、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輔國大將軍、司隸校尉、錄尚書事,封安定公。
隆多殺豪望,以立威名,內外囂然,人不自固。魏安人焦朗遣使說姚興將姚碩德曰:「呂氏因秦之亂,制命此州,自武皇棄世,諸子競尋干戈,德刑不恤,殘暴是先,饑饉流亡,死者太半,唯泣訴昊天,而精誠無感。伏惟明公道邁前賢,任尊分陝,宜兼弱攻昧,經略此方,救生靈之沈溺,布徽政於玉門。纂奪之際,爲功不難。」遣妻子爲質。碩德遂率眾至姑臧。其部將姚國方言於碩德曰:「今懸師三千,後無繼援,師之難也。宜曜勁鋒,示其威武。彼以我遠來,必決死距戰,可一舉而平。」碩德從之。呂超出戰,大敗,遁還。隆收集離散,嬰城固守。
時熒惑犯帝坐,有群雀鬬於太廟,死者數萬。東人多謀外叛,將軍魏益多又唱動群心,乃謀殺隆、超,事發,誅之,死者三百餘家。於是群臣表求與姚興通好,隆弗許。呂超諫曰:「通塞有時,艱泰相襲,孫權屈身於魏,譙周勸主迎降,豈非大丈夫哉?勢屈故也。天錫承七世之資,樹恩百載,武旅十萬,謀臣盈朝,秦師臨境,識者導以見機,而愎諫自專,社稷爲墟。前鑒不遠,我之元龜也。何惜尺書單使,不以危易安!且令卑辭以退敵,然後內修德政,廢興由人,未損大略。」隆曰:「吾雖常人,屬當家國之重,不能嗣守成基,保安社稷,以太祖之業委之於人,何面目見先帝於地下!」超曰:「應龍以屈伸爲靈,大人以知機爲美。今連兵積歲,資儲內盡,強寇外逼,百姓嗷然無餬口之寄,假使張、陳、韓、白,亦無如之何!陛下宜思權變大綱,割區區常慮。苟卜世有期,不在和好。若天命去矣,宗族可全。」隆從之,乃請降。碩德表隆爲使持節、鎮西大將軍、涼州刺史、建康公。於是遣母弟愛子文武舊臣慕容築、楊穎、史難、閻松等五十餘家質於長安,碩德乃還。姚興謀臣皆曰:「隆藉伯父余資,制命河外。今雖飢窘,尚能自支。若將來豐贍,終非國有。涼州險絕,世難先違,道清後順,不如因其飢弊而取之。」興乃遣使來觀虛實。
沮渠蒙遜又伐隆,隆擊敗之,蒙遜請和結盟,留谷萬餘斛以振飢人。姑臧谷價踴貴,斗直錢五千文,人相食,餓死者十餘萬口。城門晝閉,樵採路絕,百姓請出城乞爲夷虜奴婢者日有數百。隆懼沮動人情,盡坑之,於是積屍盈於衢路。
禿髮傉檀及蒙遜頻來伐之,隆以二寇之逼也,遣超率騎二百,多齎珍寶,請迎於姚興。興乃遣其將齊難等步騎四萬迎之。難至姑臧,隆素車白馬迎於道旁。使胤告光廟曰:「陛下往運神略,開建西夏,德被蒼生,威振遐裔。枝嗣不臧,迭相纂弒。二虜交逼,將歸東京,謹與陛下奉訣於此。」歔欷慟泣,酸感興軍。隆率騎一萬,隨難東遷,至長安,興以隆爲散騎常侍,公如故;超爲安定太守;文武三十餘人皆擢敘之。其後隆坐與子弼謀反,爲興所誅。
呂光以孝武太元十二年定涼州,十五年僭立,至隆凡十有三載,以安帝元興三年滅。
史臣曰:自晉室不綱,中原盪析,苻氏乘釁,竊號神州。世明委質偽朝,位居上將,爰以心膂,受脤遐征。鐵騎如雲,出玉門而長騖;雕戈耀景,捐金丘而一息。蕞爾夷陬,承風霧卷,宏圖壯節,亦足稱焉。屬永固運銷,群雄競起,班師右地,便有覬覦。於是要結六戎,潛窺雁鼎;併吞五郡,遂假鴻名。控黃河以設險,負玄漠而爲固,自謂克昌霸業,貽厥孫謀。尋而耄及政昏,親離眾叛,瞑目甫爾,釁發蕭牆。紹纂凡才,負乘致寇;弘超凶狡,職爲亂階;永基庸庸,面縛姚氏。昔竇融歸順,榮煥累葉;隗囂干紀,靡終身世。而光棄茲勝躅,遵彼覆車,十數年間,終致殘滅。向使矯邪歸正,革偽爲忠,鳴檄而蕃晉朝,仗義而誅醜虜,則燕秦之地可定,桓文之功可立,郭黁、段業豈得肆其奸,蒙遜、烏孤無所窺其隙矣。而猥竊非據,何其謬哉!夫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寶曰位。非其人而處其位者,其禍必速;在其位而忘其德者,其殃必至。天鑒非遠,庸可濫乎!
贊曰:金行不競,寶業斯屯。瓜分九宇,沴聚三秦。呂氏伺隙,欺我人神。天命難假,終亦傾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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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6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晉書  卷一百二十三‧載記第二十三  慕容垂  慕容垂字道明,皝之第五子也。少岐嶷有器度,身長七尺七寸,手垂過膝。皝甚寵之,常目而謂諸弟曰:「此兒闊達好奇,終能破人家,或能成人家。」故名霸,字道業,恩遇逾於世子雋,故雋不能平之。以滅宇文之功,封都鄉侯。石季龍來伐,既還,猶有兼併之志,遣將鄧恆率眾數萬屯於樂安,營攻取之備。垂戍徒河,與恆相持,恆憚而不敢侵。垂少好畋游,因獵墜馬折齒。慕容雋僭即王位,改名 21647.gif 爲名,內實惡而改之。尋以讖記之文,乃去夬,以「垂」爲名焉。
石季龍之死也,趙魏亂,垂謂雋曰:「時來易失,赴機在速,兼弱攻昧,今其時矣。」雋以新遭大喪,不許。慕輿根言於雋曰:「王子之言,千載一時,不可失也。」雋乃從之,以垂爲前鋒都督。雋既克幽州,將坑降卒,垂諫曰:「吊伐之義,先代常典。今方平中原,宜綏懷以德,坑戮之刑不可爲王師之先聲。」雋從之。及雋僭稱尊號,封垂吳王,徙鎮信都,以侍中、右禁將軍錄留台事,大收東北之利。又爲征南將軍、荊兗二州牧,有聲於梁楚之南。再爲司隸,偽王公已下莫不累跡。時慕容暐嗣偽位,慕容恪爲太宰。恪甚重垂,常謂暐曰:「吳王將相之才十倍於臣,先帝以長幼之次,以臣先之,臣死之後,願陛下委政吳王,可謂親賢兼舉。」及敗桓溫於枋頭,威名大振。慕容評深忌惡之,乃謀誅垂。垂懼禍及己,與世子全奔於苻堅。
自恪卒後,堅密有圖暐之謀,憚垂威名而未發。及聞其至,堅大悅,郊迎執手,禮之甚重。堅相王猛惡垂雄略,勸堅殺之。堅不從,以爲冠軍將軍,封賓都侯,食華陰之五百戶。王猛伐洛,引全爲參軍。猛乃令人詭傳垂語於全曰:「吾已東還,汝可爲計也。」全信之,乃奔暐。猛表全叛狀,垂懼而東奔,及藍田,爲追騎所獲。堅引見東堂,慰勉之曰:「卿家國失和,委身投朕。賢子志不忘本,猶懷首丘。書不云乎:『父父子子,無相及也。』卿何爲過懼而狼狽若斯也!」於是復垂爵位,恩待如初。
及堅擒暐,垂隨堅入鄴,收集諸子,對之悲慟,見其故吏,有不悅之色。前郎中令高弼私於垂曰:「大王以命世之姿,遭無妄之運,迍邅棲伏,艱亦至矣。天啟嘉會,靈命暫遷,此乃鴻漸之始,龍變之初,深願仁慈有以慰之。且夫高世之略必懷遺俗之規,方當網漏吞舟,以弘苞養之義;收納舊臣之胄,以成爲山之功。奈何以一怒捐之?竊爲大王不取。」垂深納之。垂在堅朝,歷位京兆尹,進封泉州侯,所在征伐,皆有大功。
堅之敗於淮南也,垂軍獨全,堅以千餘騎奔垂。垂世子寶言於垂曰:「家國傾喪,皇綱廢弛,至尊明命著之圖籙,當隆中興之業,建少康之功。但時來之運未至,故韜光俟奮耳。今天厭亂德,凶眾土崩,可謂乾啟神機,授之於我。千載一時,今其會也,宜恭承皇天之意,因而取之。且夫立大功者不顧小節,行大仁者不念小惠。秦既盪覆三京,竊辱神器,仇恥之深,莫甚於此,願不以意氣微恩而忘社稷之重。五木之祥,今其至矣。」垂曰:「汝言是也。然彼以赤心投命,若何害之!苟天所棄,圖之多便。且縱令北還,更待其釁,既不負宿心,可以義取天下。」垂弟德進曰:「夫鄰國相吞,有自來矣。秦強而並燕,秦弱而圖之,此爲報仇雪辱,豈所謂負宿心也!昔鄧祁侯不納三甥之言,終爲楚所滅;吳王夫差違子胥之諫,取禍句踐。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表也。願不棄湯武之成蹤,追韓信之敗跡,乘彼土崩,恭行天罰,斬逆氐,復宗祀,建中興,繼洪烈,天下大機,弗宜失也。若釋數萬之眾,授干將之柄,是卻天時而待後害,非至計也。語曰:『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願兄無疑。」垂曰:「吾昔爲太傅所不容,投身於秦主,又爲王猛所譖,復見昭亮,國士之禮每深,報德之分未一。如使秦運必窮,歷數歸我者,授首之便,何慮無之。關西之地,會非吾有,自當有擾之者,吾可端拱而定關東。君子不怙亂,不爲禍先,且可觀之。」乃以兵屬堅。初,寶在長安,與韓黃、李根等因讌摴蒱,寶危坐整容,誓之曰:「世雲摴蒱有神,豈虛也哉!若富貴可期,頻得三盧。」於是三擲盡盧,寶拜而受賜,故云五木之祥。
堅至澠池,垂請至鄴展拜陵墓,因張國威刑,以安戎狄。堅許之。權翼諫曰:「垂爪牙名將,所謂今之韓白,世豪東夏,志不爲人用。頃以避禍歸誠,非慕德而至,列土千城未可以滿其志,冠軍之號豈足以稱其心!且垂猶鷹也,飢則附人,飽便高颺,遇風塵之會,必有陵霄之志。惟宜急其羈靽,不可任其所欲。」堅不從,遣其將李蠻、閔亮、尹國率眾三千送垂,又遣石越戍鄴,張蚝戍并州。
時堅子丕先在鄴,及垂至,丕館之於鄴西,垂具說淮南敗狀。會堅將苻暉告丁零翟斌聚眾謀逼洛陽,丕謂垂曰:「翟斌兄弟因王師小失,敢肆凶勃,子母之軍,殆難爲敵,非冠軍英略,莫可以滅也。欲相煩一行可乎?」垂曰:「下官殿下之鷹犬,敢不惟命是聽。」於是大賜金帛,一無所受,惟請舊田園。丕許之,配垂兵二千,遣其將苻飛龍率氐騎一千爲垂之副。丕戒飛龍曰:「卿王室肺腑,年秩雖卑,其實帥也。垂爲三軍之統,卿爲謀垂之主,用兵制勝之權,防微杜貳之略,委之於卿,卿其勉之。」垂請入鄴城拜廟,丕不許。乃潛服而入,亭吏禁之,垂怒,斬吏燒亭而去。石越言於丕曰:「垂之在燕,破國亂家,及投命聖朝,蒙超常之遇,忽敢輕侮方鎮,殺吏焚亭,反形已露,終爲亂階。將老兵疲,可襲而取之矣。」丕曰:「淮南之敗,眾散親離,而垂侍衛聖躬,誠不可忘。」越曰:「垂既不忠於燕,其肯盡忠於我乎!且其亡虜也,主上寵同功舊,不能銘澤誓忠,而首謀爲亂,今不擊之,必爲後害。」丕不從。越退而告人曰:「公父子好存小仁,不顧天下大計,吾屬終當爲鮮卑虜矣。」
垂至河內,殺飛龍,悉誅氐兵,召募遠近,眾至三萬,濟河焚橋,令曰:「吾本外假秦聲,內規興復。亂法者軍有常刑,奉命者賞不逾日。天下既定,封爵有差,不相負也。」
翟斌聞垂之將濟河也,遣使推垂爲盟主。垂距之曰:「吾父子寄命秦朝,危而獲濟,荷主上不世之恩,蒙更生之惠,雖曰君臣,義深父子,豈可因其小隙,便懷二三。吾本救豫州,不赴君等,何爲斯議而及於我!」垂進欲襲據洛陽,故見苻暉以臣節,退又未審斌之誠款,故以此言距之。垂至洛陽,暉閉門距守,不與垂通。斌又遣長史河南郭通說垂,乃許之。斌率眾會垂,勸稱尊號,垂曰:「新興侯,國之正統,孤之君也。若以諸君之力,得平關東,當以大義喻秦,奉迎反正。無上自尊,非孤心也。」謀於眾曰:「洛陽四面受敵,北阻大河,至於控馭燕趙,非形勝之便,不如北取鄴都,據之而制天下。」眾咸以爲然。乃引師而東,遣建威將軍王騰起浮橋於石門。
初,垂之發鄴中,子農及兄子楷、紹,弟子宙,爲苻丕所留。及誅飛龍,遣田生密告農等,使起兵趙魏以相應。於是農、宙奔列人,楷、紹奔辟陽,眾咸應之。農西招庫辱官偉於上黨,東引乞特歸於東阿,各率眾數萬赴之,眾至十餘萬。丕遣石越討農,爲農所敗,斬越於陳。
垂引兵至滎陽,以太元八年自稱大將軍、大都督、燕王,承制行事,建元曰燕元。令稱統府,府置四佐,王公已下稱臣,凡所封拜,一如王者。以翟斌爲建義大將軍,封河南王;翟檀爲柱國大將軍、弘農王;弟德爲車騎大將軍、范陽王;兄子楷征西大將軍、太原王。眾至二十餘萬,濟自石門,長驅攻鄴。農、楷、紹、宙等率眾會垂。立子寶爲燕王太子,封功臣爲公侯伯子男者百餘人。
苻丕乃遣侍郎姜讓謂垂曰:「往歲大駕失據,君保衛鑾輿,勤王誠義,邁蹤前烈。宜述修前規,終忠貞之節,奈何棄崇山之功,爲此過舉!過貴能改,先賢之嘉事也。深宜詳思,悟猶未晚。」垂謂讓曰:「孤受主上不世之恩,故欲安全長樂公,使盡眾赴京師,然後修復家國之業,與秦永爲鄰好。何故暗於機運,不以鄴見歸也?大義滅親,況於意氣之顧!公若迷而不返者,孤亦欲窮兵勢耳。今事已然,恐單馬乞命不可得也。」讓厲色責垂曰:「將軍不容於家國,投命於聖朝,燕之尺土,將軍豈有分乎!主上與將軍風殊類別,臭味不同,奇將軍於一見,托將軍以斷金,寵逾宗舊,任齊懿藩,自古君臣冥契之重,豈甚此邪!方付將軍以六尺之孤,萬里之命,奈何王師小敗,便有二圖!夫師起無名,終則弗成,天之所廢,人不能支。將軍起無名之師,而欲興天所廢,竊未見其可。長樂公主上之元子,聲德邁於唐衛,居陝東之任,爲朝廷維城,其可束手輸將軍以百城之地!大夫死王事,國君死社稷,將軍欲裂冠毀冕,拔本塞源者,自可任將軍兵勢,何復多雲。但念將軍以七十之年,懸首白旗,高世之忠,忽爲逆鬼,竊爲將軍痛之。」垂默然。左右勸垂殺之,垂曰:「古者兵交,使在其間,犬各吠非其主,何所問也!」乃遣讓歸。
垂上表於苻堅曰:「臣才非古人,致禍起蕭牆,身嬰時難,歸命聖朝。陛下恩深周漢,猥叨微顧之遇,位爲列將,爵忝通侯,誓在戮力輸誠,常懼不及。去夏桓沖送死,一擬雲消,回討鄖城,俘馘萬計,斯誠陛下神算之奇,頗亦愚臣忘死之效。方將飲馬桂州,懸旌閩會,不圖天助亂德,大駕班師。陛下單馬奔臣,臣奉衛匪貳,豈陛下聖明鑑臣單心,皇天后土實亦知之。臣奉詔北巡,受制長樂。然丕外失眾心,內多猜忌,令臣野次外庭,不聽謁廟。丁零逆豎寇逼豫州,丕迫臣單赴,限以師程,惟給弊卒二千,盡無兵杖,復令飛龍潛爲刺客。及至洛陽,平原公暉復不信納。臣竊惟進無淮陰功高之慮,退無李廣失利之愆,懼有青蠅,交亂白黑。丁零夷夏以臣忠而見疑,乃推臣爲盟主。臣受託善始,不遂令終,泣望西京,揮涕即邁。軍次石門,所在雲赴,雖復周武之會於孟津,漢祖之集於垓下,不期之眾,實有甚焉。欲令長樂公盡眾赴難,以禮發遣,而丕固守匹夫之志,不達變通之理。臣息農收集故營,以備不虞,而石越傾鄴城之眾,輕相掩襲,兵陣未交,越已隕首。臣既單車懸軫,歸者如雲,斯實天符,非臣之力。且鄴者臣國舊都,應即惠及,然後西面受制,永守東藩,上成陛下遇臣之意,下全愚臣感報之誠。今進師圍鄴,並喻丕以天時人事。而丕不察機運,杜門自守,時出挑戰,鋒戈屢交,恆恐飛矢誤中,以傷陛下天性之念。臣之此誠,未簡神聽,輒遏兵止銳,不敢窮攻。夫運有推移,去來常事,惟陛下察之。」
堅報曰:「朕以不德,忝承靈命,君臨萬邦,三十年矣。遐方幽裔,莫不來庭,惟東南一隅,敢違王命。朕爰奮六師,恭行天罰,而玄機不弔,王師敗績。賴卿忠誠之至,輔翼朕躬,社稷之不隕,卿之力也。詩云:『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方任卿以元相,爵卿以郡侯,庶弘濟艱難,敬酬勛烈,何圖伯夷忽毀冰操,柳惠倏爲淫夫!覽表惋然,有慚朝士。卿既不容於本朝,匹馬而投命,朕則寵卿以將位,禮卿以上賓,任同舊臣,爵齊勛輔,歃血斷金,披心相付。謂卿食椹懷音,保之偕老。豈意畜水覆舟,養獸反害,悔之噬臍,將何所及!誕言駭眾,夸擬非常,周武之事,豈卿庸人所可論哉!失籠之鳥,非羅所羈;脫網之鯨,豈罟所制!翹陸任懷,何須聞也。念卿垂老,老而爲賊,生爲叛臣,死爲逆鬼,侏張幽顯,布毒存亡,中原士女,何痛如之!朕之歷運興喪,豈復由卿!但長樂、平原以未立之年,遇卿於兩都,慮其經略未稱朕心,所恨者此焉而已。」
垂攻拔鄴郛,丕固守中城,垂塹而圍之,分遣老弱於魏郡、肥鄉,築新興城以置輜重,擁漳水以灌之。
翟斌潛諷丁零及西人,請斌爲尚書令。垂訪之群僚,其安東將軍封衡厲色曰:「馬能千里,不免羈靽,明畜生不可以人御也。斌戎狄小人,遭時際會,兄弟封王,自驩兜已來,未有此福。忽履盈忘止,復有斯求,魂爽錯亂,必死不出年也。」垂猶隱忍容之,令曰:「翟王之功宜居上輔,但台既未建,此官不可便置。待六合廓清,更當議之。」斌怒,密應苻丕,潛使丁零決防潰水。事泄,垂誅之。斌兄子真率其部眾北走邯鄲,引兵向鄴,欲與丕爲內外之勢,垂令其太子寶、冠軍慕容隆擊破之。真自邯鄲北走,又使慕容楷率騎追之,戰於下邑,爲真所敗,真遂屯於承營。垂謂諸將曰:「苻丕窮寇,必守死不降。丁零叛擾,乃我腹心之患。吾欲遷師新城,開其逸路,進以謝秦主疇昔之恩,退以嚴擊真之備。」於是引師去鄴,北屯新城。慕容農進攻翟嵩於黃泥,破之。垂謂其范陽王德曰:「苻丕吾縱之不能去,方引晉師規固鄴都,不可置也。」進師又攻鄴,開其西奔之路。
垂將有北都中山之意,農率眾數萬迎之。群僚聞慕容暐爲苻堅所殺,勸垂僭位。垂以慕容沖稱號關中,不許。
晉龍驤將軍劉牢之率眾救苻丕,至鄴,垂逆戰,敗績,遂徹鄴圍,退屯新城。垂自新城北走,牢之追垂,連戰皆敗。又戰於五橋澤,王師敗績,德及隆引兵要之於五丈橋,牢之馳馬跳五丈澗,會苻丕救至而免。
翟真去承營,徙屯行唐,真司馬鮮于乞殺真,盡誅翟氏,自立爲趙王。營人攻殺乞,迎立真從弟成爲主,真子遼奔黎陽。
高句驪寇遼東,垂平北慕容佐遣司馬郝景率眾救之,爲高句驪所敗,遼東、玄菟遂沒。
建節將軍徐岩叛於武邑,驅掠四千餘人,北走幽州。垂馳敕其將平規曰:「但固守勿戰,比破丁零,吾當自討之。」規違命距戰,爲岩所敗。岩乘勝入薊,掠千餘戶而去,所過寇暴,遂據令支。
翟成長史鮮于得斬成而降,垂入行唐,悉坑其眾。
苻丕棄鄴城,奔於并州。
慕容農攻克令支,斬徐岩兄弟。進伐高句驪,復遼東、玄菟二郡,還屯龍城。
垂定都中山,群僚勸即尊號,具典儀,修郊燎之禮。垂從之,以太元十一年僭即位,赦其境內,改元曰建興,置百官,繕宗廟社稷,立寶爲太子。以其左長史庫辱官偉、右長史段崇、龍驤張崇,中山尹封衡爲吏部尚書,慕容德爲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領司隸校尉,撫軍慕容麟爲衛大將軍,其餘拜授有差。追尊母蘭氏爲文昭皇后,遷皝後段氏,以蘭氏配饗。博士劉詳、董謐議以堯母妃位第三,不以貴陵姜嫄,明聖王之道以至公爲先。垂不從。
遣其征西慕容楷、衛軍慕容麟、鎮南慕容紹、征虜慕容宙等攻苻堅冀州牧苻定、鎮東苻紹、幽州牧苻謨、鎮北苻亮。楷與定等書,喻以禍福,定等悉降。
垂留其太子寶守中山,率諸將南攻翟遼,以楷爲前鋒都督。遼之部眾皆燕趙人也,咸曰:「太原王之子,吾之父母。」相率歸附。遼懼,遣使請降。垂至黎陽,遼肉袒謝罪,垂厚撫之。
