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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 三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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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7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三國志,裴松之注。2010/06/17 初校完成  三國志,晉陳壽撰,六十五卷,南朝宋裴松之注。記載魏、蜀、吳三國的歷史,分爲魏、蜀、吳三志,爲二十四史之一。
陳壽(公元233~297)字承祚,晉安漢(今四川省南充縣)人。少舉孝廉,除著作郎。撰三國志,時人稱其善敘事,有古良史之風。
〖以上摘自國語辭典〗
卷一‧魏書一 武帝紀第一 卷二‧魏書二 文帝紀第二
卷三‧魏書三 明帝紀第三 卷四‧魏書四 三少帝紀第四
卷五‧魏書五 后妃傳 卷六‧魏書六 董二袁劉傳
卷七‧魏書七 呂布張邈臧洪傳 卷八‧魏書八 二公孫陶四張傳
卷九‧魏書九 諸夏侯曹傳 卷十‧魏書十 荀彧荀攸賈詡傳
卷十一‧魏書十一 袁張涼國田王邴管傳 卷十二‧魏書十二 崔毛徐何邢鮑司馬傳
卷十三‧魏書十三 鍾繇華歆王朗傳 卷十四‧魏書十四 程郭董劉蔣劉傳
卷十五‧魏書十五 劉司馬梁張溫賈傳 卷十六‧魏書十六 任蘇杜鄭倉傳
卷十七‧魏書十七 張樂于張徐傳 卷十八‧魏書十八 二李臧文呂許典二龐閻傳
卷十九‧魏書十九 任城陳蕭王傳 卷二十‧魏書二十 武文世王公傳
卷二十一‧魏書二十一 王衛二劉傅傳 卷二十二‧魏書二十二 桓二陳徐衛盧傳
卷二十三‧魏書二十三 和常楊杜趙裴傳 卷二十四‧魏書二十四 韓崔高孫王傳
卷二十五‧魏書二十五 辛毗楊阜高堂隆傳 卷二十六‧魏書二十六 滿田牽郭傳
卷二十七‧魏書二十七 徐胡二王傳 卷二十八‧魏書二十八 王毋丘諸葛鄧鍾傳
卷二十九‧魏書二十九 方技傳 卷三十‧魏書三十 烏丸鮮卑東夷傳
卷三十一‧蜀書一 劉二牧傳 卷三十二‧蜀書二 先主傳
卷三十三‧蜀書三 後主傳 卷三十四‧蜀書四 二主妃子傳
卷三十五‧蜀書五 諸葛亮傳 卷三十六‧蜀書六 關張馬黃趙傳
卷三十七‧蜀書七 龐統法正傳 卷三十八‧蜀書八 許麋孫簡伊秦傳
卷三十九‧蜀書九 董劉馬陳董呂傳 卷四十‧蜀書十 劉彭廖李劉魏楊傳
卷四十一‧蜀書十一 霍王向張楊費傳 卷四十二‧蜀書十二 杜周杜許孟來尹李譙郤傳
卷四十三‧蜀書十三 黃李呂馬王張傳 卷四十四‧蜀書十四 蔣琬費禕姜維傳
卷四十五‧蜀書十五 鄧張宗楊傳 卷四十六‧吳書一 孫破虜討逆傳
卷四十七‧吳書二 吳主傳 卷四十八‧吳書三 三嗣主傳
卷四十九‧吳書四 劉繇太史慈士燮傳 卷五十‧吳書五 妃嬪傳
卷五十一‧吳書六 宗室傳 卷五十二‧吳書七 張顧諸葛步傳
卷五十三‧吳書八 張嚴程闞薛傳 卷五十四‧吳書九 周瑜魯肅呂蒙傳
卷五十五‧吳書十 程黃韓蔣周陳董甘凌徐潘丁傳 卷五十六‧吳書十一 朱治朱然呂范朱桓傳
卷五十七‧吳書十二 虞陸張駱陸吾朱傳 卷五十八‧吳書十三 陸遜傳
卷五十九‧吳書十四 吳主五子傳 卷六十‧吳書十五 賀全呂周鍾離傳
卷六十一‧吳書十六 潘濬陸凱傳 卷六十二‧吳書十七 是儀胡綜傳
卷六十三‧吳書十八 吳范劉惇趙達傳 卷六十四‧吳書十九 諸葛滕二孫濮陽傳
卷六十五‧吳書二十 王樓賀韋華傳  

  來源: 漢川草廬  作者: 漢川草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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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7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三國志   卷二‧魏書二 文帝紀第二  文皇帝諱丕,字子桓,武帝太子也。中平四年冬,生於譙。魏書曰:帝生時,有雲氣青色而圜如車蓋當其上,終日,望氣者以爲至貴之證,非人臣之氣。年八歲,能屬文。有逸才,遂博貫古今經傳諸子百家之書。善騎射,好擊劔。舉茂才,不行。 獻帝起居注曰:建安十五年,爲司徒趙溫所辟。太祖表「溫辟臣子弟,選舉故不以實」。使侍中守光祿勛郗慮持節奉策免溫官。建安十六年,爲五官中郎將、副丞相。二十二年,立爲魏太子。魏略曰:太祖不時立太子,太子自疑。是時有高元呂者,善相人,乃呼問之,對曰:「其貴乃不可言。」問:「壽幾何?」元呂曰:「其壽,至四十當有小苦,過是無憂也。」後無幾而立爲王太子,至年四十而薨。太祖崩,嗣位爲丞相、魏王。袁宏漢紀載漢帝詔曰:「魏太子丕:昔皇天授乃顯考以翼我皇家,遂攘除群凶,拓定九州,弘功茂績,光於宇宙,朕用垂拱負扆二十有餘載。天不憖遺一老,永保餘一人,早世潛神,哀悼傷切。丕奕世宣明,冝秉文武,紹熙前緒。今使使持節御史大夫華歆奉策詔授丕丞相印綬、魏王璽紱,領兾州牧。方今外有遺虜,遐夷未賔,旗鼓猶在邊境,干戈不得韜刃,斯乃播揚洪烈,立功垂名之秋也。豈得脩諒暗之禮,究曾、閔之志哉?其敬服朕命,抑弭憂懷,旁祗厥緒,時亮庶功,以稱朕意。於戲,可不勉與!」尊王后曰王太后。改建安二十五年爲延康元年。
元年二月魏書載庚戌令曰:「關津所以通商旅,池苑所以御災荒也。設禁重稅,非所以便民;其除池籞之禁,輕關津之稅,皆復什一。」辛亥,賜諸侯王將相已下大將粟萬斛,帛千匹,金銀各有差等。遣使者循行郡國,有違理掊克暴虐者,舉其罪。壬戌,以大中大夫賈詡爲太尉,御史大夫華歆爲相國,大理王朗爲御史大夫。置散騎常侍、侍郎各四人,其宦人爲官者不得過諸署令;爲金策著令,藏之石室。
初,漢熹平五年,黃龍見譙,光祿大夫橋玄問太史令單颺:「此何祥也?」颺曰:「其國後當有王者興,不及五十年,亦當復見。天事恆象,此其應也。」內黃殷登默而記之。至四十五年,登尚在。三月,黃龍見譙,登聞之曰:「單颺之言,其驗茲乎!」魏書曰:王召見登,謂之曰:「昔成風聞楚丘之繇而敬事季友,鄧晨信少公之言而自納光武。登以篤老,服膺占術,記識天道,豈有是乎!」賜登谷二百斛,遣歸家。
已卯,以前將軍夏侯惇爲大將軍。濊貃、扶餘單于、焉耆、于闐王皆各遣使奉獻。魏書曰:丙戌,令史官奏修重、黎、羲、和之職,欽若昊天,曆象日月星辰以奉天時。 臣松之案:魏書有是言而不聞其職也。 丁亥令曰:「故尚書僕射毛玠、奉常王脩、涼茂、郎中令袁渙、少府謝奐、萬潛、中尉徐奕、國淵等,皆忠直在朝,履蹈仁義,並早即世,而子孫陵遲,惻然愍之,其皆拜子男爲郎中。」
夏四月丁巳,饒安縣言白雉見。魏書曰:賜饒安田租,勃海郡百戶牛酒,大酺三日;太常以太牢祠宗廟。庚午,大將軍夏侯惇薨。魏書曰:王素服幸鄴東城門發哀。孫盛曰:在禮,天子哭同姓於宗廟門之外。哭於城門,失其所也。
五月戊寅,天子命王追尊皇祖太尉曰太王,夫人丁氏曰太王后,封王子叡爲武德侯。魏略曰:以侍中鄭稱爲武德侯傅,令曰:「龍淵、太阿出昆吾之金,和氏之璧由井裡之田;礱之以砥礪,錯之以他山,故能致連城之價,爲命世之寶。學亦人之砥礪也。稱篤學大儒,勉以經學輔侯,冝旦夕入侍,曜明其志。」是月,馮翊山賊鄭甘、王照率眾降,皆封列侯。 魏書曰:初,鄭甘、王照及盧水胡率其屬來降,王得降書以示朝曰:「前欲有令吾討鮮卑者,吾不從而降;又有欲使吾及今秋討盧水胡者,吾不聽,今又降。昔魏武侯一謀而當,有自得之色,見譏李悝。吾今說此,非自是也,徒以爲坐而降之,其功大於動兵革也。」
酒泉黃華、張掖張進等各執太守以叛。金城太守蘇則討進,斬之。華降。華後爲兗州刺史,見王凌傳。
六月辛亥,治兵於東郊,魏書曰:公卿相儀,王御華蓋,視金鼓之節。庚午,遂南征。魏略曰:王將出征,度支中郎將新平霍性上踈諫曰:「臣聞文王與紂之事,是時天下括囊無咎,凡百君子,莫肯用訊。今大王體則乾坤,廣開四聦,使賢愚各建所規。伏惟先王功無與比,而今能言之類,不稱爲德。故聖人曰『得百姓之歡心』。兵書曰『戰,危事也』是以六國力戰,彊秦承弊,豳王不爭,周道用興。愚謂大王且當委重本朝而守其雌,抗威虎臥,功業可成。而今刱基,便復起兵,兵者兇器,必有凶擾,擾則思亂,亂出不意。臣謂此危,危於累卵。昔夏啟隱神三年,易有『不遠而復』,論有『不憚改』。誠願大王揆古察今,深謀遠慮,與三事大夫筭其長短。臣沐浴先王之遇,又初改政,復受重任,雖知言觸龍鱗,阿諛近福,竊感所誦,危而不持。」奏通,帝怒,遣刺奸就考,竟殺之。既而悔之,追原不及。
秋七月庚辰,令曰:「軒轅有明台之議,放勛有衢室之問,皆所以廣詢於下也。管子曰:黃帝立明台之議者,上觀於兵也;堯有衢室之問者,下聽於民也;舜有告善之旌,而主不蔽也;禹立建鼓於朝,而備訴訟也;湯有揔街之廷,以觀民非也;武王有靈台之囿,而賢者進也:此古聖帝明王所以有而勿失,得而勿忘也。百官有司,其務以職盡規諫,將率陳軍法,朝士明制度,牧守申政事,縉紳考六藝,吾將兼覽焉。」
孫權遣使奉獻。蜀將孟達率眾降。武都氐王楊仆率種人內附,居漢陽郡。魏略載王自手筆令曰:「吾前遣使宣國威靈,而達即來。吾惟春秋褒儀父,即封拜達,使還領新城太守。近復有扶老攜幼首向王化者。吾聞夙沙之民自縛其君以歸神農,豳國之眾襁負其子而入酆、鎬,斯豈驅略迫脅之所致哉?乃風化動其情而仁義感其衷,歡心內發使之然也。以此而推,西南將萬里無外,權、備將與誰守死乎?」
甲午,軍次於譙,大饗六軍及譙父老百姓於邑東。魏書曰:設伎樂百戲,令曰:「先王皆樂其所生,禮不忘其本。譙,霸王之邦,真人本出,其復譙租稅二年。」三老吏民上壽,日夕而罷。丙申,親祠譙陵。 孫盛曰:昔者先王之以孝治天下也,內節天性,外施四海,存盡其敬,亡極其哀,思慕諒暗,寄政冢宰,故曰「三年之喪,自天子達於庶人」。夫然,故在三之義惇,臣子之恩篤,雍熙之化隆,經國之道固,聖人之所以通天地,厚人倫,顯至敎,敦風俗,斯萬世不易之典,百王服膺之制也。是故喪禮素冠,鄶人著庶見之譏,宰予降期,仲尼發不仁之嘆,子頹忘戚,君子以爲樂禍,魯侯易服,春秋知其不終,豈不以墜至痛之誠心,喪哀樂之大節者哉?故雖三季之末,七雄之弊,猶未有廢縗斬於旬朔之閒,釋麻杖於反哭之日者也。逮於漢文,變易古制,人道之紀,一旦而廢,縗素奪於至尊,四海散其遏密,義感闕於群後,大化墜於君親;雖心存貶約,慮在經綸,至於樹德垂聲,崇化變俗,固以道薄於當年,風頹於百代矣。且武王載主而牧野不陣,晉襄墨縗而三帥爲俘,應務濟功,服其焉害。魏王既追漢制,替其大禮,處莫重之哀而設饗宴之樂,居貽厥之始而墜王化之基,及至受禪,顯納二女,忘其至恤以誣先聖之典,天心喪矣,將何以終!是以知王齡之不遐,卜世之期促也。八月,石邑縣言鳳皇集。
冬十一月癸卯,令曰:「諸將征伐,士卒死亡者或未收斂,吾甚哀之;其告郡國給槥槥音衛櫝殯斂,送致其家,官爲設祭。」漢書高祖八月令曰:「士卒從軍死,爲槥。」應劭曰:「槥,小棺也,今謂之櫝。」應璩百一詩曰:「槥車在道路,征夫不得休。」陸機大墓賦曰:「觀細木而悶遲,睹洪櫝而念槥。」丙午,行至曲蠡。
漢帝以眾望在魏,乃召群公卿士,袁宏漢紀載漢帝詔曰:「朕在位三十有二載,遭天下盪覆,幸賴祖宗之靈,危而復存。然仰瞻天文,俯察民心,炎精之數既終,行運在乎曹氏。是以前王既樹神武之績,今王又光曜明德以應其期,是歷數昭明,信可知矣。夫大道之行,天下爲公,選賢與能,故唐堯不私於厥子,而名播於無窮。朕羨而慕焉,今其追踵堯典,禪位於魏王。」告祠高廟。使兼御史大夫張音持節奉璽綬禪位,冊曰:「咨爾魏王:昔者帝堯禪位於虞舜,舜亦以命禹,天命不於常,惟歸有德。漢道陵遲,世失其序,降及朕躬,大亂茲昏,群凶肆逆,宇內顛覆。賴武王神武,拯茲難於四方,惟清區夏,以保綏我宗廟,豈予一人獲乂,俾九服實受其賜。今王欽承前緒,光於乃德,恢文武之大業,昭爾考之弘烈。皇靈降瑞,人神告征,誕惟亮采,師錫朕命,僉曰爾度克恊於虞舜,用率我唐典,敬遜爾位。於戲!天之歷數在爾躬,允執其中,天祿永終;君其祗順大禮,饗茲萬國,以肅承天命。」獻帝傳載禪代眾事曰:左中郎將李伏表魏王曰:「昔先王初建魏國,在境外者聞之未審,皆以爲拜王。武都李庶、姜合羈旅漢中,謂臣曰:『必爲魏公,未便王也。定天下者,魏公子桓,神之所命,當合符讖,以應天人之位。』臣以合辭語鎮南將軍張魯,魯亦問合知書所出?合曰:『孔子玉版也。天子歷數,雖百世可知。』是後月余,有亡人來,寫得冊文,卒如合辭。合長於內學,關右知名。魯雖有懷國之心,沈溺異道變化,不果寤合之言。後密與臣議策質,國人不協,或欲西通,魯即怒曰:『寧爲魏公奴,不爲劉備上客也。』言發惻痛,誠有由然。合先迎王師,往歲病亡於鄴。自臣在朝,每爲所親宣說此意,時未有冝,弗敢顯言。殿下即位初年,禎祥眾瑞,日月而至,有命自天,昭然著見。然聖德洞達,符表豫明,實乾坤挺慶,萬國作孚。臣每慶賀,欲言合驗;事君盡禮,人以爲諂。況臣名行穢賤,入朝日淺,言爲罪尤,自抑而已。今洪澤被四表,靈恩格天地,海內翕習,殊方歸服,兆應併集,以揚休命,始終允臧。臣不勝喜舞,謹具表通。」王令曰:「以示外。薄德之人,何能致此,未敢當也;斯誠先王至德通於神明,固非人力也。」 魏王侍中劉廙、辛毗、劉曄、尚書令桓階、尚書陳矯、陳群、給事黃門侍郎王毖、董遇等言:「臣伏讀左中郎將李伏上事,考圖緯之言,以效神明之應,稽之古代,未有不然者也。故堯稱歷數在躬,璿璣以明天道;周武未戰而赤烏銜書;漢祖未兆而神母告符;孝宣庂微,字成木葉;光武布衣,名已勒讖。是天之所命以著聖哲,非有言語之聲,芬芳之臭,可得而知也,徒縣象以示人,微物以效意耳。自漢德之衰,漸染數世,桓、靈之末,皇極不建,曁於大亂,二十餘年。天之不泯,誕生明聖,以濟其難,是以符讖先著,以彰至德。殿下踐阼未期,而靈象變於上,群瑞應於下,四方不羈之民,歸心向義,唯懼在後,雖典籍所傳,未若今之盛也。臣妾遠近,莫不鳧藻。」王令曰:「犂牛之駮似虎,莠之幼似禾,事有似是而非者,今日是矣。睹斯言事,良重吾不德。」於是尚書僕射宣告官寮,使咸聞知。 辛亥,太史丞許芝條魏代漢見讖緯於魏王曰:「易傳曰:『聖人受命而王,黃龍以戊己日見。』七月四日戊寅,黃龍見,此帝王受命之符瑞最著明者也。又曰:『初六,履霜,陰始凝也。』又有積蟲大穴天子之宮,厥咎然,今蝗蟲見,應之也。又曰:『聖人以德親比天下,仁恩洽普,厥應麒麟以戊己日至,厥應聖人受命。』又曰:『聖人清淨行中正,賢人福至民從命,厥應麒麟來。』春秋漢含孳曰:『漢以魏,魏以征。』春秋玉版讖曰:『代赤者魏公子。』春秋佐助期曰:『漢以許昌失天下。』故白馬令李雲上事曰:『許昌氣見於當塗高,當塗高者當昌於許。』當塗高者,魏也;象魏者,兩觀闕是也;當道而高大者魏。魏當代漢。今魏基昌於許,漢征絕於許,乃今效見,如李雲之言,許昌相應也。佐助期又曰:『漢以蒙孫亡。』說者以蒙孫漢二十四帝,童蒙愚昏,以弱亡。或以雜文爲蒙其孫當失天下,以爲漢帝非正嗣,少時爲董侯,名不正,蒙亂之荒惑,其子孫以弱亡。孝經中黃讖曰:『日載東,絕火光。不橫一,聖聦明。四百之外,易姓而王。天下歸功,致太平,居八甲;共禮樂,正萬民,嘉樂家和雜。』此魏王之姓諱,著見圖讖。易運期讖曰:『言居東,西有午,兩日並光日居下。其爲主,反爲輔。五八四十,黃氣受,真人出。』言午,許字。兩日,昌字。漢當以許亡,魏當以許昌。今際會之期在許,是其大效也。易運期又曰:『鬼在山,禾女連,王天下。』臣聞帝王者,五行之精;易姓之符,代興之會,以七百二十年爲一軌。有德者過之,至於八百,無德者不及,至四百載。是以周家八百六十七年,夏家四百數十年,漢行夏正,迄今四百二十六歲。又高祖受命,數雖起乙未,然其兆征始於獲麟。獲麟以來七百餘年,天之歷數將以盡終。帝王之興,不常一姓。太微中,黃帝坐常明,而赤帝坐常不見,以爲黃家興而赤家衰,凶亡之漸。自是以來四十餘年,又熒惑失色不明十有餘年。建安十年,彗星先除紫微,二十三年,復掃太微。新天子氣見東南以來,二十三年,白虹貫日,月蝕熒惑,比年己亥、壬子、丙午日蝕,皆水滅火之象也。殿下即位,初踐阼,德配天地,行合神明,恩澤盈溢,廣被四表,格於上下。是以黃龍數見,鳳皇仍翔,麒麟皆臻,白虎效仁,前後獻見於郊甸;甘露醴泉,竒獸神物,眾瑞並出。斯皆帝王受命易姓之符也。昔黃帝受命,風后受河圖;舜、禹有天下,鳳皇翔,洛出書;湯之王,白鳥爲符;文王爲西伯,赤鳥銜丹書;武王伐殷,白魚升舟;高祖始起,白虵爲征。巨跡瑞應,皆爲聖人興。觀漢前後之大災,今茲之符瑞,察圖讖之期運,揆河洛之所甄,未若今大魏之最美也。夫得歲星者,道始興。昔武王伐殷,歲在鶉火,有周之分野也。高祖入秦,五星聚東井,有漢之分野也。今茲歲星在大梁,有魏之分野也。而天之瑞應,併集來臻,四方歸附,襁負而至,兆民欣戴,咸樂嘉慶。春秋大傳曰:『周公何以不之魯?蓋以爲雖有繼體守文之君,不害聖人受命而王。』周公反政,尸子以爲孔子非之,以爲周公不聖,不爲兆民也。京房作易傳曰:『凡爲王者,惡者去之,弱者奪之。易姓改代,天命應常,人謀鬼謀,百姓與能。』伏惟殿下體堯舜之盛明,膺七百之禪代,當湯武之期運,值天命之移授,河洛所表,圖讖所載,怛然明白,天下學士所共見也。臣職在史官,考符察征,圖讖效見,際會之期,謹以上聞。」王令曰:「昔周文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仲尼嘆其至德;公旦履天子之籍,聽天下之斷,終然復子明辟,書美其人。吾雖德不及二聖,敢忘高山景行之義哉?若夫唐堯、舜、禹之跡,皆以聖質茂德處之,故能上和靈祇,下寧萬姓,流稱今日。今吾德至薄也,人至鄙也,遭遇際會,幸承先王餘業,恩未被四海,澤未及天下,雖傾倉竭府以振魏國百姓,猶寒者未盡煖,飢者未盡飽。夙夜憂懼,弗敢遑寧,庶欲保全發齒,長守今日,以沒於地,以全魏國,下見先王,以塞負荷之責。望狹志局,守此而已。雖屢蒙祥瑞,當之戰惶,五色無主。若芝之言,豈所聞乎?心栗手悼,書不成字,辭不宣心。吾間作詩曰:『喪亂悠悠過紀,白骨從橫萬里,哀哀下民靡恃,吾將佐時整理,復子明辟致仕。』庶欲守此辭以自終,卒不虛言也。冝宣示遠近,使昭赤心。」於是侍中辛毗、劉曄、散騎常侍傅巽、衛臻、尚書令桓階、尚書陳矯、陳群、給事中博士騎都尉蘇林、董巴等奏曰:「伏見太史丞許芝上魏國受命之符;令書懇切,允執謙讓,雖舜、禹、湯、文,義無以過。然古先哲王所以受天命而不辭者,誠急遵皇天之意,副兆民之望,弗得已也。且易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又曰:『天垂象,見吉凶,聖人則之;河出圖,洛出書,聖人效之。』以爲天文因人而變,至於河洛之書,著於洪範,則殷、周效而用之矣。斯言,誠帝王之明符,天道之大要也。是以由德應錄者代興於前,失道數盡者迭廢於後,傳譏萇弘欲支天之所壞,而說蔡墨『雷乘干』之說,明神器之存亡,非人力所能逮也。今漢室衰替,帝綱墮墜,天子之詔,歇滅無聞,皇天將舍舊而命新,百姓既去漢而爲魏,昭然著明,是可知也。先王撥亂平世,將建洪基;至於殿下,以至德當歷數之運,即位以來,天應人事,粲然大備,神靈圖籍,兼仍往古,休徵嘉兆,跨越前代;是芝所取中黃、運期姓緯之讖,斯文乃著於前世,與漢並見。由是言之,天命乆矣,非殿下所得而拒之也。神明之意,候望禋享,兆民顒顒,咸注嘉願,惟殿下覽圖籍之明文,急天下之公義,輒宣令外內,布告州郡,使知符命著明,而殿下謙虛之意。」令曰:「下四方以明孤款心,是也。至於覽余辭,豈余所謂哉?寧所堪哉?諸卿指論,未若吾自料之審也。夫虛談謬稱,鄙薄所弗當也。且聞比來東征,經郡縣,歷屯田,百姓面有飢色,衣或短褐不完,罪皆在孤;是以上慚眾瑞,下愧士民。由斯言之,德尚未堪偏王,何言帝者也!冝止息此議,無重吾不德,使逝之後,不愧後之君子。」 癸丑,宣告群寮。督軍御史中丞司馬懿、侍御史鄭渾、羊秘、鮑勛、武周等言:「令如左。伏讀太史丞許芝上符命事,臣等聞有唐世衰,天命在虞,虞氏世衰,天命在夏;然則天地之靈,歷數之運,去就之符,惟德所在。故孔子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今漢室衰,自安、和、沖、質以來,國統屢絕,桓、靈荒淫,祿去公室,此乃天命去就,非一朝一夕,其所由來乆矣。殿下踐阼,至德廣被,格於上下,天人感應,符瑞並臻,考之舊史,未有若今日之盛。夫大人者,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天時已至而猶謙讓者,舜、禹所不爲也,故生民蒙救濟之惠,群類受育長之施。今八方顒顒,大小注望,皇天乃眷,神人同謀,十分而九以委質,義過周文,所謂過恭也。臣妾上下,伏所不安。」令曰:「世之所不足者道義也,所有餘者苟妄也;常人之性,賤所不足,貴所有餘,故曰『不患無位,患所以立』。孤雖寡德,庶自免於常人之貴。夫『石可破而不可奪堅,丹可磨而不可奪赤』。丹石微物,尚保斯質,況吾托士人之末列,曾受敎於君子哉?且於陵子仲以仁爲富,柏成子高以義爲貴,鮑焦感子貢之言,棄其蔬而槁死,薪者譏季札失辭,皆委重而弗視。吾獨何人?昔周武,大聖也,使叔旦盟膠鬲於四內,使公召約微子於共頭,故伯夷、叔齊相與笑之曰:『昔神農氏之有天下,不以人之壞自成,不以人之卑自高。』以爲周之伐殷以恭也。吾德非周武而義慚夷、齊,庶欲遠苟妄之失道,立丹石之不奪,邁於陵之所富,蹈柏成之所貴,執鮑焦之貞至,遵薪者之清節。故曰:『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吾之斯志,豈可奪哉?」 乙卯,冊詔魏王禪代天下曰:「惟延康元年十月乙卯,皇帝曰:咨爾魏王,夫命運否泰,依德升降,三代卜年,著於春秋,是以天命不於常,帝王不一姓,由來尚矣。漢道陵遲,爲日已乆,安、順已降,世失其序,沖、質短祚,三世無嗣,皇綱肇虧,帝典頹沮。曁於朕躬,天降之災,遭無妄厄運之會,值炎精幽昧之期。變興輦轂,禍由閹宦。董卓乘釁,惡甚澆、 2486c.gif ,劫遷省御太僕宮廟,遂使九州幅裂,彊敵虎爭,華夏鼎沸,蝮蛇塞路。當斯之時,尺土非復漢有,一夫豈復朕民?幸賴武王德膺符運,奮揚神武,芟夷凶暴,清定區夏,保乂皇家。今王纘承前緒,至德光昭,御衡不迷,布德優遠,聲敎被四海,仁風扇鬼區,是以四方效珍,人神響應,天之歷數實在爾躬。昔虞舜有大功二十,而放勛禪以天下;大禹有疏導之績,而重華禪以帝位。漢承堯運,有傳聖之義,加順靈祇,紹天明命,釐降二女,以嬪於魏。使使持節行御史大夫事太常音,奉皇帝璽綬,王其永君萬國,敬御天威,允執其中,天祿永終,敬之哉?」於是尚書令桓階等奏曰:「漢氏以天子位禪之陛下,陛下以聖明之德,歷數之序,承漢之禪,允當天心。夫天命弗可得辭,兆民之望弗可得違,臣請會列侯諸將、群臣陪隸,發璽書,順天命,具禮儀列奏。」令曰:「當議孤終不當承之意而已。猶獵,還方有令。」尚書令等又奏曰:「昔堯、舜禪於文祖,至漢氏,以師征受命,畏天之威,不敢怠遑,便即位行在所之地。今當受禪代之命,冝會百寮群司,六軍之士,皆在行位,使咸睹天命。營中促狹,可於平敞之處設壇場,奉荅休命。臣輒與侍中常侍會議禮儀,太史官擇吉日訖,復奏。」令曰:「吾殊不敢當之,外亦何豫事也!」侍中劉廙、常侍衛臻等奏議曰:「漢氏遵唐堯公天下之議,陛下以聖德膺歷數之運,天人同忻,靡不得所,冝順靈符,速踐皇阼。問太史丞許芝,今月十七日己未冝成,可受禪命,輒治壇場之處,所當施行別奏。」令曰;「屬出見外,便設壇場,斯何謂乎?今當辭讓不受詔也。但於帳前發璽書,威儀如常,且天寒,罷作壇士使歸。」既發璽書,王令曰:「當奉還璽綬爲讓章。吾豈奉此詔承此貺邪?昔堯讓天下於許由、子州支甫,舜亦讓於善卷、石戶之農、北人無擇,或退而耕潁之陽,或辭以幽憂之疾,或遠入山林,莫知其處,或攜子入海,終身不反,或以爲辱,自投深淵;且顏燭懼天撲之不完,守知足之明分,王子搜樂丹穴之潛處,被熏而不出,柳下惠不以三公之貴易其介,曾參不以晉、楚之富易其仁:斯九士者,咸高節而尚義,輕富而賤貴,故書名千載,於今稱焉。求仁得仁,仁豈在遠?孤獨何爲不如哉?義有蹈東海而逝,不奉漢朝之詔也。亟爲上章還璽綬,宣之天下,使咸聞焉。」己未,宣告群寮,下魏,又下天下。 輔國將軍清苑侯劉若等百二十人上書曰:「伏讀令書,深執克讓,聖意懇惻,至誠外昭,臣等有所不安。何者?石戶、北人,匹夫狂狷,行不合義,事不經見者,是以史遷謂之不然,誠非聖明所當希慕。且有虞不逆放勛之禪,夏禹亦無辭位之語,故傳曰:『舜陟帝位,若固有之。』斯誠聖人知天命不可逆,歷數弗可辭也。伏惟陛下應乾符運,至德發聞,升昭於天,是三靈降瑞,人神以和,休徵雜沓,萬國響應,雖欲勿用,將焉避之?而固執謙虛,違天逆眾,慕匹夫之微分,背上聖之所蹈,違經讖之明文,信百氏之穿鑿,非所以奉荅天命,光慰眾望也。臣等昧死以請,輒整頓壇場,至吉日受命,如前奏,分別寫令宣下。」王令曰:「昔柏成子高辭夏禹而匿野,顏闔辭魯幣而遠跡,夫以王者之重,諸侯之貴,而二子忽之,何則?其節高也。故烈士徇榮名,義夫高貞介,雖蔬食瓢飲,樂在其中。是以仲尼師王駘,而子產嘉申徒。今諸卿皆孤股肱腹心,足以明孤,而今咸若斯,則諸卿游於形骸之內,而孤求爲形骸之外,其不相知,未足多怪。亟爲上章還璽綬,勿復紛紛也。」 輔國將軍等一百二十人又奏曰:「臣聞符命不虛見,眾心弗可違,故孔子曰:『周公其爲不聖乎?以天下讓。是天地日月輕去萬物也。』是以舜向天下,不拜而受命。今火德氣盡,炎上數終,帝遷明德,祚隆大魏。符瑞昭晢,受命既固,光天之下,神人同應,雖有虞儀鳳,成周躍魚,方今之事,未足以喻。而陛下違天命以飾小行,逆人心以守私志,上忤皇穹眷命之旨,中忘聖人達節之數,下孤人臣翹首之望,非所以揚聖道之高衢,乘無窮之懿勛也。臣等聞事君有獻可替否之道,奉上有逆鱗固爭之義,臣等敢以死請。」令曰:「太古聖王之治也,至德合乾坤,惠澤均造化,禮敎優乎昆蟲,仁恩洽乎草木,日月所照,戴天履地含氣有生之類,靡不被服清風,沐浴玄德;是以金革不起,苛慝不作,風雨應節,禎祥觸類而見。今百姓寒者未暖,飢者未飽,鰥者未室,寡者未嫁;權、備尚存,未可舞以干戚,方將整以齊斧;戎役未息於外,士民未安於內,耳未聞康哉之歌,目未睹擊壤之戲,嬰兒未可托於高巢,餘糧未可以宿于田畒:人事未備,至如此也。夜未曜景星,治未通真人,河未出龍馬,山未出象車,蓂莢未植階塗,萐莆未生庖廚,王母未獻白環,渠搜未見珍裘:靈瑞未效,又如彼也。昔東戶季子、容成、大庭、軒轅、赫胥之君,鹹得以此就功勒名。今諸卿獨不可少假孤精心竭慮,以和天人,以格至理,使彼眾事備,群瑞效,然後安乃議此乎,何遽相愧相迫之如是也?速爲讓章,上還璽綬,無重吾不德也。」 侍中劉廙等奏曰:「伏惟陛下以大聖之純懿,當天命之歷數,觀天象則符瑞著明,考圖緯則文義煥炳,察人事則四海齊心,稽前代則異世同歸;而固拒禪命,未踐尊位,聖意懇惻,臣等敢不奉詔?輒具章遣使者。」奉令曰:「泰伯三以天下讓,人無得而稱焉,仲尼嘆其至德,孤獨何人?」 庚申,魏王上書曰:「皇帝陛下:奉被今月乙卯璽書,伏聽冊命,五內驚震,精爽散越,不知所處。臣前上還相位,退守藩國,聖恩聽許。臣雖無古人量德度身自定之志,保己存性,實其私願。不寤陛下猥損過謬之命,發不世之詔,以加無德之臣。且聞堯禪重華,舉其克諧之德,舜授文命,采其齊聖之美,猶下咨四岳,上觀璿璣。今臣德非虞、夏,行非二君,而承歷數之咨,應選授之命,內自揆撫,無德以稱。且許由匹夫,猶拒帝位,善卷布衣,而逆虞詔。臣雖鄙蔽,敢忘守節以當大命,不勝至願。謹拜章陳情,使行相國永壽少府糞土臣毛宗奏,並上璽綬。」 辛酉,給事中博士蘇林、董巴上表曰:「天有十二次以爲分野,王公之國,各有所屬,周在鶉火,魏在大梁。歲星行歷十二次國,天子受命,諸侯以封。周文王始受命,歲在鶉火,至武王伐紂十三年,歲星復在鶉火,故春秋傳曰:『武王伐紂,歲在鶉火;歲之所在,即我有周之分野也。』昔光和七年,歲在大梁,武王始受命,爲時將討黃巾。是歲改年爲中平元年。建安元年,歲復在大梁,始拜大將軍。十三年復在大梁,始拜丞相。今二十五年,歲復在大梁,陛下受命。此魏得歲與周文王受命相應。今年青龍在庚子,詩推度災曰:『庚者更也,子者滋也,聖命天下治。』又曰:『王者布德於子,治成於丑。』此言今年天更命聖人制治天下,布德於民也。魏以改制天下,與時協矣。顓頊受命,歲在豕韋,衛居其地,亦在豕韋,故春秋傳曰:『衛,顓頊之墟也。』今十月斗之建,則顓頊受命之分也,始魏以十月受禪,此同符始祖受命之驗也。魏之氏族,出自顓頊,與舜同祖,見於春秋世家。舜以土德承堯之火,今魏亦以土德承漢之火,於行運,會於堯舜授受之次。臣聞天之去就,固有常分,聖人當之,昭然不疑,故堯捐骨肉而禪有虞,終無吝色,舜發壠畒而君天下,若固有之,其相受授,間不替漏;天下已傳矣,所以急天命,天下不可一日無君也。今漢期運已終,妖異絕之已審,陛下受天之命,符瑞告征,丁寧詳悉,反覆備至,雖言語相喻,無以代此。今既發詔書,璽綬未御,固執謙讓,上逆天命,下違民望。臣謹按古之典籍,參以圖緯,魏之行運及天道所在,即尊之驗,在於今年此月,昭晰分明。唯陛下遷思易慮,以時即位,顯告天帝而告天下,然後改正朔,易服色,正大號,天下幸甚。」令曰:「凡斯皆冝聖德,故曰:『苟非其人,道不虛行。』天瑞雖彰,須德而光;吾德薄之人,胡足以當之?今讓,兾見聽許,外內咸使聞知。」 壬戌,冊詔曰:「皇帝問魏王言:遣宗奉庚申書到,所稱引,聞之。朕惟漢家世逾二十,年過四百,運周數終,行祚已訖,天心已移,兆民望絕,天之所廢,有自來矣。今大命有所底止,神器當歸聖德,違天不順,逆眾不祥。王其體有虞之盛德,應歷數之嘉會,是以禎祥吉符,圖讖表錄,神人同應,受命咸冝。朕畏上帝,致位於王;天不可違,眾不可拒。且重華不逆堯命,大禹不辭舜位,若夫由、卷匹夫,不載聖籍,固非皇材帝器所當稱慕。今使音奉皇帝璽綬,王其陟帝位,無逆朕命,以祗奉天心焉。」於是尚書令桓階等奏曰:「今漢使音奉璽書到,臣等以爲天命不可稽,神器不可瀆。周武中流有白魚之應,不待師期而大號已建,舜受大麓,桑蔭未移而已陟帝位,皆所以祗承天命,若此之速也。故無固讓之義,不以守節爲貴,必道信於神靈,符合於天地而已。易曰:『其受命如響,無有遠近幽深,遂知來物,非天下之至賾,其孰能與於此?』今陛下應期運之數,爲皇天所子,而復稽滯於辭讓,低回於大號,非所以則天地之道,副萬國之望。臣等敢以死請,輒敕有司脩治壇場,擇吉日,受禪命,發璽綬。」令曰:「兾三讓而不見聽,何汲汲於斯乎?」 甲子,魏王上書曰:「奉今月壬戌璽書,重被聖命,伏聽冊告,肝膽戰悸,不知所措。天下神器,禪代重事,故堯將禪舜,納於大麓,舜之命禹,玄圭告功;烈風不迷,九州攸平,詢事考言,然後乃命,而猶執謙讓於德不嗣。況臣頑固,質非二聖,乃應天統,受終明詔;敢守微節,歸志箕山,不勝大願。謹拜表陳情,使並奉上璽綬。」 侍中劉廙等奏曰:「臣等聞聖帝不違時,明主不逆人,故易稱通天下之志,斷天下之疑。伏惟陛下體有虞之上聖,承土德之行運,當亢陽明夷之會,應漢氏祚終之數,合契皇極,同符兩儀。是以聖瑞表徵,天下同應,歷運去就,深切著明;論之天命,無所與議,比之時冝,無所與爭。故受命之期,時清日晏,曜靈施光,休氣雲蒸。是乃天道恱懌,民心欣戴,而仍見閉拒,於禮何居?且群生不可以一日無主,神器不可以斯須無統,故臣有違君以成業,下有矯上以立事,臣等敢不重以死請。」王令曰:「天下重器,王者正統,以聖德當之,猶有懼心,吾何人哉?且公卿未至乏主,斯豈小事,且冝以待固讓之後,乃當更議其可耳。」 丁卯,冊詔魏王曰:「天訖漢祚,辰象著明,朕祗天命,致位於王,仍陳歷數於詔冊,喻符運於翰墨;神器不可以辭拒,皇位不可以謙讓,稽於天命,至於再三。且四海不可一日曠主,萬機不可以斯須乏統,故建大業者不拘小節,知天命者不系細物,是以舜受大業之命而無遜讓之辭,聖人達節,不亦遠乎!今使音奉皇帝璽綬,王其欽承,以荅天下向應之望焉。」相國華歆、太尉賈詡、御史大夫王朗及九卿上言曰:「臣等被召到,伏見太史丞許芝、左中郎將李伏所上圖讖、符命,侍中劉廙等宣敘眾心,人靈同謀。又漢朝知陛下聖化通於神明,聖德參於虞、夏,因瑞應之備至,聽歷數之所在,遂獻璽綬,固讓尊號。能言之倫,莫不抃舞,河圖、洛書,天命瑞應,人事恊於天時,民言恊於天序。而陛下性秉勞謙,體尚克讓,明詔懇切,未肯聽許,臣妾小人,莫不伊邑。臣等聞自古及今,有天下者不常在乎一姓;考以德勢,則盛衰在乎彊弱,論以終始,則廢興在乎期運。唐、虞歷數,不在厥子而在舜、禹。舜、禹雖懷克讓之意迫,群後執玉帛而朝之,兆民懷欣戴而歸之,率土揚歌謠而詠之,故其守節之拘,不可得而常處,達節之權,不可得而乆避;是以或遜位而不 20ae4.gif 者未必厭皇寵,不辭者未必渴帝祚,各迫天命而不得以已。既禪之後,則唐氏之子爲賔於有虞,虞氏之胄爲客於夏代,然則禪代之義,非獨受之者實應天福,授之者亦與有餘慶焉。漢自章、和之後,世多變故,稍以陵遲,洎乎孝靈,不恆其心,虐賢害仁,聚斂無度,政在嬖豎,視民如仇,遂令上天震怒,百姓從風如歸;當時則四海鼎沸,既沒則禍發宮庭,寵勢並竭,帝室遂卑,若在帝舜之末節,猶擇聖代而授之,荊人抱玉璞,猶思良工而刊之,況漢國既往,莫之能匡,推器移君,委之聖哲,固其冝也。漢朝委質,既願禪禮之速定也,天祚率土,必將有主;主率土者,非陛下其孰能任之?所謂論德無與爲比,考功無推讓矣。天命不可久稽,民望不不可久違,臣等慺慺,不勝大願。伏請陛下割撝謙之志,脩受禪之禮,副人神之意,慰外內之願。」令曰:「以德則孤不足,以時則戎虜未滅。若以群賢之靈,得保首領,終君魏國,於孤足矣。若孤者,胡足以辱四海?至乎天瑞人事,皆先王聖德遺慶,孤何有焉?是以未敢聞命。」 己巳,魏王上書曰:「臣聞舜有賔於四門之勛,乃受禪於陶唐,禹有存國七百之功,乃承祿於有虞。臣以蒙蔽,德非二聖,猥當天統,不敢聞命。敢屢抗疏,略陳私願,庶章通紫庭,得全微節,情達宸極,永守本志。而音重複銜命,申制詔臣,臣實戰惕,不發璽書,而音迫於嚴詔,不敢復命。願陛下馳傳騁馹,召音還台。不勝至誠,謹使宗奉書。」相國歆、太尉詡、御史大夫朗及九卿奏曰:「臣等伏讀詔書,於悒益甚。臣等聞易稱聖人奉天時,論語云君子畏天命,天命有去就,然後帝者有禪代。是以唐之禪虞,命在爾躬,虞之順唐,謂之受終;堯知天命去己,故不得不禪舜,舜知歷數在躬,故不敢不受;不得不禪,奉天時也,不敢不受,畏天命也。漢朝雖承季末陵遲之餘,猶務奉天命以則堯之道,是以願禪帝位而歸二女。而陛下正於大魏受命之初,抑虞、夏之達節,尚延陵之讓退,而所枉者大,所直者小,所詳者輕,所略者重,中人凡士猶爲陛下陋之。沒者有靈,則重華必忿憤於蒼梧之神墓,大禹必鬱悒於會稽之山陰,武王必不恱於商陵之玄宮矣。是以臣等敢以死請。且漢政在閹宦,祿去帝室七世矣,遂集矢石於其宮殿,而二京爲之丘墟。當是之時,四海盪覆,天下分崩,武王親衣甲而冠胄,沐雨而櫛風,爲民請命,則活萬國,爲世撥亂,則致昇平,鳩民而立長,築宮而置吏,元元無過,罔於前業,而始有造於華夏。陛下即位,光昭文德,以翊武功,勤恤民隱,視之如傷,懼者寧之,勞者息之,寒者以暖,飢者以充,遠人以恩復,寇敵以恩降,邁恩種德,光被四表;稽古篤睦,茂於放勛,網漏吞舟,弘乎周文。是以布政未期,人神並和,皇天則降甘露而臻四靈,后土則挺芝草而吐醴泉,虎豹鹿兔,皆素其色,雉鳩燕雀,亦白其羽,連理之木,同心之瓜,五采之魚,珍祥瑞物,雜沓於其間者,無不畢備。古人有言:『微禹,吾其魚乎!』微大魏,則臣等之白骨交橫於曠野矣。伏省群臣外內前後章奏,所以陳敘陛下之符命者,莫不條河洛之圖書,據天地之瑞應,因漢朝之款誠,宣萬方之景附,可謂信矣省矣;三王無以及,五帝無以加。民命之懸於魏邦,民心之繫於魏政,三十有餘年矣,此乃千世時至之會,萬載一遇之秋;達節廣度,冝昭於斯際,拘牽小節,不施於此時。久稽天命,罪在臣等。輒營壇場,具禮儀,擇吉日,昭告昊天上帝,秩群神之禮,須禋祭畢,會群寮於朝堂,議年號、正朔、服色當施行。」上復令曰:「昔者大舜飯糗茹草,將終身焉,斯則孤之前志也。及至承堯禪,被珍裘,妻二女,若固有之,斯則順天命也。群公卿士誠以天命不可拒,民望不可違,孤亦曷以辭焉?」 庚午,冊詔魏王曰:「昔堯以配天之德,秉六合之重,猶睹歷運之數,移於有虞,委讓帝位,忽如遺蹟。今天既訖我漢命,乃眷北顧,帝皇之業,實有大魏。朕守空名以竊古義,顧視前事,猶有慚德,而王遜讓至於三四,朕用懼焉。夫不辭萬乘之位者,知命達節之數也,虞、夏之君,處之不疑,故勛烈垂於萬載,美名傳於無窮。今遣守尚書令侍中覬喻,王其速陟帝位,以順天人之心,副朕之大願。」於是尚書令桓階等奏曰:「今漢氏之命已四至,而陛下前後固辭,臣等伏以爲上帝之臨聖德,期運之隆大魏,斯豈數載?傳稱周之有天下,非甲子之朝,殷之去帝位,非牧野之日也,故詩序商湯,追本玄王之至,述姬周,上錄后稷之生,是以受命既固,厥德不回。漢氏衰廢,行次已絕,三辰垂其征,史官著其驗,耆老記先古之占,百姓協歌謠之聲。陛下應天受禪,當速即壇場,柴燎上帝,誠不冝久停神器,拒億兆之願。臣輒下太史令擇元辰,今月二十九日,可登壇受命,請詔三公群卿,具條禮儀別奏。」令曰:「可。」乃爲壇於繁陽。庚午,王升壇即阼,百官陪位。事訖,降壇,視燎成禮而反。改延康爲黃初,大赦。獻帝傳曰:辛未,魏王登壇受禪,公卿、列侯、諸將、匈奴單于、四夷朝者數萬人陪位,燎祭天地、五嶽、四瀆,曰:「皇帝臣丕敢用玄牡昭告於皇皇后帝:漢曆世二十有四,踐年四百二十有六,四海困窮,王綱不立,五緯錯行,靈祥並見,推術數者,慮之古道,咸以爲天之歷數,運終茲世,凡諸嘉祥民神之意,比昭有漢數終之極,魏家受命之符。漢主以神器冝授於臣,憲章有虞,致位於丕。丕震畏天命,雖休勿休。群公庶尹六事之人,外及將士,洎於蠻夷君長,僉曰:『天命不可以辭拒,神器不可以久曠,群臣不可以無主,萬機不可以無統。』丕祇承皇象,敢不欽承。卜之守龜,兆有大橫,筮之三易,兆有革兆,謹擇元日,與群寮登壇受帝璽綬,告類於爾大神;唯爾有禪,尚饗永吉,兆民之望,祚於有魏世享。」遂制詔三公:「 上古之始有君也,必崇恩化以美風俗,然百姓順敎而刑辟厝焉。今朕承帝王之緒,其以延康元年爲黃初元年,議改正朔,易服色,殊徽號,同律度量,承土行,大赦天下;自殊死以下,諸不當得赦,皆赦除之。」 魏氏春秋曰:帝升壇禮畢,顧謂群臣曰:「舜、禹之事,吾知之矣。」 干竇搜神記曰:宋大夫邢史子臣明於天道,周敬王之三十七年,景公問曰:「天道其何祥?」對曰:「後五年五月丁亥,臣將死;死後五年五月丁卯,吳將亡;亡後五年,君將終;終後四百年,邾王天下。」俄而皆如其言。所云邾王天下者,謂魏之興也。邾,曹姓,魏亦曹姓,皆邾之後。其年數則錯,未知邢史失其數邪,將年代久遠,註記者傳而有謬也?
