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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休竹客

[二十四史] 三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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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7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三國志   卷三十一‧蜀書一 劉二牧傳第一     劉焉傳子璋
劉焉字君郎,江夏竟陵人也,漢魯恭王之後裔,章帝元和中徙封竟陵,支庶家焉。焉少仕州郡,以宗室拜中郎,後以師祝公喪去官。臣松之案:祝公,司徒祝恬也。居陽城山,積學敎授,舉賢良方正,辟司徒府,歷雒陽令、兾州刺史、南陽太守、宗正、太常。焉睹靈帝政治衰缺,王室多故,乃建議言:「刺史、太守,貨賂爲官,割剝百姓,以致離叛。可選清名重臣以爲牧伯,鎮安方夏。」焉內求交阯牧,欲避世難。議未即行,侍中廣漢董扶私謂焉曰:「京師將亂,益州分野有天子氣。」焉聞扶言,意更在益州。會益州刺史郤儉賦斂煩擾,儉,郤正祖也。謠言遠聞,而并州殺刺史張壹,涼州殺刺史耿鄙,焉謀得施。出爲監軍使者,領益州牧,封陽城侯,當收儉治罪;續漢書曰:是時用劉虞爲幽州,劉焉爲益州,劉表爲荊州,賈琮爲兾州。虞等皆海內清名之士,或從列卿尚書以選爲牧伯,各以本秩居任。舊典:傳車參駕,施赤爲帷裳。 臣松之案:靈帝崩後,義軍起,孫堅殺荊州刺史王叡,然後劉表爲荊州,不與焉同時也。漢靈帝紀曰:帝引見焉,宣示方略,加以賞賜,敕焉爲益州刺史。前刺史劉儁、郤儉皆貪殘放濫,取受狼藉,元元無聊,呼嗟充野,焉到便收攝行法,以示萬姓,勿令漏露,使癰疽決潰,爲國生梗。焉受命而行,以道路不通,住荊州東界。扶亦求爲蜀郡西部屬國都尉,及太倉令會巴西趙韙去官,俱隨焉。陳壽益部耆舊傳曰:董扶字茂安。少從師學,兼通數經,善歐陽尚書,又事聘士楊厚,究極圖讖。遂至京師,遊覽太學,還家講授,弟子自遠而至。永康元年,日有蝕之,詔舉賢良方正之士,策問得失。左馮翊趙謙等舉扶,扶以病不詣,遙於長安上封事,遂稱疾篤歸家。前後宰府十辟,公車三征,再舉賢良方正、博士、有道皆不就,名稱尤重。大將軍何進表薦扶曰:「資游、夏之德,述孔氏之風,內懷焦、董消復之術。方今並、涼騷擾,西戎蠢叛,宜敕公車特召,待以異禮,咨謀竒策。」於是靈帝征扶,即拜侍中。在朝稱爲儒宗,甚見器重。求爲蜀郡屬國都尉。扶出一歲而靈帝崩,天下大亂。後去官,年八十二卒於家。始扶發辭抗論,益部少雙,故號曰致止,言人莫能當,所至而談止也。後丞相諸葛亮問秦宓以扶所長,宓曰:「董扶褒秋毫之善,貶纖芥之惡。」
是時梁州逆賊馬相、趙祗等於綿竹縣自號黃巾,合聚疲役之民,一二日中得數千人,先殺綿竹令李升,吏民翕集合萬餘人,便前破雒縣,攻益州殺儉,又到蜀郡、犍爲,旬月之間,破壞三郡。相自稱天子,眾以萬數。州從事賈龍素領兵數百人在犍爲東界,攝斂吏民,得千餘人,攻相等,數日破走,州界清靜。龍乃選吏卒迎焉。焉徙治綿竹,撫納離叛,務行寬惠,陰圖異計。張魯母始以鬼道,又有少容,常往來焉家,故焉遣魯爲督義司馬,住漢中,斷絕谷閣,殺害漢使。焉上書言米賊斷道,不得復通,又托他事殺州中豪強王咸、李權等十餘人,以立威刑。益部耆舊雜記曰:李權字伯豫,爲臨邛長。子福。見犍爲楊戲輔臣贊。犍爲太守任岐及賈龍由此反攻焉,焉擊殺岐、龍。英雄記曰:劉焉起兵,不與天下討董卓,保州自守。犍爲太守任岐自稱將軍,與從事陳超舉兵擊焉,焉擊破之。董卓使司徒趙謙將兵向州,說校尉賈龍,使引兵還擊焉,焉出青羌與戰,故能破殺。岐、龍等皆蜀郡人。
焉意漸盛,造作乘輿車具千餘乘。荊州牧劉表表上焉有似子夏在西河疑聖人之論。時焉子范爲左中郎將,誕治書御史,璋爲奉車都尉,皆從獻帝在長安,英雄記曰:范父焉爲益州牧,董卓所徵發,皆不至。收范兄弟三人,鏁械於郿塢,爲陰獄以系之。惟小子別部司馬瑁素隨焉。獻帝使璋曉諭焉,焉留璋不遣。典略曰:時璋爲奉車都尉,在京師。焉託疾召璋,璋自表省焉,焉遂留璋不還。時征西將軍馬騰屯郿而反,焉及范與騰通謀,引兵襲長安。范謀泄,奔槐里,騰敗,退還涼州,范應時見殺,於是收誕行刑。英雄記曰:范從長安亡之馬騰營,從焉求兵。焉使校尉孫肇將兵往助之,敗於長安。議郎河南龐羲與焉通家,乃募將焉諸孫入蜀。時焉被天火燒城,車具盪盡,延及民家。焉徙治成都,既痛其子,又感祅災,興平元年,癕疽發背而卒。州大吏趙韙等貪璋溫仁,共上璋爲益州刺史,詔書因以爲監軍使者,領益州牧,以韙爲征東中郎將,率眾擊劉表。英雄記曰:焉死,子璋代爲刺史。會長安拜潁川扈瑁爲刺史,入漢中。荊州別駕劉闔,璋將沈彌、婁發、甘寧反,擊璋不勝,走入荊州。璋使趙韙進攻荊州,屯朐 43f0.gif 。上蠢,下如振反。
璋,字季玉,既襲焉位,而張魯稍驕恣,不承順璋,璋殺魯母及弟,遂爲仇敵。璋累遣龐羲等攻魯,數爲所破。魯部曲多在巴西,故以羲爲巴西太守,領兵御魯。英雄記曰:龐羲與璋有舊,又免璋諸子於難,故璋厚德羲,以羲爲巴西太守,遂專權勢。後羲與璋情好攜隙,趙韙稱兵內向,眾散見殺,皆由璋明斷少而外言入故也。英雄記曰:先是,南陽、三輔人流入益州數萬家,收以爲兵,名曰東州兵。璋性寬柔,無威略,東州人侵暴舊民,璋不能禁,政令多闕,益州頗怨。趙韙素得人心,璋委任之。韙因民怨謀叛,乃厚賂荊州請和,陰結州中大姓,與俱起兵,還擊璋。蜀郡、廣漢、犍爲皆應韙。璋馳入成都城守,東州人畏韙,咸同心併力助璋,皆殊死戰,遂破反者,進攻韙於江州。韙將龐樂、李異反殺韙軍,斬韙。 漢獻帝春秋曰:漢朝聞益州亂,遣五官中郎將牛亶爲益州刺史;征璋爲卿,不至。璋聞曹公征荊州,已定漢中,遣河內陰溥致敬於曹公。加璋振威將軍,兄瑁平寇將軍。瑁狂疾物故。臣松之案:魏台訪「物故」之義,高堂隆荅曰:「聞之先師:物,無也;故,事也;言無復所能於事也。」璋復遣別駕從事蜀郡張肅送叟兵三百人並雜御物於曹公,曹公拜肅爲廣漢太守。璋復遣別駕張松詣曹公,曹公時已定荊州,走先主,不復存錄松,松以此怨。會曹公軍不利於赤壁,兼以疫死。松還,疵毀曹公,勸璋自絕,漢書春秋曰:張松見曹公,曹公方自矜伐,不存錄松。松歸,乃勸璋自絕。 習鑿齒曰:昔齊桓一矜其功而叛者九國,曹操暫自驕伐而天下三分,皆勤之於數十年之內而棄之於俯仰之頃,豈不惜乎!是以君子勞謙日仄,慮以下人,功高而居之以讓,勢尊而守之以卑。情近於物,故雖貴而人不猒其重;德洽群生,故業廣而天下愈欣其慶。夫然,故能有以富貴,保其功業,隆顯當時,傳福百世,何驕矜之有哉!君子是以知曹操之不能遂兼天下者也。因說璋曰:「劉豫州,使君之肺腑,可與交通。」璋皆然之,遣法正連好先主,尋又令正及孟達送兵數千助先主守御,正遂還。後松復說璋曰:「今州中諸將龐羲、李異等皆恃功驕豪,欲有外意,不得豫州,則敵攻其外,民攻其內,必敗之道也。」璋又從之,遣法正請先主。璋主簿黃權陳其利害,從事廣漢王累自倒縣於州門以諫,璋一無所納,敕在所供奉先主,先主入境如歸。先主至江州北,由墊江水墊音徒協反。詣涪,音浮。去成都三百六十里,是歲建安十六年也。璋率步騎三萬餘人,車乘帳幔,精光耀日,往就與會;先主所將將士,更相之適,歡飲百餘日。璋資給先主,使討張魯,然後分別。吳書曰:璋以米二十萬斛,騎千匹,車千乘,繒絮錦帛,以資送劉備。