爲其太子寶起承華觀,以寶錄尚書政事,巨細皆委之,垂總大綱而已。立其夫人段氏爲皇后。又以寶領侍中、大單于、驃騎大將軍、幽州牧。建留台於龍城,以高陽王慕容隆錄留台尚書事。時慕容暐及諸宗室爲苻堅所害者,並招魂葬之。
清河太守賀耕聚眾定陵以叛,南應翟遼,慕容農討斬之,毀定陵城。進師入鄴,以鄴城廣難固,築鳳陽門大道之東爲隔城。
其尚書郎婁會上疏曰:「三年之喪,天下之達制,兵荒殺禮,遂以一切取士。人心奔競,苟求榮進,至乃身冒縗絰,以赴時役,豈必殉忠於國家,亦昧利於其間也。聖王設教,不以顛沛而虧其道,不以喪亂而變其化,故能杜豪競之門,塞奔波之路。陛下鍾百王之季,廓中興之業,天下漸平,兵革方偃,誠宜蠲盪瑕穢,率由舊章。吏遭大喪,聽終三年之禮,則四方知化,人斯服禮。」垂不從。
翟遼死,子釗代立,攻逼鄴城,慕容農擊走之。垂引師伐釗於滑台,次於黎陽津,釗於南岸距守,諸將惡其兵精,咸諫不宜濟河。垂笑曰:「豎子何能爲,吾今爲卿等殺之。」遂徙營就西津,爲牛皮船百餘艘,載疑兵列杖,溯流而上。釗先以大眾備黎陽,見垂向西津,乃棄營西距。垂潛遣其桂林王慕容鎮、驃騎慕容國於黎陽津夜濟,壁於河南。釗聞而奔還,士眾疲渴,走歸滑台,釗攜妻子率數百騎北趣白鹿山。農追擊,盡擒其眾,釗單騎奔長子。釗所統七郡戶三萬八千皆安堵如故。徙徐州流人七千餘戶於黎陽。
於是議征長子。諸將咸諫,以慕容永未有釁,連歲征役,士卒疲怠,請俟他年。垂將從之,及聞慕容德之策,笑曰:「吾計決矣。且吾投老,扣囊底智,足以克之,不復留逆賊以累子孫也。」乃發步騎七萬,遣其丹楊王慕容瓚、龍驤張崇攻永弟支於晉陽。永遣其將刁雲、慕容鍾率眾五萬屯潞川。垂遣慕容楷出自滏口,慕容農入自壺關,垂頓於鄴之西南,月余不進。永謂垂詭道伐之,乃攝諸軍還杜太行軹關。垂進師入自天井關,至於壺壁。永率精卒五萬來距,阻河曲以自固,馳使請戰。垂列陣於壺壁之南,農、楷分爲二翼,慕容國伏千兵於深澗,與永大戰。垂引軍偽退,永追奔數里,國發伏兵馳斷其後,楷、農夾擊之,永師大敗,斬首八千餘級,永奔還長子。慕容瓚攻克晉陽。垂進圍長子,永將賈韜等潛爲內應。垂進軍入城,永奔北門,爲前驅所獲,於是數而戮之,並其所署公卿刁雲等三十餘人。永所統新舊八郡戶七萬六千八百及乘輿、服御、伎樂、珍寶悉獲之,於是品物具矣。
使慕容農略地河南,攻廩丘、陽城,皆克之,太山、琅邪諸郡皆委城奔潰,農進師臨海,置守宰而還。垂告捷於龍城之廟。
遣其太子寶及農與慕容麟等率眾八萬伐魏,慕容德、慕容紹以步騎一萬八千爲寶後繼。魏聞寶將至,徙往河西。寶進師臨河,懼不敢濟。還次參合,忽有大風黑氣,狀若堤防,或高或下,臨覆軍上。沙門支曇猛言於寶曰:「風氣暴迅,魏軍將至之候,宜遣兵御之。」寶笑而不納。曇猛固以爲言,乃遣麟率騎三萬爲後殿,以御非常。麟以曇猛言爲虛,縱騎遊獵。俄而黃霧四塞,日月晦冥,是夜魏師大至,三軍奔潰,寶與德等數千騎奔免,士眾還者十一二,紹死之。初,寶至幽州,所乘車軸無故自折。術士靳安以爲大凶,固勸寶還,寶怒不從,故及於敗。
寶恨參合之敗,屢言魏有可乘之機。慕容德亦曰:「魏人狃於參合之役,有陵太子之心,宜及聖略,摧其銳志。」垂從之,留德守中山,自率大眾出參合,鑿山開道,次於獵嶺。遣寶與農出天門,征北慕容隆、征西慕容盛逾青山,襲魏陳留公泥於平城,陷之,收其眾三萬餘人而還。
垂至參合,見往年戰處積骸如山,設弔祭之禮,死者父兄一時號哭,軍中皆慟。垂慚憤歐血,因而寢疾,乘馬輿而進,過平城北三十里疾篤,築燕昌城而還。寶等至雲中,聞垂疾,皆引歸。及垂至於平城,或有叛者奔告魏曰:「垂病已亡,輿屍在軍。」魏又聞參合大哭,以爲信然,乃進兵追之,知平城已陷而退,還館陰山。垂至上谷之沮陽,以太元二十一年死,時年七十一,凡在位十三年。遺令曰:「方今禍難尚殷,喪禮一從簡易,朝終夕殯,事訖成服,三日之後,釋服從政。強寇伺隙,秘勿發喪,至京然後舉哀行服。」寶等遵行之。偽諡成武皇帝,廟號世祖,墓曰宣平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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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晉書  卷一百二十四‧載記第二十四  慕容寶 慕容盛 慕容熙 慕容雲  慕容寶
慕容寶字道祐,垂之第四子也。少輕果無志操,好人佞己。苻堅時爲太子洗馬、萬年令。堅淮肥之役,以寶爲陵江將軍。及爲太子,砥礪自修,敦崇儒學,工談論,善屬文,曲事垂左右小臣,以求美譽。垂之朝士翕然稱之,垂亦以爲克保家業,甚賢之。
垂死,其年寶嗣偽位,大赦境內,改元爲永康。以其太尉庫辱官偉爲太師、左光祿大夫,段崇爲太保,其餘拜授各有差。遵垂遺令,校閱戶口,罷諸軍營分屬郡縣,定士族舊籍,明其官儀,而法峻政嚴,上下離德,百姓思亂者十室而九焉。
初,垂以寶冢嗣未建,每憂之。寶庶子清河公會多材藝,有雄略,垂深奇之。及寶之北伐,使會代攝宮事,總錄、禮遇一同太子,所以見定旨也。垂之伐魏,以龍城舊都,宗廟所在,復使會鎮幽州,委以東北之重,高選僚屬以崇威望。臨死顧命,以會爲寶嗣。而寶寵愛少子濮陽公策,意不在會。寶庶長子長樂公盛自以同生年長,恥會先之,乃盛稱策宜爲儲貳,而非毀會焉。寶大悅,乃訪其趙王麟、高陽王隆,麟等咸希旨贊成之。寶遂與麟等定計,立策母段氏爲皇后,策爲皇太子,盛、會進爵爲王。策字道符,年十一,美姿貌,而蠢弱不慧。
魏伐并州,驃騎農逆戰,敗績,還於晉陽,司馬慕輿嵩閉門距之。農率騎數千奔歸中山,行及潞川,爲魏追軍所及,余騎盡沒,單馬遁還。寶引群臣於東堂議之。中山尹苻謨曰:「魏軍強盛,千里轉鬬,乘勝而來,勇氣兼倍,若逸騎平原,形勢彌盛,殆難爲敵,宜度險距之。」中書令眭邃曰:「魏軍多騎,師行剽銳,馬上齎糧,不過旬日。宜令郡縣聚千家爲一堡,深溝高壘,清野待之,至無所掠,資食無出,不過六旬,自然窮退。」尚書封懿曰:「今魏師十萬,天下之勍敵也。百姓雖欲營聚,不足自固,是則聚糧集兵以資強寇,且動眾心,示之以弱。阻關距戰,計之上也。」慕容麟曰:「魏今乘勝氣銳,其鋒不可當,宜自完守設備,待其弊而乘之。」於是修城積粟,爲持久之備。
魏攻中山不克,進據博陵魯口,諸將望風奔退,郡縣悉降於魏。寶聞魏有內難,乃盡眾出距,步卒十二萬,騎三萬七千,次於曲陽柏肆。魏軍進至新梁。寶憚魏師之銳,乃遣征北隆夜襲魏軍,敗績而還。魏軍方軌而至,對營相持,上下凶懼,三軍奪氣。農、麟勸寶還中山,乃引歸。魏軍追擊之,寶、農等棄大軍,率騎二萬奔還。時大風雪,凍死者相枕於道。寶恐爲魏軍所及,命去袍杖戎器,寸刃無返。
魏軍進攻中山,屯於芳林園。其夜尚書慕容皓謀殺寶,立慕容麟。皓妻兄蘇泥告之,寶使慕容隆收皓,皓與同謀數十人斬關奔魏。麟懼不自安,以兵劫左衛將軍、北地王精,謀率禁旅弒寶。精以義距之,麟怒,殺精,出奔丁零。
初,寶聞魏之來伐也,使慕容會率幽并之眾赴中山。麟既叛,寶恐其逆奪會軍,將遣兵迎之。麟侍郎段平子自丁零奔還,說麟招集丁零,軍眾甚盛,謀襲會軍,東據龍城。寶與其太子策及農、隆等萬餘騎迎會於薊,以開封公慕容詳守中山。會傾身誘納,繕甲厲兵,步騎二萬,列陣而進,迎寶薊南。寶分其兵給農、隆,遣西河公庫辱官驥率眾三千助守中山。會以策爲太子,有恨色。寶以告農、隆,俱曰:「會一年少,專任方事,習驕所致,豈有他也。臣當以禮責之。」幽平之士皆懷會威德,不樂去之,咸請曰:「清河王天資神武,權略過人,臣等與之誓同生死,感王恩澤,皆勇氣自倍。願陛下與皇太子、諸王止駕薊宮,使王統臣等進解京師之圍,然後奉迎車駕。」寶左右皆害其勇略,譖而不許,眾咸有怨言。左右勸寶殺會,侍御史仇尼歸聞而告會曰:「左右密謀如是,主上將從之。大王所恃唯父母也,父已異圖;所杖者兵也,兵已去手,進退路窮,恐無自全之理。盍誅二王,廢太子,大王自處東宮,兼領將相,以匡社稷。」會不從。寶謂農、隆曰:「觀會爲變,事當必然,宜早殺之。不爾,恐成大禍。」農曰:「寇賊內侮,中州紛亂,會鎮撫舊都,安眾寧境,及京師有難,萬里星赴,威名之重,可以振服戎狄。又逆跡未彰,宜且隱忍。今社稷之危若綴旒然,復內相誅戮,有損威望。」寶曰:「會逆心已成,而王等仁慈,不欲去之,恐一旦釁發,必先害諸父,然後及吾。事敗之後,當思朕言。」農等固諫,乃止。會聞之彌懼,奔於廣都黃榆谷。會遣仇尼歸等率壯士二十餘人分襲農、隆,隆是夜見殺,農中重創。既而會歸於寶,寶意在誅會,誘而安之,潛使左衛慕輿騰斬會,不能傷。會復奔其眾,於是勒兵攻寶。寶率數百騎馳如龍城,會率眾追之,遣使請誅左右佞臣,並求太子,寶弗許。會圍龍城,侍御郎高雲夜率敢死士百餘人襲會,敗之,眾悉逃散,單馬奔還中山,乃逾圍而入,爲慕容詳所殺。
詳僭稱尊號,置百官,改年號。荒酒奢淫,殺戮無度,誅其王公以下五百餘人,內外震局,莫敢忤視。城中大飢,公卿餓死者數十人。麟率丁零之眾入中山,斬詳及其親黨三百餘人,復僭稱尊號。中山飢甚,麟出據新市,與魏師戰於義台,麟軍敗績。魏師遂入中山,麟乃奔鄴。
慕容德遣侍郎李延勸寶南伐,寶大悅。慕容盛切諫,以爲兵疲師老,魏新平中原,宜養兵觀釁,更俟他年。寶將從之。撫軍慕輿騰進曰:「今眾旅已集,宜乘新定之機以成進取之功。人可使由之,而難與圖始,惟當獨決聖慮,不足廣采異同,以沮亂軍議也。」寶曰:「吾計決矣,敢諫者斬!」寶發龍城,以慕輿騰爲前軍大司馬,慕容農爲中軍,寶爲後軍,步騎三萬,次於乙連。長上段速骨、宋赤眉因眾軍之憚役也,殺司空、樂浪王宙,逼立高陽王崇。寶單騎奔農,仍引軍討速骨。眾咸憚征幸亂,投杖奔之。騰眾亦潰,寶、農馳還龍城。蘭汗潛與速骨通謀,速骨進師攻城,農爲蘭汗所譎,潛出赴賊,爲速骨所殺。眾皆奔散,寶與慕容盛、慕輿騰等南奔。蘭汗奉太子策承制,遣使迎寶,及子薊城。寶欲還北,盛等咸以汗之忠款虛實未明,今單馬而還,汗有貳志者,悔之無及。寶從之,乃自薊而南。至黎陽,聞慕容德稱制,懼而退。遣慕輿騰招集散兵於鉅鹿,慕容盛結豪桀於冀州,段儀、段溫收部曲於內黃,眾皆響會,剋期將集。會蘭汗遣左將軍蘇超迎寶,寶以汗垂之季舅,盛又汗之婿也,必謂忠款無貳,乃還至龍城。汗引寶入於外邸,弒之,時年四十四,在位三年,即隆安三年也。汗又殺其太子策及王公卿士百餘人。汗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昌黎王。盛僭位,偽諡寶惠愍皇帝,廟號烈宗。
皝之遷於龍城也,植松爲社主。及秦滅燕,大風吹拔之。後數年,社處忽有桑二根生焉。先是,遼川無桑,及廆通於晉,求種江南,平州桑悉由吳來。廆終而垂以吳王中興,寶之將敗,大風又拔其一。
慕容盛
盛字道運,寶之庶長子也。少沈敏,多謀略。苻堅誅慕容氏,盛潛奔於沖。及沖稱尊號,有自得之志,賞罰不均,政令不明。盛年十二,謂叔父柔曰:「今中山王智不先眾,才不出下,恩未施人,先自驕大,以盛觀之,鮮不覆敗。」俄而沖爲段木延所殺,盛隨慕容永東如長子,謂柔曰:「今崎嶇於鋒刃之間,在疑忌之際,愚則爲人所猜,智則危甚巢幕,當如鴻鵠高飛,一舉萬里,不可坐待罟網也。」於是與柔及弟會間行東歸於慕容垂。遇盜陝中,盛曰:「我六尺之軀,入水不溺,在火不焦,汝欲當吾鋒乎!試豎爾手中箭百步,我若中之,宜慎爾命,如其不中,當束身相授。」盜乃豎箭,盛一發中之。盜曰:「郎貴人之子,故相試耳。」資而遣之。歲余,永誅雋、垂之子孫,男女無遺。盛既至,垂問以西事,畫地成圖。垂笑曰:「昔魏武撫明帝之首,遂乃侯之,祖之愛孫,有自來矣。」於是封長樂公。驍勇剛毅,有伯父全之風烈。
寶即偽位,進爵爲王。寶自龍城南伐,盛留統後事。及段速骨作亂,馳出迎衛。寶幾爲速骨所獲,賴盛以免。盛屢進奇策於寶,寶不能從,是以屢敗。寶既如龍城,盛留在後。寶爲蘭汗所殺,盛馳進赴哀,將軍張真固諫以爲不可。盛曰:「我今投命,告以哀窮。汗性愚近,必顧念婚姻,不忍害我。旬月之間,足展吾志。」遂入赴喪。汗妻乙氏泣涕請盛,汗亦哀之,遣其子穆迎盛,舍之宮內,親敬如舊。汗兄提、弟難勸汗殺盛,汗不從。慕容奇,汗之外孫也,汗亦宥之。奇入見盛,遂相與謀。盛遣奇起兵於外,眾至數千。汗遣蘭提討奇。提驕很淫荒,事汗無禮,盛因間之於汗曰:「奇,小兒也,未能辦此,必內有應之者。提素驕,不可委以大眾。」汗因發怒,收提誅之,遣其撫軍仇尼慕率眾討奇。汗兄弟見提之誅,莫不危懼,皆阻兵背汗,襲敗慕軍。汗大懼,遣其子穆率眾討之。穆謂汗曰:「慕容盛,我之仇也。奇今起逆,盛必應之。兼內有蕭牆之難,不宜養心腹之疾。」汗將誅盛,引見察之。盛妻以告,於是偽稱疾篤,不復出入,汗乃止。有李旱、衛雙、劉志、張豪、張真者,皆盛之舊昵,蘭穆引爲腹心。旱等屢入見盛,潛結大謀。會穆討蘭難等斬之,大饗將士,汗、穆皆醉。盛夜因如廁,袒而逾牆,入於東宮,與李旱等誅穆,眾皆踴呼,進攻汗,斬之。汗二子魯公和、陳公楊分屯令支、白狼,遣李旱、張真襲誅之。於是內外怗然,士女咸悅。盛謙揖自卑,不稱尊號。其年,以長樂王稱制,赦其境內,改元曰建平。諸王降爵爲公,文武各復舊位。
初,慕容奇聚眾於建安,將討蘭汗,百姓翕然從之。汗遣兄子全討奇,奇擊滅之,進屯乙連。盛既誅汗,命奇罷兵,奇遂與丁零嚴生、烏丸王龍之阻兵叛盛,引軍至橫溝,去龍城十里。盛出兵擊敗之,執奇而還,斬龍、生等百餘人。盛於是僭即尊位,大赦殊死已下,追尊伯考獻莊太子全爲獻莊皇帝,尊寶後段氏爲皇太后,全妃丁氏爲獻莊皇后,諡太子策爲獻哀太子。盛幽州刺史慕容豪、尚書左僕射張通、昌黎尹張順謀叛,盛皆誅之。改年爲長樂。有犯罪者,十日一自決之,無撾捶之罰,而獄情多實。
高句驪王安遣使貢方物。有雀素身綠首,集於端門,棲翔東園,二旬而去,改東園爲白雀園。
盛聽詩歌及周公之事,顧謂群臣曰:「周公之輔成王,不能以至誠感上下,誅兄弟以杜流言,猶擅美於經傳,歌德於管弦。至如我之太宰桓王,承百王之季,主在可奪之年,二寇窺 28d66.gif ,難過往日,臨朝輔政,群情緝穆,經略外敷,辟境千里,以禮讓維宗親,德刑制群後,敦睦雍熙,時無二論。勛道之茂,豈可與周公同日而言乎!而燕詠闕而不論,盛德掩而不述,非所謂也。」乃命中書更爲燕頌以述恪之功焉。又引中書令常忠、尚書陽璆、秘書監郎敷於東堂,問曰:「古來君子皆謂周公忠聖,豈不謬哉!」璆曰:「周公居攝政之重,而能達君臣之名,及流言之謗,致烈風以悟主,道契神靈,義光萬代,故累葉稱其高,後王無以奪其美。」盛曰:「常令以爲何如?」忠曰:「昔武王疾篤,周公有請命之誠,流言之際,義感天地,楚撻伯禽以訓就王德。周公爲臣之忠,聖達之美,詩書已來未之有也。」盛曰:「異哉二君之言!朕見周公之詐,未見其忠聖也。昔武王得九齡之夢,白文王,文王曰:『我百,爾九十,吾與爾三焉。』及文王之終,已驗武王之壽矣。武王之算未盡而求代其死,是非詐乎!若惑於天命,是不聖也。據攝天位而丹誠不見,致兄弟之間有干戈之事。夫文王之化自近及遠,故曰刑於寡妻,至於兄弟。周公親違聖父之典而蹈嫌疑之蹤,戮罰同氣以逞私忿,何忠之有乎!但時無直筆之史,後儒承其謬談故也。」忠曰:「啟金縢而返風,亦足以明其不詐。遭二叔流言之變,而能大義滅親,終安宗國,復子明辟,輔成大業,以致太平,制禮作樂,流慶無窮,亦不可謂非至德也。」盛曰:「卿徒因成文而未原大理,朕今相爲論之。昔周自后稷積德累仁,至於文武。文武以大聖應期,遂有天下。生靈仰其德,四海歸其仁。成王雖幼統洪業,而卜世修長,加呂、召、毛、畢爲之師傅。若無周公攝政,王道足以成也。周公無故以安危爲己任,專臨朝之權,闕北面之禮。管蔡忠存王室,以爲周公代主非人臣之道,故言公將不利於孺子。周公當明大順之節,陳誠義以曉群疑,而乃阻兵都邑,擅行誅戮。不臣之罪彰於海內,方貽王鴟鴞之詩,歸非於主,是何謂乎!又周公舉事,稱告二公,二公足明周公之無罪而坐觀成王之疑,此則二公之心亦有猜於周公也。但以疏不間親,故寄言於管蔡,可謂忠不見於當時,仁不及於兄弟。知群望之有歸,天命之不在己,然後返政成王,以爲忠耳。大風拔木之徵,乃皇天祐存周道,不忘文武之德,是以赦周公之始愆,欲成周室之大美。考周公之心,原周公之行,乃天下之罪人,何至德之謂也!周公復位,二公所以杜口不言其本心者,以明管蔡之忠也。」
又謂常忠曰:「伊尹、周公孰賢?」忠曰:「伊尹非有周公之親而功濟一代,太甲亂德,放於桐宮,思愆改善,然後復之。使主無怨言,臣無流謗,道存社稷,美溢來今。臣謂伊尹之勛有高周旦。」盛曰:「伊尹以舊臣之重,顯阿衡之任,太甲嗣位,君道未洽,不能竭忠輔導,而放黜桐宮,事同夷羿,何周公之可擬乎!」郎敷曰:「伊尹處人臣之位,不能匡制其君,恐成湯之道墜而莫就,是以居之桐宮,與小人從事,使知稼穡之艱難,然後返之天位,此其忠也。」盛曰:「伊尹能廢而立之,何不能輔之以至於善乎?若太甲性同桀紂,則三載之間未應便成賢后。如其性本休明,義心易發,當務盡匡規之理以弼成君德,安有人臣幽主而據其位哉!且臣之事君,惟力是視,奈何挾智藏仁以成君惡!夫太甲之事,朕已鑒之矣。太甲,至賢之主也,以伊尹歷奉三朝,績無異稱,將失顯祖委授之功,故匿其日月之明,受伊尹之黜,所以濟其忠貞之美。夫非常之人,然後能立非常之事,非常人之所見也,亦猶太伯之三讓,人無德而稱焉。」敷曰:「太伯三以天下讓,至仲尼而後顯其至德。太甲受謗於天下,遭陛下乃申其美。」因而談讌賦詩,賜金帛各有差。
遼西太守李朗在郡十年,威制境內,盛疑之,累征不赴。以母在龍城,未敢顯叛,乃陰引魏軍,將爲自安之計,因表請發兵以距寇。盛曰:「此必詐也。」召其使而詰之,果驗,盡滅其族,遣輔國將軍李旱率騎討之。師次建安,召旱旋師。朗聞其家被誅也,擁三千餘戶以自固。及聞旱中路而還,謂有內變,不復爲備,留其子養守令支,躬迎魏師於北平。旱候知之,襲克令支,遣廣威孟廣平率騎追朗,及於無終,斬之。初,盛之追旱還也,群臣莫知其故。旱既斬朗,盛謂群臣曰:「前以追旱還者,正爲此耳。朗新爲叛逆,必忌官威,一則鳩合同類,劫掠良善,二則亡竄山澤,未可卒平,故非意而還,以盈怠其志,卒然掩之,必克之理也。群臣皆曰:「非所及也。」
李旱自遼西還,聞盛殺其將衛雙,懼,棄軍奔走。既而歸罪,復其爵位。盛謂侍中孫勍曰:「旱總三軍之任,荷專征之重,不能杖節死綏,無故逃亡,考之軍正,不赦之罪也。然當先帝之避難,眾情離貳,骨肉忘其親,股肱失忠節,旱以刑餘之體,效力盡命,忠款之至,精貫白日。朕故錄其忘身之功,免其丘山之罪耳。」