黃初元年十一月癸酉,以河內之山陽邑萬戶奉漢帝爲山陽公,行漢正朔,以天子之禮郊祭,上書不稱臣,京都有事於太廟,致胙;封公之四子爲列侯。追尊皇祖太王曰太皇帝,考武王曰武皇帝,尊王太后曰皇太后。賜男子爵人一級,爲父後及孝悌力田人二級。以漢諸侯王爲崇德侯,列侯爲關中侯。以潁陰之繁陽亭爲繁昌縣。封爵增位各有差。改相國爲司徒,御史大夫爲司空,奉常爲太常,郎中令爲光祿勛,大理爲廷尉,大農爲大司農。郡國縣邑,多所改易。更授匈奴南單于呼廚泉魏璽綬,賜青蓋車、乘輿、寶劔、玉玦。十二月,初營洛陽宮,戊午幸洛陽。臣松之案:諸書記是時帝居北宮,以建始殿朝群臣,門曰承明,陳思王植詩曰「謁帝承明廬」是也。至明帝時,始於漢南宮崇德殿處起太極、昭陽諸殿。 魏書曰:以夏數爲得天,故即用夏正,而服色尚黃。 魏略曰:詔以漢火行也,火忌水,故「洛」去「水」而加「隹」。魏於行次爲土,土,水之牡也,水得土而乃流,土得水而柔,故除「隹」加「水」,變「雒」爲「洛」。
是歲,長水校尉戴陵諫不冝數行弋獵,帝大怒;陵減死罪一等。
二年春正月,郊祀天地、明堂。甲戌,校獵至原陵,遣使者以太牢祠漢世祖。乙亥,朝日於東郊。臣松之以爲禮天子以春分朝日,秋分夕月;尋此年正月郊祀,有月無日,乙亥朝日,則有日無月,蓋文之脫也。案明帝朝日夕月,皆如禮文,故知此紀爲誤者也。初令郡國口滿十萬者,歲察孝廉一人;其有秀異,無拘戶口。辛巳,分三公戶邑,封子弟各一人爲列侯。壬午,復潁川郡一年田租。魏書載詔曰:「潁川,先帝所由起兵征伐也。官渡之役,四方瓦解,遠近顧望,而此郡守義,丁壯荷戈,老弱負糧。昔漢祖以秦中爲國本,光武恃河內爲王基,今朕復於此登壇受禪,天以此郡翼成大魏。」改許縣爲許昌縣。以魏郡東部爲陽平郡,西部爲廣平郡。魏略曰:改長安、譙、許昌、鄴、洛陽爲五都;立石表,西界冝陽,北循太行,東北界陽平,南循魯陽,東界郯,爲中都之地。令天下聽內徙,復五年,後又增其復。
詔曰:「昔仲尼資大聖之才,懷帝王之器,當衰周之末,無受命之運,在魯、衛之朝,敎化乎洙、泗之上,淒淒焉,遑遑焉,欲屈己以存道,貶身以救世。於時王公終莫能用之,乃退考五代之禮,脩素王之事,因魯史而制春秋,就太師而正雅頌,俾千載之後,莫不宗其文以述作,仰其聖以成謀,咨!可謂命世之大聖,億載之師表者也。遭天下大亂,百祀墮壞,舊居之廟,毀而不脩,褒成之後,絕而莫繼,闕里不聞講頌之聲,四時不睹蒸嘗之位,斯豈所謂崇禮報功,盛德百世必祀者哉!其以議郎孔羨爲宗聖侯,邑百戶,奉孔子祀。」令魯郡脩起舊廟,置百戶吏卒以守衛之,又於其外廣爲室屋以居學者。
三月,加遼東太守公孫恭爲車騎將軍。初復五銖錢。夏四月,以車騎將軍曹仁爲大將軍。五月,鄭甘復叛,遣曹仁討斬之。六月庚子,初祀五嶽四瀆,咸秩群祀。魏書:甲辰,以京師宗廟未成,帝親祠武皇帝於建始殿,躬執饋奠,如家人之禮。丁卯,夫人甄氏卒。戊辰晦,日有食之,有司奏免太尉,詔曰:「災異之作,以譴元首,而歸過股肱,豈禹、湯罪己之義乎?其令百官各虔厥職,後有天地之眚,勿復劾三公。」
秋八月,孫權遣使奉章,並遣于禁等還。丁巳,使太常邢貞持節拜權爲大將軍,封吳王,加九錫。冬十月,授楊彪光祿大夫。魏書曰:己亥,公卿朝朔旦,並引故漢太尉楊彪,待以客禮,詔曰:「夫先王制几杖之賜,所以賔禮黃耇褒崇元老也。昔孔光、卓茂皆以淑德高年,受茲嘉錫。公故漢宰臣,乃祖已來,世著名節,年過七十,行不逾矩,可謂老成人矣,所冝寵異以章舊德。其賜公延年杖及馮幾;謁請之日,便使杖入,又可使著鹿皮冠。」彪辭讓不聽,竟著布單衣、皮弁以見。 續漢書曰:彪見漢祚將終,自以累世爲三公,恥爲魏臣,遂稱足攣,不復行。積十餘年,帝即王位,欲以爲太尉,令近臣宣旨。彪辭曰:「嘗以漢朝爲三公,值世衰亂,不能立尺寸之益,若復爲魏臣,於國之選,亦不爲榮也。」帝不奪其意。黃初四年,詔拜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朝見位次三公,如孔光故事。彪上章固讓,帝不聽,又爲門施行馬,致吏卒,以優崇之。年八十四,以六年薨。子脩,事見陳思王傳。以谷貴,罷五銖錢。魏書曰:十一月辛未,鎮西將軍曹真命眾將及州郡兵討破叛胡治元多、蘆水、封賞等,斬首五萬餘級,獲生口十萬,羊一百一十一萬口,牛八萬,河西遂平。帝初聞胡決水灌顯美,謂左右諸將曰:「昔隗嚻灌略陽,而光武因其疲弊,進兵滅之。今胡決水灌顯美,其事正相似,破胡事今至不久。」旬日,破胡告檄到,上大笑曰:「吾策之於帷幕之內,諸將奮擊於萬里之外,其相應若合符契。前後戰克獲虜,未有如此也。」己卯,以大將軍曹仁爲大司馬。十二月,行東巡。是歲築陵雲台。
三年春正月丙寅朔,日有蝕之。庚午,行幸許昌宮。詔曰:「今之計考,古之貢士也;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若限年然後取士,是呂尚、周晉不顯於前世也。其令郡國所選,勿拘老幼;儒通經術,吏達文法,到皆試用。有司糾故不以實者。」魏書曰:癸亥,孫權上書,說:「劉備支黨四萬人,馬二三千匹,出秭歸,請往埽撲,以克捷爲效。」帝報曰:「昔隗嚻之弊,禍發栒邑,子陽之禽,變起捍關,將軍其亢厲威武,勉蹈竒功,以稱吾意。」
二月,鄯善、龜茲、于闐王各遣使奉獻,詔曰:「西戎即敘,氐、羌來王,詩、書美之。頃者西域外夷並款塞內附,應劭漢書注曰:款,叩也;皆叩塞門來服從。其遣使者撫勞之。」是後西域遂通,置戊己校尉。
三月乙丑,立齊公叡爲平原王,帝弟鄢陵公彰等十一人皆爲王。初制封王之庶子爲郷公,嗣王之庶子爲亭侯,公之庶子爲亭伯。甲戌,立皇子霖爲河東王。甲午,行幸襄邑。夏四月戊申,立鄄城侯植爲鄄城王。癸亥,行還許昌宮。五月,以荊、揚、江表八郡爲荊州,孫權領牧故也;荊州江北諸郡爲郢州。
閏月,孫權破劉備於夷陵。初,帝聞備兵東下,與權交戰,樹柵連營七百餘里,謂群臣曰:「備不曉兵,豈有七百里營可以拒敵者乎!『苞原隰險阻而爲軍者,爲敵所禽』,此兵忌也。孫權上事今至矣。」後七日,破備書到。
秋七月,兾州大蝗,民飢,使尚書杜畿持節開倉廩以振之。八月,蜀大將黃權率眾降。魏書曰:權及領南郡太守史郃等三百一十八人,詣荊州刺史奉上所假印綬、棨戟、幢麾、牙門、鼓車。權等詣行在所,帝置酒設樂,引見於承光殿。權、郃等人人前自陳,帝爲論說軍旅成敗去就之分,諸將無不喜恱。賜權金帛、車馬、衣裘、帷帳、妻妾,下及偏裨皆有差。拜權爲侍中鎮南將軍,封列侯,即日召使驂乘;及封史郃等四十二人皆爲列侯,爲將軍郎將百餘人。
九月甲午,詔曰:「夫婦人與政,亂之本也。自今以後,群臣不得奏事太后,後族之家不得當輔政之任,又不得橫受茅土之爵;以此詔傳後世,若有背違,天下共誅之。」孫盛曰:夫經國營治,必憑俊喆之輔,賢達令德,必居參亂之任,故雖周室之盛,有婦人與焉。然則坤道承天,南面罔二,三從之禮,謂之至順,至於號令自天子出,奏事專行,非古義也。昔在申、呂,實匡有周。苟以天下爲心,惟德是杖,則親疏之授,至公一也,何至後族而必斥遠之哉?二漢之季世,王道陵遲,故令外戚憑寵,職爲亂階。於此,自時昏道喪,運祚將移,縱無王、呂之難,豈乏田、趙之禍乎?而後世觀其若此,深懷酸毒之戒也。至於魏文,遂發一概之詔,可謂有識之爽言,非帝者之宏議。庚子,立皇后郭氏。賜天下男子爵人二級;鰥寡篤癃及貧不能自存者賜谷。
冬十月甲子,表首陽山東爲壽陵,作終制曰:「禮,國君即位爲椑,椑音扶歷反。存不忘亡也。臣松之按:禮,天子諸侯之棺,各有重數;棺之親身者曰椑。昔堯葬谷林,通樹之,禹葬會稽,農不易畝,呂氏春秋:堯葬於谷林,通樹之;舜葬於紀,市廛不變其肆;禹葬會稽,不變人徒。故葬於山林,則合乎山林。封樹之制,非上古也,吾無取焉。壽陵因山爲體,無爲封樹,無立寢殿,造園邑,通神道。夫葬也者,藏也,欲人之不得見也。骨無痛癢之知,冢非棲神之宅,禮不墓祭,欲存亡之不黷也,爲棺槨足以朽骨,衣衾足以朽肉而已。故吾營此丘墟不食之地,欲使易代之後不知其處。無施葦炭,無藏金銀銅鐵,一以瓦器,合古塗車、芻靈之義。棺但漆際會三過,飯含無以珠玉,無施珠襦玉匣,諸愚俗所爲也。季孫以璵璠斂,孔子歷級而救之,譬之暴骸中原。宋公厚葬,君子謂華元、樂莒不臣,以爲棄君於惡。漢文帝之不發,霸陵無求也;光武之掘,原陵封樹也。霸陵之完,功在釋之;原陵之掘,罪在明帝。是釋之忠以利君,明帝愛以害親也。忠臣孝子,冝思仲尼、丘明、釋之之言,鑒華元、樂莒、明帝之戒,存於所以安君定親,使魂靈萬載無危,斯則賢聖之忠孝矣。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國,亦無不掘之墓也。喪亂以來,漢氏諸陵無不發掘,至乃燒取玉匣金縷,骸骨並盡,是焚如之刑也,豈不重痛哉!禍由乎厚葬封樹。『桑、霍爲我戒』,不亦明乎?其皇后及貴人以下,不隨王之國者,有終沒皆葬澗西,前又以表其處矣。蓋舜葬蒼梧,二妃不從,延陵葬子,遠在嬴、博,魂而有靈,無不之也,一澗之閒,不足爲遠。若違今詔,妄有所變改造施,吾爲戮屍地下,戮而重戮,死而重死。臣子爲蔑死君父,不忠不孝,使死者有知,將不福汝。其以此詔藏之宗廟,副在尚書、秘書、三府。」
是月,孫權復叛。復郢州爲荊州。帝自許昌南征,諸軍兵並進,權臨江拒守。十一月辛丑,行幸宛。庚申晦,日有食之。是歲,穿靈芝池。
四年春正月,詔曰:「喪亂以來,兵革未戢,天下之人,互相殘殺。今海內初定,敢有私復仇者皆族之。」築南巡台於宛。三月丙申,行自宛還洛陽宮。癸卯,月犯心中央大星。魏書載丙午詔曰:「孫權殘害民物,朕以寇不可長,故分命猛將三道並征。今征東諸軍與權黨呂范等水戰,則斬首四萬,獲船萬艘。大司馬據守濡須,其所禽獲亦以萬數。中軍、征南攻圍江陵,左將軍張郃等舳艫直渡,擊其南渚,賊赴水溺死者數千人,又爲地道攻城,城中外雀鼠不得出入,此几上肉耳!而賊中癘氣疾病,夾江塗地,恐相染污。昔周武伐殷,旋師孟津,漢祖征隗嚻,還軍高平,皆知天時而度賊情也。且成湯解三面之網,天下歸仁。今開江陵之圍,以緩成死之禽。且休力役,罷省繇戍,畜養士民,咸使安息。」丁未,大司馬曹仁薨。是月大疫。
夏五月,有鵜鶘鳥集靈芝池,詔曰:「此詩人所謂污澤也。曹詩『刺恭公遠君子而近小人』,今豈有賢智之士處於下位乎?否則斯鳥何爲而至?其博舉天下儁德茂才、獨行君子,以荅曹人之刺。」魏書曰:辛酉,有司奏造二廟,立太皇帝廟,大長秋特進侯與高祖合祭,親盡以次毀;特立武皇帝廟,四時享祀,爲魏太祖,萬載不毀也。
六月甲戌,任城王彰薨於京都。甲申,太尉賈詡薨。太白晝見。是月大雨,伊、洛溢流,殺人民,壞廬宅。魏書曰:七月乙未,大軍當出,使太常以特牛一告祠於郊。臣松之按:魏郊祀奏中,尚書盧毓議祀厲殃事云:「具犧牲祭器,如前後師出告郊之禮。」如此,則魏氏出師,皆告郊也。秋八月丁卯,以廷尉鍾繇爲太尉。魏書曰:有司奏改漢氏宗廟安世樂曰正世樂,嘉至樂曰迎靈樂,武德樂曰武頌樂,昭容樂曰昭業樂,雲翹舞曰鳳翔舞,育命舞曰靈應舞,武德舞曰武頌舞,文昭舞曰大昭舞,五行舞曰大武舞。辛未,校獵於熒陽,遂東巡。論征孫權功,諸將已下進爵增戶各有差。九月甲辰,行幸許昌宮。魏書曰:十二月丙寅,賜山陽公夫人湯沐邑,公女曼爲長樂郡公主,食邑各五百戶。是冬,甘露降芳林園。臣松之按:芳林園即今華林園,齊王芳即位,改爲華林。
五年春正月,初令謀反大逆乃得相告,其餘皆勿聽治;敢妄相告,以其罪罪之。三月,行自許昌還洛陽宮。夏四月,立太學,制五經課試之法,置春秋穀梁博士。五月,有司以公卿朝朔望日,因奏疑事,聽斷大政,論辨得失。秋七月,行東巡,幸許昌宮。八月,爲水軍,親御龍舟,循蔡、頴,浮淮,幸壽春。揚州界將吏士民,犯五歲刑已下,皆原除之。九月,遂至廣陵,赦青、徐二州,改易諸將守。冬十月乙卯,太白晝見。行還許昌宮。魏書載癸酉詔曰:「近之不綏,何遠之懷?今事多而民少,上下相弊以文法,百姓無所措其手足。昔泰山之哭者,以爲苛政甚於猛虎,吾備儒者之風,服聖人之遺敎,豈可以目翫其辭,行違其誡者哉?廣議輕刑,以惠百姓。」十一月庚寅,以兾州飢,遣使者開倉廩振之。戊申晦,日有食之。
十二月,詔曰:「先王制禮,所以昭孝事祖,大則郊社,其次宗廟,三辰五行,名山大川,非此族也,不在祀典。叔世衰亂,崇信巫史,至乃宮殿之內,戶牖之間,無不沃酹,甚矣其惑也。自今,其敢設非祀之祭,巫祝之言,皆以執左道論,著於令典。」是歲穿天淵池。
六年春二月,遣使者循行許昌以東盡沛郡,問民所疾苦,貧者振貸之。魏略載詔曰:「昔軒轅建四面之號,周武稱『予有亂臣十人』,斯蓋先聖所以體國君民,亮成天工,多賢爲貴也。今內有公卿以鎮京師,外設牧伯以監四方,至於元戎出征,則軍中冝有柱石之賢帥,輜重所在,又冝有鎮守之重臣,然後車駕可以周行天下,無內外之慮。吾今當征賊,欲守之積年。其以尚書令潁郷侯陳群爲鎮軍大將軍,尚書僕射西郷侯司馬懿爲撫軍大將軍。若吾臨江授諸將方略,則撫軍當留許昌,督後諸軍,錄後台文書事;鎮軍隨車駕,當董督眾軍,錄行尚書事;皆假節鼓吹,給中軍兵騎六百人。吾欲去江數里,築宮室,往來其中,見賊可擊之形,便出竒兵擊之;若或未可,則當舒六軍以遊獵,饗賜軍士。」三月,行幸召陵,通討虜渠。乙巳,還許昌宮。并州刺史梁習討鮮卑軻比能,大破之。辛未,帝爲舟師東征。五月戊申,幸譙。壬戌,熒惑入太微。
六月,利成郡兵蔡方等以郡反,殺太守徐質。遣屯騎校尉任福、步兵校尉段昭與青州刺史討平之;其見脅略及亡命者,皆赦其罪。
秋七月,立皇子鑒爲東武陽王。八月,帝遂以舟師自譙循渦入淮,從陸道幸徐。九月,築東巡台。冬十月,行幸廣陵故城,臨江觀兵,戎卒十餘萬,旌旗數百里。魏書載帝於馬上爲詩曰:「觀兵臨江水,水流何湯湯!戈矛成山林,玄甲曜日光。猛將懷暴怒,膽氣正從橫。誰雲江水廣,一葦可以航,不戰屈敵虜,戢兵稱賢良。古公宅岐邑,實始翦殷商。孟獻營虎牢,鄭人懼稽顙。充國務耕殖,先零自破亡。興農淮泗間,築室都徐方。量冝運權略,六軍咸恱康;豈如東山詩,悠悠多憂傷。」是歲大寒,水道冰,舟不得入江,乃引還。十一月,東武陽王鑑薨。十二月,行自譙過梁,遣使以太牢祀故漢太尉橋玄。
七年春正月,將幸許昌,許昌城南門無故自崩,帝心惡之,遂不入。壬子,行還洛陽宮。三月,築九華台。夏五月丙辰,帝疾篤,召中軍大將軍曹真、鎮軍大將軍陳群、征東大將軍曹休、撫軍大將軍司馬宣王,並受遺詔輔嗣主。遣後宮淑媛、昭儀已下歸其家。丁巳,帝崩於嘉福殿,時年四十。魏書曰:殯於崇華前殿。六月戊寅,葬首陽陵。自殯及葬,皆以終制從事。魏氏春秋曰:明帝將送葬,曹真、陳群、王朗等以暑熱固諫,乃止。孫盛曰:夫窀穸之事,孝子之極痛也,人倫之道,於斯莫重。故天子七月而葬,同軌畢至。夫以義感之情,猶盡臨隧之哀,況乎天性發中,敦禮者重之哉!魏氏之德,仍世不基矣。昔華元厚葬,君子以爲棄君於惡,群等之諫,棄孰甚焉!鄄城侯植爲誄曰:「惟黃初七年五月七日,大行皇帝崩,嗚呼哀哉!於時天震地駭,崩山隕霜,陽精薄景,五緯錯行,百姓呼嗟,萬國悲悼,若喪考妣,恩過墓唐,擗踴郊野,仰想穹蒼,僉曰何辜,早世殞喪,嗚呼哀哉!悲夫大行,忽焉光滅,永棄萬國,雲往雨絕。承問荒忽,惛懵哽咽,袖鋒抽刃,嘆自僵斃,追慕三良,甘心同穴。感惟南風,惟以郁滯,終於偕沒,指景自誓。考諸先記,尋之哲言,生若浮寄,惟德可論,朝聞夕逝,孔志所存。皇雖一沒,天祿永延,何以述德?表之素旃。何以詠功?宣之管弦。乃作誄曰:皓皓太素,兩儀始分,中和產物,肈有人倫,爰曁三皇,寔秉道真,降逮五帝,繼以懿純,三代製作,踵武立勛。季嗣不維,網漏於秦,崩樂滅學,儒坑禮焚,二世而殲,漢氏乃因,弗求古訓,嬴政是遵,王綱帝典,闃爾無聞。末光幽昧,道究運遷,乾坤回曆,簡聖授賢,乃眷大行,屬以黎元。龍飛啟祚,合契上玄,五行定紀,改號革年,明明赫赫,受命於天。仁風偃物,德以禮宣;祥惟聖質,嶷在幼妍。庶幾六典,學不過庭,潛心無罔,亢志青冥。才秀藻朗,如玉之瑩,聽察無向,瞻睹未形。其剛如金,其貞如瓊,如冰之絜,如砥之平。爵公無私,戮違無輕,心鏡萬機,攬照下情。思良股肱,嘉昔伊呂,搜揚側陋,舉湯代禹;拔才岩穴,取士蓬戶,唯德是縈,弗拘禰祖。宅土之表,道義是圖,弗營厥險,六合是虞。齊契共遵,下以純民,恢折規矩,克紹前人。科條品制,褒貶以因。乘殷之輅,行夏之辰。金根黃屋,翠葆龍鱗,紼冕崇麗,衡紞惟新,尊肅禮容,矚之若神。方牧妙舉,欽於恤民,虎將荷節,鎮彼四鄰;朱旗所剿,九壤被震,疇克不若?孰敢不臣?縣旌海表,萬里無塵。虜備凶徹,鳥殪江岷,權若涸魚,干臘矯鱗,肅慎納貢,越裳效珍,條支絕域,侍子內賔。德儕先皇,功侔太古。上靈降瑞,黃初叔祜:河龍洛龜,凌波游下;平鈞應繩,神鸞翔舞;數莢階除,系風扇暑;皓獸素禽,飛走郊野;神鍾寶鼎,形自舊土;雲英甘露,瀸塗被宇;靈芝冒沼,朱華陰渚。回回凱風,祁祁甘雨,稼穡豐登,我稷我黍。家佩惠君,戶蒙慈父。圖致太和,洽德全義。將登介山,先皇作儷。鐫石紀勛,兼錄眾瑞,方隆封禪,歸功天地,賔禮百靈,勛命視規,望祭四岳,燎封奉柴,肅於南郊,宗祀上帝。三牲既供,夏禘秋嘗,元侯佐祭,獻璧奉璋。鸞輿幽藹,龍旗太常,爰迄太廟,鍾鼓鍠鍠,頌德詠功,八佾鏘鏘。皇祖既饗,烈考來享,神具醉止,降茲福祥。天地震盪,大行康之;三辰暗昧,大行光之;皇紘絕維,大行綱之;神器莫統,大行當之;禮樂廢弛,大行張之;仁義陸沈,大行揚之;潛龍隱鳳,大行翔之;疏狄遐康,大行匡之。在位七載,元功仍舉,將永太和,絕跡三五,冝作物師,長爲神主,壽終金石,等筭東父,如何奄忽,摧身后土,俾我棾棾,靡瞻靡顧。嗟嗟皇穹,胡寧忍務?嗚呼哀哉!明監吉凶,體遠存亡,深垂典制,申之嗣皇。聖上虔奉,是順是將,乃創玄宇,基爲首陽,擬跡谷林,追堯慕唐,合山同陵,不樹不疆,塗車芻靈,珠玉靡藏。百神警侍,來賔幽堂,耕禽田獸,望魂之翔。於是,俟大隧之致功兮,練元辰之淑禎,潛華體於梓宮兮,馮正殿以居靈。顧望嗣之號咷兮,存臨者之悲聲,悼晏駕之既修兮,感容車之速征。浮飛魂於輕霄兮,就黃墟以滅形,背三光之昭晰兮,歸玄宅之冥冥。嗟一往之不反兮,痛閟闥之長扃。咨遠臣之眇眇兮,成凶諱以怛驚,心孤絕而靡告兮,紛流涕而交頸。思恩榮以橫奔兮,閡闕塞之嶢崢,顧衰絰以輕舉兮,迫關防之我嬰。欲高飛而遙憩兮,憚天網之遠經,遙投骨於山足兮,報恩養於下庭。慨拊心而自悼兮,懼施重而命輕,嗟微驅之是效兮,甘九死而忘生,幾司命之役籍兮,先黃髮而隕零,天蓋高而察卑兮,兾神明之我聽。獨鬱伊而莫愬兮,追顧景而憐形,奏斯文以寫思兮,結翰墨以敷誠。嗚呼哀哉!」
初,帝好文學,以著述爲務,自所勒成垂百篇。又使諸儒撰集經傳,隨類相從,凡千餘篇,號曰皇覽。魏書曰:帝初在東宮,疫癘大起,時人雕傷,帝深感嘆,與素所敬者大理王朗書曰:「生有七尺之形,死爲一棺之土,唯立德揚名,可以不朽,其次莫如著篇籍。疫癘數起,士人雕落,余獨何人,能全其壽?」故論撰所著典論、詩賦,蓋百餘篇,集諸儒於肅城門內,講論大義,侃侃無倦。常嘉漢文帝之爲君,寬仁玄默,務欲以德化民,有賢聖之風。時文學諸儒,或以爲孝文雖賢,其於聦明,通達國體,不如賈誼。帝由是著太宗論曰:「昔有苗不賔,重華舞以干戚,尉他稱帝,孝文撫以恩德,吳王不朝,錫之几杖以撫其意,而天下賴安;乃弘三章之敎,愷悌之化,欲使曩時累息之民,得闊步高談,無危懼之心。若賈誼之才敏,籌畫國政,特賢臣之器,管、晏之姿,豈若孝文大人之量哉?」三年之中,以孫權不服,復班太宗論於天下,明示不願征伐也。他日又從容言曰:「顧我亦有所不取於漢文帝者三:殺薄昭;幸鄧通;慎夫人衣不曳地,集上書囊爲帳帷。以爲漢文儉而無法,舅後之家,但當養育以恩而不當假藉以權,既觸罪法,又不得不害矣。」其欲秉持中道,以爲帝王儀表者如此。 胡沖吳歷曰:帝以素書所著典論及詩賦餉孫權,又以紙寫一通與張昭。
評曰:文帝天資文藻,下筆成章,博聞彊識,才藝兼該;典論帝自敘曰:初平之元,董卓殺主鴆後,盪覆王室。是時四海既困中平之政,兼惡卓之凶逆,家家思亂,人人自危。山東牧守咸以春秋之義,「衛人討州吁於濮」,言人人皆得討賊。於是大興義兵,名豪大俠,富室彊族,飄揚雲會,萬里相赴;兗、豫之師戰於滎陽,河內之甲軍於孟津。卓遂遷大駕,西都長安。而山東大者連郡國,中者嬰城邑,小者聚阡陌,以還相吞滅。會黃巾盛於海、岱,山寇暴於並、兾,乘勝轉攻,席捲而南,郷邑望煙而奔,城郭睹塵而潰,百姓死亡,暴骨如莽。余時年五歲,上以世方擾亂,敎余學射,六歲而知射,又敎余騎馬,八歲而能騎射矣。以時之多故,每征,余常從。建安初,上南征荊州,至宛,張繡降。旬日而反,亡兄孝廉子脩、從兄安民遇害。時餘年十歲,乘馬得脫。夫文武之道,各隨時而用,生於中平之季,長於戎旅之間,是以少好弓馬,於今不衰;逐禽輒十里,馳射常百步,日多體健,心每不猒。建安十年,始定兾州,濊、貊貢良弓,燕、代獻名馬。時歲之暮春,句芒司節,和風扇物,弓燥手柔,草淺獸肥,與族兄子丹獵於鄴西,終日手獲麞鹿九,雉兔三十。後軍南征次內蠡,尚書令荀彧奉使犒軍,見余談論之末,彧言:「聞君善左右射,此實難能。」余言:「執事未睹夫項發口縱,俯馬蹄而仰月支也。」彧喜笑曰:「乃爾!」余曰:「埒有常徑,的有常所,雖每發輒中,非至妙也。若馳平原,赴豐草,要狡獸,截輕禽,使弓不虛彎,所中必洞,斯則妙矣。」時軍祭酒張京在坐,顧彧拊手曰「善」。余又學擊劔,閱師多矣,四方之法各異,唯京師爲善。桓、靈之閒,有虎賁王越善斯術,稱於京師。河南史阿言昔與越游,具得其法,余從阿學之精熟。嘗與平虜將軍劉勛、奮威將軍鄧展等共飲,宿聞展善有手臂,曉五兵,又稱其能空手入白刃。余與論劔良久,謂言將軍法非也,余顧嘗好之,又得善術,因求與余對。時酒酣耳熱,方食芋蔗,便以爲杖,下殿數交,三中其臂,左右大笑。展意不平,求更爲之。余言吾法急屬,難相中面,故齊臂耳。展言願復一交,余知其欲突以取交中也,因偽深進,展果尋前,余卻腳鄛,正截其顙,坐中驚視。余還坐,笑曰:「昔陽慶使淳于意去其故方,更授以秘術,今余亦願鄧將軍捐棄故伎,更受要道也。」一坐盡歡。夫事不可自謂己長,余少曉持復,自謂無對;俗名雙戟爲坐鐵室,鑲楯爲蔽木戶;後從陳國袁敏學,以單攻復,每爲若神,對家不知所出,先曰若逢敏於狹路,直決耳!余於他戲弄之事少所喜,唯彈棋略盡其巧,少爲之賦。昔京師先工有馬合郷侯、東方安世、張公子,常恨不得與彼數子者對。上雅好詩書文籍,雖在軍旅,手不釋卷,每每定省從容,常言人少好學則思專,長則善忘,長大而能勤學者,唯吾與袁伯業耳。余是以少誦詩、論,及長而備歷五經、四部,史、漢、諸子百家之言,靡不畢覽。博物志曰:帝善彈棋,能用手巾角。時有一書生,又能低頭以所冠著葛巾角撇棋。若加之曠大之度,勵以公平之誠,邁志存道,克廣德心,則古之賢主,何遠之有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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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7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三國志   卷三‧魏書三 明帝紀第三  明皇帝諱叡,字元仲,文帝太子也。生而太祖愛之,常令在左右。魏書曰:帝生數歲而有岐嶷之姿,武皇帝異之,曰:「我基於爾三世矣。」每朝宴會同,與侍中近臣並列帷幄。好學多識,特留意於法理。年十五,封武德侯,黃初二年爲齊公,三年爲平原王。以其母誅,故未建爲嗣。魏略曰:文帝以郭后無子,詔使子養帝。帝以母不以道終,意甚不平。後不獲已,乃敬事郭后,旦夕因長御問起居,郭后亦自以無子,遂加慈愛。文帝始以帝不恱,有意欲以他姬子京兆王爲嗣,故久不拜太子。 魏末傳曰:帝常從文帝獵,見子母鹿。文帝射殺鹿母,使帝射鹿子,帝不從,曰:「陛下已殺其母,臣不忍復殺其子。」因涕泣。文帝即放弓箭,以此深竒之,而樹立之意定。七年夏五月,帝病篤,乃立爲皇太子。丁巳,即皇帝位,大赦。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諸臣封爵各有差。世語曰:帝與朝士素不接,即位之後,群下想聞風采。居數日,獨見侍中劉曄,語盡日。眾人側聽,曄既出,問「何如」?曄曰:「秦始皇、漢孝武之儔,才具微不及耳。」癸未,追諡母甄夫人曰文昭皇后。壬辰,立皇弟蕤爲陽平王。
八月,孫權攻江夏郡,太守文聘堅守。朝議欲發兵救之,帝曰:「權習水戰,所以敢下船陸攻者,幾掩不備也。今已與聘相持,夫攻守勢倍,終不敢久也。」先時遣治書侍御史荀禹慰勞邊方,禹到,於江夏發所經縣兵及所從步騎千人乘山舉火,權退走。
辛巳,立皇子冏爲清河王。吳將諸葛瑾、張霸等寇襄陽,撫軍大將軍司馬宣王討破之,斬霸,征東大將軍曹休又破其別將於尋陽。論功行賞各有差。冬十月,清河王冏薨。十二月,以太尉鍾繇爲太傅,征東大將軍曹休爲大司馬,中軍大將軍曹真爲大將軍,司徒華歆爲太尉,司空王朗爲司徒,鎮軍大將軍陳群爲司空,撫軍大將軍司馬宣王爲驃騎大將軍。
太和元年春正月,郊祀武皇帝以配天,宗祀文皇帝於明堂以配上帝。分江夏南部,置江夏南部都尉。西平麴英反,殺臨羌令、西都長,遣將軍郝昭、鹿磐討斬之。二月辛未,帝耕於藉田。辛巳,立文昭皇后寢廟於鄴。丁亥,朝日於東郊。夏四月乙亥,行五銖錢。甲申,初營宗廟。秋八月,夕月於西郊。冬十月丙寅,治兵於東郊。焉耆王遣子入侍。十一月,立皇后毛氏。賜天下男子爵人二級,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賜谷。十二月,封后父毛嘉爲列侯。新城太守孟達反,詔驃騎將軍司馬宣王討之。三輔決錄曰:伯郎,涼州人,名不令休。其注曰:伯郎姓孟,名他,扶風人。靈帝時。中常侍張讓專朝政,讓監奴典護家事。他仕不遂,乃盡以家財賂監奴,與共結親,積年家業爲之破盡。眾奴皆慚,問他所欲,他曰:「欲得卿曹拜耳。」奴被恩久,皆許諾。時賔客求見讓者,門下車常數百乘,或累日不得通。他最後到,眾奴伺其至,皆迎車而拜,徑將他車獨入。眾人悉驚,謂他與讓善,爭以珍物遺他。他得之,盡以賂讓,讓大喜。他又以蒲桃酒一斛遺讓,即拜涼州刺史。他生達,少入蜀。其處蜀事跡在劉封傳。 魏略曰:達以延康元年率部曲四千餘家歸魏。文帝時初即王位,既宿知有達,聞其來,甚恱,令貴臣有識察者往觀之,還曰「將帥之才也」,或曰「卿相之器也」,王益欽達。逆與達書曰:「近日有命,未足達旨,何者?昔伊摯背商而歸周,百里去虞而入秦,樂毅感鴟夷以蟬蛻,王遵識逆順以去就,皆審興廢之符效,知成敗之必然,故丹青畫其形容,良史載其功勳。聞卿姿度純茂,器量優絕,當騁能明時,收名傳記。今者翻然濯鱗清流,甚相嘉樂,虛心西望,依依若舊,下筆屬辭,歡心從之。昔虞卿入趙,再見取相,陳平就漢,一覲參乘,孤今於卿,情過於往,故致所御馬物以昭忠愛。」又曰:「今者海內清定,萬里一統,三垂無風塵之警,中夏無狗吠之虞,以是弛罔闊禁,與世無疑,保官空虛,初無資任。卿來相就,當明孤意,慎勿令家人繽紛道路,以親駭疏也。若卿欲來相見,且當先安部曲,有所保固,然後徐徐輕騎來東。」達既至譙,進見閒雅,才辯過人,眾莫不屬目。又王近出,乘小輦,執達手,撫其背戲之曰:「卿得無爲劉備刺客邪?」遂與同載。又加拜散騎常侍,領新城太守,委以西南之任。時眾臣或以爲待之太猥,又不冝委以方任。王聞之曰:「吾保其無他,亦譬以蒿箭射蒿中耳。」達既爲文帝所寵,又與桓階、夏侯尚親善,及文帝崩,時桓、尚皆卒,達自以羈旅久在疆場,心不自安。諸葛亮聞之,陰欲誘達,數書招之,達與相報荅。魏興太守申儀與達有隙,密表達與蜀潛通,帝未之信也。司馬宣王遣參軍梁幾察之,又勸其入朝。達驚懼,遂反。 干寶晉紀曰:達初入新城,登白馬塞,嘆曰:「劉封、申耽,據金城千里而失之乎!」
二年春正月,宣王攻破新城,斬達,傳其首。魏略曰:宣王誘達將李輔及達甥鄧賢,賢等開門內軍。達被圍旬有六日而敗,焚其首於洛陽四達之衢。分新城之上庸、武陵、巫縣爲上庸郡,錫縣爲錫郡。
蜀大將諸葛亮寇邊,天水、南安、安定三郡吏民叛應亮。魏書曰:是時朝臣未知計所出,帝曰:「亮阻山爲固,今者自來,既合兵書致人之術;且亮貪三郡,知進而不知退,今因此時,破亮必也。」乃部勒兵馬步騎五萬拒亮。遣大將軍曹真都督關右,並進兵。右將軍張郃擊亮於街亭,大破之。亮敗走,三郡平。丁未,行幸長安。魏略載帝露布天下並班告益州曰:「劉備背恩,自竄巴蜀。諸葛亮棄父母之國,阿殘賊之黨,神人被毒,惡積身滅。亮外慕立孤之名,而內貪專擅之實。劉升之兄弟守空城而已。亮又侮易益土,虐用其民,是以利狼、宕渠、高定、青羌莫不瓦解,爲亮仇敵。而亮反裘負薪,里盡毛殫,刖趾適屨,刻肌傷骨,反更稱說,自以爲能。行兵於井底,游步於牛蹄。自朕即位,三邊無事,猶哀憐天下數遭兵革,且欲養四海之耆老,長後生之孤幼,先移風於禮樂,次講武於農隙,置亮畫外,未以爲虞。而亮懷李熊愚勇之智,不思荊邯度德之戒,驅略吏民,盜利祁山。王師方振,膽破氣奪,馬謖、高祥望旗奔敗。虎臣逐北,蹈屍涉血,亮也小子,震驚朕師。猛銳踴躍,咸思長驅。朕惟率土莫非王臣,師之所處,荊棘生焉,不欲使十室之邑忠信貞良與夫淫昏之黨,同受塗炭。故先開示,以昭國誠,勉思變化,無滯亂邦。巴蜀將吏士民諸爲亮所劫迫,公卿已下皆聽束手。」夏四月丁酉,還洛陽宮。魏略曰:是時訛言云帝已崩,從駕群臣迎立雍丘王植。京師自卞太后群公盡懼。及帝還,皆私察顏色。卞太后悲喜,欲推始言者,帝曰:「天下皆言,將何所推?」赦繫囚非殊死以下。乙巳,論討亮功,封爵增邑各有差。五月,大旱。六月,詔曰:「尊儒貴學,王敎之本也。自頃儒官或非其人,將何以宣明聖道?其高選博士,才任侍中常侍者。申敕郡國,貢士以經學爲先。」秋九月,曹休率諸軍至皖,與吳將陸議戰於石亭,敗績。乙酉,立皇子穆爲繁陽王。庚子,大司馬曹休薨。冬十月,詔公卿近臣舉良將各一人。十一月,司徒王朗薨。十二月,諸葛亮圍陳倉,曹真遣將軍費曜等拒之。魏略曰:先是使將軍郝昭築陳倉城;會亮至,圍昭,不能拔。昭字伯道,太原人,爲人雄壯,少入軍爲部曲督,數有戰功,爲雜號將軍,遂鎮守河西十餘年,民夷畏服。亮圍陳倉,使昭郷人靳詳於城外遙說之,昭於樓上應詳曰:「魏家科法,卿所練也;我之爲人,卿所知也。我受國恩多而門戶重,卿無可言者,但有必死耳。卿還謝諸葛,便可攻也。」詳以昭語告亮,亮又使詳重說昭,言人兵不敵,無爲空自破滅。昭謂詳曰:「前言已定矣。我識卿耳,箭不識也。」詳乃去。亮自以有眾數萬,而昭兵才千餘人,又度東救未能便到,乃進兵攻昭,起雲梯衝車以臨城。昭於是以火箭逆射其雲梯,梯然,梯上人皆燒死。昭又以繩連石磨壓其衝車,衝車折。亮乃更爲井闌百尺以付城中,以土丸填壍,欲直攀城,昭又於內築重牆。亮足爲城突,欲踴出於城裡,昭又於城內穿地橫截之。晝夜相攻拒二十餘日,亮無計,救至,引退。詔嘉昭善守,賜爵列侯。及還,帝引見慰勞之,顧謂中書令孫資曰:「卿郷里乃有爾曹快人,爲將灼如此,朕復何憂乎?」仍欲大用之。會病亡,遺令戒其子凱曰:「吾爲將,知將不可爲也。吾數發冢,取其木以爲攻戰具,又知厚葬無益於死者也。汝必斂以時服。且人生有處所耳,死復何在邪?今去本墓遠,東西南北,在汝而已。」遼東太守公孫恭兄子淵劫奪恭位,遂以淵領遼東太守。
三年夏四月,元城王禮薨。六月癸卯,繁陽王穆薨。戊申,追尊高祖大長秋曰高皇帝,夫人吳氏曰高皇后。
秋七月,詔曰:「禮,王后無嗣,擇建支子以繼太宗,則當纂正統而奉公義,何得復顧私親哉!漢宣繼昭帝后,加悼考以皇號;哀帝以外藩援立,而董宏等稱引亡秦,或誤時朝,既尊恭皇,立廟京都,又寵藩妾,使比長信,敘昭穆於前殿,並四位於東宮,僭差無度,人神弗祐,而非罪師丹忠正之諫,用致丁、傅焚如之禍。自是之後,相踵行之。昔魯文逆祀,罪由夏父;宋國非度,譏在華元。其令公卿有司,深以前世行事爲戒。後嗣萬一有由諸侯入奉大統,則當明爲人後之義;敢爲佞邪導諛時君,妄建非正之號以干正統,謂考爲皇,稱妣爲後,則股肱大臣,誅之無赦。其書之金策,藏之宗廟,著於今典。」
冬十月,改平望觀曰聽訟觀。帝常言「獄者,天下之性命也」,每斷大獄,常幸觀臨聽之。
初,洛陽宗廟未成,神主在鄴廟。十一月,廟始成,使太常韓曁持節迎高皇帝、太皇帝、武帝、文帝神主於鄴,十二月己丑至,奉安神主於廟。臣松之按:黃初四年,有司奏立二廟,太皇帝大長秋與文帝之高祖共一廟,特立武帝廟,百世不毀。今此無高祖神主,蓋以親盡毀也。此則魏初唯立親廟,祀四室而已。至景初元年,始定七廟之制。 孫盛曰:事亡猶存,祭如神在,迎遷神主,正斯冝矣。
癸卯,大月氏王波調遣使奉獻,以調爲親魏大月氏王。
四年春二月壬午,詔曰:「世之質文,隨敎而變。兵亂以來,經學廢絕,後生進趣,不由典謨。豈訓導未洽,將進用者不以德顯乎?其郎吏學通一經,才任牧民,博士課試,擢其高第者,亟用;其浮華不務道本者,皆罷退之。」戊子,詔太傅三公:以文帝典論刻石,立於廟門之外。癸巳,以大將軍曹真爲大司馬,驃騎將軍司馬宣王爲大將軍,遼東太守公孫淵爲車騎將軍。夏四月,太傅鍾繇薨。六月戊子,太皇太后崩。丙申,省上庸郡。秋七月,武宣卞後祔葬於高陵。詔大司馬曹真、大將軍司馬宣王伐蜀。八月辛巳,行東巡,遣使者以特牛祠中嶽。魏書曰:行過繁昌,使執金吾臧霸行太尉事,以特牛祠受禪壇。 臣松之按:漢紀章帝元和三年,詔高邑縣祠即位壇,五成陌北,臘祠門戶。此雖前代已行故事,然爲壇以祀天,而壇非神也,今無事於上帝,而致祀於虛壇,求之義典,未詳所據。乙未,幸許昌宮。九月,大雨,伊、洛、河、漢水溢,詔真等班師。冬十月乙卯,行還洛陽宮。庚申,令:「罪非殊死聽贖各有差。」十一月,太白犯歲星。十二月辛未,改葬文昭甄后於朝陽陵。丙寅,詔公卿舉賢良。
五年春正月,帝耕於藉田。三月,大司馬曹真薨。諸葛亮寇天水,詔大將軍司馬宣王拒之。自去冬十月至此月不雨,辛巳,大雩。夏四月,鮮卑附義王軻比能率其種人及丁零大人兒禪詣幽州貢名馬。復置護匈奴中郎將。秋七月丙子,以亮退走,封爵增位各有差。魏書曰:初,亮出,議者以爲亮軍無輜重,糧必不繼,不擊自破,無爲勞兵;或欲自芟上邽左右生麥以奪賊食,帝皆不從。前後遣兵增宣王軍,又敕使護麥。宣王與亮相持,賴得此麥以爲軍糧。乙酉,皇子殷生,大赦。
八月,詔曰:「古者諸侯朝聘,所以敦睦親親協和萬國也。先帝著令,不欲使諸王在京都者,謂幼主在位,母后攝政,防微以漸,關諸盛衰也。朕惟不見諸王十有二載,悠悠之懷,能不興思!其令諸王及宗室公侯各將適子一人朝。後有少主、母后在宮者,自如先帝令,申明著於令。」十一月乙酉,月犯軒轅大星。戊戌晦,日有蝕之。十二月甲辰,月犯鎮星。戊午,太尉華歆薨。
六年春二月,詔曰:「古之帝王,封建諸侯,所以藩屏王室也。詩不云乎,『懷德維寧,宗子維城』。秦、漢繼周,或彊或弱,俱失厥中。大魏創業,諸王開國,隨時之冝,未有定製,非所以永爲後法也。其改封諸侯王,皆以郡爲國。」三月癸酉,行東巡,所過存問高年鰥寡孤獨,賜谷帛。乙亥,月犯軒轅大星。夏四月壬寅,行幸許昌宮。甲子,初進新果於廟。五月,皇子殷薨,追封諡安平哀王。秋七月,以衛尉董昭爲司徒。九月,行幸摩陂,治許昌宮,起景福、承光殿。冬十月,殄夷將軍田豫帥眾討吳將周賀於成山,殺賀。十一月丙寅,太白晝見。有星孛於翼,近太微上將星。庚寅,陳思王植薨。十二月,行還許昌宮。
青龍元年春正月甲申,青龍見郟之摩陂井中。二月丁酉,幸摩陂觀龍,於是改年;改摩陂爲龍陂,賜男子爵人二級,鰥寡孤獨無出今年租賦。三月甲子,詔公卿舉賢良篤行之士各一人。夏五月壬申,詔祀故大將軍夏侯惇、大司馬曹仁、車騎將軍程昱於太祖廟庭。魏書載詔曰:「昔先王之禮,於功臣存則顯其爵祿,沒則祭於大蒸,故漢氏功臣祠於廟庭。大魏元功之臣功勳優著,終始休明者,其皆依禮祀之。」於是以惇等配饗之。戊寅,北海王蕤薨。閏月庚寅朔,日有蝕之。丁酉,改封宗室女非諸王女皆爲邑主。詔諸郡國山川不在祠典者勿祠。六月,洛陽宮鞠室災。
保塞鮮卑大人步度根與叛鮮卑大人軻比能私通,并州刺史畢軌表,輒出軍以外威比能,內鎮步度根。帝省表曰:「步度根以爲比能所誘,有自疑心。今軌出軍,適使二部驚合爲一,何所威鎮乎?」促敕軌,以出軍者慎勿越塞過句注也。比詔書到,軌以進軍屯陰館,遣將軍蘇尚、董弼追鮮卑。比能遣子將千餘騎迎步度根部落,與尚、弼相遇,戰於樓煩,二將敗沒。步度根部落皆叛出塞,與比能合寇邊。遣驍騎將軍秦朗將中軍討之,虜乃走漠北。
秋九月,安定保塞匈奴大人胡薄居姿職等叛,司馬宣王遣將軍胡遵等追討,破降之。
冬十月,步度根部落大人戴胡阿狼泥等詣并州降,朗引軍還。魏氏春秋曰:朗字元明,新興人。獻帝傳曰:朗父名冝祿,爲呂布使詣袁術,術妻以漢宗室女。其前妻杜氏留下邳。布之被圍,關羽屢請於太祖,求以杜氏爲妻,太祖疑其有色,及城陷,太祖見之,乃自納之。冝祿歸降,以爲銍長。及劉備走小沛,張飛隨之,過謂冝祿曰:「人取汝妻,而爲之長,何蚩蚩若是邪!隨我去乎?」冝祿從之數里,悔欲還,飛殺之。朗隨母氏畜於公宮,太祖甚愛之,每坐席,謂賔客曰:「豈有人愛假子如孤者乎?」 魏略曰:朗游遨諸侯間,歷武、文之世而無尤也。及明帝即位,授以內官,爲驍騎將軍、給事中,每車駕出入,朗常隨從。時明帝喜發舉,數有以輕微而致大辟者,朗終不能有所諫止,又未嘗進一善人,帝亦以是親愛;每顧問之,多呼其小字阿穌,數加賞賜,爲起大第於京城中。四方雖知朗無能爲益,猶以附近至尊,多賂遺之,富均公侯。 世語曰:朗子秀,勁厲能直言,爲晉武帝博士。魏略以朗與孔桂俱在佞幸篇。桂字叔林,天水人也。建安初,數爲將軍楊秋使詣太祖,太祖表拜騎都尉。桂性便辟,曉博弈、蹹鞠,故太祖愛之,每在左右,出入隨從。桂察太祖意,喜樂之時,因言次曲有所陳,事多見從,數得賞賜,人多饋遺,桂由此侯服玉食。太祖既愛桂,五官將及諸侯亦皆親之。其後桂見太祖久不立太子,而有意於臨菑侯,因更親附臨菑侯而簡於五官將,將甚銜之。及太祖薨,文帝即王位,未及致其罪。黃初元年,隨例轉拜駙馬都尉。而桂私受西域貨賂,許爲人事。事發,有詔收問,遂殺之。 魚豢曰:爲上者不虛授,處下者不虛受,然後外無伐檀之嘆,內無屍素之刺,雍熙之美著,太平之律顯矣。而佞幸之徒,但姑息人主,至乃無德而榮,無功而祿,如是焉得不使中正日朘,傾邪滋多乎!以武皇帝之慎賞,明皇帝之持法,而猶有若此等人,而況下斯者乎?
十二月,公孫淵斬送孫權所遣使張彌、許晏首,以淵爲大司馬樂浪公。世語曰:并州刺史畢軌送漢故度遼將軍范明友鮮卑奴,年三百五十歲,言語飲食如常人。奴云:「霍顯,光後小妻。明友妻,光前妻女。」 博物志曰:時京邑有一人失其姓名,食啖兼十許人,遂肥不能動。其父曾作遠方長吏,官徙送彼縣,令故義傳供食之;一二年中,一郷中輒爲之儉。 傅子曰:時太原發冢破棺,棺中有一生婦人,將出與語,生人也。送之京師,問其本事,不知也。視其冢上樹木可三十歲,不知此婦人三十歲常生於地中邪?將一朝欻生,偶與發冢者會也?
二年春二月乙未,太白犯熒惑。癸酉,詔曰:「鞭作官刑,所以糾慢怠也,而頃多以無辜死。其減鞭杖之制,著於令。」三月庚寅,山陽公薨,帝素服發哀,遣使持節典護喪事。己酉,大赦。夏四月,大疫。崇華殿災。丙寅,詔有司以太牢告祠文帝廟。追諡山陽公爲漢孝獻皇帝,葬以漢禮。獻帝傳曰:帝變服,率群臣哭之,使使持節行司徒太常和洽弔祭,又使持節行大司空大司農崔林監護喪事。詔曰:「蓋五帝之事尚矣,仲尼盛稱堯、舜巍巍蕩蕩之功者,以爲禪代乃大聖之懿事也。山陽公深識天祿永終之運,禪位文皇帝以順天命。先帝命公行漢正朔,郊天祀祖以天子之禮,言事不稱臣,此舜事堯之義也。昔放勛殂落,四海如喪考妣,遏密八音,明喪葬之禮同於王者也。今有司奏喪禮比諸侯王,此豈古之遺制而先帝之至意哉?今諡公漢孝獻皇帝。」使太尉具以一太牢告祠文帝廟,曰:「叡聞夫禮也者,反本請吉,不忘厥初,是以先代之君,尊尊親親,戚有尚焉。今山陽公寢疾棄國,有司建言喪紀之禮視諸侯王。叡惟山陽公昔知天命永終於己,深觀歷數允在聖躬,傳祚禪位,尊我民主,斯乃陶唐懿德之事也。黃初受終,命公於國行漢正朔,郊天祀祖禮樂制度率乃漢舊,斯亦舜、禹明堂之義也。上考遂初,皇極攸建,允熙克讓,莫明於茲。蓋子以繼志嗣訓爲孝,臣以配命欽述爲忠,故詩稱『匪棘其猶,聿追來孝』,書曰『前人受命,茲不忘大功』。叡敢不奉承徽典,以昭皇考之神靈。今追諡山陽公曰孝獻皇帝,冊贈璽紱。命司徒、司空持節弔祭護喪,光祿、大鴻臚爲副,將作大匠、復土將軍營成陵墓,及置百官群吏,車旗服章喪葬禮儀,一如漢氏故事;喪葬所供群官之費,皆仰大司農。立其後嗣爲山陽公,以通三統,永爲魏賔。」於是贈冊曰:「嗚呼,昔皇天降戾於漢,俾逆臣董卓,播厥凶虐,焚滅京都,劫遷大駕。於時六合雲擾,奸雄熛起。帝自西京,徂唯求定,臻茲洛邑。疇咨聖賢,聿改乘轅,又遷許昌,武皇帝是依。歲在玄枵,皇師肇征,迄於鶉尾,十有八載,群寇殲殄,九域咸乂。惟帝念功,祚茲魏國,大啟土宇。爰及文皇帝,齊聖廣淵,仁聲旁流,柔遠能邇,殊俗向義,乾精承祚,坤靈吐曜,稽極玉衡,允膺歷數,度於軌儀,克猒帝心。乃仰欽七政,俯察五典,弗采四岳之謀,不俟師錫之舉,幽贊神明,承天禪位。祚逮朕躬,統承洪業。蓋聞昔帝堯,元愷既舉,凶族未流,登舜百揆,然後百揆時序,內平外成,授位明堂,退終天祿,故能冠德百王,表功高岳。自往迄今,彌歷七代,歲曁三千,而大運來復,庸命底績,纂我民主,作建皇極。念重光,紹咸池,繼韶夏,超群後之遐蹤,邈商、周之慚德,可謂高朗令終,昭明洪烈之懿盛者矣。非夫漢、魏與天地合德,與四時合信,動和民神,格於上下,其孰能至於此乎?朕惟孝獻享年不永,欽若顧命,考之典謨,恭述皇考先靈遺意,闡崇弘諡,奉成聖美,以章希世同符之隆,以傳億載不朽之榮。魂而有靈,嘉茲弘休。嗚呼哀哉!」八月壬申,葬於山陽國,陵曰禪陵,置園邑。葬之日,帝制錫衰弁絰,哭之慟。適孫桂氏郷侯康,嗣立爲山陽公。
是月,諸葛亮出斜谷,屯渭南,司馬宣王率諸軍拒之。詔宣王:「但堅壁拒守以挫其鋒,彼進不得志,退無與戰,乆停則糧盡,虜略無所獲,則必走矣。走而追之,以逸待勞,全勝之道也。」魏氏春秋曰:亮既屢遣使交書,又致巾幗婦人之飾,以怒宣王。宣王將出戰,辛毗杖節奉詔,勒宣王及軍吏已下,乃止。宣王見亮使,唯問其寢食及其事之煩簡,不問戎事。使對曰:「諸葛公夙興夜寐,罰二十已上,皆親覽焉;所啖食不過數升。」宣王曰:「亮體斃矣,其能久乎?」
五月,太白晝見。孫權入居巢湖口,向合肥新城,又遣將陸議、孫韶各將萬餘人入淮、沔。六月,征東將軍滿寵進軍拒之。寵欲拔新城守,致賊壽春,帝不聽,曰:「昔漢光武遣兵縣據略陽,終以破隗囂,先帝東置合肥,南守襄陽,西固祁山,賊來輒破於三城之下者,地有所必爭也。縱權攻新城,必不能拔。敕諸將堅守,吾將自往征之,比至,恐權走也。」秋七月壬寅,帝親御龍舟東征,權攻新城,將軍張頴等拒守力戰,帝軍未至數百里,權遁走,議、韶等亦退。群臣以爲大將軍方與諸葛亮相持未解,車駕可西幸長安。帝曰:「權走,亮膽破,大將軍以制之,吾無憂矣。」遂進軍幸壽春,錄諸將功,封賞各有差。八月己未,大曜兵,饗六軍,遣使者持節犒勞合肥、壽春諸軍。辛巳,行還許昌宮。
司馬宣王與亮相持,連圍積日,亮數挑戰,宣王堅壘不應。會亮卒,其軍退還。
冬十月乙丑,月犯鎮星及軒轅。戊寅,月犯太白。十一月,京都地震,從東南來,隱隱有聲,搖動屋瓦。十二月,詔有司刪定大辟,減死罪。
三年春正月戊子,以大將軍司馬宣王爲太尉。己亥,復置朔方郡。京都大疫。丁巳,皇太后崩。乙亥,隕石於壽光縣。三月庚寅,葬文德郭后,營陵於首陽陵澗西,如終制。顧愷之啟蒙注曰:魏時人有開周王冢者,得殉葬女子,經數日而有氣,數月而能語;年可二十。送詣京師,郭太后愛養之。十餘年,太后崩,哀思哭泣,一年余而死。
是時,大治洛陽宮,起昭陽、太極殿,築緫章觀。百姓失農時,直臣楊阜、高堂隆等各數切諫,雖不能聽,常優容之。魏略曰:是年起太極諸殿,築緫章觀,高十餘丈,建翔鳳於其上;又於芳林園中起陂池,楫櫂越歌;又於列殿之北立八坊,諸才人以次序處其中,貴人夫人以上轉南附焉,其秩石擬百官之數。帝常游宴在內,乃選女子知書可付信者六人,以爲女尚書,使典省外奏事,處當畫可,自貴人以下至尚保,及給掖庭灑掃,習伎歌者,各有千數。通引穀水過九龍殿前,爲玉井綺欄,蟾蜍含受,神龍吐出。使博士馬均作司南車,水轉百戲。歲首建巨獸,魚龍曼延,弄馬倒騎,備如漢西京之制,築閶闔諸門闕外罘罳。太子舍人張茂以吳、蜀數動,諸將出征,而帝盛興宮室,留意於玩飾,賜與無度,帑藏空竭;又錄奪士女前已嫁爲吏民妻者,還以配士,既聽以生口自贖,又簡選其有姿首者內之掖庭,乃上書諫曰:「臣伏見詔書,諸士女嫁非士者,一切錄奪,以配戰士,斯誠權時之冝,然非大化之善者也。臣請論之。陛下,天之子也,百姓吏民,亦陛下之子也。禮,賜君子小人不同日,所以殊貴賤也。吏屬君子,士爲小人,今奪彼以與此,亦無以異於奪兄之妻妻弟也,於父母之恩偏矣。又詔書聽得以生口年紀、顏色與妻相當者自代,故富者則傾家盡產,貧者舉假貸貰,貴買生口以贖其妻;縣官以配士爲名而實內之掖庭,其醜惡者乃出與士。得婦者未必有懽心,而失妻者必有憂色,或窮或愁,皆不得志。夫君有天下而不得萬姓之懽心者,鮮不危殆。且軍師在外數千萬人,一日之費非徒千金,舉天下之賦以奉此役,猶將不給,況復有宮庭非員無錄之女,椒房母后之家賞賜橫興,內外交引,其費半軍。昔漢武帝好神仙,信方士,掘地爲海,封土爲山,賴是時天下爲一,莫敢與爭者耳。自衰亂以來,四五十載,馬不舍鞍,士不釋甲,每一交戰,血流丹野,創痍號痛之聲於今未已。猶彊寇在疆,圖危魏室。陛下不兢兢業業,念崇節約,思所以安天下者,而乃奢靡是務,中尚方純作玩弄之物,炫燿後園,建承露之盤,斯誠快耳目之觀,然亦足以騁寇讎之心矣。惜乎,舍堯舜之節儉,而爲漢武之侈事,臣竊爲陛下不取也。願陛下沛然下詔,萬幾之事有無益而有損者悉除去之,以所除無益之費,厚賜將士父母妻子之饑寒者,問民所疾而除其所惡,實倉廩,繕甲兵,恪恭以臨天下。如是,吳賊面縛,蜀虜輿櫬,不待誅而自服,太平之路可計日而待也。陛下可無勞神思於海表,軍師高枕,戰士備員。今群公皆結舌,而臣所以不敢不獻瞽言者,臣昔上要言,散騎奏臣書,以聽諫篇爲善,詔曰:『是也』,擢臣爲太子舍人;且臣作書譏爲人臣不能諫諍,今有可諫之事而臣不諫,此爲作書虛妄而不能言也。臣年五十,常恐至死無以報國,是以投軀沒身,冒昧以聞,惟陛下裁察。」書通,上顧左右曰:「張茂恃郷里故也。」以事付散騎而已。茂字彥林,沛人。
秋七月,洛陽崇華殿災,八月庚午,立皇子芳爲齊王,詢爲秦王。丁巳,行還洛陽宮。命有司復崇華,改名九龍殿。冬十月己酉,中山王袞薨。壬申,太白晝見。十一月丁酉,行幸許昌宮。魏氏春秋曰:是歲張掖郡刪丹縣金山玄川溢涌,寶石負圖,狀象靈龜,廣一丈六尺,長一丈七尺一寸,圍五丈八寸,立於川西。有石馬七,其一仙人騎之,其一羈絆,其五有形而不善成。有玉匣關蓋於前,上有玉字,玉玦二,璜一。麒麟在東,鳳鳥在南,白虎在西,犧牛在北,馬自中布列四面,色皆蒼白。其南有五字,曰「上上三天王」;又曰「述大金,大討曹,金但取之,金立中,大金馬一匹在中,大吉開壽,此馬甲寅述水」。凡「中」字六,「金」字十;又有若八卦及列宿孛彗之象焉。世語曰:又有一雞象。搜神記曰:初,漢元、成之世,先識之士有言曰,魏年有和,當有開石於西三千餘里,系五馬,文曰「大討曹」。及魏之初興也,張掖之柳谷,有開石焉,始見於建安,形成於黃初,文備於太和,周圍七尋,中高一仞,蒼質素章,龍馬、麟鹿、鳳皇、仙人之象,粲然咸著,此一事者,魏、晉代興之符也。至晉泰始三年,張掖太守焦勝上言,以留郡本國圖校今石文,文字多少不同,謹具圖上。桉其文有五馬象,其一有人平上幘,執戟而乘之,其一有若馬形而不成,其字有「金」,有「中」,有「大司馬」,有「王」,有「大吉」,有「正」,有「開壽」,其一成行,曰「金當取之」。 漢晉春秋曰:氐池縣大柳谷口夜激波涌溢,其聲如雷,曉而有蒼石立水中,長一丈六尺,高八尺,白石畫之,爲十三馬,一牛,一鳥,八卦玉玦之象,皆隆起,其文曰「大討曹,適水中,甲寅」。帝惡其「討」也,使鑿去爲「計」,以蒼石窒之,宿昔而白石滿焉。至晉初,其文愈明,馬象皆煥徹如玉焉。
四年春二月,太白復晝見,月犯太白,又犯軒轅一星,入太微而出。夏四月,置崇文觀,征善屬文者以充之。五月乙卯,司徒董昭薨。丁巳,肅慎氏獻楛矢。
六月壬申,詔曰:「有虞氏畫象而民弗犯,周人刑錯而不用。朕從百王之末,追望上世之風,邈乎何相去之遠?法令滋章,犯者彌多,刑罰愈眾,而奸不可止。往者桉大辟之條,多所蠲除,思濟生民之命,此朕之至意也。而郡國斃獄,一歲之中尚過數百,豈朕訓導不醇,俾民輕罪,將苛法猶存,爲之陷阱乎?有司其議獄緩死,務從寬簡,及乞恩者,或辭未出而獄以報斷,非所以究理盡情也。其令廷尉及天下獄官,諸有死罪具獄以定,非謀反及手殺人,亟語其親治,有乞恩者,使與奏當文書俱上,朕將思所以全之。其布告天下,使明朕意。」
秋七月,高句驪王宮斬送孫權使胡衛等首,詣幽州。甲寅,太白犯軒轅大星。冬十月己卯,行還洛陽宮。甲申,有星孛於大辰,乙酉,又孛於東方。十一月己亥,彗星見,犯宦者天紀星。十二月癸巳,司空陳群薨。乙未,行幸許昌宮。
景初元年春正月壬辰,山茌縣言黃龍見。茌音仕狸反。於是有司奏,以爲魏得地統,冝以建丑之月爲正。三月,定曆改年爲孟夏四月。魏書曰:初,文皇帝即位,以受禪於漢,因循漢正朔弗改。帝在東宮著論,以爲五帝三王雖同氣共祖,禮不相襲,正朔自冝改變,以明受命之運。及即位,優遊者久之,史官復著言冝改,乃詔三公、特進、九卿、中郎將、大夫、博士、議郎、千石、六百石博議,議者或不同。帝據古典,甲子詔曰:「夫太極運三辰五星於上,元氣轉三統五行於下,登降周旋,終則又始。故仲尼作春秋,於三微之月,每月稱王,以明三正迭相爲首。今推三統之次,魏得地統,當以建丑之月爲正月。考之群藝,厥義章矣。其改青龍五年三月爲景初元年四月。」服色尚黃,犧牲用白,戎事乘黑首白馬,建大赤之旗,朝會建大白之旗。臣松之桉:魏爲土行,故服色尚黃。行殷之時,以建丑爲正,故犧牲旗旗一用殷禮。禮記云:「夏后氏尚黑,故戎事乘驪,牲用玄;殷人尚白,戎事乘翰,牲用白;周人尚赤,戎事乘騵,牲用騂。」鄭玄云:「夏后氏以建寅爲正,物生色黑;殷以建丑爲正,物牙色白;周以建子爲正,物萌色赤。翰,白色馬也,易曰『白馬翰如』。」周禮巾車職「建大赤以朝」,大白以即戎,此則周以正色之旗以朝,先代之旗即戎。今魏用殷禮,變周之制,故建大白以朝,大赤即戎。改大和歷曰景初歷。其春夏秋冬孟仲季月雖與正歲不同,至於郊祀、迎氣、礿祠、蒸嘗、巡狩、蒐田、分至啟閉、班宣時令、中氣早晚、敬授民事,皆以正歲斗建爲歷數之序。
五月己巳,行還洛陽宮。己丑,大赦。六月戊申,京都地震。己亥,以尚書令陳矯爲司徒,尚書右僕射衛臻爲司空。丁未,分魏興之魏陽、錫郡之安富、上庸爲上庸郡。省錫郡,以錫縣屬魏興郡。
有司奏:武皇帝撥亂反正,爲魏太祖,樂用武始之舞。文皇帝應天受命,爲魏高祖,樂用咸熙之舞。帝製作興治,爲魏烈祖,樂用章武之舞。三祖之廟萬世不毀,其餘四廟親盡迭毀,如周后稷、文、武廟祧之制。孫盛曰:夫諡以表行,廟以存容,皆於既沒然後著焉,所以原始要終,以示百世也。未有當年而逆制祖宗,未終而豫自尊顯。昔華樂以厚斂致譏,周人以豫凶違禮,魏之群司,於是乎失正。
秋七月丁卯,司徒陳矯薨。孫權遣將朱然等二萬人圍江夏郡,荊州刺史胡質等擊之,然退走。初,權遣使浮海與高句驪通,欲襲遼東。遣幽州刺史毌丘儉率諸軍及鮮卑、烏丸屯遼東南界,璽書征公孫淵。淵發兵反,儉進軍討之,會連雨十日,遼水大漲,詔儉引軍還。右北平烏丸單于寇婁敦、遼西烏丸都督王護留等居遼東,率部眾隨儉內附。己卯,詔遼東將吏士民爲淵所脅略不得降者,一切赦之。辛卯,太白晝見。淵自儉還,遂自立爲燕王,置百官,稱紹漢元年。
詔青、兗、幽、兾四州大作海船。九月,兾、兗、徐、豫四州民遇水,遣侍御史循行沒溺死亡及失財產者,在所開倉振救之。庚辰,皇后毛氏卒。冬十月丁未,月犯熒惑。癸丑,葬悼毛後於愍陵。乙卯,營洛陽南委粟山爲圜丘。魏書載詔曰:「蓋帝王受命,莫不恭承天地以章神明,尊祀世統以昭功德,故先代之典既著,則禘郊祖宗之製備也。昔漢氏之初,承秦滅學之後,採摭殘缺,以備郊祀,自甘泉后土、雍宮五畤,神祇兆位,多不見經,是以制度無常,一彼一此,四百餘年,廢無禘祀。古代之所更立者,遂有闕焉。曹氏系世,出自有虞氏,今祀圜丘,以始祖帝舜配,號圜丘曰皇皇帝天;方丘所祭曰皇皇后地,以舜妃伊氏配;天郊所祭曰皇天之神,以太祖武皇帝配;地郊所祭曰皇地之祇,以武宣後配;宗祀皇考高祖文皇帝於明堂,以配上帝。」至晉泰始二年,並圜丘、方丘二至之祀於南北郊。十二月壬子冬至,始祀。丁巳,分襄陽臨沮、冝城、旍陽、邔邔音其己反四縣,置襄陽南部都尉。己未,有司奏文昭皇后立廟京都。分襄陽郡之鄀葉縣屬義陽郡。魏略曰:是歲,徙長安諸鍾簴、駱駝、銅人、承露盤。盤折,銅人重不可致,留於霸城。大發銅鑄作銅人二,號曰翁仲,列坐於司馬門外。又鑄黃龍、鳳皇各一,龍高四丈,鳳高三丈余,置內殿前。起土山於芳林園西北陬,使公卿群僚皆負土成山,樹松竹雜木善草於其上,捕山禽雜獸置其中。 漢晉春秋曰:帝徙盤,盤折,聲聞數十里,金狄或泣,因留於霸城。 魏略載司徒軍議掾河東董尋上書諫曰:「臣聞古之直士,盡言於國,不避死亡。故周昌比高祖於桀、紂,劉輔譬趙後於人婢。天生忠直,雖白刃沸湯,往而不顧者,誠爲時主愛惜天下也。建安以來,野戰死亡,或門殫戶盡,雖有存者,遺孤老弱。若今宮室狹小,當廣大之,猶冝隨時,不妨農務,況乃作無益之物,黃龍、鳳皇,九龍、承露盤,土山、淵池,此皆聖明之所不興也,其功參倍於殿舍。三公九卿侍中尚書,天下至德,皆知非道而不敢言者,以陛下春秋方剛,心畏雷霆。今陛下既尊群臣,顯以冠冕,被以文繡,載以華輿,所以異於小人;而使穿方舉土,面目垢黑,沾體塗足,衣冠了鳥,毀國之光以崇無益,甚非謂也。孔子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無忠無禮,國何以立!故有君不君,臣不臣,上下不通,心懷鬱結,使陰陽不和,災害屢降,兇惡之徒因閒而起,誰當爲陛下盡言是者乎?又誰當干萬乘以死爲戲乎?臣知言出必死,而臣自比於牛之一毛,生既無益,死亦何損?秉筆流涕,心與世辭。臣有八子,臣死之後,累陛下矣!」將奏,沐浴。既通,帝曰:「董尋不畏死邪!」主者奏收尋,有詔勿問。後爲貝丘令,清省得民心。
二年春正月,詔太尉司馬宣王帥眾討遼東。干竇晉紀曰:帝問宣王:「度淵將何計以待君?」宣王對曰:「淵棄城預走,上計也;據遼水拒大軍,其次也;坐守襄平,此爲成禽耳。」帝曰:「然則三者何出?」對曰:「唯明智審量彼我,乃預有所割棄,此既非淵所及,又謂今往縣遠,不能持久,必先拒遼水,後守也。」帝曰:「往還幾日?」對曰:「往百日,攻百日;還百日,以六十日爲休息,如此,一年足矣。」 魏名臣奏載散騎常侍何曾表曰:「臣聞先王製法,必於全慎,故建官授任,則置假輔,陳師命將,則立監貳,宣命遣使,則設介副,臨敵交刃,則參御右,蓋以盡謀思之功,防安危之變也。是以在險當難,則權足相濟,隕缺不預,則手足相代,其爲固防,至深至遠。及至漢氏,亦循舊章。韓信伐趙,張耳爲貳;馬援討越,劉隆副軍。前世之跡,著在篇志。今懿奉辭誅罪,步騎數萬,道路回阻,四千餘里,雖假天威,有徵無戰,寇或潛遁,消散日月,命無常期。人非金石,遠慮詳備,誠冝有副。今北邊諸將及懿所督,皆爲僚屬,名位不殊,素無定分,卒有變急,不相鎮攝。存不忘亡,聖達所戒,冝選大臣名將威重宿著者,盛其禮秩,遣詣懿軍,進同謀略,退爲副佐。雖有萬一不虞之災,軍主有儲,則無患矣。」毌丘儉志記雲,時以儉爲宣王副也。
二月癸卯,以大中大夫韓曁爲司徒。癸丑,月犯心距星,又犯心中央大星。夏四月庚子,司徒韓曁薨。壬寅,分沛國蕭、相、竹邑、符離、蘄、銍、龍亢、山桑、洨、虹洨音胡交反。虹音絳。十縣爲汝陰郡。宋縣、陳郡苦縣皆屬譙郡。以沛、杼秋、公丘、彭城豐國、廣戚,並五縣爲沛王國。庚戌,大赦。五月乙亥,月犯心距星,又犯中央大星。魏書載戊子詔曰:「昔漢高祖創業,光武中興,謀除殘暴,功昭四海,而墳陵崩頹,童兒牧豎踐蹈其上,非大魏尊崇所承代之意也。其表高祖、光武陵四面百步,不得使民耕牧樵採。」六月,省漁陽郡之狐奴縣,復置安樂縣。
秋八月,燒當羌王芒中、注詣等叛,涼州刺史率諸郡攻討,斬注詣首。癸丑,有彗星見張宿。漢晉春秋曰:史官言於帝曰:「此周之分野也,洛邑惡之。」於是大脩禳禱之術以厭焉。 魏書曰:九月,蜀陰平太守廖惇反,攻守善羌侯宕蕈營。雍州刺史郭淮遣廣魏太守王贇、南安太守游弈將兵討惇。淮上書:「贇、弈等分兵夾山東西,圍落賊表,破在旦夕。」帝曰:「兵勢惡離。」促詔淮敕弈諸別營非要處者,還令據便地。詔敕未到,弈軍爲惇所破;贇爲流矢所中死。
丙寅,司馬宣王圍公孫淵於襄平,大破之,傳淵首於京都,海東諸郡平。冬十一月,錄討淵功,太尉宣王以下增邑封爵各有差。初,帝議遣宣王討淵,發卒四萬人。議臣皆以爲四萬兵多,役費難供。帝曰:「四千里征伐,雖雲用竒,亦當任力,不當稍計役費。」遂以四萬人行。及宣王至遼東,霖雨不得時攻,群臣或以爲淵未可卒破,冝詔宣王還。帝曰:「司馬懿臨危制變,擒淵可計日待也。」卒皆如所策。
壬午,以司空衛臻爲司徒,司隸校尉崔林爲司空。閏月,月犯心中央大星。十二月乙丑,帝寢疾不豫。辛巳,立皇后。賜天下男子爵人二級,鰥寡孤獨谷。以燕王宇爲大將軍,甲申免,以武衛將軍曹爽代之。漢晉春秋曰:帝以燕王宇爲大將軍,使與領軍將軍夏侯獻、武衛將軍曹爽、屯騎校尉曹肈、驍騎將軍秦朗等對輔政。中書監劉放、令孫資久專權寵,爲朗等素所不善,懼有後害,陰圖間之,而宇常在帝側,故未得有言。甲申,帝氣微,宇下殿呼曹肈有所議,未還,而帝少間,惟曹爽獨在。放知之,呼資與謀。資曰:「不可動也。」放曰:「俱入鼎鑊,何不可之有?」乃突前見帝,垂泣曰:「陛下氣微,若有不諱,將以天下付誰?」帝曰:「卿不聞用燕王耶?」放曰:「陛下忘先帝詔敕,藩王不得輔政。且陛下方病,而曹肈、秦朗等便與才人侍疾者言戲。燕王擁兵南面,不聽臣等入,此即豎刀、趙高也。今皇太子幼弱,未能統政,外有彊暴之寇,內有勞怨之民,陛下不遠慮存亡,而近系恩舊。委祖考之業,付二三凡士,寢疾數日,外內擁隔,社稷危殆,而己不知,此臣等所以痛心也。」帝得放言,大怒曰:「誰可任者?」放、資乃舉爽代宇,又白「冝詔司馬宣王使相參」,帝從之。放、資出,曹肈入,泣涕固諫,帝使肈敕停。肈出戶,放、資趨而往,復說止帝,帝又從其言。放曰:「冝爲手詔。」帝曰:「我困篤,不能。」放即上床,執帝手強作之,遂齎出,大言曰:「有詔免燕王宇等官,不得停省中。」於是宇、肈、獻、朗相與泣而歸第。
初,青龍三年中,壽春農民妻自言爲天神所下,命爲登女,當營衛帝室,蠲邪納福。飲人以水,及以洗創,或多愈者。於是立館後宮,下詔稱揚,甚見優寵。及帝疾,飲水無驗,於是殺焉。
三年春正月丁亥,太尉宣王還至河內,帝驛馬召到,引入臥內,執其手謂曰:「吾疾甚,以後事屬君,君其與爽輔少子。吾得見君,無所恨!」宣王頓首流涕。魏略曰:帝既從劉放計,召司馬宣王,自力爲詔,既封,顧呼宮中常所給使者曰:「辟邪來!汝持我此詔授太尉也。」辟邪馳去。先是,燕王爲帝畫計,以爲關中事重,冝便道遣宣王從河內西還,事以施行。宣王得前詔,斯須復得後手筆,疑京師有變,乃馳到,入見帝。勞問訖,乃召齊、秦二王以示宣王,別指齊王謂宣王曰:「此是也,君諦視之,勿誤也!」又敎齊王令前抱宣王頸。 魏氏春秋曰:時太子芳年八歲,秦王九歲,在於御側。帝執宣王手,目太子曰:「死乃復可忍,朕忍死待君,君其與爽輔此。」宣王曰:「陛下不見先帝屬臣以陛下乎?」即日,帝崩於嘉福殿,魏書曰:殯於九龍前殿。時年三十六。臣松之桉:魏武以建安九年八月定鄴,文帝始納甄后,明帝應以十年生,計至此年正月,整三十四年耳。時改正朔,以故年十二月爲今年正月,可彊名三十五年,不得三十六也。癸丑,葬高平陵。
魏書曰:帝容止可觀,望之儼然。自在東宮,不交朝臣,不問政事,唯潛思書籍而已。即位之後,褒禮大臣,料簡功能,真偽不得相貿,務絕浮華譖毀之端,行師動眾,論決大事,謀臣將相咸服帝之大略。性特彊識,雖左右小臣官簿性行,名跡所履,及其父兄子弟,一經耳目,終不遺忘。含垢藏疾,容受直言,聽受吏民士庶上書,一月之中至數十百封,雖文辭鄙陋,猶覽省究竟,意無猒倦。 孫盛曰:聞之長老,魏明帝天姿秀出,立發垂地,口吃少言,而沉毅好斷。初,諸公受遺輔導,帝皆以方任處之,政自己出。而優禮大臣,開容善直,雖犯顏極諫,無所摧戮,其君人之量如此之偉也。然不思建德垂風,不固維城之基,至使大權偏據,社稷無衛,悲夫!
評曰:明帝沉毅斷識,任心而行,蓋有君人之至槩焉。於時百姓雕弊,四海分崩,不先聿脩顯祖,闡拓洪基,而遽追秦皇、漢武,宮館是營,格之遠猷,其殆疾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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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7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三國志   卷四‧魏書四 三少帝紀第四     齊王紀
齊王諱芳,字蘭卿。明帝無子,養王及秦王詢;宮省事秘,莫有知其所由來者。魏氏春秋曰:或雲任城王楷子。青龍三年,立爲齊王。景初三年正月丁亥朔,帝甚病,乃立爲皇太子。是日,即皇帝位,大赦。尊皇后曰皇太后。大將軍曹爽、太尉司馬宣王輔政。詔曰:「朕以眇身,繼承鴻業,煢煢在疚,靡所控告。大將軍、太尉奉受末命,夾輔朕躬,司徒、司空、冢宰、元輔揔率百僚,以寧社稷,其與群卿大夫勉勗乃心,稱朕意焉。諸所興作宮室之役,皆以遺詔罷之。官奴婢六十已上,免爲良人。」二月,西域重譯獻火浣布,詔大將軍、太尉臨試以示百寮。異物志曰:斯調國有火州,在南海中。其上有野火,春夏自生,秋冬自死。有木生於其中而不消也,枝皮更活,秋冬火死則皆枯瘁。其俗常冬采其皮以爲布,色小青黑;若塵垢洿之,便投火中,則更鮮明也。 傅子曰:漢桓帝時,大將軍梁兾以火浣布爲單衣,常大會賔客,兾陽爭酒,失杯而污之,偽怒,解衣曰:「燒之。」布得火,煒燁赫然,如燒凡布,垢盡火滅,粲然潔白,若用灰水焉。 搜神記曰:崑崙之墟有炎火之山,山上有鳥獸草木,皆生於炎火之中,故有火浣布,非此山草木之皮枲,則其鳥獸之毛也。漢世西域舊獻此布,中間乆絕;至魏初,時人疑其無有。文帝以爲火性酷烈,無含生之氣,著之典論,明其不然之事,絕智者之聽。及明帝立,詔三公曰:「先帝昔著典論,不朽之格言,其刊石於廟門之外及太學,與石經並,以永示來世。」至是西域使至而獻火浣布焉,於是刊滅此論,而天下笑之。 臣松之昔從征西至洛陽,歷觀舊物,見典論石在太學者尚存,而廟門外無之,問諸長老,雲晉初受禪,即用魏廟,移此石於太學,非兩處立也。竊謂此言爲不然。 又東方朔神異經曰:南荒之外有火山,長三十里,廣五十里,其中皆生不燼之木,晝夜火燒,得暴風不猛,猛雨不滅。火中有鼠,重百斤,毛長二尺余,細如絲,可以作布。常居火中,色洞赤,時時出外而色白,以水逐而沃之即死,續其毛,織以爲布。
丁丑詔曰:「太尉體道正直,盡忠三世,南擒孟達,西破蜀虜,東滅公孫淵,功蓋海內。昔周成建保傅之官,近漢顯宗崇寵鄧禹,所以優隆儁乂,必有尊也。其以太尉爲太傅,持節統兵都督諸軍事如故。」三月,以征東將軍滿寵爲太尉。夏六月,以遼東東沓縣吏民渡海居齊郡界,以故縱城爲新沓縣以居徙民。秋七月,上始親臨朝,聽公卿奏事。八月,大赦。冬十月,以鎮南將軍黃權爲車騎將軍。
十二月,詔曰:「烈祖明皇帝以正月棄背天下,臣子永惟忌日之哀,其復用夏正;雖違先帝通三統之義,斯亦禮制所由變改也。又夏正於數爲得天正,其以建寅之月爲正始元年正月,以建丑月爲後十二月。」
正始元年春二月乙丑,加侍中中書監劉放、侍中中書令孫資爲左右光祿大夫。丙戌,以遼東汶、北豐縣民流徙渡海,規齊郡之西安、臨菑、昌國縣界爲新汶、南豐縣,以居流民。
自去冬十二月至此月不雨。丙寅,詔令獄官亟平冤枉,理出輕微;群公卿士讜言嘉謀,各悉乃心。夏四月,車騎將軍黃權薨。秋七月,詔曰:「易稱損上益下,節以制度,不傷財,不害民。方今百姓不足而御府多作金銀雜物,將奚以爲?今出黃金銀物百五十種,千八百餘斤,銷冶以供軍用。」八月,車駕巡省洛陽界秋稼,賜高年力田各有差。
二年春二月,帝初通論語,使太常以太牢祭孔子於辟雍,以顏淵配。
夏五月,吳將朱然等圍襄陽之樊城,太傅司馬宣王率眾拒之。干寶晉紀曰:吳將全琮寇芍陂,朱然、孫倫五萬人圍樊城,諸葛瑾、步隲寇柤中;琮已破走而樊圍急。宣王曰:「柤中民夷十萬,隔在水南,流離無主,樊城被攻,曆月不解,此危事也,請自討之。」議者咸言:「賊遠圍樊城不可拔,挫于堅城之下,有自破之勢,宜長策以御之。」宣王曰:「軍志有之:將能而御之,此爲縻軍;不能而任之,此爲覆軍。今疆埸騷動,民心疑惑,是社稷之大憂也。」六月,督諸軍南征,車駕送津陽城門外。宣王以南方暑濕,不宜持乆,使輕騎挑之,然不敢動。於是乃令諸軍休息洗沐,簡精銳,募先登,申號令,示必攻之勢。然等聞之,乃夜遁。追至三州口,大殺獲。六月辛丑,退。己卯,以征東將軍王陵爲車騎將軍。冬十二月,南安郡地震。
三年春正月,東平王徽薨。三月,太尉滿寵薨。秋七月甲申,南安郡地震。乙酉,以領軍將軍蔣濟爲太尉。冬十二月,魏郡地震。
四年春正月,帝加元服,賜群臣各有差。夏四月乙卯,立皇后甄氏,大赦。五月朔,日有蝕之,既。秋七月,詔祀故大司馬曹真、曹休、征南大將軍夏侯尚、太常桓階、司空陳群、太傅鍾繇、車騎將軍張郃、左將軍徐晃、前將軍張遼、右將軍樂進、太尉華歆、司徒王朗、驃騎將軍曹洪、征西將軍夏侯淵、後將軍朱靈、文聘、執金吾臧霸、破虜將軍李典、立義將軍龐德、武猛校尉典韋於太祖廟庭。冬十二月,倭國女王俾彌呼遣使奉獻。
五年春二月,詔大將軍曹爽率眾征蜀。夏四月朔,日有蝕之。五月癸巳,講尚書經通,使太常以太牢祠孔子於辟雍,以顏淵配;賜太傳、大將軍及侍講者各有差。丙午,大將軍曹爽引軍還。秋八月,秦王詢薨。九月,鮮卑內附,置遼東屬國,立昌黎縣以居之。冬十一月癸卯,詔祀故尚書令荀攸於太祖廟庭。臣松之以爲故魏氏配饗不及荀彧,蓋以其末年異議,又位非魏臣故也。至於升程昱而遺郭嘉,先鍾繇而後荀攸,則未詳厥趣也。徐佗謀逆而許褚心動,忠誠之至遠同於日磾,且潼關之危,非褚不濟,褚之功烈有過典韋,今祀韋而不及褚,文所未達也。己酉,復秦國爲京兆郡。十二月,司空崔林薨。
六年春二月丁卯,南安郡地震。丙子,以驃騎將軍趙儼爲司空;夏六月,儼薨。八月丁卯,以太常高柔爲司空。癸巳,以左光祿大夫劉放爲驃騎將軍,右光祿大夫孫資爲衛將軍。冬十一月,祫祭太祖廟,始祀前所論佐命臣二十一人。十二月辛亥,詔故司徒王朗所作易傳,令學者得以課試。乙亥,詔曰:「明日大會群臣,其令太傅乘輿上殿。」
七年春二月,幽州刺史毌丘儉討高句驪,夏五月,討濊貊,皆破之。韓那奚等數十國各率種落降。秋八月戊申,詔曰:「屬到巿觀見所斥賣官奴婢,年皆七十,或疾殘病,所謂天民之窮者也。且官以其力竭而復鬻之,進退無謂,其悉遣爲良民。若有不能自存者,郡縣振給之。」臣松之案:帝初即位,有詔「官奴婢六十以上免爲良人」。既有此詔,則宜遂爲永制。七八年間,而復貨年七十者,且七十奴婢及疾殘病,並非可售之物,而鬻之於巿,此皆事之難解。
己酉,詔曰:「吾乃當以十九日親祠,而昨出已見治道,得雨當復更治,徒棄功夫。每念百姓力少役多,夙夜存心。道路但當期於通利,聞乃檛捶老小,務崇脩飾,疲睏流離,以至哀嘆,吾豈安乘此而行,致馨德於宗廟邪?自今已後,明申敕之。」冬十二月,講禮記通,使太常以太牢祀孔子於辟雍,以顏淵配。習鑿齒漢晉春秋曰:是年,吳將朱然入柤中,斬獲數千;柤中民吏萬餘家渡沔。司馬宣王謂曹爽曰:「若便令還,必復致寇,宜權留之。」爽曰:「今不脩守沔南,留民沔北,非長策也。」宣王曰:「不然。凡物置之安地則安,危地則危,故兵書曰,成敗形也,安危勢也,形勢御眾之要,不可不審。設令賊二萬人斷沔水,三萬人與沔南諸軍相持,萬人陸鈔柤中,君將何以救之?」爽不聽,卒令還。然後襲殺之。袁淮言於爽曰:「吳楚之民脆弱寡能,英才大賢不出其土,比技量力,不足與中國相抗,然自上世以來常爲中國患者,蓋以江漢爲池,舟楫爲用,利則陸鈔,不利則入水,攻之道遠,中國之長技無所用之也。孫權自十數年以來,大畋江北,繕治甲兵,精其守御,數出盜竊,敢遠其水,陸次平土,此中國所願聞也。夫用兵者,貴以飽待飢,以逸擊勞,師不欲乆,行不欲遠,守少則固,力專則彊。當今宜捐淮、漢已南,退卻避之。若賊能入居中央,來侵邊境,則隨其所短,中國之長技得用矣。若不敢來,則邊境得安,無鈔盜之憂矣。使我國富兵彊,政脩民一,陵其國不足爲遠矣。今襄陽孤在漢南,賊循漢而上,則斷而不通,一戰而勝,則不攻而自服,故置之無益於國,亡之不足爲辱。自江夏已東,淮南諸郡,三後已來,其所亡幾何,以近賊疆界易鈔掠之故哉!若徙之淮北,遠絕其間,則民人安樂,何鳴吠之驚乎?」遂不徙。
八年春二月朔,日有蝕之。夏五月,分河東之汾北十縣爲平陽郡。
秋七月,尚書何晏奏曰:「善爲國者必先治其身,治其身者慎其所習。所習正則其身正,其身正則不令而行;所習不正則其身不正,其身不正則雖令不從。是故爲人君者,所與游必擇正人,所觀覽必察正象,放鄭聲而弗聽,遠佞人而弗近,然後邪心不生而正道可弘也。季末暗主不知損益,斥遠君子,引近小人,忠良疏遠,便辟褻狎,亂生近昵,譬之社鼠;考其昏明,所積以然,故聖賢諄諄以爲至慮。舜戒禹曰『鄰哉鄰哉』,言慎所近也,周公戒成王曰『其朋其朋』,言慎所與也。書云:『一人有慶,兆民賴之。』可自今以後,御幸式干殿及游豫後園,皆大臣侍從,因從容戲宴,兼省文書,詢謀政事,講論經義,爲萬世法。」冬十二月,散騎常侍諫議大夫孔晏乂奏曰:「禮,天子之宮,有斲礱之制,無朱丹之飾,宜循禮復古。今天下已平,君臣之分明,陛下但當不懈於位,平公正之心,審賞罰以使之。可絕後園習騎乘馬,出必御輦乘車,天下之福,臣子之願也。」晏乂咸因闕以進規諫。
九年春二月,衛將軍中書令孫資,癸巳,驃騎將軍中書監劉放,三月甲午,司徒衛臻,各遜位,以侯就第,位特進。四月,以司空高柔爲司徒;光祿大夫徐邈爲司空,固辭不受。秋九月,以車騎將軍王凌爲司空。冬十月,大風髮屋折樹。
嘉平元年春正月甲午,車駕謁高平陵。孫盛魏世籍曰:高平陵在洛水南大石山,去洛城九十里。太傅司馬宣王奏免大將軍曹爽、爽弟中領軍羲、武衛將軍訓、散騎常侍彥官,以侯就第。戊戌,有司奏収黃門張當付廷尉,考實其辭,爽與謀不軌。又尚書丁謐、鄧颺、何晏、司隸校尉畢軌、荊州刺史李勝、大司農桓范皆與爽通姦謀,夷三族。語在爽傳。丙午,大赦。丁未,以太傅司馬宣王爲丞相,固讓乃止。孔衍漢魏春秋曰:詔使太常王肅冊命太傅爲丞相,增邑萬戶,群臣奏事不得稱名,如漢霍光故事。太傅上書辭讓曰:「臣親受顧命,憂深責重,憑賴天威,摧弊奸凶,贖罪爲幸,功不足論。又三公之官,聖王所制,著之典禮。至於丞相,始自秦政。漢氏因之,無復變改。今三公之官皆備,橫復寵臣,違越先典,革聖明之經,襲秦漢之路,雖在異人,臣所宜正,況當臣身而不固爭,四方議者將謂臣何!」書十餘上,詔乃許之,復加九錫之禮。太傅又言:「太祖有大功大德,漢氏崇重,故加九錫,此乃歷代異事,非後代之君臣所得議也。」又辭不受。
夏四月乙丑,改年。丙子,太尉蔣濟薨。冬十二月辛卯,以司空王凌爲太尉。庚子,以司隸校尉孫禮爲司空。
二年夏五月,以征西將軍郭淮爲車騎將軍。冬十月,以特進孫資爲驃騎將軍。十一月,司空孫禮薨。十二月甲辰,東海王霖薨。乙未,征南將軍王昶渡江,掩攻吳,破之。
三年春正月,荊州刺史王基、新城太守州泰攻吳,破之,降者數千口。二月,置南郡之夷陵縣以居降附。三月,以尚書令司馬孚爲司空。四月甲申,以征南將軍王昶爲征南大將軍。壬辰,大赦。丙午,聞太尉王凌謀廢帝,立楚王彪,太傅司馬宣王東征凌。五月甲寅,凌自殺。六月,彪賜死。秋七月壬戌,皇后甄氏崩。辛未,以司空司馬孚爲太尉。戊寅,太傅司馬宣王薨,以衛將軍司馬景王爲撫軍大將軍,錄尚書事。乙未,葬懷甄后於太清陵。庚子,驃騎將軍孫資薨。十一月,有司奏諸功臣應饗食於太祖廟者,更以官爲次,太傅司馬宣王功高爵尊,最在上。十二月,以光祿勛鄭沖爲司空。
四年春正月癸卯,以撫軍大將軍司馬景王爲大將軍。二月,立皇后張氏,大赦。夏五月,魚二,見於武庫屋上。漢晉春秋曰:初,孫權築東興堤以遏巢湖。後征淮南,壞不復脩。是歲諸葛恪帥軍更於堤左右結山,挾築兩城,使全端、留略守之,引軍而還。諸葛誕言於司馬景王曰:「致人而不至於人者,此之謂也。今因其內侵,使文舒逼江陵,仲恭向武昌,以羈吳之上流,然後簡精卒攻兩城,比救至,可大獲也。」景王從之。冬十一月,詔征南大將軍王昶、征東將軍胡遵、鎮南將軍毌丘儉等征吳。十二月,吳大將軍諸葛恪拒戰,大破眾軍於東關。不利而還。漢晉春秋曰:毌丘儉、王昶聞東軍敗,各燒屯走。朝議欲貶黜諸將,景王曰:「我不聽公休,以至於此。此我過也,諸將何罪?」悉原之。時司馬文王爲監軍,統諸軍,唯削文王爵而已。是歲,雍州刺史陳泰求敕并州併力討胡,景王從之。未集,而雁門、新興二郡以爲將遠役,遂驚反。景王又謝朝士曰:「此我過也,非玄伯之責!」於是魏人愧恱,人思其報。 習鑿齒曰:司馬大將軍引二敗以爲己過,過消而業隆,可謂智矣。夫民忘其敗,而下思其報,雖欲不康,其可得邪?若乃諱敗推過,歸咎萬物,常執其功而隱其喪,上下離心,賢愚解體,是楚再敗而晉再克也,謬之甚矣!君人者,苟統斯理而以御國,則朝無秕政,身靡留愆,行失而名揚,兵挫而戰勝,雖百敗可也,況於再乎!