明年,先主至葭萌,還兵南向,所在皆克。十九年,進圍成都數十日,城中尚有精兵三萬人,谷帛支一年,吏民咸欲死戰。璋言:「父子在州二十餘年,無恩德以加百姓。百姓攻戰三年,肌膏草野者,以璋故也,何心能安!」遂開城出降,群下莫不流涕。先主遷璋於南郡公安,盡歸其財物、故佩振威將軍印綬。孫權殺關羽,取荊州,以璋爲益州牧,駐秭歸。璋卒,南中豪率雍闓據益郡反,附於吳。權復以璋子闡爲益州刺史,處交、益界首。丞相諸葛亮平南土,闡還吳,爲御史中丞。吳書雲闡一名緯,爲人恭恪,輕財愛義,有仁讓之風,後疾終於家。
初,璋長子循妻,龐羲女也。先主定蜀,羲爲左將軍司馬,璋時從羲啟留循,先主以爲奉車中郎將。是以璋二子之後,分在吳、蜀。
評曰:昔魏豹聞許負之言則納薄姬於室,孔衍漢魏春秋曰:許負,河內溫縣之婦人,漢高祖封爲明雌亭侯。 臣松之以爲今東人呼母爲負,衍以許負爲婦人,如爲有似,然漢高祖時封皆列侯,未有郷亭之爵,疑此封爲不然。劉歆見圖讖之文則名字改易,終於不免其身,而慶鍾二主。此則神明不可虛要,天命不可妄兾,必然之驗也。而劉焉聞董扶之辭則心存益土,聽相者之言則求婚吳氏,遽造輿服,圖竊神器,其惑甚矣。璋才非人雄,而據土亂世,負乘致寇,自然之理,其見奪取,非不幸也。張璠曰:劉璋愚弱而守善言,斯亦宋襄公、徐偃王之徒,未爲無道之主也。張松、法正,雖有君臣之義不正,然固已委名附質,進不顯陳事勢,若韓嵩、劉先之說劉表,退不告絕奔亡,若陳平、韓信之去項羽,而兩端攜貳,爲謀不忠,罪之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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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三國志   卷三十二‧蜀書二 先主傳第二  先主姓劉,諱備,字玄德,涿郡涿縣人,漢景帝子中山靖王勝之後也。勝子貞,元狩六年封涿縣陸城亭侯。坐酎金失侯,因家焉。典略曰:備本臨邑侯枝屬也。先主祖雄,父弘,世仕州郡。雄舉孝廉,官至東郡范令。
先主少孤,與母販履織席爲業。舍東南角籬上有桑樹生高五丈余,遙望見童童如小車蓋,往來者皆怪此樹非凡,或謂當出貴人。漢晉春秋曰:涿人李定云:「此家必出貴人。」先主少時與宗中諸小兒於樹下戲,言:「吾必當乘此羽葆蓋車。」叔父子敬謂曰:「汝勿妄語,滅吾門也!」年十五,母使行學,與同宗劉德然、遼西公孫瓚俱事故九江太守同郡盧植。德然父元起常資給先主,與德然等。元起妻曰:「各自一家,何能常爾邪!」起曰:「吾宗中有此兒,非常人也。」而瓚深與先主相友。瓚年長,先主以兄事之。先主不甚樂讀書,喜狗馬、音樂、美衣服。身長七尺五寸,垂手下膝,顧自見其耳。少語言,善下人,喜怒不形於色。好交結豪俠,年少爭附之。中山大商張世平、蘇雙等貲累千金,販馬周旋於涿郡,見而異之,乃多與之金財。先主由是得用合徒眾。
靈帝末,黃巾起,州郡各舉義兵,先主率其屬從校尉鄒靖討黃巾賊有功,除安喜尉。典略曰:平原劉子平知備有武勇,時張純反叛,青州被詔,遣從事將兵討純,過平原,子平薦備於從事,遂與相隨,遇賊於野,備中創陽死,賊去後,故人以車載之,得免。後以軍功,爲中山安喜尉。督郵以公事到縣,先主求謁,不通,直入縛督郵,杖二百,解綬系其頸著馬枊,五葬反。棄官亡命。典略曰:其後州郡被詔書,其有軍功爲長吏者,當沙汰之,備疑在遣中。督郵至縣,當遣備,備素知之。聞督郵在傳舍,備欲求見督郵,督郵稱疾不肯見備,備恨之,因還治,將吏卒更詣傳舍,突入門,言「我被府君密敎收督郵」。遂就床縛之,將出到界,自解其綬以系督郵頸,縛之著樹,鞭杖百餘下,欲殺之。督郵求哀,乃釋去之。頃之,大將軍何進遣都尉毌丘毅詣丹楊募兵,先主與俱行,至下邳遇賊,力戰有功,除爲下密丞。復去官。後爲高唐尉,遷爲令。英雄記云:靈帝末年,備嘗在京師,後與曹公俱還沛國,募召合眾。會靈帝崩,天下大亂,備亦起軍從討董卓。爲賊所破,往奔中郎將公孫瓚,瓚表爲別部司馬,使爲青州刺史田楷以拒兾州牧袁紹。數有戰功,試守平原令,後領平原相。郡民劉平素輕先主,恥爲之下,使客刺之。客不忍刺,語之而去。其得人心如此。魏書曰:劉平結客刺備,備不知而待客甚厚,客以狀語之而去。是時人民饑饉,屯聚鈔暴。備外禦寇難,內豐財施,士之下者,必與同席而坐,同簋而食,無所簡擇。眾多歸焉。
袁紹攻公孫瓚,先主與田楷東屯齊。曹公征徐州,徐州牧陶謙遣使告急于田楷,楷與先主俱救之。時先主自有兵千餘人,及幽州烏丸雜胡騎,又略得饑民數千人。既到,謙以丹楊兵四千益先主,先主遂去楷歸謙。謙表先主爲豫州刺史,屯小沛。謙病篤,謂別駕麋笁曰:「非劉備不能安此州也。」謙死,笁率州人迎先主,先主未敢當。下邳陳登謂先主曰:「今漢室陵遲,海內傾覆,立功立事,在於今日。彼州殷冨,戶口百萬,欲屈使君撫臨州事。」先主曰:「袁公路近在壽春,此君四世五公,海內所歸,君可以州與之。」登曰:「公路驕豪,非治亂之主。今欲爲使君合步騎十萬,上可以匡主濟民,成五霸之業,下可以割地守境,書功於竹帛。若使君不見聽許,登亦未敢聽使君也。」北海相孔融謂先主曰:「袁公路豈憂國忘家者邪?冢中枯骨,何足介意。今日之事,百姓與能,天與不取,悔不可追。」先主遂領徐州。獻帝春秋曰:陳登等遣使詣袁紹曰:「天降災沴,禍臻鄙州,州將殂殞,生民無主,恐懼奸雄一旦承隙,以貽盟主日昃之憂,輒共奉故平原相劉備府君以爲宗主,永使百姓知有依歸。方今寇難縱橫,不遑釋甲,謹遣下吏奔告於執事。」紹荅曰:「劉玄德弘雅有信義,今徐州樂戴之,誠副所望也。」袁術來攻先主,先主拒之於盱眙、淮陰。曹公表先主爲鎮東將軍,封宜城亭侯,是歲建安元年也。先主與術相持經月,呂布乘虛襲下邳。下邳守將曹豹反,間迎布。布虜先主妻子,先主轉軍海西。英雄記曰:備留張飛守下邳,引兵與袁術戰於淮陰石亭,更有勝負。陶謙故將曹豹在下邳,張飛欲殺之。豹眾堅營自守,使人招呂布。布取下邳,張飛敗走。備聞之,引兵還,北至下邳,兵潰。收散卒,東取廣陵,與袁術戰,又敗。楊奉、韓暹寇徐、揚閒,先主邀擊,盡斬之。先主求和於呂布,布還其妻子。先主遣關羽守下邳。
先主還小沛,英雄記曰:備軍在廣陵,飢餓困踧,吏士大小自相啖食,窮餓侵逼,欲還小沛,遂使吏請降布。布令備還州,並勢擊術。具刺史車馬童僕,發遣備妻子部曲家屬於泗水上,祖道相樂。 魏書曰:諸將謂布曰:「備數反覆難養,宜早圖之。」布不聽,以狀語備。備心不安而求自托,使人說布,求屯小沛,布乃遣之。複合兵得萬餘人。呂布惡之,自出兵攻先主,先主敗走歸曹公。曹公厚遇之,以爲豫州牧。將至沛收散卒,給其軍糧,益與兵使東擊布。布遣高順攻之,曹公遣夏侯惇往,不能救,爲順所敗,復虜先主妻子送布。曹公自出東征,英雄記曰:建安三年春,布使人齎金欲詣河內買馬,爲備兵所鈔。布由是遣中郎將高順、北地太守張遼等攻備。九月,遂破沛城,備單身走,獲將士妻息。十月,曹公自征布,備於梁國界中與曹公相遇,遂隨公俱東征。助先主圍布於下邳,生禽布。先主復得妻子,從曹公還許。表先主爲左將軍,禮之愈重,出則同輿,坐則同席。袁術欲經徐州北就袁紹,曹公遣先主督朱靈、路招要擊術。未至,術病死。
先主未出時,獻帝舅車騎將軍董承臣松之按:董承,漢靈帝母董太后之侄,於獻帝爲丈人。蓋古無丈人之名,故謂之舅也。辭受帝衣帶中密詔,當誅曹公。先主未發。是時曹公從容謂先主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數也。」先主方食,失匕箸。華陽國志云:於時正當雷震,備因謂操曰:「聖人云『迅雷風烈必變』,良有以也。一震之威,乃可至於此也!」遂與承及長水校尉種輯、將軍吳子蘭、王子服等同謀。會見使,未發。事覺,承等皆伏誅。獻帝起居注曰:承等與備謀未發,而備出。承謂服曰:「郭多有數百兵,壞李傕數萬人,但足下與吾同不耳!昔呂不韋之門,須子楚而後高,今吾與子由是也。」服曰:「惶懼不敢當,且兵又少。」承曰:「舉事訖,得曹公成兵,顧不足邪?」服曰:「今京師豈有所任乎?」承曰:「長水校尉種輯、議郎吳碩是吾腹心辦事者。」遂定計。