盛去皇帝之號,稱庶人大王。
魏襲幽州,執刺史盧溥而去。遣孟廣平援之,無及。
盛率眾三萬伐高句驪,襲其新城、南蘇,皆克之,散其積聚,徙其五千餘戶於遼西。
盛引見百僚於東堂,考詳器藝,超拔者十有二人。命百司舉文武之士才堪佐世者各一人。立其子遼西公定爲太子,大赦殊死已下。讌其群臣於新昌殿,盛曰:「諸卿各言其志,朕將覽之。」七兵尚書丁信年十五,盛之舅子也,進曰:「在上不驕,高而不危,臣之願也。」盛笑曰:「丁尚書年少,安得長者之言乎!」盛以威嚴馭下,驕暴少親,多所猜忌,故信言及之。
盛討庫莫奚,大虜獲而還。左將軍慕容國與殿中將軍秦輿、段贊等謀率禁兵襲盛,事覺,誅之,死者五百餘人。前將軍、思悔侯段璣、輿子興、贊子泰等,因眾心動搖,夜于禁中鼓譟大呼。盛聞變,率左右出戰,眾皆披潰。俄而有一賊從暗中擊傷盛,遂輦升前殿,申約禁衛,召叔父河間公熙屬以後事。熙未至而盛死,時年二十九,在位三年。偽諡昭武皇帝,墓號興平陵,廟號中宗。
盛幼而羇賤流漂,長則遭家多難,夷險安危,備嘗之矣。懲寶暗而不斷,遂峻極威刑,纖芥之嫌,莫不裁之於未萌,防之於未兆。於是上下振局,人不自安,雖忠誠親戚亦皆離貳,舊臣靡不夷滅,安忍無親,所以卒於不免。是歲隆安五年也。
慕容熙
熙字道文,垂之少子也。初封河間王。段速骨之難,諸王多被其害,熙素爲高陽王崇所親愛,故得免焉。蘭汗之篡也,以熙爲遼東公,備宗祀之義。盛初即位,降爵爲公,拜都督中外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尚書左僕射,領中領軍。從征高句驪、契丹,皆勇冠諸將。盛曰:「叔父雄果英壯,有世祖之風,但弘略不如耳。」
及盛死,其太后丁氏以國多難,宜立長君。群望皆在平原公元,而丁氏意在於熙,遂廢太子定,迎熙入宮。群臣勸進,熙以讓元,元固以讓熙,熙遂僭即尊位。誅其大臣段璣、秦興等,並夷三族。元以嫌疑賜死。元字道光,寶之第四子也。赦殊死已下,改元曰光始,改北燕台爲大單于台,置左右輔,位次尚書。
初,熙烝於丁氏,故爲所立。及寵幸苻貴人,丁氏怨恚咒詛,與兄子七兵尚書信謀廢熙。熙聞之,大怒,逼丁氏令自殺,葬以後禮,誅丁信。
熙狩於北原,石城令高和殺司隸校尉張顯,閉門距熙。熙率騎馳返,和眾皆投杖,熙入誅之。於是引見州郡及單于八部耆舊於東宮,問以疾苦。
大築龍騰苑,廣袤十餘里,役徒二萬人。起景雲山於苑內,基廣五百步,峰高十七丈。又起逍遙宮、甘露殿,連房數百,觀閣相交。鑿天河渠,引水入宮。又爲其昭儀苻氏鑿曲光海、清涼池。季夏盛暑,士卒不得休息,暍死者太半。熙游於城南,止大柳樹下,若有人呼曰:「大王且止。」熙惡之,伐其樹,乃有蛇長丈余,從樹中而出。
立其貴嬪苻氏爲皇后,赦殊死已下。
熙北襲契丹,大破之。
昭儀苻氏死,偽諡愍皇后。贈苻謨太宰,諡文獻公。二苻並美而艷,好微行游讌,熙弗之禁也。請謁必從,刑賞大政無不由之。初,昭儀有疾,龍城人王溫稱能療之,未幾而卒。熙忿其妄也,立於公車門支解溫而焚之。其後好游田,熙從之,北登白鹿山,東過青嶺,南臨滄海,百姓苦之,士卒爲豺狼所害及凍死者五千餘人矣。會高句驪寇燕郡,殺略百餘人。熙伐高句驪,以苻氏從,爲衝車地道以攻遼東。熙曰:「待平寇城,朕當與後乘輦而入,不聽將士先登。」於是城內嚴備,攻之不能下。會大雨雪,士卒多死,乃引歸。
擬鄴之鳳陽門,作弘光門,累級三層。
熙與苻氏襲契丹,憚其眾盛,將還,苻氏弗聽,遂棄輜重,輕襲高句驪,周行三千餘里,士馬疲凍,死者屬路。攻木底城,不克而還。
盡殺寶諸子。大城肥如及宿軍,以仇尼倪爲鎮東大將軍、營州刺史,鎮宿軍,上庸公懿爲鎮西將軍、幽州刺史,鎮令支;尚書劉木爲鎮南大將軍、冀州刺史,鎮肥如。
爲苻氏起承華殿,高承光一倍。負土於北門,土與谷同價。典軍杜靜載棺詣闕,上書極諫。熙大怒,斬之。苻氏嘗季夏思凍魚膾,仲冬鬚生地黃,皆下有司切責,不得,加以大辟,其虐也如此。苻氏死,熙悲號躄踴,若喪考妣,擁其屍而撫之曰:「體已就冷,命遂斷矣!」於是僵仆氣絕,久而乃蘇。大斂既訖,復啟其棺而與交接。服斬縗,食粥。制百僚於宮內哭臨,令沙門素服。使有司案檢哭者,有淚以爲忠孝,無則罪之,於是群臣震懼,莫不含辛以爲淚焉。慕容隆妻張氏,熙之嫂也,美姿容,有巧思。熙將以爲苻氏之殉,欲以罪殺之,乃毀其襚靴,中有弊氈,遂賜死。三女叩頭求哀,熙不許。制公卿已下至於百姓,率戶營墓,費殫府藏。下錮三泉,周輪數里,內則圖畫尚書八坐之象。熙曰:「善爲之,朕將隨後入此陵。」識者以爲不祥。其右僕射韋璆等並懼爲殉,沐浴而待死焉。號苻氏墓曰徽平陵。熙被發徒跣,步從苻氏喪。轜車高大,毀北門而出。長老竊相謂曰:「慕容氏自毀其門,將不久也。」
中衛將軍馮跋、左衛將軍張興,先皆坐事亡奔,以熙政之虐也,與跋從兄萬泥等二十二人結盟,推慕容雲爲主,發尚方徒五千餘人閉門距守。中黃門趙洛生奔告之,熙曰:「此鼠盜耳,朕還當誅之。」乃收發貫甲,馳還赴難。夜至龍城,攻北門不克,遂敗,走入龍騰苑,微服隱於林中,爲人所執,雲得而弒之,及其諸子同殯城北。時年二十三,在位六年。雲葬之於苻氏墓,偽諡昭文皇帝。
垂以孝武帝太元八年僭立,至熙四世,凡二十四年,以安帝義熙三年滅。初,童謠曰:「一束藁,兩頭然,禿頭小兒來滅燕。」藁字上有艸,下有禾,兩頭然則禾艸俱盡而成高字。雲父名拔,小字禿頭,三子,而雲季也。熙竟爲雲所滅,如謠言焉。
慕容雲
慕容雲字子雨,寶之養子也。祖父和,高句驪之支庶,自雲高陽氏之苗裔,故以高爲氏焉。雲沈深有局量,厚重希言,時人咸以爲愚,唯馮跋奇其志度而友之。寶之爲太子,雲以武藝給事侍東宮,拜侍御郎,襲敗慕容會軍。寶子之,賜姓慕容氏,封夕陽公。
熙之葬苻氏也,馮跋詣雲,告之以謀。雲懼曰:「吾嬰疾曆年,卿等所知,願更圖之。」跋逼曰:「慕容氏世衰,河間虐暴,惑妖淫之女而逆亂天常,百姓不堪其害,思亂者十室九焉,此天亡之時也。公自高氏名家,何能爲他養子!機運難邀,千歲一時,公焉得辭也!」扶之而出。雲曰:「吾疾苦日久,廢絕世務。卿今興建大事,謬見推逼。所以徘徊,非爲身也,實惟否德不足以濟元元故耳。」跋等強之,雲遂即天王位,複姓高氏,大赦境內殊死以下,改元曰正始,國號大燕。署馮跋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武邑公,封伯、子、男,鄉、亭侯者五十餘人,士卒賜谷帛有差。熙之群官,復其爵位。立妻李氏爲天王后,子彭爲太子。
越騎校尉慕輿良謀叛,雲誅之。
雲臨東堂,幸臣離班、桃仁懷劔執紙而入,稱有所啟,拔劔擊雲,雲以幾距班,桃仁進而弒之。馮跋遷雲屍於東宮,偽諡惠懿皇帝。雲自以無功德而爲豪桀所推,常內懷懼,故寵養壯士以爲腹心。離班、桃仁等並專典禁衛,委之以爪牙之任,賞賜月至數千萬,衣食臥起皆與之同,終以此致敗雲。
史臣曰:四星東聚,金陵之氣已分;五馬南浮,玉塞之雄方擾。市朝屢改,艱虞靡息。慕容垂天資英傑,威震本朝,以雄略見猜而庇身寬政,永固受之而以禮,道明事之而畢力。然而隼質難羈,狼心自野。淮南失律,三甥之謀已構;河朔分麾,五木之祥雲啟。斬飛龍而遐舉,逾石門而長邁,遂使翟氏景從,鄴師宵逸,收羅趙魏,驅駕英雄。叩囊余奇,摧五萬於河曲;浮船秘策,招七郡於黎陽。返遼陰之舊物,創中山之新社,類帝禋宗,僭儗斯備。夫以重耳歸晉,賴五臣之功;句踐紿吳,資五千之卒。惡有業殊二霸,眾微一旅,掎拔而傾山嶽,騰嘯而御風雲!雖衛人忘亡復傳於東國,任好餘裕伊愧於西鄰,信苻氏之奸回,非晉室之鯨鯢矣。
寶以浮譽獲升,峻文御俗,蕭牆內憤,勍敵外陵,雖毒不被物而惡足自剿。盛則孝友冥符,文武不墜,韜光而夷仇賊,罪己而遜高危,翩翩然濁世之佳虜矣。熙乃地非奧主,舉因淫德。驪戎之態,取悅於匡床;玄妻之姿,見奇於鬒髮。盪輕舟於曲光之海,望朝涉於景雲之山,飾土木於驕心,窮怨嗟於蕞壤,宗祀夷滅,爲馮氏之驅除焉。
贊曰:戎狄憑陵,山川沸騰。天未悔禍,人非與能。疾走而捷,先鳴則興。道明烈烈,鞭笞豪傑。掃燕夷魏,釗屠永滅。大盜潛移,鴻名遂竊。寶心生亂,盛清家難。熙極驕淫,人懷憤惋。孽貽身咎,災無以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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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6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晉書  卷一百二十五‧載記第二十五  乞伏國仁 乞伏干歸 乞伏熾磐 馮跋  乞伏國仁
乞伏國仁,隴西鮮卑人也。在昔有如弗斯、出連、叱盧三部,自漠北南出大陰山,遇一巨蟲於路,狀若神龜,大如陵阜,乃殺馬而祭之,祝曰:「若善神也,便開路;惡神也,遂塞不通。」俄而不見,乃有一小兒在焉。時又有乞伏部有老父無子者,請養爲子,眾咸許之。老父欣然自以有所依憑,字之曰紇干。紇干者,夏言依倚也。年十歲,驍勇善騎射,彎弓五百斤。四部服其雄武,推爲統主,號之曰乞伏可汗托鐸莫何。托鐸者,言非神非人之稱也。其後有祐鄰者,即國仁五世祖也。泰始初,率戶五千遷於夏緣,部眾稍盛。鮮卑鹿結七萬餘落,屯於高平川,與祐鄰迭相攻擊。鹿結敗,南奔略陽,祐鄰盡並其眾,因居高平川。祐鄰死,子結權立,徙於牽屯。結權死,子利那立,擊鮮卑吐賴於烏樹山,討尉遲渴權於大非川,收眾三萬餘落。利那死,弟祁泥立。祁泥死,利那子述延立,討鮮卑莫侯於苑川,大破之,降其眾二萬餘落,因居苑川。以叔父軻泥爲師傅,委以國政,斯引烏泥爲左輔將軍,鎮蔡園川,出連高胡爲右輔將軍,鎮至便川,叱盧那胡爲率義將軍,鎮牽屯山。述延死,子傉大寒立。會石勒滅劉曜,懼而遷於麥田旡孤山。大寒死,子司繁立,始遷於度堅山。尋爲苻堅將王統所襲,部眾叛降於統。司繁嘆謂左右曰:「智不距敵,德不撫眾,劔騎未交而本根已敗,見眾分散,勢亦難全。若奔諸部,必不我容,吾將爲呼韓邪之計矣。」乃詣統降于堅。堅大悅,署爲南單于,留之長安。以司繁叔父吐雷爲勇士護軍,撫其部眾。俄而鮮卑勃寒侵斥隴右,堅以司繁爲使持節、都督討西胡諸軍事、鎮西將軍以討之。勃寒懼而請降,司繁遂鎮勇士川,甚有威惠。
司繁卒,國仁代鎮。及堅興壽春之役,征爲前將軍,領先鋒騎。會國仁叔父步頹叛於隴西,堅遣國仁還討之。步頹聞而大悅,迎國仁於路。國仁置酒高會,攘袂大言曰:「苻氏往因趙石之亂,遂妄竊名號,窮兵極武,跨僭八州。疆宇既寧,宜綏以德,方虛廣威聲,勤心遠略,騷動蒼生,疲弊中國,違天怒人,將何以濟!且物極則虧、禍盈而覆者,天之道也。以吾量之,是役也,難以免矣。當與諸君成一方之業。」及堅敗歸,乃招集諸部,有不附者,討而並之,眾至十餘萬。及堅爲姚萇所殺,國仁謂其豪帥曰:「苻氏以高世之姿而困於烏合之眾,可謂天也。夫守常迷運,先達恥之;見機而作,英豪之舉。吾雖薄德,藉累世之資,豈可睹時來之運而不作乎!」以孝武太元十年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領秦河二州牧,建元曰建義。以其將乙旃音泥爲左相,屋引出支爲右相,獨孤匹蹄爲左輔,武群勇士爲右輔,弟干歸爲上將軍,自余拜授各有差。置武城、武陽、安固、武始、漢陽、天水、略陽、漒川、甘松、匡朋、白馬、苑川十二郡,築勇士城以居之。
鮮卑匹蘭率眾五千降。明年,南安祕宜及諸羌虜來擊國仁,四面而至。國仁謂諸將曰:「先人有奪人之心,不可坐待其至。宜抑威餌敵,羸師以張之,軍法所謂怒我而怠寇也。」於是勒眾五千,襲其不意,大敗之。祕宜奔還南安,尋與其弟莫侯悌率眾三萬餘戶降於國仁,各拜將軍、刺史。
苻登遣使者署國仁使持節、大都督、都督雜夷諸軍事、大將軍、大單于、苑川王。國仁率騎三萬襲鮮卑大人密貴、裕苟、提倫等三部於六泉。高平鮮卑沒奕於、東胡金熙連兵來襲,相遇於渴渾川,大戰敗之,斬級三千,獲馬五千匹。沒奕於及熙奔還,三部震懼,率眾迎降。署密貴建義將軍、六泉侯,裕苟建忠將軍、蘭泉侯,提倫建節將軍、鳴泉侯。
國仁建威將軍叱盧烏孤跋擁眾叛,保牽屯山。國仁率騎七千討之,斬其部將叱羅侯,降者千餘戶。跋大懼,遂降,復其官位。因討鮮卑越質叱黎於平襄,大破之,獲其子詰歸、弟子復半及部落五千餘人而還。
太元十三年,國仁死,在位四年,偽諡宣烈王,廟號烈祖。
乞伏干歸
干歸,國仁弟也。雄武英傑,沈雅有度量。國仁之死也,其群臣咸以國仁子公府沖幼,宜立長君,乃推干歸爲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河南王,赦其境內,改元曰太初。立其妻邊氏爲王后,以出連乞都爲丞相,鎮南將軍、南梁州刺史悌眷爲御史大夫,自余封拜各有差。遂遷於金城。
太元十四年,苻登遣使署干歸大將軍、大單于、金城王。南羌獨如率眾七千降之。休官阿敦、侯年二部各擁五千餘落,據牽屯山,爲其邊害。干歸討破之,悉降其眾,於是聲振邊服。吐谷渾大人視連遣使貢方物。鮮卑豆留 4a6d.gif 、叱豆渾及南丘鹿結並休官曷呼奴、盧水尉地跋並率眾降於乾歸,皆署其官爵。隴西太守越質詰歸以平襄叛,自稱建國將軍、右賢王。干歸擊敗之,詰歸東奔隴山。既而擁眾來降,干歸妻以宗女,署立義將軍。
苻登將沒奕於遣使結好,以二子爲質,請討鮮卑大兜國。干歸乃與沒奕於攻大兜於安陽城,大兜退固鳴蟬堡,干歸攻陷之,遂還金城。爲呂光弟寶所攻,敗於鳴雀峽,退屯青岸。寶進追干歸,干歸使其將彭奚念斷其歸路,躬貫甲冑,連戰敗之,寶及將士投河死者萬餘人。
苻登遣使署干歸假黃鉞、大都督隴右河西諸軍事、左丞相、大將軍、河南王,領秦梁益涼沙五州牧,加九錫之禮。時登爲姚興所逼,遣使請兵,進封干歸梁王,命置官司,納其妹東平長公主爲梁王后。干歸遣其前將軍乞伏益州、冠軍翟瑥率騎二萬救之。會登爲興所殺,乃還師。
氐王楊定率步騎四萬伐之。干歸謂諸將曰:「楊定以勇虐聚眾,窮兵逞欲。兵猶火也,不戢,將自焚。定之此役,殆天以之資我也。」於是遣其涼州牧乞伏軻殫、秦州牧乞伏益州、立義將軍詰歸距之。定敗益州於平川,軻殫、詰歸引眾而退。翟瑥奮劔諫曰:「吾王以神武之姿,開基隴右,東征西討,靡不席捲,威震秦梁,聲光巴漢。將軍以維城之重,受閫外之寄,宜宣力致命,輔寧家國。秦州雖敗,二軍猶全,奈何不思赴救,便逆奔敗,何面目以見王乎!昔項羽斬慶子以寧楚,胡建戮監軍以成功,將軍之所聞也。瑥誠才非古人,敢忘項氏之義乎!」軻殫曰:「向所以未赴秦州者,未知眾心何如耳。敗不相救,軍罰所先,敢自寧乎!」乃率騎赴之。益州、詰歸亦勒眾而進,大敗定,斬定及首虜萬七千級。於是盡有隴西、巴西之地。
太元十七年,赦其境內殊死以下,署其長子熾磐領尚書令,左長史邊芮爲尚書左僕射,右長史祕宜爲右僕射,翟瑥爲吏部尚書,翟勍爲主客尚書,杜宣爲兵部尚書,王松壽爲民部尚書,樊謙爲三公尚書,方弘、麴景爲侍中,自余拜授一如魏武、晉文故事。猶稱大單于、大將軍。
楊定之死也,天水姜乳襲據上邽。至是,遣乞伏益州討之。邊芮、王松壽言於乾歸曰:「益州以懿弟之親,屢有戰功,狃於累勝,常有驕色。若其遇寇,必將易之。且未宜專任,示有所先。」干歸曰:「益州驍勇,善御眾,諸將莫有及之者,但恐其專擅耳。若以重佐輔之,當無慮也。」於是以平北韋虔爲長史、散騎常侍務和爲司馬。至大寒嶺,益州恃勝自矜,不爲部陣,命將士解甲游畋縱飲,令曰:「敢言軍事者斬!」虔等諫曰:「王以將軍親重,故委以專征之任,庶能摧彼凶丑,以副具瞻。賊已垂逼,奈何解甲自寬,宴安鴆毒,竊爲將軍危之。」益州曰:「乳以烏合之眾,聞吾至,理應遠竄。今乃與吾決戰者,斯成擒也。吾自揣之有方,卿等不足慮也。」乳率眾距戰,益州果敗。干歸曰:「孤違蹇叔,以至於此。將士何爲,孤之罪也。」皆赦之。
索虜禿髮如苟率戶二萬降之,干歸妻以宗女。
呂光率眾十萬,將伐干歸,左輔密貴周、左衛莫者羖羝言於乾歸曰:「光旦夕將至。陛下以命世雄姿,開業洮罕,克翦群凶,威振遐邇,將鼓淳風於東夏,建八百之鴻慶。不忍小屈,與奸豎競於一時,若機事不捷,非國家利也。宜遣愛子以退之。」干歸乃稱藩於光,遣子敕勃爲質。既而悔之,遂誅周等。
乞伏軻殫與乞伏益州不平,奔於呂光。光又伐之,咸勸其東奔成紀,干歸不從,謂諸將曰:「昔曹孟德敗袁本初於官渡,陸伯言摧劉玄德於白帝,皆以權略取之,豈在眾乎!光雖舉全州之軍,而無經遠之算,不足憚也。且其精卒盡在呂延,延雖勇而愚,易以奇策制之。延軍若敗,光亦遁還,乘勝追奔,可以得志。」眾咸曰:「非所及也。」隆安元年,光遣其子纂伐干歸,使呂延爲前鋒。干歸泣謂眾曰:「今事勢窮踧,逃命無所,死中求生,正在今日。涼軍雖四面而至,然相去遼遠,山河既阻,力不周接,敗其一軍而眾軍自退。」乃縱反間,稱秦王干歸眾潰,東奔成紀。延信之,引師輕進,果爲干歸所敗,遂斬之。
禿髮烏孤遣使來結和親。使乞伏益州攻克支陽、鸇武、允吾三城,俘獲萬餘人而還。又遣益州與武衛慕容允、冠軍翟瑥率騎二萬伐吐谷渾視羆,至於度周川,大破之。視羆遁保白蘭山,遣使謝罪,貢其方物,以子宕豈爲質。鮮卑疊掘河內率戶五千,自魏降干歸。
干歸所居南景門崩,惡之,遂遷於苑川。姚興將姚碩德率眾五萬伐之,入自南安峽。干歸次於隴西以距碩德。興潛師繼發。干歸聞興將至,謂諸將曰:「吾自開建以來,屢摧勍敵,乘機藉算,舉無遺策。今姚興盡中國之師,軍勢甚盛。山川阻狹,無縱騎之地,宜引師平川,伺其怠而擊之。存亡之機,在斯一舉,卿等戮力勉之。若梟翦姚興,關中之地盡吾有也。」於是遣其衛軍慕容允率中軍二萬遷於柏陽,鎮軍羅敦將外軍四萬遷於侯辰谷,干歸自率輕騎數千候興軍勢。俄而大風昏霧,遂與中軍相失,爲興追騎所逼,入於外軍。旦而交戰,爲興所敗。干歸遁還苑川,遂走金城,謂諸豪帥曰:「吾才非命世,謬爲諸君所推,心存撥亂,而德非時雄,叨竊名器,年逾一紀,負乘致寇,傾喪若斯!今人眾已散,勢不得安,吾欲西保允吾,以避其鋒。若方軌西邁,理難俱濟,卿等宜安土降秦,保全妻子。」群下咸曰:「昔古公杖策,豳人歸懷;玄德南奔,荊楚襁負。分岐之感,古人所悲,況臣等義深父子,而有心離背!請死生與陛下俱。」干歸曰:「自古無不亡之國,廢興命也。苟天未亡我,冀興復有期。德之不建,何爲俱死!公等自愛,吾將寄食以終餘年。」於是大哭而別,乃率騎數百馳至允吾。禿髮利鹿孤遣弟傉檀迎干歸,處之於晉興。