五年夏四月,大赦。五月,吳太傅諸葛恪圍合肥新城,詔太尉司馬孚拒之。漢晉春秋曰:是時姜維亦出圍狄道。司馬景王問虞松曰:「今東西有事,二方皆急,而諸將意沮,若之何?」松曰:「昔周亞夫堅壁昌邑而吳楚自敗,事有似弱而彊,或似彊而弱,不可不察也。今恪悉其銳眾,足以肆暴,而坐守新城,欲以致一戰耳。若攻城不拔,請戰不得,師老眾疲,勢將自走,諸將之不徑進,乃公之利也。姜維有重兵而縣軍應恪,投食我麥,非深根之寇也。且謂我併力於東,西方必虛,是以徑進。今若使關中諸軍倍道急赴,出其不意,殆將走矣。」景王曰:「善!」乃使郭淮、陳泰悉關中之眾,解狄道之圍;敕毌丘儉等案兵自守,以新城委吳。姜維聞淮進兵,軍食少,乃退屯隴西界。秋七月,恪退還。是時,張特守新城。魏略曰:特字子產,涿郡人。先時領牙門,給事鎮東諸葛誕,誕不以爲能也,欲遣還護軍。會毌丘儉代誕,遂使特屯守合肥新城。及諸葛恪圍城,特與將軍樂方等三軍眾合有三千人,吏兵疾病及戰死者過半,而恪起土山急攻,城將陷,不可護。特乃謂吳人曰:「今我無心復戰也。然魏法,被攻過百日而救不至者,雖降,家不坐也。自受敵以來,已九十餘日矣。此城中本有四千餘人,而戰死者已過半,城雖陷,尚有半人不欲降,我當還爲相語之,條名別善惡,明日早送名,且持我印綬去以爲信。」乃投其印綬以與之。吳人聽其辭而不取印綬。不攻。頃之,特還,乃夜徹諸屋材柵,補其缺爲二重。明日,謂吳人曰:「我但有鬬死耳!」吳人大怒,進攻之,不能拔,遂引去。朝廷嘉之,加雜號將軍,封列侯,又遷安豐太守。
八月,詔曰:「故中郎西平郭脩,砥節厲行,秉心不回。乃者蜀將姜維寇鈔脩郡,爲所執略。往歲偽大將軍費禕驅率群眾,陰圖窺,道經漢壽,請會眾賔,脩於廣坐之中手刃擊禕,勇過聶政,功逾介子,可謂殺身成仁,釋生取義者矣。夫追加褒寵,所以表揚忠義;祚及後胤,所以獎勸將來。其追封脩爲長樂郷侯,食邑千戶,諡曰威侯;子襲爵,加拜奉車都尉;賜銀千鉼,絹千匹,以光寵存亡,永垂來世焉。」魏氏春秋曰:脩字孝先,素有業行,著名西州。姜維劫之,脩不爲屈。劉禪以爲左將軍,脩欲刺禪而不得親近,每因慶賀,且拜且前,爲禪左右所遏,事輒不克,故殺禕焉。 臣松之以爲古之捨生取義者,必有理存焉,或感恩懷德,投命無悔,或利害有機,奮發以應會,詔所稱聶政、介子是也。事非斯類,則陷乎妄作矣。魏之與蜀,雖爲敵國,非有趙襄滅智之仇,燕丹危亡之急;且劉禪凡下之主,費禕中才之相,二人存亡,固無關於興喪。郭脩在魏,西州之男子耳,始獲於蜀,既不能抗節不辱,於魏又無食祿之責,不爲時主所使,而無故規規然糜身於非所,義無所加,功無所立,可謂「折柳樊圃」,其狂也且,此之謂也。
自帝即位至於是歲,郡國縣道多所置省,俄或還復,不可勝紀。
六年春二月己丑,鎮東將軍毌丘儉上言:「昔諸葛恪圍合肥新城,城中遣士劉整出圍傳消息,爲賊所得,考問所傳,語整曰:『諸葛公欲活汝,汝可具服。』整罵曰:『死狗,此何言也!我當必死爲魏國鬼,不苟求活,逐汝去也。欲殺我者,便速殺之。』終無他辭。又遣士鄭像出城傳消息,或以語恪,恪遣馬騎尋圍跡索,得像還。四五人靮頭靣縛,將繞城表,敕語像,使大呼,言『大軍已還洛,不如早降。』像不從其言,更大呼城中曰:『大軍近在圍外,壯士努力!』賊以刀築其口,使不得言,像遂大呼,令城中聞知。整、像爲兵,能守義執節,子弟冝有差異。」詔曰:「夫顯爵所以褒元功,重賞所以寵烈士。整、像召募通使,越蹈重圍,冒突白刃,輕身守信,不幸見獲,抗節彌厲,揚六軍之大勢,安城守之懼心,臨難不顧,畢志傳命。昔解楊執楚,有隕無貳,齊路中大夫以死成命,方之整、像,所不能加。今追賜整、像爵關中侯,各除士名,使子襲爵,如部曲將死事科。」
庚戌,中書令李豐與皇后父光祿大夫張緝等謀廢易大臣,以太常夏侯玄爲大將軍。事覺,諸所連及者皆伏誅。辛亥,大赦。三月,廢皇后張氏。夏四月,立皇后王氏,大赦。五月,封后父奉車都尉王夔爲廣明郷侯、光祿大夫,位特進,妻田氏爲宣陽郷君。秋九月,大將軍司馬景王將謀廢帝,以聞皇太后。世語及魏氏春秋並云:此秋,姜維寇隴右。時安東將軍司馬文王鎮許昌,征還擊維,至京師,帝於平樂觀以臨軍過。中領軍許允與左右小臣謀,因文王辭,殺之,勒其眾以退大將軍。已書詔於前。文王入,帝方食栗,優人云午等唱曰:「青頭雞,青頭雞。」青頭雞者,鴨也。帝懼不敢發。文王引兵入城,景王因是謀廢帝。 臣松之案夏侯玄傳及魏略,許允此年春與李豐事相連。豐既誅,即出允爲鎮北將軍,未發,以放散官物收付廷尉,徙樂浪,追殺之。允此秋不得故爲領軍而建此謀。甲戌,太后令曰:「皇帝芳春秋已長,不親萬機,耽淫內寵,沈漫女德,日延倡優,縱其丑謔;迎六宮家人留止內房,毀人倫之敘,亂男女之節;恭孝日虧,悖慠滋甚,不可以承天緒,奉宗廟。使兼太尉高柔奉策,用一元大武告於宗廟,遣芳歸藩於齊,以避皇位。」魏書曰:是日,景王承皇太后令,詔公卿中朝大臣會議,群臣失色。景王流涕曰:「皇太后令如是,諸君其若王室何!」咸曰:「昔伊尹放太甲以寧殷,霍光廢昌邑以安漢,夫權定社稷以濟四海,二代行之於古,明公當之於今,今日之事,亦唯公命。」景王曰:「諸君所以望師者重,師安所避之?」於是乃與群臣共爲奏永寧宮曰:「守尚書令太尉長社侯臣孚、大將軍武陽侯臣師、司徒萬歲亭侯臣柔、司空文陽亭侯臣沖、行征西安東將軍新城侯臣昭、光祿大夫關內侯臣邕、太常臣晏、衛尉昌邑侯臣偉、太僕臣嶷、廷尉定陵侯臣毓、大鴻臚臣芝、大司農臣祥、少府臣袤、永寧衛尉臣楨、永寧太僕臣閣、大長秋臣模、司隸校尉潁昌侯臣曾、河南尹蘭陵侯臣肅、城門校尉臣慮、中護軍永安亭侯臣望、武衛將軍安壽亭侯臣演、中堅將軍平原侯臣德、中壘將軍昌武亭侯臣廙、屯騎校尉關內侯臣陔、步兵校尉臨晉侯臣建、射聲校尉安陽郷侯臣溫、越騎校尉睢陽侯臣初、長水校尉關內侯臣超、侍中臣小同、臣顗、臣酆、博平侯臣表、侍中中書監安陽亭侯臣誕、散騎常侍臣瓌、臣儀、關內侯臣芝、尚書僕射光祿大夫高樂亭侯臣毓、尚書關內侯臣觀、臣嘏、長合郷侯臣亮、臣贊、臣騫、中書令臣康、御史中丞臣鈐、博士臣范、臣峻等稽首言:臣等聞天子者,所以濟育群生,永安萬國,三祖勛烈,光被六合。皇帝即位,纂繼洪業,春秋已長,未親萬機,耽淫內寵,沈漫女色,廢捐講學,棄辱儒士,日延小優郭懷、袁信等於建始芙蓉殿前裸袒遊戲,使與保林女尚等爲亂,親將後宮瞻觀。又於廣望觀上,使懷、信等於觀下作遼東妖婦,嬉褻過度,道路行人掩目,帝於觀上以爲讌笑。於陵雲台曲中施帷,見九親婦女,帝臨宣曲觀,呼懷、信使入帷共飲酒。懷、信等更行酒,婦女皆醉,戲侮無別。使保林李華、劉勛等與懷、信等戲,清商令令狐景呵華、勛曰:『諸女,上左右人,各有官職,何以得爾?』華、勛數讒毀景。帝常喜以彈彈人,以此恚景,彈景不避首目。景語帝曰:『先帝持門戶急,今陛下日將妃後遊戲無度,至乃共觀倡優,裸袒爲亂,不可令皇太后聞。景不愛死,爲陛下計耳。』帝言:『我作天子,不得自在邪?太后何與我事!』使人燒鐵灼景,身體皆爛。甄后崩後,帝欲立王貴人爲皇后。太后更欲外求,帝恚語景等:『魏家前後立皇后,皆從所愛耳,太后必違我意,知我當往不也?』後卒待張皇后疏薄。太后遭郃陽君喪,帝日在後園,倡優音樂自若,不數往定省。清商丞龐熙諫帝:『皇太后至孝,今遭重憂,水漿不入口,陛下當數往寬慰,不可但在此作樂。』帝言:『我自爾,誰能柰我何?』皇太后還北宮,殺張美人及禺婉,帝恚望,語景等:『太后橫殺我所寵愛,此無復母子恩。』數往至故處啼哭,私使暴室厚殯棺,不令太后知也。每見九親婦女有美色,或留以付清商。帝至後園竹間戲,或與從官攜手共行。熙白:『從官不宜與至尊相提挈。』帝怒,復以彈彈熙。日游後園,每有外文書入,帝不省,左右曰『出』,帝亦不索視。太后令帝常在式干殿上講學,不欲,使行來,帝徑去;太后來問,輒詐令黃門荅言『在』耳。景、熙等畏恐,不敢復止,更共讇媚。帝肆行昏淫,敗人倫之敘,亂男女之節,恭孝彌頹,凶德浸盛。臣等憂懼傾覆天下,危墜社稷,雖殺身斃命不足以塞責。今帝不可以承天緒,臣請依漢霍光故事,收帝璽綬。帝本以齊王踐祚,宜歸藩於齊。使司徒臣柔持節,與有司以太牢告祀宗廟。臣謹昧死以聞。」奏可。是日遷居別宮,年二十三。使者持節送衛,營齊王宮於河內重門,制度皆如藩國之禮。魏略曰:景王將廢帝,遣郭芝入白太后,太后與帝對坐。芝謂帝曰:「大將軍欲廢陛下,立彭城王據。」帝乃起去。太后不恱。芝曰:「太后有子不能敎,今大將軍意已成,又勒兵於外以備非常,但當順旨,將復何言!」太后曰:「我欲見大將軍,口有所說。」芝曰:「何可見邪?但當速取璽綬。」太后意折,乃遣傍侍御取璽綬著坐側。芝出報景王,景王甚歡。又遣使者授齊王印綬,當出就西宮。帝受命,遂載王車,與太后別,垂涕,始從太極殿南出,群臣送者數十人,太尉司馬孚悲不自勝,余多流涕。王出後,景王又使使者請璽綬。太后曰:「彭城王,我之季叔也,今來立,我當何之!且明皇帝當絕嗣乎?吾以爲高貴郷公者,文皇帝之長孫,明皇帝之弟子,於禮,小宗有後大宗之義,其詳議之。」景王乃更召群臣,以皇太后令示之,乃定迎高貴郷公。是時太常已發二日,待璽綬於溫。事定,又請璽綬。太后令曰:「我見高貴郷公,小時識之,明日我自欲以璽綬手授之也。」
丁丑,令曰:「東海王霖,高祖文皇帝之子。霖之諸子,與國至親,高貴郷公髦有大成之量,其以爲明皇帝嗣。」魏書曰:景王復與群臣共奏永寧宮曰:「臣等聞人道親親故尊祖,尊祖故敬宗。禮,大宗無嗣,則擇支子之賢者;爲人後者,爲之子也。東海定王子高貴郷公,文皇帝之孫,宜承正統,以嗣烈祖明皇帝后。率土有賴,萬邦幸甚,臣請征公詣洛陽宮。」奏可。使中護軍望、兼太常河南尹肅持節,與少府袤、尚書亮、侍中表等奉法駕,迎公於元城。魏世譜曰:晉受禪,封齊王爲邵陵縣公。年四十三,泰始十年薨,諡曰厲公。
      高貴郷公紀
高貴郷公諱髦,字彥士,文帝孫,東海定王霖子也。正始五年,封歘縣高貴郷公。少好學,夙成。齊王廢,公卿議迎立公。十月己丑,公至於玄武館,群臣奏請舍前殿,公以先帝舊處,避止西廂;群臣又請以法駕迎,公不聽。庚寅,公入於洛陽,群臣迎拜西掖門南,公下輿將荅拜,儐者請曰:「儀不拜。」公曰:「吾人臣也。」遂荅拜。至止車門下輿。左右曰:「舊乘輿入。」公曰:「吾被皇太后征,未知所爲!」遂步至太極東堂,見於太后。其日即皇帝位於太極前殿,百寮陪位者欣欣焉。魏氏春秋曰:公神明爽儁,德音宣朗。罷朝,景王私曰:「上何如主也?」鍾會對曰:「才同陳思,武類太祖。」景王曰:「若如卿言,社稷之福也。」詔曰:「昔三祖神武聖德,應天受祚。齊王嗣位,肆行非度,顛覆厥德。皇太后深惟社稷之重,延納宰輔之謀,用替厥位,集大命於餘一人。以眇眇之身,托於王公之上,夙夜祗畏,懼不能嗣守祖宗之大訓,恢中興之弘業,戰戰兢兢,如臨於谷。今群公卿士股肱之輔,四方征鎮宣力之佐,皆積德累功,忠勤帝室;庶憑先祖先父有德之臣,左右小子,用保乂皇家,俾朕蒙暗,垂拱而治。蓋聞人君之道,德厚侔天地,潤澤施四海,先之以慈愛,示之以好惡,然後教化行於上,兆民聽於下。朕雖不德,昧於大道,思與宇內共臻茲路。書不云乎:『安民則惠,黎民懷之。』」大赦,改元。減乘輿服御後宮用度,及罷尚方御府百工技巧靡麗無益之物。
正元元年冬十月壬辰,遣侍中持節分適四方,觀風俗,勞士民,察冤枉失職者。癸巳,假大將軍司馬景王黃鉞,入朝不趨,奏事不名,劍履上殿。戊戌,黃龍見於鄴井中。甲辰,命有司論廢立定策之功,封爵、增邑、進位、班賜各有差。
二年春正月乙丑,鎮東將軍毌丘儉、楊州刺史文欽反。戊寅,大將軍司馬景王征之。癸未,車騎將軍郭淮薨。閏月己亥,破欽於樂嘉。欽遁走,遂奔吳。甲辰,安風津都尉斬儉,傳首京都。世語曰:大將軍奉天子征儉,至項;儉既破,天子先還。臣松之檢諸書都無此事,至諸葛誕反,司馬文王始挾太后及帝與俱行耳。故發詔引漢二祖及明帝親征以爲前比,知明帝已後始有此行也。 案張璠、虞溥、郭頒皆晉之令史,璠、頒出爲官長,溥,鄱陽內史。璠撰後漢紀,雖似未成,辭藻可觀。溥著江表傳,亦粗有條貫。惟頒撰魏晉世語,蹇乏全無宮商,最爲鄙劣,以時有異事,故頗行於世。干寶、孫盛等多采其言以爲晉書,其中虛錯如此者,往往而有之。壬子,復特赦淮南士民諸爲儉、欽所詿誤者。以鎮南將軍諸葛誕爲鎮東大將軍。司馬景王薨於許昌。二月丁巳,以衛將軍司馬文王爲大將軍,錄尚書事。
甲子,吳大將孫峻等眾號十萬至壽春,諸葛誕拒擊破之,斬吳左將軍留贊,獻捷於京都。三月,立皇后卞氏,大赦。夏四月甲寅,封后父卞隆爲列侯。甲戌,以征南大將軍王昶爲驃騎將軍。秋七月,以征東大將軍胡遵爲衛將軍,鎮東大將軍諸葛誕爲征東大將軍。
八月辛亥,蜀大將軍姜維寇狄道,雍州刺史王經與戰洮西,經大敗,還保狄道城。辛未,以長水校尉鄧艾行安西將軍,與征西將軍陳泰併力拒維。戊辰,復遣太尉司馬孚爲後繼。九月庚子,講尚書業終,賜執經親授者司空鄭沖、侍中鄭小同等各有差。甲辰,姜維退還。冬十月,詔曰:「朕以寡德,不能式遏寇虐,乃令蜀賊陸梁邊陲。洮西之戰,至取負敗,將士死亡,計以千數,或沒命戰場,冤魂不反,或牽掣虜手,流離異域,吾深痛愍,爲之悼心。其令所在郡典農及安撫夷二護軍各部大吏慰恤其門戶,無差賦役一年;其力戰死事者,皆如舊科,勿有所漏。」
十一月甲午,以隴右四郡及金城連年受敵,或亡叛投賊,其親戚留在本土者不安,皆特赦之。癸丑,詔曰:「往者洮西之戰,將吏士民或臨陣戰亡,或沉溺洮水,骸骨不収,棄於原野,吾常痛之。其告征西、安西將軍,各令部人於戰處及水次鉤求屍喪,収斂藏埋,以慰存亡。」
甘露元年春正月辛丑,青龍見軹縣井中。乙巳,沛王林薨。魏氏春秋曰:二月丙辰,帝宴群臣於太極東堂,與侍中荀顗、尚書崔贊、袁亮、鍾毓、給事中中書令虞松等並講述禮典,遂言帝王優劣之差。帝慕夏少康,因問顗等曰:「有夏既衰,後相殆滅,少康收集夏眾,復禹之績,高祖拔起隴畒,驅帥豪儁,芟夷秦、項,包舉宇內,斯二主可謂殊才異略,命世大賢者也。考其功德,誰宜爲先?」顗等對曰:「夫天下重器,王者天授,聖德應期,然後能受命創業。至於階縁前緒,興復舊績,造之與因,難易不同。少康功德雖美,猶爲中興之君,與世祖同流可也。至如高祖,臣等以爲優。」帝曰:「自古帝王,功德言行互有高下,未必創業者皆優,紹繼者咸劣也。湯、武、高祖雖俱受命,賢聖之分,所覺縣殊。少康、殷宗中興之美,夏啟、周成守文之盛,論德較實,方諸漢祖,吾見其優,未聞其劣;顧所遇之時殊,故所名之功異耳。少康生於滅亡之後,降爲諸侯之隸,崎嶇逃難,僅以身免,能布其德而兆其謀,卒滅過、戈,克復禹績,祀夏配天,不失舊物,非至德弘仁,豈濟斯勛?漢祖因土崩之勢,仗一時之權,專任智力以成功業,行事動靜多違聖檢;爲人子則數危其親,爲人君則囚系賢相,爲人父則不能衛子;身沒之後,社稷幾傾,若與少康易時而處,或未能復大禹之績也。推此言之,宜高夏康而下漢祖矣。諸卿具論詳之。」翌日丁巳,講業既畢,顗、亮等議曰:「三代建國,列土而治,當其衰弊,無土崩之勢,可懷以德,難屈以力。逮至戰國,彊弱相兼,去道德而任智力。故秦之弊可以力爭。少康布德,仁者之英也;高祖任力,智者之儁也。仁智不同,二帝殊矣。詩、書述殷中宗、高宗,皆列大雅,少康功美過於二宗,其爲大雅明矣。少康爲優,宜如詔旨。」贊、毓、松等議曰:「少康雖積德累仁,然上承大禹遺澤餘慶,內有虞、仍之援,外有靡、艾之助,寒浞讒慝,不德於民,澆、豷無親,外內棄之,以此有國,蓋有所因。至於漢祖,起自布衣,率烏合之士,以成帝者之業。論德則少康優,課功則高祖多,語資則少康易,校時則高祖難。」帝曰:「諸卿論少康因資,高祖創造,誠有之矣,然未知三代之世,任德濟勛如彼之難,秦、項之際,任力成功如此之易。且太上立德,其次立功,漢祖功高,未若少康盛德之茂也。且夫仁者必有勇,誅暴必用武,少康武烈之威,豈必降於高祖哉?但夏書淪亡,舊文殘缺,故勛美闕而罔載,唯有伍員粗述大略,其言復禹之績,不失舊物,祖述聖業,舊章不行,自非大雅兼才,孰能與於此,向令墳、典具存,行事詳備,亦豈有異同之論哉?」於是群臣咸恱服。中書令松進曰:「少康之事,去世乆遠,其文昧如,是以自古及今,議論之士莫有言者,德美隱而不宣。陛下既垂心遠鑒,考詳古昔,又發德音,贊明少康之美,使顯於千載之上,宜錄以成篇,永垂於後。」帝曰:「吾學不博,所聞淺狹,懼於所論,未獲其宜;縱有可采,億則屢中,又不足貴,無乃致笑後賢,彰吾暗昧乎!」於是侍郎鍾會退論次焉。
夏四月庚戌,賜大將軍司馬文王袞冕之服,赤舄副焉。
丙辰,帝幸太學,問諸儒曰:「聖人幽贊神明,仰觀俯察,始作八卦,後聖重之爲六十四,立爻以極數,凡斯大義,罔有不備,而夏有連山,殷有歸藏,周曰周易,易之書,其故何也?」易博士淳于俊對曰:「包羲因燧皇之圖而制八卦,神農演之爲六十四,黃帝、堯、舜通其變,三代隨時,質文各繇其事。故易者,變易也,名曰連山,似山出內雲氣,連天地也;歸藏者,萬事莫不歸藏於其中也。」帝又曰:「若使包羲因燧皇而作易,孔子何以不雲燧人氏沒包羲氏作乎?」俊不能荅。帝又問曰:「孔子作彖、象,鄭玄作注,雖聖賢不同,其所釋經義一也。今彖、象不與經文相連,而注連之,何也?」俊對曰;「鄭玄合彖、象於經者,欲使學者尋省易了也。」帝曰:「若鄭玄合之,於學誠便,則孔子曷爲不合以了學者乎?」俊對曰:「孔子恐其與文王相亂,是以不合,此聖人以不合爲謙。」帝曰:「若聖人以不合爲謙,則鄭玄何獨不謙邪?」俊對曰:「古義弘深,聖問奧遠,非臣所能詳盡。」帝又問曰:「繫辭云『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此包羲、神農之世爲無衣裳。但聖人化天下,何殊異爾邪?」俊對曰:「三皇之時,人寡而禽獸眾,故取其羽皮而天下用足,及至黃帝,人眾而禽獸寡,是以作爲衣裳以濟時變也。」帝又問:「乾爲天,而復爲金,爲玉,爲老馬,與細物並邪?」俊對曰:「聖人取象,或遠或近,近取諸物,遠則天地。」
講易畢,復命講尚書。帝問曰:「鄭玄云『稽古同天,言堯同於天也』。王肅云『堯順考古道而行之』。二義不同,何者爲是?」博士庾峻對曰:「先儒所執,各有乖異,臣不足以定之。然洪範稱『三人占,從二人之言』。賈、馬及肅皆以爲『順考古道』。以洪範言之,肅義爲長。」帝曰:「仲尼言『唯天爲大,唯堯則之』。堯之大美,在乎則天,順考古道,非其至也。今發篇開義以明聖德,而舍其大,更稱其細,豈作者之意邪?」峻對曰:「臣奉遵師說,未喻大義,至於折中,裁之聖思。」次及四岳舉鯀,帝又問曰:「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思無不周,明無不照,今王肅云『堯意不能明鯀,是以試用』。如此,聖人之明有所未盡邪?」峻對曰:「雖聖人之弘,猶有所未盡,故禹曰『知人則哲,惟帝難之』,然卒能改授聖賢,緝熙庶績,亦所以成聖也。」帝曰:「夫有始有卒,其唯聖人。若不能始,何以爲聖?其言『惟帝難之』,然卒能改授,蓋謂知人,聖人所難,非不盡之言也。經云:『知人則哲,能官人。』若堯疑鯀,試之九年,官人失敘,何得謂之聖哲?」峻對曰:「臣竊觀經傳,聖人行事不能無失,是以堯失之四凶,周公失之二叔,仲尼失之宰予。」帝曰:「堯之任鯀,九載無成,汨陳五行,民用昏墊。至於仲尼失之宰予,言行之間,輕重不同也。至於周公、管、蔡之事,亦尚書所載,皆博士所當通也。」峻對曰:「此皆先賢所疑,非臣寡見所能究論。」次及「有鰥在下曰虞舜」,帝問曰:「當堯之時,洪水爲害,四凶在朝,宜速登賢聖濟斯民之時也。舜年在既立,聖德光明,而乆不進用,何也?」峻對曰:「堯咨嗟求賢,欲遜己位,岳曰『否德忝帝位』。堯復使岳揚舉仄陋,然後薦舜。薦舜之本,實由於堯,此蓋聖人慾盡眾心也。」帝曰:「堯既聞舜而不登用,又時忠臣亦不進達,乃使獄揚仄陋而後薦舉,非急於用聖恤民之謂也。」峻對曰:「非臣愚見所能逮及。」
於是復命講禮記。帝問曰:「『太上立德,其次務施報』。爲治何由而教化各異;皆脩何政而能致於立德,施而不報乎?」博士馬照對曰:「太上立德,謂三皇五帝之世以德化民,其次報施,謂三王之世以禮爲治也。」帝曰:「二者致化薄厚不同,將主有優劣邪?時使之然乎?」照對曰:「誠由時有朴文,故化有薄厚也。」帝集載帝自敘始生禎祥曰:「昔帝王之生,或有禎祥,蓋所以彰顯神異也。惟予小子,支胤末流,謬爲靈祇之所相祐也,豈敢自比於前喆,聊記錄以示後世焉。其辭曰:惟正始三年九月辛未朔,二十五日乙未直成,予生。於時也,天氣清明,日月暉光,爰有黃氣,煙熅於堂,照曜室宅,其色煌煌。相而論之曰:未者爲土,魏之行也;厥日直成,應嘉名也;煙熅之氣,神之精也;無災無害,蒙神靈也。齊王不弔,顛覆厥度,群公受予,紹繼皇祚。以眇眇之身,質性頑固,未能涉道,而遵大路,臨深履冰,涕泗憂懼。古人有云,懼則不亡。伊予小子,曷敢怠荒?庶不忝辱,永奉烝嘗。」 傅暢晉諸公贊曰:帝常與中護軍司馬望、侍中王沈、散騎常侍裴秀、黃門侍郎鍾會等講宴於東堂,並屬文論。名秀爲儒林丈人,沈爲文籍先生,望、會亦各有名號。帝性急,請召欲速。秀等在內職,到得及時,以望在外,特給追鋒車,虎賁卒五人,每有集會,望輒奔馳而至。
五月,鄴及上洛並言甘露降。夏六月丙午,改元爲甘露。乙丑,青龍見元城縣界井中。秋七月己卯,衛將軍胡遵薨。
癸未,安西將軍鄧艾大破蜀大將姜維於上邽,詔曰:「兵未極武,醜虜摧破,斬首獲生,動以萬計,自頃戰克,無如此者。今遣使者犒賜將士,大會臨饗,飲宴終日,稱朕意焉。」
八月庚午,命大將軍司馬文王加號大都督,奏事不名,假黃鉞。癸酉,以太尉司馬孚爲太傅。九月,以司徒高柔爲太尉。冬十月,以司空鄭沖爲司徒,尚書左僕射盧毓爲司空。
二年春二月,青龍見溫縣井中。三月,司空盧毓薨。
夏四月癸卯,詔曰:「玄菟郡高顯縣吏民反叛,長鄭熙爲賊所殺。民王簡負擔熙喪,晨夜星行,遠致本州,忠節可嘉。其特拜簡爲忠義都尉,以旌殊行。」
甲子,以征東大將軍諸葛誕爲司空。
五月辛未,帝幸辟雍,會命群臣賦詩。侍中和逌、尚書陳騫等作詩稽留,有司奏免官,詔曰:「吾以暗昧,愛好文雅,廣延詩賦,以知得失,而乃爾紛紜,良用反仄。其原逌等。主者宜敕自今以後,群臣皆當玩習古義,脩明經典,稱朕意焉。」
乙亥,諸葛誕不就征,發兵反,殺揚州刺史樂綝。丙子,赦淮南將吏士民爲誕所詿誤者。丁丑,詔曰:「諸葛誕造爲凶亂,盪覆揚州。昔黥布逆叛,漢祖親戎,隗嚻違戾,光武西伐,及烈祖明皇帝躬征吳、蜀,皆所以奮揚赫斯,震耀威武也。今宜皇太后與朕暫共臨戎,速定醜虜,時寧東夏。」己卯,詔曰:「諸葛誕造構逆亂,迫脅忠義,平寇將軍臨渭亭侯龐會、騎督偏將軍路蕃,各將左右,斬門突出,忠壯勇烈,所宜嘉異。其進會爵郷侯,蕃封亭侯。」
六月乙巳,詔:「吳使持節都督夏口諸軍事鎮軍將軍沙羡侯孫壹,賊之枝屬,位爲上將,畏天知命,深鑒禍福,翻然舉眾,遠歸大國,雖微子去殷,樂毅遁燕,無以加之。其以壹爲侍中車騎將軍、假節、交州牧、吳侯,開府辟召儀同三司,依古侯伯八命之禮,袞冕赤舄,事從豐厚。」臣松之以爲壹畏逼歸命,事無可嘉,格以古義,欲蓋而名彰者也。當時之宜,未得遠遵式典,固應量才受賞,足以疇其來情而已。至乃光錫八命,禮同台鼎,不亦過乎!於招攜致遠,又無取焉。何者?若使彼之將守,與時無嫌,終不恱於殊寵,坐生叛心,以叛而愧,辱孰甚焉?如其憂危將及,非奔不免,則必逃死苟存,無希榮利矣,然則高位厚祿何爲者哉?魏初有孟達、黃權,在晉有孫秀、孫楷;達、權爵賞比壹爲輕,秀、楷禮秩優異尤甚。及至吳平,而降黜數等,不承權輿,豈不縁在始失中乎?
甲子,詔曰:「今車駕駐項,大將軍恭行天罰,前臨淮浦。昔相國大司馬征討,皆與尚書俱行,今宜如舊。」乃令散騎常侍裴秀、給事黃門侍郎鍾會咸與大將軍俱行。秋八月,詔曰:「昔燕刺王謀反,韓誼等諫而死,漢朝顯登其子。諸葛誕創造凶亂,主簿宣隆、部曲督秦絜秉節守義,臨事固爭,爲誕所殺,所謂無比干之親而受其戮者。其以隆、絜子爲騎都尉,加以贈賜,光示遠近,以殊忠義。」
九月,大赦。冬十二月,吳大將全端、全懌等率眾降。
三年春二月,大將軍司馬文王陷壽春城,斬諸葛誕。三月,詔曰:「古者克敵,收其屍以爲京觀,所以懲昏逆而章武功也。漢孝武元鼎中,改桐郷爲聞喜,新郷爲獲嘉,以著南越之亡。大將軍親揔六戎,營據丘頭,內夷群凶,外殄寇虜,功濟兆民,聲振四海。克敵之地,宜有令名,其改丘頭爲武丘,明以武平亂,後世不忘,亦京觀二邑之義也。」
夏五月,命大將軍司馬文王爲相國,封晉公,食邑八郡,加之九錫,文王前後九讓乃止。
六月丙子,詔曰:「昔南陽郡山賊擾攘,欲劫質故太守東里袞,功曹應余獨身捍袞,遂免於難。余顛沛殞斃,殺身濟君。其下司徒,署余孫倫吏,使蒙伏節之報。」楚國先賢傳曰:余字子正,天姿方毅,志尚仁義,建安二十三年爲郡功曹。是時吳、蜀不賔,疆埸多虞。宛將侯音扇動山民,保城以叛。余與太守東里袞當擾攘之際、迸竄得出。音即遣騎追逐,去城十里相及,賊便射袞,飛矢交流。余前以身當箭,被七創,因謂追賊曰:「侯音狂狡,造爲凶逆,大軍尋至,誅夷在近。謂卿曹本是善人,素無噁心,當思反善,何爲受其指揮?我以身代君,已被重創,若身死君全,隕沒無恨。」因仰天號哭泣涕,血淚俱下。賊見其義烈,釋袞不害。賊去之後,余亦命絕。征南將軍曹仁討平音,表余行狀,並脩祭醊。太祖聞之,嗟嘆良乆,下荊州復表門閭,賜谷千斛。袞後爲于禁司馬,見魏略遊說傳。
辛卯,大論淮南之功,封爵行賞各有差。
秋八月甲戌,以驃騎將軍王昶爲司空。丙寅,詔曰:「夫養老興教,三代所以樹風化垂不朽也,必有三老、五更以崇至敬,乞言納誨,著在惇史,然後六合承流,下觀而化。宜妙簡德行,以充其選。關內侯王祥,履仁秉義,雅志淳固。關內侯鄭小同,溫恭孝友,帥禮不忒。其以祥爲三老,小同爲五更。」車駕親率群司,躬行古禮焉。漢晉春秋曰:帝乞言於祥,祥對曰:「昔者明王禮樂既備,加之以忠誠,忠誠之發,形於言行。夫大人者,行動乎天地;天且弗違,況於人乎?」祥事別見呂虔傳。小同,鄭玄孫也。玄別傳曰:「玄有子,爲孔融吏,舉孝廉。融之被圍,往赴,爲賊所害。有遺腹子,以丁卯日生;而玄以丁卯歲生,故名曰小同。」 魏名臣奏載太尉華歆表曰:「臣聞勵俗宣化,莫先於表善,班祿敘爵,莫美於顯能,是以楚人思子文之治,復命其胤,漢室嘉江公之德,用顯其世。伏見故漢大司農北海鄭玄,當時之學,名冠華夏,爲世儒宗。文皇帝旌錄先賢,拜玄適孫小同以爲郎中,長假在家。小同年逾三十,少有令質,學綜六經,行著郷邑。海、岱之人莫不嘉其自然,美其氣量。跡其所履,有質直不渝之性,然而恪恭靜默,色養其親,不治可見之美,不競人間之名,斯誠清時所宜式敘,前後明詔所斟酌而求也。臣老病委頓,無益視聽,謹具以聞。」 魏氏春秋曰:小同詣司馬文王,文王有密疏,未之屏也。如廁還,謂之曰:「卿見吾疏乎?」對曰:「否。」文王猶疑而鴆之,卒。 鄭玄注文王世子曰「三老、五更各一人,皆年老更事致仕者也」。注樂記曰「皆老人更知三德五事者也」。 蔡邕明堂論云:「更」應作「叟」。叟,長老之稱,字與「更」相似,書者遂誤以爲「更」。「嫂」字「女」傍「叟」,今亦以爲「更」,以此驗知應爲「叟」也。 臣松之以爲邕謂「更」爲「叟」,誠爲有似,而諸儒莫之從,未知孰是。
是歲,青龍、黃龍仍見頓丘、冠軍、陽夏縣界井中。
四年春正月,黃龍二,見寧陵縣界井中。漢晉春秋曰:是時龍仍見,咸以爲吉祥。帝曰:「龍者,君德也。上不在天,下不在田,而數屈於井,非嘉兆也。」仍作潛龍之詩以自諷,司馬文王見而惡之。夏六月,司空王昶薨。秋七月,陳留王峻薨。冬十月丙寅,分新城郡,復置上庸郡。十一月癸卯,車騎將軍孫壹爲婢所殺。
五年春正月朔,日有蝕之。夏四月,詔有司率遵前命,復進大將軍司馬文王位爲相國,封晉公,加九錫。
五月己丑,高貴郷公卒,年二十。漢晉春秋曰:帝見威權日去,不勝其忿。乃召侍中王沈、尚書王經、散騎常侍王業,謂曰:「司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廢辱,今日當與卿等自出討之。」王經曰:「昔魯昭公不忍季氏,敗走失國,爲天下笑。今權在其門,爲日乆矣,朝廷四方皆爲之致死,不顧逆順之理,非一日也。且宿衛空闕,兵甲寡弱,陛下何所資用,而一旦如此,無乃欲除疾而更深之邪!禍殆不測,宜見重詳。」帝乃出懷中版令投地,曰:「行之決矣。正使死,何所懼?況不必死邪!」於是入白太后,沈、業奔走告文王,文王爲之備。帝遂帥僮僕數百,鼓譟而出。文王弟屯騎校尉伷入,遇帝於東止車門,左右呵之,伷眾奔走。中護軍賈充又逆帝戰於南闕下,帝自用劍。眾欲退,太子舍人成濟問充曰:「事急矣。當云何?」充曰:「畜養汝等,正謂今日。今日之事,無所問也。」濟即前刺帝,刃出於背。文王聞,大驚,自投於地曰:「天下其謂我何!」太傅孚奔往,枕帝股而哭,哀甚,曰:「殺陛下者,臣之罪也。」 臣松之以爲習鑿齒書,雖最後出,然述此事差有次第。故先載習語,以其餘所言微異者次其後。 世語曰:王沈、王業馳告文王,尚書王經以正直不出,因沈、業申意。 晉諸公贊曰:沈、業將出,呼王經。經不從,曰:「吾子行矣!」 干寶晉紀曰:成濟問賈充曰:「事急矣。若之何?」充曰:「公畜養汝等,爲今日之事也。夫何疑!」濟曰:「然。」乃抽戈犯蹕。 魏氏春秋曰:戊子夜,帝自將冗從僕射李昭、黃門從官焦伯等下陵雲台,鎧仗授兵,欲因際會,自出討文王。會雨,有司奏卻日,遂見王經等出黃素詔於懷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今日便當決行此事。」入白太后,遂拔劍升輦,帥殿中宿衛蒼頭官僮擊戰鼓,出雲龍門。賈充自外而入,帝師潰散,猶稱天子,手劍奮擊,眾莫敢逼。充帥厲將士,騎督成倅弟成濟以矛進,帝崩於師。時暴雨雷霆,晦冥。 魏末傳曰:賈充呼帳下督成濟謂曰:「司馬家事若敗,汝等豈復有種乎?何不出擊!」倅兄弟二人乃帥帳下人出,顧曰:「當殺邪?執邪?」充曰:「殺之。」兵交,帝曰:「放仗!」大將軍士皆放仗。濟兄弟因前刺帝,帝倒車下。皇太后令曰:「吾以不德,遭家不造,昔援立東海王子髦,以爲明帝嗣,見其好書疏文章,兾可成濟,而情性暴戾,日月滋甚。吾數呵責,遂更忿恚,造作醜逆不道之言以誣謗吾,遂隔絕兩宮。其所言道,不可忍聽,非天地所覆載。吾即密有令語大將軍,不可以奉宗廟,恐顛覆社稷,死無面目以見先帝。大將軍以其尚幼,謂當改心爲善,殷勤執據。而此兒忿戾,所行益甚,舉弩遙射吾宮,祝當令中吾項,箭親墮吾前。吾語大將軍,不可不廢之,前後數十。此兒具聞,自知罪重,便圖爲弒逆,賂遺吾左右人,令因吾服藥,密行鴆毒,重相設計。事已覺露,直欲因際會舉兵入西宮殺吾,出取大將軍,呼侍中王沈、散騎常侍王業、世語曰:業,武陵人,後爲晉中護軍。尚書王經,出懷中黃素詔示之,言今日便當施行。吾之危殆,過於累卵。吾老寡,豈復多惜余命邪?但傷先帝遺意不遂,社稷顛覆爲痛耳。賴宗廟之靈,沈、業即馳語大將軍,得先嚴警,而此兒便將左右出雲龍門,雷戰鼓,躬自拔刃,與左右雜衛共入兵陣間,爲前鋒所害。此兒既行悖逆不道,而又自陷大禍,重令吾悼心不可言。昔漢昌邑王以罪廢爲庶人,此兒亦宜以民禮葬之,當令內外咸知此兒所行。又尚書王經,凶逆無狀,其收經及家屬皆詣廷尉。」
庚寅,太傅孚、大將軍文王、太尉柔、司徒沖稽首言:「伏見中令,故高貴郷公悖逆不道,自陷大禍,依漢昌邑王罪廢故事,以民禮葬。臣等備位,不能匡救禍亂,式遏奸逆,奉令震悚,肝心悼栗。春秋之義,王者無外,而書『襄王出居於鄭』,不能事母,故絕之於位也。今高貴郷公肆行不軌,幾危社稷,自取傾覆,人神所絕,葬以民禮,誠當舊典。然臣等伏惟殿下仁慈過隆,雖存大義,猶垂哀矜,臣等之心實有不忍,以爲可加恩以王禮葬之。」太后從之。漢晉春秋曰:丁卯,葬高貴郷公於洛陽西北三十里瀍澗之濵。下車數乘,不設旌旐,百姓相聚而觀之,曰:「是前日所殺天子也。」或掩靣而泣,悲不自勝。 臣松之以爲若但下車數乘,不設旌旐,何以爲王禮葬乎?斯蓋惡之過言,所謂不如是之甚者。
使使持節行中護軍中壘將軍司馬炎北迎常道郷公璜嗣明帝后。辛卯,群公奏太后曰:「殿下聖德光隆,寧濟六合,而猶稱令,與藩國同。請自今殿下令書,皆稱詔制,如先代故事。」
癸卯,大將車固讓相國、晉公、九錫之寵。太后詔曰:「夫有功不隱,周易大義,成人之美,古賢所尚,今聽所執,出表示外,以章公之謙光焉。」
戊申,大將軍文王上言:「高貴郷公率將從駕人兵,拔刃鳴金鼓向臣所止;懼兵刃相接,即敕將士不得有所傷害,違令以軍法從事。騎督成倅弟太子舍人濟,橫入兵陣傷公,遂至隕命;輒收濟行軍法。臣聞人臣之節,有死無二,事上之義,不敢逃難。前者變故卒至,禍同發機,誠欲委身守死,唯命所裁。然惟本謀乃欲上危皇太后,傾覆宗廟。臣忝當大任,義在安國,懼雖身死,罪責彌重。欲遵伊、周之權,以安社稷之難,即駱驛申敕,不得迫近輦輿,而濟遽入陣間,以致大變。哀怛痛恨,五內摧裂,不知何地可以隕墜?科律大逆無道,父母妻子同產皆斬。濟凶戾悖逆,干國亂紀,罪不容誅。輒敕侍御史收濟家屬,付廷尉,結正其罪。」魏氏春秋曰:成濟兄弟不即伏罪,袒而升屋,醜言悖慢;自下射之,乃殪。太后詔曰:「夫五刑之罪,莫大於不孝。夫人有子不孝,尚告治之,此兒豈復成人主邪?吾婦人不達大義,以謂濟不得便爲大逆也。然大將軍志意懇切,發言惻愴,故聽如所奏。當班下遠近,使知本末也。」世語曰:初,青龍中,石苞鬻鐵於長安,得見司馬宣王,宣王知焉。後擢爲尚書郎,歷青州刺史、鎮東將軍。甘露中入朝,當還,辭高貴郷公,留中盡日。文王遣人要令過。文王問苞:「何淹留也?」苞曰:「非常人也。」明日發至滎陽,數日而難作。
六月癸丑,詔曰:「古者人君之爲名字,難犯而易諱。今常道郷公諱字甚難避,其朝臣博議改易,列奏。」
    陳留王
陳留王諱奐,字景明,武帝孫,燕王宇子也。甘露三年,封安次縣常道郷公。高貴郷公卒,公卿議迎立公。六月甲寅,入於洛陽,見皇太后,是日即皇帝位於太極前殿,大赦,改年,賜民爵及谷帛各有差。
景元元年夏六月丙辰,進大將軍司馬文王位爲相國,封晉公,增封二郡,並前滿十,加九錫之禮,一如前詔;諸群從子弟,其未有侯者皆封亭侯,賜錢千萬,帛萬匹,文王固讓乃止。己未,故漢獻帝夫人節薨,帝臨於華林園,使使持節追諡夫人爲獻穆皇后。及葬,車服制度皆如漢氏故事。癸亥,以尚書右僕射王觀爲司空,冬十月,觀薨。
十一月,燕王上表賀冬至,稱臣。詔曰:「古之王者,或有所不臣,王將宜依此義。表不稱臣乎!又當爲報。夫後大宗者,降其私親,況所繼者重邪!若便同之臣妾,亦情所未安。其皆依禮典處,當務盡其宜。」有司奏,以爲「禮莫崇於尊祖,制莫大於正典。陛下稽德期運,撫臨萬國,紹大宗之重,隆三祖之基。伏惟燕王體尊戚屬,正位藩服,躬秉虔肅,率蹈恭德以先萬國;其於正典,闡濟大順,所不得制。聖朝誠宜崇以非常之制,奉以不臣之禮。臣等平議以爲燕王章表,可聽如舊式。中詔所施,或存好問,准之義類,則『燕覿之敬』也,可少順聖敬,加崇儀稱,示不敢斥,宜曰『皇帝敬問大王侍御』。至於制書,國之正典,朝廷所以辨章公制,宣昭軌儀於天下者也,宜循法,故曰『制詔燕王』。凡詔命、制書、奏事、上書諸稱燕王者,可皆上平。其非宗廟助祭之事,皆不得稱王名,奏事、上書、文書及吏民皆不得觸王諱,以彰殊禮,加於群後。上遵王典尊祖之制,俯順聖敬烝烝之心,二者不愆,禮實宜之,可普告施行。」
十二月甲申,黃龍見華陰縣井中。甲午,以司隸校尉王祥爲司空。
二年夏五月朔,日有蝕之。秋七月,樂浪外夷韓、濊貊各率其屬來朝貢。八月戊寅,趙王干薨。甲寅,復命大將軍進爵晉公,加位相國,備禮崇錫,一如前詔;又固辭乃止。
三年春二月,青龍見於軹縣井中。夏四月,遼東郡言肅慎國遣使重譯入貢,獻其國弓三十張,長三尺五寸,楛矢長一尺八寸,石砮三百枚,皮骨鐵雜鎧二十領,貂皮四百枚。冬十月,蜀大將姜維寇洮陽,鎮西將軍鄧艾拒之,破維於侯和,維遁走。是歲,詔祀故軍祭酒郭嘉於太祖廟庭。
四年春二月,復命大將軍進位爵賜一如前詔,又固辭乃止。
夏五月,詔曰:「蜀,蕞爾小國,土狹民寡,而姜維虐用其眾,曾無廢志;往歲破敗之後,猶復耕種沓中,刻剝眾羌,勞役無已,民不堪命。夫兼弱攻昧,武之善經,致人而不至於人,兵家之上略。蜀所恃賴,唯維而已,因其遠離巢窟,用力爲易。今使征西將軍鄧艾督帥諸軍,趣甘松、沓中以羅取維,雍州刺史諸葛緒督諸軍趣武都、高樓,首尾踧討。若禽維,便當東西並進,掃滅巴蜀也。」又命鎮西將軍鍾會由駱谷伐蜀。
秋九月,太尉高柔薨。冬十月甲寅,復命大將軍進位爵賜一如前詔。癸卯,立皇后卞氏,十一月,大赦。
自鄧艾、鍾會率眾伐蜀,所至輒克。是月,蜀主劉禪詣艾降,巴蜀皆平。十二月庚戌,以司徒鄭沖爲太保。壬子,分益州爲梁州。癸丑,特赦益州士民,復除租賦之半。
五年乙卯,以征西將軍鄧艾爲太尉,鎮西將軍鍾會爲司徒。皇太后崩。
咸熙元年春正月壬戌,檻車征鄧艾。甲子,行幸長安。壬申,使使者以璧幣祀華山。是月,鍾會反於蜀,爲眾所討;鄧艾亦見殺。二月辛卯,特赦諸在益土者。庚申,葬明元郭后。三月丁丑,以司空王祥爲太尉,征北將軍何曾爲司徒,尚書左僕射荀顗爲司空。己卯,進晉公爵爲王,封十郡,並前二十。漢晉春秋曰:晉公既進爵爲王,太尉王祥、司徒何曾、司空荀顗並詣王。顗曰:「相王尊重,何侯與一朝之臣皆已盡敬,今日便當相率而拜,無所疑也。」祥曰:「相國位勢,誠爲尊貴,然要是魏之宰相,吾等魏之三公;公、王相去,一階而已,班列大同,安有天子三公可輒拜人者!損魏朝之望,虧晉王之德,君子愛人以禮,吾不爲也。」及入,顗遂拜,而祥獨長揖。王謂祥曰:「今日然後知君見顧之重!」丁亥,封劉禪爲安樂公。夏五月庚申,相國晉王奏復五等爵。甲戌,改年。癸未,追命舞陽宣文侯爲晉宣王,舞陽忠武侯爲晉景王。六月,鎮西將軍衛瓘上雍州兵於成都縣獲璧玉印各一,印文似「成信」字,依周成王歸禾之義,宣示百官,藏於相國府。孫盛曰:昔公孫述自以起成都,號曰成。二玉之文,殆述所作也。
初,自平蜀之後,吳寇屯逼永安,遣荊、豫諸軍掎角赴救。七月,賊皆遁退。八月庚寅,命中撫軍司馬炎副貳相國事,以同魯公拜後之義。
癸巳,詔曰:「前逆臣鍾會構造反亂,聚集征行將士,劫以兵威,始吐奸謀,發言桀逆,逼脅眾人,皆使下議,倉卒之際,莫不驚懾。相國左司馬夏侯和、騎士曹屬朱撫時使在成都,中領軍司馬賈輔、郎中羊琇各參會軍事;和、琇、撫皆抗節不撓,拒會凶言,臨危不顧,詞指正烈。輔語散將王起,說『會奸逆凶暴,欲盡殺將士』,又云『相國已率三十萬眾西行討會』,欲以稱張形勢,感激眾心。起出,以輔言宣語諸軍,遂使將士益懷奮勵。宜加顯寵,以彰忠義。其進和、輔爵爲郷侯,琇、撫爵關內侯。起宣傳輔言,告令將士,所宜賞異。其以起爲部曲將。」
癸卯,以衛將軍司馬望爲驃騎將軍。九月戊午,以中撫軍司馬炎爲撫軍大將軍。
辛未,詔曰:「吳賊政刑暴虐,賦斂無極。孫休遣使鄧句,敕交阯太守鎖送其民,發以爲兵。吳將呂興因民心憤怒,又承王師平定巴蜀,即糾合豪傑,誅除句等,驅逐太守長吏,撫和吏民,以待國命。九真、日南郡聞興去逆即順,亦齊心響應,與興恊同。興移書日南州郡,開示大計,兵臨合浦,告以禍福;遣都尉唐譜等詣進乘縣,因南中都督護軍霍弋上表自陳。又交阯將吏各上表,言『興創造事業,大小承命。郡有山寇,入連諸郡,懼其計異,各有攜貳。權時之宜,以興爲督交阯諸軍事、上大將軍、定安縣侯,乞賜褒獎,以慰邊荒』。乃心款誠,形於辭旨。昔儀父朝魯,春秋所美;竇融歸漢,待以殊禮。今國威遠震,撫懷六合,方包舉殊裔,混一四表。興首向王化,舉眾稽服,萬里馳義,請吏帥職,宜加寵遇,崇其爵位。既使興等懷忠感恱,遠人聞之,必皆競勸。其以興爲使持節、都督交州諸軍事、南中大將軍,封定安縣侯,得以便宜從事,先行後上。」策命未至,興爲下人所殺。
冬十月丁亥,詔曰:「昔聖帝明王,靜亂濟世,保大定功,文武殊塗,勛烈同歸。是故或舞干戚以訓不庭,或陳師旅以威暴慢。至於愛民全國,康惠庶類,必先脩文敎,示之軌儀,不得已然後用兵,此盛德之所同也。往者季漢分崩,九土顛覆,劉備、孫權乘間作禍。三祖綏寧中夏,日不暇給,遂使遺寇僭逆歷世。幸賴宗廟威靈,宰輔忠武,爰發四方,拓定庸、蜀,役不浹時,一征而克。自頃江表衰弊,政刑荒暗,巴、漢平定,孤危無援,交、荊、揚、越靡然向風。今交阯偽將呂興已帥三郡,萬里歸命;武陵邑侯相嚴等糾合五縣,請爲臣妾;豫章廬陵山民舉眾叛吳,以助北將軍爲號。又孫休病死,主帥改易,國內乖違,人各有心。偽將施績,賊之名臣,懷疑自猜,深見忌惡。眾叛親離,莫有固志,自古及今,未有亡征若此之甚。若六軍震曜,南臨江、漢,吳會之域必扶老攜幼以迎王師,必然之理也。然興動大眾,猶有勞費,宜告喻威德,開示仁信,使知順附和同之利。相國參軍事徐紹、水曹掾孫彧,昔在壽春,並見虜獲。紹本偽南陵督,才質開壯;彧,孫權支屬,忠良見事。其遣紹南還,以彧爲副,宣揚國命,告喻吳人,諸所示語,皆以事實,若其覺悟,不損征伐之計,蓋廟勝長筭,自古之道也。其以紹兼散騎常侍,加奉車都尉,封都亭侯;彧兼給事黃門侍郎,賜爵關內侯。紹等所賜妾及男女家人在此者,悉聽自隨,以明國恩,不必使還,以開廣大信。」
丙午,命撫軍大將軍新昌郷侯炎爲晉世子。是歲,罷屯田官以均政役,諸典農皆爲太守,都尉皆爲令長;勸募蜀人能內移者,給廩二年,復除二十歲。安彌、福祿縣各言嘉禾生。
二年春二月甲辰,朐縣獲靈龜以獻,歸之於相國府。庚戌,以虎賁張脩昔於成都馳馬至諸營言鍾會反逆,以至沒身,賜脩弟倚爵關內侯。夏四月,南深澤縣言甘露降。吳遣使紀陟、弘璆請和。
五月,詔曰:「相國晉王誕敷神慮,光被四海;震燿武功,則威蓋殊荒,流風邁化,則旁洽無外。愍恤江表,務存濟育,戢武崇仁,示以威德。文告所加,承風嚮慕,遣使納獻,以明委順,方寶纖珍,歡以效意。而王謙讓之至,一皆簿送,非所以慰副初附,從其款願也。孫皓諸所獻致,其皆還送,歸之於王,以恊古義。」王固辭乃止。又命晉王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乘金根車、六馬,備五時副車,置旄頭雲,樂舞八佾,設鍾虡宮縣。進王妃爲王后,世子爲太子,王子、王女、王孫,爵命之號如舊儀。癸未,大赦。秋八月辛卯,相國晉王薨。壬辰,晉太子炎紹封襲位,揔攝百揆,備物典冊,一皆如前。是月,襄武縣言有大人見,長三丈余,跡長三尺二寸,白髮,著黃單衣,黃巾,柱杖,呼民王始語云:「今當太平。」九月乙未,大赦。戊午,司徒何曾爲晉丞相。癸亥,以驃騎將軍司馬望爲司徒,征東大將軍石苞爲驃騎將軍,征南大將軍陳騫爲車騎將軍。乙亥,葬晉文王。閏月庚辰,康居、大宛獻名馬,歸於相國府,以顯懷萬國致遠之勛。
十二月壬戌,天祿永終,歷數在晉。詔群公卿士具儀設壇於南郊,使使者奉皇帝璽綬冊,禪位於晉嗣王,如漢魏故事。甲子,使使者奉策。遂改次於金墉城,而終館於鄴,時年二十。魏世譜曰:封帝爲陳留王。年五十八,大安元年崩,諡曰元皇帝。
評曰:古者以天下爲公,唯賢是與。後代世位,立子以適;若適嗣不繼,則宜取旁親明德,若漢之文、宣者,斯不易之常准也。明帝既不能然,情系私愛,撫養嬰孩,傳以大器,託付不專,必參枝族,終於曹爽誅夷,齊王替位。高貴公才慧夙成,好問尚辭,蓋亦文帝之風流也;然輕躁忿肆,自蹈大禍。陳留王恭己南面,宰輔統政,仰遵前式,揖讓而禪,遂饗封大國,作賔於晉,比之山陽,班寵有加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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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7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三國志   卷五‧魏書五 后妃傳第五 易稱「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內;男女正,天地之大義也」。古先哲王,莫不明后妃之制,順天地之德,故二妃嬪媯,虞道克隆,任、姒配姬,周室用熙,廢興存亡,恆此之由。春秋說雲天子十二女,諸侯九女,考之情理,不易之典也。而末世奢縱,肆其侈欲,至使男女怨曠,感動和氣,惟色是崇,不本淑懿,故風教陵遲而大綱毀泯,豈不惜哉!嗚呼,有國有家者,其可以永鑒矣!