先主據下邳。靈等還,先主乃殺徐州刺史車胄,留關羽守下邳,而身還小沛。胡沖吳歷曰:曹公數遣親近密覘諸將有賔客酒食者,輒因事害之。備時閉門,將人種蕪菁,曹公使人窺門。既去,備謂張飛、關羽曰:「吾豈種菜者乎?曹公必有疑意,不可復留。」其夜開後柵,與飛等輕騎俱去,所得賜遺衣服,悉封留之,乃往小沛收合兵眾。 臣松之案:魏武帝遣先主統諸將要擊袁術,郭嘉等並諫,魏武不從,其事顯然,非因種菜遁逃而去。如胡沖所云,何乖僻之甚乎!東海昌霸反,郡縣多叛曹公爲先主,眾數萬人,遣孫乾與袁紹連和,曹公遣劉岱、王忠擊之,不克。五年,曹公東征先主,先主敗績。魏書曰:是時公方有急於官渡,乃分留諸將屯官渡,自勒精兵征備。備初謂公與大敵連,不得東,而候騎卒至,言曹公自來。備大驚,然猶未信。自將數十騎出望公軍,見麾旌,便棄眾而走。曹公盡收其眾,虜先主妻子,並禽關羽以歸。
先主走青州。青州刺史袁譚,先主故茂才也,將步騎迎先主。先主隨譚到平原,譚馳使白紹。紹遣將道路奉迎,身去鄴二百里,與先主相見。魏書曰:備歸紹,紹父子傾心敬重。駐月余日,所失亡士卒稍稍來集。曹公與袁紹相拒於官渡,汝南黃巾劉辟等叛曹公應紹。紹遣先主將兵與辟等略許下。關羽亡歸先主。曹公遣曹仁將兵擊先主,先主還紹軍,陰欲離紹,乃說紹南連荊州牧劉表。紹遣先主將本兵復至汝南,與賊龔都等合,眾數千人。曹公遣蔡楊擊之,爲先主所殺。
曹公既破紹,自南擊先主。先主遣麋笁、孫乾與劉表相聞,表自郊迎,以上賔禮待之,益其兵,使屯新野。荊州豪傑歸先主者日益多,表疑其心,陰御之。九州春秋曰:備住荊州數年,嘗於表坐起至廁,見髀里肉生,慨然流涕。還坐,表怪問備,備曰:「吾常身不離鞍,髀肉皆消。今不復騎,髀里肉生。日月若馳,老將至矣,而功業不建,是以悲耳。」 世語曰:備屯樊城,劉表禮焉,憚其爲人,不甚信用。曾請備宴會,蒯越、蔡瑁欲因會取備,備覺之,偽如廁,潛遁出。所乘馬名的盧,騎的盧走,墮襄陽城西檀溪水中,溺不得出。備急曰:「的盧:今日厄矣,可努力!」的盧乃一踴三丈,遂得過,乘桴渡河,中流而追者至,以表意謝之,曰:「何去之速乎!」 孫盛曰:此不然之言。備時羈旅,客主勢殊,若有此變,豈敢晏然終表之世而無釁故乎?此皆世俗妄說,非事實也。使拒夏侯惇、于禁等於博望。乆之,先主設伏兵,一旦自燒屯偽遁,惇等追之,爲伏兵所破。
十二年,曹公北征烏丸,先主說表襲許,表不能用。漢晉春秋曰:曹公自柳城還,表謂備曰:「不用君言,故爲失此大會。」備曰:「今天下分裂,日尋干戈,事會之來,豈有終極乎?若能應之於後者,則此未足爲恨也。」曹公南征表,會表卒,英雄記曰:表病,上備領荊州刺史。 魏書曰:表病篤,托國於備,顧謂曰:「我兒不才,而諸將並零落,我死之後,卿便攝荊州。」備曰:「諸子自賢,君其憂病。」或勸備宜從表言,備曰:「此人待我厚,今從其言,人必以我爲薄,所不忍也。」 臣松之以爲表夫妻素愛琮,舍適立庶,情計乆定,無縁臨終舉荊州以授備,此亦不然之言。子琮代立,遣使請降。先主屯樊,不知曹公卒至,至宛乃聞之,遂將其眾去。過襄陽,諸葛亮說先主攻琮,荊州可有。先主曰:「吾不忍也。」孔衍漢魏春秋曰:劉琮乞降,不敢告備。備亦不知,乆之乃覺,遣所親問琮。琮令宋忠詣備宣旨。是時曹公在宛,備乃大驚駭,謂忠曰:「卿諸人作事如此,不早相語,今禍至方告我,不亦太劇乎!」引刀向忠曰:「今斷卿頭,不足以解忿,亦恥大丈夫臨別復殺卿輩!」遣忠去,乃呼部曲議。或勸備劫將琮及荊州吏士徑南到江陵,備荅曰:「劉荊州臨亡托我以孤遺,背信自濟,吾所不爲,死何面目以見劉荊州乎!」乃駐馬呼琮,琮懼不能起。琮左右及荊州人多歸先主。典略曰:備過辭表墓,遂涕泣而去。比到當陽,眾十餘萬,輜重數千兩,日行十餘里,別遣關羽乘船數百艘,使會江陵。或謂先主曰:「宜速行保江陵,今雖擁大眾,被甲者少,若曹公兵至,何以拒之?」先主曰:「夫濟大事必以人爲本,今人歸吾,吾何忍棄去!」習鑿齒曰:先主雖顛沛險難而信義愈明,勢偪事危而言不失道。追景升之顧,則情感三軍;戀赴義之士,則甘與同敗。觀其所以結物情者,豈徒投醪撫寒含蓼問疾而已哉!其終濟大業,不亦宜乎!
曹公以江陵有軍實,恐先主據之,乃釋輜重,輕軍到襄陽。聞先主已過,曹公將精騎五千急追之,一日一夜行三百餘里,及於當陽之長坂。先主棄妻子,與諸葛亮、張飛、趙雲等數十騎走,曹公大獲其人眾輜重。先主斜趣漢津,適與羽船會,得濟沔,遇表長子江夏太守琦眾萬餘人,與俱到夏口。先主遣諸葛亮自結於孫權,江表傳曰:孫權遣魯肅吊劉表二子,並令與備相結。肅未至而曹公已濟漢津。肅故進前,與備相遇於當陽。因宣權旨,論天下事勢,致殷勤之意。且問備曰:「豫州今欲何至?」備曰:「與蒼梧太守吳巨有舊,欲往投之。」肅曰:「孫討虜聦明仁惠,敬賢禮士,江表英豪咸歸附之,已據有六郡,兵精糧多,足以立事。今爲君計,莫若遣腹心使自結於東,崇連和之好,共濟世業,而雲欲投吳巨,巨是凡人,偏在遠郡,行將爲人所並,豈足托乎?」備大喜,進住鄂縣,即遣諸葛亮隨肅詣孫權,結同盟誓。權遣周瑜、程普等水軍數萬與先主併力,江表傳曰:備從魯肅計,進住鄂縣之樊口。諸葛亮詣吳未還,備聞曹公軍下,恐懼,日遣邏吏於水次候望權軍。吏望見瑜船,馳往白備,備曰:「何以知之非青徐軍邪?」吏對曰:「以船知之。」備遣人慰勞之。瑜曰:「有軍任,不可得委署,儻能屈威,誠副其所望。」備謂關羽、張飛曰:「彼欲致我,我今自結托於東而不往,非同盟之意也。」乃乘單舸往見瑜,問曰:「今拒曹公,深爲得計。戰卒有幾?」瑜曰:「三萬人。」備曰:「恨少。」瑜曰:「此自足用,豫州但觀瑜破之。」備欲呼魯肅等共會語,瑜曰:「受命不得妄委署,若欲見子敬,可別過之。又孔明已俱來,不過三兩日到也。」備雖深愧異瑜,而心未許之能必破北軍也,故差池在後,將二千人與羽、飛俱,未肯系瑜,蓋爲進退之計也。 孫盛曰:劉備雄才,處必亡之地,告急於吳,而獲奔助,無縁復顧望江渚而懷後計。江表傳之言,當是吳人慾專美之辭。與曹公戰於赤壁,大破之,焚其舟船。先主與吳軍水陸並進,追到南郡,時又疾疫,北軍多死,曹公引歸。江表傳曰:周瑜爲南郡太守,分南岸地以給備。備別立營於油江口,改名爲公安。劉表吏士見從北軍,多叛來投備。備以瑜所給地少,不足以安民,後從權借荊州數郡。
先主表琦爲荊州刺史,又南征四郡。武陵太守金旋、長沙太守韓玄、桂陽太守趙范、零陵太守劉度皆降。三輔決錄注曰:金旋字元機,京兆人,歷位黃門郎、漢陽太守,征拜議郎,遷中郎將,領武陵太守,爲備所攻劫死。子禕,事見魏武本紀。廬江雷緒率部曲數萬口稽顙。琦病死,群下推先主爲荊州牧,治公安。江表傳曰:備別立營於油江口,改名爲公安。權稍畏之,進妹固好。先主至京見權,綢繆恩紀。山陽公載記曰:備還,謂左右曰:「孫車騎長上短下,其難爲下,吾不可以再見之。」乃晝夜兼行。 臣松之案:魏書載劉備與孫權語,與蜀志述諸葛亮與權語正同。劉備未破魏軍之前,尚未與孫權相見,不得有此說。故知蜀志爲是。權遣使雲欲共取蜀,或以爲宜報聽許,吳終不能越荊有蜀,蜀地可爲己有。荊州主簿殷觀進曰:「若爲吳先驅,進未能克蜀,退爲吳所乘,即事去矣。今但可然贊其伐蜀,而自說新據諸郡,未可與動,吳必不敢越我而獨取蜀。如此進退之計,可以收吳、蜀之利。」先主從之,權果輟計。遷觀爲別駕從事。獻帝春秋曰:孫權欲與備共取蜀,遣使報備曰:「米賊張魯居王巴、漢,爲曹操耳目,規圖益州。劉璋不武,不能自守。若操得蜀,則荊州危矣。今欲先攻取璋,進討張魯,首尾相連,一統吳、楚,雖有十操,無所憂也。」備欲自圖蜀,拒荅不聽,曰:「益州民富彊,土地險阻,劉璋雖弱,足以自守。張魯虛偽,未必盡忠於操。今暴師於蜀、漢,轉運於萬里,欲使戰克攻取,舉不失利,此吳起不能定其規,孫武不能善其事也。曹操雖有無君之心,而有奉主之名,議者見操失利於赤壁,謂其力屈,無復遠志也。今操三分天下已有其二,將欲飲馬於滄海,觀兵於吳會,何肯守此坐須老乎?今同盟無故自相攻伐,借樞於操,使敵承其隙,非長計也。」權不聽,遣孫瑜率水軍住夏口。備不聽軍過,謂瑜曰:「汝欲取蜀,吾當被髮入山,不失信於天下也。」使關羽屯江陵,張飛屯秭歸,諸葛亮據南郡,備自住潺陵。權知備意,因召瑜還。