南羌梁弋等遣使招之。干歸將叛,謀泄,利鹿孤遣弟吐雷屯於捫天嶺。干歸懼爲利鹿孤所害,謂其子熾磐曰:「吾不能負荷大業,致茲顛覆。以利鹿孤義兼姻好,冀存唇齒之援,方乃忘義背親,謀人父子,忌吾威名,勢不全立。姚興方盛,吾將歸之。若其俱去,必爲追騎所及。今送汝兄弟及汝母爲質,彼必不疑。吾既在秦,終不害汝。」於是送熾磐兄弟於西平,干歸遂奔長安。姚興見而大悅,署干歸持節、都督河南諸軍事、鎮遠將軍、河州刺史、歸義侯,遣干歸還鎮苑川,盡以部眾配之。干歸既至苑川,以邊芮爲長史,王松壽爲司馬,公卿大將已下悉降號爲偏裨。
元興元年,熾磐自西平奔長安,姚興以爲振忠將軍、興晉太守。尋遣使者加干歸散騎常侍、左賢王。遣隨興將齊難迎呂隆於河西,討叛羌黨龍頭於滋川,攻楊盛將苻帛於皮氏堡,並克之。又破吐谷渾將大孩,俘獲萬餘人而還。尋復率眾攻楊盛將楊玉於西陽堡,克之。既而苑川地震裂生毛,狐雉入於寢內,干歸甚惡之。姚興慮干歸終爲西州之患,因其朝也。興留爲主客尚書,以熾磐爲建武將軍、行西夷校尉,監撫其眾。
熾磐以長安兵亂將始,乃招結諸部二萬七千,築城於嵻崀山以據之。熾磐攻克枹罕,遣使告之,干歸奔還苑川。鮮卑悅大堅有眾五千,自龍馬苑降干歸。干歸遂如枹罕,留熾磐鎮之。干歸收眾三萬,遷於度堅山。群下勸干歸稱王,干歸以寡弱弗許。固請曰:「夫道應符歷,雖廢必興;圖籙所棄,雖成必敗。本初之眾,非不多也,魏武運籌,四州瓦解。尋、邑之兵,非不盛也,世祖龍申,亡新鳥散。固天命不可虛邀,符籙不可妄冀。姚數將終,否極斯泰,乘機撫運,實系聖人。今見眾三萬,足可以疆理秦隴,清盪洮河。陛下應運再興,四海鵠望,豈宜固守謙沖,不以社稷爲本!願時即大位,允副群心。」干歸從之。義熙三年,僭稱秦王,赦其境內,改元更始,置百官,公卿已下皆複本位。
遣熾磐討諭薄地延,師次煩於,地延率眾出降,署爲尚書,徙其部落於苑川。又遣隴西羌昌何攻克姚興金城郡,以其驍騎乞伏務和爲東金城太守。干歸復都苑川,又攻克興略陽、南安、隴西諸郡,徙二萬五千戶於苑川、枹罕。姚興力未能西討,恐更爲邊害,遣使署干歸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隴西嶺北匈奴雜胡諸軍事、征西大將軍、河州牧、大單于、河南王。干歸方圖河右,權宜受之,遂稱藩於興。
遣熾磐與其次子中軍審虔率步騎一萬伐禿髮傉檀,師濟河,敗傉檀太子武台於嶺南,獲牛馬十餘萬而還。又攻克興別將姚龍於伯陽堡,王憬於永洛城,徙四千餘戶於苑川,三千餘戶於譚郊。干歸率步騎三萬征西羌彭利發於枹罕,師次於奴葵谷,利發棄其部眾南奔。干歸遣其將公府追及於清水,斬之。干歸入枹罕,收羌戶一萬三千。因率騎二萬討吐谷渾支統阿若干於赤水,大破降之。
干歸畋於五谿,有梟集於其手,甚惡之。六年,爲兄子公府所弒,並其諸子十餘人。公府奔固大夏,熾磐與干歸弟廣武智達、揚武木奕於討之。公府走,達等追擒於嵻崀南山,並其四子,轘之於譚郊。葬干歸於枹罕,偽諡武元王,在位二十四年。
乞伏熾磐
熾磐,干歸長子也。性勇果英毅,臨機能斷,權略過人。初,干歸爲姚興所敗,熾磐質於禿髮利鹿孤。後自西平逃而降興,興以爲振忠將軍、興晉太守,又拜建武將軍、行西夷校尉,留其眾鎮苑川。及干歸返政,復立熾磐爲太子,領冠軍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後干歸稱藩於姚興,興遣使署熾磐假節、鎮西將軍、左賢王、平昌公,尋進號撫軍大將軍。
干歸死,義熙六年,熾磐襲偽位,大赦,改元曰永康。署翟勍爲相國,麴景爲御史大夫,段暉爲中尉,弟延祚爲禁中錄事,樊謙爲司直。罷尚書令、僕射、尚書、六卿、侍中、散騎常侍、黃門郎官,置中左右常侍、侍郎各三人。
義熙九年,遣其龍驤乞伏智達、平東王松壽討吐谷渾樹洛干於澆河,大破之,獲其將呼那烏提,虜三千餘戶而還。又遣其鎮東曇達與松壽率騎一萬,東討破休官權小郎、呂破胡於白石川,虜其男女萬餘口,進據白石城,休官降者萬餘人。後顯親休官權小成、呂奴迦等叛保白坑,曇達謂將士曰;「昔伯珪憑嶮,卒有滅宗之禍;韓約肆暴,終受覆族之誅。今小成等逆命白坑,宜在除滅。王者之師,有徵無戰,粵爾輿人,戮力勉之!」眾咸拔劔大呼,於是進攻白坑,斬小成、奴迦及首級四千七百,隴右休官悉降。遣安北烏地延、冠軍翟紹討吐谷渾別統句旁於泣勤川,大破之,俘獲甚眾。熾磐率諸將討吐谷渾別統支旁於長柳川,掘達於渴渾川,皆破之,前後俘獲男女二萬八千。
僭立十年,有雲五色,起於南山。熾磐以爲己瑞,大悅,謂群臣曰;「吾今年應有所定,王業成矣!」於是繕甲整兵,以待四方之隙。聞禿髮傉檀西征乙弗,投劔而起曰:「可以行矣!」率步騎二萬襲樂都。禿髮武台憑城距守,熾磐攻之,一旬而克。遂入樂都,論功行賞各有差。遣平遠犍虔率騎五千追傉檀,徙武台與其文武及百姓萬餘戶於枹罕。傉檀遂降,署爲驃騎大將軍、左南公。隨傉檀文武,依才銓擢之。熾磐既兼傉檀,兵強地廣,置百官,立其妻禿髮氏爲王后。
十一年,熾磐攻克沮渠蒙遜河湟太守沮渠漢平,以其左衛匹逵爲河湟太守,因討降乙弗窟干而還。遣其將曇達、王松壽等討南羌彌姐康薄於赤水,降之。
熾磐攻漒川,師次沓中,沮渠蒙遜率眾攻石泉以救之。熾磐聞而引還,遣曇達與其將出連虔率騎五千赴之。蒙遜聞曇達至,引歸,遣使聘於熾磐,遂結和親。又遣曇達、王松壽等率騎一萬伐姚艾於上邽。曇達進據蒲水,艾距戰,大敗之,艾奔上邽。曇達進屯大利,破黃石、大羌二戍,徙五千餘戶於枹罕。
令其安東木奕於率騎七千討吐谷渾樹洛干於塞上,破其弟阿柴於堯捍川,俘獲五千餘口而還,洛干奔保白蘭山而死。熾磐聞而喜曰:「此虜矯矯,所謂有豕白蹢。往歲曇達東征,姚艾敗走;今木奕於西討,黠虜遠逃。境宇稍清,奸凶方殄,股肱惟良,吾無患矣。」於是以曇達爲左丞相,其子元基爲右丞相,麴景爲尚書令,翟紹爲左僕射。遣曇達、元基東討姚艾,降之。
至是,乙弗鮮卑烏地延率戶二萬降於熾磐,署爲建義將軍。地延尋死,弟他子立,以子軻蘭質於西平。他子從弟提孤等率戶五千以西遷,叛於熾磐。涼州刺史出連虔遣使喻之,提孤等歸降。熾磐以提孤奸猾,終爲邊患,稅其部中戎馬六萬匹。後二歲而提孤等扇動部落,西奔出塞。他子率戶五千入居西平。
先是,姚艾叛降蒙遜,蒙遜率眾迎之。艾叔父雋言於眾曰:「秦王寬仁有雅度,自可安土事之,何爲從涼主西遷?」眾咸以爲然,相率逐艾,推雋爲主,遣使請降。熾磐大悅,征雋爲侍中、中書監、征南將軍,封隴西公,邑一千戶。
使征西孔子討吐谷渾覓地於弱水南,大破之。覓地率眾六千降於熾磐,署爲弱水護軍。遣其左衛匹逵、建威梯君等討彭利和於漒川,大破之,利和單騎奔仇池,獲其妻子。徙羌豪三千戶於枹罕,漒川羌三萬餘戶皆安堵如故。
元熙元年,立其第二子慕末爲太子,領撫軍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大赦境內,改元曰建弘,其臣佐等多所封授。熾磐在位七年而宋氏受禪,以宋元嘉四年死。子慕末嗣偽位,在位四年,爲赫連定所殺。
始,國仁以孝武太元十年僭位,至慕末四世,凡四十有六載而滅。
史臣曰:夫天地閉,大祲生;雲雷屯,群凶作。自晉室遘孽,胡兵肆禍,封域無紀,干戈是務。國仁陰山遺噍,難以義服,伺我阽危,長其陵暴。向使偶欽明之運,遭雄略之主,已當褫魂沙漠,請命藁街,豈暇竊據近郊,經綸王業者也。
干歸智不及遠而以力詐自矜。陷呂延之師,奸謀潛斷;俘視羆之眾,威策遐舉。便欲誓汧隴之餘卒,窺崤函之奧區,秣疲馬而宵征,翦勍敵而朝食。既而控弦鳴鏑,厥志未逞,沮岸崩山,其功已喪。履重氛於外難,幸以計全;貽巨釁於蕭牆,終成凶禍,宜哉!
熾磐叱吒風雲,見機而動,牢籠俊傑,決勝多奇,故能命將掩澆河之酋,臨戎襲樂都之地,不盈數載,遂隆偽業。覽其遺蹟,盜亦有道乎!
馮跋(馮素弗)
馮跋字文起,長樂信都人也,小字乞直伐,其先畢萬之後也。萬之子孫有食采馮鄉者,因以氏焉。永嘉之亂,跋祖父和避地上黨。父安,雄武有器量,慕容永時爲將軍。永滅,跋東徙和龍,家於長谷。幼而懿重少言,寬仁有大度,飲酒一石不亂。三弟皆任俠,不修行業,惟跋恭慎,勤於家產,父母器之。所居上每有雲氣若樓閣,時咸異之。嘗夜見天門開,神光赫然燭於庭內。及慕容寶僭號,署中衛將軍。
初,跋弟素弗與從兄萬泥及諸少年游於水濱,有一金龍浮水而下。素弗謂萬泥曰:「頗有見否?」萬泥等皆曰:「無所見也。」乃取龍而示之,咸以爲非常之瑞。慕容熙聞而求焉,素弗秘之,熙怒,及即偽位,密欲誅跋兄弟。其後跋又犯熙禁,懼禍,乃與其諸弟逃於山澤。每夜獨行,猛獸常爲避路。時賦役繁數,人不堪命,跋兄弟謀曰:「熙今昏虐,兼忌吾兄弟,既還首無路,不可坐受誅滅。當及時而起,立公侯之業。事若不成,死其晚乎!」遂與萬泥等二十二人結謀。跋與二弟乘車,使婦人御,潛入龍城,匿於北部司馬孫護之室。遂殺熙,立高雲爲主。雲署跋爲使持節、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武邑公。
跋讌群僚,忽有血流其左臂,跋惡之。從事中郎王垂因說符命之應,跋戒其勿言。雲爲其幸臣離班、桃仁所殺,跋升洪光門以觀變。帳下督張泰、李桑謂跋曰:「此豎勢何所至!請爲公斬之。」於是奮劔而下,桑斬班於西門,泰殺仁於庭中。眾推跋爲主,跋曰:「范陽公素弗才略不恆,志于靖亂,掃清凶桀,皆公勛也。」素弗辭曰:「臣聞父兄之有天下,傳之於子弟,未聞子弟藉父兄之業而先之。今鴻基未建,危甚綴旒,天工無曠,業系大兄。願上順皇天之命,下副元元之心。」群臣固請,乃許之,於是以太元二十年乃僭稱天王於昌黎,而不徙舊號,即國曰燕,赦其境內,建元曰太平。分遣使者巡行郡國,觀察風俗。追尊祖和爲元皇帝,父安爲宣皇帝,尊母張氏爲太后,立妻孫氏爲王后,子永爲太子。署弟素弗爲侍中、車騎大將軍、錄尚書事,弘爲侍中、征東大將軍、尚書右僕射、汲郡公,從兄萬泥爲驃騎大將軍、幽平二州牧,務銀提爲上大將軍、遼東太守,孫護爲侍中、尚書令、陽平公,張興爲衛將軍、尚書左僕射、永寧公,郭生爲鎮東大將軍、領右衛將軍、陳留公,從兄子乳陳爲征西大將軍、並青二州牧、上谷公,姚昭爲鎮南大將軍、司隸校尉、上黨公,馬弗勤爲吏部尚書、廣宗公,王難爲侍中、撫軍將軍、潁川公,自余拜授,文武進位各有差。尋而萬泥抗表請代,跋曰:「猥以不德,謬爲群賢所推,思與兄弟同茲休戚。今方難未寧,維城任重,非明德懿親,孰克居也!且折衝禦侮,爲國藩屏,雖有他人,不如我弟兄,豈得如所陳也。」於是加開府儀同三司。
義熙六年,跋下書曰:「昔高祖爲義帝舉哀,天下歸其仁。吾與高雲義則君臣,恩逾兄弟。其以禮葬雲及其妻子,立雲廟於韭町,置園邑二十家,四時供薦。」
初,跋之立也,萬泥、乳陳自以親而有大功,謂當入爲公輔,跋以二藩任重,因而弗征,並有憾焉。乳陳性粗獷,勇氣過人,密遣告萬泥曰:「乳陳有至謀,願與叔父圖之。」萬泥遂奔白狼,阻兵以叛。跋遣馮弘與將軍張興將步騎二萬討之。弘遣使喻之曰:「昔者兄弟乘風雲之運,撫翼而起。群公以天命所鍾,人望攸系,推逼主上光踐寶位。裂土疏爵,當與兄弟共之,奈何欲尋干戈於蕭牆,棄友於而爲閼伯!過貴能改,善莫大焉。宜舍茲嫌,同獎王室。」萬泥欲降,乳陳按劔怒曰:「大丈夫死生有命,決之於今,何謂降也!」遂剋期出戰。興謂弘曰:「賊明日出戰,今夜必來驚我營,宜命三軍以備不虞。」弘乃密嚴人課草十束,畜火伏兵以待之。是夜,乳陳果遣壯士千餘人來斫營。眾火俱起,伏兵邀擊,俘斬無遺。乳陳等懼而出降,弘皆斬之。
署素弗爲大司馬,改封遼西公,馮弘爲驃騎大將軍,改封中山公。
跋下書曰:「自頃多故,事難相尋,賦役繁苦,百姓困窮。宜加寬宥,務從簡易,前朝苛政,皆悉除之。守宰當垂仁惠,無得侵害百姓,蘭台都官明加澄察。」初,慕容熙之敗也,工人李訓竊寶而逃,貲至巨萬,行貨於馬弗勤,弗勤以訓爲方略令。既而失志之士書之於闕下碑,馮素弗言之於跋,請免弗勤官,仍推罪之。跋曰:「大臣無忠清之節,貨財公行於朝,雖由吾不明所致,弗勤宜肆諸市朝,以正刑憲。但大業草創,彝倫未敘,弗勤拔自寒微,未有君子之志,其特原之。李訓小人,污辱朝士,可東市考竟。」於是上下肅然,請賕路絕。
蝚蠕勇斛律遣使求跋女偽樂浪公主,獻馬三千匹,跋命其群下議之。素弗等議曰:「前代舊事,皆以宗女妻六夷,宜許以妃嬪之女,樂浪公主不宜下降非類。」跋曰:「女生從夫,千里豈遠!朕方崇信殊俗,奈何欺之!」乃許焉。遣其游擊秦都率騎二千,送其女歸於蝚蠕。庫莫奚虞出庫真率三千餘落請交市,獻馬千匹,許之,處之於營丘。
分遣使者巡行郡國,孤老久疾不能自存者,振谷帛有差,孝悌力田閨門和順者,皆褒顯之。昌黎郝越、營丘張買成、周刁、溫建德、何纂以賢良皆擢敘之。遣其太常丞劉軒徙北部人五百戶於長谷,爲祖父園邑。以其太子永領大單于,置四輔。跋勵意農桑,勤心政事,乃下書省徭薄賦,墮農者戮之,力田者褒賞,命尚書紀達爲之條制。每遣守宰,必親見東堂,問爲政事之要,令極言無隱,以觀其志。於是朝野競勸焉。
先是,河間人褚匡言於跋曰:「陛下至德應期,龍飛東夏,舊邦宗族,傾首朝陽,以日爲歲。若聽臣往迎,致之不遠。」跋曰:「隔絕殊域,阻回數千,將何可致也?」匡曰:「章武郡臨海,船路甚通,出於遼西臨渝,不爲難也。」跋許之,署匡游擊將軍、中書侍郎,厚加資遣。匡尋與跋從兄買、從弟睹自長樂率五千餘戶來奔,署買爲衛尉,封城陽伯,睹爲太常、高城伯。
契丹庫莫奚降,署其大人爲歸善王。
跋又下書曰:「今疆宇無虞,百姓寧業,而田畝荒穢,有司不隨時督察,欲令家給人足,不亦難乎!桑柘之益,有生之本。此土少桑,人未見其利,可令百姓人殖桑一百根,柘二十根。」又下書曰:「聖人制禮,送終有度。重其衣衾,厚其棺槨,將何用乎?人之亡也,精魂上歸於天,骨肉下歸於地,朝終夕壞,無寒煖之期,衣以錦繡,服以羅紈,寧有知哉!厚於送終,貴而改葬,皆無益亡者,有損於生。是以祖考因舊立廟,皆不改營陵寢。申下境內,自今皆令奉之。」
魏使耿貳至其國,跋遣其黃門郎常陋迎之於道。跋爲不稱臣,怒而不見。及至,跋又遣陋勞之。貳忿而不謝。跋散騎常侍申秀言於跋曰:「陛下接貳以禮,而敢驕蹇若斯,不可容也。」中給事馮懿以傾佞有幸,又盛稱貳之陵傲以激跋。跋曰:「亦各其志也。匹夫尚不可屈,況一方之主乎!」請幽而降之,跋乃留貳不遣。
是時,井竭三日而復。其尚書令孫護里有犬與豕交,護見而惡之,召太史令閔尚筮之。尚曰:「犬豕異類而交,違性失本,其於洪範爲犬禍,將勃亂失眾,以至敗亡。明公位極冢宰,遐邇具瞻,諸弟並封列侯,貴傾王室,妖見里庭,不爲他也。願公戒滿盈之失,修尚恭儉,則妖怪可消,永享元吉。」護默然不悅。
昌黎尹孫伯仁、護弟叱支、叱支弟乙拔等俱有才力,以驍勇聞。跋之立也,並冀開府,而跋未之許,由是有怨言。每於朝饗之際,常拔劔擊柱曰:「興建大業,有功力焉,而滯於散將,豈是漢祖河山之義乎!」跋怒,誅之,進護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以慰之。護自三弟誅後,常怏怏有不悅之色,跋怒,鴆之。尋而遼東太守務銀提自以功在孫護、張興之右,而出爲邊郡,抗表有恨言,密謀外叛。跋怒,殺之。
跋下書曰:「武以平亂,文以經務,寧國濟俗,實所憑焉。自頃喪難,禮崩樂壞,閭閻絕諷誦之音,後生無庠序之教,子衿之嘆復興於今,豈所以穆章風化,崇闡斯文!可營建太學,以長樂劉軒、營丘張熾、成周翟崇爲博士郎中,簡二千石已下子弟年十五已上教之。」
跋弟丕,先是,因亂投於高句麗,跋迎致之,至龍城,以爲左僕射、常山公。
蝚蠕斛律爲其弟大但所逐,盡室奔跋,乃館之於遼東郡,待之以客禮。跋納其女爲昭儀。時三月不雨,至於夏五月。斛律上書請還塞北,跋曰:「棄國萬里,又無內應。若以強兵相送,糧運難繼;少也,勢不能固。且千里襲國,古人爲難,況數千里乎!」斛律固請曰:「不煩大眾,願給騎三百足矣。得達敕勒國,人必欣而來迎。」乃許之,遣單于前輔萬陵率騎三百送之。陵憚遠役,至黑山,殺斛律而還。
晉青州刺史申永遣使浮海來聘,跋乃使其中書郎李扶報之。蝚蠕大但遣使獻馬三千匹,羊萬口。
有赤氣四塞,太史令張穆言於跋曰:「兵氣也。今大魏威制六合,而聘使斷絕。自古未有鄰國接境,不通和好。違義怒鄰,取亡之道。宜還前使,修和結盟。」跋曰:「吾當思之。」尋而魏軍大至,遣單于右輔古泥率騎候之。去城十五里,遇軍奔還。又遣其將姚昭、皇甫軌等距戰,軌中流矢死。魏以有備,引還。
跋境地震山崩,洪光門鸛雀折。又地震,右寢壞。跋問閔尚曰:「比年屢有地動之變,卿可明言其故。」尚曰:「地,陰也,主百姓。震有左右,比震皆向右,臣懼百姓將西移。」跋曰:「吾亦甚慮之。」分遣使者巡行郡國,問所疾苦,孤老不能自存者,賜以谷帛有差。
跋立十一年,至是,元熙元年也,此後事入於宋。至元嘉七年死。弟弘殺跋子翼自立,後爲魏所伐,東奔高句麗。居二年,高句麗殺之。
始,跋以孝武太元二十年僭號,至弘二世,凡二十有八載。
馮素弗,跋之長弟也。慷慨有大志,姿貌魁偉,雄傑不群,任俠放蕩,不修小節,故時人未之奇,惟王齊異焉,曰:「撥亂才也。」惟交結時豪爲務,不以產業經懷。弱冠,自詣慕容熙尚書左丞韓業請婚,業怒而距之。復求尚書郎高邵女,邵亦弗許。南宮令成藻,豪俊有高名,素弗造焉,藻命門者勿納。素弗逕入,與藻對坐,旁若無人。談飲連日,藻始奇之,曰:「吾遠求騏驥,不知近在東鄰,何識子之晚也!」當世俠士莫不歸之。及熙僭號,爲侍御郎、小帳下督。
跋之偽業,素弗所建也。及爲宰輔,謙虛恭慎,非禮不動,雖冢養之賤,皆與之抗禮。車服屋宇,務於儉約,修己率下,百僚憚之。初爲京尹。及鎮營丘,百姓歌之。嘗謂韓業曰:「君前既不顧,今將自取,何如?」業拜而陳謝。素弗曰:「既往之事,豈復與君計之!」然待業彌厚。好存亡繼絕,申拔舊門,問侍中陽哲曰:「秦趙勛臣子弟今何在乎?」哲曰:「皆在中州,惟桃豹孫鮮在焉。」素弗召爲左常侍,論者歸其有宰衡之度。
跋之七年死,跋哭之哀慟。比葬,七臨之。
史臣曰:自五胡縱慝,九域淪胥,帝里神州,遂混之於荒裔;鴻名寶位,咸假之於雜種。嘗謂戎狄凶嚚,未窺道德,欺天擅命,抑乃其常。而馮跋出自中州,有殊醜類,因鮮卑之昏虐,亦盜名於海隅。然其遷徙之餘,少非雄傑,幸以寬厚爲眾所推。初雖砥礪,終罕成德,舊史稱其信惑妖祀,斥黜諫臣,無開馭之才,異經決之士,信矣。速禍致寇,良謂在茲。猶能撫育黎萌,保守疆宇,發號施令,二十餘年,豈天意乎,非人事也!