漢制,帝祖母曰太皇太后,帝母曰皇太后,帝妃曰皇后,其餘內官十有四等。魏因漢法,母后之號皆如舊制,自夫人以下,世有增損。太祖建國,始命王后,其下五等:有夫人,有昭儀,有倢伃,有容華,有美人。文帝增貴嬪、淑媛、脩容、順成、良人。明帝增淑妃、昭華、脩儀;除順成官。太和中始復命夫人,登其位於淑妃之上。自夫人以下爵凡十二等:貴嬪、夫人,位次皇后,爵無所視;淑妃位視相國,爵比諸侯王;淑媛位視御史大夫,爵比縣公;昭儀比縣侯;昭華比郷侯;脩容比亭侯;脩儀比關內侯;倢伃視中二千石;容華視真二千石;美人視比二千石;良人視千石。
    武宣卞皇后
武宣卞皇后,琅邪開陽人,文帝母也。本倡家,魏書曰:後以漢延熹三年十二月己巳生齊郡白亭,有黃氣滿室移日。父敬侯怪之,以問卜者王旦,旦曰:「此吉祥也。」年二十,太祖於譙納後爲妾。後隨太祖至洛。及董卓爲亂,太祖微服東出避難。袁術傳太祖凶問,時太祖左右至洛者皆欲歸,後止之曰:「曹君吉凶未可知,今日還家,明日若在,何靣目復相見也?正使禍至,共死何苦!」遂從後言。太祖聞而善之。建安初,丁夫人廢,遂以後爲繼室。諸子無母者,太祖皆令後養之。魏略曰:太祖始有丁夫人,又劉夫人生子脩及清河長公主。劉早終,丁養子脩。子脩亡於穰,丁常言:「將我兒殺之,都不復念!」遂哭泣無節。太祖忿之,遣歸家,欲其意折。後太祖就見之,夫人方織,外人傳云「公至」,夫人踞機如故。太祖到,撫其背曰:「顧我共載歸乎!」夫人不顧,又不應。太祖卻行,立於戶外,復云:「得無尚可邪!」遂不應,太祖曰:「真訣矣。」遂與絕,欲其家嫁之,其家不敢。初,丁夫人既爲嫡,加有子脩,丁視後母子不足。後爲繼室,不念舊惡,因太祖出行,常四時使人饋遺,又私迎之,延以正坐而己下之,迎來送去,有如昔日。丁謝曰:「廢放之人,夫人何能常爾邪!」其後丁亡,後請太祖殯葬,許之,乃葬許城南。後太祖病困,自慮不起,嘆曰:「我前後行意,於心未曾有所負也。假令死而有靈,子脩若問『我母所在』,我將何辭以荅!」 魏書曰:後性約儉,不尚華麗,無文繡珠玉,器皆黑漆。太祖常得名璫數具,命後自選一具,後取其中者,太祖問其故,對曰:「取其上者爲貪,取其下者爲偽,故取其中者。」文帝爲太子,左右長御賀後曰:「將軍拜太子,天下莫不歡喜,後當傾府藏賞賜。」後曰:「王自以丕年大,故用爲嗣,我但當以免無教導之過爲幸耳,亦何爲當重賜遺乎!」長御還,具以語太祖。太祖恱曰:「怒不變容,喜不失節,故是最爲難。」
二十四年,拜爲王后,策曰:「夫人卞氏,撫養諸子,有母儀之德。今進位王后,太子諸侯陪位,群卿上壽,減國內死罪一等。」二十五年,太祖崩,文帝即王位,尊后曰王太后,及踐阼,尊后曰皇太后,稱永壽宮。魏書曰:後以國用不足,滅損御食,諸金銀器物皆去之。東阿王植,太后少子,最愛之。後植犯法,爲有司所奏,文帝令太后弟子奉車都尉蘭持公卿議白太后,太后曰:「不意此兒所作如是,汝還語帝,不可以我故壞國法。」及自見帝,不以爲言。 臣松之案:文帝夢磨錢,欲使文滅而更愈明,以問周宣。宣荅曰:「此陛下家事,雖意欲爾,而太后不聽。」則太后用意,不得如此書所言也。 魏書又曰:太后每隨軍征行,見高年白首,輒住車呼問,賜與絹帛,對之涕泣曰:「恨父母不及我時也。」太后每見外親,不假以顏色,常言「居處當務節儉,不當望賞賜,念自佚也。外舍當怪吾遇之太薄,吾自有常度故也。吾事武帝四五十年,行儉日乆,不能自變爲奢,有犯科禁者,吾且能加罪一等耳,莫望錢米恩貸也。」帝爲太后弟秉起第,第成,太后幸第請諸家外親,設下廚,無異膳。太后左右菜食粟飯,無魚肉。其儉如此。明帝即位,尊太后曰太皇太后。
黃初中,文帝欲追封太后父母,尚書陳群奏曰:「陛下以聖德應運受命,創業革制,當永爲後式。案典籍之文,無婦人分土命爵之制。在禮典,婦因夫爵。秦違古法,漢氏因之,非先王之令典也。」帝曰:「此議是也,其勿施行。以作著詔下藏之台閣,永爲後式。」至太和四年春,明帝乃追諡太后祖父廣曰開陽恭侯,父遠曰敬侯,祖母周封陽都君及敬侯夫人,皆贈印綬。其年五月,後崩。七月,合葬高陵。
初,太后弟秉,以功封都郷侯,黃初七年進封開陽侯,邑千二百戶,爲昭烈將軍。魏略曰:初,卞後弟秉,當建安時得爲別部司馬,後常對太祖怨言,太祖荅言:「但得與我作婦弟,不爲多邪?」後又欲太祖給其錢帛,太祖又曰:「但汝盜與,不爲足邪?」故訖太祖世,秉官不移,財亦不益。秉薨,子蘭嗣。少有才學,魏略曰:蘭獻賦贊述太子德美,太子報曰:「賦者,言事類之所附也,頌者,美盛德之形容也,故作者不虛其辭,受者必當其實。蘭此賦,豈吾實哉?昔吾丘壽王一陳寶鼎,何武等徒以歌頌,猶受金帛之賜,蘭事雖不諒,義足嘉也。今賜牛一頭。」由是遂見親敬。爲奉車都尉、游擊將軍,加散騎常侍。蘭薨,子暉嗣。魏略曰:明帝時,蘭見外有二難,而帝留意於宮室,常因侍從,數切諫。帝雖不能從,猶納其誠款。後蘭苦酒消渴,時帝信巫女用水方,使人持水賜蘭,蘭不肯飲。詔問其意?蘭言治病自當以方藥,何信於此?帝爲變色,而蘭終不服。後渴稍甚,以至於亡。故時人見蘭好直言,謂帝靣折之而蘭自殺,其實不然。又分秉爵,封蘭弟琳爲列侯,官至步兵校尉。蘭子隆女爲高貴郷公皇后,隆以後父爲光祿大夫,位特進,封睢陽郷侯,妻王爲顯陽郷君。追封隆前妻劉爲順陽郷君,後親母故也。琳女又爲陳留王皇后,時琳已沒,封琳妻劉爲廣陽郷君。
    文昭甄皇后
文昭甄皇后,中山無極人,明帝母,漢太保甄邯後也,世吏二千石。父逸,上蔡令。後三歲失父。魏書曰:逸娶常山張氏,生三男五女:長男豫,早終;次儼,舉孝廉,大將軍掾、曲梁長;次堯,舉孝廉;長女姜,次脫,次道,次榮,次即後。後以漢光和五年十二月丁酉生。每寢寐,家中髣髴見如有人持玉衣覆其上者,常共怪之。逸薨,加號慕,內外益竒之。後相者劉良相後及諸子,良指後曰:「此女貴乃不可言。」後自少至長,不好戲弄。年八歲,外有立騎馬戲者,家人諸姊皆上閣觀之,後獨不行。諸姊怪問之,後荅言:「此豈女人之所觀邪?」年九歲,喜書,視字輒識,數用諸兄筆硯,兄謂後言:「汝當習女工。用書爲學,當作女博士邪?」後荅言:「聞古者賢女,未有不學前世成敗,以爲己誡。不知書,何由見之?」後天下兵亂,加以饑饉,百姓皆賣金銀珠玉寶物,時後家大有儲谷,頗以買之。後年十餘歲,白母曰:「今世亂而多買寶物,匹夫無罪,懷璧爲罪。又左右皆飢乏,不如以谷振給親族鄰里,廣爲恩惠也。」舉家稱善,即從後言。魏略曰:後年十四,喪中兄儼,悲哀過制,事寡嫂謙敬,事處其勞,拊養儼子,慈愛甚篤。後母性嚴,待諸婦有常,後數諫母:「兄不幸早終,嫂年少守節,顧留一子,以大義言之,待之當如婦,愛之宜如女。」母感後言流涕,便令後與嫂共止,寢息坐起常相隨,恩愛益密。
建安中,袁紹爲中子熙納之。熙出爲幽州,後留養姑。及兾州平,文帝納後於鄴,有寵,生明帝及東郷公主。魏略曰:熙出在幽州,後留侍姑。及鄴城破,紹妻及後共坐皇堂上。文帝入紹舍,見紹妻及後,後怖,以頭伏姑膝上,紹妻兩手自搏。文帝謂曰:「劉夫人云何如此?令新婦舉頭!」姑乃捧後令仰,文帝就視,見其顏色非凡,稱嘆之。太祖聞其意,遂爲迎取。 世語曰:太祖下鄴,文帝先入袁尚府,有婦人被發垢靣,垂涕立紹妻劉後,文帝問之,劉荅「是熙妻」,顧擥髮髻,以巾拭面,姿貌絕倫。既過,劉謂後「不憂死矣」!遂見納,有寵。魏書曰:後寵愈隆而彌自挹損,後宮有寵者勸勉之,其無寵者慰誨之,每因閒宴,常勸帝,言「昔黃帝子孫蕃育,蓋由妾媵眾多,乃獲斯祚耳。所願廣求淑媛,以豐繼嗣。」帝心嘉焉。其後帝欲遣任氏,後請於帝曰:「任既郷黨名族,德、色,妾等不及也,如何遣之?」帝曰:「任性狷急不婉順,前後忿吾非一,是以遣之耳。」後流涕固請曰:「妾受敬遇之恩,眾人所知,必謂任之出,是妾之由。上懼有見私之譏,下受專寵之罪,願重留意!」帝不聽,遂出之。十六年十月,太祖征關中,武宣皇后從,留孟津,帝居守鄴。時武宣皇后體小不安,後不得定省,憂怖,晝夜泣涕;左右驟以差問告,後猶不信,曰:「夫人在家,故疾每動,輒歷時,今疾便差,何速也?此欲慰我意耳!」憂愈甚。後得武宣皇后還書,說疾已平復,後乃懽恱。十七年正月,大軍還鄴,後朝武宣皇后,望幄座悲喜,感動左右。武宣皇后見後如此,亦泣,且謂之曰:「新婦謂吾前病如昔時困邪?吾時小小耳,十餘日即差,不當視我顏色乎!」嘆嗟曰:「此真孝婦也。」二十一年,太祖東征,武宣皇后、文帝及明帝、東郷公主皆從,時後以病留鄴。二十二年九月,大軍還,武宣皇后左右侍御見後顏色豐盈,怪問之曰:「後與二子別乆,下流之情,不可爲念,而後顏色更盛,何也?」後笑荅之曰:「叡等自隨夫人,我當何憂!」後之賢明以禮自持如此。延康元年正月,文帝即王位,六月,南征,後留鄴。黃初元年十月,帝踐阼。踐阼之後,山陽公奉二女以嬪於魏,郭后、李、陰貴人並愛幸,後愈失意,有怨言。帝大怒,二年六月,遣使賜死,葬於鄴。魏書曰:有司奏建長秋宮,帝璽書迎後,詣行在所,後上表曰:「妾聞先代之興,所以饗國乆長,垂祚後嗣,無不由后妃焉。故必審選其人,以興內敎。令踐阼之初,誠宜登進賢淑,統理六宮。妾自省愚陋,不任粢盛之事,加以寢疾,敢守微志。」璽書三至而後三讓,言甚懇切。時盛暑,帝欲須秋涼乃更迎後。會後疾遂篤,夏六月丁卯,崩於鄴。帝哀痛咨嗟,策贈皇后璽綬。 臣松之以爲春秋之義,內大惡諱,小惡不書。文帝之不立甄氏,及加殺害,事有明審。魏史若以爲大惡邪,則宜隱而不言,若謂爲小惡邪,則不應假爲之辭,而崇飾虛文乃至於是,異乎所聞於舊史。推此而言,其稱卞、甄諸後言行之善,皆難以實論。陳氏刪落,良有以也。
明帝即位,有司奏請追諡,使司空王朗持節奉策以太牢告祠於陵,又別立寢廟。魏書載三公奏曰:「蓋孝敬之道,篤乎其親,乃四海所以承化,天地所以明察,是謂生則致其養,歿則光其靈,誦述以盡其美,宣揚以顯其名者也。今陛下以聖懿之德,紹承洪業,至孝烝烝,通於神明,遭離殷憂,每勞謙讓。先帝遷神山陵,大禮既備,至於先後,未有顯諡。伏惟先後恭讓著於幽微,至行顯於不言,化流邦國,德侔二南,故能膺神靈嘉祥,爲大魏世妃。雖夙年登遐,萬載之後,永播融烈,后妃之功莫得而尚也。案諡法:『聖聞周達曰昭。德明有功曰昭。』昭者,光明之至,盛乆而不昧者也。宜上尊諡曰文昭皇后。」是月,三公又奏曰:「自古周人始祖后稷,又特立廟以祀姜嫄。今文昭皇后之於萬嗣,聖德至化,豈有量哉!夫以皇家世妃之尊,而克讓允恭,固推盛位,神靈遷化,而無寢廟以承享禮,非所以報顯德,昭孝敬也。稽之古制,宜依周禮,先妣別立寢廟。」並奏可之。太和元年三月,以中山魏昌之安城郷戶千,追封逸,諡曰敬侯;適孫像襲爵。四月,初營宗廟,掘地得玉璽,方一寸九分,其文曰「天子羨思慈親」,明帝爲之改容,以太牢告廟。又嘗夢見後,於是差次舅氏親疏高下,敘用各有差,賞賜累鉅萬;以像爲虎賁中郎將。是月,後母薨,帝制緦服臨喪,百僚陪位。四年十一月,以後舊陵庳下,使像兼太尉,持節詣鄴,昭告后土,十二月,改葬朝陽陵。像還,遷散騎常侍。青龍二年春,追諡後兄儼曰安城郷穆侯。夏,吳賊寇揚州,以像爲伏波將軍,持節監諸將東征,還,復爲射聲校尉。三年薨,追贈衛將軍,改封魏昌縣,諡曰貞侯;子暢嗣。又封暢弟溫、 292fe.gif 、艷皆爲列侯。四年,改逸、儼本封皆曰魏昌侯,諡因故。封儼世婦劉爲東郷君,又追封逸世婦張爲安喜君。
景初元年夏,有司議定七廟。冬,又奏曰:「蓋帝王之興,既有受命之君,又有聖妃恊於神靈,然後克昌厥世,以成王業焉。昔高辛氏卜其四妃之子皆有天下,而帝摯、陶唐、商、周代興。周人上推后稷,以配皇天,追述王初,本之姜嫄,特立宮廟,世世享嘗,周禮所謂『奏夷則,歌中呂,舞大濩,以享先妣』者也。詩人頌之曰:『厥初生民,時維姜嫄。』言王化之本,生民所由。又曰:『閟宮有侐,實實枚枚,赫赫姜嫄,其德不回。』詩、禮所稱姬宗之盛,其美如此。大魏期運,繼於有虞,然崇弘帝道,三世彌隆,廟祧之數,實與周同。今武宣皇后、文德皇后各配無窮之祚,至於文昭皇后膺天靈符,誕育明聖,功濟生民,德盈宇宙,開諸後嗣,乃道化之所興也。寢廟特祀,亦姜嫄之閟宮也,而未著不毀之制,懼論功報德之義,萬世或闕焉,非所以昭孝示後世也。文昭廟宜世世享祀奏樂,與祖廟同,永著不毀之典,以播聖善之風。」於是與七廟議並勒金策,藏之金匱。
帝思念舅氏不已。暢尚幼,景初末,以暢爲射聲校尉,加散騎常侍,又特爲起大第,車駕親自臨之。又於其後園爲像母起觀廟,名其里曰渭陽里,以追思母氏也。嘉平三年正月,暢薨,追贈車騎將軍,諡曰恭侯;子紹嗣。太和六年,明帝愛女淑薨,追封諡淑爲平原懿公主,爲之立廟。取後亡從孫黃與合葬,追封黃列侯,以夫人郭氏從弟德爲之後,承甄氏姓,封德爲平原侯,襲公主爵。孫盛曰:於禮,婦人既無封爵之典,況於孩末,而可建以大邑乎?德自異族,援繼非類,匪功匪親,而襲母爵,違情背典,於此爲甚。陳群雖抗言,楊阜引事比並,然皆不能極陳先王之禮,明封建繼嗣之義,忠至之辭,猶有闕乎!詩云:「赫赫師尹,民具爾瞻。」宰輔之職,其可略哉! 晉諸公贊曰:德字彥孫。司馬景王輔政,以女妻德。妻早亡,文王復以女繼室,即京兆長公主。景、文二王欲自結於郭后,是以頻繁爲婚。德雖無才學,而恭謹謙順。甄溫字仲舒,與郭建及德等皆後族,以事宜見寵。咸熙初,封郭建爲臨渭縣公,德廣安縣公,邑皆千八百戶。溫本國侯,進爲輔國大將軍,加侍中,領射聲校尉,德鎮軍大將軍。泰始元年,晉受禪,加建、德、溫三人位特進。德爲人貞素,加以世祖姐夫,是以遂貴當世。德暮年官更轉爲宗正,遷侍中。太康中,大司馬齊王攸當之藩,德與左衛將軍王濟共諫請,時人嘉之。世祖以此望德,由此出德爲大鴻臚,加侍中、光祿大夫,尋疾薨,贈中軍大將軍,開府侍中如故,諡恭公,子喜嗣。喜精粹有器美,歷中書郎、右衛將軍、侍中,位至輔國大將軍,加散騎常侍。喜與國姻親,而經趙王倫、齊王冏事故,能不豫際會,良由其才短,然亦以退靜免之。青龍中,又封后從兄子毅及像弟三人,皆爲列侯。毅數上疏陳時政,官至越騎校尉。嘉平中,復封暢子二人爲列侯。後兄儼孫女爲齊王皇后,後父已沒,封后母爲廣樂郷君。
    文德郭皇后
文德郭皇后,安平廣宗人也。祖世長吏。魏書曰:父永,官至南郡太守,諡敬侯。母姓董氏,即堂陽君,生三男二女:長男浮,高唐令,次女昱,次即後,後弟都,弟成。後以漢中平元年三月乙卯生,生而有異常。後少而父永竒之曰:「此乃吾女中王也。」遂以女王爲字。早失二親,喪亂流離,沒在銅鞮侯家。太祖爲魏公時,得入東宮。後有智數,時時有所獻納。文帝定爲嗣,後有謀焉。太子即王位,後爲夫人,及踐阼,爲貴嬪。甄后之死,由後之寵也。黃初三年,將登後位,文帝欲立爲後,中郎棧潛上疏曰:「在昔帝王之治天下,不唯外輔,亦有內助,治亂所由,盛衰從之。故西陵配黃,英娥降媯,並以賢明,流芳上世。桀奔南巢,禍階末喜;紂以炮烙,怡恱妲己。是以聖哲慎立元妃,必取先代世族之家,擇其令淑以統六宮,虔奉宗廟,陰教聿脩。易曰:『家道正而天下定。』由內及外,先王之令典也。春秋書宗人釁夏雲,無以妾爲夫人之禮。齊桓誓命於葵丘,亦曰『無以妾爲妻』。今後宮嬖寵,常亞乘輿。若因愛登後,使賤人暴貴,臣恐後世下陵上替,開張非度,亂自上起也。」文帝不從,遂立爲皇后。魏書曰:後上表謝曰:「妾無皇、英釐降之節,又非姜、任思齊之倫,誠不足以假充女君之盛位,處中饋之重任。」後自在東宮,及即尊位,雖有異寵,心愈恭肅,供養永壽宮,以孝聞。是時柴貴人亦有寵,後教訓獎導之。後宮諸貴人時有過失,常彌覆之,有譴讓,輒爲帝言其本末,帝或大有所怒,至爲之頓首請罪,是以六宮無怨。性儉約,不好音樂,常慕漢明德馬後之爲人。
後蚤喪兄弟,以從兄表繼永後,拜奉車都尉。後外親劉斐與他國爲婚,後聞之,敕曰:「諸親戚嫁娶,自當與郷里門戶匹敵者,不得因勢,彊與他方人婚也。」後姊子孟武還郷里,求小妻,後止之。遂敕諸家曰:「今世婦女少,當配將士,不得因縁取以爲妾也。宜各自慎,無爲罰首。」魏書曰:後常敕戒表、武等曰:「漢氏椒房之家,少能自全者,皆由驕奢,可不慎乎!」
五年,帝東征,後留許昌永始台。時霖雨百餘日,城樓多壞,有司奏請移止。後曰:「昔楚昭王出遊,貞姜留漸台,江水至,使者迎而無符,不去,卒沒。今帝在遠,吾幸未有是患,而便移止,柰何?」群臣莫敢復言。六年,帝東征吳,至廣陵,後留譙宮。時表留宿衛,欲遏水取魚。後曰:「水當通運漕,又少材木,奴客不在目前,當復私取官竹木作梁遏。今奉車所不足者,豈魚乎?」
明帝即位,尊后爲皇太后,稱永安宮。太和四年,詔封表安陽亭侯,又進爵郷侯,增邑並前五百戶,遷中壘將軍。以表子詳爲騎都尉。其年,帝追諡太后父永爲安陽郷敬侯,母董爲都郷君。遷表昭德將軍,加金紫,位特進,表第二子訓爲騎都尉。及孟武母卒,欲厚葬,起祠堂,太后止之曰:「自喪亂以來,墳墓無不發掘,皆由厚葬也;首陽陵可以爲法。」青龍三年春,後崩於許昌,以終制營陵,三月庚寅,葬首陽陵西。魏略曰:明帝既嗣立,追痛甄后之薨,故太后以憂暴崩。甄后臨沒,以帝屬李夫人。及太后崩,夫人乃說甄后見譖之禍,不獲大斂,被發覆靣,帝哀恨流涕,命殯葬太后,皆如甄后故事。 漢晉春秋曰:初,甄后之誅,由郭后之寵,及殯,令被發覆面,以糠塞口,遂立郭后,使養明帝。帝知之,心常懷忿,數泣問甄后死狀。郭后曰:「先帝自殺,何以責問我?且汝爲人子,可追仇死父,爲前母枉殺後母邪?」明帝怒,遂逼殺之,敕殯者使如甄后故事。 魏書載哀策曰:「維青龍三年三月壬申,皇太后梓宮啟殯,將葬於首陽之西陵。哀子皇帝叡親奉冊祖載,遂親遣奠,叩心擗踴,號咷仰訴,痛靈魂之遷幸,悲容車之向路,背三光以潛翳,就黃壚而安厝。嗚呼哀哉!昔二女妃虞,帝道以彰,三母嬪周,聖善彌光,既多受祉,享國延長。哀哀慈妣,興化閏房,龍飛紫極,作合聖皇,不虞中年,暴離災殃。愍予小子,煢煢摧傷,魂雖永逝,定省曷望?嗚呼哀哉!」帝進表爵爲觀津侯,增邑五百,並前千戶。遷詳爲駙馬都尉。四年,追改封永爲觀津敬侯,世婦董爲堂陽君。追封諡後兄浮爲梁里亭戴侯,都爲武城亭孝侯,成爲新樂亭定侯,皆使使者奉策,祠以太牢。表薨,子詳嗣,又分表爵封詳弟述爲列侯。詳薨,子釗嗣。
    明悼毛皇后
明悼毛皇后,河內人也。黃初中,以選入東宮,明帝時爲平原王,進御有寵,出入與同輿輦。及即帝立,以爲貴嬪。太和元年,立爲皇后。後父嘉,拜騎都尉,後弟曾,郎中。
初,明帝爲王,始納河內虞氏爲妃,帝即位,虞氏不得立爲後,太皇后卞太后慰勉焉。虞氏曰:「曹氏自好立賤,未有能以義舉者也。然後職內事,君聽外政,其道相由而成,苟不能以善始,未能令終者也。殆必由此亡國喪祀矣!」虞氏遂絀還鄴宮。進嘉爲奉車都尉,曾騎都尉,寵賜隆渥。頃之,封嘉博平郷侯,遷光祿大夫,曾駙馬都尉。嘉本典虞車工,卒暴富貴,明帝令朝臣會其家飲宴,其容止舉動甚蚩騃,語輒自謂「侯身」,時人以爲笑。孫盛曰:古之王者,必求令淑以對揚至德,恢王化於關雎,致淳風於麟趾。及臻三季,並亂茲緒,義以情溺,位由寵昏,貴賤無章,下陵上替,興衰隆廢,皆是物也。魏自武王,曁於烈祖,三後之升,起自幽賤,本既卑矣,何以長世?詩云:「絺兮綌兮,淒其以風。」其此之謂乎!後又加嘉位特進,曾遷散騎侍郎。青龍三年,嘉薨,追贈光祿大夫,改封安國侯,增邑五百,並前千戶,諡曰節侯。四年,追封后母夏爲野王君。
帝之幸郭元後也,後愛寵日 38ae.gif 。景初元年,帝游後園,召才人以上曲宴極樂。元後曰「宜延皇后」,帝弗許。乃禁左右,使不得宣。後知之,明日,帝見後,後曰:「昨日游宴北園,樂乎?」帝以左右泄之,所殺十餘人。賜後死,然猶加諡,葬愍陵。遷曾散騎常侍,後徙爲羽林虎賁中郎將、原武典農。
      明元郭皇后
明元郭皇后,西平人也,世河右大族。黃初中,本郡反叛,遂沒入宮。明帝即位,甚見愛幸,拜爲夫人。叔父立爲騎都尉,從父芝爲虎賁中郎將。帝疾困,遂立爲皇后。齊王即位,尊后爲皇太后,稱永寧宮,追封諡太后父滿爲西都定侯,以立子建紹其爵。封太后母杜爲郃陽君。芝遷散騎常侍、長水校尉,魏略曰:諸郭之中,芝最壯直。先時自以他功封侯。立,宣德將軍,皆封列侯。建兄德,出養甄氏。德及建俱爲鎮護將軍,皆封列侯,並掌宿衛。值三主幼弱,宰輔統政,與奪大事,皆先咨啟於太后而後施行。毌丘儉、鍾會等作亂,咸假其命而以爲辭焉。景元四年十二月崩,五年二月,葬高平陵西。晉諸公贊曰:建安叔始,有器局而強問,泰始中疾薨。子嘏嗣,爲給事中。
評曰:魏后妃之家,雖雲富貴,未有若衰漢乘非其據,宰割朝政者也。鑒往易軌,於斯爲美。追觀陳群之議,棧潛之論,適足以爲百王之規典,垂憲范乎後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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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7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三國志   卷六‧魏書六 董二袁劉傳第六     董卓傳
董卓字仲穎,隴西臨洮人也。英雄記曰:卓父君雅,由微官爲潁川綸氏尉。有三子:長子擢,字孟高,早卒;次即卓;卓弟旻字叔穎。少好俠,嘗游羌中,盡與諸豪帥相結。後歸耕於野,而豪帥有來從之者,卓與俱還,殺耕牛與相宴樂。諸豪帥感其意,歸相斂,得雜畜千餘頭以贈卓。吳書曰:郡召卓爲吏,使監領盜賊。胡嘗出鈔,多虜民人,涼州刺史成就辟卓爲從事,使領兵騎討捕,大破之,斬獲千計。并州刺史段熲薦卓公府,司徒袁隗辟爲掾。漢桓帝末,以六郡良家子爲羽林郎。卓有才武,旅力少比,雙帶兩鞬,左右馳射。爲軍司馬,從中郎將張奐征并州有功,拜郎中,賜縑九千匹,卓悉以分與吏士。遷廣武令,蜀郡北部都尉,西域戊己校尉,免。征拜并州刺史、河東太守,英雄記曰:卓數討羌、胡,前後百餘戰。遷中郎將,討黃巾,軍敗抵罪。韓遂等起涼州,復爲中郎將,西拒遂。於望垣硤北爲羌、胡數萬人所圍,糧食乏絕。卓偽欲捕魚,堰其還道當所渡水爲池,使水渟滿數十里,默從堰下過其軍而決堰。比羌、胡聞知追逐,水已深,不得渡。時六軍上隴西,五軍敗績,卓獨全眾而還,屯住扶風。拜前將軍,封斄郷侯,征爲并州牧。靈帝紀曰:中平五年,征卓爲少府,敕以營吏士屬左將軍皇甫嵩,詣行在所。卓上言:「涼州擾亂,鯨鯢未滅,此臣奮發效命之秋。吏士踴躍,戀恩念報,各遮臣車,辭聲懇惻,未得即路也。輒且行前將軍事,盡心慰恤,效力行陣。」六年,以卓爲并州牧,又敕以吏兵屬皇甫嵩。卓復上言:「臣掌戎十年,士卒大小相狎彌乆,戀臣畜養之恩,樂爲國家奮一旦之命,乞將之州,效力邊陲。」卓再違詔敕,會爲何進所召。
靈帝崩,少帝即位。大將軍何進與司隸校尉袁紹謀誅諸閹官,太后不從。進乃召卓使將兵詣京師,並密令上書曰:「中常侍張讓等竊幸乘寵,濁亂海內。昔趙鞅興晉陽之甲,以逐君側之惡。臣輒鳴鍾鼓如洛陽,即討讓等。」欲以脅迫太后。卓未至,進敗。續漢書曰:進字遂高,南陽人,太后異母兄也。進本屠家子,父曰真。真死後,進以妹倚黃門得入掖庭,有寵,光和三年立爲皇后,進由是貴幸。中平元年,黃巾起,拜進大將軍。 典略載卓表曰:「臣伏惟天下所以有逆不止者,各由黃門常侍張讓等侮慢天常,操擅王命,父子兄弟並據州郡,一書出門,便獲千金,京畿諸郡數百萬膏腴美田皆屬讓等,至使怨氣上蒸,妖賊蜂起。臣前奉詔討於扶羅,將士飢乏,不肯渡河,皆言欲詣京師先誅閹豎以除民害,從台閣求乞資直。臣隨慰撫,以至新安。臣聞揚湯止沸,不如滅火去薪,潰癕雖痛,勝於養肉,及溺呼船,悔之無及。」中常侍段珪等劫帝走小平津,卓遂將其眾迎帝於北芒,還宮。張璠漢紀曰:帝以八月庚午爲諸黃門所劫,步出谷門,走至河上。諸黃門既投河死。時帝年十四,陳留王年九歲,兄弟獨夜步行欲還宮,暗暝,逐螢火而行,數里,得民家以露車載送。辛未,公卿以下與卓共迎帝於北芒阪下。 獻帝春秋曰:先是童謠曰:「侯非侯,王非王,千乘萬騎走北芒。」卓時適至,屯顯陽苑。聞帝當還,率眾迎帝。 典略曰:帝望見卓兵涕泣。群公謂卓曰:「有詔郤兵。」卓曰:「公諸人爲國大臣,不能匡正王室,至使國家播盪,何郤兵之有!」遂俱入城。 獻帝紀曰:卓與帝語,語不可了。乃更與陳留王語,問禍亂由起;王荅,自初至終,無所遺失。卓大喜,乃有廢立意。 英雄記曰:河南中部掾閔貢扶帝及陳留王上至雒舍止。帝獨乘一馬,陳留王與貢共乘一馬,從雒舍南行。公卿百官奉迎於北芒阪下,故太尉崔烈在前導。卓將步騎數千來迎,烈呵使避,卓罵烈曰:「晝夜三百里來,何雲避,我不能斷卿頭邪?」前見帝曰:「陛下令常侍小黃門作亂乃爾,以取禍敗,爲負不小邪?」又趨陳留王,曰:「我董卓也,從我抱來。」乃於貢抱中取王。英雄記曰:一本雲王不就卓抱,卓與王並馬而行也。時進弟車騎將軍苗爲進眾所殺,英雄記云:苗,太后之同母兄,先嫁朱氏之子。進部曲將吳匡,素怨苗不與進同心,又疑其與宦官通謀,乃令軍中曰:「殺大將軍者,車騎也。」遂引兵與卓弟旻共攻殺苗於朱爵闕下。進、苗部曲無所屬,皆詣卓。卓又使呂布殺執金吾丁原,並其眾,故京都兵權唯在卓。九州春秋曰:卓初入洛陽,步騎不過三千,自嫌兵少,不爲遠近所服;率四五日,輒夜遣兵出四城門,明日陳旌鼓而入,宣言云「西兵復入至洛中」。人不覺,謂卓兵不可勝數。
先是,進遣騎都尉太山鮑信所在募兵,適至,信謂紹曰:「卓擁彊兵,有異志,今不早圖,將爲所制;及其初至疲勞,襲之可禽也。」紹畏卓,不敢發,信遂還郷里。
於是以乆不雨,策免司空劉弘而卓代之,俄遷太尉,假節鉞虎賁。遂廢帝爲弘農王。尋又殺王及何太后。立靈帝少子陳留王,是爲獻帝。獻帝紀曰:卓謀廢帝,會群臣於朝堂,議曰:「大者天地,其次君臣,所以爲治。今皇帝暗弱,不可以奉宗廟,爲天下主。欲以依伊尹、霍光故事,立陳留王,何如?」尚書盧植曰:「案尚書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之桐宮。昌邑王立二十七日,罪過千餘,故霍光廢之。今上富於春秋,行未有失,非前事之比也。」卓怒,罷坐,欲誅植,侍中蔡邕勸之,得免。九月甲戌,卓復大會群臣曰:「太后逼迫永樂太后,令以憂死,逆婦姑之禮,無孝順之節。天子幼質,軟弱不君。昔伊尹放太甲,霍光廢昌邑,著在典籍,僉以爲善。今太后宜如太甲,皇帝宜如昌邑。陳留王仁孝,宜即尊皇祚。」 獻帝起居注載策曰:「孝靈皇帝不究高宗眉壽之祚,早棄臣子。皇帝承紹,海內側望,而帝天姿輕佻,威儀不恪,在喪慢惰,衰如故焉;凶德既彰,淫穢發聞,損辱神器,忝污宗廟。皇太后教無母儀,統政荒亂。永樂太后暴崩,眾論惑焉。三綱之道,天地之紀,而乃有闕,罪之大者。陳留王恊,聖德偉茂,規矩邈然,豐下兊上,有堯圖之表;居喪哀戚,言不及邪,岐嶷之性,有周成之懿。休聲美稱,天下所聞,宜承洪業,爲萬世統,可以承宗廟。廢皇帝爲弘農王。皇太后還政。」尚書讀冊畢,群臣莫有言,尚書丁宮曰:「天禍漢室,喪亂弘多。昔祭仲廢忽立突,春秋大其權。今大臣量宜爲社稷計,誠合天人,請稱萬歲。」卓以太后見廢,故公卿以下不布服,會葬,素衣而已。卓遷相國,封郿侯,贊拜不名,劍履上殿,又封卓母爲池陽君,置家令、丞。卓既率精兵來,適值帝室大亂,得專廢立,據有武庫甲兵、國家珍寶,威震天下。卓性殘忍不仁,遂以嚴刑脅眾,睚眥之隙必報,人不自保。魏書曰:卓所願無極,語賔客曰:「我相,貴無上也。」 英雄記曰:卓欲震威,侍御史擾龍宗詣卓白事,不解劍,立撾殺之,京師震動。發何苗棺,出其屍,枝解節棄於道邊。又收苗母舞陽君殺之,棄屍於苑枳落中,不復收斂。嘗遣軍到陽城。時適二月社,民各在其社下,悉就斷其男子頭,駕其車牛,載其婦女財物,以所斷頭系車轅軸,連軫而還洛,雲攻賊大獲,稱萬歲。入開陽城門,焚燒其頭,以婦女與甲兵爲婢妾。至於奸亂宮人公主。其凶逆如此。
初,卓信任尚書周毖、城門校尉伍瓊等,用其所舉韓馥、劉岱、孔伷、張咨、張邈等出宰州郡。而馥等至官,皆合兵將以討卓。卓聞之,以爲毖、瓊等通情賣己,皆斬之。英雄記曰:毖字仲遠,武威人。瓊字德瑜,汝南人。 謝承後漢書曰:伍孚字德瑜,少有大節,爲郡門下書佐。其本邑長有罪,太守使孚出教,就曹下督郵收之。孚不肯受教,伏地仰諫曰:「君雖不君,臣不可不臣,明府柰何令孚受教,敕外収本邑長乎?更乞授他吏。」太守竒而聽之。後大將軍何進辟爲東曹屬,稍遷侍中、河南尹、越騎校尉。董卓作亂,百僚震慄。孚著小鎧,於朝服里挾佩刀見卓,欲伺便刺殺之。語闋辭去,卓送至閣中,孚因出刀刺之。卓多力,退郤不中,即収孚。卓曰:「卿欲反邪?」孚大言曰:「汝非吾君,吾非汝臣,何反之有?汝亂國篡主,罪盈惡大,今是吾死日,故來誅奸賊耳,恨不車裂汝於市朝以謝天下。」遂殺孚。 謝承記孚字及本郡,則與瓊同,而致死事乃與孚異也,不知孚爲瓊之別名,爲別有伍孚也?蓋未詳之。
河內太守王匡遣泰山兵屯河陽津,將以圖卓。卓遣疑兵若將於平陰渡者,潛遣銳眾從小平北渡,繞擊其後,大破之津北,死者略盡。卓以山東豪傑並起,恐懼不寧。初平元年二月,乃徙天子都長安。焚燒洛陽宮室,悉發掘陵墓,取寶物。華嶠漢書曰:卓欲遷都長安,召公卿以下大議。司徒楊彪曰:「昔盤庚五遷,殷民胥怨,故作三篇以曉天下之民。今海內安穩,無故移都,恐百姓驚動,麋沸蟻聚爲亂。」卓曰:「關中肥饒,故秦得併吞六國。今徙西京,設令關東豪彊敢有動者,以我彊兵踧之,可使詣滄海。」彪曰:「海內動之甚易,安之甚難。又長安宮室壞敗,不可卒復。」卓曰:「武帝時居杜陵南山下,有成瓦窯數千處,引涼州材木東下以作宮室,爲功不難。」卓意不得,便作色曰:「公欲沮我計邪?邊章、韓約有書來,欲令朝廷必徙都。若大兵來下,我不能復相救,公便可與袁氏西行。」彪曰:「西方自彪道徑也,顧未知天下何如耳!」議罷。卓敕司隸校尉宣璠以災異劾奏,因策免彪。 續漢書曰:太尉黃琬、司徒楊彪、司空荀爽俱詣卓,卓言:「昔高祖都關中,十一世後中興,更都洛陽。從光武至今復十一世,案石苞室讖,宜復還都長安。」坐中皆驚愕,無敢應者。彪曰:「遷都改制,天下大事,皆當因民之心,隨時之宜。昔盤庚五遷,殷民胥怨,故作三篇以曉之。往者王莽篡逆,變亂五常,更始赤眉之時,焚燒長安,殘害百姓,民人流亡,百無一在。光武受命,更都洛邑,此其宜也。今方建立聖主,光隆漢祚,而無故捐宮廟,棄園陵,恐百姓驚愕,不解此意,必麋沸蟻聚以致擾亂。石苞室讖,妖邪之書,豈可信用?」卓作色曰:「楊公欲沮國家計邪?關東方亂,所在賊起。崤函險固,國之重防。又隴右取材,功夫不難。杜陵南山下有孝武故陶處,作塼瓦,一朝可辦。宮室官府,蓋何足言!百姓小民,何足與議。若有前郤,我以大兵驅之,豈得自在。」百寮恐怖失色。琬謂卓曰:「此大事。楊公之語,得無重思!」卓罷坐,即日令司隸奏彪及琬,皆免官。大駕即西。卓部兵燒洛陽城外面百里。又自將兵燒南北宮及宗廟、府庫、民家,城內埽地殄盡。又收諸富室,以罪惡沒入其財物;無辜而死者,不可勝計。 獻帝紀曰:卓獲山東兵,以豬膏塗布十餘匹,用纏其身,然後燒之,先從足起。獲袁紹豫州從事李延,煮殺之。卓所愛胡,恃寵放縱,爲司隸校尉趙謙所殺。卓大怒曰:「我愛狗,尚不欲令人呵之,而況人乎!」乃召司隸都官撾殺之。卓至西京,爲太師,號曰尚父。乘青蓋金華車,爪畫兩轓,時人號曰竿摩車。魏書曰:言其逼天子也。 獻帝紀曰:卓既爲太師,復欲稱尚父,以問蔡邕。邕曰:「昔武王受命,太公爲師,輔佐周室,以伐無道,是以天下尊之,稱爲尚父。今公之功德誠爲巍巍,宜須關東悉定,車駕東還,然後議之。」乃止。京師地震,卓又問邕。邕對曰:「地動陰盛,大臣逾制之所致也。公乘青蓋車,遠近以爲非宜。」卓從之,更乘金華皂蓋車也。卓弟旻爲左將軍,封鄠侯;兄子璜爲侍中中軍校尉典兵;宗族內外並列朝廷。英雄記曰:卓侍妾懷抱中子,皆封侯,弄以金紫。孫女名白,時尚未笄,封爲渭陽君。於郿城東起壇,從廣二丈余,高五六尺,使白乘軒金華青蓋車,都尉、中郎將、刺史二千石在郿者,各令乘軒簪筆,爲白導從,之壇上,使兄子璜爲使者授印綬。公卿見卓,謁拜車下,卓不爲禮。召呼三台尚書以下自詣卓府啟事。山陽公載記曰:初卓爲前將軍,皇甫嵩爲左將軍,俱征韓遂,各不相下。後卓征爲少府并州牧,兵當屬嵩,卓大怒。及爲太師,嵩爲御史中丞,拜於車下。卓問嵩:「義真服未乎?」嵩曰:「安知明公乃至於是!」卓曰:「鴻鵠固有遠志,但燕雀自不知耳。」嵩曰:「昔與明公俱爲鴻鵠,不意今日變爲鳳皇耳。」卓笑曰:「卿早服,今日可不拜也。」 張璠漢紀曰:卓抵其手謂皇甫嵩曰:「義真怖未乎?」嵩對曰:「明公以德輔朝廷,大慶方至,何怖之有?若淫刑以逞,將天下皆懼,豈獨嵩乎?」卓默然,遂與嵩和解。築郿塢,高與長安城埒,積穀爲三十年儲,英雄記曰:郿去長安二百六十里。雲事成,雄據天下,不成,守此足以畢老。嘗至郿行塢,公卿已下祖道於橫門外。橫音光。卓豫施帳幔飲,誘降北地反者數百人,於坐中先斷其舌,或斬手足,或鑿眼,或鑊煮之,未死,偃轉杯案閒,會者皆戰慄亡失匕箸,而卓飲食自若。太史望氣,言當有大臣戮死者。故太尉張溫時爲衛尉,素不善卓,卓心怨之,因天有變,欲以塞咎,使人言溫與袁術交關,遂笞殺之。傅子曰:靈帝時榜門賣官,於是太尉段熲、司徒崔烈、太尉樊陵、司空張溫之徒,皆入錢上千萬下五百萬以買三公。熲數征伐有大功,烈有北州重名,溫有傑才,陵能偶時,皆一時顯士,猶以貨取位,而況於劉嚻、唐珍、張顥之黨乎! 風俗通曰:司隸劉嚻以黨諸常侍,致位公輔。 續漢書曰:唐珍,中常侍唐衡弟。張顥,中常侍張奉弟。法令苛酷,愛憎淫刑,更相被誣,冤死者千數。百姓嗷嗷,道路以目。魏書曰:卓使司隸校尉劉嚻籍吏民有爲子不孝,爲臣不忠,爲吏不清,爲弟不順,有應此者皆身誅,財物沒官。於是愛憎互起,民多冤死。悉椎破銅人、鍾虡,及壞五銖錢。更鑄爲小錢,大五分,無文章,肉好無輪郭,不磨鑢。於是貨輕而物貴,谷一斛至數十萬。自是後錢貨不行。
三年四月,司徒王允、尚書僕射士孫瑞、卓將呂布共謀誅卓。是時,天子有疾新愈,大會未央殿。布使同郡騎都尉李肅等將親兵十餘人,偽著衛士服守掖門。布懷詔書。卓至,肅等格卓。卓驚呼布所在。布曰「有詔」,遂殺卓,夷三族。主簿田景前趨卓屍,布又殺之;凡所殺三人,余莫敢動。英雄記曰:時有謠言曰:「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猶不生。」又作董逃之歌。又有道士書布爲「呂」字以示卓,卓不知其爲呂布也。卓當入會,陳列步騎,自營至宮,朝服導引行其中。馬躓不前,卓心怪欲止,布勸使行,乃衷甲而入。卓既死,當時日月清淨,微風不起。旻、璜等及宗族老弱悉在郿,皆還,爲其群下所斫射。卓母年九十,走至塢門曰「乞脫我死」,即斬首。袁氏門生故吏改殯諸袁死於郿者,斂聚董氏屍於其側而焚之。暴卓屍於市。卓素肥,膏流浸地,草爲之丹。守屍吏暝以爲大炷,置卓臍中以爲燈,光明達旦,如是積日。後卓故部曲收所燒者灰,並以一棺棺之,葬於郿。卓塢中金有二三萬斤,銀八九萬斤,珠玉錦綺竒玩雜物皆山崇阜積,不可知數。長安士庶咸相慶賀,諸阿附卓者皆下獄死。謝承後漢書曰:蔡邕在王允坐,聞卓死,有嘆惜之音。允責邕曰:「卓,國之大賊,殺主殘臣,天地所不祐,人神所同疾。君爲王臣,世受漢恩,國主危難,曾不倒戈,卓受天誅,而更嗟痛乎?」便使收付廷尉。邕謝允曰:「雖以不忠,猶識大義,古今安危,耳所厭聞,口所常玩,豈當背國而向卓也?狂瞽之詞,謬出患入,願黥首爲刑以繼漢史。」公卿惜邕才,咸共諫允。允曰:「昔武帝不殺司馬遷,使作謗書,流於後世。方今國祚中衰,戎馬在郊,不可令佞臣執筆在幼主左右,後令吾徒並受謗議。」遂殺邕。 臣松之以爲蔡邕雖爲卓所親任,情必不黨。寧不知卓之奸凶,爲天下所毒,聞其死亡,理無嘆惜。縱復令然,不應反言於王允之坐。斯殆謝承之妄記也。史遷紀傳,博有竒功於世,而雲王允謂孝武應早殺遷,此非識者之言。但遷爲不隱孝武之失,直書其事耳,何謗之有乎?王允之忠正,可謂內省不疚者矣,既無懼於謗,且欲殺邕,當論邕應死與不,豈可慮其謗己而枉戮善人哉!此皆誣罔不通之甚者。 張璠漢紀曰:初,蔡邕以言事見徙,名聞天下,義動志士。及還,內寵惡之。邕恐,乃亡命海濵,往來依太山羊氏,積十年。卓爲太尉,辟爲掾,以高第爲侍御史治書,三日中遂至尚書。後遷巴東太守,卓上留拜侍中,至長安爲左中郎將。卓重其才,厚遇之。每有朝廷事,常令邕具草。及允將殺邕,時名士多爲之言,允悔欲止,而邕已死。
初,卓女婿中郎將牛輔典兵別屯陝,分遣校尉李傕、郭汜、張濟略陳留、潁川諸縣。卓死,呂布使李肅至陝,欲以詔命誅輔。輔等逆與肅戰,肅敗走弘農,布誅肅。魏書曰:輔恇怯失守,不能自安。常把辟兵符,以鈇鑕致其旁,欲以自彊。見客,先使相者相之,知有反氣與不,又筮知吉凶,然後乃見之。中郎將董越來就輔,輔使筮之,得兊下離上,筮者曰:「火勝金,外謀內之卦也。」即時殺越。 獻帝紀云:筮人常爲越所鞭,故因此以報之。其後輔營兵有夜叛出者,營中驚,輔以爲皆叛,乃取金寶,獨與素所厚友胡赤兒等五六人相隨,逾城北渡河,赤兒等利其金寶,斬首送長安。
比傕等還,輔已敗,眾無所依,欲各散歸。既無赦書,而聞長安中欲盡誅涼州人,憂恐不知所爲。用賈詡策,遂將其眾而西,所在收兵,比至長安,眾十餘萬,九州春秋曰:傕等在陝,皆恐怖,急擁兵自守。胡文才、楊整脩皆涼州大人,而司徒王允素所不善也。及李傕之叛,允乃呼文才、整脩使東解釋之,不假藉以溫顏,謂曰:「關東鼠子欲何爲邪?卿往呼之。」於是二人往,實召兵而還。與卓故部曲樊稠、李蒙、王方等合圍長安城。十日城陷,與布戰城中,布敗走。傕等放兵略長安老少,殺之悉盡,死者狼藉。誅殺卓者,屍王允於市。張璠漢紀曰:布兵敗,住馬青瑣門外,謂允曰:「公可以去。」允曰:「安國家,吾之上願也,若不獲,則奉身以死。朝廷幼主恃我而已,臨難苟免,吾不爲也。努力謝關東諸公,以國家爲念。」傕、汜入長安城,屯南宮掖門,殺太僕魯馗、大鴻臚周奐、城門校尉崔烈、越騎校尉王頎。吏民死者不可勝數。司徒王允扶天子上宣平城門避兵,傕等於城門下拜,伏地叩頭。帝謂傕等曰:「卿無作威福,而乃放兵縱橫,欲何爲乎?」傕等曰:「董卓忠於陛下,而無故爲呂布所殺。臣等爲卓報仇,弗敢爲逆也。請事竟,詣廷尉受罪。」允窮逼出見傕,傕誅允及妻子宗族十餘人。長安城中男女大小莫不流涕。允字子師,太原祁人也。少有大節,郭泰見而竒之,曰:「王生一日千里,王佐之才也。」泰雖先達,遂與定交。三公並辟,歷豫州刺史,辟荀爽、孔融爲從事,遷河南尹、尚書令。及爲司徒,其所以扶持王室,甚得大臣之節,自天子以下,皆倚賴焉。卓亦推信之,委以朝廷。 華嶠曰:夫士以正立,以謀濟,以義成,若王允之推董卓而分其權,伺其間而弊其罪。當此之時,天下之難解矣,本之皆主於忠義也,故推卓不爲失正,分權不爲不義,伺閒不爲狙詐,是以謀濟義成,而歸於正也。葬卓於郿,大風暴雨震卓墓,水流入藏,漂其棺槨。傕爲車騎將軍、池陽侯,領司隸校尉、假節。汜爲後將軍、美陽侯。稠爲右將軍、萬年侯。傕、汜、稠擅朝政。英雄記曰:傕,北地人。汜,張掖人,一名多。濟爲驃騎將軍、平陽侯,屯弘農。
是歲,韓遂、馬騰等降,率眾詣長安。以遂爲鎮西將軍,遣還涼州,騰征西將軍,屯郿。侍中馬宇與諫議大夫種邵、左中郎將劉范等謀,欲使騰襲長安,己爲內應,以誅傕等。騰引兵至長平觀,宇等謀泄,出奔槐里。稠擊騰,騰敗走,還涼州;又攻槐里,宇等皆死。時三輔民尚數十萬戶,傕等放兵劫略,攻剽城邑,人民飢困,二年間相啖食略盡。獻帝紀曰:是時新遷都,宮人多亡衣服,帝欲發御府繒以與之,李傕弗欲,曰:「宮中有衣,胡爲復作邪?」詔賣廄馬百餘匹,御府大司農出雜繒二萬匹,與所賣廄馬直,賜公卿以下及貧民不能自存者。李傕曰「我邸閣儲偫少」,乃悉載置其營。賈詡曰「此上意,不可拒」,傕不從之。
諸將爭權,遂殺稠,並其眾。九州春秋曰:馬騰、韓遂之敗,樊稠追至陳倉。遂語稠曰:「天地反覆,未可知也。本所爭者非私怨,王家事耳。與足下州里人,今雖小違,要當大同,欲相與善語以別。邂逅萬一不如意,後可復相見乎!」俱郤騎前接馬,交臂相加,共語良乆而別。傕兄子利隨稠,利還告傕「韓、樊交馬語」,不知所道,意愛甚密。傕以是疑稠與韓遂私和而有異意。稠欲將兵東出關,從傕索益兵。因請稠會議,便於坐殺稠。汜與傕轉相疑,戰鬬長安中。典略曰:傕數設酒請汜,或留汜止宿。汜妻懼傕與汜婢妾而奪己愛,思有以離間之。會傕送饋,妻乃以豉爲藥,汜將食,妻曰:「食從外來,儻或有故!」遂摘藥示之,曰:「一棲不二雄,我固疑將軍之信李公也。」他日傕復請汜,大醉。汜疑傕藥之,絞糞汁飲之乃解。於是遂生嫌隙,而治兵相攻。傕質天子於營,燒宮殿城門,略官寺,盡收乘輿服御物置其家。獻帝起居注曰:初,汜謀迎天子幸其營,夜有亡告傕者,傕使兄子暹將數千兵圍宮,以車三乘迎天子。楊彪曰:「自古帝王無在人臣家者。舉事當合天下心,諸君作此,非是也。」暹曰:「將軍計定矣。」於是天子一乘,貴人伏氏一乘,賈詡、左靈一乘,其餘皆步從。是日,傕復移乘輿幸北塢,使校尉監塢門,內外隔絕。諸侍臣皆有飢色,時盛暑熱,人盡寒心。帝求米五斛、牛骨五具以賜左右,傕曰:「朝餔上飯,何用米爲?」乃與腐牛骨,皆臭不可食。帝大怒,欲詰責之。侍中楊琦上封事曰:「傕,邊鄙之人,習於夷風,今又自知所犯悖逆,常有怏怏之色,欲輔車駕幸黃白城以紓其憤。臣願陛下忍之,未可顯其罪也。」帝納之。初,傕屯黃白城,故謀欲徙之。傕以司徒趙溫不與己同,乃內溫塢中。溫聞傕欲移乘輿,與傕書曰:「公前托爲董公報仇,然實屠陷王城,殺戮大臣,天下不可家見而戶釋也。今爭睚眥之隙,以成千鈞之仇,民在塗炭,各不聊生,曾不改寤,遂成禍亂。朝廷仍下明詔,欲令和解,詔命不行,恩澤日損,而復欲輔乘輿於黃白城,此誠老夫所不解也。於易,一過爲過,再爲涉,三而弗改,滅其頂,凶。不如早共和解,引兵還屯,上安萬乘,下全生民,豈不幸甚!」傕大怒,欲遣人害溫。其從弟應,溫故掾也,諫之數日乃止。帝聞溫與傕書,問侍中常洽曰:「傕弗知臧否,溫言太切,可爲寒心。」對曰:「李應已解之矣。」帝乃恱之。傕使公卿詣汜請和,汜皆執之。華嶠漢書曰:汜饗公卿,議欲攻傕。楊彪曰:「群臣共鬬,一人劫天子,一人質公卿,此可行乎?」汜怒,欲手刃之,中郎將楊密及左右多諫,汜乃歸之。相攻擊連月,死者萬數。獻帝起居注曰:傕性喜鬼怪左道之術,常有道人及女巫歌謳擊鼓下神,祠祭六丁,符劾厭勝之具,無所不爲。又於朝廷省門外,爲董卓作神坐,數以牛羊祠之,訖,過省閣問起居,求入見。傕帶三刀,手復與鞭合持一刃。侍中、侍郎見傕帶仗,皆惶恐,亦帶劍持刀,先入在帝側。傕對帝,或言「明陛下」,或言「明帝」,爲帝說郭汜無狀,帝亦隨其意荅應之。傕喜,出言「明陛下真賢聖主」,意遂自信,自謂良得天子歡心也。雖然,猶不欲令近臣帶劍在帝邊,謂人言「此曹子將欲圖我邪?而皆持刀也」。侍中李禎,傕州里,素與傕通,語傕「所以持刀者,軍中不可不爾,此國家故事」。傕意乃解。天子以謁者僕射皇甫酈涼州舊姓,有專對之才,遣令和傕、汜。酈先詣汜,汜受詔命。詣傕,傕不肯,曰:「我有討呂布之功,輔政四年,三輔清靜,天下所知也。郭多,盜馬虜耳,何敢乃欲與吾等邪?必欲誅之。君爲涼州人,觀吾方略士眾,足辦多不?多又劫質公卿,所爲如是,而君苟欲利郭多,李傕有膽自知之。」酈荅曰:「昔有窮后羿恃其善射,不思患難,以至於斃。近董公之彊,明將軍目所見,內有王公以爲內主,外有董旻、承、璜以爲鯁毒,呂布受恩而反圖之,斯須之間,頭縣竿端,此有勇而無謀也。今將軍身爲上將,把鉞仗節,子孫握權,宗族荷寵,國家好爵而皆據之。今郭多劫質公卿,將軍脅至尊,誰爲輕重邪?張濟與郭多、楊定有謀,又爲冠帶所附。楊奉,白波帥耳,猶知將軍所爲非是,將軍雖拜寵之,猶不肯盡力也。」傕不納酈言,而呵之令出。酈出,詣省門,白傕不肯從詔,辭語不順。侍中胡邈爲傕所幸,呼傳詔者令飾其辭。又謂酈曰:「李將軍於卿不薄,又皇甫公爲太尉,李將軍力也。」酈荅曰:「胡敬才,卿爲國家常伯,輔弼之臣也,語言如此,寧可用邪?」邈曰:「念卿失李將軍意,恐不易耳!我與卿何事者?」酈言:「我累世受恩,身又常在幃幄,君辱臣死,當坐國家,爲李傕所殺,則天命也。」天子聞酈荅語切,恐傕聞之,便敕遣酈。酈裁出營門,傕遣虎賁王昌呼之。昌知酈忠直,縱令去,還荅傕,言追之不及。天子使左中郎將李固持節拜傕爲大司馬,在三公之右。傕自以爲得鬼神之力,乃厚賜諸巫。
傕將楊奉與傕軍吏宋果等謀殺傕,事泄,遂將兵叛傕。傕眾叛,稍衰弱。張濟自陝和解之,天子乃得出,至新豐、霸陵間。獻帝起居注曰:初,天子出到宣平門,當渡橋,汜兵數百人遮橋問「是天子邪」?車不得前。傕兵數百人皆持大戟在乘輿車左右,侍中劉艾大呼云:「是天子也。」使侍中楊琦高舉車帷。帝言諸兵:「汝不郤,何敢迫近至尊邪?」汜等兵乃郤。既度橋,士眾咸呼萬歲。郭汜復欲脅天子還都郿。天子奔奉營,奉擊汜,破之。汜走南山,奉及將軍董承以天子還洛陽。傕、汜悔遣天子,復相與和,追及天子於弘農之曹陽。奉急招河東故白波帥韓暹、胡才、李樂等合,與傕、汜大戰。奉兵敗,傕等縱兵殺公卿百官,略宮人入弘農。獻帝紀曰:時尚書令士孫瑞爲亂兵所害。三輔決錄注曰:瑞字君榮,扶風人,世爲學門。瑞少傳家業,博達無所不通,仕歷顯位。卓既誅,遷大司農,爲三老。每三公缺,瑞常在選中。太尉周忠、皇甫嵩,司徒淳于嘉、趙溫,司空楊彪、張喜等爲公,皆辭拜讓瑞。天子都許,追論瑞功,封子萌澹津亭侯。萌字文始,亦有才學,與王粲善。臨當就國,粲作詩以贈萌,萌有荅,在粲集中。天子走陝,北渡河,失輜重,步行,唯皇后貴人從,至大陽,止人家屋中。獻帝紀曰:初,議者欲令天子浮河東下,太尉楊彪曰:「臣弘農人,從此已東有三十六灘,非萬乘所當從也。」劉艾曰:「臣前爲陝令,知其危險,有師猶有傾覆,況今無師,太尉謀是也。」乃止。及當北渡,使李樂具船。天子步行趨河岸,岸高不得下,董承等謀欲以馬羈相續以系帝腰。時中宮仆伏德扶中宮,一手持十匹絹,乃取德絹連續爲輦。行軍校尉尚弘多力,令弘居前負帝,乃得下登船。其餘不得渡者甚眾,復遣船收諸不得渡者,皆爭攀船,船上人以刃櫟斷其指,舟中之指可掬。奉、暹等遂以天子都安邑,御乘牛車。太尉楊彪、太僕韓融近臣從者十餘人。以暹爲征東、才爲征西、樂征北將軍,並與奉、承持政。遣融至弘農與傕、汜等連和,還所略宮人公卿百官,及乘輿車馬數乘。是時蝗蟲起,歲旱無谷,從官食棗菜。魏書曰:乘輿時居棘籬中,門戶無關閉。天子與群臣會,兵士伏籬上觀,互相鎮壓以爲笑。諸將專權,或擅笞殺尚書。司隸校尉出入,民兵抵擲之。諸將或遣婢詣省閣,或自齎酒啖,過天子飲,侍中不通,喧呼罵詈,遂不能止。又競表拜諸營壁民爲部曲,求其禮遺。醫師、走卒皆爲校尉,御史刻印不供,乃以錐畫,示有文字,或不時得也。諸將不能相率,上下亂,糧食盡。奉、暹、承乃以天子還洛陽。出箕關,下軹道,張楊以食迎道路,拜大司馬。語在楊傳。天子入洛陽,宮室燒盡,街陌荒蕪,百官披荊棘,依丘牆間。州郡各擁兵自爲,莫有至者。飢窮稍甚,尚書郎以下自出樵採,或飢死牆壁閒。
太祖乃迎天子都許。暹、奉不能奉王法,各出奔,寇徐、揚閒,爲劉備所殺。英雄記曰:備誘奉與相見,因於坐上執之。暹失奉勢,孤,時欲走還并州,爲杼秋屯帥張宣所邀殺。董承從太祖歲余,誅。建安二年,遣謁者僕射裴茂率關西諸將誅傕,夷三族。典略曰:傕頭至,有詔高縣。汜爲其將五習所襲,死於郿。濟飢餓,至南陽寇略,爲穰人所殺,從子繡攝其眾。才、樂留河東,才爲怨家所殺,樂病死。遂、騰自還涼州,更相寇,後騰入爲衛尉,子超領其部曲。十六年,超與關中諸將及遂等反,太祖征破之。語在武紀。遂奔金城,爲其將所殺。超據漢陽,騰坐夷三族。趙衢等舉義兵討超,超走漢中從張魯,後奔劉備,死於蜀。
    袁紹傳
袁紹字本初,汝南汝陽人也。高祖父安,爲漢司徒。自安以下四世居三公位,由是勢傾天下。華嶠漢書曰:安字邵公,好學有威重。明帝時爲楚郡太守,治楚王獄,所申理者四百餘家,皆蒙全濟,安遂爲名臣。章帝時至司徒,生蜀郡太守京。京弟敞爲司空。京子陽,太尉。陽四子:長子平,平弟成,左中郎將,並早卒;成弟逢,逢弟隗,皆爲公。 魏書曰:自安以下,皆博愛容眾,無所揀擇;賔客入其門,無賢愚皆得所欲,爲天下所歸。紹即逢之庶子,術異母兄也,出後成爲子。 英雄記曰:成字文開,壯健有部分,貴戚權豪自大將軍梁兾以下皆與結好,言無不從。故京師爲作諺曰:「事不諧,問文開。」紹有姿皃威容,能折節下士,士多附之,太祖少與交焉。以大將軍掾爲侍御史,英雄記曰:紹生而父死,二公愛之。幼使爲郎,弱冠除濮陽長,有清名。遭母喪,服竟,又追行父服,凡在冢廬六年。禮畢,隱居洛陽,不妄通賔客,非海內知名,不得相見。又好遊俠,與張孟卓、何伯求、吳子卿、許子遠、伍德瑜等皆爲奔走之友。不應辟命。中常侍趙忠謂諸黃門曰:「袁本初坐作聲價,不應呼召而養死士,不知此兒欲何所爲乎?」紹叔父隗聞之,責數紹曰:「汝且破我家!」紹於是乃起應大將軍之命。 臣松之案:魏書云「紹,逢之庶子,出後伯父成」。如此記所言,則似實成所生。夫人追服所生,禮無其文,況於所後而可以行之!二書未詳孰是。稍遷中軍校尉,至司隸。
靈帝崩,太后兄大將軍何進與紹謀誅諸閹官,續漢書曰:紹使客張津說進曰:「黃門、常侍秉權日乆,又永樂太后與諸常侍專通財利,將軍宜整頓天下,爲海內除患。」進以爲然,遂與紹結謀。太后不從。乃召董卓,欲以脅太后。常侍、黃門聞之,皆詣進謝,唯所錯置。時紹勸進便可於此決之,至於再三,而進不許,令紹使洛陽方略武吏檢司諸宦者,又令紹弟虎賁中郎將術選溫厚虎賁二百人,當入禁中,代持兵黃門陛守門戶。中常侍段珪等矯太后命,召進入議,遂殺之,宮中亂。九州春秋曰:初紹說進曰:「黃門、常侍累世太盛,威服海內,前竇武欲誅之而反爲所害,但坐言語漏泄,以五營士爲兵故耳。五營士生長京師,服畏中人,而竇氏反用其鋒,遂果叛走歸黃門,是以自取破滅。今將軍以元舅之尊,二府並領勁兵,其部曲將吏皆英雄名士,樂盡死力,事在掌握,天贊其時也。今爲天下誅除貪穢,功勳顯著,垂名後世,雖周之申伯,何足道哉?今大行在前殿,將軍以詔書領兵衛守,可勿入宮。」進納其言,後更狐疑。紹懼進之改變,脅進曰:「今交構已成,形勢已露,將軍何爲不早決之?事留變生,後機禍至。」進不從,遂敗。術將虎賁燒南宮嘉德殿青瑣門,欲以迫出珪等。珪等不出,劫帝及帝弟陳留王走小平津。紹既斬宦者所署司隸校尉許相,遂勒兵捕諸閹人,無少長皆殺之。或有無須而誤死者,至自發露形體而後得免,宦者或有行善自守而猶見及。其濫如此。死者二千餘人。急追珪等,珪等悉赴河死。帝得還宮。
董卓呼紹,議欲廢帝,立陳留王。是時紹叔父隗爲太傅,紹偽許之,曰:「此大事,出當與太傅議。」卓曰:「劉氏種不足復遺。」紹不應,橫刀長揖而去。獻帝春秋曰:卓欲廢帝,謂紹曰:「皇帝沖暗,非萬乘之主。陳留王猶勝,今欲立之。人有小智,大或痴,亦知復何如,爲當且爾;卿不見靈帝乎?念此令人憤毒!」紹曰;「漢家君天下四百許年,恩澤深渥,兆民戴之來乆。今帝雖幼沖,未有不善宣聞天下,公欲廢適立庶,恐眾不從公議也。」卓謂紹曰:「豎子!天下事豈不決我?我今爲之,誰敢不從?爾謂董卓刀爲不利乎!」紹曰:「天下健者,豈唯董公?」引佩刀橫揖而出。 臣松之以爲紹於時與卓未構嫌隙,故卓與之咨謀。若但以言議不同,便罵爲豎子,而有推刃之心,及紹復荅,屈彊爲甚,卓又安能容忍而不加害乎?且如紹此言,進非亮正,退違詭遜,而顯其競爽之旨,以觸哮闞之鋒,有志功業者,理豈然哉!此語,妄之甚矣。紹既出,遂亡奔兾州。侍中周毖、城門校尉伍瓊、議郎何顒等,皆名士也,卓信之,而陰爲紹,乃說卓曰:「夫廢立大事,非常人所及。紹不達大體,恐懼故出奔,非有他志也。今購之急,勢必爲變。袁氏樹恩四世,門世故吏遍於天下,若収豪傑以聚徒眾,英雄因之而起,則山東非公之有也。不如赦之,拜一郡守,則紹喜於免罪,必無患矣。」卓以爲然,乃拜紹勃海太守,封邟郷侯。
紹遂以勃海起兵,將以誅卓。語在武紀。紹自號車騎將軍,主盟,與兾州牧韓馥立幽州牧劉虞爲帝,遣使奉章詣虞,虞不敢受。後馥軍安平,爲公孫瓚所敗。瓚遂引兵入兾州,以討卓爲名,內欲襲馥。馥懷不自安。英雄記曰:逢紀說紹曰:「將軍舉大事而仰人資給,不據一州,無以自全。」紹荅云:「兾州兵彊,吾士飢乏,設不能辦,無所容立。」紀曰:「可與公孫瓚相聞,導使來南,擊取兾州。公孫必至而馥懼矣,因使說利害,爲陳禍福,馥必遜讓。於此之際,可據其位。」紹從其言而瓚果來。會卓西入關,紹還軍延津,因馥惶遽,使陳留高幹、頴川荀諶等說馥曰:「公孫瓚乘勝來向南,而諸郡應之,袁車騎引軍東向,此其意不可知,竊爲將軍危之。」馥曰:「爲之柰何?」諶曰:「公孫提燕、代之卒,其鋒不可當。袁氏一時之傑,必不爲將軍下。夫兾州,天下之重資也,若兩雄併力,兵交於城下,危亡可立而待也。夫袁氏,將軍之舊,且同盟也,當今爲將軍計,莫若舉兾州以讓袁氏。袁氏得兾州,則瓚不能與之爭,必厚德將軍。兾州入於親交,是將軍有讓賢之名,而身安於泰山也。願將軍勿疑!」馥素恇怯,因然其計。馥長史耿武、別駕閔純、治中李歷諫馥曰:「兾州雖鄙,帶甲百萬,谷支十年。袁紹孤客窮軍,仰我鼻息,譬如嬰兒在股掌之上,絕其哺乳,立可餓殺。柰何乃欲以州與之?」馥曰:「吾,袁氏故吏,且才不如本初,度德而讓,古人所貴,諸君獨何病焉!」從事趙浮、程奐請以兵拒之,馥又不聽。乃讓紹,九州春秋曰:馥遣都督從事趙浮、程奐將彊弩萬張屯河陽。浮等聞馥欲以兾州與紹,自孟津馳東下。時紹尚在朝歌清水口,浮等從後來,船數百艘,眾萬餘人,整兵鼓夜過紹營,紹甚惡之。浮等到,謂馥曰:「袁本初軍無斗糧,各己離散,雖有張楊、於扶羅新附,未肯爲用,不足敵也。小從事等請自以見兵拒之,旬日之間,必土崩瓦解;明將軍但當開閣高枕,何憂何懼!」馥不從,乃避位,出居趙忠故舍。遣子齎兾州印綬於黎陽與紹。紹遂領兾州牧。
從事沮授沮音葅。說紹曰:「將軍弱冠登朝,則播名海內;值廢立之際,則忠義奮發;單騎出奔,則董卓懷怖;濟河而北,則勃海稽首。振一郡之卒,撮兾州之眾,威震河朔,名重天下。雖黃巾猾亂,黑山跋扈,舉軍東向,則青州可定;還討黑山,則張燕可滅;回眾北首,則公孫必喪;震脅戎狄,則匈奴必從。橫大河之北,合四州之地,收英雄之才,擁百萬之眾,迎大駕於西京,復宗廟於洛邑,號令天下,以討未復,以此爭鋒,誰能敵之?比及數年,此功不難。」紹喜曰:「此吾心也。」即表授爲監軍、奮威將軍。獻帝傳曰:沮授,廣平人,少有大志,多權略。仕州別駕,舉茂才,歷二縣令,又爲韓馥別駕,表拜騎都尉。袁紹得兾州,又辟焉。 英雄記曰:是時年號初平,紹字本初,自以爲年與字合,必能克平禍亂。卓遣執金吾胡母班、將作大匠吳脩齎詔書喻紹,紹使河內太守王匡殺之。漢末名士錄曰:班字季皮,太山人,少與山陽度尚、東平張邈等八人並輕財赴義,振濟人士,世謂之八廚。 謝承後漢書曰:班,王匡之妹夫,董卓使班奉詔到河內,解釋義兵。匡受袁紹旨,收班系獄,欲殺之以徇軍。班與匡書云:「自古已來,未有下土諸侯舉兵向京師者。劉向傳曰『擲鼠忌器』,器猶忌之,況卓今處宮闕之內,以天子爲藩屏,幼主在宮,如何可討?仆與太傅馬公、太僕趙岐、少府陰脩俱受詔命。關東諸郡雖實嫉卓,猶以銜奉王命,不敢玷辱。而足下獨囚仆於獄,欲以釁鼓,此悖暴無道之甚者也。仆與董卓有何親戚,義豈同惡?而足下張虎狼之口,吐長蛇之毒,恚卓遷怒,何甚酷哉!死,人之所難,然恥爲狂夫所害。若亡者有靈,當訴足下於皇天。夫婚姻者禍福之機,今日著矣。曩爲一體,今爲血仇。亡人子二人,則君之甥,身沒之後,慎勿令臨仆屍骸也。」匡得書,抱班二子而泣。班遂死於獄。班嘗見太山府君及河伯,事在搜神記,語多不載。卓聞紹得關東,乃悉誅紹宗族太傅隗等。當是時,豪俠多附紹,皆思爲之報,州郡鋒起,莫不假其名。馥懷懼,從紹索去,往依張邈。英雄記曰:紹以河內朱漢爲都官從事。漢先時爲馥所不禮,內懷怨恨,且欲邀迎紹意,擅發城郭兵圍守馥第,拔刃登屋。馥走上樓,收得馥大兒,槌折兩腳。紹亦立收漢,殺之。馥猶憂怖,故報紹索去。後紹遣使詣邈,有所計議,與邈耳語。馥在坐上,謂見圖構,無何起至溷自殺。英雄記曰:公孫瓚擊青州黃巾賊,大破之,還屯廣宗,改易守令,兾州長吏無不望風響應,開門受之。紹自往征瓚,合戰於界橋南二十里。瓚步兵三萬餘人爲方陣,騎爲兩翼,左右各五千餘匹,白馬義從爲中堅,亦分作兩校,左射右,右射左,旌旗鎧甲,光照天地。紹令麴義以八百兵爲先登,彊弩千張夾承之,紹自以步兵數萬結陣於後。義乆在涼州,曉習羌鬬,兵皆驍銳。瓚見其兵少,便放騎欲陵蹈之。義兵皆伏楯下不動,未至數十步,乃同時俱起,揚塵大叫,直前衝突,彊弩雷發,所中必倒,臨陣斬瓚所署兾州刺史嚴綱甲首千餘級。瓚軍敗績,步騎奔走,不復還營。義追至界橋;瓚殿兵還戰橋上,義復破之,遂到瓚營,拔其牙門,營中餘眾皆復散走。紹在後,未到橋十數里,下馬發鞍,見瓚已破,不爲設備,惟帳下彊弩數十張,大戟士百餘人自隨。瓚部迸騎二千餘匹卒至,便圍紹數重,弓矢雨下。別駕從事田豐扶紹欲郤入空垣,紹以兜鍪撲地曰:「大丈夫當前鬬死,而入牆間,豈可得活乎?」彊弩乃亂發,多所殺傷。瓚騎不知是紹,亦稍引郤;會麴義來迎,乃散去。瓚每與虜戰,常乘白馬,追不虛發,數獲戎捷,虜相告云「當避白馬」。因虜所忌,簡其白馬數千匹,選騎射之士,號爲白馬義從;一曰胡夷健者常乘白馬,瓚有健騎數千,多乘白馬,故以號焉。紹既破瓚,引軍南到薄落津,方與賔客諸將共會,聞魏郡兵反,與黑山賊於毒共覆鄴城,遂殺太守栗成。賊十餘部,眾數萬人,聚會鄴中。坐上諸客有家在鄴者,皆憂怖失色,或起啼泣,紹容皃不變,自若也。賊陶升者,故內黃小吏也,有善心,獨將部眾逾西城入,閉守州門,不內他賊,以車載紹家及諸衣冠在州內者,身自捍衛,送到斥丘乃還。紹到,遂屯斥丘,以陶升爲建義中郎將。乃引軍入朝歌鹿場山蒼岩谷討於毒,圍攻五日,破之,斬毒及長安所署兾州牧壺壽。遂尋山北行,薄擊諸賊左髭丈八等,皆斬之。又擊劉石、青牛角、黃龍、左校、郭大賢、李大目、於氐根等,皆屠其屯壁,奔走得脫,斬首數萬級。紹復還屯鄴。初平四年,天子使太傅馬日磾、太僕趙岐和解關東。岐別詣河北,紹出迎於百里上,拜奉帝命。岐住紹營,移書告瓚。瓚遣使具與紹書曰:「趙太僕以周召之德,銜命來征,宣揚朝恩,示以和睦,曠若開雲見日,何喜如之?昔賈復、寇恂亦爭士卒,欲相危害,遇光武之寬,親俱陛見,同輿共出,時人以爲榮。自省邊鄙,得與將軍共同此福,此誠將軍之眷,而瓚之幸也。」麴義後恃功而驕恣,紹乃殺之。