十六年,益州牧劉璋遙聞曹公將遣鍾繇等向漢中討張魯,內懷恐懼。別駕從事蜀郡張松說璋曰:「曹公兵彊無敵於天下,若因張魯之資以取蜀土,誰能御之者乎?」璋曰:「吾固憂之而未有計。」松曰:「劉豫州,使君之宗室而曹公之深仇也,善用兵,若使之討魯,魯必破。魯破,則益州彊,曹公雖來,無能爲也。」璋然之,遣法正將四千人迎先主,前後賂遺以巨億計。正因陳益州可取之策。吳書曰:備前見張松,後得法正,皆厚以恩意接納,盡其殷勤之歡。因問蜀中闊狹,兵器府庫人馬眾寡,及諸要害道里遠近,松等具言之,又畫地圖山川處所,由是盡知益州虛實也。先主留諸葛亮、關羽等據荊州,將步卒數萬人入益州。至涪,璋自出迎,相見甚歡。張松令法正白先主,及謀臣龐統進說,便可於會所襲璋。先主曰:「此大事也,不可倉卒。」璋推先主行大司馬,領司隸校尉;先主亦推璋行鎮西大將軍,領益州牧。璋增先主兵,使擊張魯,又令督白水軍。先主並軍三萬餘人,車甲器械資貨甚盛。是歲,璋還成都。先主北到葭萌,未即討魯,厚樹恩德,以收眾心。
明年,曹公征孫權,權呼先主自救。先主遣使告璋曰:「曹公征吳,吳憂危急。孫氏與孤本爲唇齒,又樂進在青泥與關羽相拒,今不往救羽,進必大克,轉侵州界,其憂有甚於魯。魯自守之賊,不足慮也。」乃從璋求萬兵及資實,欲以東行。璋但許兵四千,其餘皆給半。魏書曰:備因激怒其眾曰:「吾爲益州征彊敵,師徒勤瘁,不遑寧居;今積帑藏之財而吝於賞功,望士大夫爲出死力戰,其可得乎!」張松書與先主及法正曰:「今大事垂可立,如何釋此去乎!」松兄廣漢太守肅,懼禍逮己,白璋發其謀。於是璋收斬松,嫌隙始構矣。益部耆舊雜記曰:張肅有威儀,容貌甚偉。松爲人短小,放蕩不治節操,然識達精果,有才幹。劉璋遣詣曹公,曹公不甚禮松;主簿楊脩深器之,白公辟松,公不納。脩以公所撰兵書示松,松飲宴之間一看便暗誦。脩以此益異之。璋敕關戍諸將文書勿復關通先主。先主大怒,召璋白水軍督楊懷,責以無禮,斬之。乃使黃忠、卓膺勒兵向璋。先主徑至關中,質諸將並士卒妻子,引兵與忠、膺等進到涪,據其城。璋遣劉璝、冷苞、張任、鄧賢等拒先主於涪,益部耆舊雜記曰:張任,蜀郡人,家世寒門。少有膽勇,有志節,仕州爲從事。皆破敗,退保綿竹。璋復遣李嚴督綿竹諸軍,嚴率眾降先主。先主軍益彊,分遣諸將平下屬縣,諸葛亮、張飛、趙雲等將兵溯流定白帝、江州、江陽,惟關羽留鎮荊州。先主進軍圍雒;時璋子循守城,被攻且一年。
十九年夏,雒城破,益部耆舊雜記曰:劉璋遣張任與劉璝率精兵拒捍先主於涪,爲先主所破,退與璋子循守雒城。任勒兵出於雁橋,戰復敗。禽任。先主聞任之忠勇,令軍降之,任厲聲曰:「老臣終不復事二主矣。」乃殺之。先主嘆惜焉。進圍成都數十日,璋出降。傅子曰:初,劉備襲蜀,丞相掾趙戩曰:「劉備其不濟乎?拙於用兵,每戰則敗,奔亡不暇,何以圖人?蜀雖小區,險固四塞,獨守之國,難卒並也。」徵士傅干曰:「劉備寬仁有度,能得人死力。諸葛亮達治知變,正而有謀,而爲之相;張飛、關羽勇而有義,皆萬人之敵,而爲之將:此三人者,皆人傑也。以備之略,三傑佐之,何爲不濟?」 典略曰:趙戩,字叔茂,京兆長陵人也。質而好學,言稱詩書,愛恤於人不論踈密。辟公府,入爲尚書選部郎。董卓欲以所私並充台閣,戩拒不聽。卓怒,召戩欲殺之,觀者皆爲戩懼,而戩自若。及見卓,引辭正色,陳說是非,卓雖凶戾,屈而謝之。遷平陵令。故將王允被害,莫敢近者,戩棄官收斂之。三輔亂,戩客荊州,劉表以爲賔客。曹公平荊州,執戩手曰:「何相見之晚也!」遂辟爲掾。後爲五官將司馬,相國鍾繇長史,年六十餘卒。蜀中殷盛豐樂,先主置酒大饗士卒,取蜀城中金銀分賜將士,還其谷帛。先主復領益州牧,諸葛亮爲股肱,法正爲謀主,關羽、張飛、馬超爲爪牙,許靖、麋笁、簡雍爲賔友。及董和、黃權、李嚴等本璋之所授用也,吳壹、費觀等又璋之婚親也,彭羨又璋之所排擯也,劉巴者宿昔之所忌恨也,皆處之顯任,盡其器能。有志之士無不競勸。
二十年,孫權以先主已得益州,使使報欲得荊州。先主言:「須得涼州,當以荊州相與。」權忿之,乃遣呂蒙襲奪長沙、零陵、桂陽三郡。先主引兵五萬下公安,令關羽入益陽。是歲,曹公定漢中,張魯遁走巴西。先主聞之,與權連和,分荊州、江夏、長沙、桂陽東屬,南郡、零陵、武陵西屬,引軍還江州。遣黃權將兵迎張魯,張魯已降曹公。曹公使夏侯淵、張郃屯漢中,數數犯暴巴界。先主令張飛進兵宕渠,與郃等戰於瓦口,破郃等,郃收兵還南鄭。先主亦還成都。
二十三年,先主率諸將進兵漢中。分遣將軍吳蘭、雷銅等入武都,皆爲曹公軍所沒。先主次於陽平關,與淵、郃等相拒。
二十四年春,自陽平南渡沔水,縁山稍前,於定軍山勢作營。淵將兵來爭其地。先主命黃忠乘高鼓譟攻之,大破淵軍,斬淵及曹公所署益州刺史趙顒等。曹公自長安舉眾南征。先主遙策之曰:「曹公雖來,無能爲也,我必有漢川矣。」及曹公至,先主斂眾拒險,終不交鋒,積月不拔,亡者日多。夏,曹公果引軍還,先主遂有漢中。遣劉封、孟達、李平等攻申耽於上庸。
秋,群下上先主爲漢中王,表於漢帝曰:「平西將軍都亭侯臣馬超、左將軍長史領鎮軍將軍臣許靖、營司馬臣龐羲、議曹從事中郎軍議中郎將臣射援、三輔決錄注曰:援字文雄,扶風人也。其先本姓謝,與北地諸謝同族。始祖謝服爲將軍出征,天子以謝服非令名,改爲射,子孫氏焉。兄堅,字文固,少有美名,辟公府爲黃門侍郎。獻帝之初,三輔飢亂,堅去官,與弟援南入蜀依劉璋,璋以堅爲長史。劉備代璋,以堅爲廣漢、蜀郡太守。援亦少有名行,太尉皇甫嵩賢其才而以女妻之,丞相諸葛亮以援爲祭酒,遷從事中郎,卒官。軍師將軍臣諸葛亮、蕩寇將軍漢壽亭侯臣關羽、征虜將軍新亭侯臣張飛、征西將軍臣黃忠、鎮遠將軍臣賴恭、揚武將軍臣法正、興業將軍臣李嚴等一百二十人上言曰:昔唐堯至聖而四凶在朝,周成仁賢而四國作難,高后稱制而諸呂竊命,孝昭幼沖而上官逆謀,皆馮世寵,藉履國權,窮凶極亂,社稷幾危。非大舜、周公、朱虛、博陸,則不能流放禽討,安危定傾。伏惟陛下誕姿聖德,統理萬邦,而遭厄運不造之艱。董卓首難,盪覆京畿,曹操階禍,竊執天衡;皇后太子鴆殺見害,剝亂天下,殘毀民物。乆令陛下蒙塵憂厄,幽處虛邑。人神無主,遏絕王命,厭昧皇極,欲盜神器。左將軍領司隸校尉豫、荊、益三州牧冝城亭侯備,受朝爵秩,念在輸力,以殉國難。睹其機兆,赫然憤發,與車騎將軍董承同謀誅操,將安國家,克寧舊都。會承機事不密,令操遊魂得遂長惡,殘泯海內。臣等每懼王室大有閻樂之禍,小有定安之變,趙高使閻樂殺二世。王莽廢孺子以爲定安公。夙夜惴惴,戰慄累息。昔在虞書,敦序九族,周監二代,封建同姓,詩著其義,歷載長乆。漢興之初,割裂疆土,尊王子弟,是以卒折諸呂之難,而成太宗之基。臣等以備肺腑枝葉,宗子藩翰,心存國家,念在弭亂。自操破於漢中,海內英雄望風蟻附,而爵號不顯,九錫未加,非所以鎮衛社稷,光昭萬世也。奉辭在外,禮命斷絕。昔河西太守梁統等值漢中興,限於山河,位同權均,不能相率,咸推竇融以爲元帥,卒立效績,摧破隗嚻。今社稷之難,急於隴、蜀。操外吞天下,內殘群寮,朝廷有蕭牆之危,而禦侮未建,可爲寒心。臣等輒依舊典,封備漢中王,拜大司馬,董齊六軍,糾合同盟,埽滅凶逆。以漢中、巴、蜀、廣漢、犍爲爲國,所署置依漢初諸侯王故典。夫權宜之制,苟利社稷,專之可也。然後功成事立,臣等退伏矯罪,雖死無恨。」遂於沔陽設壇場,陳兵列眾,群臣陪位,讀奏訖,御王冠於先主。