贊曰:國仁驍武,干歸勇悍。矯矯熾磐,臨機能斷。孰謂獯虜,亦懷沈算。文起常才,憑時叛換。咸竊大寶,爲我多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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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6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晉書  卷一百二十六‧載記第二十六  禿髮烏孤 禿髮利鹿孤 禿髮傉檀  禿髮烏孤
禿髮烏孤,河西鮮卑人也。其先與後魏同出。八世祖匹孤率其部自塞北遷於河西,其地東至麥田、牽屯,西至濕羅,南至澆河,北接大漠。匹孤卒,子壽闐立。初,壽闐之在孕,母胡掖氏因寢而產於被中,鮮卑謂被爲「禿髮」,因而氏焉。壽闐卒,孫樹機能立,壯果多謀略。泰始中,殺秦州刺史胡烈於萬斛堆,敗涼州刺史蘇愉於金山,盡有涼州之地,武帝爲之旰食。後爲馬隆所敗,部下殺之以降。從弟務丸立。死,孫推斤立。死,子思復鞬立,部眾稍盛。烏孤即思復鞬之子也。及嗣位,務農桑,修鄰好。呂光遣使署爲假節、冠軍大將軍、河西鮮卑大都統、廣武縣侯。烏孤謂諸將曰:「呂氏遠來假授,當可受不?」眾咸曰:「吾士眾不少,何故屬人!」烏孤將從之,其將石真若留曰:「今本根未固,理宜隨時。光德刑修明,境內無虞,若致死於我者,大小不敵,後雖悔之,無所及也。不如受而遵養之,以待其釁耳。」烏孤乃受之。
烏孤討乙弗、折掘二部,大破之,遣其將石亦干築廉川堡以都之。烏孤登廉川大山,泣而不言。石亦干進曰:「臣聞主憂臣辱,主辱臣死,大王所爲不樂者,將非呂光乎?光年已衰老,師徒屢敗。今我以士馬之盛,保據大川,乃可以一擊百,光何足懼也。」烏孤曰:「光之衰老,亦吾所知。但我祖宗以德懷遠,殊俗憚威,盧陵、契汗萬里委順。及吾承業,諸部背叛,邇既乖違,遠何以附,所以泣耳。」其將苻渾曰:「大王何不振旅誓眾,以討其罪。」烏孤從之,大破諸部。呂光封烏孤廣武郡公。又討意雲鮮卑,大破之。
光又遣使署烏孤征南大將軍、益州牧、左賢王。烏孤謂使者曰:「呂王昔以專征之威,遂有此州,不能以德柔遠,惠安黎庶。諸子貪淫,三甥肆暴,郡縣土崩,下無生賴。吾安可違天下之心,受不義之爵!帝王之起,豈有常哉!無道則滅,有德則昌。吾將順天人之望,爲天下主。」留其鼓吹羽儀,謝其使而遣之。
隆安元年,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西平王,赦其境內,年號太初。曜兵廣武,攻克金城。光遣將軍竇苟來伐,戰於街亭,大敗之。降光樂都、湟河、澆河三郡,嶺南羌胡數萬落皆附之。光將楊軌、王乞基率戶數千來奔。烏孤更稱武威王。後三歲,徙於樂都,署弟利鹿孤爲驃騎大將軍、西平公,鎮安夷,傉檀爲車騎大將軍、廣武公,鎮西平。以楊軌爲賓客。金石生、時連珍,四夷之豪雋;陰訓、郭幸,西州之德望;楊統、楊貞、衛殷、麴丞明、郭黃、郭奮、史暠、鹿嵩,文武之秀傑;梁昶、韓疋、張昶、郭韶,中州之才令;金樹、薛翹、趙振、王忠、趙晁、蘇霸,秦雍之世門,皆內居顯位,外宰郡縣。官方授才,鹹得其所。
烏孤從容謂其群下曰:「隴右區區數郡地耳!因其兵亂,分裂遂至十餘。干歸擅命河南,段業阻兵張掖,虐氐假息,偷據姑臧。吾藉父兄遺烈,思廓清西夏,兼弱攻昧,三者何先?」楊統進曰:「乾歸本我所部,終必歸服。段業儒生,才非經世,權臣擅命,制不由己,千里伐人,糧運懸絕,且與我鄰好,許以分災共患,乘其危弊,非義舉也。呂光衰老,嗣紹沖暗,二子纂、弘,雖頗有文武,而內相猜忌。若天威臨之,必應鋒瓦解。宜遣車騎鎮浩亹,鎮北據廉川,乘虛迭出,多方以誤之,救右則擊其左,救左則擊其右,使纂疲於奔命,人不得安其農業。兼弱攻昧,於是乎在,不出二年,可以坐定姑臧。姑臧既拔,二寇不待兵戈,自然服矣。」烏孤然之,遂陰有吞併之志。
段業爲呂纂所侵,遣利鹿孤救之。纂懼,燒氐池、張掖谷麥而還。以利鹿孤爲涼州牧,鎮西平,追傉檀入錄府國事。
是歲,烏孤因酒墜馬傷脅,笑曰:「幾使呂光父子大喜。」俄而患甚,顧謂群下曰:「方難未靜,宜立長君。」言終而死。在王位三年,偽諡武王,廟號烈祖。弟利鹿孤立。
禿髮利鹿孤
利鹿孤以隆安三年即偽位,赦其境內殊死已下,又徙居於西平。使記室監麴梁明聘於段業。業曰:「貴主先王創業啟運,功高先世,宜爲國之太祖,有子何以不立?」梁明曰:「有子羌奴,先王之命也。」業曰:「昔成王弱齡,周召作宰;漢昭八歲,金霍夾輔。雖嗣子沖幼,而二叔休明,左提右挈,不亦可乎?」明曰:「宋宣能以國讓,春秋美之;孫伯符委事仲謀,終開有吳之業。且兄終弟及,殷湯之制也,亦聖人之格言,萬代之通式,何必胤己爲是,紹兄爲非。」業曰:「美哉!使乎之義也。」
利鹿孤聞呂光死,遣其將金樹、蘇翹率騎五千屯於昌松漠口。
既逾年,赦其境內,改元曰建和。二千石長吏清高有惠化者,皆封亭侯、關內侯。
呂纂來伐,使傉檀距之。纂士卒精銳,進度三堆,三軍擾懼。傉檀下馬據胡床而坐,士眾心乃始安。與纂戰,敗之,斬二千餘級。纂西擊段業,傉檀率騎一萬,乘虛襲姑臧。纂弟緯守南北城以自固。傉檀置酒於朱明門上,鳴鍾鼓以饗將士,耀兵於青陽門,虜八千餘戶而歸。
乞伏干歸爲姚興所敗,率騎數百來奔,處之晉興,待以上賓之禮。干歸遣子謙等質於西平。鎮北將軍俱延言於利鹿孤曰:「乾歸本我之屬國,妄自尊立,理窮歸命,非有款誠。若奔東秦,必引師西侵,非我利也。宜徙於乙弗之間,防其越逸之路。」利鹿孤曰:「吾方弘信義以收天下之心,干歸投誠而徙之,四海將謂我不可以誠信託也。」俄而干歸果奔於姚興。利鹿孤謂延曰:「不用卿言,干歸果叛,卿爲吾行也。」延追干歸至河,不及而還。
利鹿孤立二年,龍見於長寧,麒麟遊於綏羌,於是群臣勸進,以隆安五年僭稱河西王。其將鍮勿侖進曰:「昔我先君肇自幽朔,被髮左衽,無冠冕之儀,遷徙不常,無城邑之制,用能中分天下,威振殊境。今建大號,誠順天心。然寧居樂土,非貽厥之規;倉府粟帛,生敵人之志。且首兵始號,事必無成,陳勝、項籍,前鑒不遠。宜置晉人於諸城,勸課農桑,以供軍國之用,我則習戰法以誅未賓,若東西有變,長算以縻之;如其敵強於我,徙而以避其鋒,不亦善乎!」利鹿孤然其言。
於是率師伐呂隆,大敗之,獲其右僕射楊桓。傉檀謂之曰:「安寢危邦,不思擇木,老爲囚虜,豈曰智也!」桓曰:「受呂氏厚恩,位忝端貳,雖洪水滔天,猶欲濟彼俱溺,實恥爲叛臣以見明主。」傉檀曰:「卿忠臣也!」以爲左司馬。
利鹿孤謂其群下曰:「吾無經濟之才,忝承業統,自負乘在位,三載於茲。雖夙夜惟寅,思弘道化,而刑政未能允中,風俗尚多凋弊;戎車屢駕,無辟境之功;務進賢彥,而下猶蓄滯。豈所任非才,將吾不明所致也?二三君子其極言無諱,吾將覽焉。」祠部郎中史暠對曰:「古之王者,行師以全軍爲上,破國次之,拯溺救焚,東征西怨。今不以綏寧爲先,惟以徙戶爲務,安土重遷,故有離叛,所以斬將克城,土不加廣。今取士拔才,必先弓馬,文章學藝爲無用之條,非所以來遠人,垂不朽也。孔子曰:『不學禮,無以立。』宜建學校,開庠序,選耆德碩儒以訓胄子。」利鹿孤善之,於是以田玄沖、趙誕爲博士祭酒,以教胄子。
時利鹿孤雖僭位,尚臣姚興。楊桓兄經佐命姚萇,早死,興聞桓有德望,征之。利鹿孤餞桓於城東,謂之曰:「本期與卿共成大業,事乖本圖,分歧之感,實情深古人。但鯤非溟海,無以運其軀;鳳非修梧,無以晞其翼。卿有佐時之器,夜光之寶,當振纓雲閣,耀價連城,區區河右,未足以逞卿才力。善勗日新,以成大美。」桓泣曰:「臣往事呂氏,情節不建。陛下宥臣於俘虜之中,顯同賢舊,每希攀龍附鳳,立尺寸之功。龍門既開,而臣違離,公衡之戀,豈曰忘之!」利鹿孤爲之流涕。
遣傉檀又攻呂隆昌松太守孟禕於顯美,克之。傉檀執禕而數之曰:「見機而作,賞之所先;守迷不變,刑之所及。吾方耀威玉門,掃平秦隴,卿固守窮城,稽淹王憲,國有常刑,於分甘乎?」禕曰:「明公開翦河右,聲播宇內,文德以綏遠人,威武以懲不恪。況禕蔑爾,敢距天命!釁鼓之刑,禕之分也。但忠於彼者,亦忠於此。荷呂氏厚恩,受藩屏之任,明公至而歸命,恐獲罪於執事,惟公圖之。」傉檀大悅,釋其縛,待之客禮。徙顯美、麗靬二千餘戶而歸。嘉禕忠烈,拜左司馬。禕請曰:「呂氏將亡,聖朝之並河右,昭然已定。但爲人守而不全,復忝顯任,竊所未安。明公之恩,聽禕就戮於姑臧,死且不朽。」傉檀義而許之。
呂隆爲沮渠蒙遜所伐,遣使乞師,利鹿孤引群下議之。尚書左丞婆衍侖曰:「今姑臧饑荒殘弊,谷石萬錢,野無青草,資食無取。蒙遜千里行師,糧運不屬,使二寇相殘,以乘其釁。若蒙遜拔姑臧,亦不能守,適可爲吾取之,不宜救也。」傉檀曰:「侖知其一,未知其二。姑臧今雖虛弊,地居形勝,河西一都之會,不可使蒙遜據之,宜在速救。」利鹿孤曰:「車騎之言,吾之心也。」遂遣傉檀率騎一萬救之。至昌松而蒙遜已退,傉檀徙涼澤、段冢五百餘家而歸。
利鹿孤寢疾,令曰:「內外多虞,國機務廣,其令車騎嗣業,以成先王之志。」在位三年而死,葬於西平之東南,偽諡曰康王。弟傉檀嗣。
禿髮傉檀
傉檀少機警,有才略。其父奇之,謂諸子曰:「傉檀明識干藝,非汝等輩也。」是以諸兄不以授子,欲傳之於傉檀。及利鹿孤即位,垂拱而已,軍國大事皆以委之。以元興元年僭號涼王,遷於樂都,改元曰弘昌。
初,乞伏干歸之在晉興也,以世子熾磐爲質。後熾磐逃歸,爲追騎所執,利鹿孤命殺之。傉檀曰:「臣子逃歸君父,振古通義,故魏武善關羽之奔,秦昭恕頃襄之逝。熾磐雖逃叛,孝心可嘉,宜垂全宥以弘海岳之量。」乃赦之。至是,熾磐又奔允街,傉檀歸其妻子。
姚興遣使拜傉檀車騎將軍、廣武公。傉檀大城樂都。姚興遣將齊難率眾迎呂隆於姑臧,傉檀攝昌松、魏安二戍以避之。
興涼州刺史王尚遣主簿宗敞來聘。敞父燮,呂光時自湟河太守入爲尚書郎,見傉檀於廣武,執其手曰:「君神爽宏拔,逸氣陵雲,命世之傑也,必當克清世難。恨吾年老不及見耳,以敞兄弟托君。」至是,傉檀謂敞曰:「孤以常才,謬爲尊先君所見稱,每自恐有累大人水鏡之明。及忝家業,竊有懷君子。詩云:『中心藏之,何日忘之。』不圖今日得見卿也。」敞曰:「大王仁侔魏祖,存念先人,雖朱暉眄張堪之孤,叔向撫汝齊之子,無以加也。」酒酣,語及平生。傉檀曰:「卿魯子敬之儔,恨不與卿共成大業耳。」
傉檀以姚興之盛,又密圖姑臧,乃去其年號,罷尚書丞郎官,遣參軍關尚聘於興。興謂尚曰:「車騎投誠獻款,爲國藩屏,擅興兵眾,輒造大城,爲臣之道固若是乎?」尚曰:「王侯設險以自固,先王之制也,所以安人衛眾,預備不虞。車騎僻在遐藩,密邇勍寇,南則逆羌未賓,西則蒙遜跋扈,蓋爲國家重門之防,不圖陛下忽以爲嫌。」興笑曰:「卿言是也。」
傉檀遣其將文支討南羌、西虜,大破之。上表姚興,求涼州,不許,加傉檀散騎常侍,增邑二千戶。傉檀於是率師伐沮渠蒙遜,次於氐池。蒙遜嬰城固守,芟其禾苗,至於赤泉而還。獻興馬三千匹,羊三萬頭。興乃署傉檀爲使持節、都督河右諸軍事、車騎大將軍、領護匈奴中郎將、涼州刺史,常侍、公如故,鎮姑臧。傉檀率步騎三萬次於五澗,興涼州刺史王尚遣辛晁、孟禕、彭敏出迎。尚出自清陽門,鎮南文支入自涼風門。宗敞以別駕送尚還長安,傉檀曰:「吾得涼州三千餘家,情之所寄,唯卿一人,奈何舍我去乎?」敞曰:「今送舊君,所以忠於殿下。」傉檀曰:「吾今新牧貴州,懷遠安邇之略,爲之若何?」敞曰;「涼土雖弊,形勝之地,道由人弘,實在殿下。段懿、孟禕,武威之宿望;辛晁、彭敏,秦隴之冠冕;裴敏、馬輔,中州之令族;張昶,涼國之舊胤;張穆、邊憲、文齊、楊班、梁崧、趙昌,武同飛羽。以大王之神略,撫之以威信,農戰並修,文教兼設,可以從橫於天下,河右豈足定乎!」傉檀大悅,賜敞馬二十匹。於是大饗文武于謙光殿,班賜金馬各有差。
遣西曹從事史暠聘於姚興。興謂暠曰:「車騎坐定涼州,衣錦本國,其德我乎?」暠曰:「車騎積德河西,少播英問,王威未接,投誠萬里。陛下官方任才,量功授職,彝倫之常,何德之有!」興曰:「朕不以州授車騎者,車騎何從得之!」暠曰:「使河西雲擾、呂氏顛狽者,實由車騎兄弟傾其根本。陛下雖鴻羅遐被,涼州猶在天網之外。故征西以周召之重,力屈姑臧;齊難以王旅之盛,勢挫張掖。王尚孤城獨守,外逼群狄,陛下不連兵十年,殫竭中國,涼州未易取也。今以虛名假人,內收大利,乃知妙算自天,聖與道合,雖雲遷授,蓋亦時宜。」興悅其言,拜騎都尉。
傉檀讌群僚於宣德堂,仰視而嘆曰:「古人言作者不居,居者不作,信矣。」孟禕進曰:「張文王築城苑,繕宗廟,爲貽厥之資,萬世之業,秦師濟河,漼然瓦解。梁熙據全州之地,擁十萬之眾,軍敗於酒泉,身死於彭濟。呂氏以排山之勢,王有西夏,率土崩離,銜璧秦雍。寬饒有言:『富貴無常,忽輒易人。』此堂之建,年垂百載,十有二主,唯信順可以久安,仁義可以永固,願大王勉之。」傉檀曰:「非君無以聞讜言也。」傉檀雖受制於姚興,然車服禮章一如王者。以宗敞爲太府主簿、錄記室事。
傉檀偽游澆河,襲徙西平、湟河諸羌三萬餘戶於武興、番禾、武威、昌松四郡。徵集戎夏之兵五萬餘人,大閱於方亭,遂伐沮渠蒙遜,入西陝。蒙遜率眾來距,戰於均石,爲蒙遜所敗。傉檀率騎二萬,運谷四萬石以給西郡。蒙遜攻西郡,陷之。其後傉檀又與赫連勃勃戰於陽武,爲勃勃所敗,將佐死者十餘人,傉檀與數騎奔南山,幾爲追騎所得。傉檀懼東西寇至,徙三百里內百姓入於姑臧,國中駭怨。屠各成七兒因百姓之擾也,率其屬三百人叛傉檀於北城。推梁貴爲盟主,貴閉門不應。一夜眾至數千。殿中都尉張猛大言於眾曰:「主上陽武之敗,蓋恃眾故也。責躬悔過,明君之義,諸君何故從此小人作不義之事!殿內武旅正爾相尋,目前之危,悔將無及。」眾聞之,咸散。七兒奔晏然,殿中騎將白路等追斬之。軍咨祭酒梁裒、輔國司馬邊憲等七人謀反,傉檀悉誅之。
姚興以傉檀外有陽武之敗,內有邊、梁之亂,遣其尚書郎韋宗來觀釁。傉檀與宗論六國從橫之規,三家戰爭之略,遠言天命廢興,近陳人事成敗,機變無窮,辭致清辯。宗出而嘆曰:「命世大才、經綸名教者,不必華宗夏士;撥煩理亂、澄氣濟世者,亦未必八索、九丘。五經之外,冠冕之表,復自有人。車騎神機秀髮,信一代之偉人,由余、日磾豈足爲多也!」宗還長安,言於興曰:「涼州雖殘弊之後,風化未頹;傉檀權詐多方,憑山河之固,未可圖也。」興曰:「勃勃以烏合之眾尚能破之,吾以天下之兵,何足克也!」宗曰:「形移勢變,終始殊途,陵人者易敗,自守者難攻。陽武之役,傉檀以輕勃勃致敗。今以大軍臨之,必自固求全,臣竊料群臣無傉檀匹也。雖以天威臨之,未見其利。」興不從,乃遣其將姚弼及斂成等率步騎三萬來伐,又使其將姚顯爲弼等後繼,遺傉檀書云:「遣尚書左僕射齊難討勃勃,懼其西逸,故令弼等於河西邀之。」傉檀以爲然,遂不設備。弼眾至漠口,昌松太守蘇霸嬰城固守,弼喻霸令降,霸曰:「汝違負盟誓,伐委順之藩,天地有靈,將不祐汝!吾寧爲涼鬼,何降之有!」城陷,斬霸。弼至姑臧,屯於西苑。州人王鍾、宋鍾、王娥等密爲內應,候人執其使送之。傉檀欲誅其元首,前軍伊力延侯曰:「今強敵在外,內有奸豎,兵交勢踧,禍難不輕,宜悉坑之以安內外。」傉檀從之,殺五千餘人,以婦女爲軍賞。命諸郡縣悉驅牛羊於野,斂成縱兵虜掠。傉檀遣其鎮北俱延、鎮軍敬歸等十將率騎分擊,大敗之,斬首七千餘級。姚弼固壘不出,傉檀攻之未克,乃斷水上流,欲以持久斃之。會雨甚,堰壞,弼軍乃振。姚顯聞弼敗,兼道赴之,軍勢甚盛。遣射將孟欽等五人挑戰於涼風門,弦未及發,材官將軍宋益等馳擊斬之。顯乃委罪斂成,遣使謝傉檀,引師而歸。
傉檀於是僭即涼王位,赦其境內,改年爲嘉平,置百官。立夫人折掘氏爲王后,世子武台爲太子、錄尚書事,左長史趙晁、右長史郭幸爲尚書左右僕射,鎮北俱延爲太尉,鎮軍敬歸爲司隸校尉,自余封署各有差。
遣其左將軍枯木、駙馬都尉胡康伐沮渠蒙遜,掠臨松人千餘戶而還。蒙遜大怒,率騎五千至於顯美方亭,破車蓋鮮卑而還。俱延又伐蒙遜,大敗而歸。傉檀將親率眾伐蒙遜,趙晁及太史令景保諫曰:「今太白未出,歲星在西,宜以自守,難以伐人。比年天文錯亂,風霧不時,唯修德責躬可以寧吉。」傉檀曰:「蒙遜往年無狀,入我封畿,掠我邊疆,殘我禾稼。吾蓄力待時,將報東門之恥。今大軍已集,卿欲沮眾邪?」保曰:「陛下不以臣不肖,使臣主察乾象,若見事不言,非爲臣之體。天文顯然,動必無利。」傉檀曰:「吾以輕騎五萬伐之,蒙遜若以騎兵距我,則眾寡不敵;兼步而來,則舒疾不同;救右則擊其左,赴前則攻其後,終不與之交兵接戰,卿何懼乎?」保曰:「天文不虛,必將有變。」傉檀怒,鎖保而行,曰:「有功當殺汝以徇,無功封汝百戶侯。」既而蒙遜率眾來距,戰於窮泉,傉檀大敗,單馬奔還。景保爲蒙遜所擒,讓之曰:「卿明於天文,爲彼國所任,違天犯順,智安在乎?」保曰:「臣匪爲無智,但言而不從。」蒙遜曰:「昔漢祖困於平城,以婁敬爲功;袁紹敗於官渡,而田豐爲戮。卿策同二子,貴主未可量也。卿必有婁敬之賞者,吾今放卿,但恐有田豐之禍耳。」保曰:「寡君雖才非漢祖,猶不同本初,正可不得封侯,豈慮禍也。」蒙遜乃免之。至姑臧,傉檀謝之曰:「卿,孤之蓍龜也,而不能從之,孤之深罪。」封保安亭侯。