初,天子之立非紹意,及在河東,紹遣潁川郭圖使焉。圖還說紹迎天子都鄴,紹不從。獻帝傳云:沮授說紹曰:「將軍累葉輔弼,世濟忠義。今朝廷播越,宗廟毀壞,觀諸州郡外托義兵,內圖相滅,未有存主恤民者。且今州城粗定,宜迎大駕,安宮鄴都,挾天子而令諸侯,畜士馬以討不庭,誰能御之!」紹恱,將從之。郭圖、淳于瓊曰:「漢室陵遲,爲日乆矣,今欲興之,不亦難乎!且今英雄據有州郡,眾動萬計,所謂秦失其鹿,先得者王。若迎天子以自近,動輒表聞,從之則權輕,違之則拒命,非計之善者也。」授曰:「今迎朝廷,至義也,又於時宜大計也,若不早圖,必有先人者也。夫權不失機,功在速捷,將軍其圖之!」紹弗能用。案此書稱郭圖之計,則與本傳違也。會太祖迎天子都許,收河南地,關中皆附。紹悔,欲令太祖徙天子都鄄城以自密近,太祖拒之。天子以紹爲太尉,轉爲大將軍,封鄴侯,獻帝春秋曰:紹恥班在太祖下,怒曰;「曹操當死數矣,我輒救存之,今乃背恩,挾天子以令我乎!」太祖聞,而以大將軍讓於紹。紹讓侯不受。頃之。擊破瓚於易京,井其眾。典略曰:自此紹貢御希慢,私使主薄耿苞密白曰:「赤德衰盡,袁爲黃胤,宜順天意。」紹以苞密白事示軍府將吏。議者咸以苞爲妖妄宜誅,紹乃殺苞以自解。 九州春秋曰:紹延征北海鄭玄而不禮,趙融聞之曰:「賢人者,君子之望也。不禮賢,是失君子之望也。夫有爲之君,不敢失萬民之歡心,況於君子乎?失君子之望,難乎以有爲也。」 英雄記載太祖作董卓歌,辭云:「德行不虧缺,變故自難常。鄭康成行酒,伏地氣絕,郭景圖命盡於園桑。」如此之文,則玄無病而卒。余書不見,故載錄之。出長子譚爲青州,沮授諫紹:「必爲禍始。」紹不聽,曰:「孤欲令諸兒各據一州也。」 九州春秋載授諫辭曰:「世稱一兔走衢,萬人逐之,一人獲之,貪者悉止,分定故也。且年均以賢,德均則卜,古之制也。願上惟先代成敗之戒,下思逐兔分定之義。」紹曰:「孤欲令四兒各據一州,以觀其能。」授出曰:「禍其始此乎!」譚始至青州,爲都督,未爲刺史,後太祖拜爲刺史。其土自河而西,蓋不過平原而已。遂北排田楷,東攻孔融,曜兵海隅,是時百姓無主,欣戴之矣。然信用群小,好受近言,肆志奢淫,不知稼穡之艱難。華彥、孔順皆奸佞小人也,信以爲腹心;王脩等備官而已。然能接待賔客,慕名敬士。使婦弟領兵在內,至令草竊,巿井而外,虜掠田野;別使兩將募兵下縣,有賂者見免,無者見取,貧弱者多,乃至於竄伏丘野之中,放兵捕索如獵鳥獸。邑有萬戶者,著籍不盈數百,收賦納稅,參分不入一。招命賢士,不就;不彊棄軍期,安居族黨,亦不能罪也。又以中子熙爲幽州,甥高幹爲并州。眾數十萬,以審配、逢紀統軍事,田豐、荀諶、許攸爲謀主,顏良、文丑爲將率,簡精卒十萬,騎萬匹,將攻許。世語曰:紹步卒五萬,騎八千。孫盛評曰:案魏武謂崔琰曰「昨案貴州戶籍,可得三十萬眾」。由此推之,但兾州勝兵已如此,況兼幽、並及青州乎?紹之大舉,必悉師而起,十萬近之矣。 獻帝傳曰:紹將南師,沮授、田豐諫曰:「師出曆年,百姓疲弊,倉庾無積,賦役方殷,此國之深憂也。宜先遣使獻捷天子,務農逸民;若不得通,乃表曹氏隔我王路,然後進屯黎陽,漸營河南,益作舟船,繕治器械,分遣精騎,鈔其邊鄙,令彼不得安,我取其逸。三年之中,事可坐定也。」審配、郭圖曰:「兵書之法,十圍五攻,敵則能戰。今以明公之神武,跨河朔之彊眾,以伐曹氏。譬若覆手,今不時取,後難圖也。」授曰:「蓋救亂誅暴,謂之義兵;恃眾憑彊,謂之驕兵。兵義無敵,驕者先滅。曹氏迎天子安宮許都,今舉兵南向,於義則違。且廟勝之策,不在彊弱。曹氏法令既行,士卒精練,非公孫瓚坐受圍者也。今棄萬安之術,而興無名之兵,竊爲公懼之!」圖等曰:「武王伐紂,不曰不義,況兵加曹氏而雲無名!且公師武臣竭力,將士憤怒,人思自騁,而不及時早定大業,慮之失也。夫天與弗取,反受其咎,此越之所以霸,吳之所以亡也。監軍之計,計在持牢,而非見時知機之變也。」紹從之。圖等因是譖授「監統內外,威震三軍,若其浸盛,何以制之?夫臣與主不同者昌,主與臣同者亡,此黃石之所忌也。且御眾於外,不宜知內。」紹疑焉。乃分監軍爲三都督,使授及郭圖、淳于瓊各典一軍,遂合而南。
先是,太祖遣劉備詣徐州拒袁術。術死,備殺刺史車胄,引軍屯沛。紹遣騎佐之。太祖遣劉岱、王忠擊之,不克。建安五年,太祖自東征備。田豐說紹襲太祖後,紹辭以子疾,不許,豐舉杖擊地曰:「夫遭難遇之機,而以嬰兒之病失其會,惜哉!」太祖至,擊破備;備奔紹。魏氏春秋載紹檄州郡文曰:「蓋聞明主圖危以制變,忠臣慮難以立權。曩者彊秦弱主,趙高執柄,專制朝命,威福由己,終有望夷之禍,污辱至今。及臻呂后,祿、產專政,擅斷萬機,決事省禁,下陵上替,海內寒心。於是絳侯、朱虛興威奮怒,誅夷逆亂,尊立太宗,故能道化興隆,光明顯融,此則大臣立權之明表也。司空曹操,祖父騰,故中常侍,與左悺、徐璜並作妖孽,饕餮放橫,傷化虐民。父嵩,乞匄攜養,因贓假位,輿金輦璧,輸貨權門,竊盜鼎司,傾覆重器。操贅閹遺丑,本無令德,僄狡鋒俠,好亂樂禍。幕府昔統鷹揚,掃夷凶逆。續遇董卓侵官暴國,於是提劍揮鼓,發命東夏,方收羅英雄,棄瑕錄用,故遂與操參咨策略,謂其鷹犬之才,爪牙可任。至乃愚佻短慮,輕進易退,傷夷折衄,數喪師徒。幕府輒復分兵命銳,脩完補輯,表行東郡太守、兗州刺史,被以虎文,授以偏師,獎蹙威柄,兾獲秦師一克之報。而操遂乘資跋扈,肆行酷裂,割剝元元,殘賢害善。故九江太守邊讓,英才俊逸,天下知名,以直言正色,論不阿諂,身被梟縣之戮,妻孥受灰滅之咎。自是士林憤痛,民怨彌重,一夫奮臂,舉州同聲,故躬破於徐方,地奪於呂布,仿偟東裔,蹈據無所。幕府唯彊干弱枝之義,且不登叛人之黨,故復援旌擐甲,席捲赴征,金鼓響震,布眾破沮,拯其死亡之患,復其方伯之任,是則幕府無德於兗土之民,而有大造於操也。後會鑾駕東反,群虜亂政。時兾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離局,故使從事中郎徐勛就發遣操,使繕脩郊廟,翼衛幼主。而便放志專行,脅遷省禁,卑侮王官,敗法亂紀,坐召三台,專制朝政,爵賞由心,刑戮在口,所愛光五宗,所惡滅三族,群談者蒙顯誅,腹議者蒙隱戮,道路以目,百寮鉗口,尚書記朝會,公卿充員品而已。故太尉楊彪,歷典三司,享國極位,操因睚眥,被以非罪,榜楚併兼,五毒俱至,觸情放慝,不顧憲章。又議郎趙彥,忠諫直言,議有可納,故聖朝含聽,改容加錫,操欲迷奪時權,杜絕言路,擅收立殺,不俟報聞。又梁孝王,先帝母弟,墳陵尊顯,松柏桑梓,猶宜恭肅,而操率將校吏士親臨發掘,破棺裸屍,略取金寶,至令聖朝流涕,士民傷懷。又署發丘中郎將、摸金校尉,所過墮突,無骸不露。身處三公之官,而行桀虜之態,殄國虐民,毒流人鬼。加其細政苛慘,科防互設,繒繳充蹊,坑阱塞路,舉手掛網羅,動足蹈機陷,是以兗、豫有無聊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歷觀古今書籍,所載貪殘虐烈無道之臣,於操爲甚。幕府方詰外奸,未及整訓,加意含覆,兾可彌縫。而操豺狼野心,潛苞禍謀,乃欲撓折棟梁,孤弱漢室,除滅中正,專爲梟雄。往歲伐鼓北征,討公孫瓚,彊御桀逆,拒圍一年。操因其未破,陰交書命,欲托助王師,以相掩襲,故引兵造河,方舟北濟。會其行人發路,瓚亦梟夷,故使鋒芒挫縮,厥圖不果。屯據敖倉,阻河爲固,乃欲以螳螂之斧,御隆車之隧。幕府奉漢威靈,折衝宇宙,長戟百萬,胡騎千群,奮中黃、育、獲之材,騁良弓勁弩之勢,并州越太行,青州涉濟、漯,大軍汎黃河以角其前,荊州下宛、葉而掎其後,雷震虎步,併集虜庭,若舉炎火以焫飛蓬,覆滄海而沃熛炭,有何不消滅者哉?當今漢道陵遲,綱弛紀絕。操以精兵七百,圍守宮闕,外稱陪衛,內以拘執,懼其篡逆之禍,因斯而作。乃忠臣肝腦塗地之秋,烈士立功之會也,可不勗哉!」此陳琳之辭。
紹進軍黎陽,遣顏良攻劉延於白馬。沮授又諫紹:「良性促狹,雖驍勇不可獨任。」紹不聽。太祖救延,與良戰,破斬良。獻帝傳曰:紹臨發,沮授會其宗族,散資財以與之曰:「夫勢在則威無不加,勢亡則不保一身,哀哉!」其弟宗曰:「曹公士馬不敵,君何懼焉!」授曰:「以曹兗州之明略,又挾天子以爲資,我雖克公孫,眾實疲弊,而將驕主忲,軍之破敗,在此舉也。揚雄有言,『六國蚩蚩,爲嬴弱姬』,今之謂也。」紹渡河,壁延津南,使劉備、文丑挑戰。太祖擊破之,斬丑,再戰,禽紹大將。紹軍大震。獻帝傳曰:紹將濟河,沮授諫曰:「勝負變化,不可不詳。今宜留屯延津,分兵官渡,若其克獲,還迎不晚,設其有難,眾弗可還。」紹弗從。授臨濟嘆曰:「上盈其志,下務其功,悠悠黃河,吾其反乎?」遂以疾辭。紹恨之,乃省其所部兵屬郭圖。太祖還官渡。沮授又曰:「北兵數眾而果勁不及南,南谷虛少而貨財不及北;南利在於急戰,北利在於緩搏。宜徐持乆,曠以日月。」紹不從。連營稍前,逼官渡,合戰,太祖軍不利,複壁。紹爲高櫓,起土山,射營中,營中皆蒙楯,眾大懼。太祖乃爲發石車,擊紹樓,皆破,紹眾號曰霹靂車。魏氏春秋曰:以古有矢石,又傳言「旝動而鼓」,說文曰「旝,發石也」,於是造發石車。紹爲地道,欲襲太祖營。太祖輒於內爲長塹以拒之,又遣竒兵襲擊紹運車,大破之,盡焚其谷。太祖與紹相持日乆,百姓疲乏,多叛應紹,軍食乏。會紹遣淳于瓊等將兵萬餘人北迎運車,沮授說紹:「可遣將蔣竒別爲支軍於表,以斷曹公之鈔。」紹復不從。瓊宿烏巢,去紹軍四十里。太祖乃留曹洪守,自將步騎五千候夜潛往攻瓊。紹遣騎救之,敗走。破瓊等,悉斬之。太祖還,未至營,紹將高覽、張郃等率其眾降。紹眾大潰,紹與譚單騎退渡河。餘眾偽降,盡坑之。張璠漢紀云:殺紹卒凡八萬人。沮授不及紹渡,爲人所執,詣太祖,獻帝傳云:授大呼曰:「授不降也,爲軍所執耳!」太祖與之有舊,逆謂授曰:「分野殊異,遂用圮絕,不圖今日乃相禽也!」授對曰:「兾州失策,以取奔北。授智力俱困,宜其見禽耳。」太祖曰:「本初無謀,不用君計,今喪亂過紀,國家未定,當相與圖之。」授曰:「叔父、母、弟,縣命袁氏,若蒙公靈,速死爲福。」太祖嘆曰:「孤早相得,天下不足慮。」太祖厚待之。後謀還袁氏,見殺。
初,紹之南也,田豐說紹曰:「曹公善用兵,變化無方,眾雖少,未可輕也,不如以乆持之。將軍據山河之固,擁四州之眾,外結英雄,內脩農戰,然後簡其精銳,分爲竒兵,乘虛迭出,以擾河南,救右則擊其左,救左則擊其右,使敵疲於奔命,民不得安業;我未勞而彼已困,不及二年,可坐克也。今釋廟勝之策,而決成敗於一戰,若不如志,悔無及也。」紹不從。豐懇諫,紹怒甚,以爲沮眾,械繫之。紹軍既敗,或謂豐曰:「君必見重。」豐曰:「若軍有利,吾必全,今軍敗,吾其死矣。」紹還,謂左右曰:「吾不用田豐言,果爲所笑。」遂殺之。先賢行狀曰:豐字元皓,鉅鹿人,或雲勃海人。豐天姿瓌傑,權略多竒,少喪親,居喪盡哀,日月雖過,笑不至矧。博覽多識,名重州黨。初辟太尉府,舉茂才,遷侍御史。閹宦擅朝,英賢被害,豐乃棄官歸家。袁紹起義,卑辭厚幣以招致豐,豐以王室多難,志存匡救,乃應紹命,以爲別駕。勸紹迎天子,紹不納。紹後用豐謀,以平公孫瓚。逢紀憚豐亮直,數讒之於紹,紹遂忌豐。紹軍之敗也,土崩奔北,師徒略盡,軍皆拊膺而泣曰:「向令田豐在此,不至於是也。」紹謂逢紀曰:「兾州人聞吾軍敗,皆當念吾,唯田別駕前諫止吾,與眾不同,吾亦慚見之。」紀復曰:「豐聞將軍之退,拊手大笑,喜其言之中也。」紹於是有害豐之意。初,太祖聞豐不從戎,喜曰:「紹必敗矣。」及紹奔遁,復曰:「向使紹用田別駕計,尚未可知也。」 孫盛曰:觀田豐、沮授之謀,雖良、平何以過之?故君貴審才,臣尚量主;君用忠良,則霸王之業隆,臣奉暗後,則覆亡之禍至:存亡榮辱,常必由茲。豐知紹將敗,敗則己必死,甘冒虎口以盡忠規,烈士之於所事,慮不存己。夫諸侯之臣,義有去就,況豐與紹非純臣乎!詩云「逝將去汝,適彼樂土」,言去亂邦,就有道可也。紹外寬雅,有局度,憂喜不形於色,而內多忌害,皆此類也。
兾州城邑多叛,紹復擊定之。自軍敗後發病,七年,憂死。
紹愛少子尚,皃美,欲以爲後而未顯。典論曰:譚長而惠,尚少而美。紹妻劉氏愛尚,數稱其才,紹亦竒其皃,欲以爲後,未顯而紹死。劉氏性酷妒,紹死,殭屍未殯,寵妾五人,劉盡殺之。以爲死者有知,當復見紹於地下,乃髠頭墨靣以毀其形。尚又爲盡殺死者之家。審配、逢紀與辛評、郭圖爭權,配、紀與尚比,評、圖與譚比。眾以譚長,欲立之。配等恐譚立而評等爲己害,縁紹素意,乃奉尚代紹位。譚至,不得立,自號車騎將軍。由是譚、尚有隙。太祖北征譚、尚。譚軍黎陽,尚少與譚兵,而使逢紀從譚。譚求益兵,配等議不與。譚怒,殺紀。英雄記曰:紀字元圖。初,紹去董卓出奔,與許攸及紀俱詣兾州,紹以紀聦達有計策,甚親信之,與共舉事。後審配任用,與紀不睦。或有讒配於紹,紹問紀,紀稱「配天性烈直,古人之節,不宜疑之」。紹曰:「君不惡之邪?」紀荅曰:「先日所爭者私情,今所陳者國事。」紹善之,卒不廢配。配由是更與紀爲親善。太祖渡河攻譚,譚告急於尚。尚欲分兵益譚,恐譚遂奪其眾,乃使審配守鄴,尚自將兵助譚,與太祖相拒於黎陽。自二月至九月,大戰城下,譚、尚敗退,入城守。太祖將圍之,乃夜遁。追至鄴,收其麥,拔陰安,引軍還許。太祖南征荊州,軍至西平。譚、尚遂舉兵相攻,譚敗奔平原。尚攻之急,譚遣辛毗詣太祖請救。太祖乃還救譚,十月至黎陽。魏氏春秋載劉表遺譚書曰:「天篤降害,禍難殷流,尊公殂殞,四海悼心。賢胤承統,遐邇屬望,咸欲展布旅力,以投盟主,雖亡之日,猶存之願也。何寤青蠅飛於干旍,無極游於二壘,使股肱分爲二體,背膂絕爲異身!昔三王五伯,下及戰國,父子相殘,蓋有之矣;然或欲以成王業,或欲以定伯功,或欲以顯宗主,或欲以固冢嗣,未有棄親即異,抏其本根,而能崇業濟功,垂祚後世者也。若齊襄復九世之讎,士匄卒荀偃之事,是故春秋美其義,君子稱其信。夫伯游之恨於齊,未若太公之忿曹;宣子之承業,未若仁君之繼統也。且君子之違難不適仇國,豈可忘先君之怨,棄至親之好,爲萬世之戒,遺同盟之恥哉!兾州不弟之慠,既已然矣;仁君當降志辱身,以匡國爲務;雖見憎於夫人,未若鄭莊之於姜氏,兄弟之嫌,未若重華之於象傲也。然莊公有大隧之樂,象受有鼻之封。願棄捐前忿,遠思舊義,復爲母子昆弟如初。」又遺尚書曰:「知變起辛、郭,禍結同生,追閼伯、實沈之蹤,忘常棣死喪之義,親尋干戈,殭屍流血,聞之哽咽,雖存若亡。昔軒轅有涿鹿之戰,周武有商、奄之師,皆所以翦除穢害而定王業,非彊弱之事爭,喜怒之忿也。故雖滅親不爲尤,誅兄不傷義。今二君初承洪業,纂繼前軌,進有國家傾危之慮,退有先公遺恨之負,當唯義是務,唯國是康。何者?金木水火以剛柔相濟,然後克得其和,能爲民用。今青州天性峭急,迷於曲直。仁君度數弘廣,綽然有餘,當以大包小,以優容劣,先除曹操以卒先公之恨,事定之後,乃議曲直之計,不亦善乎!若留神遠圖,克己復禮,當振斾長驅,共獎王室,若迷而不反,違而無改,則胡夷將有誚讓之言,況我同盟,復能戮力爲君之役哉?此韓盧、東郭自困於前而遺田父之獲者也。憤踴鶴望,兾聞和同之聲。若其泰也,則袁族其與漢升降乎!如其否也,則同盟永無望矣。」譚、尚盡不從。 漢晉春秋載審配獻書於譚曰:「春秋之義,國君死社稷,忠臣死王命。苟有圖危宗廟,敗亂國家,王綱典律,親踈一也。是以周公垂泣而蔽管、蔡之獄,季友歔欷而行鍼叔之鴆。何則?義重人輕,事不得已也。昔衛靈公廢蒯聵而立輒,蒯聵爲不道,入戚以篡,衛師伐之。春秋傳曰:『以石曼姑之義,爲可以拒之。』是以蒯聵終獲叛逆之罪,而曼姑永享忠臣之名。父子猶然,豈況兄弟乎!昔先公廢絀將軍以續賢兄,立我將軍以爲適嗣,上告祖靈,下書譜牒,先公謂將軍爲兄子,將軍謂先公爲叔父,海內遠近,誰不備聞?且先公即世之日,我將軍斬衰居廬,而將軍齋於堊室,出入之分,於斯益明。是時凶臣逢紀,妄畫蛇足,曲辭諂媚,交亂懿親,將軍奮赫然之怒,誅不旋時,我將軍亦奉命承旨,加以淫刑。自是之後,癰疽破潰,骨肉無絲髮之嫌,自疑之臣,皆保生全之福。故悉遣彊胡,簡命名將,料整器械,選擇戰士,殫府庫之財,竭食土之實,其所以供奉將軍,何求而不備?君臣相率,共衛旌麾,戰爲雁行,賦爲幣主,雖傾倉覆庫,翦剝民物,上下欣戴,莫敢告勞。何則?推戀戀忠赤之情,盡家家肝腦之計,唇齒輔車,不相爲賜。謂爲將軍心合意同,混齊一體,必當並威偶勢,禦寇寧家。何圖兇險讒慝之人,造飾無端,誘導奸利,至令將軍翻然改圖,忘孝友之仁,聽豺狼之謀,誣先公廢立之言,違近者在喪之位,悖紀綱之理,不顧逆順之節,橫易兾州之主,欲當先公之繼。遂放兵鈔撥,屠城殺吏,交屍盈原,裸民滿野,或有髠 29b9c.gif 髮膚,割截支體,冤魂痛於幽冥,創痍號於草棘。又乃圖獲鄴城,許賜秦、胡財物婦女,豫有分界。或聞告令吏士云:『孤雖有老母,輒使身體完具而已。』聞此言者,莫不驚愕失氣,悼心揮涕,使太夫人憂哀憤懣於堂室,我州君臣士友假寐悲嘆,無所措其手足;念欲靜師拱默以聽執事之圖,則懼違春秋死命之節,貽太夫人不測之患,隕先公高世之業。且三軍憤慨,人懷私怒,我將軍辭不獲已,以及館陶之役。是時外爲御難,內實乞罪,既不見赦,而屠各二三其心,臨陣叛戾。我將軍進退無功,首尾受敵,引軍奔避,不敢告辭。亦謂將軍當少垂親親之仁,貺以緩追之惠,而乃尋蹤躡軌,無所逃命。困獸必鬬,以干嚴行,而將軍師旅土崩瓦解,此非人力,乃天意也。是後又望將軍改往修來,克己復禮,追還孔懷如初之愛;而縱情肆怒,趣破家門,企踵鶴立,連結外仇,散鋒於火,播增毒螫,烽煙相望,涉血千里,遺城厄民,引領悲怨,雖欲勿救,惡得已哉!故遂引軍東轅,保正疆埸,雖近郊壘,未侵境域,然望旌麾,能不永嘆?配等備先公家臣,奉廢立之命。而圖等干國亂家,禮有常刑。故奮弊州之賦,以除將軍之疾,若乃天啟於心,早行其誅,則我將軍匍匐悲號於將軍股掌之上,配等亦袒躬布體以待斧鉞之刑。若必不悛,有以國斃,圖頭不縣,軍不旋踵。願將軍詳度事宜,錫以環玦。」 典略曰:譚得書悵然,登城而泣。既劫於郭圖,亦以兵鋒累交,遂戰不解。尚聞太祖北,釋平原還鄴。其將呂曠、呂翔叛尚歸太祖,譚復陰刻將軍印假曠、翔。太祖知譚詐,與結婚以安之,乃引軍還。尚使審配、蘇由守鄴,復攻譚平原。太祖進軍將攻鄴,到洹水,去鄴五十里,由欲爲內應,謀泄,與配戰城中,敗,出奔太祖。太祖遂進攻之,爲地道,配亦於內作塹以當之。配將馮禮開突門,內太祖兵三百餘人,配覺之,從城上以大石擊突中柵門,柵門閉,入者皆沒。太祖遂圍之,爲塹,周四十里,初令淺,示若可越。配望而笑之,不出爭利。太祖一夜掘之,廣深二丈,決漳水以灌之,自五月至八月,城中餓死者過半。尚聞鄴急,將兵萬餘人還救之,依西山來,東至陽平亭,去鄴十七里,臨滏水,舉火以示城中,城中亦舉火相應。配出兵城北,欲與尚對決圍。太祖逆擊之,敗還,尚亦破走,依曲漳爲營,太祖遂圍之。未合,尚懼,遣陰夔、陳琳乞降,不聽。尚還走濫口,進復圍之急,其將馬延等臨陣降,眾大潰,尚奔中山。盡收其輜重,得尚印綬、節鉞及衣物,以示其家,城中崩沮。配兄子榮守東門,夜開門內太祖兵,與配戰城中,生禽配。配聲氣壯烈,終無撓辭,見者莫不嘆息。遂斬之。先賢行狀曰:配字正南,魏郡人,少忠烈慷慨,有不可犯之節。袁紹領兾州,委以腹心之任,以爲治中別駕,並揔幕府。初,譚之去,皆呼辛毗、郭圖家得出,而辛評家獨被收。及配兄子開城門內兵,時配在城東南角樓上,望見太祖兵入,忿辛、郭壞敗兾州,乃遣人馳詣鄴獄,指殺仲治家。是時,辛毗在軍,聞門開,馳走詣獄,欲解其兄家,兄家已死。是日生縛配,將詣帳下,辛毗等逆以馬鞭擊其頭,罵之曰:「奴,汝今日真死矣!」配顧曰:「狗輩,正由汝曹破我兾州,恨不得殺汝也!且汝今日能殺生我邪?」有頃,公引見,謂配:「知誰開卿城門?」配曰:「不知也。」曰:「自卿子榮耳。」配曰:「小兒不足用乃至此!」公復謂曰:「曩日孤之行圍,何弩之多也?」配曰:「恨其少耳!」公曰:「卿忠於袁氏父子,亦自不得不爾也。」有意欲活之。配既無撓辭,而辛毗等號哭不已,乃殺之。初,兾州人張子謙先降,素與配不善,笑謂配曰:「正南,卿竟何如我?」配厲聲曰:「汝爲降虜,審配爲忠臣,雖死,豈若汝生邪!」臨行刑,叱持兵者令北向,曰:「我君在北。」 樂資山陽公載記及袁暐獻帝春秋並雲太祖兵入城,審配戰於門中,既敗,逃於井中,於井獲之。 臣松之以爲配一代之烈士,袁氏之死臣,豈當數窮之日,方逃身於井,此之難信,誠爲易了。不知資、暐之徒竟爲何人,未能識別然否,而輕弄翰墨,妄生異端,以行其書。如此之類,正足以誣罔視聽,疑誤後生矣。寔史籍之罪人,達學之所不取者也。高幹以并州降,復以干爲刺史。
太祖之圍鄴也,譚略取甘陵、安平、勃海、河間,攻尚於中山。尚走故安從熙,譚悉收其眾。太祖將討之,譚乃拔平原,並南皮,自屯龍湊。十二月,太祖軍其門,譚不出,夜遁奔南皮,臨清河而屯。十年正月,攻拔之,斬譚及圖等。熙、尚爲其將焦觸、張南所攻,奔遼西烏丸。觸自號幽州刺史,驅率諸郡太守令長,背袁向曹,陳兵數萬,殺白馬盟,令曰:「違命者斬!」眾莫敢語,各以次歃。至別駕韓珩,曰:「吾受袁公父子厚恩,今其破亡,智不能救,勇不能死,於義闕矣;若乃北靣於曹氏,所弗能爲也。」一坐爲珩失色。觸曰:「夫興大事,當立大義,事之濟否,不待一人,可卒珩志,以勵事君。」高幹叛,執上黨太守,舉兵守壺口關。遣樂進、李典擊之,未拔。十一年,太祖征干。干乃留其將夏昭、鄧升守城,自詣匈奴單于求救,不得,獨與數騎亡,欲南奔荊州,上洛都尉捕斬之。典略曰:上洛都尉王琰獲高幹,以功封侯;其妻哭於室,以爲琰富貴將更娶妾媵而奪己愛故也。十二年,太祖至遼西擊烏丸。尚、熙與烏丸逆軍戰,敗走奔遼東,公孫康誘斬之,送其首。典略曰:尚爲人有勇力,欲奪取康眾,與熙謀曰:「今到,康必相見,欲與兄手擊之,有遼東猶可以自廣也。」康亦心計曰:「今不取熙、尚,無以爲說於國家。」乃先置其精勇於廄中,然後請熙、尚。熙、尚入,康伏兵出,皆縛之,坐於凍地。尚寒,求席,熙曰:「頭顱方行萬里,何席之爲!」遂斬首。譚,字顯思。熙,字顯弈。尚,字顯甫。 吳書曰:尚有弟名買,與尚俱走遼東。曹瞞傳云:買,尚兄子。未詳。太祖高韓珩節,屢辟不至,卒於家。先賢行狀曰:珩字子佩,代郡人,清粹有雅量。少喪父母,奉養兄姊,宗族稱孝悌焉。
    袁術傳
袁術字公路,司空逢子,紹之從弟也。以俠氣聞。舉孝廉,除郎中,歷職內外,後爲折衝校尉、虎賁中郎將。董卓之將廢帝,以術爲後將軍;術亦畏卓之禍,出奔南陽。會長沙太守孫堅殺南陽太守張咨,術得據其郡。南陽戶口數百萬,而術奢淫肆欲,征斂無度,百姓苦之。既與紹有隙,又與劉表不平而北連公孫瓚;紹與瓚不和而南連劉表。其兄弟攜貳,舍近交遠如此。吳書曰:時議者以靈帝失道,使天下叛亂,少帝幼弱,爲賊臣所立,又不識母氏所出。幽州牧劉虞宿有德望,紹等欲立之以安當時,使人報術。術觀漢室衰陵,陰懷異志,故外托公義以拒紹。紹復與術書曰:「前與韓文節共建永世之道,慾海內見再興之主。今西名有幼君,無血脈之屬,公卿以下皆媚事卓,安可覆信!但當使兵往屯關要,皆自蹙死於西。東立聖君,太平可兾,如何有疑!又室家見戮,不念子胥,可復北靣乎?違天不祥,願詳思之。」術荅曰:「聖主聦叡,有周成之質。賊卓因危亂之際,威服百寮,此乃漢家小厄之會。亂尚未厭,復欲興之。乃雲今主『無血脈之屬』,豈不誣乎!先人以來,弈世相承,忠義爲先。太傅公仁慈惻隱,雖知賊卓必爲禍害,以信徇義,不忍去也。門戶滅絕,死亡流漫,幸蒙遠近來相赴助,不因此時上討國賊,下刷家恥,而圖於此,非所聞也。又曰『室家見戮,可復北靣』,此卓所爲,豈國家哉?君命,天也,天不可仇,況非君命乎!慺慺赤心,志在滅卓,不識其他。」引軍入陳留。太祖與紹合擊,大破術軍。術以餘眾奔九江,殺楊州刺史陳溫,領其州。臣松之案英雄記:「陳溫字元悌,汝南人。先爲楊州刺史,自病死。袁紹遣袁遺領州,敗散,奔沛國,爲兵所殺。袁術更用陳瑀爲楊州。瑀字公瑋,下邳人。瑀既領州,而術敗於封丘,南向壽春,瑀拒術不納。術退保陰陵,更合軍攻瑀,瑀懼走歸下邳。」如此,則溫不爲術所殺,與本傳不同。以張勳、橋蕤等爲大將軍。李傕入長安,欲結術爲援,以術爲左將軍,封陽翟侯,假節,遣太傅馬日磾因循行拜授。術奪日磾節,拘留不遣。三輔決錄注曰:日磾字翁叔,馬融之族子。少傳融業,以才學進。與楊彪、盧植、蔡邕等典校中書,歷位九卿,遂登台輔。 獻帝春秋曰:術從日磾借節觀之,因奪不還,備軍中千餘人,使促辟之。日磾謂術曰:「卿家先世諸公,辟士云何,而言促之,謂公府掾可劫得乎!」從術求去,而術留之不遣;既以失節屈辱,憂恚而死。
時沛相下邳陳珪,故太尉球弟子也。術與珪俱公族子孫,少共交遊,書與珪曰:「昔秦失其政,天下群雄爭而取之,兼智勇者卒受其歸。今世事紛擾,復有瓦解之勢矣,誠英乂有爲之時也。與足下舊交,豈肯左右之乎?若集大事,子實爲吾心膂。」珪中子應時在下邳,術並脅質應,圖必致珪。珪荅書曰:「昔秦末世,肆暴恣情,虐流天下,毒被生民,下不堪命,故遂土崩。今雖季世,未有亡秦苛暴之亂也。曹將軍神武應期,興復典刑,將撥平凶慝,清定海內,信有徵矣。以爲足下當戮力同心,匡翼漢室,而陰謀不軌,以身試禍,豈不痛哉!若迷而知反,尚可以免。吾備舊知,故陳至情,雖逆於耳,肉骨之惠也。欲吾營私阿附,有犯死不能也。」
興平二年冬,天子敗於曹陽。術會群下謂曰:「今劉氏微弱,海內鼎沸。吾家四世公輔,百姓所歸,欲應天順民,於諸君意如何?」眾莫敢對。主簿閻象進曰:「昔周自后稷至於文王,積德累功,參分天下有其二,猶服事殷。明公雖弈世克昌,未若有周之盛,漢室雖微,未若殷紂之暴也。」術嘿然不恱。用河內張烱之符命,遂僭號,典略曰:術以袁姓出陳,陳,舜之後,以土承火,得應運之次。又見讖文云:「代漢者,當塗高也。」自以名字當之,乃建號稱仲氏。以九江太守爲淮南尹。置公卿,祠南北郊。荒侈滋甚,後宮數百皆服綺縠,余粱肉,九州春秋曰:司隸馮方女,國色也,避亂楊州,術登城見而恱之,遂納焉,甚愛幸。諸婦害其寵,語之曰:「將軍貴人有志節,當時時涕泣憂愁,必長見敬重。」馮氏以爲然,後見術輒垂涕,術果以有心志,益哀之。諸婦人因共絞殺,懸之廁梁,術誠以爲不得志而死,乃厚加殯斂。而士卒凍餒,江淮間空盡,人民相食。術前爲呂布所破,後爲太祖所敗,奔其部曲雷薄、陳蘭於灊山,復爲所拒,憂懼不知所出。將歸帝號於紹,欲至青州從袁譚,發病道死。魏書曰:術歸帝號於紹曰:「漢之失天下乆矣,天子提挈,政在家門,豪雄角逐,分裂疆宇,此與周之末年七國分勢無異,卒彊者兼之耳。加袁氏受命當王,符瑞炳然。今君擁有四州,民戶百萬,以彊則無與比大,論德則無與比高。曹操欲扶衰拯弱,安能續絕命救已滅乎?」紹陰然之。 吳書曰:術既爲雷薄等所拒,留住三日,士眾絕糧,乃還至江亭,去壽春八十里。問廚下,尚有麥屑三十斛。時盛暑,欲得蜜漿,又無蜜。坐櫺床上,嘆息良乆,乃大咤曰:「袁術至於此乎!」因頓伏床下,嘔血斗余,遂死。妻子依術故吏廬江太守劉勛,孫策破勛,復見收視。術女入孫權宮,子燿拜郎中,燿女又配於權子奮。
    劉表傳
劉表字景升,山陽高平人也。少知名,號八俊。張璠漢紀曰:表與同郡人張隱、薛郁、王訪、宣靖、公緒恭、劉祇、田林爲八交,或謂之八顧。 漢末名士錄云:表與汝南陳翔字仲麟、范滂字孟博、魯國孔昱字世元、勃海苑康字仲真、山陽檀敷字文友、張儉字元節、南陽岑晊字公孝爲八友。 謝承漢書曰:表受學於同郡王暢。暢爲南陽太守,行過乎儉。表時年十七,進諫曰:「奢不僭上,儉不逼下,蓋中庸之道,是故蘧伯玉恥獨爲君子。府君若不師孔聖之明訓,而慕夷齊之末操,無乃皎然自遺於世!」暢荅曰:「以約失之者鮮矣。且以矯俗也。」長八尺余,姿皃甚偉。以大將軍掾爲北軍中候。靈帝崩,代王叡爲荊州刺史。是時山東兵起,表亦合兵軍襄陽。司馬彪戰略曰:劉表之初爲荊州也,江南宗賊盛,袁術屯魯陽,盡有南陽之眾。吳人蘇代領長沙太守,具羽爲華容長,各阻兵作亂。表初到,單馬入宜城,而延中廬人蒯良、蒯越、襄陽人蔡瑁與謀。表曰:「宗賊甚盛,而眾不附,袁術因之,禍今至矣!吾欲徵兵,恐不集,其策安出?」良曰:「眾不附者,仁不足也,附而不治者,義不足也;苟仁義之道行,百姓歸之如水之趣下,何患所至之不從而問興兵與策乎?」表顧問越,越曰:「治平者先仁義,治亂者先權謀。兵不在多,在得人也。袁術勇而無斷,蘇代、具羽皆武人,不足慮。宗賊帥多貪暴,爲下所患。越有所素養者,使示之以利,必以眾來。君誅其無道,撫而用之。一州之人,有樂存之心,聞君盛德,必襁負而至矣。兵集眾附,南據江陵,北守襄陽,荊州八郡可傳檄而定。術等雖至,無能爲也。」表曰:「子柔之言,雍季之論也。異度之計,臼犯之謀也。」遂使越遣人誘宗賊,至者五十五人,皆斬之。襲取其眾,或即授部曲。唯江夏賊張虎、陳生擁眾據襄陽,表乃使越與龐季單騎往說降之,江南遂悉平。
袁術之在南陽也,與孫堅合從,欲襲奪表州,使堅攻表。堅爲流矢所中死,軍敗,術遂不能勝表。李傕、郭汜入長安,欲連表爲援,乃以表爲鎮南將軍、荊州牧,封成武侯,假節。天子都許,表雖遣使貢獻,然北與袁紹相結。治中鄧羲諫表,表不聽,漢晉春秋曰:表荅羲曰:「內不失貢職,外不背盟主,此天下之達義也。治中獨何怪乎?」羲辭疾而退,終表之世。張濟引兵入荊州界,攻穰城,爲流矢所中死。荊州官屬皆賀,表曰:「濟以窮來,主人無禮,至於交鋒,此非牧意,牧受吊,不受賀也。」使人納其眾;眾聞之喜,遂服從。長沙太守張羨叛表,英雄記曰:張羨,南陽人。先作零陵、桂陽長,甚得江、湘間心,然性屈彊不順。表薄其爲人,不甚禮也。羨由是懷恨,遂叛表焉。表圍之連年不下。羨病死,長沙復立其子懌,表遂攻並懌,南收零、桂,北據漢川,地方數千里,帶甲十餘萬。英雄記曰:州界群寇既盡,表乃開立學官,博求儒士,使綦毋闓、宋忠等撰五經章句,謂之後定。
太祖與袁紹方相持於官渡,紹遣人求助,表許之而不至,亦不佐太祖,欲保江漢間,觀天下變。從事中郎韓嵩、別駕劉先說表曰:「豪傑並爭,兩雄相持,天下之重在於將軍。將軍若欲有爲,起乘其弊可也;若不然,固將擇所從。將軍擁十萬之眾,安坐而觀望。夫見賢而不能助,請和而不得,此兩怨必集於將軍,將軍不得中立矣。夫以曹公之明哲,天下賢俊皆歸之,其勢必舉袁紹,然後稱兵以向江漢,恐將軍不能御也。故爲將軍計者,不若舉州以附曹公,曹公必重德將軍;長享福祚,垂之後嗣,此萬全之策也。」表大將蒯越亦勸表,表狐疑,乃遣嵩詣太祖以觀虛實。嵩還,深陳太祖威德,說表遣子入質。表疑嵩反爲太祖說,大怒,欲殺嵩,考殺隨嵩行者,知嵩無他意,乃止。傅子曰:初表謂嵩曰:「今天下大亂,未知所定,曹公擁天子都許,君爲我觀其釁。」嵩對曰:「聖達節,次守節。嵩,守節者也。夫事君爲君,君臣名定,以死守之;今策名委質,唯將軍所命,雖赴湯蹈火,死無辭也。以嵩觀之,曹公至明,必濟天下。將軍能上順天子,下歸曹公,必享百世之利,楚國實受其祐,使嵩可也;設計未定,嵩使京師,天子假嵩一官,則天子之臣,而將軍之故吏耳。在君爲君,則嵩守天子之命,義不得復爲將軍死也。唯將軍重思,無負嵩。」表遂使之,果如所言,天子拜嵩侍中,遷零陵太守,還稱朝廷、曹公之德也。表以爲懷貳,大會寮屬數百人,陳兵見嵩,盛怒,持節將斬之,數曰:「韓嵩敢懷貳邪!」眾皆恐,欲令嵩謝。嵩不動,謂表曰:「將軍負嵩,嵩不負將軍!」具陳前言。表怒不已,其妻蔡氏諫之曰:「韓嵩,楚國之望也;且其言直,誅之無辭。」表乃弗誅而囚之。表雖外皃儒雅,而心多疑忌,皆此類也。
劉備奔表,表厚待之,然不能用。漢晉春秋曰:太祖之始征柳城,劉備說表使襲許,表不從。及太祖還,謂備曰:「不用君言,故失此大會也。」備曰:「今天下分裂,日尋干戈,事會之來,豈有終極乎?若能應之於後者,則此未足爲恨也。」建安十三年,太祖征表,未至,表病死。
初,表及妻愛少子琮,欲以爲後,而蔡瑁、張允爲之支黨,乃出長子琦爲江夏太守,眾遂奉琮爲嗣。琦與琮遂爲讎隙。典論曰:表疾病,琦還省疾。琦性慈孝,瑁、允恐琦見表,父子相感,更有托後之意,謂曰:「將軍命君撫臨江夏,爲國東藩,其任至重;今釋眾而來,必見譴怒,傷親之歡心以增其疾,非孝敬也。」遂遏於戶外,使不得見,琦流涕而去。越、嵩及東曹掾傅巽等說琮歸太祖,琮曰:「今與諸君據全楚之地,守先君之業,以觀天下,何爲不可乎?」巽對曰:「逆順有大體,彊弱有定勢。以人臣而拒人主,逆也;以新造之楚而御國家,其勢弗當也;以劉備而敵曹公,又弗當也。三者皆短,欲以抗王兵之鋒,必亡之道也。將軍自料何與劉備?」琮曰:「吾不若也。」巽曰:「誠以劉備不足御曹公乎,則雖保楚之地,不足以自存也;誠以劉備足御曹公乎,則備不爲將軍下也。願將軍勿疑。」太祖軍到襄陽,琮舉州降。備走奔夏口。傅子曰:巽子公悌,瓌偉博達,有知人鑒。辟公府,拜尚書郎,後客荊州,以說劉琮之功,賜爵關內侯。文帝時爲侍中,太和中卒,巽在荊州,目龐統爲半英雄,證裴潛終以清行顯;統遂附劉備,見待次於諸葛亮,潛位至尚書令,並有名德。及在魏朝,魏諷以才智聞,巽謂之必反,卒如其言。巽弟子嘏,別有傳。 漢晉春秋曰:王威說劉琮曰:「曹操得將軍既降,劉備已走,必懈弛無備,輕行單進;若給威竒兵數千,徼之於險,操可獲也。獲操即威震四海,坐而虎步,中夏雖廣,可傳檄而定,非徒收一勝之功,保守今日而已。此難遇之機,不可失也。」琮不納。 搜神記曰:建安初,荊州童謠曰:「八九年間始欲衰,至十三年無孑遺。」言自中平以來,荊州獨全,及劉表爲牧,民又豐樂,至建安八年九年當始衰。始衰者,謂劉表妻死,諸將並零落也。十三年無孑遺者,表當又死,因以喪破也。是時,華容有女子忽啼呼云:「荊州將有大喪。」言語過差,縣以爲妖言,系獄月余,忽於獄中哭曰:「劉荊州今日死。」華谷去州數百里,即遣馬吏驗視,而劉表果死,縣乃出之。續又歌吟曰:「不意李立爲貴人。」後無幾,太祖平荊州,以涿郡李立字建賢爲荊州刺史。
太祖以琮爲青州刺史、封列侯。魏武故事載令曰:「楚有江、漢山川之險,後復先疆與秦爭衡,荊州則其故地。劉鎮南乆用其民矣。身沒之後,諸子鼎峙,雖終難全,猶可引日。青州刺史琮,心高志潔,智深慮廣,輕榮重義,薄利厚德,蔑萬里之業,忽三軍之眾,篤中正之體,敦令名之譽,上耀先君之遺塵,下圖不朽之餘祚;鮑永之棄并州,竇融之離五郡,未足以喻也。雖封列侯一州之位,猶恨此寵未副其人;而比有箋求還州。監史雖尊,秩祿未優。今聽所執,表琮爲諫議大夫,參同軍事。」蒯越等侯者十五人。越爲光祿勛;傅子曰:越,蒯通之後也,深中足智,魁傑有雄姿。大將軍何進聞其名,辟爲東曹掾。越勸進誅諸閹官,進猶豫不決。越知進必敗,求出爲汝陽令,佐劉表平定境內,表得以彊大。詔書拜章陵太守,封樊亭侯。荊州平,太祖與荀彧書曰:「不喜得荊州,喜得蒯異度耳。」建安十九年卒。臨終,與太祖書,托以門戶。太祖報書曰:「死者反生,生者不愧。孤少所舉,行之多矣。魂而有靈,亦將聞孤此言也。」嵩,大鴻臚;先賢行狀曰:嵩字德高,義陽人。少好學,貧不改操。知世將亂,不應三公之命,與同好數人隱居於酈西山中。黃巾起,嵩避難南方,劉表逼以爲別駕,轉從事中郎。表郊祀天地,嵩正諫不從,漸見違忤。奉使到許,事在前注。荊州平,嵩疾病,就在所拜授大鴻臚印綬。羲,侍中;羲,章陵人。先,尚書令;其餘多至大官。零陵先賢傳曰:先字始宗,博學彊記,尤好黃老言,明習漢家典故。爲劉表別駕,奉章詣許,見太祖。時賔客並會,太祖問先:「劉牧如何郊天也?」先對曰:「劉牧托漢室肺腑,處牧伯之位,而遭王道未平,群凶塞路,抱玉帛而無所聘頫,脩章表而不獲達御,是以郊天祀地,昭告赤誠。」太祖曰:「群凶爲誰?」先曰:「舉目皆是。」太祖曰:「今孤有熊羆之士,步騎十萬,奉辭伐罪,誰敢不服?」先曰:「漢道陵遲,群生憔悴,既無忠義之士翼戴天子,綏寧海內,使萬邦歸德,而阻兵安忍,曰莫己若,即蚩尤、智伯復見於今也。」太祖嘿然。拜先武陵太守。荊州平,先始爲漢尚書,後爲魏國尚書令。先甥同郡周不疑,字元直,零陵人。先賢傳稱不疑幼有異才,聦明敏達,太祖欲以女妻之,不疑不敢當。太祖愛子倉舒,夙有才智,謂可與不疑爲儔。及倉舒卒,太祖心忌不疑,欲除之。文帝諫以爲不可,太祖曰:「此人非汝所能駕御也。」乃遣刺客殺之。摯虞文章志曰:不疑死時年十七,著文論四首。 世語曰:表死後八十餘年,至晉太康中,表冢見發。表及妻身形如生,芬香聞數里。
評曰:董卓狼戾賊忍,暴虐不仁,自書契已來,殆未之有也。英雄記曰:昔大人見臨洮而銅人鑄,臨洮生卓而銅人毀;世有卓而大亂作,大亂作而卓身滅,抑有以也。袁術奢淫放肆,榮不終己,自取之也。臣松之以爲桀、紂無道,秦、莽縱虐,皆多曆年所,然後眾惡乃著。董卓自竊權柄,至於隕斃,計其日月,未盈三周,而禍崇山嶽,毒流四海。其殘賊之性,實豺狼不若。「書契未有」,斯言爲當。但評既曰「賊忍」,又云「不仁」,賊忍,不仁,於辭爲重。袁術無豪芒之功,纖介之善,而猖狂於時,妄自尊立,固義夫之所扼腕,人鬼之所同疾。雖復恭儉節用,而猶必覆亡不暇,而評但云「奢淫不終」,未足見其大惡。袁紹、劉表咸有威容、器觀,知名當世。表跨蹈漢南,紹鷹揚河朔,然皆外寬內忌,好謀無決,有才而不能用,聞善而不能納,廢嫡立庶,舍禮崇愛,至於後嗣顛蹙,社稷傾覆,非不幸也。昔項羽背范增之謀,以喪其王業;紹之殺田豐,乃甚於羽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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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7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三國志   卷七‧魏書七 呂布張邈臧洪傳第七      呂布傳
呂布字奉先,五原郡九原人也。以驍武給并州。刺史丁原爲騎都尉,屯河內,以布爲主簿,大見親待。靈帝崩,原將兵詣洛陽。英雄記曰:原子建陽。本出自寒家,爲人麤略,有武勇,善騎射。爲南縣吏,受使不辭難,有警急,追寇虜,輒在其前。裁知書,少有吏用。與何進謀誅諸黃門,拜執金吾。進敗,董卓入京都,將爲亂,欲殺原,並其兵眾。卓以布見信於原,誘布令殺原。布斬原首詣卓,卓以布爲騎都尉,甚愛信之,誓爲父子。
布便弓馬,膂力過人,號爲飛將。稍遷至中郎將,封都亭侯。卓自以遇人無禮,恐人謀己,行止常以布自衛。然卓性剛而褊,忿不思難,嘗小失意,拔手戟擲布。布拳捷避之,詩曰:「無拳無勇,職爲亂階。」註:「拳,力也。」爲卓顧謝,卓意亦解。由是陰怨卓。卓常使布守中閣,布與卓侍婢私通,恐事發覺,心不自安。
先是,司徒王允以布州里壯健,厚接納之。後布詣允,陳卓幾見殺狀。時允與僕射士孫瑞密謀誅卓,是以告布使爲內應。布曰:「柰如父子何!」允曰:「君自姓呂,本非骨肉。今憂死不暇,何謂父子?」布遂許之,手刃刺卓。語在卓傳。允以布爲奮威將軍,假節,儀比三司,進封溫侯,共秉朝政。布自殺卓後,畏惡涼州人,涼州人皆怨。由是李傕等遂相結還攻長安城。英雄記曰:郭汜在城北。布開城門,將兵就汜,言「且卻兵,但身決勝負」。汜、布乃獨共對戰,布以矛刺中汜,汜後騎遂前救汜,汜、布遂各兩罷。布不能拒,傕等遂入長安。卓死後六旬,布亦敗。臣松之案英雄記曰:諸書,布以四月二十三日殺卓,六月一日敗走,時又無閏,不及六旬。將數百騎出武關,欲詣袁術。
布自以殺卓爲術報仇,欲以德之。術惡其反覆,拒而不受。北詣袁紹,紹與布擊張燕於常山。燕精兵萬餘,騎數千。布有良馬曰赤兔。曹瞞傳曰:時人語曰:「人中有呂布,馬中有赤兔。」常與其親近成廉、魏越等陷鋒突陣,遂破燕軍。而求益兵眾,將士鈔掠,紹患忌之。布覺其意,從紹求去。紹恐還爲己害,遣壯士夜掩殺布,不獲。事露,布走河內,英雄記曰:布自以有功於袁氏,輕傲紹下諸將,以爲擅相署置,不足貴也。布求還洛,紹假布領司隸校尉。外言當遣,內欲殺布。明日當發,紹遣甲士三十人,辭以送布。布使止於帳側,偽使人於帳中鼓箏。紹兵臥,布無何出帳去,而兵不覺。夜半兵起,亂斫布床被,謂爲已死。明日,紹訊問,知布尚在,乃閉城門。布遂引去。與張楊合。紹令眾追之,皆畏布,莫敢逼近者。英雄記曰:楊及部曲諸將皆受傕、汜購募,共圖布。布聞之,謂楊曰:「布,卿州里也。卿殺布,於卿弱。不如賣布,可極得汜、傕爵寵。」楊於是外許汜、傕,內實保護布。汜、傕患之,更下大封詔書,以布爲頴川太守。
    張邈傳
張邈字孟卓,東平壽張人也。少以俠聞,振窮救急,傾家無愛,士多歸之。太祖、袁紹皆與邈友。辟公府,以高第拜騎都尉,遷陳留太守。董卓之亂,太祖與邈首舉義兵。汴水之戰,邈遣衛茲將兵隨太祖。袁紹既爲盟主,有驕矜色,邈正議責紹。紹使太祖殺邈,太祖不聽,責紹曰:「孟卓,親友也,是非當容之。今天下未定,不宜自相危也。」邈知之,益德太祖。太祖之徵陶謙,敕家曰;「我若不還,往依孟卓。」後還,見邈,垂泣相對。其親如此。
呂布之舍袁紹從張楊也,過邈臨別,把手共誓。紹聞之,大恨。邈畏太祖終爲紹擊己也,心不自安。興平元年,太祖復征謙,邈弟超,與太祖將陳宮、從事中郎許汜、王楷共謀叛太祖。宮說邈曰:「今雄傑並起,天下分崩,君以千里之眾,當四戰之地,撫劍顧眄,亦足以爲人豪,而反制於人,不以鄙乎!今州軍東征,其處空虛,呂布壯士,善戰無前,若權迎之,共牧兗州,觀天下形勢,俟時事之變通,此亦縱橫之一時也。」邈從之。太祖初使宮將兵留屯東郡,遂以其眾東迎布爲兗州牧,據濮陽。郡縣皆應,唯鄄城、東阿、范爲太祖守。太祖引軍還,與布戰於濮陽,太祖軍不利,相持百餘日。是時歲旱、蟲蝗、少谷,百姓相食,布東屯山陽。二年間,太祖乃盡復收諸城,擊破布於鉅野。布東奔劉備。英雄記曰:布見備,甚敬之,謂備曰:「我與卿同邊地人也。布見關東起兵,欲誅董卓。布殺卓東出,關東諸將無安布者,皆欲殺布耳。」請備於帳中坐婦床上,令婦向拜,酌酒飲食,名備爲弟。備見布語言無常,外然之而內不說。邈從布,留超將家屬屯雍丘。太祖攻圍數月,屠之,斬超及其家。邈詣袁術請救未至,自爲其兵所殺。獻帝春秋曰:袁術議稱尊號,邈謂術曰:「漢據火德,絕而復揚,德澤豐流,誕生明公。公居軸處中,入則享於上席,出則爲眾目之所屬,華、霍不能增其高,淵泉不能同其量,可謂巍巍蕩蕩,無與爲貳。何爲舍此而欲稱制?恐福不盈眥,禍將溢世。莊周之稱郊祭犧牛,養飼經年,衣以文繡,宰執鸞刀,以入廟門,當此之時,求爲孤犢不可得也!」案本傳,邈詣術,未至而死。而此雲諫稱尊號,未詳孰是。
備東擊術,布襲取下邳,備還歸布。布遣備屯小沛。布自稱徐州刺史。英雄記曰:布初入徐州,書與袁術。術報書曰:「昔董卓作亂,破壞王室,禍害術門戶,術舉兵關東,未能屠裂卓。將軍誅卓,送其頭首,爲術掃滅讎恥,使術明目於當世,死生不愧,其功一也。昔將金元休向兗州,甫詣封部,爲曹操逆所拒破,流離迸走,幾至滅亡。將軍破兗州,術復明目於遐邇,其功二也。術生年已來,不聞天下有劉備,備乃舉兵與術對戰;術憑將軍威靈,得以破備,其功三也。將軍有三大功在術,術雖不敏,奉以生死。將軍連年攻戰,軍糧苦少,今送米二十萬斛,迎逢道路,非直此止,當駱驛復致;若兵器戰具,佗所乏少,大小唯命。」布得書大喜,遂造下邳。 典略曰:元休名尚,京兆人也。尚與同郡韋休甫、第五文休俱著名,號爲三休。尚,獻帝初爲兗州刺史,東之郡,而太祖已臨兗州。尚南依袁術。術僭號,欲以尚爲太尉,不敢顯言,私使人諷之,尚無屈意,術亦不敢彊也。建安初,尚逃還,爲術所害。其後尚喪與太傅馬日磾喪俱至京師,天子嘉尚忠烈,爲之咨嗟,詔百官弔祭,拜子瑋郎中,而日磾不與焉。 英雄記曰:布水陸東下,軍到下邳西四十里。備中郎將丹楊許耽夜遣司馬章誑來詣布,言「張益德與下邳相曹豹共爭,益德殺豹,城中大亂,不相信。丹楊兵有千人屯西白城門內,聞將軍來東,大小踴躍,如復更生。將軍兵向城西門,丹楊軍便開門內將軍矣」。布遂夜進,晨到城下。天明,丹楊兵悉開門內布兵。布於門上坐,步騎放火,大破益德兵,獲備妻子軍資及部曲將吏士家口。建安元年六月夜半時,布將河內郝萌反,將兵入布所治下邳府,詣廳事閣外,同聲大呼攻閣,閣堅不得入。布不知反者爲誰,直牽婦,科頭袒衣,相將從溷上排壁出,詣都督高順營,直排順門入。順問:「將軍有所隱不?」布言「河內兒聲」。順言「此郝萌也」。順即嚴兵入府,弓弩並射萌眾;萌眾亂走,天明還故營。萌將曹性反萌,與對戰,萌刺傷性,性斫萌一臂。順斫萌首,床輿性,送詣布。布問性,言「萌受袁術謀,謀者悉誰?」性言「陳宮同謀。」時宮在坐上,靣赤,傍人悉覺之。布以宮大將,不問也。性言「萌常以此問,性言呂將軍大將有神,不可擊也,不意萌狂惑不止。」布謂性曰:「卿健兒也!」善養視之。創愈,使安撫萌故營,領其眾。術遣將紀靈等步騎三萬攻備,備求救於布。布諸將謂布曰:「將軍常欲殺備,今可假手於術。」布曰:「不然。術若破備,則北連太山諸將,吾爲在術圍中,不得不救也。」便嚴步兵千、騎二百,馳往赴備。靈等聞布至,皆斂兵不敢復攻。布於沛西南一里安屯,遣鈴下請靈等,靈等亦請布共飲食。布謂靈等曰:「玄德,布弟也。弟爲諸君所困,故來救之。布性不喜合鬬,但喜解鬬耳。」布令門候於營門中舉一隻戟,布言:「諸君觀布射戟小支,一發中者諸君當解去,不中可留決鬬。」布舉弓射戟,正中小支。諸將皆驚,言「將軍天威也」!明日復歡會,然後各罷。
術欲結布爲援,乃爲子索布女,布許之。術遣使韓胤以僭號議告布,並求迎婦。沛相陳珪恐術、布成婚,則徐、揚合從,將爲國難,於是往說布曰;「曹公奉迎天子,輔贊國政,威靈命世,將征四海,將軍宜與恊同策謀,圖太山之安。今與術結婚,受天下不義之名,必有累卵之危。」布亦怨術初不己受也,女已在塗,追還絕婚,械送韓胤,梟首許市。珪欲使子登詣太祖,布不肯遣。會使者至,拜布左將軍。布大喜,即聽登往,並令奉章謝恩。英雄記曰:初,天子在河東,有手筆版書召布來迎。布軍無畜積,不能自致,遣使上書。朝廷以布爲平東將軍,封平陶侯。使人於山陽界亡失文字,太祖又手書厚加慰勞布,說起迎天子,當平定天下意,並詔書購捕公孫瓚、袁術、韓暹、楊奉等。布大喜,復遣使上書於天子曰:「臣本當迎大駕,知曹操忠孝,奉迎都許。臣前與操交兵,今操保傅陛下,臣爲外將,欲以兵自隨,恐有嫌疑,是以待罪徐州,進退未敢自寧。」答太祖曰:「布獲罪之人,分爲誅首,手命慰勞,厚見褒獎。重見購捕袁術等詔書,布當以命爲效。」太祖更遣奉車都尉王則爲使者,齎詔書,又封平東將軍印綬來拜布。太祖又手書與布曰:「山陽屯送將軍所失大封,國家無好金,孤自取家好金更相爲作印,國家無紫綬,自取所帶紫綬以籍心。將軍所使不良。袁術稱天子,將軍止之,而使不通章。朝廷信將軍,使復重上,以相明忠誠。」布乃遣登奉章謝恩,並以一好綬答太祖。登見太祖,因陳布勇而無計,輕於去就,宜早圖之。太祖曰:「布,狼子野心,誠難乆養,非卿莫能究其情也。」即增珪秩中二千石,拜登廣陵太守。臨別,太祖執登手曰:「東方之事便以相付。」令登陰合部眾以爲內應。
始,布因登求徐州牧,登還,布怒,拔戟斫機曰:「卿父勸吾恊同曹公,絕婚公路;今吾所求無一獲,而卿父子並顯重,爲卿所賣耳!卿爲吾言,其說云何?」登不爲動容,徐喻之曰;「登見曹公言:『待將軍譬如養虎,當飽其肉,不飽則將噬人。』公曰:『不如卿言也。譬如養鷹,飢則爲用,飽則揚去。』其言如此。」布意乃解。
術怒,與韓暹、楊奉等連勢,遣大將張勳攻布。布謂珪曰:「今致術軍,卿之由也,爲之柰何?」珪曰:「暹、奉與術,卒合之軍耳,策謀不素定,不能相維持,子登策之,比之連雞,勢不俱棲,可解離也。」布用珪策,遣人說暹、奉,使與己併力共擊術軍,軍資所有,悉許暹、奉。於是暹、奉從之,勛大破敗。九州春秋載布與暹、奉書曰:「二將軍拔大駕來東,有元功於國,當書勛竹帛,萬世不朽。今袁術造逆,當共誅討,奈何與賊臣還共伐布?布有殺董卓之功,與二將軍俱爲功臣,可因今共擊破術,建功於天下,此時不可失也。」暹、奉得書,即回計從布。布進軍,去勛等營百步,暹、奉兵同時並發,斬十將首,殺傷墮水死者不可勝數。 英雄記曰:布後又與暹、奉二軍向壽春,水陸並進,所過虜略。到鍾離,大獲而還。既渡淮北,留書與術曰:「足下恃軍彊盛,常言猛將武士,欲相吞滅,每抑止之耳!布雖無勇,虎步淮南,一時之間,足下鼠竄壽春,無出頭者。猛將武士,爲悉何在?足下喜爲大言以誣天下,天下之人安可盡誣?古者兵交,使在其間,造策者非布先唱也。相去不遠,可復相聞。」布渡畢,術自將步騎五千揚兵淮上,布騎皆於水北大咍笑之而還。時有東海蕭建爲琅邪相,治莒,保城自守,不與布通。布與建書曰:「天下舉兵,本以誅董卓爾。布殺卓,來詣關東,欲求兵西迎大駕,光復洛京,諸將自還相攻,莫肯念國。布,五原人也,去徐州五千餘里,乃在天西北角,今不來共爭天東南之地。莒與下邳相去不遠,宜當共通。君如自遂以爲郡郡作帝,縣縣自王也!昔樂毅攻齊,呼吸下齊七十餘城,唯莒、即墨二城不下,所以然者,中有田單故也。布雖非樂毅,君亦非田單,可取布書與智者詳共議之。」建得書,即遣主簿齎箋上禮,貢良馬五匹。建尋爲臧霸所襲破,得建資實。布聞之,自將步騎向莒。高順諫曰:「將軍躬殺董卓,威震夷狄,端坐顧盼,遠近自然畏服,不宜輕自出軍;如或不捷,損名非小。」布不從。霸畏布鈔暴,果登城拒守。布不能拔,引還下邳。霸後復與布和。
建安三年,布復叛爲術,遣高順攻劉備於沛,破之。太祖遣夏侯惇救備,爲順所敗。太祖自征布,至其城下,遺布書,爲陳禍福。布欲降,陳宮等自以負罪深,沮其計。獻帝春秋曰:太祖軍至彭城。陳宮謂布:「宜逆擊之,以逸擊勞,無不克也。」布曰:「不如待其來攻,蹙著泗水中。」及太祖軍攻之急,布於白門樓上謂軍士曰:「卿曹無相困,我當自首明公。」陳宮曰:「逆賊曹操,何等明公!今日降之,若卵投石,豈可得全也!」布遣人求救於術,自將千餘騎出戰,敗走,還保城,不敢出。英雄記曰:布遣許汜、王楷告急於術。術曰:「布不與我女,理自當敗,何爲復來相聞邪?」汜、楷曰:「明上今不救布,爲自敗耳!布破,明上亦破也。」術時僭號,故呼爲明上。術乃嚴兵爲布作聲援。布恐術爲女不至,故不遣兵救也,以綿纏女身,縛著馬上,夜自送女出與術,與太祖守兵相觸,格射不得過,復還城。布欲令陳宮、高順守城,自將騎斷太祖糧道。布妻謂曰:「將軍自出斷曹公糧道是也。宮、順素不和,將軍一出,宮、順必不同心共城守也,如有蹉跌,將軍當於何自立乎?願將軍諦計之,無爲宮等所誤也。妾昔在長安,已爲將軍所棄,賴得龐舒私藏妾身耳,今不須顧妾也。」布得妻言,愁悶不能自決。 魏氏春秋曰:陳宮謂布曰:「曹公遠來,勢不能乆。若將軍以步騎出屯,爲勢於外,宮將餘眾閉守於內,若向將軍,宮引兵而攻其背,若來攻城,將軍爲救於外。不過旬日,軍食必盡,擊之可破。」布然之。布妻曰:「昔曹氏待公台如赤子,猶舍而來。今將軍厚公台不過於曹公,而欲委全城,捐妻子,孤軍遠出,若一旦有變,妾豈得爲將軍妻哉!」布乃止。術亦不能救。布雖驍猛,然無謀而多猜忌,不能制御其黨,但信諸將。諸將各異意自疑,故每戰多敗。太祖塹圍之三月,上下離心,其將侯成、宋憲、魏續縛陳宮,將其眾降。九州春秋曰:初,布騎將侯成遣客牧馬十五匹,客悉驅馬去,向沛城,欲歸劉備。成自將騎逐之,悉得馬還。諸將合禮賀成,成釀五六斛酒,獵得十餘頭豬,未飲食,先持半豬五斗酒自入詣布前,跪言:「間蒙將軍恩,逐得所失馬,諸將來相賀,自釀少酒,獵得豬,未敢飲食,先奉上微意。」布大怒曰:「布禁酒,卿釀酒,諸將共飲食作兄弟,共謀殺布邪?」成大懼而去,棄所釀酒,還諸將禮。由是自疑,會太祖圍下邳,成遂領眾降。布與其麾下登白門樓。兵圍急,乃下降。遂生縛布,布曰:「縛太急,小緩之。」太祖曰:「縛虎不得不急也。」布請曰:「明公所患不過於布,今已服矣,天下不足憂。明公將步,令布將騎,則天下不足定也。」太祖有疑色。劉備進曰:「明公不見布之事丁建陽及董太師乎!」太祖頷之。布因指備曰:「是兒最叵信者。」英雄記曰:布謂太祖曰:「布待諸將厚也,諸將臨急皆叛布耳。」太祖曰:「卿背妻,愛諸將婦,何以爲厚?」布默然。 獻帝春秋曰:布問太祖:「明公何瘦?」太祖曰:「君何以識孤?」布曰:「昔在洛,會溫氏園。」太祖曰:「然。孤忘之矣。所以瘦,恨不早相得故也。」布曰:「齊桓舍射鉤,使管仲相;今使布竭股肱之力,爲公前驅,可乎?」布縛急,謂劉備曰:「玄德,卿爲坐客,我爲執虜,不能一言以相寬乎?」太祖笑曰:「何不相語,而訴明使君乎?」意欲活之,命使寬縛。主簿王必趨進曰:「布,勍虜也。其眾近在外,不可寬也。」太祖曰:「本欲相緩,主簿復不聽,如之何?」於是縊殺布。布與宮、順等皆梟首送許,然後葬之。英雄記曰:順爲人清白有威嚴,不飲酒,不受饋遺。所將七百餘兵,號爲千人,鎧甲鬬具皆精練齊整,每所攻擊無不破者,名爲陷陣營。順每諫布,言「凡破家亡國,非無忠臣明智者也,但患不見用耳。將軍舉動,不肯詳思,輒喜言誤,誤不可數也」。布知其忠,然不能用。布從郝萌反後,更疏順。以魏續有外內之親,悉奪順所將兵以與續。及當攻戰,故令順將續所領兵,順亦終無恨意。
太祖之禽宮也,問宮欲活老母及女不?宮對曰:「宮聞孝治天下者不絕人之親,仁施四海者不乏人之祀,老母在公,不在宮也。」太祖召養其母終其身,嫁其女。魚氏典略曰:陳宮字公台,東郡人也。剛直烈壯,少與海內知名之士皆相連結。及天下亂,始隨太祖,後自疑,乃從呂布,爲布畫策,布每不從其計。下邳敗,軍士執布及宮,太祖皆見之,與語平生,故布有求活之言。太祖謂宮曰:「公台,卿平常自謂智計有餘,今竟何如?」宮顧指布曰:「但坐此人不從宮言,以至於此。若其見從,亦未必爲禽也。」太祖笑曰:「今日之事當云何?」宮曰:「爲臣不忠,爲子不孝,死自分也。」太祖曰:「卿如是,柰卿老母何?」宮曰:「宮聞將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親,老母之存否,在明公也。」太祖曰:「若卿妻子何?」宮曰:「宮聞將施仁政於天下者不絕人之祀,妻子之存否,亦在明公也。」太祖未復言。宮曰:「請出就戮,以明軍法。」遂趨出,不可止。太祖泣而送之,宮不還顧。宮死後,太祖待其家皆厚於初。
陳登者,字元龍,在廣陵有威名。又掎角呂布有功,加伏波將軍,年三十九卒。後許汜與劉備並在荊州牧劉表坐,表與備共論天下人,汜曰:「陳元龍湖海之士,豪氣不除。」備謂表曰:「許君論是非?」表曰:「欲言非,此君爲善士,不宜虛言;欲言是,元龍名重天下。」備問汜:「君言豪,寧有事邪?」汜曰:「昔遭亂過下邳,見元龍。元龍無客主之意,乆不相與語,自上大床臥,使客臥下床。」備曰:「君有國士之名,今天下大亂,帝主失所,望君憂國忘家,有救世之意,而君求田問舍,言無可采,是元龍所諱也,何縁當與君語?如小人,欲臥百尺樓上,臥君於地,何但上下床之閑邪?」表大笑。備因言曰:「若元龍文武膽志,當求之於古耳,造次難得比也。」先賢行狀曰:登忠亮高爽,沈深有大略,少有扶世濟民之志。博覽載籍,雅有文藝,舊典文章,莫不貫綜。年二十五,舉孝廉,除東陽長,養耆育孤,視民如傷。是時世荒民飢,州牧陶謙表登爲典農校尉,乃巡土田之宜,盡鑿溉之利,秔稻豐積。奉使到許,太祖以登爲廣陵太守,令陰合眾以圖呂布。登在廣陵,明審賞罰,威信宣布。海賊薛州之群萬有餘戶,束手歸命。未及期年,功化以就,百姓畏而愛之。登曰:「此可用矣。」太祖到下邳,登率郡兵爲軍先驅。時登諸弟在下邳城中,布乃質執登三弟,欲求和同。登執意不撓,進圍日急。布刺奸張弘,懼於後累,夜將登三弟出就登。布既伏誅,登以功加拜伏波將軍,甚得江、淮間歡心,於是有吞滅江南之志。孫策遣軍攻登於匡琦城。賊初到,旌甲覆水,群下咸以今賊眾十倍於郡兵,恐不能抗,可引軍避之,與其空城。水人居陸,不能乆處,必尋引去。登厲聲曰:「吾受國命,來鎮此土。昔馬文淵之在斯位,能南平百越,北滅群狄,吾既不能遏除凶慝,何逃寇之謂邪!吾其出命以報國,仗義以整亂,天道與順,克之必矣。」乃閉門自守,示弱不與戰,將士銜聲,寂若無人。登乘城望形勢,知其可擊,乃申令將士,宿整兵器,昧爽,開南門,引軍指賊營,步騎鈔其後。賊周章方結陣,不得還船。登手執軍鼓,縱兵乘之,賊遂大破,皆棄船迸走。登乘勝追奔,斬虜以萬數。賊忿喪軍,尋復大興兵向登。登以兵不敵,使功曹陳矯求救於太祖。登密去城十里治軍營處所,令多取柴薪,兩束一聚,相去十步,從橫成行,令夜俱起火,火然其聚。城上稱慶,若大軍到。賊望火驚潰,登勒兵追奔,斬首萬級。遷登爲東城太守。廣陵吏民佩其恩德,共拔郡隨登,老弱繈負而追之。登曉語令還,曰:「太守在卿郡,頻致吳寇,幸而克濟。諸卿何患無令君乎?」孫權遂跨有江外。太祖每臨大江而嘆,恨不早用陳元龍計,而令封豕養其爪牙。文帝追美登功,拜登息肅爲郎中。
    臧洪傳
臧洪字子源,廣陵射陽人也。父旻,歷匈奴中郎將、中山‧太原太守,所在有名。謝承漢書曰:旻有幹事才,達於從政,爲漢良吏。初從徐州從事辟司徒府,除盧奴令,兾州舉尤異,遷揚州刺史、丹楊太守。是時邊方有警,羌、胡出寇,三府舉能,遷旻匈奴中郎將。討賊有功,征拜議郎,還京師。見太尉袁逢,逢問其西域諸國土地、風俗、人物、種數。旻具荅言西域本三十六國,後分爲五十五,稍散至百餘國;其國大小,道里近遠,人數多少,風俗燥濕,山川、草木、鳥獸、異物名種,不與中國同者,悉口陳其狀,手畫地形。逢竒其才,嘆息言:「雖班固作西域傳,何以加此?」旻轉拜長水校尉,終太原太守。洪體皃魁梧,有異於人,舉孝廉爲郎。時選三署郎以補縣長;琅邪趙昱爲莒長,東萊劉繇下邑長,東海王朗菑丘長,洪即丘長。靈帝末,棄官還家,太守張超請洪爲功曹。
董卓殺帝,圖危社稷,洪說超曰:「明府歷世受恩,兄弟並據大郡,今王室將危,賊臣未梟,此誠天下義烈報恩效命之秋也。今郡境尚全,吏民殷冨,若動枹鼓,可得二萬人,以此誅除國賊,爲天下倡先,義之大者也。」超然其言,與洪西至陳留,見兄邈計事。邈亦素有心,會於酸棗,邈謂超曰:「聞弟爲郡守,政教威恩不由己出,動任臧洪,洪者何人?」超曰:「洪才略智數優超,超甚愛之,海內竒士也。」邈即引見洪,與語大異之。致之於劉兗州公山、孔豫州公緒,皆與洪親善。乃設壇場,方共盟誓,諸州郡更相讓,莫敢當,咸共推洪。洪乃升壇操槃歃血而盟曰:「漢室不幸,皇綱失統,賊臣董卓乘釁縱害,禍加至尊,虐流百姓,大懼淪喪社稷,剪覆四海。兗州刺史岱、豫州刺史伷、陳留太守邈、東郡太守瑁、廣陵太守超等,糾合義兵,並赴國難。凡我同盟,齊心戮力,以致臣節,殞首喪元,必無二志。有渝此盟,俾墜其命,無克遺育。皇天后土,祖宗明靈,實皆鑒之!」洪辭氣慷慨,涕泣橫下,聞其言者,雖卒伍廝養,莫不激揚,人思致節。臣松之案:於時此盟止有劉岱等五人而已。魏氏春秋橫內劉表等數人,皆非事實。表保據江、漢,身未嘗出境,何由得與洪同壇而盟乎?頃之,諸軍莫適先進,而食盡眾散。
超遣洪詣大司馬劉虞謀,值公孫瓚之難,至河間,遇幽、兾二州交兵,使命不達。而袁紹見洪,又竒重之,與結分合好。會青州刺史焦和卒,紹使洪領青州以撫其眾。九州春秋曰:初平中,焦和爲青州刺史。是時英雄並起,黃巾寇暴,和務及同盟,俱入京畿,不暇爲民保鄣,引軍逾河而西。未乆而袁、曹二公卓將戰於熒陽,敗績。黃巾遂廣,屠裂城邑。和不能御,然軍器尚利,戰士尚眾,而耳目偵邏不設,恐動之言妄至,望寇奔走,未嘗接風塵交旗鼓也。欲作陷冰丸瀋河,令賊不得渡,禱祈群神,求用兵必利,耆筮常陳於前,巫祝不去於側;入見其清談干雲,出則渾亂,命不可知。州遂蕭條,悉爲丘墟也。洪在州二年,群盜奔走。紹嘆其能,徙爲東郡太守,治東武陽。
太祖圍張超於雍丘,超言:「唯恃臧洪,當來救吾。」眾人以爲袁、曹方睦,而洪爲紹所表用,必不敗好招禍,遠來赴此。超曰:「子源,天下義士,終不背本者,但恐見禁制,不相及逮耳。」洪聞之,果徒跣號泣,並勒所領兵,又從紹請兵馬,求欲救超,而紹終不聽許。超遂族滅。洪由是怨紹,絕不與通。紹興兵圍之,曆年不下。紹令洪邑人陳琳書與洪,喻以禍福,責以恩義。洪荅曰:
  隔闊相思,發於寤寐。幸相去步武之間耳,而以趣舍異規,不得相見,其爲愴恨,可爲心哉!前日不遺,比辱雅貺,述敘禍福,公私切至。所以不即奉荅者,既學薄才鈍,不足塞詰;亦以吾子攜負側室,息肩主人,家在東州,仆爲仇敵。以是事人,雖披中情,墮肝膽,猶身疏有罪,言甘見怪,方首尾不救,何能恤人?且以子之才,窮該典籍,豈將暗於大道,不達余趣哉!然猶復云云者,仆以是知足下之言,信不由衷,將以救禍也。必欲筭計長短,辯咨是非,是非之論言滿天下,陳之更不明,不言無所損。又言傷告絕之義,非吾所忍行也,是以捐棄紙筆,一無所答。亦兾遙忖其心,知其計定,不復渝變也。重獲來命,援引古今,紛紜六紙,雖欲不言,焉得已哉!