先主上言漢帝曰:「臣以具臣之才,荷上將之任,董督三軍,奉辭於外,不得埽除寇難,靖匡王室,乆使陛下聖敎陵遲,六合之內否而未泰,惟憂反側,疢如疾首。曩者董卓造爲亂階,自是之後,群凶縱橫,殘剝海內。賴陛下聖德威靈,人臣同應,或忠義奮討,或上天降罰,暴逆並殪,以漸冰消。惟獨曹操乆未梟除,侵擅國權,恣心極亂。臣昔與車騎將軍董承圖謀討操,機事不密,承見陷害,臣播越失據,忠義不果。遂得使操窮凶極逆,主後戮殺,皇子鴆害。雖糾合同盟,念在奮力,懦弱不武,曆年未效。常恐殞沒,孤負國恩,寤寐永嘆,夕惕若厲。今臣群寮以爲在昔虞書敦敘九族,庶明勵翼,鄭玄注曰:庶,眾也;勵,作也;敘,次序也。序九族而親之,以眾明作羽翼之臣也。五帝損益,此道不廢。周監二代,並建諸姬,實賴晉、鄭夾輔之福。高祖龍興,尊王子弟,大啟九國,卒斬諸呂,以安大宗。今操惡直醜正,寔繁有徒,包藏禍心,篡盜已顯。既宗室微弱,帝族無位,斟酌古式,依假權宜,上臣大司馬漢中王。臣伏自三省,受國厚恩,荷任一方,陳力未效,所獲已過,不宜復忝高位以重罪謗。群寮見逼,迫臣以義。臣退惟寇賊不梟,國難未已,宗廟傾危,社稷將墜,成臣憂責碎首之負。若應權通變,以寧靖聖朝,雖赴水火,所不得辭,敢慮常宜,以防後悔。輒順眾議,拜受印璽,以崇國威。仰惟爵號,位高寵厚,俯思報效,憂深責重,驚怖累息,如臨於谷。盡力輸誠,獎厲六師,率齊群義,應天順時,撲討凶逆,以寧社稷,以報萬分,謹拜章因驛上還所假左將軍、宜城亭侯印綬。」於是還治成都。拔魏延爲都督,鎮漢中。典略曰:備於是起館舍,築亭障,從成都至白水關,四百餘區。時關羽攻曹公將曹仁,禽于禁於樊。俄而孫權襲殺羽,取荊州。
二十五年,魏文帝稱尊號,改年曰黃初。或傳聞漢帝見害,先主乃發喪制服,追諡曰孝愍皇帝。是後在所並言眾瑞,日月相屬,故議郎陽泉侯劉豹、青衣侯向舉、偏將軍張裔‧黃權、大司馬屬殷純、益州別駕從事趙莋、治中從事楊洪、從事祭酒何宗、議曹從事杜瓊、勸學從事張爽、尹默、譙周等上言:「臣聞河圖、洛書,五經讖、緯,孔子所甄,驗應自遠。謹按洛書甄曜度曰:『赤三日德昌,九世會備,合爲帝際。』洛書寶號命曰:『天度帝道備稱皇,以統握契,百成不敗。』洛書錄運期曰:『九侯七傑爭命民炊骸,道路籍籍履人頭,誰使主者玄且來。』孝經鉤命決錄曰:『帝三建九會備。』臣父群未亡時,言西南數有黃氣,直立數丈,見來積年,時時有景雲祥風,從璿璣下來應之,此爲異瑞。又二十二年中,數有氣如旗,從西竟東,中天而行,圖、書曰『必有天子出其方』。加是年太白、熒惑、填星,常從歲星相追。近漢初興,五星從歲星謀;歲星主義,漢位在西,義之上方,故漢法常以歲星候人主。當有聖主起於此州,以致中興。時許帝尚存,故群下不敢漏言。頃者熒惑復追歲星,見在胃昴畢;昴畢爲天綱,經曰『帝星處之,眾邪消亡』。聖諱豫睹,推癸期驗,符合數至,若此非一。臣聞聖王先天而天不違,後天而奉天時,故應際而生,與神合契。願大王應天順民,速即洪業,以寧海內。」
太傅許靖、安漢將軍糜笁、軍師將軍諸葛亮、太常賴恭、光祿勛黃柱、少府王謀等上言:「曹丕篡弒,湮滅漢室,竊據神器,劫迫忠良,酷烈無道。人鬼忿毒,咸思劉氏。今上無天子,海內惶惶,靡所式仰。群下前後上書者八百餘人,咸稱述符瑞,圖、讖明徵。間黃龍見武陽赤水,九日乃去。孝經援神契曰『德至淵泉則黃龍見』,龍者,君之象也。易乾九五『飛龍在天』,大王當龍升,登帝位也。又前關羽圍樊、襄陽,襄陽男子張嘉、王休獻玉璽,璽潛漢水,伏於淵泉,暉景燭燿,靈光徹天。夫漢者,高祖本所起定天下之國號也,大王襲先帝軌跡,亦興於漢中也。今天子玉璽神光先見,璽出襄陽,漢水之末,明大王承其下流,授與大王以天子之位,瑞命符應,非人力所致。昔周有烏魚之瑞,咸曰休哉。二祖受命,圖、書先著,以爲徵驗。今上天告祥,群儒英俊並進河、洛,孔子讖、記咸悉具至。伏惟大王出自孝景皇帝中山靖王之胄,本支百世,干祇降祚,聖姿碩茂,神武在躬,仁覆積德,愛人好士,是以四方歸心焉。考省靈圖,啟發讖、緯,神明之表,名諱昭著。宜即帝位,以纂二祖,紹嗣昭穆,天下幸甚。臣等謹與博士許慈、議郎孟光建立禮儀,擇令辰,上尊號。」即皇帝位於成都武擔之南。蜀本紀曰:武都有丈夫化爲女子,顏色美好,蓋山精也。蜀王娶以爲妻,不習水土,疾病欲歸國,蜀王留之,無幾物故。蜀王發卒之武都擔土,於成都郭中葬,蓋地數畝,高十丈,號曰武擔也。 臣松之案:武擔,山名,在成都西北,蓋以乾位在西北,故就之以即阼。爲文曰:「惟建安二十六年四月丙午,皇帝備敢用玄牡,昭告皇天上帝后土神祇:漢有天下,歷數無疆。曩者王莽篡盜,光武皇帝震怒致誅,社稷復存。今曹操阻兵安忍,戮殺主後,滔天泯夏,罔顧天顯。操子丕,載其凶逆,竊居神器。群臣將士以爲社稷隳廢,備宜脩之,嗣武二祖,龔行天罰。備雖否德,懼忝帝位。詢於庶民,外及蠻夷君長,僉曰『天命不可以不荅,祖業不可以乆替,四海不可以無主』。率土式望,在備一人。備畏天明命,又懼漢邦將湮於地,謹擇元日,與百寮登壇,受皇帝璽綬。脩燔瘞,告類於天神,惟神饗祚於漢家,永綏四海!」魏書曰:備聞曹公薨,遣掾韓冉奉書吊,並致賻贈之禮。文帝惡其因喪求好,敕荊州刺史斬冉,絕使命。 典略曰:備遣軍謀掾韓冉齎書吊,並貢錦布。冉稱疾,住上庸。上庸致其書,適會受終,有詔報荅以引致之。備得報書,遂稱制。
章武元年夏四月,大赦,改年。以諸葛亮爲丞相,許靖爲司徒。置百官,立宗廟,祫祭高皇帝以下。臣松之以爲先主雖雲出自孝景,而世數悠遠,昭穆難明,既紹漢祚,不知以何帝爲元祖以立親廟。於時英賢作輔,儒生在官,宗廟制度必有憲章,而載記闕略,良可恨哉!五月,立皇后吳氏,子禪爲皇太子。六月,以子永爲魯王,理爲梁王。車騎將軍張飛爲其左右所害。初,先主忿孫權之襲關羽,將東征,秋七月,遂帥諸軍伐吳。孫權遣書請和,先主盛怒不許,吳將陸議、李異、劉阿等屯巫、秭歸;將軍吳班、馮習自巫攻破異等,軍次秭歸,武陵五谿蠻夷遣使請兵。
二年春正月,先主軍還秭歸,將軍吳班、陳式水軍屯夷陵,夾江東西岸。二月,先主自秭歸率諸將進軍,縁山截嶺,於夷道猇亭猇,許交反。駐營,自佷山佷,音恆。通武陵,遣侍中馬良安慰五谿蠻夷,咸相率響應。鎮北將軍黃權督江北諸軍,與吳軍相拒於夷陵道。夏六月,黃氣見自秭歸十餘里中,廣數十丈。後十餘日,陸議大破先主軍於猇亭,將軍馮習、張南等皆沒。先主自猇亭還秭歸,收合離散兵,遂棄船舫,由步道還魚復,改魚復縣曰永安。吳遣將軍李異、劉阿等踵躡先主軍,屯駐南山。秋八月,收兵還巫。司徒許靖卒。冬十月,詔丞相亮營南北郊於成都。孫權聞先主住白帝,甚懼,遣使請和。先主許之,遣太中大夫宗瑋報命。冬十二月,漢嘉太守黃元聞先主疾不豫,舉兵拒守。
三年春二月,丞相亮自成都到永安。三月,黃元進兵攻臨卭縣。遣將軍陳曶音笏。討元,元軍敗,順流下江,爲其親兵所縛,生致成都,斬之。先主病篤,託孤於丞相亮,尚書令李嚴爲副。夏四月癸巳,先主殂於永安宮,時年六十三。諸葛亮集載先主遺詔敕後主曰:「朕初疾但下痢耳,後轉雜他病,殆不自濟。人五十不稱夭,年已六十有餘,何所復恨,不復自傷,但以卿兄弟爲念。射君到,說丞相嘆卿智量,甚大增脩,過於所望,審能如此,吾復何憂!勉之,勉之!勿以惡小而爲之,勿以善小而不爲。惟賢惟德,能服於人。汝父德薄,勿效之。可讀漢書、禮記,閒暇歷觀諸子及六韜、商君書,益人意智。聞丞相爲寫申、韓、管子、六韜一通已畢,未送,道亡,可自更求聞達。」臨終時,呼魯王與語:「吾亡之後,汝兄弟父事丞相,令卿與丞相共事而已。」