蒙遜進圍姑臧,百姓懲東苑之戮,悉皆驚散。疊掘、麥田、車蓋諸部盡降於蒙遜。傉檀遣使請和,蒙遜許之,乃遣司隸校尉敬歸及子他爲質,歸至胡坑,逃還,他爲追兵所執。蒙遜徙其眾八千餘戶而歸。右衛折掘奇鎮據石驢山以叛。傉檀懼爲蒙遜所滅,又慮奇鎮克嶺南,乃遷於樂都,留大司農成公緒守姑臧。傉檀始出城,焦諶、王侯等閉門作難,收合三千餘家,保據南城。諶推焦朗爲大都督、龍驤大將軍,諶爲涼州刺史,降於蒙遜。鎮軍敬歸討奇鎮於石驢山,戰敗,死之。
蒙遜因克姑臧之威來伐,傉檀遣其安北段苟、左將軍雲連乘虛出番禾以襲其後,徙三千餘家於西平。蒙遜圍樂都,三旬不克,遣使謂傉檀曰:「若以寵子爲質,我當還師。」傉檀曰:「去否任卿兵勢。卿違盟無信,何質以供!」蒙遜怒,築室返耕,爲持久之計。群臣固請,乃以子安周爲質,蒙遜引歸。
吐谷渾樹洛干率眾來伐,傉檀遣其太子武台距之,爲洛干所敗。
傉檀又將伐蒙遜,邯川護軍孟愷諫曰:「蒙遜初並姑臧,凶勢甚盛,宜固守伺隙,不可妄動。」不從。五道俱進,至番禾、苕藋,掠五千餘戶。其將屈右進曰:「陛下轉戰千里,前無完陣,徙戶資財,盈溢衢路,宜倍道旋師,早度峻險。蒙遜善於用兵,士眾習戰,若輕軍卒至,出吾慮表,大敵外逼,徙戶內攻,危之道也。」衛尉伊力延曰:「我軍勢方盛,將士勇氣自倍,彼徒我騎,勢不相及,若倍道旋師,必捐棄資財,示人以弱,非計也。」屈右出而告其諸弟曰:「吾言不用,天命也。此吾兄弟死地。」俄而昏霧風雨,蒙遜軍大至,傉檀敗績而還。蒙遜進圍樂都,傉檀嬰城固守,以子染干爲質,蒙遜乃歸。久之,遣安西紇勃耀兵西境。蒙遜侵西平,徙戶掠牛馬而還。
邯川護軍孟愷表鎮南、湟河太守文支荒酒愎諫,不恤政事。傉檀謂伊力延曰:「今州土傾覆,所杖者文支而已,將若之何?」延曰:「宜召而訓之,使改往修來。」傉檀乃召文支,既到,讓之曰:「二兄英姿早世,吾以不才嗣統,不能負荷大業,顛狽如是,胡顏視世,雖存若隕。庶憑子鮮存衛,藉文種復吳,卿之謂也。聞卿唯酒是耽,荒廢庶事。吾年已老,卿復若斯,祖宗之業將誰寄也?」文支頓首陳謝。
邯川人衛章等謀殺孟愷,南啟乞伏熾磐。郭越止之曰:「孟君寬以惠下,何罪而殺之!吾寧違眾而死,不負君以生。」乃密告之愷,誘章等飲酒,殺四十餘人。愷懼熾磐軍之至,馳告文支,文支遣將軍匹珍赴之。熾磐軍到城,聞珍將至,引歸。
蒙遜又攻樂都,二旬不克而還。鎮南文支以湟河降蒙遜,徙五千餘戶於姑臧。蒙遜又來伐,傉檀以太尉俱延爲質,蒙遜乃引還。
傉檀議欲西征乙弗,孟愷諫曰:「連年不收,上下飢弊,南逼熾磐,北迫蒙遜,百姓騷動,下不安業。今遠征雖克,後患必深,不如結盟熾磐,通糴濟難,慰喻雜部,以廣軍資,畜力繕兵,相時而動。易曰:『其亡其亡,繫於苞桑。』惟陛下圖之。」傉檀曰:「孤將略地,卿無沮眾。」謂其太子武台曰:「今不種多年,內外俱窘,事宜西行,以拯此弊。蒙遜近去,不能卒來,旦夕所慮,唯在熾磐。彼名微眾寡,易以討御,吾不過一月,自足周旋。汝謹守樂都,無使失墜。」傉檀乃率騎七千襲乙弗,大破之,獲牛馬羊四十餘萬。
熾磐乘虛來襲,撫軍從事中郎尉肅言於武台曰:「今外城廣大,難以固守,宜聚國人於內城,肅等率諸晉人距戰於外,如或不捷,猶有萬全。」武台曰:「小賊蕞爾,旦夕當走,卿何慮之過也。」武台懼晉人有二心也,乃召豪望有勇謀者閉之於內。孟愷泣曰:「熾磐不道,人神同憤。愷等進則荷恩重遷,退顧妻子之累,豈有二乎!今事已急矣,人思自效,有何猜邪?」武台曰:「吾豈不知子忠,實懼餘人脫生慮表,以君等安之耳。」一旬而城潰。
安西樊尼自西平奔告傉檀,傉檀謂眾曰:「今樂都爲熾磐所陷,男夫盡殺,婦女賞軍,雖欲歸還,無所赴也。卿等能與吾藉乙弗之資,取契汗以贖妻子者,是所望也。不爾,歸熾磐便爲奴僕矣,豈忍見妻子在他懷抱中!」遂引師而西,眾多逃返,遣鎮北段苟追之,苟亦不還。於是將士皆散,惟中軍紇勃、後軍洛肱、安西樊尼、散騎侍郎陰利鹿在焉。傉檀曰:「蒙遜、熾磐昔皆委質於吾,今而歸之,不亦鄙哉!四海之廣,匹夫無所容其身,何其痛也!蒙遜與吾名齊年比,熾磐姻好少年,俱其所忌,勢皆不濟。與其聚而同死,不如分而或全。樊尼長兄之子,宗部所寄,吾眾在北者戶垂一萬,蒙遜方招懷遐邇,存亡繼絕,汝其西也。紇勃、洛肱亦與尼俱。吾年老矣,所適不容,寧見妻子而死!」遂歸熾磐,唯陰利鹿隨之。傉檀謂利鹿曰:「去危就安,人之常也。吾親屬皆散,卿何獨留?」利鹿曰:「臣老母在家,方寸實亂。但忠孝之義,勢不俱全。雖不能西哭沮渠,申包胥之誠;東感秦援,展毛遂之操,負羈靮而侍陛下者,臣之分也。惟願開弘遠猷,審進止之算。」傉檀嘆曰:「知人固未易,人亦未易知。大臣親戚皆棄我去,終始不虧者,唯卿一人。歲寒不凋,見之於卿。」傉檀至西平,熾磐遣使郊迎,待以上賓之禮。
初,樂都之潰也,諸城皆降於熾磐,傉檀將尉賢政固守浩亹不下。熾磐呼之曰:「樂都已潰,卿妻子皆在吾間,孤城獨守,何所爲也!」賢政曰:「受涼王厚恩,爲國家藩屏,雖知樂都已陷,妻子爲擒,先歸獲賞,後順受誅,然不知主上存亡,未敢歸命。妻子小事,豈足動懷!昔羅憲待命,晉文亮之;文聘後來,魏武不責。邀一時之榮,忘委付之重,竊用恥焉,大王亦安用之哉!」熾磐乃遣武台手書喻政,政曰:「汝爲國儲,不能盡節,面縛於人,棄父負君,虧萬世之業,賢政義士,豈如汝乎!」既而聞傉檀至左南,乃降。
熾磐以傉檀爲驃騎大將軍,封左南公。歲余,爲熾磐所鴆。左右勸傉檀解藥,傉檀曰:「吾病豈宜療邪!」遂死,時年五十一,在位十三年,偽諡景王。武台後亦爲熾磐所殺。傉檀少子保周、臘於破羌、俱延子覆龍、鹿孤孫副周、烏孤孫承缽皆奔沮渠蒙遜。久之,歸魏,魏以保周爲張掖王,覆龍酒泉公,破羌西平公,副周永平公,承缽昌松公。
烏孤以安帝隆安元年僭立,至傉檀三世,凡十九年,以安帝義熙十年滅。
史臣曰:禿髮累葉酋豪,擅強邊服,控弦玉塞,躍馬金山,候滿月而窺兵,乘折膠而縱鏑,禮容弗被,聲教斯阻。烏孤納苻渾之策,治兵以討不賓;鹿孤從史暠之言,建學而延胄子。遂能開疆河右,抗衡強國。道由人弘,抑此之謂!
傉檀承累捷之銳,藉二昆之資,摧呂氏算無遺策,取姑臧兵不血刃,武略雄圖,比蹤前烈。既而叨竊重位,盈滿易期,窮兵以逞其心,縱慝自貽其弊,地奪於蒙遜,勢衄於赫連,覆國喪身,猶爲幸也。昔宋殤好戰,致災於華督;楚靈黷武,取殺於乾谿。異代同亡,其於傉檀見之矣。
贊曰:禿髮弟兄,擅雄群虜。開疆河外,清氛西土。傉檀傑出,騰駕時英。窮兵黷武,喪國頹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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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6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晉書  卷一百二十七‧載記第二十七  慕容德  慕容德字玄明,皝之少子也。母公孫氏夢日入臍中,晝寢而生德。年未弱冠,身長八尺二寸,姿貌雄偉,額有日角偃月重文。博觀群書,性清慎,多才藝。慕容雋之僭立也,封爲梁公,歷幽州刺史、左衛將軍。及暐嗣位,改封范陽王,稍遷魏尹,加散騎常侍。俄而苻堅將苻雙據陝以叛,堅將苻柳起兵枹罕,將應之。德勸暐乘釁討堅,辭旨慷慨,識者言其有遠略。暐竟不能用。德兄垂甚壯之,因共論軍國大謀,言必切至。垂謂之曰:「汝器識長進,非復吳下阿蒙也。」枋頭之役,德以征南將軍與垂擊敗晉師。及垂奔苻堅,德坐免職。後遇暐敗,徙於長安,苻堅以爲張掖太守,數歲免歸。
及堅以兵臨江,拜德爲奮威將軍。堅之敗也,堅與張夫人相失,慕容暐將護致之,德正色謂暐曰:「昔楚莊滅陳,納巫臣之諫而棄夏姬。此不祥之人,惑亂人主,戎事不邇女器,秦之敗師當由於此。宜掩目而過,奈何將衛之也!」暐不從,德馳馬而去之。還次滎陽,言於暐曰:「昔句踐棲於會稽,終獲吳國。聖人相時而動,百舉百全。天將悔禍,故使秦師喪敗,宜乘其弊以復社稷。」暐不納。乃從垂如鄴。
及垂稱燕王,以德爲車騎大將軍,復封范陽王,居中鎮衛,參斷政事。久之,遷司徒。於時慕容永據長子,有眾十萬,垂議討之。群臣咸以爲疑,德進曰:「昔三祖積德,遺詠在耳,故陛下龍飛,不謀而會,雖由聖武,亦緣舊愛,燕趙之士樂爲燕臣也。今永既建偽號,扇動華戎,致令群豎從橫,逐鹿不息,宜先除之,以一眾聽。昔光武馳蘇茂之難,不顧百官之疲,夫豈不仁?機急故也。兵法有不得已而用之,陛下容得已乎!」垂笑謂其黨曰:「司徒議與吾同。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吾計決矣。」遂從之。垂臨終,敕其子寶以鄴城委德。寶既嗣位,以德爲使持節、都督冀兗青徐荊豫六州諸軍事、特進、車騎大將軍、冀州牧,領南蠻校尉,鎮鄴,罷留台,以都督專總南夏。
魏將拓拔章攻鄴,德遣南安王慕容青等夜擊,敗之。魏師退次新城,青等請擊之。別駕韓 27a33.gif 進曰:「古人先決勝廟堂,然後攻戰。今魏不可擊者四,燕不宜動者三。魏懸軍遠入,利在野戰,一不可擊也。深入近畿,頓兵死地,二不可擊也。前鋒既敗,後陣方固,三不可擊也。彼眾我寡,四不可擊也。官軍自戰其地,一不宜動。動而不勝,眾心難固,二不宜動。城郭未修,敵來無備,三不宜動。此皆兵家所忌,不如深溝高壘,以逸待勞。彼千里饋糧,野無所掠,久則三軍靡資,攻則眾旅多斃,師老釁生,詳而圖之,可以捷矣。」德曰:「韓別駕之言,良、平之策也。」於是召青還師。魏又遣遼西公賀賴盧率騎與章圍鄴,德遣其參軍劉藻請救於姚興,且參母兄之問,而興師不至,眾大懼。德於是親饗戰士,厚加撫接,人感其恩,皆樂爲致死。會章、盧內相乖爭,各引軍潛遁。章司馬丁建率眾來降,言章師老,可以敗之。德遣將追破章軍,人心始固。
時魏師入中山,慕容寶出奔於薊,慕容詳又僭號。會劉藻自姚興而至,興太史令高魯遣其甥王景暉隨藻送玉璽一紐,並圖讖秘文,曰:「有德者昌,無德者亡。德受天命,柔而復剛」。又有謠曰:「大風蓬勃揚塵埃,八井三刀卒起來。四海鼎沸中山頹,惟有德人據三台。」於是德之群臣議以慕容詳僭號中山,魏師盛於冀州,未審寶之存亡,因勸德即尊號。德不從。會慕容達自龍城奔鄴,稱寶猶存,群議乃止。尋而寶以德爲丞相,領冀州牧,承制南夏。
德兄子麟自義台奔鄴,因說德曰:「中山既沒,魏必乘勝攻鄴,雖糧儲素積,而城大難固,且人情沮動,不可以戰。及魏軍未至,擁眾南渡,就魯陽王和,據滑台而聚兵積穀,伺隙而動,計之上也。魏雖拔中山,勢不久留,不過驅掠而返。人不樂徙,理自生變,然後振威以援之,魏則內外受敵,使戀舊之士有所依憑,廣開恩信,招集遺黎,可一舉而取之。」先是,慕容和亦勸德南徙,於是許之。隆安二年,乃率戶四萬、車二萬七千乘,自鄴將徙於滑台。遇風,船沒,魏軍垂至,眾懼,議欲退保黎陽。其夕流凘凍合,是夜濟師,旦,魏師至而冰泮,若有神焉。遂改黎陽津爲天橋津。及至滑台,景星見於尾箕。漳水得白玉,狀若璽。於是德依燕元故事,稱元年,大赦境內殊死已下,置百官。以慕容麟爲司空、領尚書令,慕容法爲中軍將軍,慕輿拔爲尚書左僕射,丁通爲尚書右僕射,自余封授各有差。初,河間有麟見,慕容麟以爲己瑞。及此,潛謀爲亂,事覺,賜死。其夏,魏將賀賴盧率眾附之。
至是,慕容寶自龍城南奔至黎陽,遣其中黃門令趙思召慕容鍾來迎。鍾本首議勸德稱尊號,聞而惡之,執思付獄,馳使白狀。德謂其下曰:「卿等前以社稷大計,勸吾攝政。吾亦以嗣帝奔亡,人神曠主,故權順群議,以系眾望。今天方悔禍,嗣帝得還,吾將具駕奉迎,謝罪行闕,然后角巾私第,卿等以爲何如?」其黃門侍郎張華進曰:「夫爭奪之世,非雄才不振;從橫之時,豈懦夫能濟!陛下若蹈匹婦之仁,舍天授之業,威權一去,則身首不保,何退讓之有乎!」德曰:「吾以古人逆取順守,其道未足,所以中路徘徊,悵然未決耳。」慕輿護請馳問寶虛實,德流涕而遣之。乃率壯土數百,隨思而北,因謀殺寶。初,寶遣思之後,知德攝位,懼而北奔。護至無所見,執思而還。德以思閒習典故,將任之。思曰:「昔關羽見重曹公,猶不忘先主之恩。思雖刑餘賤隸,荷國寵靈,犬馬有心,而況人乎!乞還就上,以明微節。」德固留之,思怒曰:「周室衰微,晉鄭夾輔;漢有七國之難,實賴梁王。殿下親則叔父,位則上台,不能率先群後以匡王室,而幸根本之傾爲趙倫之事。思雖無申胥哭秦之效,猶慕君賓不生莽世。」德怒,斬之。
晉南陽太守閭丘羨、寧朔將軍鄧啟方率眾二萬來伐,師次管城。德遣其中軍慕容法、撫軍慕容和等距之,王師敗績。德怒法不窮追晉師,斬其撫軍司馬靳瓌。
初,苻登既爲姚興所滅,登弟廣率部落降於德,拜冠軍將軍,處之乞活堡。會熒惑守東井,或言秦當復興者,廣乃自稱秦王,敗德將慕容鍾。時德始都滑台,介於晉魏之間,地無十城,眾不過數萬。及鍾喪師,反側之徒多歸於廣。德乃留慕容和守滑台,親率眾討廣,斬之。
初,寶之至黎陽也,和長史李辯勸和納之,和不從。辯懼謀泄,乃引晉軍至管城,冀德親率師,於後作亂。會德不出,愈不自安。及德此行也,辯又勸和反,和不從。辯怒,殺和,以滑台降於魏。時將士家悉在城內,德將攻之,韓范言於德曰;「魏師已入城,據國成資,客主之勢,翻然復異,人情既危,不可以戰。宜先據一方,爲關中之基,然後畜力而圖之,計之上也。」德乃止。德右衛將軍慕容雲斬李辯,率將士家累二萬餘人而出,三軍慶悅。德謀於眾曰:「苻廣雖平,而撫軍失據,進有強敵,退無所託,計將安出?」張華進曰:「彭城阻帶山川,楚之舊都,地嶮人殷,可攻而據之,以爲基本。」慕容鍾、慕輿護、封逞、韓ë等固勸攻滑台,潘聦曰:「滑台四通八達,非帝王之居。且北通大魏,西接強秦,此二國者,未可以高枕而待之。彭城土曠人稀,地平無嶮,晉之舊鎮,必距王師。又密邇江淮,水路通浚,秋夏霖潦,千里爲湖。且水戰國之所短,吳之所長,今雖克之,非久安之計也。青齊沃壤,號曰『東秦』,土方二千,戶餘十萬,四塞之固,負海之饒,可謂用武之國。三齊英傑,蓄志以待,孰不思得明主以立尺寸之功!廣固者,曹嶷之所營,山川阻峻,足爲帝王之都。宜遣辯士馳說於前,大兵繼進於後。辟閭渾昔負國恩,必翻然向化。如其守迷不順,大軍臨之,自然瓦解。既據之後,閉關養銳,伺隙而動,此亦二漢之有關中、河內也。」德猶豫未決。沙門朗公素知占候,德因訪其所適。朗曰:「敬覽三策,潘尚書之議可謂興邦之術矣。今歲初,長星起於奎婁,遂掃虛危,而虛危,齊之分野,除舊布新之象。宜先定舊魯,巡撫琅邪,待秋風戒節,然後北轉臨齊,天之道也。」德大悅,引師而南,兗州北鄙諸縣悉降,置守宰以撫之。存問高年,軍無私掠,百姓安之,牛酒屬路。
德遣使喻齊郡太守辟閭渾,渾不從,遣慕容鍾率步騎二萬擊之。德進據琅邪,徐兗之士附者十餘萬,自琅邪而北,迎者四萬餘人。德進寇莒城,守將任安委城而遁,以潘聦鎮莒城。鍾傳檄青州諸郡曰:「隆替有時,義列昔經;困難啟聖,事彰中籙。是以宣王龍飛於危周,光武鳳起於絕漢,斯蓋歷數大期,帝王之興廢也。自我永康多難,長鯨逸網,華夏四分,黎元五裂。逆賊辟閭渾父蔚,昔同段龕阻亂淄川,太宰東征,剿絕凶命。渾於覆巢之下,蒙全卵之施,曾微犬馬識養之心,復襲凶父樂禍之志,盜據東秦,遠附吳越,割剝黎元,委輸南海。皇上應期,大命再集,矜彼營丘,暫阻王略,故以七州之眾二十餘萬,巡省岱宗,問罪齊魯。昔韓信以裨將伐齊,有徵無戰;耿弇以偏軍討步,克不移朔。況以萬乘之師,掃一隅之寇,傾山碎卵,方之非易。孤以不才,忝荷先驅,都督元戎一十二萬,皆烏丸突騎,三河猛士,奮劔與夕火爭光,揮戈與秋月競色。以此攻城,何城不克;以此眾戰,何敵不平!昔竇融以河西歸漢,榮被於後裔;彭寵盜逆漁陽,身死於奴僕。近則曹嶷跋扈,見擒於後趙;段龕干紀,取滅於前朝。此非古今之吉凶,已然之成敗乎?渾若先迷後悟,榮寵有加。如其敢抗王師,敗滅必無遺燼。稷下之雄,岱北之士,有能斬送渾者,賞同佐命。脫履機不發,必玉石俱摧。」渾聞德軍將至,徙八千餘家入廣固。諸郡皆承檄降於德。渾懼,將妻子奔於魏。德遣射聲校尉劉綱追斬於莒城。渾參軍張瑛常與渾作檄,辭多不遜。及此,德擒而讓之。瑛神色自若,徐對曰:「渾之有臣,猶韓信之有蒯通。通遇漢祖而蒙恕,臣遭陛下而嬰戮,比之古人,竊爲不幸。防風之誅,臣實甘之,但恐堯舜之化未弘於四海耳。」德初善其言,後竟殺之。德遂入廣固。
四年,僭即皇帝位於南郊,大赦,改元爲建平。設行廟於宮南,遣使奉策告成焉。進慕容鍾爲司徒,慕輿拔爲司空,封孚爲左僕射,慕輿護爲右僕射。遣其度支尚書封愷、中書侍郎封逞觀省風俗,所在大饗將士。以其妻段氏爲皇后。建立學官,簡公卿已下子弟及二品士門二百人爲太學生。
後因讌其群臣,酒酣,笑而言曰:「朕雖寡薄,恭己南面而朝諸侯,在上不驕,夕惕於位,可方自古何等主也?」其青州刺史鞠仲曰:「陛下中興之聖后,少康、光武之儔也。」德顧命左右賜仲帛千匹。仲以賜多爲讓,德曰:「卿知調朕,朕不知調卿乎!卿飾對非實,故亦以虛言相賞。賞不謬加,何足謝也!」韓范進曰:「臣聞天子無戲言,忠臣無妄對。今日之論,上下相欺,可謂君臣俱失。」德大悅,賜范絹五十匹。自是昌言競進,朝多直士矣