  仆小人也,本因行役,寇竊大州,恩深分厚,寧樂今日自還接刃!每登城勒兵,望主人之旗鼓,感故友之周旋,撫弦搦矢,不覺流涕之覆靣也。何者?自以輔佐主人,無以爲悔。主人相接,過絕等倫。當受任之初,自謂究竟大事,共尊王室。豈悟天子不恱,本州見侵,郡將遘牖里之厄,陳留克創兵之謀,謀計棲遲,喪忠孝之名,杖策攜背,虧交友之分。揆此二者,與其不得已,喪忠孝之名與虧交友之道,輕重殊塗,親疏異畫,故便收淚告絕。若使主人少垂故人,住者側席,去者克己,不汲汲於離友,信刑戮以自輔,則仆抗季札之志,不爲今日之戰矣。何以效之?昔張景明親登壇喢血,奉辭奔走,卒使韓牧讓印,主人得地;然後但以拜章朝主,賜爵獲傳之故,旋時之間,不蒙觀過之貸,而受夷滅之禍。臣松之案英雄記云:「袁紹使張景明、郭公則、高元才等說韓馥,使讓兾州。」然馥之讓位,景明亦有其功。其餘之事未詳。呂奉先討卓來奔,請兵不獲,告去何罪?復見斫刺,濱於死亡。劉子璜奉使逾時,辭不獲命,畏威懷親,以詐求歸,可謂有志忠孝,無損霸道者也;然輒僵斃麾下,不蒙虧除。臣松之案:公孫瓚表列紹罪過云:「紹與故虎牙將軍劉勛首共造兵,勛仍有效,而以小忿枉害於勛,紹罪七也。」疑此是子璜也。仆雖不敏,又素不能原始見終,睹微知著,竊度主人之心,豈謂三子宜死,罰當刑中哉?實且欲一統山東,增兵討仇,懼戰士狐疑,無以沮勸,故抑廢王命以崇承制,慕義者蒙榮,待放者被戮,此乃主人之利,非游士之願也。故仆鑑戒前人,困窮死戰。仆雖下愚,亦嘗聞君子之言矣。此實非吾心也。乃主人招焉。凡吾所以背棄國民,用命此城者,正以君子之違,不適敵國故也。是以獲罪主人,見攻逾時,而足下更引此義以爲吾規,無乃辭同趨異,非吾子所爲休戚者哉!
  吾聞之也,義不背親,忠不違君,故東宗本州以爲親援,中扶郡將以安社稷,一舉二得以徼忠孝,何以爲非?而足下欲使吾輕本破家,均君主人。主人之於我也,年爲吾兄,分爲篤友,道乖告去,以安君親,可謂順矣。若子之言,則包胥宜致命於伍員,不當號哭於秦庭矣。苟區區於攘患,不知言乖乎道理矣。足下或者見城圍不解,救兵未至,感婚姻之義,惟平生之好,以屈節而苟生,勝守義而傾覆也。昔晏嬰不降志於白刃,南史不曲筆以求生,故身著圖象,名垂後世,況仆據金城之固,驅士民之力,散三年之畜,以爲一年之資,匡困補乏,以恱天下,何圖築室反耕哉!但懼秋風揚塵,伯珪馬首南向,張楊、飛燕膂力作難,北鄙將告倒縣之急,股肱奏乞歸之誠耳。主人當鑒我曹輩,反旌退師,治兵鄴垣,何宜乆辱盛怒,暴威於吾城下哉?足下譏吾恃黑山以爲救,獨不念黃巾之合從邪!加飛燕之屬悉以受王命矣。昔高祖取彭越於鉅野,光武創基兆於綠林,卒能龍飛中興,以成帝業,苟可輔主興化,夫何嫌哉!況仆親奉璽書,與之從事。
  行矣孔璋!足下徼利於境外,臧洪授命於君親;吾子託身於盟主,臧洪策名於長安。子謂余身死而名滅,仆亦笑子生死而無聞焉,悲哉!本同而末離,努力努力,夫復何言!
紹見洪書,知無降意,增兵急攻。城中糧谷以盡,外無彊救,洪自度必不免,呼吏士謂曰:「袁氏無道,所圖不軌,且不救洪郡將。洪於大義,不得不死,念諸君無事空與此禍,可先城未敗,將妻子出。」將吏士民皆垂泣曰:「明府與袁氏本無怨隙,今爲本朝郡將之故,自致殘困,吏民何忍當舍明府去也!」初尚掘鼠煮筋角,後無可復食者。主簿啟內廚米三斗,請中分稍以爲糜粥,洪嘆曰:「獨食此何爲!」使作薄粥,眾分歠之,殺其愛妾以食將士。將士咸流涕,無能仰視者。男女七八千人相枕而死,莫有離叛。
城陷,紹生執洪。紹素親洪,盛施帷幔,大會諸將見洪,謂曰:「臧洪,何相負若此!今日服未?」洪據地瞋目曰:「諸袁事漢,四世五公,可謂受恩。今王室衰弱,無扶翼之意,欲因際會,希兾非望,多殺忠良以立奸威。洪親見呼張陳留爲兄,則洪府君亦宜爲弟,同共勠力,爲國除害,何爲擁眾觀人屠滅!惜洪力劣,不能推刃爲天下報仇,何謂服乎!」紹本愛洪,意欲令屈服,原之;見洪辭切,知終不爲己用,乃殺之。徐眾三國評曰:洪敦天下名義,救舊君之危,其恩足以感人情,義足以勵薄俗。然袁亦知己親友,致位州郡,雖非君臣,且實盟主,既受其命,義不應貳。袁、曹方睦,夾輔王室,呂布反覆無義,志在逆亂,而邈、超擅立布爲州牧,其於王法,乃一罪人也。曹公討之,袁氏弗救,未爲非理也。洪本不當就袁請兵,又不當還爲怨讎。爲洪計者,苟力所不足,可奔他國以求赴救,若謀力未展以待事機,則宜徐更觀釁,效死於超。何必誓守窮城而無變通,身死殄民,功名不立,良可哀也!洪邑人陳容少爲書生,親慕洪,隨洪爲東郡丞;城未敗,洪遣出。紹令在坐,見洪當死,起謂紹曰:「將軍舉大事,欲爲天下除暴,而專先誅忠義,豈合天意!臧洪發舉爲郡將,柰何殺之!」紹慚,左右使人牽出,謂曰:「汝非臧洪儔,空復爾爲!」容顧曰:「夫仁義豈有常,蹈之則君子,背之則小人。今日寧與臧洪同日而死,不與將軍同日而生!」復見殺。在紹坐者無不嘆息,竊相謂曰:「如何一日殺二烈士!」先是,洪遣司馬二人出,求救於呂布;比還,城已陷,皆赴敵死。
評曰:呂布有虓虎之勇,而無英竒之略,輕狡反覆,唯利是視。自古及今,未有若此不夷滅也。昔漢光武謬於龐萌,近魏太祖亦蔽於張邈。知人則哲,唯帝難之,信矣!陳登、臧洪並有雄氣壯節,登降年夙隕,功業未遂,洪以兵弱敵彊,烈志不立,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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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7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三國志   卷八‧魏書八 二公孫陶四張傳第八     公孫瓚傳
公孫瓚字伯珪,遼西令支人也。令音郎定反。支音其兒反。爲郡門下書佐。有姿儀,大音聲,侯太守器之,以女妻焉,典略曰:瓚性辯慧,每白事不肯梢入,常揔說數曹事,無有忘誤,太守竒其才。適詣涿郡盧植讀經。後復爲郡吏。劉太守坐事征詣廷尉,瓚爲御車,身執徒養。及劉徙日南,瓚具米肉,於北芒上祭先人,舉觴祝曰:「昔爲人子,今爲人臣,當詣日南。日南鄣氣,或恐不還,與先人辭於此。」再拜慷慨而起,時見者莫不歔欷。劉道得赦還。瓚以孝廉爲郎,除遼東屬國長史。嘗從數十騎出行塞,見鮮卑數百騎,瓚乃退入空亭中,約其從騎曰:「今不沖之,則死盡矣。」瓚乃自持矛,兩頭施刃,馳出刺胡,殺傷數十人,亦亡其從騎半,遂得免。鮮卑懲艾,後不敢復入塞。遷爲涿令。光和中,涼州賊起,發幽州突騎三千人,假瓚都督行事傳,使將之。軍到薊中,漁陽張純誘遼西烏丸丘力居等叛,劫略薊中,自號將軍,九州春秋曰:純自號彌天將軍、安定王。略吏民攻右北平、遼西屬國諸城,所至殘破。瓚將所領,追討純等有功,遷騎都尉。屬國烏丸貪至王率種人詣瓚降。遷中郎將,封都亭侯,進屯屬國,與胡相攻擊五六年。丘力居等鈔略青、徐、幽、兾,四州被其害,瓚不能御。
朝議以宗正東海劉伯安既有德義,昔爲幽州刺史,恩信流著,戎狄附之,若使鎮撫,可不勞眾而定,乃以劉虞爲幽州牧。吳書曰:虞,東海恭王之後也。遭世衰亂,又與時主疏遠,仕縣爲戶曹吏。以能治身奉職,召爲郡吏,以孝廉爲郎,累遷至幽州刺史,轉甘陵相,甚得東土戎狄之心。後以疾歸家,常降身隱約,與邑黨州閭同樂共恤,等齊有無,不以名位自殊,郷曲咸共宗之。時郷曲有所訴訟,不以詣吏,自投虞平之;虞以情理爲之論判,皆大小敬從,不以爲恨。嘗有失牛者,骨體毛色與虞牛相似,因以爲是,虞便推與之;後主自得本牛,乃還謝罪。會甘陵復亂,吏民思虞治行,復以爲甘陵相,甘陵大治。征拜尚書令、光祿勛,以公族有禮,更爲宗正。 英雄記曰:虞爲博平令,治正推平,高尚純樸,境內無盜賊,災害不生。時鄰縣接壤,蝗蟲爲害,至博平界,飛過不入。 魏書曰:虞在幽州,清靜儉約,以禮義化民。靈帝時,南宮災,吏遷補州郡者,皆責助治宮錢,或一千萬,或二千萬,富者以私財辨,或發民錢以備之,貧而清慎者無以充調,或至自殺。靈帝以虞清貧,特不使出錢。虞到,遣使至胡中,告以利害,責使送純首。丘力居等聞虞至,喜,各遣譯自歸。瓚害虞有功,乃陰使人徼殺胡使。胡知其情,間行詣虞。虞上罷諸屯兵,但留瓚將步騎萬人屯右北平。純乃棄妻子,逃入鮮卑,爲其客王政所殺,送首詣虞。封政爲列侯。虞以功即拜太尉,封襄賁侯。英雄記曰:虞讓太尉,因薦衛尉趙謨、益州牧劉焉、豫州牧黃琬、南陽太守羊續,並任爲公。會董卓至洛陽,遷虞大司馬,瓚奮武將軍,封薊侯。
關東義兵起,卓遂劫帝西遷,征虞爲太傅,道路隔塞,信命不得至。袁紹、韓馥議,以爲少帝制於奸臣,天下無所歸心。虞,宗室知名,民之望也,遂推虞爲帝。遣使詣虞,虞終不肯受。紹等復勸虞領尚書事,承制封拜,虞又不聽,然猶與紹等連和。九州春秋曰:紹、馥使故樂浪太守甘陵張岐齎議詣虞,使即尊號。虞厲聲呵岐曰:「卿敢出此言乎!忠孝之道,既不能濟。孤受國恩,天下擾亂,未能竭命以除國恥,望諸州郡烈義之士勠力西靣,援迎幼主,而乃妄造逆謀,欲塗污忠臣邪!」 吳書曰:馥以書與袁術,雲帝非孝靈子,欲依絳、灌誅廢少主,迎立代王故事;稱虞功德治行,華夏少二,當今公室枝屬皆莫能及。又云:「昔光武去定王五世,以大司馬領河北,耿弇、馮異勸即尊號,卒代更始。今劉公自恭王枝別,其數亦五,以大司馬領幽州牧,此其與光武同。」是時有四星會於箕尾,馥稱讖雲神人將在燕分。又言濟陰男子王定得玉印,文曰「虞爲天子」。又見兩日出於代郡,謂虞當代立。紹又別書報術。是時術陰有不臣之心,不利國家有長主,外托公義以荅拒之。紹亦使人私報虞,虞以國有正統,非人臣所宜言,固辭不許;乃欲圖奔匈奴以自絕,紹等乃止。虞於是奉修職貢,愈益恭肅;諸外國羌、胡有所貢獻,道路不通,皆爲傳送,致之京師。虞子和爲侍中,在長安。天子思東歸,使和偽逃卓,潛出武關詣虞,令將兵來迎。和道經袁術,爲說天子意。術利虞爲援,留和不遣,許兵至俱西,令和爲書與虞。虞得和書,乃遣數千騎詣和。瓚知術有異志,不欲遣兵,止虞,虞不可。瓚懼術聞而怨之,亦遣其從弟越將千騎詣術以自結,而陰教術執和,奪其兵。由是虞、瓚益有隙。和逃術來北,復爲紹所留。
是時,術遣孫堅屯陽城拒卓,紹使周昂奪其處。術遣越與堅攻昂,不勝,越爲流矢所中死。瓚怒曰:「余弟死,禍起於紹。」遂出軍屯磐河,將以報紹。紹懼,以所佩勃海太守印綬授瓚從弟范,遣之郡,欲以結援。范遂以勃海兵助瓚,破青、徐黃巾,兵益盛;進軍界橋。典略載瓚表紹罪狀曰:「臣聞皇、羲以來,始有君臣上下之事,張化以導民,刑罰以禁暴。今行車騎將軍袁紹,托其先軌,寇竊人爵,既性暴亂,厥行淫穢。昔爲司隸校尉,會值國家喪禍之際,太后承攝,何氏輔政,紹專爲邪媚,不能舉直,至令丁原焚燒孟津,招來董卓,造爲亂根,紹罪一也。卓既入雒而主見質,紹不能權譎以濟君父,而棄置節傳,迸竄逃亡,忝辱爵命,背上不忠,紹罪二也。紹爲勃海太守,默選戎馬,當攻董卓,不告父兄,至使太傅門戶、太僕母子一旦而斃,不仁不孝,紹罪三也。紹既興兵,涉歷二年,不恤國難,廣自封殖,乃多以資糧專爲不急,割剝富室,收考責錢,百姓吁嗟,莫不痛怨,紹罪四也。韓馥之迫,竊其虛位,矯命詔恩,刻金印玉璽,每下文書,皂囊施檢,文曰『詔書一封,邟口浪反郷侯印』。昔新室之亂,漸以即真,今紹所施,擬而方之,紹罪五也。紹令崔巨業候視星日,財貨賂遺,與共飲食,剋期會合,攻鈔郡縣,此豈大臣所當宜爲?紹罪六也。紹與故虎牙都尉劉勛首共造兵,勛仍有效,又降伏張楊,而以小忿枉害於勛,信用讒慝,殺害有功,紹罪七也。紹又上故上谷太守高焉、故甘陵相姚貢,橫責其錢,錢不備畢,二人並命,紹罪八也。春秋之義,子以母貴。紹母親爲婢使,紹實微賤,不可以爲人後,以義不宜,乃據豐隆之重任,忝污王爵,損辱袁宗,紹罪九也。又長沙太守孫堅,前領豫州刺史,驅走董卓,掃除陵廟,其功莫大;紹令周昂盜居其位,斷絕堅糧,令不得入,使卓不被誅,紹罪十也。臣又每得後將軍袁術書,雲紹非術類也。紹之罪戾,雖南山之竹不能載。昔姬周政弱,王道陵遲,天子遷都,諸侯背叛,於是齊桓立柯亭之盟,晉文爲踐土之會,伐荊楚以致菁茅,誅曹、衛以彰無禮。臣雖闒茸,名非先賢,蒙被朝恩,當此重任,職在鈇鉞,奉辭伐罪,輒與諸將州郡兵討紹等。若事克捷,罪人斯得,庶續桓、文忠誠之效,攻戰形狀,前後續上。」遂舉兵與紹對戰,紹不勝。以嚴綱爲兾州,田楷爲青州,單經爲兗州,置諸郡縣。紹軍廣川,令將麴義先登與瓚戰,生禽綱。瓚軍敗走勃海,與范俱還薊,於大城東南筑小城,與虞相近,稍相恨望。
虞懼瓚爲變,遂舉兵襲瓚。虞爲瓚所敗,出奔居庸。瓚攻拔居庸,生獲虞,執虞還薊。會卓死,天子遣使者段訓增虞邑,督六州;瓚遷前將軍,封易侯。瓚誣虞欲稱尊號,脅訓斬虞。魏氏春秋曰:初,劉虞和輯戎狄,瓚以胡夷難御,當因不賔而討之,今加財賞,必益輕漢,效一時之名,非乆長深慮。故虞所賞賜,瓚輒鈔奪。虞數請會,稱疾不往。至是戰敗,虞欲討之,告東曹掾右北平人魏攸。攸曰:「今天下引領,以公爲歸,謀臣爪牙,不可無也。瓚,文武才力足恃,雖有小惡,固宜容忍。」乃止。後一年,攸病死。虞又與官屬議,密令眾襲瓚。瓚部曲放散在外,自懼敗,掘東城門欲走。虞兵無部伍,不習戰,又愛民屋,敕令勿燒。故瓚得放火,因以精銳衝突。虞眾大潰,奔居庸城。瓚攻及家屬以還,殺害州府,衣冠善士殆盡。 典略曰:瓚曝虞於市而祝曰:「若應爲天子者,天當降雨救之。」時盛暑熱,竟日不雨,遂殺虞。 英雄記曰:虞之見殺,故常山相孫瑾、掾張逸、張瓚等忠義奮發,相與就虞,罵瓚極口,然後同死。瓚上訓爲幽州刺史。瓚遂驕矜,記過忘善,多所賊害。英雄記曰:瓚統內外,衣冠子弟有材秀者,必抑困使在窮苦之地。或問其故,荅曰:「今取衣冠家子弟及善士富貴之,皆自以爲職當得之,不謝人善也。」所寵遇驕恣者,類多庸兒,若故卜數師劉緯台、販繒李移子、賈人樂何當等三人,與之定兄弟之誓,自號爲伯,謂三人者爲仲叔季,富皆巨億,或取其女以配己子,常稱古者曲周、灌嬰之屬以譬也。虞從事漁陽鮮于輔、齊周、騎都尉鮮于銀等率州兵欲報瓚,以燕國閻柔素有恩信,共推柔爲烏丸司馬。柔招誘烏丸、鮮卑,得胡、漢數萬人,與瓚所置漁陽太守鄒丹戰於潞北,大破之,斬丹。袁紹又遣麴義及虞子和,將兵與輔合擊瓚。瓚軍數敗,乃走還易京固守。英雄記曰:先是有童謠曰:「燕南垂,趙北際,中央不合大如礪,惟有此中可避世。」瓚以易當之,乃築京固守。瓚別將有爲敵所圍,義不救也。其言曰:「救一人,使後將恃救不力戰;今不救此,後將當念在自勉。」是以袁紹始北擊之時,瓚南界上別營自度守則不能自固,又知必不見救,是以或自殺其將帥,或爲紹兵所破,遂令紹軍徑至其門。 臣松之以爲童謠之言無不皆驗;至如此記,似若無征。謠言之作,蓋令瓚終始保易,無事遠略。而瓚因破黃巾之威,意志張遠,遂置三州刺史,圖滅袁氏,所以致敗也。爲圍塹十重,於塹里築京,皆高五六丈,爲樓其上;中塹爲京,特高十丈,自居焉,積穀三百萬斛。英雄記曰:瓚諸將家家各作高樓,樓以千計。瓚作鐵門,居樓上,屏去左右,婢妾侍側,汲上文書。瓚曰:「昔謂天下事可指麾而定,今日視之,非我所決,不如休兵,力田畜谷。兵法,百樓不攻。今吾樓櫓千重,食盡此谷,足知天下之事矣。」欲以此弊紹。紹遣將攻之,連年不能拔。漢晉春秋曰:袁紹與瓚書曰:「孤與足下,既有前盟舊要,申以討亂之誓,愛過夷、叔,分著丹青,謂爲流力同仇,足踵齊、晉,故解印釋紱,以北帶南,分割膏腴,以奉執事,此非孤赤情之明驗邪?豈寤足下棄烈士之高義,尋禍亡之險蹤,輟而改慮,以好易怨,盜遣士馬,犯暴豫州。始聞甲卒在南,親臨戰陣,懼於飛矢迸流,狂刃橫集,以重足下之禍,徒增孤子之咎釁也,故爲薦書懇惻,兾可改悔。而足下超然自逸,矜其威詐,謂天罔可吞,豪雄可滅,果令貴弟殞於鋒刃之端。斯言猶在於耳,而足下曾不尋討禍源,克心罪己,苟欲逞其無疆之怒,不顧逆順之津,匿怨害民,聘於余躬。遂躍馬控弦,處我祗上,毒遍生民,辜延白骨。孤辭不獲已,以登界橋之役。是時足下兵氣霆震,駿馬電發;仆師徒肇合,機械不嚴,彊弱殊科,眾寡異論,假天之助,小戰大克,遂陵躡奔背,因壘館穀,此非天威棐諶,福豐有禮之符表乎?足下志猶未厭,乃復糾合餘燼,率我蛑賊,以焚爇勃海。孤又不獲寧,用及龍河之師。羸兵前誘,大軍未濟,而足下膽破眾散,不鼓而敗,兵眾擾亂,君臣並奔。此又足下之爲,非孤之咎也。自此以後,禍隙彌深,孤之師旅不勝其忿,遂至積屍爲京,頭顱滿野,愍彼無辜,未嘗不慨然失涕也。後比得足下書,辭意婉約,有改往脩來之言。仆既欣於舊好克復,且愍兆民之不寧,每輒引師南駕,以順簡書。弗盈一時,而北邊羽檄之文,未嘗不至。孤是用痛心疾首,靡所錯情。夫處三軍之帥,當列將之任,宜令怒如嚴霜,喜如時雨,臧否好惡,坦然可觀。而足下二三其德,彊弱易謀,急則曲躬,緩則放逸,行無定端,言無質要,爲壯士者固若此乎!既乃殘殺老弱,幽土憤怨,眾叛親離,孑然無黨。又烏丸、濊貊,皆足下同州,仆與之殊俗,各奮迅激怒,爭爲鋒銳;又東西鮮卑,舉踵來附。此非孤德所能招,乃足下驅而致之也。夫當荒危之世,處干戈之險,內違同盟之誓,外失戎狄之心,兵興州壤,禍發蕭牆,將以定霸,不亦難乎!前以西山陸梁,出兵平討,會麴義余殘,畏誅逃命,故遂住大軍,分兵撲盪,此兵孤之前行,乃界橋搴旗拔壘,先登制敵者也。始聞足下鐫金紆紫,命以元帥,謂當因茲奮發,以報孟明之恥,是故戰夫引領,竦望旌斾,怪遂含光匿影,寂爾無聞,卒臻屠滅,相爲惜之。夫有平天下之怒,希長世之功,權御師徒,帶養戎馬,叛者無討,服者不收,威懷並喪,何以立名?今舊京克復,天罔雲補,罪人斯亡,忠干翼化,華夏儼然,望於穆之作,將戢干戈,放散牛馬,足下獨何守區區之士,保軍內之廣,甘惡名以速朽,亡令德之乆長?壯而籌之,非良策也。宜釋憾除嫌,敦我舊好。若斯言之玷,皇天是聞。」瓚不荅,而增脩戎備。謂關靖曰:「當今四方虎爭,無有能坐吾城下相守經年者明矣。袁本初其若我何!」建安四年,紹悉軍圍之。瓚遣子求救於黑山賊,復欲自將突騎直出,傍西南山,擁黑山之眾,陸梁兾州,橫斷紹後。長史關靖說瓚曰:「今將軍將士皆已土崩瓦解,其所以能相守持者,顧戀其居處老小,以將軍爲主耳。將軍堅守曠日,袁紹要當自退;自退之後,四方之眾必復可合也。若將軍今舍之而去,軍無鎮重,易京之危,可立待也。將軍失本,孤在草野,何所成邪!」瓚遂止不出。英雄記曰:關靖字士起,太原人。本酷吏也,諂而無大謀,特爲瓚所信幸。救至,欲內外擊紹。遣人與子書,剋期兵至,舉火爲應。典略曰:瓚遣行人文則齎書告子續曰:「袁氏之攻,似若神鬼,鼓角鳴於地中,梯衝舞吾樓上。日窮月踧,無所聊賴。汝當碎首於張燕,速致輕騎,到者當起烽火於北,吾當從內出。不然,吾亡之後,天下雖廣,汝欲求安足之地,其可得乎!」 獻帝春秋曰:瓚夢薊城崩,知必敗,乃遣間使與續書。紹候者得之,使陳琳更其書曰:「蓋聞在昔衰周之世,僵戶流血,以爲不然,豈意今日身當其沖!」其餘語與典略所載同。紹候者得其書,如期舉火。瓚以爲救兵至,遂出欲戰。紹設伏擊,大破之,復還守。紹爲地道,突壞其樓,稍至中京。英雄記曰:袁紹分部攻者掘地爲道,穿穴其樓下,稍稍施木柱之,度足達半,便燒所施之柱,樓輒傾倒。瓚自知必敗,盡殺其妻子,乃自殺。漢晉春秋曰:關靖曰:「吾聞君子陷人於危,必同其難,豈可獨生乎!」乃策馬赴紹軍而死。紹悉送其首於許。
鮮于輔將其眾奉王命。以輔爲建忠將軍,督幽州六郡。太祖與袁紹相拒於官渡,閻柔遣使詣太祖受事,遷護烏丸校尉。而輔身詣太祖,拜左渡遼將軍,封亭侯,遣還鎮撫本州。魏略曰:輔從太祖於官渡。袁紹破走,太祖喜,顧謂輔曰:「如前歲本初送公孫瓚頭來,孤自視忽然耳,而今克之。此既天意,亦二三子之力。」太祖破南皮,柔將部曲及鮮卑獻名馬以奉軍,從征三郡烏丸,以功封關內侯。魏略曰:太祖甚愛閻柔,每謂之曰:「我視卿如子,亦欲卿視我如父也。」柔由此自托於五官將,如兄弟。輔亦率其眾從。文帝踐阼,拜輔虎牙將軍,柔渡遼將軍,皆進封縣侯。位特進。
    陶謙傳
陶謙字恭祖,丹楊人。吳書曰:謙父,故餘姚長。謙少孤,始以不羈聞於縣中。年十四,猶綴帛爲幡,乘竹馬而戲,邑中兒僮皆隨之。故蒼梧太守同縣甘公出遇之塗,見其容貌,異而呼之,住車與語,甚恱,因許妻以女。甘公夫人聞之,怒曰:「妾聞陶家兒敖戲無度,如何以女許之?」公曰:「彼有竒表,長必大成。」遂妻之。少好學,爲諸生,仕州邵,舉茂才,除盧令,吳書曰:謙性剛直,有大節,少察孝廉,拜尚書郎,除舒令。郡守張磐,同郡先輩,與謙父友意殊親之,而謙恥爲之屈。與眾還城,因以公事進見,坐罷,磐常私還入與謙飲宴,或拒不爲留。常以舞屬謙,謙不爲起,固彊之;及舞,又不轉。磐曰:「不當轉邪?」曰:「不可轉,轉則勝人。」由是不樂,卒以構隙。謙在官清白,無以糾舉,祠靈星,有贏錢五百,欲以臧之。謙委官而去。遷幽州剌史,征拜議郎,參車騎將軍張溫軍事,西討韓遂。吳書曰:會西羌寇邊,皇甫嵩爲征西將軍,表請武將。召拜謙楊武都尉,與嵩征羌,大破之。後邊章、韓遂爲亂,司空張溫銜命征討;又請謙爲參軍事,接遇甚厚,而謙輕其行事,心懷不服。及軍罷還,百寮高會,溫屬謙行酒,謙眾辱溫。溫怒,徙謙於邊。或說溫曰:「陶恭祖本以材略見重於公,一朝以醉飲過失,不蒙容貸,遠棄不毛,厚德不終,四方人士安所歸望!不如釋憾除恨,克復初分,於以遠聞德美。」溫然其言,乃追還謙。謙至,或又謂謙曰:「足下輕辱三公,罪自己作,今蒙釋宥,德莫厚矣;宜降志卑辭以謝之。」謙曰:「諾。」又謂溫曰:「陶恭祖今深自罪責,思在變革。謝天子禮畢,必詣公門。公宜見之,以慰其意。」時溫於宮門見謙,謙仰曰:「謙自謝朝廷,豈爲公邪?」溫曰:「恭祖痴病尚未除邪?」遂爲之置酒,待之如初。會徐州黃巾起,以謙爲徐州剌史,擊黃巾,破走之。董卓之亂,州郡起兵,天子都長安,四方斷絕,謙遣使間行致貢獻,遷安東將軍、徐州牧,封溧陽侯。是時,徐州百姓殷盛,穀米封贍,流民多歸之。而謙背道任情:廣陵太守琅邪趙昱,徐方名士也,以忠直見疏;謝承漢書曰:昱年十三,母嘗病,經涉三月。昱慘戚消瘠,至目不交睫,握粟出卜,祈禱泣血,郷黨稱其孝。就處士東莞綦毌君受公羊傳,兼該群業。至曆年潛志,不窺園圃,親疏希見其面。時入定省父母,須臾即還。高絜廉正,抱禮而立,清英儼恪,莫干其志;旌善以興化,彈邪以矯俗。州郡請召,常稱病不應。國相檀謨、陳遵比召,不起;或興盛怒,終不回意。舉孝廉,除莒長,宣揚五教,政爲國表。會黃巾作亂,陸梁五郡,郡縣發兵,以爲先辦。徐州刺史巴祗表功第一,當受遷賞,昱深以爲恥,委官還家。徐州牧陶謙初辟別駕從事,辭疾遜遁。謙重令楊州從事會稽吳范宣旨,昱守意不移;欲威以刑罰,然後乃起。舉茂才,遷廣陵太守。賊笮融從臨淮見討,迸入郡界,昱將兵拒戰,敗績,見害。曹宏等,讒慝小人也,謙親任之。刑政失和,良善多被其害,由是漸亂。下邳闕宣自稱天子,謙初與合從寇鈔,後遂殺宣,並其眾。
初平四年,太祖征謙,攻拔十餘城,至彭城大戰。謙兵敗走,死者萬數,泗水爲之不流。謙退守剡。太祖以糧少引軍還。吳書曰:曹公父於泰山被殺,歸咎于謙。欲伐謙而畏其彊,乃表令州郡一時罷兵。詔曰:「今海內擾攘,州郡起兵,征夫勞瘁,寇難未弭,或將吏不良,因縁討捕,侵侮黎民,離害者眾;風聲流聞,震盪城邑,丘牆懼於橫暴,貞良化爲群惡,此何異乎抱薪救焚,扇火止沸哉!今四民流移,託身佗方,攜白首於山野,棄稚子於溝壑,顧故郷而哀嘆,向阡陌而流涕,飢厄困苦,亦已甚矣。雖悔往者之迷謬,思奉教於今日,然兵連眾結,鋒鏑布野,恐一朝解散,夕見系虜,是以阻兵屯據,欲止而不敢散也。詔書到,其各罷遣甲士,還親農桑,惟留常員吏以供官署,慰示遠近,咸使聞知。」謙被詔,乃上書曰:「臣聞懷遠柔服,非德不集;克難平亂,非兵不濟。是以涿鹿、版泉、三苗之野有五帝之師,有扈、鬼方、商、奄四國有王者之伐,自古在昔,未有不揚威以弭亂,震武以止暴者也。臣前初以黃巾亂治,受策長驅,匪遑啟處。雖憲章敕戒,奉宣威靈,敬行天誅,每伐輒克,然妖寇類眾,殊不畏死,父兄殲殪,子弟群起,治屯連兵,至今爲患。若承命解甲,弱國自虛,釋武備以資亂,損官威以益寇,今日兵罷,明日難必至,上忝朝廷寵授之本,下令群凶日月滋蔓,非所以彊干弱枝遏惡止亂之務也。臣雖愚蔽,忠恕不昭,抱恩念報,所不忍行。輒勒部曲,申令警備。出芟彊寇,惟力是視,入宣德澤,躬奉職事,兾效微勞,以贖罪負。」又曰:「華夏沸擾,於今未弭,包茅不入,職貢多闕,寤寐憂嘆,無日敢寧。誠思貢獻必至,薦羞獲通,然後銷鋒解甲,臣之願也。臣前調谷百萬斛,已在水次,輒敕兵衛送。」曹公得謙上事,知不罷兵。乃進攻彭城,多殺人民。謙引兵擊之,青州刺史田楷亦以兵救謙。公引兵還。 臣松之案:此時天子在長安,曹公尚未秉政。罷兵之詔,不得由曹氏出。
興平元年,復東征,略定琅邪、東海諸縣。謙恐,欲走歸丹楊。會張邈叛迎呂布,太祖還擊布。是歲,謙病死。吳書曰:謙死時,年六十三,張昭等爲之哀辭曰:「猗歟使君,君侯將軍,膺秉懿德,允武允文,體足剛直,守以溫仁。令舒及盧,遺愛於民;牧幽曁徐,甘棠是均。憬憬夷貊,賴侯以清;蠢蠢妖寇,匪侯不寧。唯帝念績,爵命以章,既牧且侯,啟土溧陽。遂升上將,受號安東,將平世難,社稷是崇。降年不永,奄忽殂薨,喪覆失恃,民知困窮。曾不旬日,五郡潰崩,哀我人斯,將誰仰憑?追思靡及,仰叫皇穹。嗚呼哀哉!」謙二子:商、應,皆不仕。
    張楊傳
張楊字稚叔,雲中人也。以武勇給并州,爲武猛從事。靈帝末,天下亂,帝以所寵小黃門蹇碩爲西園上軍校尉,軍京都,欲以御四方,征天下豪傑以爲偏裨。太祖及袁紹等皆爲校尉,屬之。靈帝紀曰:以虎賁中郎將袁紹爲中軍校尉,屯騎校尉鮑鴻爲下軍校尉,議郎曹操爲典軍校尉,趙融、馮芳爲助軍校尉,夏牟、淳于瓊爲左右校尉。并州刺史丁原遣楊將兵詣碩,爲假司馬。靈帝崩,碩爲何進所殺。楊復爲進所遣,歸本州募兵,得千餘人,因留上黨,擊山賊。進敗,董卓作亂。楊遂以所將攻上黨太守於壺關,不下,略諸縣,眾至數千人。山東兵起,欲誅卓。袁紹至河內,楊與紹合,復與匈奴單于於夫羅屯漳水。單于欲叛,紹、楊不從。單于執楊與俱去,紹使將麴義追擊於鄴南,破之。單于執楊至黎陽,攻破渡遼將軍耿祉軍,眾復振。卓以楊爲建義將軍、河內太守。天子之在河東,楊將兵控安邑,拜安國將軍,封晉陽侯。楊欲迎天子還洛,諸將不聽;楊還野王。建安元年,楊奉、董承、韓暹挾天子還舊京,糧乏。楊以糧迎道路,遂至洛陽。謂諸將曰:「天子當與天下共之,幸有公卿大臣,楊當捍外難,何事京都?」遂還野王。即拜爲大司馬。英雄記曰:楊性仁和,無威刑。下人謀反,發覺,對之涕泣,輒原不問。楊素與呂布善。太祖之圍布,楊欲救之,不能。乃出兵東市,遙爲之勢。其將楊丑殺楊以應太祖,楊將眭固殺丑,將其眾,欲北合袁紹。太祖遣史渙邀擊,破之於犬城,斬固,盡收其眾也。典略曰:固字白兔,既殺楊丑,軍屯射犬。時有巫誡固曰:「將軍字兔而此邑名犬,兔見犬,其勢必驚,宜急移去。」固不從,遂戰死。
    公孫度傳
公孫度字升濟,本遼東襄平人也。度父延,避吏居玄菟,任度爲郡吏。時玄菟太守公孫琙,子豹,年十八歲,早死。度少時名豹,又與琙子同年,琙見而親愛之,遣就師學,爲取妻。後舉有道,除尚書郎,稍遷兾州刺史,以謠言免。同郡徐榮爲董卓中郎將,薦度爲遼東太守。度起玄菟小吏,爲遼東郡所輕。先時,屬國公孫昭守襄平令,召度子康爲伍長。度到官,收昭,笞殺於襄平市。郡中名豪大姓田韶等宿遇無恩,皆以法誅,所夷滅百餘家,郡中震慄。東伐高句驪,西擊烏丸,威行海外。
初平元年,度知中國擾攘,語所親吏柳毅、陽儀等曰:「漢祚將絕,當與諸卿圖王耳。」魏書曰:度語毅、儀:「讖書雲孫登當爲天子,太守姓公孫,字升濟,升即登也。」時襄平延里社生大石,長丈余,下有三小石爲之足。或謂度曰:「此漢宣帝冠石之祥,而里名與先君同。社主土地,明當有土地,而三公爲輔也。」度益喜。故河內太守李敏,郡中知名,惡度所爲,恐爲所害,乃將家屬入於海。度大怒,掘其父冢,剖棺焚屍,誅其宗族。晉陽秋曰:敏子追求敏,出塞,越二十餘年不娶。州里徐邈責之曰:「不孝莫大於無後,何可終身不娶乎!」乃娶妻,生子胤而遣妻,常如居喪之禮,不勝憂,數年而卒。胤生不識父母,及有識,蔬食哀戚亦如三年之喪。以祖父不知存亡,設主奉之。由是知名,仕至司徒。 臣松之案:本傳雲敏將家入海,而復與子相失,未詳其故。分遼東郡爲遼西、中遼郡,置太守。越海收東萊諸縣,置營州刺史。自立爲遼東侯、平州牧,追封父延爲建義侯。立漢二祖廟,承制設壇墠於襄平城南,郊祀天地,籍田,治兵,乘鸞路,九旒,旄頭羽騎。太祖表度爲武威將軍,封永寧郷侯,度曰:「我王遼東,何永寧也!」藏印綬武庫。度死,子康嗣位,以永寧郷侯封弟恭。是歲建安九年也。
十二年,太祖征三郡烏丸,屠柳城。袁尚等奔遼東,康斬送尚首。語在武紀。封康襄平侯,拜左將軍。康死,子晃、淵等皆小,眾立恭爲遼東太守。文帝踐阼,遣使即拜恭爲車騎將軍、假節,封平郭侯;追贈康大司馬。
初,恭病陰消爲閹人,劣弱不能治國。太和二年,淵脅奪恭位。明帝即拜淵揚烈將軍、遼東太守。淵遣使南通孫權,往來賂遺。吳書載淵表權曰:「臣伏惟遭天地反易,遇無妄之運;王路未夷,傾側擾攘。自先人以來,歷事漢、魏,階縁際會,爲國效節,繼世享任,得守藩表,猶知符命未有攸歸。每感厚恩,頻辱顯使,退念人臣交不越境,是以固守所執,拒違前使。雖義無二信,敢忘大恩!陛下鎮撫,長存小國,前後裴校尉、葛都尉等到,奉被敕誡,聖旨彌密,重紈累素,幽明備著,所以申示之事,言提其耳。臣晝則謳吟,宵則發夢,終身誦之,志不知足。季末凶荒,乾坤否塞,兵革未戢,人民盪析。仰此天命將有眷顧,私從一隅永瞻雲日。今魏家不能採錄忠善,褒功臣之後,乃令讒訛得行其志,聽幽州刺史、東萊太守誑誤之言,猥興州兵,圖害臣郡。臣不負魏,而魏絕之。蓋聞人臣有去就之分;田饒適齊,樂毅走趙,以不得事主,故保有道之君;陳平、耿況亦睹時變,卒歸於漢,勒名帝籍。伏惟陛下德不再出,時不世遇,是以慺慺懷慕自納,望遠視險,有如近易。誠願神謨蚤定洪業,奮六師之勢,收河、洛之地,爲聖代宗。天下幸甚!」 魏略曰:國家知淵兩端,而思遼東吏民爲淵所誤。故公文下遼東,因赦之曰:「告遼東、玄菟將校吏民:逆賊孫權遭遇亂階,因其先人劫略州郡,遂成群凶,自擅江表,含垢藏疾。兾其可化,故割地王權,使南面稱孤,位以上將,禮以九命。權親叉手,北向稽顙。假人臣之寵,受人臣之榮,未有如權者也。狼子野心,告令難移,卒歸反覆,背恩叛主,滔天逆神,乃敢僭號。恃江湖之險阻,王誅未加。比年已來,復遠遣船,越渡大海,多持貨物,誑誘邊民。邊民無知,與之交關。長吏以下莫肯禁止,至使周賀浮舟百艘,沈滯津岸,貿遷有無。既不疑拒,齎以名馬,又使宿舒隨賀通好。十室之邑,猶有忠信,陷君於惡,春秋所書也。今遼東、玄菟奉事國朝,紆青拖紫,以千百爲數,戴纚垂纓,咸佩印綬,曾無匡正納善之言。龜玉毀於匵,虎兕出於匣,是誰之過歟?國朝爲子大夫羞之!昔狐突有言:『父教子貳,何以事君?策名委質,貳乃辟也。』今乃阿順邪謀,脅從奸惑,豈獨父兄之教不詳,子弟之舉習非而已哉!若苗穢害田,隨風烈火,芝艾俱焚,安能自別乎?且又此事固然易見,不及鑑古成敗,書傳所載也。江南海北有萬里之限,遼東君臣無怵惕之患,利則利所不利,貴則義所不貴,此爲厭安樂之居,求危亡之禍,賤忠貞之節,重背叛之名。蠻、貊之長,猶知愛禮,以此事人,亦難爲顏!且又宿舒無罪,擠使入吳,奉不義之使,始與家訣,涕泣而行。及至賀死之日,覆眾成山,舒雖脫死,魂魄離身。何所逼迫,乃至於此!今忠臣烈將,咸忿遼東反覆攜貳,皆欲乘桴浮海,期於肆意。朕爲天下父母,加念天下新定,既不欲勞動干戈,遠涉大川,費役如彼,又悼邊陲遺余黎民,迷誤如此,故遣郎中衛慎、邵瑁等且先奉詔示意。若股肱忠良,能效節立信以輔時君,反邪就正以建大功,福莫大焉。儻恐自嫌已爲惡逆所見染污,不敢倡言,永懷伊戚。其諸與賊使交通,皆赦除之,與之更始。」權遣使張彌、許晏等,齎金玉珍寶,立淵爲燕王。淵亦恐權遠不可恃,且貪貨物,誘致其使,悉斬送彌、晏等首,魏略載淵表曰:「臣前遣校尉宿舒、郎中令孫綜,甘言厚禮,以誘吳賊。幸賴天道福助大魏,使此賊虜暗然迷惑,違戾群下,不從眾諫,承信臣言,遠遣船使,多將士卒,來致封拜。臣之所執,得如本志,雖憂罪釁,私懷幸甚。賊眾本號萬人,舒、綜伺察,可七八千人,到沓津。偽使者張彌、許晏與中郎將萬泰、校尉裴潛將吏兵四百餘人,齎文書命服什物,下到臣郡。泰、潛別齎致遺貨物,欲因市馬。軍將賀達、虞咨領餘眾在船所。臣本欲須涼節乃取彌等,而彌等人兵眾多,見臣不便承受吳命,意有猜疑。懼其死作,變態妄生,即進兵圍取,斬彌、晏、泰、潛等首級。其吏從兵眾,皆士伍小人,給使東西,不得自由,面縛乞降,不忍誅殺,輒聽納受,徙充邊城。別遣將韓起等率將三軍,馳行至沓。使領長史柳遠設賔主禮誘請達、咨,三軍潛伏以待其下,又驅群馬貨物,欲與交市。達、咨懷疑不下,使諸市買者五六百人下,欲交市。起等金鼓始震,鋒矢亂發,斬首三百餘級,被創赴水沒溺者可二百餘人,其散走山谷,來歸降及藏竄飢餓死者,不在數中。得銀印、銅印、兵器、資貨,不可勝數。謹遣西曹掾公孫珩奉送賊權所假臣節、印綬、符策、九錫、什物,及彌等偽節、印綬、首級。」又曰:「宿舒、孫綜前到吳,賊權問臣家內小大,舒、綜對臣有三息,脩別屬亡弟。權敢奸巧,便擅拜命。謹封送印綬、符策。臣雖無昔人洗耳之風,慚爲賊權污損所加,既行天誅,猶有餘忿。」又曰:「臣父康,昔殺權使,結爲讎隙。今乃譎欺,遣使誘致,令權傾心,虛國竭祿,遠命上卿,寵授極位,震動南土,備盡禮數。又權待舒、綜,契闊委曲,君臣上下,畢歡竭情。而令四使見殺,梟示萬里,士眾流離,屠戮津渚,慚恥遠布,痛辱彌天。權之怨疾,將刻肌骨。若天衰其業,使至喪隕,權將內傷憤激而死。若期運未訖,將播毒螫,必恐長虵來爲寇害。徐州諸屯及城陽諸郡,與相接近,如有船眾後年向海門,得其消息,乞速告臣,使得備豫。」又曰:「臣門戶受恩,實深實重,自臣承攝即事以來,連被榮寵,殊特無量,分當隕越,竭力致死。而臣狂愚,意計迷暗,不即禽賊,以至見疑。前章表所陳情趣事勢,實但欲罷弊此賊,使困自絕,誠不敢背累世之恩,附僭盜之虜也。而後愛憎之人,縁事加誣,偽生節目,卒令明聽疑於市虎,移恩改愛,興動威怒,幾至沉沒,長爲負忝。幸賴慈恩,猶垂三宥,使得補過,解除愆責。如天威遠加,不見假借,早當麋碎,辱先廢祀,何縁自明,建此微功。臣既喜於事捷,得自申展,悲於疇昔,至此變故,余怖踴躍,未敢便寧。唯陛下既崇春日生全之仁,除忿塞隙,抑弭纖介,推今亮往,察臣本心,長令抱戴,銜分三泉。」又曰:「臣被服光榮,恩情未報,而以罪釁,自招譴怒,分當即戮,爲眾社戒。所以越典詭常,偽通於吳,誠自念窮迫,報效未立,而爲天威督罰所加,長恐奄忽,不得自洗。故敢自闕替廢於一年,遣使誘吳,知其必來,權之求郡,積有年歲,初無倡荅一言之應,今權得使,來必不疑,至此一舉,果如所規,上卿大眾,翕赫豐盛,財貨賂遺,傾國極位,到見禽取,流離死亡千有餘人,滅絕不反。此誠暴猾賊之鋒,摧矜誇之巧,昭示天下,破損其業,足以慚之矣。臣之慺慺念效於國,雖有非常之過,亦有非常之功,願陛下原其逾闕之愆,采其豪毛之善,使得國恩保全終始矣。」明帝於是拜淵大司馬,封樂浪公,持節、領郡如故。魏名臣奏載中領軍夏侯獻表曰:「公孫淵昔年敢違王命,廢絕計貢者,實挾兩端。既恃阻險,又怙孫權。故敢跋扈,恣睢海外。宿舒親見賊權軍眾府庫,知其弱少不足憑恃,是以決計斬賊之使。又高句麗、濊貊與淵爲仇,並爲寇鈔。今外失吳援,內有胡寇,心知國家能從陸道,勢不得不懷惶懼之心。因斯之時,宜遣使示以禍福。奉車都尉鬷弘,武皇帝時始奉使命,開通道路。文皇帝即位,欲通使命,遣弘將妻子還歸郷里,賜其車、牛,絹百匹。弘以受恩,歸死國朝,無有還意,乞留妻子,身奉使命。公孫康遂稱臣妾。以弘奉使稱意,賜爵關內侯。弘性果烈,乃心於國,夙夜拳拳,念自竭效。冠族子孫,少好學問,博通書記,多所關涉,口論速捷,辯而不俗,附依典誥若出胸臆,加仕本郡常在人右,彼方士人素所敬服。若當遣使,以爲可使弘行。弘乃自舊土,習其國俗,爲說利害,辯足以動其意,明足以見其事,才足以行之,辭足以見信。若其計從,雖酈生之降齊王,陸賈之說尉他,亦無以遠過也。欲進遠路,不宜釋騏驥;將已篤疾,不宜廢扁鵲。願察愚言也。」使者至,淵設甲兵爲軍陣,出見使者,又數對國中賔客出惡言。吳書曰:魏遣使者傅容、聶夔拜淵爲樂浪公。淵計吏從洛陽還,語淵曰:「使者左駿伯,使皆擇勇力者,非凡人也。」淵由是疑怖。容、夔至,住學館中。淵先以步騎圍之,乃入受拜。容、夔大怖,由是還洛言狀。景初元年,乃遣幽州刺史毌丘儉等齎璽書征淵。淵遂發兵,逆於遼隧,與儉等戰。儉等不利而還。淵遂自立爲燕王,置百官有司。遣使者持節,假鮮卑單于璽,封拜邊民,誘呼鮮卑,侵擾北方。魏書曰:淵知此變非獨出儉,遂爲備。遣使謝吳,自稱燕王,求爲與國。然猶令官屬上書自直於魏曰:「大司馬長史臣郭昕、參軍臣柳浦等七百八十九人言:奉被今年七月己卯詔書,伏讀懇切,精魄散越,不知身命所當投措!昕等伏自惟省,螻蟻小丑,器非時用,遭值千載,被受公孫淵祖考以來光明之德,惠澤沾渥,滋潤榮華,無尺寸之功,有負乘之累;遂蒙褒獎,登名天府,並以駑蹇附龍托驥,紆青拖紫,飛騰雲梯,感恩惟報,死不擇地。臣等聞明君在上,聽政采言,人臣在下,得無隱情,是以因縁訴讓,冒犯愬冤。郡在藩表,密邇不羈,平昔三州,轉輸費調,以供賞賜,歲用累億,虛耗中國。然猶跋扈,虔劉邊陲,烽火相望,羽檄相逮,城門晝閉,路無行人,州郡兵戈,奔散覆沒。淵祖父度初來臨郡,承受荒殘,開日月之光,建神武之略,聚烏合之民,埽地爲業,威震燿於殊俗,德澤被於群生。遼土之不壞,實度是賴。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向不遭度,則郡早爲丘墟,而民繫於虜廷矣。遺風余愛,永存不朽。度既薨殂,吏民感慕,欣戴子康,尊而奉之。康踐統洪緒,克壯徽猷,文昭武烈,邁德種仁;乃心京輦,翼翼虔恭,佐國平亂,效績紛紜,功隆事大,勛藏王府。度、康當值武皇帝休明之會,合策名之計,夾輔漢室,降身委質,卑己事魏。匪處小厭大,畏而服焉,乃慕托高風,懷仰盛懿也。武皇帝亦虛心接納,待以不次,功無巨細,每不見忘。又命之曰:『海北土地割以付君,世世子孫實得有之。』皇天后土,實聞德音。臣庶小大豫在下風,奉以周旋,不敢失墜。淵生有蘭石之姿,少含愷悌之訓,允文允武,忠惠且直;生民欽仰,莫弗懷愛。淵纂戎祖考,君臨萬民,爲國以禮,淑化流行,獨見先睹,羅結遐方,勤王之義,視險如夷,世載忠亮,不隕厥名。孫權慕義,不遠萬里,連年遣使,欲自結援,雖見絕殺,不念舊怨,纖纖往來,求成恩好。淵執節彌固,不爲利回,守志匪石,確乎彌堅。猶懼丹心未見保明,乃卑辭厚幣,誘致權使,梟截獻馘,以示無二。吳雖在遠,水道通利,舉帆便至,無所隔限。淵不顧敵仇之深,念存人臣之節,絕彊吳之歡,昭事魏之心,靈祇明鑑,普天咸聞。陛下嘉美洪烈,懿茲武功,誕錫休命,寵亞齊、魯,下及陪臣,普受介福。誠以天覆之恩,當卒終始,得竭股肱,永保祿位,不虞一旦,橫被殘酷。惟育養之厚,念積累之效,悲思不遂,痛切見棄,舉國號咷,拊膺泣血。夫三軍所伐,蠻夷戎狄驕逸不虔,於是致武,不聞義國,反受誅討。蓋聖王之制,五服之域,有不供職,則脩文德,而又不至,然後征伐。淵小心翼翼,恪恭於位,勤事奉上,可謂勉矣。盡忠竭節,還被患禍。小弁之作,離騷之興,皆由此也。就或佞邪,盜言孔甘,猶當清覽,憎而知善;讒巧似直,惑亂聖聽,尚望文告,使知所由。若信有罪,當垂三宥;若不改寤,計功減降,當在八議。而潛軍伺襲,大兵奄至,舞戈長驅,衝擊遼土。犬馬惡死,況於人類!吏民昧死,挫辱王師。淵雖冤枉,方臨危殆,猶恃聖恩,悵然重奔,兾必奸臣矯制,妄肆威虐,乃謂臣等曰:『漢安帝建光元年,遼東屬國都尉龐奮,受二月乙未詔書,曰收幽州刺史馮煥、玄菟太守姚光。推案無乙未詔書,遣侍御史幽州牧考奸臣矯制者。今刺史或儻謬承矯制乎?』臣等議:以爲刺史興兵,搖動天下,殆非矯制,必是詔命。淵乃俛仰嘆息,自傷無罪。深惟土地所以養人,竊慕古公杖策之岐,乃欲投冠釋紱,逝歸林麓。臣等維持,誓之以死,屯守府門,不聽所執。而七營虎士,五部蠻夷,各懷素飽,不謀同心,奮臂大呼,排門遁出。近郊農民釋其耨鎛,伐薪制梃,改案爲櫓,奔馳赴難,軍旅行成,雖蹈湯火,死不顧生。淵雖見孤棄,怨而不怒,比遣敕軍,勿得干犯,及手書告語,懇惻至誠。而吏士兇悍,不可解散,期於畢命,投死無悔。淵懼吏士不從教令,乃躬馳騖,自往化解,僅乃止之。一飯之惠,匹夫所死,況淵累葉信結百姓,恩著民心。自先帝初興,爰曁陛下,榮淵累葉,豐功懿德,策名褒揚,辯著廊廟,勝衣舉履,誦詠明文,以爲口實。埋而掘之,古人所恥。小白、重耳衰世諸侯,猶慕著信,以隆霸業。詩美文王作孚萬邦,論語稱仲尼去食存信;信之爲德,固亦大矣。今吳、蜀共帝,鼎足而居,天下搖盪,無所統一,臣等每爲陛下懼此危心。淵據金城之固,仗和睦之民,國殷兵強,可以橫行。策名委質,守死善道,忠至義盡,爲九州表。方今二敵窺 28d66.gif ,未知孰定,是之不戒,而淵是害。茹柔吐剛,非王者之道也。臣等雖鄙,誠竊恥之。若無天乎,臣一郡吉凶,尚未可知;若雲有天,亦何懼焉!臣等聞仕於家者,二世則主之,三世則君之。臣等生於荒裔之土,出於圭竇之中,無大援於魏,世隸於公孫氏,報生與賜,在於死力。昔蒯通言直,漢祖赦其誅;鄭詹辭順,晉文原其死。臣等頑愚,不達大節,苟執一介,披露肝膽,言逆龍鱗,罪當萬死。惟陛下恢崇撫育,亮其控告,使疏遠之臣永有保恃。」
二年春,遣太尉司馬宣王征淵。六月,軍至遼東。漢晉春秋曰:公孫淵自立,稱紹漢元年。聞魏人將討,復稱臣於吳,乞兵北伐以自救。吳人慾戮其使,羊衜曰:「不可,是肆匹夫之怒而捐霸王之計也。不如因而厚之,遣竒兵潛往以要其成。若魏伐淵不克,而我軍遠赴,是恩結遐夷,義蓋萬里,若兵連不解,首尾離隔,則我虜其傍郡,驅略而歸,亦足以致天之罰,報雪曩事矣。」權曰:「善」。乃勒兵大出。謂淵使曰:「請俟後問,當從簡書,必與弟同休戚,共存亡,雖隕於中原,吾所甘心也。」又曰:「司馬懿所向無前,深爲弟憂也。」淵遣將軍卑衍、楊祚等步騎數萬屯遼隧,圍塹二十餘里。宣王軍至,令衍逆戰。宣王遣將軍胡遵等擊破之。宣王令軍穿圍,引兵東南向,而急東北,即趨襄平。衍等恐襄平無守,夜走。諸軍進至首山,淵復遣衍等迎軍殊死戰。復擊,大破之,遂進軍造城下,爲圍塹。會霖雨三十餘日,遼水暴長,運船自遼口徑至城下。雨霽,起土山、脩櫓,爲發石連弩射城中。淵窘急。糧盡,人相食,死者甚多。將軍楊祚等降。八月丙寅夜,大流星長數十丈,從首山東北墜襄平城東南。壬午,淵眾潰,與其子脩將數百騎突圍東南走,大兵急擊之,當流星所墜處斬淵父子。城破,斬相國以下首級以千數,傳淵首洛陽,遼東、帶方、樂浪、玄菟悉平。
初,淵家數有怪,犬冠幘絳衣上屋,炊有小兒蒸死甑中。襄平北巿生肉,長圍各數尺,有頭目口喙,無手足而動搖。占曰:「有形不成,有體無聲,其國滅亡。」始度以中平六年據遼東,至淵三世,凡五十年而滅。魏略曰:始淵兄晃爲恭任子,在洛,聞淵劫奪恭位,謂淵終不可保,數自表聞,欲令國家討淵。帝以淵已秉權,故因而撫之。及淵叛,遂以國法系晃。晃雖有前言,兾不坐,然內以骨肉,知淵破則己從及。淵首到,晃自審必死,與其子相對啼哭。時上亦欲活之,而有司以爲不可,遂殺之。
    張燕
張燕,常山真定人也,本姓褚。黃巾起,燕合聚少年爲群盜,在山澤間轉攻,還真定,眾萬餘人。博陵張牛角亦起眾,自號將兵從事,與燕合。燕推牛角爲帥,俱攻癭陶。牛角爲飛矢所中,被創且死,令眾奉燕,告曰:「必以燕爲帥。」牛角死,眾奉燕,故改姓張。燕剽捍捷速過人,故軍中號曰飛燕。其後人眾寖廣,常山、趙郡、中山、上黨、河內諸山谷皆相通,其小帥孫輕、王當等,各以部眾從燕,眾至百萬,號曰黑山。靈帝不能征,河北諸郡被其害。燕遣人至京都乞降,拜燕平難中郎將。九州春秋曰:張角之反也,黑山、白波、黃龍、左校、牛角、五鹿、羝根、苦蝤、劉石、平漢、大洪、司隸、縁城、羅市、雷公、浮雲、飛燕、白爵、楊鳳、於毒等各起兵,大者二三萬,小者不減數千。靈帝不能討,乃遣使拜楊鳳爲黑山校尉,領諸山賊,得舉孝廉計吏。後遂瀰漫,不可複數。 典略曰:黑山、黃巾諸帥,本非冠蓋,自相號字,謂騎白馬者爲張白騎,謂輕捷者爲張飛燕,謂聲大者爲張雷公,其饒須者則自稱於羝根,其眼大者自稱李大目。張璠漢紀云:又有左校、郭大賢、左髭丈八三部也。是後,董卓遷天子於長安,天下兵數起,燕遂以其眾與豪傑相結。袁紹與公孫瓚爭兾州,燕遣將杜長等助瓚,與紹戰,爲紹所敗,人眾稍散,太祖將定兾州,燕遣使求佐王師,拜平北將軍;率眾詣鄴,封安國亭侯,邑五百戶。燕薨,子方嗣。方薨,子融嗣。陸機晉惠帝起居注曰:門下通事令史張林,飛燕之曾孫。林與趙王倫爲亂,未及周年,位至尚書令、衛將軍,封郡公。尋爲倫所殺。
    張繡傳
張繡,武威祖厲人,驃騎將軍濟族子也。邊章、韓遂爲亂涼州,金城麴勝襲殺祖厲長劉儁。繡爲縣吏,閒伺殺勝,郡內義之。遂招合少年,爲邑中豪傑。董卓敗,濟與李傕等擊呂布,爲卓報仇。語在卓傳。繡隨濟,以軍功稍遷至建忠將軍,封宣威侯。濟屯弘農,士卒飢餓,南攻穰,爲流矢所中死。繡領其眾,屯宛,與劉表合。太祖南征,軍淯水,繡等舉眾降。太祖納濟妻,繡恨之。太祖聞其不恱,密有殺繡之計。計漏,繡掩襲太祖。太祖軍敗,二子沒。繡還保穰,傅子曰:繡有所親胡車兒,勇冠其軍。太祖愛其驍健,手以金與之。繡聞而疑太祖欲因左右刺之,遂反。 吳書曰:繡降,用賈詡計,乞徙軍就高道,道由太祖屯中。繡又曰:「車少而重,乞得使兵各被甲。」太祖信繡,皆聽之。繡乃嚴兵入屯,掩太祖。太祖不備,故敗。太祖比年攻之,不克。太祖拒袁紹於官渡,繡從賈詡計,復以眾降。語在詡傳。繡至,太祖執其手,與歡宴,爲子均取繡女,拜揚武將軍。官渡之役,繡力戰有功,遷破羌將軍。從破袁譚於南皮,復增邑凡二千戶。是時天下戶口減耗,十裁一在,諸將封未有滿千戶者,而繡特多。從征烏丸於柳城,未至,薨,諡曰定侯。魏略曰:五官將數因請會,發怒曰:「君殺吾兄,何忍持面視人邪!」繡心不自安,乃自殺。子泉嗣,坐與魏諷謀反,誅,國除。
    張魯傳
張魯字公祺,沛國豐人也。祖父陵,客蜀,學道鵠鳴山中,造作道書以惑百姓,從受道者出五斗米,故世號米賊。陵死,子衡行其道。衡死,魯復行之。益州牧劉焉以魯爲督義司馬,與別部司馬張脩將兵擊漢中太守蘇固,魯遂襲脩殺之,奪其眾。焉死,子璋代立,以魯不順,盡殺魯母家室。魯遂據漢中,以鬼道教民,自號「師君」。其來學道者,初皆名「鬼卒」。受本道已信,號「祭酒」。各領部眾,多者爲治頭大祭酒。皆教以誠信不欺詐,有病自首其過,大都與黃巾相似。諸祭酒皆作義舍,如今之亭傳。又置義米肉,懸於義舍,行路者量腹取足;若過多,鬼道輒病之。犯法者,三原,然後乃行刑。不置長吏,皆以祭酒爲治,民夷便樂之。雄據巴、漢垂三十年。典略曰:熹平中,妖賊大起,三輔有駱曜。光和中,東方有張角,漢中有張脩。駱曜教民緬匿法,角爲太平道,脩爲五斗米道。太平道者,師持九節杖爲符祝,教病人叩頭思過,因以符水飲之,得病或日淺而愈者,則雲此人信道,其或不愈,則雲不信道。脩法略與角同,加施靜室,使病者處其中思過。又使人爲奸令祭酒,祭酒主以老子五千文,使都習,號爲奸令。爲鬼吏,主爲病者請禱。請禱之法,書病人姓名,說服罪之意。作三通,其一上之天,著山上,其一埋之地,其一沈之水,謂之三官手書。使病者家出米五斗以爲常,故號曰五斗米師。實無益於治病,但爲淫妄,然小人昏愚,競共事之。后角被誅,脩亦亡。及魯在漢中,因其民信行脩業,遂增飾之。教使作義舍,以米肉置其中以止行人;又教使自隱,有小過者,當治道百步,則罪除;又依月令,春夏禁殺;又禁酒。流移寄在其地者,不敢不奉。臣松之謂張脩應是張衡,非典略之失,則傳寫之誤。漢末,力不能征,遂就寵魯爲鎮民中郎將,領漢寧太守,通貢獻而已。民有地中得玉印者,群下欲尊魯爲漢寧王。魯功曹巴西閻圃諫魯曰:「漢川之民,戶出十萬,財富土沃,四面險固;上匡天子,則爲桓、文,次及竇融,不失富貴。今承制署置,勢足斬斷,不煩於王。願且不稱,勿爲禍先。」魯從之。韓遂、馬超之亂,關西民從子午谷奔之者數萬家。
建安二十年,太祖乃自散關出武都征之,至陽平關。魯欲舉漢中降,其弟衛不肯,率眾數萬人拒關堅守。太祖攻破之,遂入蜀。魏名臣奏載董昭表曰:「武皇帝承涼州從事及武都降人之辭,說張魯易攻,陽平城下南北山相遠,不可守也,信以爲然。及往臨履,不如所聞,乃嘆曰:『他人商度,少如人意。』攻陽平山上諸屯,既不時拔,士卒傷夷者多。武皇帝意沮,便欲拔軍截山而還,遣故大將軍夏侯惇、將軍許褚呼山上兵還。會前軍未還,夜迷惑,誤入賊營,賊便退散。侍中辛毗、劉曄等在兵後,語惇、褚,言『官兵已據得賊要屯,賊已散走』。猶不信之。惇前自見,乃還白武皇帝,進兵定之,幸而克獲。此近事,吏士所知。」又楊曁表曰:「武皇帝始征張魯,以十萬之眾,身親臨履,指授方略,因就民麥以爲軍糧。張衛之守,蓋不足言。地險守易,雖有精兵虎將,勢不能施。對兵三日,欲抽軍還,言『作軍三十年,一朝持與人,如何』。此計已定,天祚大魏,魯守自壞,因以定之。」 世語曰:魯遣五官掾降,弟衛橫山筑陽平城以拒,王師不得進。魯走巴中。軍糧盡,太祖將還。西曹掾東郡郭諶曰:「不可。魯已降,留使既未反,衛雖不同,偏攜可攻。縣軍深入,以進必克,退必不免。」太祖疑之。夜有野麋數千突壞衛營,軍大驚。夜,高祚等誤與衛眾遇,祚等多鳴鼓角會眾。衛懼,以爲大軍見掩,遂降。魯聞陽平已陷,將稽顙,圃又曰:「今以迫往,功必輕;不如依杜濩赴朴胡相拒,然後委質,功必多。」於是乃奔南山入巴中。左右欲悉燒寶貨倉庫,魯曰:「本欲歸命國家,而意未達。今之走,避銳鋒,非有惡意。寶貨倉庫,國家之有。」遂封藏而去。太祖入南鄭,甚嘉之。又以魯本有善意,遣人慰喻。魯盡將家出,太祖逆拜魯鎮南將軍,待以客禮,封閬中侯,邑萬戶。封魯五子及閻圃等皆爲列侯。臣松之以爲張魯雖有善心,要爲敗而後降,今乃寵以萬戶,五子皆封侯,過矣。 習鑿齒曰:魯欲稱王,而閻圃諫止之,今封圃爲列侯。夫賞罰者,所以懲惡勸善也,苟其可以明軌訓於物,無遠近幽深矣。今閻圃諫魯勿王,而太祖追封之,將來之人孰不思順!塞其本源而末流自止,其此之謂與!若乃不明於此而重燋爛之功,豐爵厚賞止於死戰之士,則民利於有亂,俗競於殺伐,阻兵杖力,干戈不戢矣。太祖之此封,可謂知賞罰之本,雖湯武居之,無以加也。 魏略曰:黃初中,增圃爵邑,在禮請中。後十餘歲病死。 晉書云:西戎司馬閻纘,圃孫也。爲子彭祖取魯女。魯薨,諡之曰原侯。子富嗣。魏略曰:劉雄鳴者,藍田人也。少以採藥射獵爲事,常居覆車山下,每晨夜,出行雲霧中,以識道不迷,而時人因謂之能爲雲霧。郭、李之亂,人多就之。建安中,附屬州郡,州郡表薦爲小將。馬超等反,不肯從,超破之。後詣太祖,太祖執其手謂之曰:「孤方入關,夢得一神人,即卿邪!」乃厚禮之,表拜爲將軍,遣令迎其部黨。部黨不欲降,遂劫以反,諸亡命皆往依之,有眾數千人,據武關道口。太祖遣夏侯淵討破之,雄鳴南奔漢中。漢中破,窮無所之,乃復歸降。太祖捉其須曰:「老賊,真得汝矣!」復其官,徙勃海。時又有程銀、侯選、李堪,皆河東人也,興平之亂,各有眾千餘家。建安十六年,並與馬超合。超破走,堪臨陣死。銀、選南入漢中,漢中破,詣太祖降,皆復官爵。