亮上言於後主曰:「伏惟大行皇帝邁仁樹德,覆燾無疆,昊天不弔,寢疾彌留,今月二十四日奄忽升遐,臣妾號咷,若喪考妣。乃顧遺詔,事惟太宗,動容損益;百寮發哀,滿三日除服,到葬期復如禮;其郡國太守、相、都尉、縣令長,三日便除服。臣亮親受敕戒,震威神靈,不敢有違。臣請宣下奉行。」五月,梓宮自永安還成都,諡曰昭烈皇帝。秋,八月,葬惠陵。葛洪神仙傳曰:仙人李意其,蜀人也。傳世見之,雲是漢文帝時人。先主欲伐吳,遣人迎意其。意其到,先主禮敬之,問以吉凶。意其不荅而求紙筆,畫作兵馬器仗數十紙已,便一一以手裂壞之,又畫作一大人,掘地埋之,便徑去。先主大不喜。而由出軍征吳大敗還,忿恥發病死,眾人乃知意其畫作大人而埋之者,即是言先主死意。
評曰:先主之弘毅寬厚,知人待士,蓋有高祖之風,英雄之器焉。及其舉國託孤於諸葛亮,而心神無貳,誠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軌也。機權幹略,不逮魏武,是以基宇亦狹。然折而不撓,終不爲下者,抑揆彼之量必不容己,非唯競利,且以避害云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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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7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三國志   卷三十三‧蜀書三 後主傳第三  後主諱禪,字公嗣,先主子也。建安二十四年,先主爲漢中王,立爲王太子。及即尊號,冊曰:「惟章武元年五月辛巳,皇帝若曰:太子禪,朕遭漢運艱難,賊臣篡盜,社稷無主,格人群正,以天明命,朕繼大統。今以禪爲皇太子,以承宗廟,祗肅社稷。使使持節丞相亮授印緩,敬聽師傅,行一物而三善皆得焉,可不勉與!」禮記曰:行一物而三善者,惟世子而已,其齒於學之謂也。鄭玄曰:物猶事也。
三年夏四月,先主殂於永安宮。五月,後主襲位於成都,時年十七。尊皇后曰皇太后。大赦,改元。是歲魏黃初四年也。魏略曰:初備在小沛,不意曹公卒至,遑遽棄家屬,後奔荊州。禪時年數歲,竄匿,隨人西入漢中,爲人所賣。及建安十六年,關中破亂,扶風人劉括避亂入漢中,買得禪,問知其良家子,遂養爲子,與娶婦,生一子。初禪與備相失時,識其父字玄德。比舍人有姓簡者,及備得益州而簡爲將軍,備遣簡到漢中,舍都邸。禪乃詣簡,簡相檢訊,事皆符驗。簡喜,以語張魯,魯爲洗沐送詣益州,備乃立以爲太子。初備以諸葛亮爲太子太傅,及禪立,以亮爲丞相,委以諸事,謂亮曰:「政由葛氏,祭則寡人。」亮亦以禪未閒於政,遂揔內外。 臣松之案:二主妃子傳曰「後主生於荊州」,後主傳云「初即帝位,年十七」,則建安十二年生也。十三年敗於長阪,備棄妻子走,趙雲傳曰「雲身抱弱子以免」,即後主也。如此,備與禪未嘗相失也。又諸葛亮以禪立之明年領益州牧,其年與主簿杜微書曰「朝廷今年十八」,與禪傳相應,理當非虛。而魚豢雲備敗於小沛,禪時年始生,及奔荊州,能識其父字玄德,計當五六歲。備敗於小沛時,建安五年也,至禪初立,首尾二十四年,禪應過二十矣。以事相驗,理不得然。此則魏略之妄說,乃至二百餘言,異也!又案諸書記及諸葛亮集,亮亦不爲太子太傅。
建興元年夏,牂牁太守朱褒擁郡反。魏氏春秋曰:初,益州從事常房行部,聞褒將有異志,收其主簿案問,殺之。褒怒,攻殺房,誣以謀反。諸葛亮誅房諸子,徙其四弟于越嶲,欲以安之。褒猶不悛改,遂以郡叛應雍闓。 臣松之案:以爲房爲褒所誣,執政所宜澄察,安有妄殺不辜以恱奸慝?斯殆妄矣!先是,益州郡有大姓雍闓反,流太守張裔於吳,據郡不賔,越嶲夷王高定亦背叛。是歲,主皇后張氏。遣尚書郎鄧芝固好於吳,吳王孫權與蜀和親使聘,是歲通好。
二年春,務農殖穀,閉關息民。
三年春三月,丞相亮南征四郡,四郡皆平。改益州郡爲建寧郡,分建寧、永昌郡爲雲南郡,又分建寧、牂牁爲興古郡。十二月,亮還成都。
四年春,都護李嚴自永安還住江州,築大城。今巴郡故城是。
五年春,丞相亮出屯漢中,營沔北陽平石馬。諸葛亮集載禪三月下詔曰:「朕聞天地之道,福仁而禍淫;善積者昌,惡積者喪,古今常數也。是以湯、武脩德而王,桀、紂極暴而亡。曩者漢祚中微,網漏凶慝,董卓造難,震盪京畿。曹操階禍,竊執天衡,殘剝海內,懷無君之心。子丕孤豎,敢尋亂階,盜據神器,更姓改物,世濟其凶。當此之時,皇極幽昧,天下無主,則我帝命隕越於下。昭烈皇帝體明叡之德,光演文武,應乾坤之運,出身平難,經營四方,人鬼同謀,百姓與能。兆民欣戴。奉順符讖,建位易號,丕承天序,補弊興衰,存復祖業,膺誕皇綱,不墜於地。萬國未定,早世遐殂。朕以幼沖,繼統鴻基,未習保傅之訓,而嬰祖宗之重。六合壅否,社稷不建,永惟所以,念在匡救,光載前緒,未有攸濟,朕甚懼焉。是以夙興夜寐,不敢自逸,每從菲薄以益國用,勸分務穡以阜民財,授方任能以參其聽,斷私降意以養將士。欲奮劍長驅,指討凶逆,朱旗未舉,而丕復隕喪,斯所謂不燃我薪而自焚也。殘類余丑,又支天禍,恣睢河、洛,阻兵未弭。諸葛丞相弘毅忠壯,忘身憂國,先帝托以天下,以勗朕躬。今授之以旄鉞之重,付之以專命之權,統領步騎二十萬眾,董督元戎,龔行天罰,除患寧亂,克復舊都,在此行也。昔項籍揔一彊眾,跨州兼土,所務者大,然卒敗垓下,死於東城,宗族焚如,爲笑千載,皆不以義,陵上虐下故也。今賊效尤,天人所怨,奉時宜速,庶憑炎精祖宗威靈相助之福,所向必克。吳王孫權同恤災患,潛軍合謀,掎角其後。涼州諸國王各遣月支、康居胡侯支富、康植等二十餘人詣受節度,大軍北出,便欲率將兵馬,奮戈先驅。天命既集,人事又至,師貞勢並,必無敵矣。夫王者之兵,有徵無戰,尊而且義,莫敢抗也,故鳴條之役,軍不血刃,牧野之師,商人倒戈。今旍麾首路,其所經至,亦不欲窮兵極武。有能棄邪從正,簞食壺漿以迎王師者,國有常典,封寵大小,各有品限。及魏之宗族、支葉、中外,有能規利害、審逆順之數,來詣降者,皆原除之。昔輔果絕親於智氏,而蒙全宗之福,微子去殷,項伯歸漢,皆受茅土之慶。此前世之明驗也。若其迷沈不反,將助亂人,不式王命,戮及妻孥,罔有攸赦。廣宣恩威,貸其元帥,吊其殘民。他如詔書律令,丞相其露布天下,使稱朕意焉。」
六年春,亮出攻祁山,不克。冬,復出散關,圍陳倉,糧盡退。魏將王雙率軍追亮,亮與戰,破之,斬雙,還漢中。
七年春,亮遣陳式攻武都、陰平,遂克定二郡。冬,亮徙府營於南山下原上,築漢、樂二城。是歲,孫權稱帝,與蜀約盟,共交分天下。
八年秋,魏使司馬懿由西城,張郃由子午,曹真由斜谷,斜,余奢反。欲攻漢中。丞相亮待之於城固、赤阪,大雨道絕,真等皆還。是歲,魏延破魏雍州刺史郭淮於陽谿。徙魯王永爲甘陵王。梁王理爲安平王,皆以魯、梁在吳分界故也。
九年春二月,亮復出軍圍祁山,始以木牛運。魏司馬懿、張郃救祁山。夏六月,亮糧盡退軍,郃追至青封,與亮交戰,被箭死。秋八月,都護李平廢徙梓潼郡。漢晉春秋曰:冬十月,江陽至江州有鳥從江南飛渡江北,不能達,墮水死者以千數。
十年,亮休士勸農於黃沙,作流馬木牛畢,敎兵講武。
十一年冬,亮使諸軍運米,集於斜谷口,治斜谷邸閣。是歲,南夷劉胄反,將軍馬忠破平之。