德母兄先在長安,遣平原人杜弘如長安問存否。弘曰:「臣至長安,若不奉太后動止,便即西如張掖,以死爲效。臣父雄年逾六十,未沾榮貴,乞本縣之祿,以申烏鳥之情。」張華進曰:「杜弘未行而求祿,要利情深,不可使也。」德曰:「吾方散所輕之財,招所重之死,況爲親尊而可吝乎!且弘爲君迎親,爲父求祿,雖外如要利,內實忠孝。」乃以雄爲平原令。弘至張掖,爲盜所殺,德聞而悲之,厚撫其妻子。
明年,德如齊城,登營丘,望晏嬰冢,顧謂左右曰:「禮,大夫不逼城葬。平仲古之賢人,達禮者也,而生居近市,死葬近城,豈有意乎?」青州秀才晏謨對曰:「孔子稱臣先人平仲賢,則賢矣。豈不知高其梁,豐其禮?蓋政在家門,故儉以矯世。存居湫隘,卒豈擇地而葬乎!所以不遠門者,猶冀悟平生意也。」遂以謨從至漢城陽景王廟,讌庶老於申池,北登社首山,東望鼎足,因目牛山而嘆曰:「古無不死!」愴然有終焉之志。遂問謨以齊之山川丘陵,賢哲舊事。謨歷對詳辯,畫地成圖。德深嘉之,拜尚書郎,立冶於商山,置鹽官於烏常澤,以廣軍國之用。
德故吏趙融自長安來,始具母兄凶問。德號慟吐血,因而寢疾。其司隸校尉慕容達因此謀反,遣牙門皇璆率眾攻端門,殿中師侯赤眉開門應之。中黃門孫進扶德逾城,隱於進舍。段宏等聞宮中有變,勒兵屯四門。德入宮,誅赤眉等,達懼而奔魏。慕容法及魏師戰於濟北之摽榆谷,魏師敗績。
其尚書韓公廉正直,所在野次,人不擾焉。
德大集諸生,親臨策試。既而饗宴,乘高遠矚,顧謂其尚書魯邃曰:「齊魯固多君子,當昔全盛之時,接、慎、巴生、淳于、鄒、田之徒,蔭修檐,臨清沼,馳朱輪,佩長劔,恣非馬之雄辭,奮談天之逸辯,指麾則紅紫成章,俛仰則丘陵生韻。至於今日,荒草頹墳,氣消煙滅,永言千載,能不依然!」邃答曰:「武王封比干之墓,漢祖祭信陵之墳,皆留心賢哲,每懷往事。陛下慈深二主,澤被九泉,若使彼而有知,寧不銜荷矣。」
先是,妖賊王始聚眾於太山,自稱太平皇帝,號其父爲太上皇,兄爲征東將軍,弟征西將軍。慕容鎮討擒之,斬於都市。臨刑,或問其父及兄弟所在,始答曰:「太上皇帝蒙塵於外,征東、征西亂兵所害。惟朕一身,獨無聊賴。」其妻怒之曰;「止坐此口,以至於此,奈何復爾!」始曰:「皇后!自古豈有不破之家,不亡之國邪!」行刑者以刀鐶築之,仰視曰:「崩即崩矣,終不改帝號。」德聞而哂之。
時桓玄將行篡逆,誅不附己者。冀州刺史劉軌、襄城太守司馬休之、征虜將軍劉敬宣、廣陵相高雅之、江都長張誕並內不自安,皆奔於德。於是德中書侍郎韓范上疏曰:「夫帝王之道,必崇經略。有其時無其人,則弘濟之功闕;有其人無其時,則英武之志不申。至於能成王業者,惟人時合也。自晉國內難,七載於茲。桓玄逆篡,虐逾董卓,神怒人怨,其殃積矣。可乘之機,莫過此也。以陛下之神武,經而緯之,驅樂奮之卒,接厭亂之機,譬猶聲發響應,形動影隨,未足比其易也。且江淮南北戶口未幾,公私戎馬不過數百,守備之事蓋亦微矣。若以步騎一萬,建雷霆之舉,卷甲長驅,指臨江會,必望旗草偃,壺漿屬路。跨地數千,眾逾十萬,可以西並強秦,北抗大魏。夫欲拓境開疆,保寧社稷,無過今也。如使後機失會,豪桀復起,梟除桓玄,布惟新之化,遐邇既寧,物無異望,非但建鄴難屠,江北亦不可冀。機過患生,憂必至矣。天與不取,悔將及焉。惟陛下覽之。」德曰:「自頃數纏百六,宏綱暫弛,遂令奸逆亂華,舊京墟穢,每尋否運,憤慨兼懷。昔少康以一旅之眾,復夏配天,況朕據三齊之地,藉五州之眾,教之以軍旅,訓之以禮讓,上下知義,人思自奮,繕甲待釁,爲日久矣。但欲先定中原,掃除逋孽,然後宣布淳風,經理九服,飲馬長江,懸旌隴阪。此志未遂,且韜戈耳。今者之事,王公其詳議之。」咸以桓玄新得志,未可圖,乃止。於是講武於城西,步兵三十七萬,車一萬七千乘,鐵騎五萬三千,周亘山澤,旌旗瀰漫,鉦鼓之聲,振動天地。德登高望之,顧謂劉軌、高雅之曰;「昔郤克忿齊,子胥怨楚,終能暢其剛烈,名流千載。卿等既知投身有道,當使無慚昔人也。」雅之等頓首答曰:「幸蒙陛下天覆之恩,大造之澤,存亡繼絕,實在聖時,雖則萬隕,何以上報!」俄聞桓玄敗,德以慕容鎮爲前鋒,慕容鍾爲大都督,配以步卒二萬,騎五千,剋期將發,而德寢疾,於是罷兵。
初,德迎其兄子超於長安,及是而至。德夜夢其父曰:「汝既無子,何不早立超爲太子。不爾,惡人生心。」寤而告其妻曰:「先帝神明所敕,觀此夢意,吾將死矣。」乃下書以超爲皇太子,大赦境內,子爲父後者人爵二級。其月死,即義熙元年也,時年七十。乃夜爲十餘棺,分出四門,潛葬山谷,竟不知其屍之所在。在位五年,偽諡獻武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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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6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晉書  卷一百二十八‧載記第二十八  慕容超  慕容超(慕容鍾 封孚)
慕容超字祖明,德兄北海王納之子。苻堅破鄴,以納爲廣武太守,數歲去官,家於張掖。德之南征,留金刀而去。及垂起兵山東,苻昌收納及德諸子,皆誅之,納母公孫氏以耄獲免,納妻段氏方娠,未決,囚之於郡獄。獄掾呼延平,德之故吏也,嘗有死罪,德免之。至是,將公孫及段氏逃於羌中,而生超焉。年十歲而公孫氏卒,臨終授超以金刀,曰:「若天下太平,汝得東歸,可以此刀還汝叔也。」平又將超母子奔於呂光。及呂隆降於姚興,超又隨涼州人徙於長安。超母謂超曰:「吾母子全濟,呼延氏之力。平今雖死,吾欲爲汝納其女以答厚惠。」於是娶之。超自以諸父在東,恐爲姚氏所錄,乃陽狂行乞。秦人賤之,惟姚紹見而異焉,勸興拘以爵位。召見與語,超深自晦匿,興大鄙之,謂紹曰:「諺云『妍皮不裹痴骨』,妄語耳。」由是得去來無禁。德遣使迎之,超不告母妻乃歸。及至廣固,呈以金刀,具宣祖母臨終之言,德撫之號慟。
超身長八尺,腰帶九圍,精彩秀髮,容止可觀。德甚加禮遇,始名之曰超,封北海王,拜侍中、驃騎大將軍、司隸校尉,開府,置佐吏。德無子,欲以超爲嗣,故爲超起第於萬春門內,朝夕觀之。超亦深達德旨,入則盡歡承奉,出則傾身下士,於是內外稱美焉。頃之,立爲太子。
及德死,以義熙元年僭嗣偽位,大赦境內,改元曰太上。尊德妻段氏爲皇太后。以慕容鍾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慕容法爲征南、都督徐兗揚南兗四州諸軍事,慕容鎮加開府儀同三司、尚書令,封孚爲太尉,鞠仲爲司空,潘聦爲左光祿大夫,封嵩爲尚書左僕射,自余封拜各有差。後又以鍾爲青州牧,段宏爲徐州刺史,公孫五樓爲武衛將軍、領屯騎校尉,內參政事。封孚言於超曰:「臣聞五大不在邊,五細不在庭。鍾,國之宗臣,社稷所賴;宏,外戚懿望,親賢具瞻。正應參翼百揆,不宜遠鎮方外。今鍾等出藩,五樓內輔,臣竊未安。」超新即位,害鍾等權逼,以問五樓。五樓欲專斷朝政,不欲鍾等在內,屢有間言,孚說竟不行。鍾、宏俱有不平之色,相謂曰:「黃犬之皮恐當終補狐裘也。」五樓聞之,嫌隙漸遘。
初,超自長安行至梁父,慕容法時爲兗州,鎮南長史悅壽還謂法曰:「向見北海王子,天資弘雅,神爽高邁,始知天族多奇,玉林皆寶。」法曰:「昔成方遂詐稱衛太子,人莫辯之,此復天族乎?」超聞而恚恨,形於言色。法亦怒,處之外館,由是結憾。及德死,法又不奔喪,超遣使讓焉。法常懼禍至,因此遂與慕容鍾、段宏等謀反。超知而征之,鍾稱疾不赴,於是收其黨侍中慕容統、右衛慕容根、散騎常侍段封誅之,車裂僕射封嵩於東門之外。西中郎將封融奔於魏。
超尋遣慕容鎮等攻青州,慕容昱等攻徐州,慕容凝、韓范攻梁父。昱等攻莒城,拔之,徐州刺史段宏奔於魏。封融又集群盜襲石塞城,殺鎮西大將軍余郁,青土振恐,人懷異議。慕容凝謀殺韓范,將襲廣固。范知而攻之,凝奔梁父。范並其眾,攻梁父克之,凝奔姚興,慕容法出奔於魏。慕容鎮克青州,鍾殺其妻子,爲地道而出,單馬奔姚興。
於時超不恤政事,畋游是好,百姓苦之。其僕射韓 27a33.gif 切諫,不納。超議復肉刑、九等之選,乃下書於境內曰:「陽九數纏,永康多難。自北都傾陷,典章淪滅,律令法憲,靡有存者。綱理天下,此焉爲本,既不能導之以德,必須齊之以刑。且虞舜大聖,猶命咎繇作士,刑之不可已已也如是!先帝季興,大業草創,兵革尚繁,未遑修制。朕猥以不德,嗣承大統,撫御寡方,致蕭牆釁發,遂戎馬生郊,典儀寢廢。今四境無虞,所宜修定,尚書可召集公卿。至如不忠不孝若封嵩之輩,梟斬不足以痛之,宜致烹轘之法,亦可附之律條,納以大辟之科。肉刑者,乃先聖之經,不刊之典,漢文易之,輕重乖度。今犯罪彌多,死者稍眾。肉刑之於化也,濟育既廣,懲慘尤深,光壽、建興中二祖已議復之,未及而晏駕。其令博士已上參考舊事,依呂刑及漢、魏、晉律令,消息增損,議成燕律。五刑之屬三千,而罪莫大於不孝。孔子曰:『非聖人者無法,非孝者無親,此大亂之道也。』轘裂之刑,烹煮之戮,雖不在五品之例,然亦行之自古。渠彌之轘,著之春秋;哀公之烹,爰自中代。世宗都齊,亦愍刑罰失中,咨嗟寢食。王者之有刑糾,猶人之左右手焉。故孔子曰:『刑罰不中,則人無所措手足。』是以蕭何定法令而受封,叔孫通以制儀爲奉常。立功立事,古之所重。其明議損益,以成一代準式。周漢有貢士之條,魏立九品之選,二者孰愈,亦可詳聞。」群下議多不同,乃止。
超母妻既先在長安,爲姚興所拘,責超稱藩,求太樂諸伎,若不可,使送吳口千人。超下書遣群臣詳議。左僕射段暉議曰:「太上囚楚,高祖不回。今陛下嗣守社稷,不宜以私親之故而降統天之尊。又太樂諸伎皆是前世伶人,不可與彼,使移風易俗,宜掠吳口與之。」尚書張華曰:「若侵掠吳邊,必成鄰怨。此既能往,彼亦能來,兵連禍結,非國之福也。昔孫權重黎庶之命,屈己以臣魏;惠施惜愛子之頭,舍志以尊齊。況陛下慈德在秦,方寸崩亂,宜暫降大號,以申至孝之情。權變之道,典謨所許。韓范智能回物,辯足傾人,昔與姚興俱爲秦太子中舍人,可遣將命,降號修和。所謂屈於一人之下,申於萬人之上也。」超大悅,曰:「張尚書得吾心矣。」使范聘於興。及至長安,興謂范曰:「封愷前來,燕王與朕抗禮。及卿至也,款然而附。爲依春秋以小事大之義?爲當專以孝敬爲母屈也?」范曰:「周爵五等,公侯異品,小大之禮,因而生焉。今陛下命世龍興,光宅西秦,本朝主上承祖宗遺烈,定鼎東齊,中分天曜,南面並帝。通聘結好,義尚謙沖,便至矜誕,苟折行人,殊似吳晉爭盟,滕薛競長,恐傷大秦堂堂之盛,有損皇燕巍巍之美,彼我俱失,竊未安之。」興怒曰:「若如卿言,便是非爲大小而來。」范曰:「雖由大小之義,亦緣寡君純孝過於重華,願陛下體敬親之道,霈然垂愍。」興曰:「吾久不見賈生,自謂過之,今不及矣。」於是爲范設舊交之禮,申敘平生,謂范曰:「燕王在此,朕亦見之,風表乃可,於機辯未也。」范曰:「大辯若訥,聖人美之,況爾日龍潛鳳戢,和光同塵,若使負日月而行,則無繼天之業矣。」興笑曰:「可謂使乎延譽者也。」范承間逞說,姚興大悅,賜范千金,許以超母妻還之。慕容凝自梁父奔於姚興,言於興曰:「燕王稱藩,本非推德,權爲母屈耳。古之帝王尚興師征質,豈可虛還其母乎!母若一還,必不復臣也。宜先制其送伎,然後歸之。」興意乃變,遣使聘於超。超遣其僕射張華、給事中宗正元入長安,送太樂伎一百二十人於姚興。興大悅,延華入讌。酒酣,樂作,興黃門侍郎尹雅謂華曰:「昔殷之將亡,樂師歸周;今皇秦道盛,燕樂來庭。廢興之兆,見於此矣。」華曰:「自古帝王,爲道不同,權譎之理,會於功成。故老子曰:『將欲取之,必先與之。』今總章西入,必由余東歸,禍福之驗,此其兆乎!」興怒曰:「昔齊楚競辯,二國連師。卿小國之臣,何敢抗衡朝士!」華遜辭曰:「奉使之始,實願交歡上國,上國既遺小國之臣,辱及寡君社稷,臣亦何心,而不仰酬!」興善之,於是還超母妻。
義熙三年,追尊其父爲穆皇帝,立其母段氏爲皇太后,妻呼延氏爲皇后。祀南郊,將登壇,有獸大如馬,狀類鼠而色赤,集於圓丘之側,俄而不知所在。須庾大風暴起,天地晝昏,其行宮羽儀皆振裂。超懼,密問其太史令成公綏,對曰:「陛下信用奸臣,誅戮賢良,賦斂繁多,事役殷苦所致也。」超懼而大赦,譴責公孫五樓等。俄而復之。是歲廣固地震,天齊水涌,井水溢,女水竭,河濟凍合,而澠水不冰。
超正旦朝群臣於東陽殿,聞樂作,嘆音佾不備,悔送伎於姚興,遂議入寇。其領軍韓諫曰:「先帝以舊京傾沒,戢翼三齊,苟時運未可,上智輟謀。今陛下嗣守成規,宜閉關養士,以待賦釁,不可結怨南鄰,廣樹讎隙。」超曰:「我計已定,不與卿言。」於是遣其將斛谷提、公孫歸等率騎寇宿豫,陷之,執陽平太守劉千載、濟陰太守徐阮,大掠而去。簡男女二千五百,付太樂教之。
時公孫五樓爲侍中、尚書,領左衛將軍,專總朝政,兄歸爲冠軍、常山公,叔父頹爲武衛、興樂公。五樓宗親皆夾輔左右,王公內外無不憚之。
超論宿豫之功,封斛谷提等並爲郡、縣公。慕容鎮諫曰:「臣聞懸賞待勛,非功不侯。今公孫歸結禍延兵,殘賊百姓,陛下封之。得無不可乎!夫忠言逆耳,非親不發。臣雖庸朽,忝國戚藩,輒盡愚款,惟陛下圖之。」超怒,不答,自是百僚杜口,莫敢開言。
尚書都令史王儼諂事五樓,遷尚書郎,出爲濟南太守,入爲尚書左丞,時人爲之語曰:「欲得侯,事五樓。」
又遣公孫歸等率騎三千入寇濟南,執太守趙元,略男女千餘人而去。劉裕率師將討之,超引見群臣於東陽殿,議距王師。公孫五樓曰:「吳兵輕果,所利在戰,初鋒勇銳,不可爭也。宜據大峴,使不得入,曠日延時,沮其銳氣。可徐簡精騎二千,循海而南,絕其糧運,別敕段暉率兗州之軍,緣山東下。腹背擊之,上策也。各命守宰,依險自固,校其資儲之外,余悉焚盪,芟除粟苗,使敵無所資。堅壁清野,以待其釁,中策也。縱賊入峴,出城逆戰,下策也。」超曰:「京都殷盛,戶口眾多,非可一時入守。青苗布野,非可卒芟。設使芟苗城守,以全性命,朕所不能。今據五州之強,帶山河之固,戰車萬乘,鐵馬萬群,縱令過峴,至於平地,徐以精騎踐之,此成擒也。」賀賴盧苦諫,不從,退謂五樓曰:「上不用吾計,亡無日矣。」慕容鎮曰:「若如聖旨,必須平原用馬爲便,宜出峴逆戰,戰而不勝,猶可退守。不宜縱敵入峴,自貽窘逼。昔成安君不守井陘之關,終屈於韓信;諸葛瞻不據束馬之嶮,卒擒於鄧艾。臣以爲天時不如地利,阻守大峴,策之上也。」超不從。鎮出,謂韓曰:「主上既不能芟苗守嶮,又不肯徙人逃寇,酷似劉璋矣。今年國滅,吾必死之,卿等中華之士,復爲文身矣。」超聞而大怒,收鎮下獄。乃攝莒、梁父二戍,修城隍,簡士馬,畜銳以待之。
其夏,王師次東莞,超遣其左軍段暉、輔國賀賴盧等六將步騎五萬,進據臨朐。俄而王師度峴,超懼,率卒四萬就暉等於臨朐,謂公孫五樓曰:「宜進據川源,晉軍至而失水,亦不能戰矣。」五樓馳騎據之。劉裕前驅將軍孟龍符已至川源,五樓戰敗而返。裕遣諮議參軍檀韶率銳卒攻破臨朐,超大懼,單騎奔段暉於城南。暉眾又戰敗,裕軍人斬暉。超又奔還廣固,徙郭內人入保小城,使其尚書郎張綱乞師於姚興。赦慕容鎮,進錄尚書、都督中外諸軍事。引見群臣,謝之曰:「朕嗣奉成業,不能委賢任善,而專固自由,覆水不收,悔將何及!智士逞謀,必在事危,忠臣立節,亦在臨難,諸君其勉思六奇,共濟艱運。」鎮進曰:「百姓之心,繫於一人。陛下既躬率六軍,身先奔敗,群臣解心,士庶喪氣,內外之情,不可復恃。如聞西秦自有內難,恐不暇分兵救人,正當更決一戰,以爭天命。今散卒還者,猶有數萬,可悉出金帛、宮女,餌令一戰。天若相我,足以破賊。如其不濟,死尚爲美,不可閉門坐受圍擊。」司徒慕容惠曰:「不然。今晉軍乘勝,有陵人之氣,敗軍之將,何以御之!秦雖與勃勃相持,不足爲患。且二國連橫,勢成唇齒,今有寇難,秦必救我。但自古乞援,不遣大臣則不致重兵,是以趙隸三請,楚師不出;平原一使,援至從成。尚書令韓范德望具瞻,燕秦所重,宜遣乞援,以濟時艱。」於是遣范與王蒲乞師於姚興。
未幾,裕師圍城,四面皆合。人有竊告裕軍曰:「若得張綱爲攻具者,城乃可得耳。」是月,綱自長安歸,遂奔於裕。裕令綱周城大呼曰:「勃勃大破秦軍,無兵相救。」超怒,伏弩射之,乃退。右僕射張華、中丞封愷並爲裕軍所獲。裕令華、愷與超書,勸令早降。超乃遺裕書,請爲藩臣,以大峴爲界,並獻馬千匹,以通和好,裕弗許。江南繼兵相尋而至。尚書張俊自長安還,又降於裕,說裕曰:「今燕人所以固守者,外杖韓范,冀得秦援。范既時望,又與姚興舊昵,若勃勃敗後,秦必救燕,宜密信誘范,啖以重利,范來則燕人絕望,自然降矣。」裕從之,表范爲散騎常侍,遺範書以招之。時姚興乃遣其將姚強率步騎一萬,隨范就其將姚紹於洛陽,並兵來援。會赫連勃勃大破秦軍,興追強還長安。范嘆曰:「天其滅燕乎!」會得裕書,遂降於裕。裕謂范曰:「卿欲立申包胥之功,何以虛還也?」范曰:「自亡祖司空世荷燕寵,故泣血秦庭,冀匡禍難。屬西朝多故,丹誠無效,可謂天喪弊邑而贊明公。智者見機而作,敢不至乎!」翌日,裕將范循城,由是人情離駭,無復固志。裕謂范曰:「卿宜至城下,告以禍福。」范曰:「雖蒙殊寵,猶未忍謀燕。」裕嘉而不強。左右勸超誅范家,以止後叛。超知敗在旦夕,又弟ë盡忠無貳,故不罪焉。是歲東萊雨血,廣固城門鬼夜哭。