評曰:公孫瓚保京,坐待夷滅。度殘暴而不節,淵仍業以載凶,祇足覆其族也。陶謙昏亂而憂死,張楊授首於臣下,皆擁據州郡,曾匹夫之不若,固無可論者也。燕、繡、魯舍群盜,列功臣,去危亡,保宗祀,則於彼爲愈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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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7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三國志   卷九‧魏書九 諸夏侯曹傳第九     夏侯惇傳
夏侯惇字元讓,沛國譙人,夏侯嬰之後也。年十四,就師學,人有辱其師者,惇殺之,由是以烈氣聞。太祖初起,惇常爲裨將,從征伐。太祖行奮武將軍,以惇爲司馬,別屯白馬,遷折衝校尉,領東郡太守。太祖征陶謙,留惇守濮陽。張邈叛迎呂布,太祖家在鄄城,惇輕軍往赴,適與布會,交戰。布退還,遂入濮陽,襲得惇軍輜重。遣將偽降,共執持惇,責以寶貨,惇軍中震恐。惇將韓浩乃勒兵屯惇營門,召軍吏諸將,皆案甲當部不得動,諸營乃定。遂詣惇所,叱持質者曰:「汝等凶逆,乃敢執劫大將軍,復欲望生邪!且吾受命討賊,寧能以一將軍之故,而縱汝乎?」因涕泣謂惇曰:「當柰國法何!」促召兵擊持質者。持質者惶遽叩頭,言「我但欲乞資用去耳」!浩數責,皆斬之。惇既免,太祖聞之,謂浩曰:「卿此可爲萬世法。」乃著令,自今已後有持質者,皆當並擊,勿顧質。由是劫質者遂絕。孫盛曰:案光武紀,建武九年,盜劫陰貴人母弟,吏以不得拘質迫盜,盜遂殺之也。然則合擊者,乃古制也。自安、順已降,政教陵遲,劫質不避王公,而有司莫能遵奉國憲者,浩始復斬之,故魏武嘉焉。
太祖自徐州還,惇從征呂布,爲流矢所中,傷左目。 魏略曰:時夏侯淵與惇俱爲將軍,軍中號惇爲盲夏侯。惇惡之,每照鏡,恚怒,輒撲鏡於地。復領陳留、濟陰太守,加建武將軍,封高安郷侯。時大旱,蝗蟲起,惇乃斷太壽水作陂,身自負土,率將士勸種稻,民賴其利。轉領河南尹。太祖平河北,爲大將軍後拒。鄴破,遷伏波將軍,領尹如故,使得以便宜從事,不拘科制。建安十二年,錄惇前後功,增封邑千八百戶,並前二千五百戶。二十一年,從征孫權還,使惇都督二十六軍,留居巢。賜伎樂名倡,令曰:「魏絳以和戎之功,猶受金石之樂,況將軍乎!」二十四年,太祖軍於摩陂,召惇常與同載,特見親重,出入臥內,諸將莫得比也。拜前將軍,魏書曰:時諸將皆受魏官號,惇獨漢官,乃上疏自陳不當不臣之禮。太祖曰:「吾聞太上師臣,其次友臣。夫臣者,貴德之人也,區區之魏,而臣足以屈君乎?」惇固請,乃拜爲前將軍。督諸軍還壽春,徙屯召陵。文帝即王位,拜惇大將軍,數月薨。
惇雖在軍旅,親迎師受業。性清儉,有餘財輒以分施,不足資之於官,不治產業。諡曰忠侯。子充嗣。帝追思惇功,欲使子孫畢侯,分惇邑千戶,賜惇七子二孫爵皆關內侯。惇弟廉及子楙素自封列侯。初,太祖以女妻楙,即清河公主也。楙歷位侍中尚書、安西鎮東將軍,假節。魏略曰:楙字子林,惇中子也。文帝少與楙親,及即位,以爲安西將軍、持節,承夏侯淵處都督關中。楙性無武略,而好治生。至太和二年,明帝西征,人有白楙者,遂召還爲尚書。楙在西時,多畜伎妾,公主由此與楙不和。其後群弟不遵禮度,楙數切責,弟懼見治,乃共構楙以誹謗,令主奏之,有詔收楙。帝意欲殺之,以問長水校尉京兆段默,默以爲「此必清河公主與楙不睦,出於譖構,兾不推實耳。且伏波與先帝有定天下之功,宜加三思」。帝意解,曰:「吾亦以爲然。」乃發詔推問爲公主作表者,果其群弟子臧、子江所構也。充薨,子廙嗣。廙薨,子劭嗣。晉陽秋曰:泰始二年,高安郷侯夏侯佐卒,惇之孫也,嗣絕。詔曰:「惇,魏之元功,勛書竹帛。昔庭堅不祀,猶或悼之,況朕受禪於魏,而可以忘其功臣哉!宜擇惇近屬紹封之。」
韓浩者,河內人,及沛國史渙與浩,俱以忠勇顯。浩至中護軍,渙至中領軍,皆掌禁兵,封列侯。魏書曰:韓浩字元嗣。漢末起兵,縣近山藪,多寇,浩聚徒眾爲縣藩衛。太守王匡以爲從事,將兵拒董卓於盟津。時浩舅杜陽爲河陰令,卓執之,使招浩,浩不從。袁術聞而壯之,以爲騎都尉。夏侯惇聞其名,請與相見,大竒之,使領兵從征伐。時大議損益,浩以爲當急田。太祖善之,遷護軍。太祖欲討柳城,領軍史渙以爲道遠深入,非完計也,欲與浩共諫。浩曰:「今兵勢彊盛,威加四海,戰勝攻取,無不如志,不以此時遂除天下之患,將爲後憂。且公神武,舉無遺策,吾與君爲中軍主,不宜沮眾。」遂從破柳城,改其官爲中護軍,置長史、司馬。從討張魯,魯降。議者以浩智略足以綏邊,欲留使都督諸軍,鎮漢中。太祖曰:「吾安可以無護軍?」乃與俱還。其見親任如此。及薨,太祖愍惜之。無子,以養子榮嗣。史渙字公劉。少任俠,有雄氣。太祖初起,以客從,行中軍校尉,從征伐,常監諸將,見親信,轉拜中領軍。十四年薨。子靜嗣。
    夏侯淵傳
夏侯淵字妙才,惇族弟也。太祖居家,曾有縣官事,淵代引重罪,太祖營救之,得免。魏略曰:時兗、豫大亂,淵以飢乏,棄其幼子,而活亡弟孤女。太祖起兵,以別部司馬、騎都尉從,遷陳留、潁川太守。及與袁紹戰於官渡,行督軍校尉。紹破,使督兗、豫、徐州軍糧;時軍食少,淵傳饋相繼,軍以復振。昌狶反,遣于禁擊之,未拔,復遣淵與禁併力,遂擊狶,降其十餘屯,狶詣禁降。淵還,拜典軍校尉。魏書曰:淵爲將,赴急疾,常出敵之不意,故軍中爲之語曰:「典軍校尉夏侯淵,三日五百,六日一千。」濟南、樂安黃巾徐和、司馬俱等攻城,殺長吏,淵將泰山、齊、平原郡兵擊,大破之,斬和,平諸縣,收其糧谷以給軍士。
十四年,以淵爲行領軍。太祖征孫權還,使淵督諸將擊廬江叛者雷緒,緒破,又行征西護軍,督徐晃擊太原賊,攻下二十餘屯,斬賊帥商曜,屠其城。從征韓遂等,戰於渭南。又督朱靈平隃糜、汧氐。與太祖會安定,降楊秋。
十七年,太祖乃還鄴,以淵行護軍將軍,督朱靈、路招等屯長安,擊破南山賊劉雄,降其眾。圍遂、超餘黨梁興於鄠,拔之,斬興,封博昌亭侯。馬超圍涼州刺史韋康於兾,淵救康,未到,康敗。去兾二百餘里,超來逆戰,軍不利。汧氐反,淵引軍還。
十九年,趙衢、尹奉等謀討超,姜敘起兵鹵城以應之。衢等譎說超,使出擊敘,於後盡殺超妻子。超奔漢中,還圍祁山。敘等急求救,諸將議者欲須太祖節度。淵曰:「公在鄴,反覆四千里,比報,敘等必敗,非救急也。」遂行,使張郃督步騎五千在前,從陳倉狹道入,淵自督糧在後。郃至渭水上,超將氐羌數千逆郃。未戰,超走,郃進軍收超軍器械。淵到,諸縣皆已降。韓遂在顯親,淵欲襲取之,遂走。淵收遂軍糧,追至略陽城,去遂二十餘里,諸將欲攻之,或言當攻興國氐。淵以爲遂兵精,興國城固,攻不可卒拔,不如擊長離諸羌。長離諸羌多在遂軍,必歸救其家。若舍羌獨守則孤,救長離則官兵得與野戰,可必虜也。淵乃留督將守輜重,輕兵步騎到長離,攻燒羌屯,斬獲甚眾。諸羌在遂軍者,各還種落。遂果救長離,與淵軍對陣。諸將見遂眾,惡之,欲結營作塹乃與戰。淵曰:「我轉鬬千里,今復作營塹,則士眾罷弊,不可乆。賊雖眾,易與耳。」乃鼔之,大破遂軍,得其旌麾,還略陽,進軍圍興國。氐王千萬逃奔馬超,餘眾降。轉擊高平屠各,皆散走,收其糧谷牛馬。乃假淵節。
初,枹罕宋建因涼州亂,自號河首平漢王。太祖使淵帥諸將討建。淵至,圍枹罕,月余拔之,斬建及所置丞相已下。淵別遣張郃等平河關,渡河入小湟中,河西諸羌盡降,隴右平。太祖下令曰:「宋建造爲亂逆三十餘年,淵一舉滅之,虎步關右,所向無前。仲尼有言:『吾與爾不如也。』」
二十一年,增封三百戶,並前八百戶。還擊武都氐羌下辯,收氐谷十餘萬斛。太祖西征張魯,淵等將涼州諸將侯王已下,與太祖會休亭。太祖每引見羌、胡,以淵畏之。會魯降,漢中平,以淵行都護將軍,督張郃、徐晃等平巴郡。太祖還鄴,留淵守漢中,即拜淵征西將軍。
二十三年,劉備軍陽平關,淵率諸將拒之,相守連年。二十四年正月,備夜燒圍鹿角。淵使張郃護東圍,自將輕兵護南圍。備挑郃戰,郃軍不利。淵分所將兵半助郃,爲備所襲,淵遂戰死。諡曰愍侯。
初,淵雖數戰勝,太祖常戒曰:「爲將當有怯弱時,不可但恃勇也。將當以勇爲本,行之以智計;但知任勇,一匹夫敵耳。」
淵妻,太祖內妹。長子衡,尚太祖弟海陽哀侯女,恩寵特隆。衡襲爵,轉封安寧亭侯。黃初中,賜中子霸,太和中,賜霸四弟爵皆關內侯。霸,正始中爲討蜀護軍右將軍,進封博昌亭侯,素爲曹爽所厚。聞爽誅,自疑,亡入蜀。以淵舊勛赦霸子,徙樂浪郡。魏略曰:霸字仲權。淵爲蜀所害,故霸常切齒,欲有報蜀意。黃初中爲偏將軍。子午之役,霸召爲前鋒,進至興世圍,安營在曲谷中。蜀人望知其是霸也,指下兵攻之。霸手戰鹿角間,賴救至,然後解。後爲右將軍,屯隴西,其養士和戎,並得其歡心。至正始中,代夏侯儒爲征蜀護軍,統屬征西。時征西將軍夏侯玄,於霸爲從子,而玄於曹爽爲外弟。及司馬宣王誅曹爽,遂召玄,玄來東。霸聞曹爽被誅而玄又征,以爲禍必轉相及,心既內恐;又霸先與雍州刺史郭淮不和,而淮代玄爲征西,霸尤不安,故遂奔蜀。南趣陰平而失道,入窮谷中,糧盡,殺馬步行,足破,臥岩石下,使人求道,未知何之。蜀聞之,乃使人迎霸。初,建安五年,時霸從妹年十三四,在本郡,出行樵採,爲張飛所得。飛知其良家女,遂以爲妻,產息女,爲劉禪皇后。故淵之初亡,飛妻請而葬之。及霸入蜀,禪與相見,釋之曰:「卿父自遇害於行間耳,非我先人之手刃也。」指其兒子以示之曰:「此夏侯氏之甥也。」厚加爵寵。霸弟威,官至兗州刺史。世語曰:威字季權,任俠。貴歷荊、兗二州刺史。子駿,并州刺史。次莊,淮南太守。莊子湛,字孝若,以才博文章,至南陽相、散騎常侍。莊,晉景陽皇后姐夫也。由此一門侈盛於時。威弟惠,樂安太守。文章敘錄曰:惠字稚權,幼以才學見稱,善屬奏議。歷散騎黃門侍郎,與鍾毓數有辯駮,事多見從。遷燕相、樂安太守。年三十七卒。惠弟和,河南尹。世語曰:和字義權,清辯有才論。歷河南尹、太常。淵弟三子稱,弟五子榮。從孫湛爲其序曰:「稱字叔權。自孺子而好合聚童兒,爲之渠帥,戲必爲軍旅戰陳之事,有違者輒嚴以鞭捶,眾莫敢逆。淵陰竒之,使讀項羽傳及兵書,不肯,曰:『能則自爲耳,安能學人?』年十六,淵與之田,見奔虎,稱驅馬逐之,禁之不可,一箭而倒。名聞太祖,太祖把其手,喜曰:『我得汝矣!』與文帝爲布衣之交,每讌會,氣陵一坐,辯士不能屈。世之高名者多從之游。年十八卒。弟榮,字幼權。幼聦惠,七歲能屬文,誦書日千言,經目輒識之。文帝聞而請焉。賔客百餘人,人一奏刺,悉書其郷邑名氏,世所謂爵里刺也,客示之,一寓目,使之遍談,不謬一人。帝深竒之。漢中之敗,榮年十三,左右提之走,不肯,曰:『君親在難,焉所逃死!』乃奮劍而戰,遂沒陣。」衡薨,子績嗣,爲虎賁中郎將。績薨,子褒嗣。
    曹仁傳
曹仁字子孝,太祖從弟也。魏書曰:仁祖褒,潁川太守。父熾,侍中、長水校尉。少好弓馬弋獵。後豪傑並起,仁亦陰結少年,得千餘人,周旋淮、泗之間,遂從太祖,爲別部司馬,行厲鋒校尉。太祖之破袁術,仁所斬獲頗多。從征徐州,仁常督騎,爲軍前鋒。別攻陶謙將呂由,破之,還與大軍合彭城,大破謙軍。從攻費、華、即墨、開陽,謙遣別將救諸縣,仁以騎擊破之。太祖征呂布,仁別攻勾陽,拔之,生獲布將劉何。太祖平黃巾,迎天子都許,仁數有功,拜廣陽太守。太祖器其勇略,不使之郡,以議郎督騎。太祖征張繡,仁別徇旁縣,虜其男女三千餘人。太祖軍還,爲繡所追,軍不利,士卒喪氣,仁率厲將士甚奮,太祖壯之,遂破繡。
太祖與袁紹乆相持於官渡,紹遣劉備徇彊諸縣,多舉眾應之。自許以南,吏民不安,太祖以爲憂。仁曰:「南方以大軍方有目前急,其勢不能相救,劉備以彊兵臨之,其背叛固宜也。備新將紹兵,未能得其用,擊之可破也。」太祖善其言,遂使將騎擊備,破走之,仁盡復收諸叛縣而還。紹遣別將韓荀鈔斷西道,仁擊荀於雞洛山,大破之。由是紹不敢復分兵出。復與史渙等鈔紹運車,燒其糧谷。
河北既定,從圍壺關。太祖令曰:「城拔,皆坑之。」連月不下。仁言於太祖曰:「圍城必示之活門,所以開其生路也。今公告之必死,將人自爲守。且城固而糧多,攻之則士卒傷,守之則引日乆;今頓兵堅城之下,以攻必死之虜,非良計也。」太祖從之,城降。於是錄仁前後功,封都亭侯。
從平荊州,以仁行征南將軍,留屯江陵,拒吳將周瑜。瑜將數萬眾來攻,前鋒數千人始至,仁登城望之,乃募得三百人,遣部曲將牛金逆與挑戰。賊多,金眾少,遂爲所圍。長史陳矯俱在城上,望見金等垂沒,左右皆失色。仁意氣奮怒甚,謂左右取馬來,矯等共援持之。謂仁曰:「賊眾盛,不可當也。假使棄數百人何苦,而將軍以身赴之!」仁不應,遂被甲上馬,將其麾下壯士數十騎出城。去賊百餘步,迫溝,矯等以爲仁當住溝上,爲金形勢也,仁徑渡溝直前,沖入賊圍,金等乃得解。餘眾未盡出,仁復直還突之,拔出金兵,亡其數人,賊眾乃退。矯等初見仁出,皆懼,及見仁還,乃嘆曰:「將軍真天人也!」三軍服其勇。太祖益壯之,轉封安平亭侯。
太祖討馬超,以仁行安西將軍,督諸將拒潼關,破超渭南。蘇伯、田銀反,以仁行驍騎將軍,都督七軍討銀等,破之。復以仁行征南將軍,假節,屯樊,鎮荊州。侯音以宛叛,略傍縣眾數千人,仁率諸軍攻破音,斬其首,還屯樊,即拜征南將軍。關羽攻樊,時漢水暴溢,于禁等七軍皆沒,禁降羽。仁人馬數千人守城,城不沒者數板。羽乘船臨城,圍數重,外內斷絕,糧食慾盡,救兵不至。仁激厲將士,示以必死,將士感之皆無二。徐晃救至,水亦稍減,晃從外擊羽,仁得潰圍出,羽退走。
仁少時不脩行檢,及長爲將,嚴整奉法令,常置科於左右,案以從事。鄢陵侯彰北征烏丸,文帝在東宮,爲書戒彰曰:「爲將奉法,不當如征南邪!」及即王位,拜仁車騎將軍,都督荊、揚、益州諸軍事,進封陳侯,增邑二千,並前三千五百戶。追賜仁父熾諡曰陳穆侯,置守冢十家。
後召還屯宛。孫權遣將陳邵據襄陽,詔仁討之。仁與徐晃攻破邵,遂入襄陽,使將軍高遷等徙漢南附化民於漢北,文帝遣使即拜仁大將軍。又詔仁移屯臨潁,遷大司馬,復督諸軍據烏江,還屯合淝。黃初四年薨,諡曰忠侯。魏書曰:仁時年五十六。傅子曰:曹大司馬之勇,賁、育弗加也。張遼其次焉。子泰嗣,官至鎮東將軍,假節,轉封寗陵侯。泰薨,子初嗣。又分封泰弟楷、范,皆爲列侯,而牛金官至後將軍。
仁弟純,英雄記曰:純字子和。年十四而喪父,與同產兄仁別居。承父業,富於財,僮僕人客以百數,純綱紀督御,不失其理,郷里咸以爲能。好學問,敬愛學士,學士多歸焉,由是爲遠近所稱。年十八,爲黃門侍郎。二十,從太祖到襄邑募兵,遂常從征戰。初以議郎參司空軍事,督虎豹騎從圍南皮。袁譚出戰,士卒多死。太祖欲緩之,純曰:「今千里蹈敵,進不能克,退必喪威;且懸師深入,難以持乆。彼勝而驕,我敗而懼,以懼敵驕,必可克也。」太祖善其言,遂急攻之,譚敗。純麾下騎斬譚首。及北征三郡,純部騎獲單于蹹頓。以前後功封高陵亭侯,邑三百戶。從征荊州,追劉備於長坂,獲其二女輜重,收其散卒。進降江陵,從還譙。建安十五年薨。文帝即位,追諡曰威侯。魏書曰:純所督虎豹騎,皆天下驍銳,或從百人將補之,太祖難其帥。純以選爲督,撫循甚得人心。及卒,有司白選代,太祖曰:「純之比,何可復得!吾獨不中督邪?」遂不選。子演嗣,官至領軍將軍,正元中進封平樂郷侯。演薨,子亮嗣。
    曹洪傳
曹洪字子廉,太祖從弟也。魏書曰:洪伯父鼎爲尚書令,任洪爲蘄春長。太祖起義兵討董卓,至熒陽,爲卓將徐榮所敗。太祖失馬,賊追甚急,洪下,以馬授太祖,太祖辭讓,洪曰:「天下可無洪,不可無君。」遂步從到汴水,水深不得渡,洪循水得船,與太祖俱濟,還奔譙。揚州刺史陳溫素與洪善,洪將家兵千餘人,就溫募兵,得廬江上甲二千人,東到丹楊復得數千人,與太祖會龍亢。
太祖征徐州,張邈舉兗州叛迎呂布。時大饑荒,洪將兵在前,先據東平、范,聚糧谷以繼軍。太祖討邈、布於濮陽,布破走,遂據東阿,轉擊濟陰、山陽、中牟、陽武、京、密十餘縣,皆拔之。以前後功拜鷹揚校尉,遷揚武中郎將。
天子都許,拜洪諫議大夫。別征劉表,破表別將於舞陽、陰葉、堵陽、博望,有功,遷厲鋒將軍,封國明亭侯。累從征伐,拜都護將軍。文帝即位,爲衛將軍,遷驃騎將軍,進封野王侯,益邑千戶,並前二千一百戶,位特進;後徙封都陽侯。
始,洪家富而性吝嗇,文帝少時假求不稱,常恨之,遂以舍客犯法,下獄當死。群臣並救莫能得。卞太后謂郭后曰:「令曹洪今日死,吾明日敕帝廢后矣。」於是泣涕屢請,乃得免官削爵土。魏略曰:文帝收洪,時曹真在左右,請之曰:「今誅洪,洪必以真爲譖也。」帝曰:「我自治之,卿何豫也?」會卞太后責怒帝,言「梁、沛之間,非子廉無有今日」。詔乃釋之。猶尚沒入其財產。太后又以爲言,後乃還之。初,太祖爲司空時,以己率下,每歲發調,使本縣平貲。於時譙令平洪貲財與公家等,太祖曰:「我家貲郍得如子廉邪!」文帝在東宮,嘗從洪貸絹百匹,洪不稱意。及洪犯法,自分必死,既得原,喜,上書謝曰:「臣少不由道,過在人倫,長竊非任,遂蒙含貸。性無檢度知足之分,而有犲狼無厭之質,老惛倍貪,觸突國網,罪迫三千,不在赦宥,當就辜誅,棄諸市朝,猶蒙天恩,骨肉更生。臣仰視天日,愧負靈神,俯惟愆闕,慚愧怖悸,不能雉經以自裁割,謹塗顏闕門,拜章陳情。」洪先帝功臣,時人多爲觖望。明帝即位,拜後將軍,更封樂城侯,邑千戶,位特進,復拜驃騎將軍。太和六年薨,諡曰恭侯。子馥,嗣侯。初,太祖分洪戶封子震列侯。洪族父瑜,脩慎篤敬,官至衛將軍,封列侯。
    曹休傳
曹休字文烈,太祖族子也。天下亂,宗族各散去郷里。休年十餘歲,喪父,獨與一客擔喪假葬,攜將老母,渡江至吳。魏書曰:休祖父嘗爲吳郡太守。休於太守舍見壁上祖父畫像,下榻拜涕泣,同坐者皆嘉嘆焉。以太祖舉義兵,易姓名轉至荊州,閒行北歸,見太祖。太祖謂左右曰:「此吾家千里駒也。」使與文帝同止,見待如子。常從征伐,使領虎豹騎宿衛。
劉備遣將吳蘭屯下辯,太祖遣曹洪征之,以休爲騎都尉,參洪軍事。太祖謂休曰:「汝雖參軍,其實帥也。」洪聞此令,亦委事於休。備遣張飛屯固山,欲斷軍後。眾議狐疑,休曰:「賊實斷道者,當伏兵潛行。今乃先張聲勢,此其不能也。宜及其未集,促擊蘭,蘭破則飛自走矣。」洪從之,進兵擊蘭,大破之,飛果走。
太祖拔漢中,諸軍還長安,拜休中領軍。文帝即王位,爲領軍將軍,錄前後功,封東陽亭侯。夏侯惇薨,以休爲鎮南將軍,假節都督諸軍事,車駕臨送,上乃下輿執手而別。孫權遣將屯歷陽,休到,擊破之,又別遣兵渡江,燒賊蕪湖營數千家。遷征東將軍,領揚州刺史,進封安陽郷侯。魏書曰:休喪母至孝。帝使侍中奪喪服,使飲酒食肉,休受詔而形體益憔悴。乞歸譙葬母,帝復遣越騎校尉薛喬奉詔節其憂哀,使歸家治喪,一宿便葬,葬訖詣行在所。帝見,親自寬慰之。其見愛重如此。
帝征孫權,以休爲征東大將軍,假黃鉞,督張遼等及諸州郡二十餘軍,擊權大將呂范等於洞浦,破之。拜揚州牧。明帝即位,進封長平侯。吳將審悳屯皖,休擊破之,斬悳首,吳將韓綜、翟丹等前後率眾詣休降。增邑四百,並前二千五百戶,遷大司馬,都督揚州如故。太和二年,帝爲二道征吳,遣司馬宣王從漢水下,督休諸軍向尋陽。賊將偽降,休深入,戰不利,退還宿石亭。軍夜驚,士卒亂,棄甲兵輜重甚多。休上書謝罪,帝遣屯騎校尉楊曁慰諭,禮賜益隆。休因此癰發背薨,諡曰壯侯。子肇嗣。世語曰:肇字長思。
肇有當世才度,爲散騎常侍、屯騎校尉。明帝寢疾,方與燕王宇等屬以後事。帝意尋變,詔肇以侯歸第。正始中薨。追贈衛將軍。子興嗣。初,文帝分休戶三百封肇弟纂爲列侯,後爲殄吳將軍,薨,追贈前將軍。張隱文士傳曰:肇孫攄,字顏遠,少厲志操,博學有才藻。仕晉,辟公府,歷洛陽令,有能名。大司馬齊王冏輔政,攄與齊人左思俱爲記室督。從中郎出爲襄陽太守、征南司馬。值天下亂,攄討賊向吳,戰敗死。
    曹真傳
曹真字子丹,太祖族子也。太祖起兵,真父邵募徒眾,爲州郡所殺。魏略曰:真本姓秦,養曹氏。或雲其父伯南夙與太祖善。興平末,袁術部黨與太祖攻劫,太祖出,爲寇所追,走入秦氏,伯南開門受之。寇問太祖所在,荅云:「我是也。」遂害之。由此太祖思其功,故變其姓。 魏書曰:邵以忠篤有才智,爲太祖所親信。初平中,太祖興義兵,邵募徒眾,從太祖周旋。時豫州刺史黃琬欲害太祖,太祖避之而邵獨遇害。太祖哀真少孤,收養與諸子同,使與文帝共止。常獵,爲虎所逐,顧射虎,應聲而倒。太祖壯其鷙勇,使將虎豹騎。討靈丘賊,拔之,封靈壽亭侯。以偏將軍將兵擊劉備別將於下辯,破之,拜中堅將軍。從至長安,領中領軍。是時,夏侯淵沒於陽平,太祖憂之。以真爲征蜀護軍,督徐晃等破劉備別將高詳於陽平。太祖自至漢中,拔出諸軍,使真至武都迎曹洪等還屯陳倉。文帝即王位,以真爲鎮西將軍,假節都督雍、涼州諸軍事。錄前後功,進封東郷侯。張進等反於酒泉,真遣費耀討破之,斬進等。黃初三年還京都,以真爲上軍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假節鉞。與夏侯尚等征孫權,擊牛渚屯,破之。轉拜中軍大將軍,加給事中。七年,文帝寢疾,真與陳群、司馬宣王等受遺詔輔政。明帝即位,進封邵陵侯,臣松之案:真父名邵。封邵陵侯,若非書誤,則事不可論。遷大將軍。
諸葛亮圍祁山,南安、天水、安定三郡反應亮。帝遣真督諸軍軍郿,遣張郃擊亮將馬謖,大破之。安定民楊條等略吏民保月支城,真進軍圍之。條謂其眾曰:「大將軍自來,吾願早降耳。」遂自縛出。三郡皆平。真以亮懲於祁山,後出必從陳倉,乃使將軍郝昭、王生守陳倉,治其城。明年春,亮果圍陳倉,已有備而不能克。增邑,並前二千九百戶。四年,朝洛陽,遷大司馬,賜劍履上殿,入朝不趨。真以「蜀連出侵邊境,宜遂伐之。數道併入,可大克也」。帝從其計。真當發西討,帝親臨送。真以八月髮長安,從子午道南入。司馬宣王溯漢水,當會南鄭。諸軍或從斜谷道,或從武威入。會大霖雨三十餘日,或棧道斷絕,詔真還軍。
真少與宗人曹遵、郷人朱贊並事太祖。遵、贊早亡,真愍之,乞分所食邑封遵、贊子。詔曰:「大司馬有叔向撫孤之仁,篤晏平乆要之分。君子成人之羙,聽分真邑賜遵、贊子爵關內侯,各百戶。」真每征行,與將士同勞苦,軍賞不足,輒以家財班賜,士卒皆願爲用。真病還洛陽,帝自幸其第省疾。真薨,諡曰元侯。子爽嗣。帝追思真功,詔曰:「大司馬蹈履忠節,佐命二祖,內不恃親戚之寵,外不驕白屋之士,可謂能持盈守位,勞謙其德者也。其悉封真五子羲、訓、則、彥、皚皆爲列侯。」初,文帝分真邑二百戶,封真弟彬爲列侯。
    曹爽傳
爽字昭伯,少以宗室謹重,明帝在東宮,甚親愛之。及即位,爲散騎侍郎,累遷城門校尉,加散騎常侍,轉武衛將軍,寵待有殊。帝寢疾,乃引爽入臥內,拜大將軍,假節鉞,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與太尉司馬宣王並受遺詔輔少主。明帝崩,齊王即位,加爽侍中,改封武安侯,邑萬二千戶,賜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丁謐畫策,使爽白天子,發詔轉宣王爲太傅,外以名號尊之,內欲令尚書奏事,先來由己,得制其輕重也。魏書曰:爽使弟羲爲表曰:「臣亡父真,奉事三朝,入備冢宰,出爲上將。先帝以臣肺腑遺緒,獎飭拔擢,典兵禁省,進無忠恪積累之行,退無羔羊自公之節。先帝聖體不豫,臣雖奔走,侍疾嘗藥,曾無精誠翼日之應,猥與太尉懿俱受遺詔,且慚且懼,靡所厎告。臣聞虞舜序賢,以稷、契爲先,成湯褒功,以伊、呂爲首,審選博舉,優劣得所,斯誠輔世長民之大經,錄勛報功之令典,自古以來,未之或闕。今臣虛暗,位冠朝首,顧惟越次,中心愧惕,敢竭愚情,陳寫至實。夫天下之達道者三,謂德、爵、齒也。懿本以高明中正,處上司之位,名足鎮眾,義足率下,一也。包懷大略,允文允武,仍立征伐之勛,遐邇歸功,二也。萬里旋斾,親受遺詔,翼亮皇家,內外所向,三也。加之耆艾,紀綱邦國,體練朝政;論德則過于吉甫、樊仲;課功則逾於方叔、召虎:凡此數者,懿實兼之。臣抱空名而處其右,天下之人將謂臣以宗室見私,知進而不知退。陛下岐嶷,克明克類,如有以察臣之言,臣以爲宜以懿爲太傅、大司馬,上昭陛下進賢之明,中顯懿身文武之實,下使愚臣免於謗誚。」於是帝使中書監劉放令孫資爲詔曰:「昔吳漢佐光武,有徵定四方之功,爲大司馬,名稱於今。太尉體履正直,功蓋海內,先帝本以前後欲更其位者,輒不彌乆,是以遲遲不施行耳。今大將軍薦太尉宜爲大司馬,既合先帝本旨,又放推讓,進德尚勛,乃欲明賢良、辯等列、順長少也。雖旦、奭之屬,宗師呂望,念在引領以處其下,何以過哉!朕甚嘉焉。朕惟先帝固知君子樂天知命,纖介細疑,不足爲忌,當顧柏人彭亡之文,故用低佪,有意未遂耳!斯亦先帝敬重大臣,恩愛深厚之至也。昔成王建保傅之官,近漢顯宗以鄧禹爲太傅,皆所以優崇儁乂,必有尊也。其以太尉爲太傅。」爽弟羲爲中領軍,訓武衛將軍,彥散騎常侍侍講,其餘諸弟皆以列侯侍從,出入禁闥,貴寵莫盛焉。南陽何晏、鄧颺、李勝、沛國丁謐、東平畢軌咸有聲名,進趣於時,明帝以其浮華,皆抑黜之;及爽秉政,乃復進敘,任爲腹心。颺等欲令爽立威名於天下,勸使伐蜀,爽從其言,宣王止之不能禁。正始五年,爽乃西至長安,大發卒六七萬人,從駱谷入。是時,關中及氐、羌轉輸不能供,牛馬騾驢多死,民夷號泣道路。入谷行數百里,賊因山爲固,兵不得進。爽參軍楊偉爲爽陳形勢,宜急還,不然將敗。世語曰:偉字世英,馮翊人。明帝治宮室,偉諫曰:「今作宮室,斬伐生民墓上松柏,毀壞碑獸石柱,辜及亡人,傷孝子心,不可以爲後世之法則。」颺與偉爭於爽前,偉曰:「颺、勝將敗國家事,可斬也。」爽不恱,乃引軍還。漢晉春秋曰:司馬宣王謂夏侯玄曰:「春秋責大德重,昔武皇帝再入漢中,幾至大敗,君所知也。今興平路勢至險,蜀已先據;若進不獲戰,退見徼絕,覆軍必矣。將何以任其責!」玄懼,言於爽,引軍退。費禕進兵據三嶺以截爽,爽爭嶮苦戰,僅乃得過。所發牛馬運轉者,死失略盡,羌、胡怨嘆,而關右悉虛耗矣。
初,爽以宣王年德並高,恆父事之,不敢專行。及晏等進用,咸共推戴,說爽以權重不宜委之於人。乃以晏、颺、謐爲尚書,晏典選舉,軌司隸校尉,勝河南尹,諸事希復由宣王。宣王遂稱疾避爽。初,宣王以爽魏之肺腑,每推先之,爽以宣王名重,亦引身卑下,當時稱焉。丁謐、畢軌等既進用,數言於爽曰:「宣王有大志而甚得民心,不可以推誠委之。」由是爽恆猜防焉。禮貌雖存,而諸所興造,皆不復由宣王。宣王力不能爭,且懼其禍,故避之。晏等專政,共分割洛陽、野王典農部桑田數百頃,及壞湯沐地以爲產業,承勢竊取官物,因縁求欲州郡。有司望風,莫敢忤旨。晏等與廷尉盧毓素有不平,因毓吏微過,深文致毓法,使主者先收毓印綬,然後奏聞。其作威如此。爽飲食車服擬於乘輿,尚方珍玩充牣其家,妻妾盈後庭,又私取先帝才人七八人,及將吏、師工、鼓吹、良家子女三十三人,皆以爲伎樂。詐作詔書,發才人五十七人送鄴台,使先帝倢伃教習爲伎。擅取太樂樂器、武庫禁兵。作窟室,綺疏四周,數與晏等會其中,飲酒作樂。羲深以爲大憂,數諫止之。又著書三篇,陳驕淫盈溢之致禍敗,辭旨甚切,不敢斥爽,托戒諸弟以示爽。爽知其爲己發也,甚不恱。羲或時以諫喻不納,涕泣而起。宣王密爲之備。九年冬,李勝出爲荊州刺史,往詣宣王。宣王稱疾困篤,示以羸形。勝不能覺,謂之信然。魏末傳曰:爽等令勝辭宣王,並伺察焉。宣王見勝,勝自陳無他功勞,橫蒙時恩,當爲本州,詣閣拜辭,不悟加恩,得蒙引見。宣王令兩婢侍邊,持衣,衣落;復上指口,言渴求飲,婢進粥,宣王持杯飲粥,粥皆流出沾胸。勝愍然,爲之涕泣,謂宣王曰:「今主上尚幼,天下恃賴明公。然眾情謂明公方舊風疾發,何意尊體乃爾!」宣王徐更寬言,才令氣息相屬,說:「年老沈疾,死在旦夕。君當屈并州,并州近胡,好善爲之,恐不復相見,如何!」勝曰:「當還忝本州,非并州也。」宣王乃復陽爲昏謬,曰:「君方到并州,努力自愛!」錯亂其辭,狀如荒語。勝復曰:「當忝荊州,非并州也。」宣王乃若微悟者,謂勝曰:「懿年老,意荒忽,不解君言。今還爲本州刺史,盛德壯烈,好建功勳。今當與君別,自顧氣力轉微,後必不更會,因欲自力,設薄主人,生死共別。令師、昭兄弟結君爲友,不可相捨去,副懿區區之心。」因流涕哽咽。勝亦長嘆,荅曰:「輒當承教,須待敕命。」勝辭出,與爽等相見,說:「太傅語言錯誤,口不攝杯,指南爲北。又雲吾當作并州,吾荅言當還爲荊州,非并州也。徐徐與語,有識人時,乃知當還爲荊州耳。又欲設主人祖送。不可捨去,宜須待之。」更向爽等垂淚云:「太傅患不可復濟,令人愴然。」
十年正月,車駕朝高平陵,爽兄弟皆從。世語曰:爽兄弟先是數俱出遊,桓范謂曰:「揔萬機,典禁兵,不宜並出,若有閉城門,誰復內人者?」爽曰:「誰敢爾邪!」由此不復並行。至是乃盡出也。宣王部勒兵馬,先據武庫,遂出屯洛水浮橋。奏爽曰:「臣昔從遼東還,先帝詔陛下、秦王及臣升御床,把臣臂,深以後事爲念。臣言『二祖亦屬臣以後事爲念,此自陛下所見,無所憂苦;萬一有不如意,臣當以死奉明詔』。黃門令董箕等,才人侍疾者,皆所聞知。今大將軍爽背棄顧命,敗亂國典,內則僭擬,外專威權;破壞諸營,盡據禁兵,群官要職,皆置所親;殿中宿衛,歷世舊人皆復斥出,欲置新人以樹私計;根據槃牙,縱恣日甚。外既如此,又以黃門張當爲都監,專共交關,看察至尊,候伺神器,離間二宮,傷害骨肉。天下洶洶,人懷危懼,陛下但爲寄坐,豈得乆安!此非先帝詔陛下及臣升御床之本意也。臣雖朽邁,敢忘往言?昔趙高極意,秦氏以滅;呂、霍早斷,漢祚永世。此乃陛下之大鑒,臣受命之時也。太尉臣濟、尚書令臣孚等,皆以爽爲有無君之心,兄弟不宜典兵宿衛,奏永寧宮。皇太后令敕臣如奏施行。臣輒敕主者及黃門令罷爽、羲、訓吏兵,以侯就第,不得逗留以稽車駕;敢有稽留,便以軍法從事。臣輒力疾,將兵屯洛水浮橋,伺察非常。」世語曰:初,宣王勒兵從闕下趣武庫,當爽門,人逼車住。爽妻劉怖,出至廳事,謂帳下守督曰:「公在外。今兵起,如何?」督曰:「夫人勿憂。」乃上門樓,引弩注箭欲發。將孫謙在後牽止之曰:「天下事未可知!」如此者三,宣王遂得過去。
爽得宣王奏事,不通,迫窘不知所爲。干寶晉紀曰:爽留車駕宿伊水南,伐木爲鹿角,發屯甲兵數千人以爲衛。 魏末傳曰:宣王語弟孚,「陛下在外不可露宿,促送帳幔、太官食具詣行在所」。大司農沛國桓范聞兵起,不應太后召,矯詔開平昌門,拔取劍戟,略將門候,南奔爽。宣王知,曰:「范畫策,爽必不能用范計。」范說爽使車駕幸許昌,招外兵。爽兄弟猶豫未決,范重謂羲曰:「當今日,卿門戶求貧賤復可得乎?且匹夫持質一人,尚欲望活,今卿與天子相隨,令於天下,誰敢不應者?」羲猶不能納。侍中許允、尚書陳泰說爽,使早自歸罪。爽於是遣允、泰詣宣王,歸罪請死,乃通宣王奏事。干寶晉書曰:桓范出赴爽,宣王謂蔣濟曰:「智囊往矣。」濟曰:「范則智矣,駑馬戀棧豆,爽必不能用也。」 世語曰:宣王使許允、陳泰解語爽,蔣濟亦與書達宣王之旨,又使爽所信殿中校尉尹大目謂爽,唯免官而已,以洛水爲誓。爽信之,罷兵。 魏氏春秋曰:爽既罷兵,曰:「我不失作富家翁。」范哭曰:「曹子丹佳人,生汝兄弟,犢耳!何圖今日坐汝等族滅矣!」遂免爽兄弟,以侯還第。魏末傳曰:爽兄弟歸家,敕洛陽縣發民八百人,使尉部圍爽第四角,角作高樓,令人在上望視爽兄弟舉動。爽計窮愁悶,持彈到後園中,樓上人便唱言「故大將軍東南行!」爽還廳事上,與兄弟共議,未知宣王意深淺,作書與宣王曰:「賤子爽哀惶恐怖,無狀招禍,分受屠滅,前遣家人迎糧,於今未反,數日乏匱,當煩見餉,以繼旦夕。」宣王得書大驚,即荅書曰:「初不知乏糧,甚懷踧踖。令致米一百斛,並肉脯、鹽豉、大豆。」尋送。爽兄弟不達變數,即便喜歡,自謂不死。
初,張當私以所擇才人張、何等與爽。疑其有奸,收當治罪。當陳爽與晏等陰謀反逆,並先習兵,須三月中欲發,於是收晏等下獄。會公卿朝臣廷議,以爲「春秋之義,『君親無將,將而必誅』。爽以支屬,世蒙殊寵,親受先帝握手遺詔,托以天下,而包藏禍心,蔑棄顧命,乃與晏、颺及當等謀圖神器,范黨同罪人,皆爲大逆不道」。於是收爽、羲、訓、晏、颺、謐、軌、勝、范、當等,皆伏誅,夷三族。魏略曰:鄧颺字玄茂,鄧禹後也。少得士名於京師。明帝時爲尚書郎,除洛陽令,坐事免,拜中郎,又入兼中書郎。初,颺與李勝等爲浮華友,及在中書,浮華事發,被斥出,遂不復用。正始初,乃出爲潁川太守,轉大將軍長史,遷侍中尚書。颺爲人好貨,前在內職,許臧艾授以顯官,艾以父妾與颺,故京師爲之語曰:「以官易婦鄧玄茂。」每所薦達,多如此比。故何晏選舉不得人,頗由颺之不公忠,遂同其罪,蓋由交友非其才。 魏略曰:丁謐,字彥靖。父斐,字文侯。初,斐隨太祖,太祖以斐郷里,特饒愛之。斐性好貨,數請求犯法,輒得原宥。爲典軍校尉,揔攝內外,每所陳說,多見從之。建安末,從太祖征吳。斐隨行,自以家牛羸困,乃私易官牛,爲人所白,被收送獄,奪官。其後太祖問斐曰:「文侯,印綬所在?」斐亦知見戲,對曰:「以易餅耳。」太祖笑,顧謂左右曰:「東曹毛掾數白此家,欲令我重治,我非不知此人不清,良有以也。我之有斐,譬如人家有盜狗而善捕鼠,盜雖有小損,而完我囊貯。」遂復斐官,聽用如初。後數歲,病亡。謐少不肯交遊,但博觀書傳。爲人沈毅,頗有才略。太和中,常住鄴,借人空屋,居其中。而諸王亦欲借之,不知謐已得,直開門入。謐望見王,交腳臥而不起,而呼其奴客曰:「此何等人?促呵使去。」王怒其無禮,還具上言。明帝收謐,系鄴獄,以其功臣子,原出。後帝聞其有父風,召拜度支郎中。曹爽宿與相親,時爽爲武衛將軍,數爲帝稱其可大用。會帝崩,爽輔政,乃拔謐爲散騎常侍,遂轉尚書。謐爲人外似踈略,而內多忌。其在台閣,數有所彈駮,台中患之,事不得行。又其意輕貴,多所忽略,雖與何晏、鄧颺等同位,而皆少之,唯以勢屈於爽。爽亦敬之,言無不從。故於時謗書,謂「台中有三狗,二狗崖柴不可當,一狗憑默作疽囊。」三狗,謂何、鄧、丁也。默者,爽小字也。其意言三狗皆欲齧人,而謐尤甚也。奏使郭太后出居別宮,及遣樂安王使北詣鄴,又遣文欽令還淮南,皆謐之計。司馬宣王由是特深恨之。 畢軌,字昭先。父字子禮,建安中爲典農校尉。軌以才能,少有名聲。明帝在東宮時,軌在文學中。黃初末,出爲長史。明帝即位,入爲黃門郎,子尚公主,居處殷富。遷并州刺史。其在并州,名爲驕豪。時雜虜數爲暴,害吏民,軌輒出軍擊鮮卑軻比能,失利。中護軍蔣濟表曰:「畢軌前失,既往不咎,但恐是後難可以再。凡人材有長短,不可彊成。軌文雅志意,自爲美器。今失并州,換置他州,若入居顯職,不毀其德,於國事實善。此安危之要,唯聖恩察之。」至正始中,入爲中護軍,轉侍中尚書,遷司隸校尉。素與曹爽善,每言於爽,多見從之。 李勝字公昭。父休字子朗,有智略。張魯前爲鎮北將軍,休爲司馬,家南鄭。時漢中有甘露降,子朗見張魯精兵數萬人,有四塞之固,遂建言赤氣乆衰,黃家當興,欲魯舉號,魯不聽。會魯破,太祖以其勸魯內附,賜爵關內侯,署散官騎從,詣鄴。至黃初中,仕歷上黨、鉅鹿二郡太守,後以年老還,拜議郎。勝少游京師,雅有才智,與曹爽善。明帝禁浮華,而人白勝堂有四八達,各有主名。用是被收,以其所連引者多,故得原,禁錮數歲。帝崩,曹爽輔政,勝爲洛陽令。夏侯玄爲征西將軍,以勝爲長史。玄亦宿與勝厚。駱谷之役,議從勝出,由是司馬宣王不恱於勝。累遷熒陽太守、河南尹。勝前後所宰守,未嘗不稱職,爲尹歲余,廳事前屠蘇壞,令人更治之,小材一枚激墮,正檛受符吏石虎頭,斷之。後旬日,遷爲荊州刺史,未及之官而敗也。 桓範字元則,世爲冠族。建安末,入丞相府。延康中,爲羽林左監。以有文學,與王象等典集皇覽。明帝時爲中領軍尚書,遷征虜將軍、東中郎將,使持節都督青、徐諸軍事,治下邳。與徐州刺史鄭岐爭屋,引節慾斬岐,爲岐所奏,不直,坐免還。復爲兗州刺吏,怏怏不得意。又聞當轉爲兾州牧。是時兾州統屬鎮北,而鎮北將軍呂昭才實仕進,本在范後。范謂其妻仲長曰:「我寧作諸卿,向三公長跪耳,不能爲呂子展屈也。」其妻曰:「君前在東,坐欲擅斬徐州刺史,眾人謂君難爲作下,今復羞爲呂屈,是復難爲作上也。」范忿其言觸實,乃以刀環撞其腹。妻時懷孕,遂墮胎死。范亦竟稱疾,不赴兾州。正始中拜大司農。范前在台閣,號爲曉事,及爲司農,又以清省稱。范嘗抄撮漢書中諸雜事,自以意斟酌之,名曰世要論。蔣濟爲太尉,嘗與范會社下,群卿列坐有數人,范懷其所撰,欲以示濟,謂濟當虛心觀之。范出其書以示左右,左右傳之示濟,濟不肯視,范心恨之。因論他事,乃發怒謂濟曰:「我祖薄德,公輩何似邪?」濟性雖彊毅,亦知范剛毅,睨而不應,各罷。范於沛郡,仕次在曹真後。於時曹爽輔政,以范郷里老宿,於九卿中特敬之,然不甚親也。及宣王起兵,閉城門,以范爲曉事,乃指召之,欲使領中領軍。范欲應召,而其子諫之,以車駕在外,不如南出。范疑有頃,兒又促之。范欲去而司農丞吏皆止范。范不從,乃突出至平昌城門,城門已閉。門候司蕃,故范舉吏也,范呼之,舉手中版以示之,矯曰:「有詔召我,卿促開門!」蕃欲求見詔書,范呵之,言「卿非我故吏邪,何以敢爾?」乃開之。范出城,顧謂蕃曰:「太傅圖逆,卿從我去!」蕃徒行不能及,遂避側。范南見爽,勸爽兄弟以天子詣許昌,征四方以自輔。爽疑,羲又無言。范自謂羲曰:「事昭然,卿用讀書何爲邪!於今日卿等門戶倒矣!」俱不言。范又謂羲曰:「卿別營近在闕南,洛陽典農治在城外,呼召如意。今詣許昌,不過中宿,許昌別庫,足相被假;所憂當在穀食,而大司農印章在我身。」羲兄弟默然不從,中夜至五鼓,爽乃投刀於地,謂諸從駕群臣曰:「我度太傅意,亦不過欲令我兄弟向己也。我獨有以不合於遠近耳!」遂進謂帝曰:「陛下作詔免臣官,報皇太后令。」范知爽首免而己必坐唱義也。范乃曰:「老子今茲坐卿兄弟族矣!」爽等既免,帝還宮,遂令范隨從。到洛水浮橋北,望見宣王,下車叩頭而無言。宣王呼范姓曰:「桓大夫何爲爾邪!」車駕入宮,有詔范還復位。范詣闕拜章謝,待報。會司蕃詣鴻臚自首,具說范前臨出所道。宣王乃忿然曰:「誣人以反,於法何應?」主者曰:「科律,反受其罪。」乃收范於闕下。時人持范甚急,范謂部官曰:「徐之,我亦義士耳。」遂送廷尉。 世語曰:初,爽夢二虎銜雷公,雷公若二升椀,放著庭中。爽惡之,以問占者,靈台丞馬訓曰:「憂兵。」訓退,告其妻曰:「爽將以兵亡,不出旬日。」 漢晉春秋曰:安定皇甫謐以九年冬夢至洛陽,自廟出,見車騎甚眾,以物呈廟云:「誅大將軍曹爽。」寤而以告其邑人,邑人曰:「君欲作曹人之夢乎!朝無公孫彊如何?且爽兄弟典重兵,又權尚書事,誰敢謀之?」謐曰:「爽無叔振鐸之請,苟失天機則離矣,何恃於彊?昔漢之閻顯,倚母后之尊,權國威命,可謂至重矣,閹人十九人一旦屍之,況爽兄弟乎?」 世語曰:初,爽出,司馬魯芝留在府,聞有事,將營騎斫津門出赴爽。爽誅,擢爲御史中丞。及爽解印綬,將出,主簿楊綜止之曰:「公挾主握權,舍此以至東巿乎?」爽不從。有司奏綜導爽反,宣王曰:「各爲其主也。」宥之,以爲尚書郎。芝字世英,扶風人也。以後仕進至特進光祿大夫。綜字初伯,後爲安東將軍司馬文王長史。 臣松之案:夏侯湛爲芝銘及干寶晉紀並雲爽既誅,宣王即擢芝爲并州刺史,以綜爲安東參軍。與世語不同。嘉平中,紹功臣世,封真族孫熙爲新昌亭侯,邑三百戶,以奉真後。干寶晉紀曰:蔣濟以曹真之勛力,不宜絕祀,故以熙爲後。濟又病其言之失信於爽,發病卒。
晏,何進孫也。母尹氏,爲太祖夫人。晏長於宮省,又尚公主,少以才秀知名,好老莊言,作道德論及諸文賦著述凡數十篇。晏字平叔。魏略曰:「太祖爲司空時,納晏母並收養晏,其時秦宜祿兒阿蘇亦隨母在公家,並見寵如公子。蘇即朗也。蘇性謹慎,而晏無所顧憚,服飾擬於太子,故文帝特憎之,每不呼其姓字,常謂之爲「假子」。晏尚主,又好色,故黃初時無所事任。及明帝立,頗爲冗官。至正始初,曲合於曹爽,亦以才能,故爽用爲散騎侍郎,遷侍中尚書。晏前以尚主,得賜爵爲列侯,又其母在內,晏性自喜,動靜粉白不去手,行步顧影。晏爲尚書,主選舉,其宿與之有舊者,多被拔擢。 魏末傳曰:晏婦金郷公主,即晏同母妹。公主賢,謂其母沛王太妃曰:「晏爲惡日甚,將何保身?」母笑曰:「汝得無妒晏邪!」俄而晏死。有一男,年五六歲,宣王遣人錄之。晏母歸藏其子王宮中,向使者搏頰,乞白活之,使者具以白宣王。宣王亦聞晏婦有先見之言,心常嘉之;且爲沛王故,特原不殺。 魏氏春秋曰:初,夏侯玄、何晏等名盛於時,司馬景王亦預焉。晏嘗曰:「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夏侯泰初是也;唯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司馬子元是也;惟神也,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吾聞其語,未見其人。」蓋欲以神況諸己也。初,宣王使晏與治爽等獄。晏窮治黨與,兾以獲宥。宣王曰:「凡有八族。」晏疏丁、鄧等七姓。宣王曰:「未也。」晏窮急,乃曰:「豈謂晏乎!」宣王曰:「是也。」乃收晏。 臣松之案:魏末傳雲晏取其同母妹爲妻,此搢紳所不忍言,雖楚王之妻媦,不是甚也已。設令此言出於舊史,猶將莫之或信,況厎下之書乎!案諸王公傳,沛王出自杜夫人所生。晏母姓尹,公主若與沛王同生,焉得言與晏同母? 皇甫謐烈女傳曰:爽從弟文叔,妻譙郡夏侯文寧之女,名令女。文叔早死,服闋,自以年少無子,恐家必嫁己,乃斷髮以爲信。其後,家果欲嫁之,令女聞,即復以刀截兩耳,居止常依爽。及爽被誅,曹氏盡死。令女叔父上書與曹氏絕婚,彊迎令女歸。時文寧爲梁相,憐其少,執義,又曹氏無遺類,兾其意沮,迺微使人諷之。令女嘆且泣曰:「吾亦惟之,許之是也。」家以爲信,防之少懈。令女於是竊入寢室,以刀斷鼻,蒙被而臥。其母呼與語,不應,發被視之,血流滿床蓆。舉家驚惶,奔往視之,莫不酸鼻。或謂之曰:「人生世間,如輕塵棲弱草耳,何至辛苦迺爾!且夫家夷滅已盡,守此欲誰爲哉?」令女曰:「聞仁者不以盛衰改節,義者不以存亡易心,曹氏前盛之時,尚欲保終,況今衰亡,何忍棄之!禽獸不行,吾豈爲乎?」司馬宣王聞而嘉之,聽使乞子字養,爲曹氏後,名顯於世。
    夏侯尚傳
夏侯尚字伯仁,淵從子也。文帝與之親友。魏書曰:尚有籌畫智略,文帝器之,與爲布衣之交。太祖定兾州,尚爲軍司馬,將騎從征伐,後爲五官將文學。魏國初建,遷黃門侍郎。代郡胡叛,遣鄢陵侯彰征討之,以尚參彰軍事,定代地,還。太祖崩於洛陽,尚持節,奉梓宮還鄴。並錄前功,封平陵亭侯,拜散騎常侍,遷中領軍。文帝踐阼,更封平陵郷侯,遷征南將軍,領荊州刺史,假節都督南方諸軍事。尚奏:「劉備別軍在上庸,山道險難,彼不我虞,若以竒兵潛行,出其不意,則獨克之勢也。」遂勒諸軍擊破上庸,平三郡九縣,遷征南大將軍。孫權雖稱藩,尚益脩攻討之備,權後果有貳心。黃初三年,車駕幸宛,使尚率諸軍與曹真共圍江陵。權將諸葛瑾與尚軍對江,瑾渡入江中渚,而分水軍於江中。尚夜多持油船,將步騎萬餘人,於下流潛渡,攻瑾諸軍,夾江燒其舟船,水陸並攻,破之。城未拔,會大疫,詔敕尚引諸軍還。益封六百戶,並前千九百戶,假鉞,進爲牧。荊州殘荒,外接蠻夷,而與吳阻漢水爲境,舊民多居江南。尚自上庸通道,西行七百餘里,山民蠻夷多服從者,五六年間,降附數千家。五年,徙封昌陵郷侯。
尚有愛妾嬖倖,寵奪適室;適室,曹氏女也,故文帝遣人絞殺之。尚悲感,發病恍惚,既葬埋妾,不勝思見,復出視之。文帝聞而恚之曰:「杜襲之輕薄尚,良有以也。」然以舊臣,恩寵不衰。六年,尚疾篤,還京都,帝數臨幸,執手涕泣。尚薨,諡曰悼侯。魏書載詔曰:「尚自少侍從,盡誠竭節,雖雲異姓,其猶骨肉,是以入爲腹心,出當爪牙。智略深敏,謀謨過人,不幸早殞,命也柰何!贈征南大將軍、昌陵侯印綬。」子玄嗣。又分尚戶三百,賜尚弟子奉爵關內侯。
玄字太初。少知名,弱冠爲散騎黃門侍郎。嘗進見,與皇后弟毛曾並坐,玄恥之,不恱形之於色。明帝恨之,左遷爲羽林監。正始初,曹爽輔政。玄,爽之姑子也。累遷散騎常侍、中護軍。世語曰:玄世名知人,爲中護軍,拔用武官,參戟牙門,無非俊傑,多牧州典郡。立法垂教,於今皆爲後式。
太傅司馬宣王問以時事,玄議以爲:「夫官才用人,國之柄也,故銓衡專於台閣,上之分也,孝行存乎閭巷,優劣任之郷人,下之敘也。夫欲清教審選,在明其分敘,不使相涉而已。何者?上過其分,則恐所由之不本,而干勢馳騖之路開;下逾其敘,則恐天爵之外通,而機權之門多矣。夫天爵下通,是庶人議柄也;機權多門,是紛亂之原也。自州郡中正品度官才之來,有年載矣,緬緬紛紛,未聞整齊,豈非分敘參錯各失其要之所由哉!若令中正但考行倫輩,倫輩當行均,斯可官矣。何者?夫孝行著於家門,豈不忠恪於在官乎?仁恕稱於九族,豈不達於爲政乎?義斷行於郷黨,豈不堪於事任乎?三者之類,取於中正,雖不處其官名,斯任官可知矣。行有大小,比有高下,則所任之流,亦渙然明別矣。奚必使中正干銓衡之機於下,而執機柄者有所委仗於上,上下交侵,以生紛錯哉?且台閣臨下,考功校否,眾職之屬,各有官長,旦夕相考,莫究於此;閭閻之議,以意裁處,而使匠宰失位,眾人驅駭,欲風俗清靜,其可得乎?天台縣遠,眾所絕意。所得至者,更在側近,孰不脩飾以要所求?所求有路,則脩己家門者,已不如自達於郷黨矣。自達郷黨者,已不如自求之於州邦矣。苟開之有路,而患其飾真離本,雖復嚴責中正,督以刑罰,猶無益也。豈若使各帥其分,官長則各以其屬能否獻之台閣,台閣則據官長能否之第,參以郷閭德行之次,擬其倫比,勿使偏頗。中正則唯考其行跡,別其高下,審定輩類,勿使升降。台閣揔之,如其所簡,或有參錯,則其責負自在有司。官長所第,中正輩擬,比隨次率而用之,如其不稱,責負在外。然則內外相參,得失有所,互相形檢,孰能相飾?斯則人心定而事理得,庶可以靜風俗而審官才矣。」
又以爲:「古之建官,所以濟育群生,統理民物也,故爲之君長以司牧之。司牧之主,欲一而專,一則官任定而上下安,專則職業脩而事不煩。夫事簡業脩,上下相安而不治者,未之有也。先王建萬國,雖其詳未可得而究,然分彊畫界,各守土境,則非重累羈絆之體也。下考殷、周五等之敘,徒有小大貴賤之差,亦無君官臣民而有二統互相牽制者也。夫官統不一,則職業不脩;職業不脩,則事何得而簡?事之不簡,則民何得而靜?民之不靜,則邪惡並興,而奸偽滋長矣。先王達其如此,故專其職司而一其統業。始自秦世,不師聖道,私以御職,奸以待下;懼宰官之不脩,立監牧以董之,畏督監之容曲,設司察以糾之;宰牧相累,監察相司,人懷異心,上下殊務。漢承其緒,莫能匡改。魏室之隆,日不暇及,五等之典,雖難卒復,可粗立儀准以一治制。今之長吏,皆君吏民,橫重以郡守,累以刺史。若郡所攝,唯在大較,則與州同,無爲再重。宜省郡守,但任刺史;刺史職存,則監察不廢,郡吏萬數還親農業,以省煩費,豐財殖穀,一也。大縣之才,皆堪郡守,是非之訟,每生意異,順從則安,直己則爭。夫和羹之美,在於合異,上下之益,在能相濟,順從乃安,此琴瑟一聲也,盪而除之,則官省事簡,二也。又干郡之吏,職監諸縣,營護黨親,郷邑舊故,如有不副,而因公掣頓,民之困弊,咎生於此,若皆併合,則亂原自塞,三也。今承衰弊,民人雕落,賢才鮮少,任事者寡,郡縣良吏往往非一,郡受縣成,其劇在下,而吏之上選,郡當先足,此爲親民之吏,專得厎下,吏者民命,而常頑鄙,今如並之,吏多選清良者造職,大化宣流,民物獲寧,四也。制使萬戶之縣名之郡守,五千以上名之都尉,千戶以下令長如故,自長以上考課遷用,轉以能升,所牧亦增,此進才效功之敘也,若經制一定,則官才有次,治功齊明,五也。若省郡守,縣皆徑達,事不擁隔,官無留滯,三代之風雖未可必,簡一之化庶幾可致,便民省費在於此矣。」
又以爲:「文質之更用,猶四時之迭興也,王者體天理物,必因弊而濟通之,時彌質則文之以禮,時泰侈則救之以質。今承百王之末,秦漢余流,世俗彌文,宜大改之以易民望。今科制自公、列侯以下,位從大將軍以上,皆得服綾錦、羅綺、紈素、金銀飾鏤之物,自是以下,雜彩之服通於賤人,雖上下等級,各示有差,然朝臣之制已得侔至尊矣,玄黃之采已得通於下矣。欲使市不鬻華麗之色,商不通難得之貨,工不作雕刻之物,不可得也。是故宜大理其本,準度古法,文質之宜,取其中則,以爲禮度。車輿服章,皆從質樸,禁除末俗華麗之事,使干朝之家,有位之室,不復有錦綺之飾,無兼采之服、纖巧之物,自上以下至於樸素之差,示有等級而已,勿使過一二之覺。若夫功德之賜,上恩所特加,皆表之有司,然後服用之。夫上之化下,猶風之靡草。樸素之教興於本朝,則彌侈之心自消於下矣。」
宣王報書曰:「審官擇人,除重官,改服制,皆大善。禮郷閭本行,朝廷考事,大指如所示。而中間一相承習,卒不能改。秦時無刺史,但有郡守長吏。漢家雖有刺史,奉六條而已,故刺史稱傳車,其吏言從事,居無常治,吏不成臣,其後轉更爲官司耳。昔賈誼亦患服制,漢文雖身服弋綈,猶不能使上下如意。恐此三事,當待賢能然後了耳。」
玄又書曰:「漢文雖身衣弋綈,而不革正法度,內外有僭擬之服,寵臣受無限之賜,由是觀之,似指立在身之名,非篤齊治制之意也。今公侯命世作宰,追蹤上古,將隆至治,抑末正本,若制定於上,則化行於眾矣。夫當宜改之時,留殷勤之心,令發之日,下之應也猶響尋聲耳,猶垂謙謙,曰『待賢能』,此伊周不正殷姬之典也。竊未喻焉。」