十二年春二月,亮由斜谷出,始以流馬運。秋八月,亮卒於渭濵。征西大將軍魏延與丞相長史楊儀爭權不和,舉兵相攻,延敗走;斬延首,儀率諸軍還成都。大赦。以左將軍吳壹爲車騎將軍,假節督漢中。以丞相留府長史蔣琬爲尚書令,揔統國事。
十三年春正月,中軍師楊儀廢徙漢嘉郡。夏四月,進蔣琬位爲大將軍。
十四年夏四月,後主至湔,臣松之案:湔,縣名也,屬蜀郡,音翦。登觀阪,看汶水之流,旬日還成都。徙武都氐王苻健及氐民四百餘戶於廣都。
十五年夏六月,皇后張氏薨。
延熙元年春正月,立皇后張氏。大赦,改元。立子璿爲太子,子瑤爲安定王。冬十一月,大將軍蔣琬出屯漢中。
二年春三月,進蔣琬位爲大司馬。
三年春,使越嶲太守張嶷平定越嶲郡。
四年冬十月,尚書令費禕至漢中,與蔣琬咨論事計,歲盡還。
五年春正月,監軍姜維督偏軍,自漢中還屯涪縣。
六年冬十月,大司馬蔣琬自漢中還,住涪。十一月,大赦。以尚書令費禕爲大將軍。
七年閏月,魏大將軍曹爽、夏侯玄等向漢中,鎮北大將軍王平拒興勢圍,大將軍費禕督諸軍往赴救,魏軍退。夏四月,安平王理卒。秋九月,禕還成都。
八年秋八月,皇太后薨。十二月,大將軍費禕至漢中,行圍守。
九年夏六月,費禕還成都。秋,大赦。冬十一月,大司馬蔣琬卒。魏略曰:琬卒,禪乃自攝國事。
十年,涼州胡王白虎文、治無戴等率眾降,衛將軍姜維迎逆安撫,居之於繁縣。是歲,汶山平康夷反,維往討,破平之。
十一年夏五月,大將軍費禕出屯漢中。秋,涪陵屬國民夷反,車騎將軍鄧芝往討,皆破平之。
十二年春正月,魏誅大將軍曹爽等,右將軍夏侯霸來降。夏四月,大赦。秋,衛將軍姜維出攻雍州,不克而還。將軍句安、李韶降魏。
十三年,姜維復出西平,不克而還。
十四年夏,大將軍費禕還成都。冬,復北駐漢壽。大赦。
十五年,吳王孫權薨。立子琮爲西河王。
十六年春正月,大將軍費禕爲魏降人郭循所殺於漢壽。夏四月,衛將軍姜維復率眾圍南安,不克而還。
十七年春正月,姜維還成都。大赦。夏六月,維復率眾出隴西。冬,拔狄道、河間、臨洮三縣民,居於綿竹、繁縣。
十八年春,姜維還成都。夏,復率諸軍出狄道,與魏雍州刺史王經戰於洮西,大破之。經退保狄道城,維卻住鍾題。
十九年春,進姜維位爲大將軍,督戎馬,與鎮西將軍胡濟期會上邽,濟失誓不至。秋八月,維爲魏大將軍鄧艾所破於上邽。維退軍還成都。是歲,立子瓚爲新平王。大赦。
二十年,聞魏大將軍諸葛誕據壽春以叛,姜維復率眾出駱谷,至芒水。是歲大赦。
景耀元年,姜維還成都。史官言景星見,於是大赦,改年。宦人黃皓始專政。吳大將軍孫綝廢其主亮,立琅邪王休。
二年夏六月,立子諶爲北地王,恂爲新興王,虔爲上黨王。
三年秋九月,追諡故將軍關羽、張飛、馬超、龐統、黃忠。
四年春三月,追諡故將軍趙雲。冬十月,大赦。
五年春正月,西河王琮卒。是歲,姜維復率眾出侯和,爲鄧艾所破,還住沓中。
六年夏,魏大興徒眾,命征西將軍鄧艾、鎮西將軍鍾會、雍州刺史諸葛緒數道並攻。於是遣左右車騎將軍張翼、廖化、輔國大將軍董厥等拒之。大赦。改元爲炎興。冬,鄧艾破衛將軍諸葛瞻於綿竹。用光祿大夫譙周策,降於艾,奉書曰:「限分江、漢,遇值深遠,階縁蜀土,斗絕一隅,干運犯冒,漸苒歷載,遂與京畿攸隔萬里。每惟黃初中,文皇帝命虎牙將軍鮮于輔,宣溫密之詔,申三好之恩,開示門戶,大義炳然,而否德暗弱,竊貪遺緒,俛仰累紀,未率大敎。天威既震,人鬼歸能之數,怖駭王師,神武所次,敢不革面,順以從命!輒敕群帥投戈釋甲,官府帑藏一無所毀。百姓布野,餘糧棲畝,以俟後來之惠,全元元之命。伏惟大魏布德施化,宰輔伊、周,含覆藏疾。謹遣私署侍中張紹、光祿大夫譙周、駙馬都尉鄧良奉齎印緩,請命告誠,敬輸忠款,存亡敕賜,惟所裁之。輿櫬在近,不復縷陳。」是日,北地王諶傷國之亡,先殺妻子,次以自殺。漢晉春秋曰:後主將從譙周之策,北地王諶怒曰:「若理窮力屈,禍敗必及,便當父子君臣背城一戰,同死社稷,以見先帝可也。」後主不納,遂送璽緩。是日,諶哭於昭烈之廟,先殺妻子,而後自殺,左右無不爲涕泣者。紹、良與艾相遇於雒縣。艾得書,大喜,即報書,王隱蜀記曰:艾報書云:「王綱失道,群英並起,龍戰虎爭,終歸真主,此蓋天命去就之道也。自古聖帝,爰逮漢、魏,受命而王者,莫不在乎中土。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以興洪業,其不由此,未有不顛覆者也。隗嚻憑隴而亡,公孫述據蜀而滅,此皆前世覆車之鑑也。聖上明哲,宰相忠賢,將比隆黃軒,侔功往代。銜命來征,思聞嘉響,果煩來使,告以德音,此非人事,豈天啟哉!昔微子歸周,實爲上賔,君子豹變,義存大易,來辭謙沖,以禮輿櫬,皆前哲歸命之典也。全國爲上,破國次之,自非通明智達,何以見王者之義乎!」禪又遣太常張峻、益州別駕汝超受節度,遣太僕蔣顯有命敕姜維。又遣尚書郎李虎送士民簿,領戶二十八萬,男女口九十四萬,帶甲將士十萬二千,吏四萬人,米四十餘萬斛,金銀各二千斤,錦綺彩絹各二十萬匹,余物稱此。遣紹、良先還。艾至城北,後主輿櫬自縛,詣軍壘門。艾解縛焚櫬,延請相見。晉諸公贊曰:劉禪乘騾車詣艾,不具亡國之禮。因承制拜後主爲驃騎將軍。諸圍守悉被後主敕,然後降下。艾使後主止其故宮,身往造焉。資嚴未發,明年春正月,艾見收。鍾會自涪至成都作亂。會既死,蜀中軍眾鈔略,死喪狼藉,數日乃安集。
後主舉家東遷,既至洛陽,策命之曰:「惟景元五年三月丁亥。皇帝臨軒,使太常嘉命劉禪爲安樂縣公。於戲,其進聽朕命!蓋統天載物,以咸寧爲大,光宅天下,以時雍爲盛。故孕育群生者,君人之道也,乃順承天者,坤元之義也。上下交暢,然後萬物恊和,庶類獲乂。乃者漢氏失統,六合震擾。我太祖承運龍興,弘濟八極,是用應天順民,撫有區夏。於時乃考因群傑虎爭,九服不靜,乘間阻遠,保據庸蜀,遂使西隅殊封,方外壅隔。自是以來,干戈不戢,元元之民不得保安其性,幾將五紀。朕永惟祖考遺志,思在綏緝四海,率土同軌,故爰整六師,耀威梁、益。公恢崇德度,深秉大正,不憚屈身委質,以愛民全國爲貴,降心回慮,應機豹變,履言思順,以享左右無疆之休,豈不遠歟!朕嘉與君公長饗顯祿,用考咨前訓,開國胙土,率遵舊典,鍚茲玄牡,苴以白茅,永爲魏藩輔,往欽哉!公其祗服朕命,克廣德心,以終乃顯烈。」食邑萬戶,賜絹萬匹,奴婢百人,他物稱是。子孫爲三都尉封侯者五十餘人。尚書令樊建、侍中張紹、光祿大夫譙周、秘書令郤正、殿中督張通並封列侯。漢晉春秋曰:司馬文王與禪宴,爲之作故蜀技,旁人皆爲之感愴,而禪喜笑自若。王謂賈充曰:「人之無情,乃可至於是乎!雖使諸葛亮在,不能輔之乆全,而況姜維邪?」充曰:「不如是,殿下何由並之。」他日,王問禪曰:「頗思蜀否?」禪曰:「此間樂,不思蜀。」郤正聞之,求見禪曰:「若王后問,宜泣而荅曰『先人墳墓遠在隴、蜀,乃心西悲,無日不思』,因閉其目。」會王復問,對如前,王曰:「何乃似郤正語邪!」禪驚視曰:「誠如尊命。」左右皆笑。公太始七年薨於洛陽。蜀記云:諡曰思,公子恂嗣。
評曰:後主任賢相則爲循理之君,惑閹豎則爲昏暗之後,傳曰「素絲無常,唯所染之」,信矣哉!禮,國君繼體,逾年改元,而章武之三年,則革稱建興,考之古義,體理爲違。又國不置史,註記無官,是以行事多遺,災異靡書。諸葛亮雖達於爲政,凡此之類,猶有未周焉。然經載十二而年名不易,軍旅屢興而赦不妄下,不亦卓乎!自亮沒後,茲制漸虧,優劣著矣。華陽國志曰:丞相亮時,有言公惜赦者,亮荅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故匡衡、吳漢不願爲赦。先帝亦言吾周旋陳元方、鄭康成間,每見啟告,治亂之道悉矣,曾不語赦也。若劉景升、季玉父子,歲歲赦宥,何益於治!」 臣松之以爲「赦不妄下」,誠爲可稱,至於「年名不易」,猶所未達。案建武、建安之號,皆乆而不改,未聞前史以爲美談。「經載十二」,蓋何足雲?豈別有他意,求之未至乎!亮沒後,延熙之號,數盈二十,「茲制漸虧」,事又不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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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三國志   卷三十四‧蜀書四 二主妃子傳第四     甘皇后傳