明年朔旦,超登天門,朝群臣於城上,殺馬以饗將士,文武皆有遷授。超幸姬魏夫人從超登城,見王師之盛,握超手而相對泣。韓諫曰:「陛下遭百六之會,正是勉強之秋,而反對女子悲泣,何其鄙也!」超拭目謝之。其尚書令董銳勸超出降,超大怒,系之於獄。於是賀賴盧、公孫五樓爲地道出戰王師,不利。河間人玄文說裕曰:「昔趙攻曹嶷,望氣者以爲澠水帶城,非可攻拔,若塞五龍口,城必自陷。石季龍從之,而嶷請降。後慕容恪之圍段龕,亦如之,而龕降。降後無幾,又震開之。今舊基猶在,可塞之。」裕從其言。至是,城中男女患腳弱病者太半。超輦而升城,尚書悅壽言於超曰:「天地不仁,助寇爲虐,戰士尪病,日就凋隕,守困窮城,息望外援,天時人事,亦可知矣。苟歷運有終,堯舜降位,轉禍爲福,聖達以先。宜追許鄭之蹤。以全宗廟之重。」超嘆曰:「廢興,命也。吾寧奮劔決死,不能銜璧求生。」於是張綱爲裕造衝車,覆以版屋,蒙之以皮,並設諸奇巧,城上火石弓矢無所施用;又爲飛樓、懸梯、木幔之屬,遙臨城上。超大怒,懸其母而支解之。城中出降者相繼。裕四面進攻,殺傷甚眾,悅壽遂開門以納王師。超與左右數十騎出亡,爲裕軍所執。裕數之以不降之狀,超神色自若,一無所言,惟以母托劉敬宣而已。送建康市斬之,時年二十六,在位六年。
德以安帝隆安四年僭位,至超二世,凡十一年,以義熙六年滅。
慕容鍾字道明,德從弟也。少有識量,喜怒不形於色,機神秀髮,言論清辯。至於臨難對敵,智勇兼濟,累進奇策,德用之頗中。由是政無大小,皆以委之,遂爲佐命元勛。後公孫五樓規挾威權,慮鍾抑己,因勸超誅之,鍾遂謀反。事敗,奔於姚興,興拜始平太守、歸義侯。
封孚字處道,渤海蓨人也。祖悛,振威將軍。父放,慕容暐之世吏部尚書。孚幼而聦敏和裕,有士君子之稱。寶僭位,累遷吏部尚書。及蘭汗之篡,南奔辟閭渾,渾表爲渤海太守。德至莒城,孚出降。德曰:「朕平青州,不以爲慶,喜於得卿也。」常外總機事,內參密謀,雖位任崇重,謙虛博納,甚有大臣之體。及超嗣位,政出權嬖,多違舊章,軌憲日頹,殘虐滋甚,孚屢盡匡救,超不能納也。後臨軒謂孚曰:「朕於百王可方誰?」孚對曰:「桀紂之主。」超大慚怒。孚徐步而出,不爲改容。司空鞠仲失色,謂孚曰:「與天子言,何其亢厲,宜應還謝。」孚曰:「行年七十,墓木已拱,惟求死所耳。」竟不謝。以超三年死於家,時年七十一。文筆多傳於世。
史臣曰:慕容德以季父之親,居鄴中之重,朝危未聞其節,君存遽踐其位,豈人理哉!然稟俶儻之雄姿,韞從橫之遠略,屬分崩之運,成角逐之資,跨有全齊,竊弄神器,撫劔而爭衡秦魏,練甲而志靜荊吳,崇儒術以弘風,延讜言而勵己,觀其爲國,有足稱焉。
超繼已成之基,居霸者之業,政刑莫恤,畋游是好,杜忠良而讒佞進,暗聽受而勛戚離,先緒俄頹,家聲莫振,陷宿豫而貽禍,啟大峴而延敵,君臣就虜,宗廟爲墟。跡其人謀,非不幸也。
贊曰:德實奸雄,轉敗爲功,奄有青土,淫名域中。超承偽祚,撓其國步。廟失良籌,庭悲霑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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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6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晉書  卷一百二十九‧載記第二十九  沮渠蒙遜  沮渠蒙遜,臨松盧水胡人也。其先世爲匈奴左沮渠,遂以官爲氏焉。蒙遜博涉群史,頗曉天文,雄傑有英略,滑稽善權變,梁熙、呂光皆奇而憚之,故常游飲自晦。
會伯父羅仇、麴粥從呂光征河南,光前軍大敗,麴粥言於兄羅仇曰:「主上荒耄驕縱,諸子朋黨相傾,讒人側目。今軍敗將死,正是智勇見猜之日,可不懼乎!吾兄弟素爲所憚,與其經死溝瀆,豈若勒眾向西平,出苕藋,奮臂大呼,涼州不足定也。」羅仇曰:「理如汝言,但吾家累世忠孝,爲一方所歸,寧人負我,無我負人。」俄而皆爲光所殺。宗姻諸部會葬者萬餘人,蒙遜哭謂眾曰:「昔漢祚中微,吾之乃祖翼獎竇融,保寧河右。呂王昏耄,荒虐無道,豈可不上繼先祖安時之志,使二父有恨黃泉!」眾咸稱萬歲。遂斬光中田護軍馬邃、臨松令井祥以盟,一旬之間,眾至萬餘。屯據金山,與從兄男成推光建康太守段業爲使持節、大都督、龍驤大將軍、涼州牧、建康公,改呂光龍飛二年爲神璽元年。業以蒙遜爲張掖太守,男成爲輔國將軍,委以軍國之任。
業將使蒙遜攻西郡,眾咸疑之。蒙遜曰:「此郡據嶺之要,不可不取。」業曰:「卿言是也。」遂遣之。蒙遜引水灌城,城潰,執太守呂純以歸。於是王德以晉昌,孟敏以敦煌降業。業封蒙遜臨池侯。呂弘去張掖,將東走,業議欲擊之。蒙遜諫曰:「歸師勿遏,窮寇弗追,此兵家之戒也。不如縱之,以爲後圖。」業曰:「一日縱敵,悔將無及。」遂率眾追之,爲弘所敗。業賴蒙遜而免,嘆曰:「孤不能用子房之言,以至於此!」業筑西安城,以其將臧莫孩爲太守。蒙遜曰:「莫孩勇而無謀,知進忘退,所謂爲之築冢,非築城也。」業不從。俄而爲呂纂所敗。蒙遜懼業不能容己,每匿智以避之。
業僭稱涼王,以蒙遜爲尚書左丞,梁中庸爲右丞。
呂光遣其二子紹、纂伐業,業請救於禿髮烏孤,烏孤遣其弟鹿孤及楊軌救業。紹以業等軍盛,欲從三門關挾山而東。纂曰:「挾山示弱,取敗之道,不如結陣沖之,彼必憚我而不戰也。」紹乃引軍而南。業將擊之,蒙遜諫曰:「楊軌恃虜騎之強,有窺覦之志。紹、纂兵在死地,必決戰求生。不戰則有太山之安,戰則有累卵之危。」業曰:「卿言是也。」乃按兵不戰。紹亦難之,各引兵歸。
業憚蒙遜雄武,微欲遠之,乃以蒙遜從叔益生爲酒泉太守,蒙遜爲臨池太守。業門下侍郎馬權雋爽有逸氣,武略過人。業以權代蒙遜爲張掖太守,甚見親重,每輕陵蒙遜。蒙遜亦憚而怨之,乃譖之於業曰:「天下不足慮,惟當憂馬權耳。」業遂殺之。蒙遜謂男成曰:「段業愚暗,非濟亂之才,信讒愛佞,無鑒斷之明。所憚惟索嗣、馬權,今皆死矣,蒙遜欲除業以奉兄何如?」男成曰:「業羇旅孤飄,我所建立,有吾兄弟,猶魚之有水。人既親我,背之不祥。」乃止。蒙遜既爲業所憚,內不自安,請爲西安太守。業亦以蒙遜有大志,懼爲朝夕之變,乃許焉。
蒙遜期與男成同祭蘭門山,密遣司馬許咸告業曰:「男成欲謀叛,許以取假日作逆。若求祭蘭門山,臣言驗矣。」至期日,果然。業收男成,令自殺。男成曰:「蒙遜欲謀叛,先已告臣,臣以兄弟之故,隱忍不言。以臣今在,恐部人不從,與臣剋期祭山,返相誣告。臣若朝死,蒙遜必夕發。乞詐言臣死,說臣罪惡,蒙遜必作逆,臣投袂討之,事無不捷。」業不從。蒙遜聞男成死,泣告眾曰:「男成忠於段公,枉見屠害,諸君能爲報仇乎?且州土兵亂,似非業所能濟。吾所以初奉之者,以之爲陳、吳耳,而信讒多忌,枉害忠良,豈可安枕臥觀,使百姓離於塗炭。」男成素有恩信,眾皆憤泣而從之。比至氐池,眾逾一萬。鎮軍臧莫孩率部眾附之,羌胡多起兵響應。蒙遜壁於侯塢。
業先疑其右將軍田昂,幽之於內,至是,謝而赦之,使與武衛梁中庸等攻蒙遜。業將王豐孫言於業曰:「西平諸田,世有反者,昂貌恭而心很,志大而情險,不可信也。」業曰:「吾疑之久矣,但非昂無可以討蒙遜。」豐孫言既不從,昂至侯塢,率騎五百歸於蒙遜。蒙遜至張掖,昂兄子承愛斬關內之,業左右皆散。蒙遜大呼曰:「鎮西何在?」軍人曰:「在此。」業曰:「孤單飄一己,爲貴門所推,可見余命,投身嶺南,庶得東還,與妻子相見。」蒙遜遂斬之。
業,京兆人也。博涉史傳,有尺牘之才,爲杜進記室,從征塞表。儒素長者,無他權略,威禁不行,群下擅命,尤信卜筮、讖記、巫覡、征祥,故爲奸佞所誤。
隆安五年,梁中庸、房晷、田昂等推蒙遜爲使持節、大都督、大將軍、涼州牧、張掖公,赦其境內,改元永安。署從兄伏奴爲鎮軍將軍、張掖太守、和平侯,弟挐爲建忠將軍、都谷侯,田昂爲鎮南將軍、西郡太守,臧莫孩爲輔國將軍,房晷、梁中庸爲左右長史,張騭、謝正禮爲左右司馬。擢任賢才,文武咸悅。
時姚興遣將姚碩德攻呂隆於姑臧,蒙遜遣從事中郎李典聘於興,以通和好。蒙遜以呂隆既降於興,酒泉、涼寧二郡叛降李玄盛,乃遣建忠挐、牧府長史張潛見碩德於姑臧,請軍迎接,率郡人東遷。碩德大悅,拜潛張掖太守,挐建康太守。潛勸蒙遜東遷。挐私於蒙遜曰:「呂氏猶存,姑臧未拔,碩德糧竭將還,不能久也。何故違離桑梓,受制於人!」輔國莫孩曰:「建忠之言是也。」蒙遜乃斬張潛,因下書曰:「孤以虛薄,猥忝時運,未能弘闡大猷,戡盪群孽,使桃蟲鼓翼東京,封豕烝涉西裔,戎車屢動,干戈未戢,農失三時之業,百姓戶不粒食。可蠲省百徭,專功南畝,明設科條,務盡地利。」
時梁中庸爲西郡太守,西奔李玄盛。蒙遜聞之,笑曰:「吾與中庸義深一體,而不信我,但自負耳,孤豈怪之!」乃盡歸其妻孥。
蒙遜下令曰:「養老乞言,晉文納輿人之誦,所以能招禮英奇,致時邕之美。況孤寡德,智不經遠,而可不思聞讜言以自鏡哉!內外群僚,其各搜揚賢雋,廣進芻蕘,以匡孤不逮。」
遣輔國臧莫孩襲山北虜,大破之。姚興遣將齊難率眾四萬迎呂隆,隆勸難伐蒙遜,難從之。莫孩敗其前軍,難乃結盟而還。
蒙遜伯父中田護軍親信、臨松太守孔篤並驕奢侵害,百姓苦之。蒙遜曰:「亂吾國者,二伯父也,何以綱紀百姓乎!」皆令自殺。
蒙遜襲狄洛磐於番禾,不克,遷其五百餘戶而還。
姚興遣使人梁斐、張構等拜蒙遜鎮西大將軍、沙州刺史、西海侯。時興亦拜禿髮傉檀爲車騎將軍,封廣武公。蒙遜聞之,不悅,謂斐等曰:「傉檀上公之位,而身爲侯者何也?」構對曰:「傉檀輕狡不仁,款誠未著,聖朝所以加其重爵者,褒其歸善即敘之義耳。將軍忠貫白日,勛高一時,當入諧鼎味,匡贊帝室,安可以不信待也。聖朝爵必稱功,官不越德,如尹緯、姚晃佐命初基,齊難、徐洛元勛驍將,並位才二品,爵止侯伯。將軍何以先之乎?竇融殷勤固讓,不欲居舊臣之右,未解將軍忽有此問!」蒙遜曰:「朝廷何不即以張掖見封,乃更遠封西海邪?」構曰:「張掖,規劃之內,將軍已自有之。所以遠授西海者,蓋欲廣大將軍之國耳。」蒙遜大悅,乃受拜。
時地震,山崩折木。太史令劉梁言於蒙遜曰:「辛酉,金也。地動於金,金動刻木,大軍東行無前之徵。」時張掖城每有光色,蒙遜曰:「王氣將成,百戰百勝之象也。」遂攻禿髮西郡太守楊統於日勒。統降,拜爲右長史,寵逾功舊。
張掖太守句呼勒出奔西涼。以從弟成都爲金山太守,羅仇子也;鄯爲西郡太守,麴粥子也。句呼勒自西涼奔還,待之如初。
蒙遜率騎二萬東征,次於丹嶺,北虜大人思盤率部落三千降之。
時木連理,生於永安,永安令張披上書曰:「異枝同干,遐方有齊化之應;殊本共心,上下有莫二之固。蓋至道之嘉祥,大同之美征。」蒙遜曰:「此皆二千石令長匪躬濟時所致,豈吾薄德所能感之!」
蒙遜率步騎三萬伐禿髮傉檀,次於西郡。大風從西北來,氣有五色,俄而晝昏。至顯美,徙數千戶而還。傉檀追及蒙遜於窮泉,蒙遜將擊之。諸將皆曰:「賊已安營,弗可犯也。」蒙遜曰:「傉檀謂吾遠來疲弊,必輕而無備,及其壘壁未成,可以一鼓而滅。」進擊,敗之,乘勝至於姑臧,夷夏降者萬數千戶。傉檀懼,請和,許之而歸。及傉檀南奔樂都,魏安人焦朗據姑臧自立,蒙遜率步騎三萬攻朗,克而宥之。饗文武將士于謙光殿,班賜金馬有差。以敦煌張穆博通經史,才藻清贍,擢拜中書侍郎,委以機密之任。以其弟挐爲護羌校尉、秦州刺史,封安平侯,鎮姑臧。旬余而挐死,又以從祖益子爲鎮京將軍、護羌校尉、秦州刺史,鎮姑臧。
俄而蒙遜遷於姑臧,以義熙八年僭即河西王位,大赦境內,改元玄始。置官僚,如呂光爲三河王故事。繕宮殿,起城門諸觀。立其子政德爲世子,加鎮衛大將軍、錄尚書事。
傉檀來伐,蒙遜敗之於若厚塢。傉檀湟河太守文支據湟川,護軍成宜侯率眾降之。署文支鎮東大將軍、廣武太守、振武侯,成宜侯爲振威將軍、湟川太守,以殿中將軍王建爲湟河太守。蒙遜下書曰:「古先哲王應期撥亂者,莫不經略八表,然後光闡純風。孤雖智非靖難,職在濟時,而狡虜檀鴟峙舊京,毒加夷夏。東苑之戮,酷甚長平,邊城之禍,害深獫狁。每念蒼生之無辜,是以不遑啟處,身疲甲冑,體倦風塵。雖傾其巢穴,傉檀猶未授首。傉檀弟文支追項伯歸漢之義,據彼重藩,請爲臣妾。自西平已南,連城繼順。惟傉檀窮獸,守死樂都。四支既落,命豈久全!五緯之會已應,清一之期無賒,方散馬金山,黎元永逸。可露布遠近,咸使聞知。」
蒙遜西如苕藋,遣冠軍伏恩率騎一萬襲卑和、烏啼二虜,大破之,俘二千餘落而還。
蒙遜寢於新台,閹人王懷祖擊蒙遜,傷足,其妻孟氏擒斬之,夷其三族。
蒙遜母車氏疾篤,蒙遜升南景門,散錢以賜百姓。下書曰:「孤庶憑宗廟之靈,乾坤之祐,濟否剝之運會,拯遺黎之荼蓼,上望掃清氛穢,下冀保寧家福。而太后不豫,涉歲彌增,將刑獄枉濫,眾有怨乎?賦役繁重,時不堪乎?群望不絜,神所譴乎?內省諸身,未知罪之攸在。可大赦殊死已下。」俄而車氏死。
蒙遜遣其將運糧於湟河,自率眾攻克乞伏熾磐廣武郡。以運糧不繼,自廣武如湟河,度浩亹。熾磐遣將乞伏魋尼寅距蒙遜,蒙遜擊斬之。熾磐又遣將王衡、折斐、麴景等率騎一萬據勒姐嶺,蒙遜且戰且前,大破之,擒折斐等七百餘人,麴景奔還。蒙遜以弟漢平爲折衝將軍、湟河太守,乃引還。
晉益州刺史朱齡石遣使來聘。蒙遜遣舍人黃迅報聘益州,因表曰:「上天降禍,四海分崩,靈耀擁於南裔,蒼生沒於醜虜。陛下累聖重光,道邁周漢,純風所被,八表宅心。臣雖被發邊徼,才非時雋,謬爲河右遺黎推爲盟主。臣之先人,世荷恩寵,雖歷夷嶮,執義不回,傾首朝陽,乃心王室。去冬益州刺史朱齡石遣使詣臣,始具朝廷休問。承車騎將軍劉裕秣馬揮戈,以中原爲事,可謂天贊大晉,篤生英輔。臣聞少康之興大夏,光武之復漢業,皆奮劔而起,眾無一旅,猶能成配天之功,著車攻之詠。陛下據全楚之地,擁荊揚之銳,而可垂拱晏然,棄二京以資戎虜!若六軍北軫,克復有期,臣請率河西戎爲晉右翼前驅。」
熾磐率眾三萬襲湟河,漢平力戰固守,遣司馬隗仁夜出擊熾磐,斬級數百。熾磐將引退,先遣老弱。漢平長史焦昶、將軍段景密信招熾磐,熾磐復進攻漢平。漢平納昶、景之說,面縛出降。仁勒壯士百餘據南門樓上,三日不下,眾寡不敵,爲熾磐所擒。熾磐怒,命斬之。段暉諫曰:「仁臨難履危,奮不顧命,忠也。宜宥之,以厲事君。」熾磐乃執之而歸。在熾磐所五年,暉又爲之固請,乃得還姑臧。及至,蒙遜執其手曰:「卿,孤之蘇武也!」以爲高昌太守。爲政有威惠之稱,然頗以愛財爲失。
蒙遜西祀金山,遣沮渠廣宗率騎一萬襲烏啼虜,大捷而還。蒙遜西至苕藋,遣前將軍沮渠成都將騎五千襲卑和虜,蒙遜率中軍三萬繼之,卑和虜率眾迎降。遂循海而西,至鹽池,祀西王母寺。寺中有玄石神圖,命其中書侍郎張穆賦焉,銘之於寺前,遂如金山而歸。
蒙遜下書曰:「頃自春炎旱,害及時苗,碧原青野,倏爲枯壤。將刑政失中,下有冤獄乎?役繁賦重,上天所譴乎?內省多缺,孤之罪也。書不云乎:『百姓有過,罪予一人。』可大赦殊死已下。」翌日而澍雨大降。
蒙遜聞劉裕滅姚泓,怒甚。門下校郎劉祥言事於蒙遜,蒙遜曰:「汝聞劉裕入關,敢研研然也!」遂殺之。其峻暴如是。顧謂左右曰:「古之行師,不犯歲鎮所在。姚氏舜後,軒轅之苗裔也。今鎮星在軒轅,而裕滅之,亦不能久守關中。」
蒙遜爲李士業敗於鮮支澗,復收散卒欲戰。前將軍成都諫曰:「臣聞高祖有彭城之敗,終成大漢,宜旋師以爲後圖。」蒙遜從之,城建康而歸。
其群下上書曰:「設官分職,所以經國濟時;恪勤官次,所以緝熙庶政。當官者以匪躬爲務,受任者以忘身爲效。自皇綱初震,戎馬生郊,公私草創,未遑舊式。而朝士多違憲制,不遵典章;或公文御案,在家臥署;或事無可否,望空而過。至令黜陟絕於皇朝,駁議寢於聖世,清濁共流,能否相雜,人無勸競之心,苟爲度日之事。豈憂公忘私,奉上之道也!今皇化日隆,遐邇寧泰,宜肅振綱維,申修舊則。」蒙遜納之,命征南姚艾、尚書左丞房晷撰朝堂制。行之旬日,百僚振肅。
太史令張衍言於蒙遜曰:「今歲臨澤城西當有破兵。」蒙遜乃遣其世子政德屯兵若厚塢。蒙遜西至白岸,謂張衍曰:「吾今年當有所定,但太歲在申,月又建申,未可西行。且當南巡,要其歸會,主而勿客,以順天心。計在臨機,慎勿露也。」遂攻浩亹,而蛇盤於帳前。蒙遜笑曰:「前一爲騰蛇,今盤在吾帳,天意欲吾回師先定酒泉。」燒攻具而還,次於川岩。聞李士業徵兵欲攻張掖,蒙遜曰:「入吾計矣。但恐聞吾回軍,不敢前也。兵事尚權。」乃露布西境,稱得浩亹,將進軍黃谷。士業聞而大悅,進入都瀆澗。蒙遜潛軍逆之,敗士業於壞城,遂進克酒泉。百姓安堵如故,軍無私焉。以子茂虔爲酒泉太守,士業舊臣皆隨才擢敘。
蒙遜以安帝隆安五年自稱州牧,義熙八年僭立,後八年而宋氏受禪,以元嘉十年死,時年六十六,在偽位三十三年。子茂虔立,六年,爲魏所擒,合三十九載而滅。
史臣曰:蒙遜出自夷陬,擅雄邊塞。屬呂光之悖德,深懷仇粥之冤;推段業以濟時,假以陳吳之事。稱兵白澗,南涼請和;出師丹嶺,北寇賓服。然而見利忘義,苞禍滅親,雖能制命一隅,抑亦備諸凶德者矣。
贊曰:光猜人傑,業忌時賢。游飲自晦,匿智圖全。凶心既逞,偽績攸宣。挺茲奸數,馳競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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