頃之,爲征西將軍,假節都督雍、涼州諸軍事。魏略曰:玄既遷,司馬景王代爲護軍。護軍揔統諸將,任主武官選舉,前後當此官者,不能止貨賂。故蔣濟爲護軍時,有謠言「欲求牙門,當得千匹;百人督,五百匹」。宣王與濟善,聞以問濟,濟無以解之,因戲曰:「洛中市買,一錢不足則不行。」遂相對歡笑。玄代濟,故不能止絕人事。及景王之代玄,整頓法令,人莫犯者。與曹爽共興駱谷之役,時人譏之。爽誅,征玄爲大鴻臚,數年徙太常。玄以爽抑絀,內不得意。中書令李豐雖宿爲大將軍司馬景王所親待,然私心在玄,遂結皇后父光祿大夫張緝,謀欲以玄輔政。豐既內握權柄,子尚公主,又與緝俱馮翊人,故緝信之。豐陰令弟兗州刺史翼求入朝,欲使將兵入,並力起。會翼求朝,不聽。嘉平六年二月,當拜貴人,豐等欲因御臨軒,諸門有陛兵,誅大將軍,以玄代之,以緝爲驃騎將軍。豐密語黃門監蘇鑠、永寧署令樂敦、冗從僕射劉賢等曰:「卿諸人居內多有不法,大將軍嚴毅,累以爲言,張當可以爲誡。」鑠等皆許以從命。魏書曰:玄素貴,以爽故廢黜,居常怏怏不得意。中書令李豐與玄及後父光祿大夫張緝陰謀爲亂,緝與豐同郡,傾巧人也,以東莞太守召,爲後家,亦不得意,故皆同謀。初,豐自以身處機密,息韜又以列侯給事中,尚齊長公主,有內外之重,心不自安。密謂韜曰:「玄既爲海內重人,加以當大任,年時方壯而永見廢,又親曹爽外弟,於大將軍有嫌。吾得玄書,深以爲憂。緝有才用,棄兵馬大郡,還坐家巷。各不得志,欲使汝以密計告之。」緝嘗病創臥,豐遣韜省病,韜屏人語緝曰:「韜尚公主,父子在機近,大將軍秉事,常恐不見明信,太常亦懷深憂。君侯雖有後父之尊,安危未可知,皆與韜家同慮者也,韜父欲與君侯謀之。」緝默然良乆曰:「同舟之難,吾焉所逃?此大事,不捷即禍及宗族。」韜於是往報豐。密語黃門監蘇鑠等,蘇鑠等荅豐:「惟君侯計。」豐言曰:「今拜貴人,諸營兵皆屯門。陛下臨軒,因此便共迫脅,將群寮人兵,就誅大將軍。卿等當共密白此意。」鑠等曰:「陛下儻不從人,柰何?」豐等曰:「事有權宜,臨時若不信聽,便當劫將去耳。郍得不從?」鑠等許諾。豐曰:「此族滅事,卿等密之。事成,卿等皆當封侯常侍也。」豐復密以告玄、緝。緝遣子邈與豐相結,同謀起事。 世語曰:豐遣子韜以謀報玄,玄曰「宜詳之耳」,而不以告也。大將軍微聞其謀,請豐相見,豐不知而往,即殺之。世語曰:大將軍聞豐謀,舍人王羕請以命請豐:「豐若無備,情屈勢迫,必來,若不來,羕一人足以制之;若知謀泄,以眾挾輪,長戟自衛,逕入雲龍門,挾天子登陵雲台,台上有三千人仗,鳴鼓會眾,如此,羕所不及也」。大將軍乃遣羕以車迎之。豐見劫迫,隨羕而至。 魏氏春秋曰:大將軍責豐,豐知禍及,遂正色曰:「卿父子懷奸,將傾社稷,惜吾力劣,不能相禽滅耳!」大將軍怒,使勇士以刀環築豐腰,殺之。 魏略曰:豐字安國,故衛尉李義子也。黃初中,以父任召隨軍。始爲白衣時,年十七八,在鄴下名爲清白,識別人物,海內翕然,莫不注意。後隨軍在許昌,聲稱日隆。其父不願其然,遂令閉門,敕使斷客。初,明帝在東宮,豐在文學中。及即尊位,得吳降人,問「江東聞中國名士爲誰」?降人云:「聞有李安國者是。」時豐爲黃門郎,明帝問左右安國所在,左右以豐對。帝曰:「豐名乃被於吳越邪?」後轉騎都尉、給事中。帝崩後,爲永寧太僕,以名過其實,能用少也。正始中,遷侍中尚書僕射。豐在台省,常多託疾,時台制,疾滿百日當解祿,豐疾未滿數十日,輒暫起,已復臥,如是數歲。初,豐子韜以選尚公主,豐雖外辭之,內不甚憚也。豐弟翼及偉,仕數歲閒,並歷郡守。豐嘗於人中顯誡二弟,言當用榮位爲。及司馬宣王乆病,偉爲二千石,荒於酒,亂新平、扶風二郡,而豐不召,眾人以爲恃寵。曹爽專政,豐依違二公間,無有適莫,故於時有謗書曰:「曹爽之勢熱如湯,太傅父子冷如漿,李豐兄弟如游光。」其意以爲豐雖外示清淨,而內圖事,有似於游光也。及宣王奏誅爽,住車闕下,與豐相聞,豐怖,遽氣索,足委地不能起。至嘉平四年宣王終後,中書令缺,大將軍咨問朝臣:「誰可補者?」或指向豐。豐雖知此非顯選,而自以連婚國家,思附至尊,因伏不辭,遂奏用之。豐爲中書二歲,帝比每獨召與語,不知所說。景王知其議己,請豐,豐不以實告,乃殺之。其事秘。豐前後仕歷二朝,不以家計爲意,仰俸廩而已。韜雖尚公主,豐常約敕不得有所侵取,時得賜錢帛,輒以外施親族;及得賜宮人,多與子弟,而豐皆以與諸外甥。及死後,有司籍其家,家無餘積。 魏氏春秋曰:夜送豐屍付廷尉,廷尉鍾毓不受,曰:「非法官所治也。」以其狀告,且敕之,乃受。帝怒,將問豐死意,太后懼,呼帝入,乃止。遣使收翼。 世語曰:翼後妻,散騎常侍荀廙姊,謂翼曰:「中書事發,可及書未至赴吳,何爲坐取死亡!左右可共同赴水火者誰?」翼思未荅,妻曰:「君在大州,不知可與同死生者,去亦不免。」翼曰:「二兒小,吾不去。今但從坐,身死,二兒必免。」果如翼言。翼子斌,楊駿外甥也。晉惠帝初,爲河南尹,與駿俱死,見晉書。事下有司,收玄、緝、鑠、敦、賢等送廷尉。世語曰:玄至廷尉,不肯下辭。廷尉鍾毓自臨治玄。玄正色責毓曰:「吾當何辭?卿爲令史責人也,卿便爲吾作。」毓以其名士,節高不可屈,而獄當竟,夜爲作辭,令與事相附,流涕以示玄。玄視,頷之而已。毓弟會,年少於玄,玄不與交,是日於毓坐狎玄,玄不受。 孫盛雜語曰:玄在囹圄,會因欲狎而友玄,玄正色曰:「鍾君何相偪如此也!」廷尉鍾毓奏:「豐等謀迫脅至尊,擅誅冢宰,大逆無道,請論如法。」於是會公卿朝臣廷尉議,咸以爲「豐等各受殊寵,典綜機密,緝承外戚椒房之尊,玄備世臣,並居列位,而苞藏禍心,構圖凶逆,交關閹豎,授以奸計,畏憚天威,不敢顯謀,乃欲要君脅上,肆其詐虐,謀誅良輔,擅相建立,將以傾覆京室,顛危社稷。毓所正皆如科律,報毓施行」。詔書:「齊長公主,先帝遺愛,匄其三子死命。」於是豐、玄、緝、敦、賢等皆夷三族,魏書曰:豐子韜,以尚主,賜死獄中。其餘親屬徙樂浪郡。玄格量弘濟,臨斬東巿,顏色不變,舉動自若,時年四十六。魏略曰:玄自從西還,不交人事,不蓄華妍。 魏氏春秋曰:初,夏侯霸將奔蜀,呼玄欲與之俱。玄曰:「吾豈苟存自客於寇虜乎?」遂還京師。太傅薨,許允謂玄曰:「無復憂矣。」玄嘆曰:「士宗,卿何不見事乎?此人猶能以通家年少遇我,子元、子上不吾容也。」玄嘗著樂毅、張良及本無肉刑論,辭旨通遠,咸傳於世。玄之執也,衛將軍司馬文王流涕請之,大將軍曰:「卿忘會趙司空葬乎?」先是,司空趙儼薨,大將軍兄弟會葬,賔客以百數,玄時後至,眾賔客咸越席而迎,大將軍由是惡之。 臣松之案:曹爽以正始五年伐蜀,時玄已爲關中都督,至十年,爽誅滅後,方還洛耳。案少帝紀,司空趙儼以六年亡,玄則無由得會儼葬,若雲玄入朝,紀、傳又無其事。斯近妄不實。正元中,紹功臣世,封尚從孫本爲昌陵亭侯,邑三百戶,以奉尚後。
初,中領軍高陽許允與豐、玄親善。先是有詐作尺一詔書,以玄爲大將軍,允爲太尉,共錄尚書事。有何人天未明乘馬以詔版付允門吏,曰「有詔」,因便馳走。允即投書燒之,不以開呈司馬景王。后豐等事覺,徙允爲鎮北將軍,假節督河北諸軍事。未發,以放散官物,收付廷尉,徙樂浪,道死。魏略曰:允字士宗,世冠族。父據,仕歷典農校尉、郡守。允少與同郡崔贊俱發名於兾州,召入軍。明帝時爲尚書選曹郎,與陳國袁侃對,同坐職事,皆收送獄,詔旨嚴切,當有死者,正直者爲重。允謂侃曰:「卿,功臣之子,法應八議,不憂死也。」侃知其指,乃爲受重。允刑竟復吏,出爲郡守,稍遷爲侍中尚書中領軍。允聞李豐等被收,欲往見大將軍,已出門,回遑不定,中道還取袴,豐等已收訖。大將軍聞允前遽,怪之曰:「我自收豐等,不知士大夫何爲忩忩乎?」是時朝臣遽者多耳,而眾人咸以爲意在允也。會鎮北將軍劉靜卒,朝廷以允代靜。已受節傳,出止外舍。大將軍與允書曰:「鎮北雖少事,而都典一方,念足下震華鼓,建朱節,曆本州,此所謂著繡晝行也。」允心甚恱,與台中相聞,欲易其鼓吹旌旗。其兄子素頗聞眾人說允前見嫌意,戒允「但當趣耳,用是爲邪」!允曰:「卿俗士不解,我以榮國耳,故求之。」帝以允當出,乃詔會群臣,群臣皆集,帝特引允以自近;允前爲侍中,顧當與帝別,涕泣歔欷。會訖,罷出,詔促允令去。會有司奏允前擅以廚錢穀乞諸俳及其官屬,故遂收送廷尉,考問竟,減死徙邊。允以嘉平六年秋徙,妻子不得自隨,行道未到,以其年冬死。 魏氏春秋曰:允爲吏部郎,選郡守。明帝疑其所用非次,召入,將加罪。允妻阮氏跣出,謂曰:「明主可以理奪,難以情求。」允頷之而入。帝怒詰之,允對曰:「某郡太守雖限滿文書先至,年限在後,某守雖後,日限在前。」帝前取事視之,乃釋遣出。望其衣敗,曰:「清吏也。」賜之。允之出爲鎮北也,喜謂其妻曰:「吾知免矣!」妻曰:「禍見於此,何免之有?」允善相印,將拜,以印不善,使更刻之,如此者三。允曰:「印雖始成而已被辱。」問送印者,果懷之而墜於廁。相印書曰:「相印法本出陳長文,長文以語韋仲將,印工楊利從仲將受法,以語許士宗。利以法術占吉凶,十可中八九。仲將問長文『從誰得法』?長文曰:『本出漢世,有相印、相笏經,又有鷹經、牛經、馬經。印工宗養以法語程申伯,是故有一十三家相法傳於世。』」允妻阮氏賢明而丑,允始見愕然,交禮畢,無復入意。妻遣婢覘之,云「有客姓桓」,妻曰:「是必桓范,將勸使入也。」既而范果勸之。允入,須臾便起,妻捉裾留之。允顧謂婦曰:「婦有四德,卿有其幾?」婦曰:「新婦所乏唯容。士有百行,君有其幾?」許曰:「皆備。」婦曰:「士有百行,以德爲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謂皆備?」允有慚色,知其非凡,遂雅相親重。生二子,竒、猛,少有令問。允後爲景王所誅,門生走入告其婦,婦正在機,神色不變,曰:「早知爾耳。」門生欲藏其子,婦曰:「無預諸兒事。」後移居墓所,景王遣鍾會看之,若才藝德能及父,當收。兒以語母,母荅:「汝等雖佳,才具不多,率胸懷與會語,便自無憂,不須極哀,會止便止。又可多少問朝事。」兒從之。會反命,具以狀對,卒免其禍,皆母之教也。雖會之識鑒,而輸賢婦之智也。果慶及後嗣,追封子孫而已。 世語曰:允二子:竒字子泰,猛字子豹,並有治理才學。晉元康中,竒爲司隸校尉,猛幽州刺史。 傅暢晉諸公贊曰:猛禮樂儒雅,當時最優。竒子遐,字思祖,以清尚稱,位至侍中。猛子式,字儀祖,有才幹,至濮陽內史、平原太守。
清河王經亦與允俱稱兾州名士。甘露中爲尚書,坐高貴郷公事誅。始經爲郡守,經母謂經曰:「汝田家子,今仕至二千石,物太過不祥,可以止矣。」經不能從,歷二州刺史,司隸校尉,終以致敗。世語曰:經字彥偉,初爲江夏太守。大將軍曹爽附絹二十匹令交市於吳,經不發書,棄官歸。母問歸狀,經以實對。母以經典兵馬而擅去,對送吏杖經五十,爽聞,不復罪。經爲司隸校尉,辟河內向雄爲都官從事,王業之出,不申經,竟以及難。經刑於東市,雄哭之,感動一市。刑及經母,雍州故吏皇甫晏以家財收葬焉。 漢晉春秋曰:經被收,辭母。母顏色不變,笑而應曰:「人誰不死?往所以不止汝者,恐不得其所也。以此並命,何恨之有哉?」 晉武帝太始元年詔曰:「故尚書王經,雖身陷法辟,然守志可嘉。門戶堙沒,意常愍之,其賜經孫郎中。」允友人同郡崔贊,亦嘗以處世太盛戒允雲。荀綽兾州記曰:贊子洪,字良伯,清恪有匪躬之志,爲晉吏部尚書、大司農。
評曰:夏侯、曹氏,世爲婚姻,故惇、淵、仁、洪、休、尚、真等並以親舊肺腑,貴重於時,左右勳業,咸有效勞。爽德薄位尊,沈溺盈溢,此固大易所著,道家所忌也。玄以規格局度,世稱其名,然與曹爽中外繾綣;榮位如斯,曾未聞匡弼其非,援致良才。舉茲以論,焉能免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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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7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三國志   卷十‧魏書十 荀彧荀攸賈詡傳第十     荀彧傳
荀彧字文若,潁川潁陰人也。祖父淑,字季和,朗陵令。當漢順、桓之間,知名當世。有子八人,號曰八龍。彧父緄,濟南相。叔父爽,司空。續漢書曰:淑有高才,王暢、李膺皆以爲師,爲朗陵侯相,號稱神君。 張璠漢紀曰:淑博學有高行,與李固、李膺同志友善,拔李昭於小吏,友黃叔度於幼童,以賢良方正征,對策譏切梁氏,出補朗陵侯相,卒官。八子:儉、緄、靖、燾、詵、爽、肅、旉。音敷。爽字慈明,幼好學,年十二,通春秋、論語,耽思經典,不應徵命,積十數年。董卓秉政,復征爽,爽欲遁去,吏持之急。詔下郡,即拜平原相。行至苑陵,又追拜光祿勛。視事三日,策拜司空。爽起自布衣,九十五日而至三公。淑舊居西豪里,縣令苑康曰昔高陽氏有才子八人,署其里爲高陽里。靖字叔慈,亦有至德,名幾亞爽,隱居終身。 皇甫謐逸士傳:或問許子將,靖與爽孰賢?子將曰:「二人皆玉也,慈明外朗,叔慈內潤。」
彧年少時,南陽何顒異之,曰:「王佐才也。」典略曰:中常侍唐衡欲以女妻汝南傅公明,公明不娶,轉以與彧。父緄慕衡勢,爲彧娶之。彧爲論者所譏。 臣松之案:漢紀雲唐衡以桓帝延熹七年死,計彧於時年始二歲,則彧婚之日,衡之沒乆矣。慕勢之言爲不然也。臣松之又以爲緄八龍之一,必非苟得者也,將有逼而然,何雲慕勢哉?昔鄭忽以違齊致譏,雋生以拒霍見美,致譏在於失援,見美嘉其慮遠,並無交至之害,故得各全其志耳。至於閹豎用事,四海屏氣;左悺、唐衡殺生在口。故於時諺云「左回天,唐獨坐」,言威權莫二也。順之則六親以安,忤違則大禍立至;斯誠以存易亡,蒙恥期全之日。昔蔣詡姻於王氏,無損清高之操,緄之此婚,庸何傷乎!永漢元年,舉孝廉,拜守宮令。董卓之亂,求出補吏。除亢父令,遂棄官歸,謂父老曰:「潁川,四戰之地也,天下有變,常爲兵沖,宜亟去之,無乆留。」郷人多懷土猶豫,會兾州牧同郡韓馥遣騎迎之,莫有隨者,彧獨將宗族至兾州。而袁紹已奪馥位,待彧以上賔之禮。彧弟諶及同郡辛評、郭圖,皆爲紹所任。彧度紹終不能成大事,時太祖爲奮武將軍,在東郡,初平二年,彧去紹從太祖。太祖大恱曰:「吾之子房也。」以爲司馬,時年二十九。是時,董卓威陵天下,太祖以問彧,彧曰:「卓暴虐已甚,必以亂終,無能爲也。」卓遣李傕等出關東,所過虜略,至潁川、陳留而還。郷人留者多見殺略。明年,太祖領兗州牧,後爲鎮東將軍,彧常以司馬從。興平元年,太祖征陶謙,任彧留事。會張邈、陳宮以兗州反,潛迎呂布。布既至,邈乃使劉翊告彧曰:「呂將軍來助曹使君擊陶謙,宜亟供其軍食。」眾疑惑。彧知邈爲亂,即勒兵設備,馳召東郡太守夏侯惇,而兗州諸城皆應布矣。時太祖悉軍攻謙,留守兵少,而督將大吏多與邈、宮通謀。惇至,其夜誅謀叛者數十人,眾乃定。豫州刺史郭貢帥眾數萬來至城下,或言與呂布同謀,眾甚懼。貢求見彧,彧將往。惇等曰:「君,一州鎮也,往必危,不可。」彧曰:「貢與邈等,分非素結也,今來速,計必未定;及其未定說之,縱不爲用,可使中立,若先疑之,彼將怒而成計。」貢見彧無懼意,謂鄄城未易攻,遂引兵去。又與程昱計,使說范、東阿,卒全三城,以待太祖。太祖自徐州還擊布濮陽,布東走。二年夏,太祖軍乘氏,大飢,人相食。
陶謙死,太祖欲遂取徐州,還乃定布。彧曰:「昔高祖保關中,光武據河內,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進足以勝敵,退足以堅守,故雖有困敗而終濟大業。將軍本以兗州首事,平山東之難,百姓無不歸心恱服。且河、濟,天下之要地也,今雖殘壞,猶易以自保,是亦將軍之關中、河內也,不可以不先定。今以破李封、薛蘭,若分兵東擊陳宮,宮必不敢西顧,以其閒勒兵收熟麥,約食畜谷,一舉而布可破也。破布,然後南結揚州,共討袁術,以臨淮、泗。若舍布而東,多留兵則不足用,少留兵則民皆保城,不得樵採。布乘虛寇暴,民心益危,唯鄄城、范、衛可全,其餘非己之有,是無兗州也。若徐州不定,將軍當安所歸乎?且陶謙雖死,徐州未易亡也。彼懲往年之敗,將懼而結親,相爲表里。今東方皆以收麥,必堅壁清野以待將軍,將軍攻之不拔,略之無獲,不出十日,則十萬之眾未戰而自困耳。臣松之以爲於時徐州未平,兗州又叛,而雲十萬之眾,雖是抑抗之言,要非寡弱之稱。益知官渡之役,不得雲兵不滿萬也。前討徐州,威罰實行,曹瞞傳云:自京師遭董卓之亂,人民流移東出,多依彭城間。遇太祖至,坑殺男女數萬口於泗水,水爲不流。陶謙帥其眾軍武原,太祖不得進。引軍從泗南攻取慮、睢陵、夏丘諸縣,皆屠之;雞犬亦盡,墟邑無復行人。其子弟念父兄之恥,必人自爲守,無降心,就能破之,尚不可有也。夫事固有棄此取彼者,以大易小可也,以安易危可也,權一時之勢,不患本之不固可也。今三者莫利,願將軍熟慮之。」太祖乃止。大收麥,復與布戰,分兵平諸縣。布敗走,兗州遂平。
建安元年,太祖擊破黃巾。漢獻帝自河東還洛陽。太祖議奉迎都許,或以山東未平,韓暹、楊奉新將天子到洛陽,北連張楊,未可卒制。彧勸太祖曰:「昔晉文公納周襄王而諸侯景從,高祖東伐爲義帝縞素而天下歸心。自天子播越,將軍首唱義兵,徒以山東擾亂,未能遠赴關右,然猶分遣將帥,蒙險通使,雖御難於外,乃心無不在王室,是將軍匡天下之素志也。今車駕旋軫,東京榛蕪,義士有存本之思,百姓感舊而增哀。誠因此時,奉主上以從民望,大順也;秉至公以服雄傑,大略也;扶弘義以致英俊,大德也。天下雖有逆節,必不能爲累,明矣。韓暹、楊奉其敢爲害!若不時定,四方生心,後雖慮之,無及。」太祖遂至洛陽,奉迎天子都許。天子拜太祖大將軍,進彧爲漢侍中,守尚書令。常居中持重,典略曰:彧折節下士,坐不累席。其在台閣,不以私慾撓意。彧有群從一人,才行實薄,或謂彧:「以君當事,不可不以某爲議郎邪?」彧笑曰:「官者所以表才也,若如來言,眾人其謂我何邪!」其持心平正皆類此。太祖雖征伐在外,軍國事皆與彧籌焉。典略曰:彧爲人偉美。 又平原禰衡傳曰:衡字正平,建安初,自荊州北游許都,恃才傲逸,臧否過差,見不如己者不與語,人皆以是憎之。唯少府孔融高貴其才,上書薦之曰:「淑質貞亮,英才卓犖。初涉藝文,升堂睹奧;目所一見,輒誦於口,耳所暫聞,不忘於心。性與道合,思若有神。弘羊心計,安世默識,以衡准之,誠不足怪。」衡時年二十四。是時許都雖新建,尚饒人士。衡嘗書一刺懷之,字漫滅而無所適。或問之曰:「何不從陳長文、司馬伯達乎?」衡曰:「卿欲使我從屠沽兒輩也!」又問曰:「當今許中,誰最可者?」衡曰:「大兒有孔文舉,小兒有楊德祖。」又問:「曹公、荀令君、趙蕩寇皆足蓋世乎?」衡稱曹公不甚多;又見荀有儀容,趙有腹尺,因荅曰:「文若可借面弔喪,稚長可使監廚請客。」其意以爲荀但有貌,趙健啖肉也。於是眾人皆切齒。衡知眾不恱,將南還荊州。裝束臨發,眾人爲祖道,先設供帳於城南,自共相誡曰:「衡數不遜,今因其後到,以不起報之。」及衡至,眾人皆坐不起,衡乃號咷大哭。眾人問其故,衡曰:「行屍柩之間,能不悲乎?」衡南見劉表,表甚禮之。將軍黃祖屯夏口,祖子射與衡善,隨到夏口。祖嘉其才,每在坐,席有異賔,介使與衡談。後衡驕蹇,荅祖言徘優饒言,祖以爲罵己也,大怒,顧伍伯捉頭出。左右遂扶以去,拉而殺之。 臣松之以本傳不稱彧容貌,故載典略與衡傳以見之。又潘勗爲彧碑文,稱彧「瓌姿竒表」。張衡文士傳曰:孔融數薦衡於太祖,欲與相見,而衡疾惡之,意常憤懣。因狂疾不肯往,而數有言論。太祖聞其名,圖欲辱之,乃錄爲鼓吏。後至八月朝,大宴,賔客並會。時鼓吏擊鼓過,皆當脫其故服,易著新衣。次衡,衡擊爲漁陽參檛,容態不常,音節殊妙。坐上賔客聽之,莫不慷慨。過不易衣,吏呵之,衡乃當太祖前,以次脫衣,裸身而立,徐徐乃著褌冒畢,復擊鼓參檛,而顏色不怍。太祖大笑,告四坐曰:「本欲辱衡,衡反辱孤。」至今有漁陽參檛,自衡造也。融深責數衡,並宣太祖意,欲令與太祖相見。衡許之,曰:「當爲卿往。」至十月朝,融先見太祖,說「衡欲求見」。至日晏,衡著布單衣,疏巾履,坐太祖營門外,以杖捶地,數罵太祖。太祖敕外廄急具精馬三匹,並騎二人,謂融曰:「禰衡豎子,乃敢爾!孤殺之無異於雀鼠,顧此人素有虛名,遠近所聞,今日殺之,人將謂孤不能容。今送與劉表,視卒當何如?」乃令騎以衡置馬上,兩騎扶送至南陽。 傅子曰:衡辯於言而克於論,見荊州牧劉表日,所以自結於表者甚至,表恱之以爲上賔。衡稱表之美盈口,而論表左右不廢繩墨。於是左右因形而譖之,曰:「衡稱將軍之仁,西伯不過也,唯以爲不能斷;終不濟者,必由此也。」是言實指表智短,而非衡所言也。表不詳察,遂疏衡而逐之。衡以交絕於劉表,智窮於黃祖,身死名滅,爲天下笑者,譖之者有形也。太祖問彧:「誰能代卿爲我謀者?」彧言「荀攸、鍾繇」。先是,彧言策謀士,進戲志才。志才卒,又進郭嘉。太祖以彧爲知人,諸所進達皆稱職,唯嚴象爲楊州,韋康爲涼州,後敗亡。三輔決錄曰:象字文則,京兆人。少聦博,有膽智。以督軍御史中丞詣揚州討袁術,會術病卒,因以爲揚州刺史。建安五年,爲孫策廬江太守李術所殺,時年三十八。象同郡趙岐作三輔決錄,恐時人不盡其意,故隱其書,唯以示象。 康字元將,亦京兆人。孔融與康父端書曰:「前日元將來,淵才亮茂,雅度弘毅,偉世之器也。昨日仲將又來,懿性貞實,文愍篤誠,保家之主也。不意雙珠,近出老蚌,甚珍貴之。」端從涼州牧征爲太僕,康代爲涼州刺史,時人榮之。後爲馬超所圍,堅守歷時,救軍不至,遂爲超所殺。仲將名誕,見劉邵傳。
自太祖之迎天子也,袁紹內懷不服。紹既並河朔,天下畏其彊。太祖方東憂呂布,南拒張繡,而繡敗太祖軍於宛。紹益驕,與太祖書,其辭悖慢。太祖大怒,出入動靜變於常,眾皆謂以失利於張繡故也。鍾繇以問彧,彧曰:「公之聦明,必不追咎往事,殆有他慮。」則見太祖問之,太祖乃以紹書示彧,曰:「今將討不義,而力不敵,何如?」彧曰:「古之成敗者,誠有其才,雖弱必彊,苟非其人,雖彊易弱,劉、項之存亡,足以觀矣。今與公爭天下者,唯袁紹爾。紹貌外寬而內忌,任人而疑其心,公明達不拘,唯才所宜,此度勝也。紹遲重少決,失在後機,公能斷大事,應變無方,此謀勝也。紹御軍寬緩,法令不立,士卒雖眾,其實難用,公法令既明,賞罰必行,士卒雖寡,皆爭致死,此武勝也。紹憑世資,從容飾智,以收名譽,故士之寡能好問者多歸之,公以至仁待人,推誠心不爲虛美,行己謹儉,而與有功者無所吝惜,故天下忠正效實之士咸願爲用,此德勝也。夫以四勝輔天子,扶義征伐,誰敢不從?紹之彊其何能爲!」太祖恱。彧曰:「不先取呂布,河北亦未易圖也。」太祖曰:「然。吾所惑者,又恐紹侵擾關中,亂羌、胡,南誘蜀漢,是我獨以兗、豫抗天下六分之五也。爲將柰何?」彧曰:「關中將帥以十數,莫能相一,唯韓遂、馬超最彊。彼見山東方爭,必各擁眾自保。今若撫以恩德,遣使連和,相持雖不能乆安,比公安定山東,足以不動。鍾繇可屬以西事。則公無憂矣。」
三年,太祖既破張繡,東禽呂布,定徐州,遂與袁紹相拒。孔融謂彧曰:「紹地廣兵彊;田豐、許攸,智計之士也,爲之謀;審配、逢紀,盡忠之臣也,任其事;顏良、文丑,勇冠三軍,統其兵:殆難克乎!」彧曰:「紹兵雖多而法不整。田豐剛而犯上,許攸貪而不治。審配專而無謀,逢紀果而自用,此二人留知後事,若攸家犯其法,必不能縱也,不縱,攸必爲變。顏良、文丑,一夫之勇耳,可一戰而禽也。」
五年,與紹連戰。太祖保官渡,紹圍之。太祖軍糧方盡,書與彧,議欲還許以引紹。彧曰:「今軍食雖少,未若楚、漢在滎陽、成皋間也。是時劉、項莫肯先退,先退者勢屈也。公以十分居一之眾,畫地而守之,扼其喉而不得進,已半年矣。情見勢竭,必將有變,此用竒之時,不可失也。」太祖乃住。遂以竒兵襲紹別屯,斬其將淳于瓊等,紹退走。審配以許攸家不法,收其妻子,攸怒叛紹;顏良、文丑臨陣授首;田豐以諫見誅:皆如彧所策。
六年,太祖就谷東平之安民,糧少,不足與河北相支,欲因紹新破,以其間擊討劉表。彧曰:「今紹敗,其眾離心,宜乘其困,遂定之;而背兗、豫,遠師江、漢,若紹收其餘燼,承虛以出人後,則公事去矣。」太祖複次於河上。紹病死。太祖渡河,擊紹子譚、尚,而高幹、郭援侵略河東,關右震動,鍾繇帥馬騰等擊破之。語在繇傳。八年,太祖錄彧前後功,表封彧爲萬歲亭侯。彧別傳載太祖表曰:「臣聞慮爲功首,謀爲賞本,野績不越廟堂,戰多不逾國勛。是故典阜之錫,不後營丘,蕭何之土,先於平陽。珍策重計,古今所尚。侍中守尚書令彧,積德累行,少長無悔,遭世紛擾,懷忠念治。臣自始舉義兵,週遊征伐,與彧勠力同心,左右王略,發言授策,無施不效。彧之功業,臣由以濟,用披浮雲,顯光日月。陛下幸許,彧左右機近,忠恪祗順,如履薄冰,研精極銳,以撫庶事。天下之定,彧之功也。宜享高爵,以彰元勛。」彧固辭無野戰之勞,不通太祖表。太祖與彧書曰:「與君共事已來,立朝廷,君之相爲匡弼,君之相爲舉人,君之相爲建計,君之相爲密謀,亦以多矣。夫功未必皆野戰也,願君勿讓。」彧乃受。九年,太祖拔鄴,領兾州牧。或說太祖「宜復古置九州,則兾州所制者廣大,天下服矣。」太祖將從之,彧言曰:「若是,則兾州當得河東、馮翊、扶風、西河、幽、並之地,所奪者眾。前日公破袁尚,禽審配,海內震駭,必人人自恐不得保其土地,守其兵眾也;今使分屬兾州,將皆動心。且人多說關右諸將以閉關之計;今聞此,以爲必以次見奪。一旦生變,雖有善守者,轉相脅爲非,則袁尚得寬其死,而袁譚懷貳,劉表遂保江、漢之閒,天下未易圖也。願公急引兵先定河北,然後脩復舊京,南臨荊州,責貢之不入,則天下咸知公意,人人自安。天下大定,乃議古制,此社稷長乆之利也。」太祖遂寢九州議。
是時荀攸常爲謀主。彧兄衍以監軍校尉守鄴,都督河北事。太祖之徵袁尚也,高幹密遣兵謀襲鄴,衍逆覺,盡誅之,以功封列侯。荀氏家傳曰:衍字休若,彧第三兄。彧第四兄諶,字友若,事見袁紹傳。陳群與孔融論汝、潁人物,群曰:「荀文若、公達、休若、友若、仲豫,當今並無對。」衍子紹,位至太僕。紹子融,字伯雅,與王弼、鍾會俱知名,爲洛陽令,參大將軍軍事,與弼、會論易、老義,傳於世。諶子閎,字仲茂,爲太子文學掾。時有甲乙疑論,閎與鍾繇、王朗、袁渙議各不同。文帝與繇書曰:「袁、王國士,更爲唇齒,荀閎勁悍,往來銳師,真君侯之勍敵,左右之深憂也。」終黃門侍郎。閎從孫惲字景文,太子中庶子,亦知名。與賈充共定音律,又作易集解。仲豫名恱,朗陵長儉之少子,彧從父兄也。 張璠漢紀稱恱清虛沈靜,善於著述。建安初爲秘書監侍中,被詔刪漢書作漢紀三十篇,因事以明臧否,致有典要;其書大行於世。太祖以女妻彧長子惲,後稱安陽公主。彧及攸並貴重,皆謙沖節儉,祿賜散之宗族知舊,家無餘財。十二年,復增彧邑千戶,合二千戶。彧別傳曰:太祖又表曰:「昔袁紹侵入郊甸,戰於官渡。時兵少糧盡,圖欲還許,書與彧議,彧不聽臣。建宜住之便,恢進討之規,更起臣心,易其愚慮,遂摧大逆,覆取其眾。此彧睹勝敗之機,略不世出也。及紹破敗,臣糧亦盡,以爲河北未易圖也,欲南討劉表。彧復止臣,陳其得失,臣用反斾,遂吞凶族,克平四州。向使臣退於官渡,紹必鼓行而前,有傾覆之形,無克捷之勢。後若南征,委棄兗、豫,利既難要,將失本據。彧之二策,以亡爲存,以禍致福,謀殊功異,臣所不及也。是以先帝貴指蹤之功,薄搏獲之賞;古人尚帷幄之規,下攻拔之捷。前所賞錄,未副彧巍巍之勛,乞重平議,疇其戶邑。」彧深辭讓,太祖報之曰:「君之策謀,非但所表二事。前後謙沖,欲慕魯連先生乎?此聖人達節者所不貴也。昔介子推有言『竊人之財,猶謂之盜』。況君密謀安眾,光顯於孤者以百數乎!以二事相還而復辭之,何取謙亮之多邪!」太祖欲表彧爲三公,彧使荀攸深讓,至於十數,太祖乃止。
太祖將伐劉表,問彧策安出,彧曰:「今華夏已平,南土知困矣。可顯出宛、葉而間行輕進,以掩其不意。」太祖遂行。會表病死,太祖直趨宛、葉如彧計,表子琮以州逆降。
十七年,董昭等謂太祖宜進爵國公,九錫備物,以彰殊勛,密以咨彧。彧以爲太祖本興義兵以匡朝寧國,秉忠貞之誠,守退讓之實;君子愛人以德,不宜如此。太祖由是心不能平。會征孫權,表請彧勞軍於譙,因輒留彧,以侍中光祿大夫持節,參丞相軍事。太祖軍至濡須,彧疾留壽春,以憂薨,時年五十。諡曰敬侯。明年,太祖遂爲魏公矣。魏氏春秋曰:太祖饋彧食,發之乃空器也,於是飲藥而卒。咸熙二年,贈彧太尉。 彧別傳曰:彧自爲尚書令,常以書陳事,臨薨,皆焚毀之,故竒策密謀不得盡聞也。是時征役草創,制度多所興復,彧嘗言於太祖曰:「昔舜分命禹、稷、契、皋陶以揆庶績,教化征伐,並時而用。及高祖之初,金革方殷,猶舉民能善教訓者,叔孫通習禮儀於戎旅之閒,世祖有投戈講藝、息馬論道之事,君子無終食之閒違仁。今公外定武功,內興文學,使干戈戢睦,大道流行,國難方弭,六禮俱治,此姬旦宰周之所以速平也。既立德立功,而又兼立言,成仲尼述作之意;顯制度於當時,揚名於後世,豈不盛哉!若須武事畢而後製作,以稽治化,於事未敏。宜集天下大才通儒,考論六經,刊定傳記,存古今之學,除其煩重,以一聖真,並隆禮學,漸敦教化,則王道兩濟。」彧從容與太祖論治道,如此之類甚眾,太祖常嘉納之。彧德行周備,非正道不用心,名重天下,莫不以爲儀表,海內英儁咸宗焉。司馬宣王常稱書傳遠事,吾自耳目所從聞見,逮百數十年間,賢才未有及荀令君者也。前後所舉者,命世大才,邦邑則荀攸、鍾繇、陳群,海內則司馬宣王,及引致當世知名郗慮、華歆、王朗、荀恱、杜襲、辛毗、趙儼之儔,終爲卿相,以十數人。取士不以一揆,戲志才、郭嘉等有負俗之譏,杜畿簡傲少文,皆以智策舉之,終各顯名。荀攸後爲魏尚書令,亦推賢進士。太祖曰:「二荀令之論人,乆而益信,吾沒世不忘。」鍾繇以爲顏子既沒,能備九德,不貳其過,唯荀彧然。或問繇曰:「君雅重荀君,比之顏子,自以不及,可得聞乎?」曰:「夫明君師臣,其次友之。以太祖之聦明,每有大事,常先咨之荀君,是則古師友之義也。吾等受命而行,猶或不盡,相去顧不遠邪!」 獻帝春秋曰:董承之誅,伏後與父完書,言司空殺董承,帝方爲報怨。完得書以示彧,彧惡之,乆隱而不言。完以示妻弟樊普,普封以呈太祖,太祖陰爲之備。彧後恐事覺,欲自發之,因求使至鄴,勸太祖以女配帝。太祖曰:「今朝廷有伏後,吾女何得以配上,吾以微功見錄,位爲宰相,豈復賴女寵乎!」彧曰:「伏後無子,性又凶邪,往常與父書,言辭醜惡,可因此廢也。」太祖曰:「卿昔何不道之?」彧陽驚曰:「昔已嘗爲公言也。」太祖曰:「此豈小事而吾忘之!」彧又驚曰:「誠未語公邪!昔公在官渡與袁紹相持,恐增內顧之念,故不言爾。」太祖曰:「官渡事後何以不言?」彧無對,謝闕而已。太祖以此恨彧,而外含容之,故世莫得知。至董昭建立魏公之議,彧意不同,欲言之於太祖。及齎璽書犒軍,飲饗禮畢,彧留請閒。太祖知彧欲言封事,揖而遣之,彧遂不得言。彧卒於壽春,壽春亡者告孫權,言太祖使彧殺伏後,彧不從,故自殺。權以露布於蜀,劉備聞之,曰:「老賊不死,禍亂未已。」 臣松之案獻帝春秋雲彧欲發伏後事而求使至鄴,而方誣太祖云「昔已嘗言」。言既無征,回托以官渡之虞,俛仰之間,辭情頓屈,雖在庸人,猶不至此,何以玷累賢哲哉!凡諸云云,皆出自鄙俚,可謂以吾儕之言而厚誣君子者矣。袁暐虛罔之類,此最爲甚也。
子惲,嗣侯,官至虎賁中郎將。初,文帝與平原侯植並有擬論,文帝曲禮事彧。及彧卒,惲又與植善,而與夏侯尚不穆,文帝深恨惲。惲早卒,子甝、霬,音翼。以外甥故猶寵待。惲弟俁,御史中丞,俁弟詵,大將軍從事中郎,皆知名,早卒。荀氏家傳曰:惲字長倩,俁字叔倩,詵字曼倩,俁子寓,字景伯。世語曰:寓少與裴楷、王戎、杜默俱有名京邑,仕晉,位至尚書,名見顯著。子羽嗣,位至尚書。詵弟顗,咸熙中爲司空。晉陽秋曰:顗字景倩,幼爲姐夫陳群所異。博學洽聞,意思慎密。司馬宣王見顗,竒之,曰:「荀令君之子也。近見袁偘,亦曜卿之子也。」擢拜散騎侍郎。顗佐命晉室,位至太尉,封臨淮康公。嘗難鍾會「易無互體」,見稱於世。顗弟粲,字奉倩。何劭爲粲傳曰:粲字奉倩,粲諸兄並以儒術論議,而粲獨好言道,常以爲子貢稱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聞,然則六籍雖存,固聖人之糠秕。粲兄俁難曰:「易亦云聖人立象以盡意,繫辭焉以盡言,則微言胡爲不可得而聞見哉?」粲荅曰:「蓋理之微者,非物象之所舉也。今稱立象以盡意,此非通於意外者也。繫辭焉以盡言,此非言乎系表者也;斯則象外之意,系表之言,固蘊而不出矣。」及當時能言者不能屈也。又論父彧不如從兄攸。彧立德高整,軌儀以訓物,而攸不治外形,慎密自居而已。粲以此言善攸,諸兄怒而不能回也。太和初,到京邑與傅嘏談。嘏善名理而粲尚玄遠,宗致雖同,倉卒時或有格而不相得意。裴徽通彼我之懷,爲二家騎驛,頃之,粲與嘏善。夏侯玄亦親。常謂嘏、玄曰:「子等在世塗間,功名必勝我,但識劣我耳!」嘏難曰:「能盛功名者,識也。天下孰有本不足而末有餘者邪?」粲曰:「功名者,志局之所獎也。然則志局自一物耳,固非識之所獨濟也。我以能使子等爲貴,然未必齊子等所爲也。」粲常以婦人者,才智不足論,自宜以色爲主。驃騎將軍曹洪女有美色,粲於是娉焉,容服帷帳甚麗,專房歡宴。曆年後,婦病亡,未殯,傅嘏往喭粲;粲不哭而神傷。嘏問曰:「婦人才色並茂爲難。子之娶也,遺才而好色。此自易遇,今何哀之甚?」粲曰:「佳人難再得!顧逝者不能有傾國之色,然未可謂之易遇。」痛悼不能已,歲余亦亡,時年二十九。粲簡貴,不能與常人交接,所交皆一時俊傑。至葬夕,赴者裁十餘人,皆同時知名士也,哭之,感慟路人。惲子甝,嗣爲散騎常侍,進爵廣陽郷侯,年三十薨。子頵嗣。荀氏家傳曰:頵字溫伯,爲羽林右監,早卒。頵子崧,字景猷。晉陽秋稱崧少有志操,雅好文學,孝義和愛,在朝恪勤,位至左右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崧子羨,字令則,清和有才。尚公主,少歷顯位,年二十八爲北中郎將,徐、兗二州刺史,假節都督徐、兗、青三州諸軍事。在任十年,遇疾解職,卒於家,追贈驃騎將軍。羨孫伯子,今御史中丞也。霬官至中領軍,薨,諡曰貞侯,追贈驃騎將軍。子愷嗣。霬妻,司馬景王、文王之妹也,二王皆與親善。咸熙中,開建五等,霬以著勛前朝,改封愷南頓子。荀氏家傳曰:愷,晉武帝時爲侍中。 於寶晉紀曰:武帝使侍中荀顗、和嶠俱至東宮,觀察太子。顗還稱太子德識進茂,而嶠雲聖質如初。孫盛曰「遣荀勗」,其餘語則同。 臣松之案和嶠爲侍中,荀顗亡沒乆矣。荀勗位亞台司,不與嶠同班,無縁方稱侍中。二書所云,皆爲非也。考其時位,愷寔當之。愷位至征西大將軍。愷兄憺,少府。弟悝,護軍將軍,追贈車騎大將軍。
    荀攸傳
荀攸字公達,彧從子也。祖父曇,廣陵太守。荀氏家傳曰:曇字元智。兄昱,字伯脩。張璠漢紀稱昱、曇並傑俊有殊才。昱與李膺、王暢、杜密等號爲八俊,位至沛相。攸父彝,州從事。彝於彧爲從祖兄弟。攸少孤。及曇卒,故吏張權求守曇墓。攸年十三,疑之,謂叔父衢曰:「此吏有非常之色,殆將有奸!」衢寤,乃推問,果殺人亡命。由是異之。魏書曰:攸年七八歲,衢曾醉,誤傷攸耳;而攸出入遊戲,常避護不欲令衢見。衢後聞之,乃驚其夙智如此。 荀氏家傳曰:衢子祈,字伯旗,與族父愔俱著名。祈與孔融論肉刑,愔與孔融論聖人優劣,並在融集。祈位至濟陰太守;愔後征有道,至丞相祭酒。
何進秉政,征海內名士攸等二十餘人。攸到,拜黃門侍郎。董卓之亂,關東兵起,卓徙都長安。攸與議郎鄭泰、何顒、侍中種輯、越騎校尉伍瓊等謀曰:「董卓無道,甚於桀紂,天下皆怨之,雖資彊兵,實一匹夫耳。今直刺殺之以謝百姓,然後據殽、函,輔王命,以號令天下,此桓文之舉也。」事垂就而覺,收顒、攸系獄,顒憂懼自殺,張璠漢紀曰:顒字伯求,少與郭泰、賈彪等遊學洛陽,泰等與同風好。顒顯名太學,於是中朝名臣太傅陳蕃、司隸李膺等皆深接之。及黨事起,顒亦名在其中,乃變名姓亡匿汝南間,所至皆交結其豪桀。顒既竒太祖而知荀彧,袁紹慕之,與爲奔走之友。是時天下士大夫多遇黨難,顒常歲再三私入洛陽,從紹計議,爲諸窮窘之士解釋患禍。而袁術亦豪俠,與紹爭名。顒未常造術,術深恨之。 漢末名士錄曰:術嘗於眾坐數顒三罪,曰:「王德彌先覺儁老,名德高亮,而伯求踈之,是一罪也。許子遠凶淫之人,性行不純,而伯求親之,是二罪也。郭、賈寒窶,無他資業,而伯求肥馬輕裘,光曜道路,是三罪也。」陶丘洪曰:「王德彌大賢而短於濟時,許子遠雖不純而赴難不憚濡足。伯求舉善則以德彌爲首,濟難則以子遠爲宗。且伯求嘗爲虞偉高手刃復仇,義名奮發。其怨家積財巨萬,文馬百駟,而欲使伯求羸牛疲馬,頓伏道路,此爲披其胸而假仇敵之刃也。」術意猶不平。後與南陽宗承會於闕下,術發怒曰:「何伯求,凶德也,吾當殺之。」承曰:「何生英俊之士,足下善遇之,使延令名於天下。」術乃止。後黨禁除解,辟司空府。每三府掾屬會議,顒策謀有餘,議者皆自以爲不及。遷北軍中候,董卓以爲長史。後荀彧爲尚書令,遣人迎叔父司空爽喪,使並置顒屍,而葬之於爽冢傍。攸言語飲食自若,會卓死得免。魏書雲攸使人說卓得免,與此不同。棄官歸,復辟公府,舉高第,遷任城相,不行。攸以蜀漢險固,人民殷盛,乃求爲蜀郡太守,道絕不得至,駐荊州。
太祖迎天子都許,遺攸書曰:「方今天下大亂,智士勞心之時也,而顧觀變蜀漢,不已乆乎!」於是征攸爲汝南太守,入爲尚書。太祖素聞攸名,與語大恱,謂荀彧,鍾繇曰:「公達,非常人也,吾得與之計事,天下當何憂哉!」以爲軍師。建安三年,從征張繡。攸言於太祖曰:「繡與劉表相恃爲彊,然繡以游軍仰食於表,表不能供也,勢必離。不如緩軍以待之,可誘而致也;若急之,其勢必相救。」太祖不從,遂進軍之穰,與戰。繡急,表果救之。軍不利。太祖謂攸曰:「不用君言至是。」乃設竒兵復戰,大破之。
是歲,太祖自宛征呂布,魏書曰:議者雲表、繡在後而還襲呂布,其危必也。攸以爲表、繡新破,勢不敢動。布驍猛,又恃袁術,若從橫淮、泗間,豪傑必應之。今乘其初叛,眾心未一,往可破也。太祖曰:「善。」比行,布以敗劉備,而臧霸等應之。至下邳,布敗退固守,攻之不拔,連戰,士卒疲,太祖欲還。攸與郭嘉說曰:「呂布勇而無謀,今三戰皆北,其銳氣衰矣。三軍以將爲主,主衰則軍無奮意。夫陳宮有智而遲,今及布氣之未復,宮謀之未定,進急攻之,布可拔也。」乃引沂、泗灌城,城潰,生禽布。
後從救劉延於白馬,攸畫策斬顏良。語在武紀。太祖拔白馬還,遣輜重循河而西。袁紹渡河追,卒與太祖遇。諸將皆恐,說太祖還保營,攸曰:「此所以禽敵,柰何去之!」太祖目攸而笑。遂以輜重餌賊,賊競奔之,陣亂。乃縱步騎擊,大破之,斬其騎將文丑,太祖遂與紹相拒於官渡。軍食方盡,攸言於太祖曰:「紹運車旦暮至,其將韓 26ce3.gif 或作韓猛,或雲韓若,未詳孰是。太祖曰:「誰可使?」攸曰:「徐晃可。」乃遣晃及史渙邀擊破走之,燒其輜重。會許攸來降,言紹遣淳于瓊等將萬餘兵迎運糧,將驕卒惰,可要擊也。眾皆疑。唯攸與賈詡勸太祖。太祖乃留攸及曹洪守。太祖自將攻破之,盡斬瓊等。紹將張郃、高覽燒攻櫓降,紹遂棄軍走。郃之來,洪疑不敢受,攸謂洪曰:「郃計不用,怒而來,君何疑?」乃受之。
七年,從討袁譚、尚於黎陽。明年,太祖方征劉表,譚、尚爭兾州。譚遣辛毗乞降請救,太祖將許之,以問群下。群下多以爲表彊,宜先平之,譚、尚不足憂也。攸曰:「天下方有事,而劉表坐保江、漢之閒,其無四方志可知矣。袁氏據四州之地,帶甲十萬,紹以寬厚得眾,借使二子和睦以守其成業,則天下之難未息也。今兄弟遘惡,其勢不兩全。若有所並則力專,力專則難圖也。及其亂而取之,天下定矣,此時不可失也。」太祖曰:「善。」乃許譚和親,遂還擊破尚。其後譚叛,從斬譚於南皮。兾州平,太祖表封攸曰:「軍師荀攸,自初佐臣,無征不從,前後克敵,皆攸之謀也。」於是封陵樹亭侯。十二年,下令大論功行封,太祖曰:「忠正密謀,撫寧內外,文若是也。公達其次也。」增邑四百,並前七百戶,魏書曰:太祖自柳城還,過攸舍,稱述攸前後謀謨勞勛,曰:「今天下事略已定矣,孤願與賢士大夫共饗其勞。昔高祖使張子房自擇邑三萬戶,今孤亦欲君自擇所封焉。」轉爲中軍師。魏國初建,爲尚書令。
攸深密有智防,自從太祖征伐,常謀謩帷幄,時人及子弟莫知其所言。魏書曰:攸姑子辛韜曾問攸說太祖取兾州時事。攸曰:「佐治爲袁譚乞降,王師自往平之,吾何知焉?」自是韜及內外莫敢復問軍國事也。太祖每稱曰:「公達外愚內智,外怯內勇,外弱內彊,不伐善,無施勞,智可及,愚不可及,雖顏子、寗武不能過也。」文帝在東宮,太祖謂曰:「荀公達,人之師表也,汝當盡禮敬之。」攸曾病,世子問病,獨拜床下,其見尊異如此。攸與鍾繇善,繇言:「我每有所行,反覆思惟,自謂無以易;以咨公達,輒復過人意。」公達前後凡畫竒策十二,唯繇知之。繇撰集未就,會薨,故世不得盡聞也。臣松之案:攸亡後十六年,鍾繇乃卒,撰攸竒策,亦有何難?而年造八十,猶雲未就,遂使攸從征機策之謀不傳於世,惜哉!攸從征孫權,道薨。太祖言則流涕。魏書曰:時建安十九年,攸年五十八。計其年大彧六歲。 魏書載太祖令曰:「孤與荀公達週遊二十餘年,無毫毛可非者。」又曰:「荀公達真賢人也,所謂『溫良恭儉讓以得之』。孔子稱『晏平仲善與人交,乆而敬之』,公達即其人也。」 傅子曰:或問近世大賢君子,荅曰:「荀令君之仁,荀軍師之智,斯可謂近世大賢君子矣。荀令君仁以立德,明以舉賢,行無諂黷,謀能應機。孟軻稱『五百年而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命世者』,其荀令君乎!太祖稱『荀令君之進善,不進不休,荀軍師之去惡,不去不止』也。」
長子緝,有攸風,早沒。次子適嗣,無子,絕。黃初中,紹封攸孫彪爲陵樹亭侯,邑三百戶,後轉封丘陽亭侯。正始中,追諡攸曰敬侯。
    賈詡傳
賈詡字文和,武威姑臧人也。少時人莫知,唯漢陽閻忠異之,謂詡有良、平之竒。九州春秋曰:中平元年,車騎將軍皇甫嵩既破黃巾,威震天下。閻忠時罷信都令,說嵩曰:「夫難得而易失者時也,時至而不旋踵者機也,故聖人常順時而動,智者必因機以發。今將軍遭難得之運,蹈易解之機,而踐運不撫,臨機不發,將何以享大名乎?」嵩曰:「何謂也?」忠曰:「天道無親,百姓與能,故有高人之功者,不受庸主之賞。今將軍授鉞於初春,收功於末冬,兵動若神,謀不再計,旬月之間,神兵電掃,攻堅易於折枯,摧敵甚於湯雪,七州席捲,屠三十六萬方,夷黃巾之師,除邪害之患,或封戶刻石,南向以報德,威震本朝,風馳海外。是以群雄回首,百姓企踵,雖湯武之舉,未有高於將軍者。身建高人之功,北面以事庸主,將何以圖安?」嵩曰:「心不忘忠,何爲不安?」忠曰:「不然。昔韓信不忍一飧之遇,而棄三分之利,拒蒯通之忠,忽鼎跱之勢,利劍已揣其喉,乃嘆息而悔,所以見烹於兒女也。今主勢弱於劉、項,將軍權重於淮陰,指麾可以振風雲,叱吒足以興雷電;赫然奮發,因危抵頹,崇恩以綏前附,振武以臨後服;征兾方之士,動七州之眾,羽檄先馳於前,大軍震響於後,蹈跡漳河,飲馬孟津,舉天網以網羅京都,誅閹宦之罪,除群怨之積忿,解乆危之倒懸。如此則攻守無堅城,不招必影從,雖兒童可使奮空拳以致力,女子可使其褰裳以用命,況厲智能之士,因迅風之勢,則大功不足合,八方不足同也。功業已就,天下已順,乃燎於上帝,告以天命,混齊六合,南面以制,移神器於己家,推亡漢以定祚,實神機之至決,風發之良時也。夫木朽不雕,世衰難佐,將軍雖欲委忠難佐之朝,雕畫朽敗之木,猶逆坂而走丸,必不可也。方今權宦群居,同惡如市,主上不自由,詔命出左右。如有至聦不察,機事不先,必嬰後悔,亦無及矣。」嵩不從,忠乃亡去。 英雄記曰:涼州賊王國等起兵,共劫忠爲主,統三十六部,號車騎將軍。忠感慨發病而死。察孝廉爲郎,疾病去官,西還至汧,道遇叛氐,同行數十人皆爲所執。詡曰:「我段公外孫也,汝別埋我,我家必厚贖之。」時太尉段熲,昔乆爲邊將,威震西土,故詡假以懼氐。氐果不敢害,與盟而送之,其餘悉死。詡實非段甥,權以濟事,咸此類也。
董卓之入洛陽,詡以太尉掾爲平津都尉,遷討虜校尉。卓婿中郎將牛輔屯陝,詡在輔軍。卓敗,輔又死,眾恐懼,校尉李傕、郭汜、張濟等欲解散,間行歸郷里。詡曰:「聞長安中議欲盡誅涼州人,而諸君棄眾單行,即一亭長能束君矣。不如率眾而西,所在收兵,以攻長安,爲董公報仇,幸而事濟,奉國家以征天下,若不濟,走未後也。」眾以爲然。傕乃西攻長安。語在卓傳。臣松之以爲傳稱「仁人之言,其利博哉」!然則不仁之言,理必反是。夫仁功難著,而亂源易成,是故有禍機一發而殃流百世者矣。當是時,元惡既梟,天地始開,致使厲階重結,大梗殷流,邦國遘殄悴之哀,黎民嬰周余之酷,豈不由賈詡片言乎?詡之罪也,一何大哉!自古兆亂,未有如此之甚。後詡爲左馮翊,傕等欲以功侯之,詡曰:「此救命之計,何功之有!」固辭不受。又以爲尚書僕射,詡曰:「尚書僕射,官之師長,天下所望,詡名不素重,非所以服人也。縱詡昧於榮利,柰國朝何!」乃更拜詡尚書,典選舉,多所匡濟,傕等親而憚之。獻帝紀曰:郭汜、樊稠與傕互相違戾,欲鬬者數矣。詡輒以道理責之,頗受詡言。 魏書曰:詡典選舉,多選舊名以爲令仆,論者以此多詡。會母喪去官,拜光祿大夫。傕、汜等鬬長安中,獻帝紀曰:傕等與詡議,迎天子置其營中。詡曰:「不可。脅天子,非義也。」傕不聽。張繡謂詡曰:「此中不可乆處,君胡不去?」詡曰:「吾受國恩,義不可背。卿自行,我不能也。」傕復請詡爲宣義將軍。獻帝紀曰:傕時召羌、胡數千人,先以御物繒彩與之,又許以宮人婦女,欲令攻郭汜。羌、胡數來窺省門,曰:「天子在中邪!李將軍許我宮人美女,今皆安在?」帝患之,使詡爲之方計。詡乃密呼羌、胡大帥飲食之,許以封爵重寶,於是皆引去。傕由此衰弱。傕等和,出天子,祐護大臣,詡有力焉。獻帝紀曰:天子既東,而李傕來追,王師敗績。司徒趙溫、太常王偉、衛尉周忠、司隸榮邵皆爲傕所嫌,欲殺之。詡謂傕曰:「此皆天子大臣,卿柰何害之?」傕乃止。天子既出,詡上還印綬。是時將軍段煨屯華陰,典略稱煨在華陰時,脩農事,不虜略。天子東還,煨迎道貢遺周急。 獻帝紀曰:後以煨爲大鴻臚光祿大夫,建安十四年,以壽終。與詡同郡,遂去傕托煨。詡素知名,爲煨軍所望。煨內恐其見奪,而外奉詡禮甚備,詡愈不自安。
張繡在南陽,詡陰結繡,繡遣人迎詡。詡將行,或謂詡曰:「煨待君厚矣,君安去之?」詡曰:「煨性多疑,有忌詡意,禮雖厚,不可恃,乆將爲所圖。我去必喜,又望吾結大援於外,必厚吾妻子。繡無謀主,亦願得詡,則家與身必俱全矣。」詡遂往,繡執子孫禮,煨果善視其家。詡說繡與劉表連和。傅子曰:詡南見劉表,表以客禮待之。詡曰:「表,平世三公才也;不見事變,多疑無決,無能爲也。」太祖比征之,一朝引軍退,繡自追之。詡謂繡曰:「不可追也,追必敗。」繡不從,進兵交戰,大敗而還。詡謂繡曰:「促更追之,更戰必勝。」繡謝曰:「不用公言,以至於此。今已敗,柰何復追?」詡曰:「兵勢有變,亟往必利。」繡信之,遂收散卒赴追,大戰,果以勝還。問詡曰:「繡以精兵追退軍,而公曰必敗;退以敗卒擊勝兵,而公曰必克。悉如公言,何其反而皆驗也?」詡曰:「此易知耳。將軍雖善用兵,非曹公敵也。軍雖新退,曹公必自斷後;追兵雖精,將既不敵,彼士亦銳,故知必敗。曹公攻將軍無失策,力未盡而退,必國內有故;已破將軍,必輕軍速進,縱留諸將斷後,諸將雖勇,亦非將軍敵,故雖用敗兵而戰必勝也。」繡乃服。是後,太祖拒袁紹於官渡,紹遣人招繡,並與詡書結援。繡欲許之,詡顯於繡坐上謂紹使曰:「歸謝袁本初,兄弟不能相容,而能容天下國士乎?」繡驚懼曰:「何至於此!」竊謂詡曰:「若此,當何歸?」詡曰:「不如從曹公。」繡曰:「袁彊曹弱,又與曹爲仇,從之如何?」詡曰:「此乃所以宜從也。夫曹公奉天子以令天下,其宜從一也。紹彊盛,我以少眾從之,必不以我爲重。曹公眾弱,其得我必喜,其宜從二也。夫有霸王之志者,固將釋私怨,以明德於四海,其宜從三也。願將軍無疑!」繡從之,率眾歸太祖。太祖見之,喜,執詡手曰:「使我信重於天下者,子也。」表詡爲執金吾,封都亭侯,遷兾州牧。兾州未平,留參司空軍事。袁紹圍太祖於官渡,太祖糧方盡,問詡計焉出,詡曰:「公明勝紹,勇勝紹,用人勝紹,決機勝紹,有此四勝而半年不定者,但顧萬全故也。必決其機,須臾可定也。」太祖曰:「善。」乃並兵出,圍擊紹三十餘里營,破之。紹軍大潰,河北平。
太祖領兾州牧,徙詡爲太中大夫。建安十三年,太祖破荊州,欲順江東下。詡諫曰:「明公昔破袁氏,今收漢南,威名遠著,軍勢既大;若乘舊楚之饒,以饗吏士,撫安百姓,使安土樂業,則可不勞眾而江東稽服矣。」太祖不從,軍遂無利。臣松之以爲詡之此謀,未合當時之宜。於時韓、馬之徒尚狼顧關右,魏武不得安坐郢都以威懷吳會,亦已明矣。彼荊州者,孫、劉之所必爭也。荊人服劉主之雄姿,憚孫權之武略,爲日既乆,誠非曹氏諸將所能抗禦。故曹仁守江陵,敗不旋踵,何撫安之得行,稽服之可期?將此既新平江、漢,威懾揚、越,資劉表水戰之具,藉荊楚檝櫂之手,實震盪之良會,廓定之大機。不乘此取吳,將安俟哉?至於赤壁之敗,蓋有運數。實由疾疫大興,以損凌厲之鋒,凱風自南,用成焚如之勢。天實爲之,豈人事哉?然則魏武之東下,非失筭也。詡之此規,爲無當矣。魏武后克平張魯,蜀中一日數十驚,劉備雖斬之而不能止,由不用劉曄之計,以失席捲之會,斤石既差,悔無所及,即亦此事之類也。世咸謂劉計爲是,即愈見賈言之非也。太祖後與韓遂、馬超戰於渭南,超等索割地以和,並求任子。詡以爲可偽許之。又問詡計策,詡曰:「離之而已。」太祖曰:「解。」一承用詡謀。語在武紀。卒破遂、超,詡本謀也。
是時,文帝爲五官將,而臨菑侯植才名方盛,各有黨與,有奪宗之議。文帝使人問詡自固之術,詡曰:「願將軍恢崇德度,躬素士之業,朝夕孜孜,不違子道。如此而已。」文帝從之,深自砥礪。太祖又嘗屏除左右問詡,詡嘿然不對。太祖曰:「與卿言而不荅,何也?」詡曰:「屬適有所思,故不即對耳。」太祖曰:「何思?」詡曰:「思袁本初、劉景升父子也。」太祖大笑,於是太子遂定。詡自以非太祖舊臣,而策謀深長,懼見猜疑,闔門自守,退無私交,男女嫁娶,不結高門,天下之論智計者歸之。
文帝即位,以詡爲太尉,魏略曰:文帝得詡之對太祖,故即位首登上司。荀勗別傳曰:晉司徒闕,武帝問其人於勗。荅曰:「三公具瞻所歸,不可用非其人。昔魏文帝用賈詡爲三公,孫權笑之。」進爵魏壽郷侯,增邑三百,並前八百戶。又分邑二百,封小子訪爲列侯。以長子穆爲駙馬都尉。帝問詡曰:「吾欲伐不從命以一天下,吳、蜀何先?」對曰:「攻取者先兵權,建本者尚德化。陛下應期受禪,撫臨率土,若綏之以文德而俟其變,則平之不難矣。吳、蜀雖蕞爾小國,依岨山水,劉備有雄才,諸葛亮善治國,孫權識虛實,陸議見兵勢,據險守要,汎舟江湖,皆難卒謀也。用兵之道,先勝後戰,量敵論將,故舉無遺策。臣竊料群臣,無備、權對,雖以天威臨之,未見萬全之勢也。昔舜舞干戚而有苗服,臣以爲當今宜先文後武。」文帝不納。後興江陵之役,士卒多死。詡年七十七,薨,諡曰肅侯。子穆嗣,歷位郡守。穆薨,子模嗣。世語曰:模,晉惠帝時爲散騎常侍、護軍將軍,模子胤,胤弟龕,從弟疋,皆至大官,並顯於晉也。
評曰:荀彧清秀通雅,有王佐之風,然機鑒先識,未能充其志也。世之論者,多譏彧協規魏氏,以傾漢祚;君臣易位,實彧之由。雖晚節立異,無救運移;功既違義,識亦疚焉。陳氏此評,蓋亦同乎世識。 臣松之以爲斯言之作,誠未得其遠大者也。彧豈不知魏武之志氣,非衰漢之貞臣哉?良以於時王道既微,橫流已及,雄豪虎視,人懷異心,不有撥亂之資,仗順之略,則漢室之亡忽諸,黔首之類殄矣。夫欲翼贊時英,一匡屯運,非斯人之與而誰與哉?是故經綸急病,若救身首,用能動於嶮中,至於大亨,蒼生蒙舟航之接,劉宗延二紀之祚,豈非荀生之本圖,仁恕之遠致乎?及至霸業既隆,翦漢跡著,然後亡身殉節,以申素情,全大正於當年,布誠心於百代,可謂任重道遠,志行義立。謂之未充,其殆誣歟!荀攸、賈詡,庶乎筭無遺策,經達權變,其良、平之亞與!臣松之以爲列傳之體,以事類相從。張子房青雲之士,誠非陳平之倫。然漢之謀臣,良、平而已。若不共列,則余無所附,故前史合之,蓋其宜也。魏氏如詡之儔,其比幸多,詡不編程、郭之篇,而與二荀並列;失其類矣。且攸、詡之爲人,其猶夜光之與蒸燭乎!其照雖均,質則異焉。今荀、賈之評,共同一稱,尤失區別之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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