先主甘皇后,沛人也。先主臨豫州,住小沛,納以爲妄。先主數喪嫡室,常攝內事。隨先主於荊州,產後主。值曹公軍至,追及先主於當陽長阪,於時困偪,棄後及後主,賴趙雲保護,得免於難。後卒,葬於南郡。章武二年,追諡皇思夫人,遷葬於蜀,未至而先主殂隕。丞相亮上言:「皇思夫人履行脩仁,淑慎其身。大行皇帝昔在上將,嬪配作合,載育聖躬,大命不融。大行皇帝存時,篤義垂恩,念皇思夫人神柩在遠飄颻,特遣使者奉迎。會大行皇帝崩,今皇思夫人神柩以到,又梓宮在道,園陵將成,安厝有期。臣輒與太常臣賴恭等議:禮記曰:『立愛自親始,敎民孝也;立敬自長始,敎民順也。』不忘其親,所由生也。春秋之義,母以子貴。昔高皇帝追尊太上昭靈夫人爲昭靈皇后,孝和皇帝改葬其母梁貴人,尊號曰恭懷皇后,孝愍皇帝亦改葬其母王夫人,尊號曰靈懷皇后。今皇思夫人宜有尊號,以慰寒泉之思,輒與恭等案諡法,宜曰昭烈皇后。詩曰:『谷則異室,死則同穴。』禮云:上古無合葬,中古後因時方有。故昭烈皇后宜與大行皇帝合葬,臣請太尉告宗廟,布露天下,具禮儀別奏。」制曰可。
    穆皇后傳
先主穆皇后,陳留人也。兄吳壹,少孤,壹父素與劉焉有舊,是以舉家隨焉入蜀。焉有異志,而聞善相者相後當大貴。焉時將子瑁自隨,遂爲瑁納後。瑁死,後寡居。先主既定益州,而孫夫人還吳,漢晉春秋云:先主入益州,吳遣迎孫夫人。夫人慾將太子歸吳,諸葛亮使趙雲勒兵斷江留太子,乃得止。群下勸先主聘後,先主疑與瑁同族,法正進曰:「論其親踈,何與晉文之於子圉乎?」於是納後爲夫人。習鑿齒曰:夫婚姻,人倫之始,王化之本,匹夫猶不可以無禮,而況人君乎?晉文廢禮行權,以濟其業,故子犯曰,有求於人,必先從之,將奪其國,何有於妻,非無故而違禮敎者也。今先主無權事之偪,而引前失以爲譬,非導其君以堯、舜之道者。先主從之,過矣。建安二十四年,立爲漢中王后。章武元年夏五月,策曰:「朕承天命,奉至尊,臨萬國。今以後爲皇后,遣使持節丞相亮授璽綬,承宗廟,母天下,皇后其敬之哉!」建興元年五月,後主即位,尊后爲皇太后,稱長樂宮。壹官至車騎將軍,封縣侯。延熙八年,後薨,合葬惠陵。孫盛蜀世譜曰:壹孫喬,沒李雄中三十年,不爲雄屈也。
    敬哀皇后
後主敬哀皇后,車騎將軍張飛長女也。章武元年,納爲太子妃。建興元年,立爲皇后。十五年薨,葬南陵。
    張皇后傳
後主張皇后,前後敬哀之妹也。建興十五年,入爲貴人。延熙元年春正月,策曰:「朕統承大業,君臨天下,奉郊廟社稷。今以貴人爲皇后,使行丞相事左將軍向朗持節授璽綬。勉脩中饋,恪肅禋祀,皇后其敬之哉!」咸熙元年,隨後主遷於洛陽。漢晉春秋曰:魏以蜀宮人賜諸將之無妻者,李昭儀曰:「我不能二三屈辱。」乃自殺。
    劉永傳
劉永字公壽,先主子,後主庶弟也。章武元年六月,使司徒靖立永爲魯王,策曰:「少子永,受茲青土。朕承天序,繼統大業,遵脩稽古,建爾國家,封於東土,奄有龜蒙,世爲藩輔。嗚呼,恭朕之詔!惟彼魯邦,一變適道,風化存焉。人之好德,世茲懿美。王其秉心率禮,綏爾士民,是饗是宜,其戒之哉!」建興八年,改封爲甘陵王。初,永憎宦人黃皓,皓既信任用事,譖構永於後主,後主稍踈外永,至不得朝見者十餘年。咸熙元年,永東遷洛陽,拜奉車都尉,封爲郷侯。
    劉理傳
劉理字奉孝,亦後主庶弟也,與永異母。章武元年六月,使司徒靖立理爲梁王,策曰:「小子理,朕統承漢序,祗順天命,遵脩典秩,建爾於東,爲漢藩輔。惟彼梁土,畿甸之邦,民狎敎化,易導以禮。往悉乃心,懷保黎庶,以永爾國,王其敬之哉!」建興八年,改封理爲安平王。延熙七年卒,諡曰悼王。子哀王胤嗣,十九年卒。子殤王承嗣,二十年卒。景耀四年詔曰:「安平王,先帝所命。三世早夭,國嗣頹絕,朕用傷悼。其以武邑侯輯襲王位。」輯,理子也,咸熙元年,東遷洛陽,拜奉車都尉,封郷侯。
    太子璿傳
後主太子璿,字文衡。母王貴人,本敬哀張皇后侍人也。延熙元年正月策曰:「在昔帝王,繼體立嗣,副貳國統,古今常道。今以璿爲皇太子,昭顯祖宗之威,命使行丞相事左將軍朗持節授印緩。其勉脩茂質,祗恪道義,諮詢典禮,敬友師傅,斟酌眾善,翼成爾德,可不務脩以自勗哉!」時年十五。景耀六年冬,蜀亡。咸熙元年正月,鍾會作亂於成都,璿爲亂兵所害。孫盛蜀世譜曰:璿弟,瑤、琮、瓚、諶、恂、璩六人。蜀敗,諶自殺,余皆內徙。值永嘉大亂,子孫絕滅。唯永孫玄奔蜀,李雄偽署安樂公以嗣禪後。永和三年討李勢,盛參戎行,見玄於成都也。
評曰:易稱有夫婦然後有父子,夫人倫之始,恩紀之隆,莫尚於此矣。是故紀錄,以究一國之體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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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7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三國志   卷三十五‧蜀書五 諸葛亮傳第五  諸葛亮字孔明,琅邪陽都人也。漢司隸校尉諸葛豐後也。父珪,字君貢,漢末爲太山郡丞。亮早孤,從父玄爲袁術所署豫章太守,玄將亮及亮弟均之官。會漢朝更選朱皓代玄。玄素與荊州牧劉表有舊,往依之。獻帝春秋曰:初,豫章太守周術病卒,劉表上諸葛玄爲豫章太守,治南昌。漢朝聞周術死,遣朱皓代玄。皓從揚州刺史劉繇求兵擊玄,玄退屯西城,皓入南昌。建安二年正月,西城民反,殺玄,送首詣繇。此書所云,與本傳不同。玄卒,亮躬耕隴畒,好爲梁父吟。漢晉春秋曰:亮家於南陽之鄧縣,在襄陽城西二十里,號曰隆中。身長八尺,每自比於管仲、樂毅,時人莫之許也。惟博陵崔州平、潁川徐庶元直與亮友善,謂爲信然。案崔氏譜:州平,太尉烈子,均之弟也。 魏略曰:亮在荊州,以建安初與潁川石廣元、徐元直、汝南孟公威等俱遊學,三人務於精熟,而亮獨觀其大略。每晨夜從容,常抱膝長嘯,而謂三人曰:「卿諸人仕進可至郡守刺史也。」三人問其所志,亮但笑而不言。後公威思郷里,欲北歸,亮謂之曰:「中國饒士大夫,遨遊何必故郷邪!」 臣松之以爲魏略此言,謂諸葛亮爲公威計者可也,若謂兼爲己言,可謂未達其心矣。老氏稱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凡在賢達之流,固必兼而有焉。以諸葛之鑑識,豈不能自審其分乎?夫其高吟俟時,情見乎言,志氣所存,既已定於其始矣。若使游步中華,騁其龍光,豈夫多士所能沈翳哉!委質魏氏,展其器能,誠非陳長文、司馬仲達所能頡頏,而況於余哉!苟不患功業不就,道之不行,雖志恢宇宙而終不北向者,蓋以權御已移,漢祚將傾,方將翊贊宗傑,以興微繼絕克復爲己任故也。豈其區區利在邊鄙而已乎!此相如所謂「鵾鵬已翔於遼廓,而羅者猶視於藪澤」者矣。公威名建,在魏亦貴達。
時先主屯新野。徐庶見先主,先主器之,謂先主曰:「諸葛孔明者,臥龍也,將軍豈願見之乎?」襄陽記曰:劉備訪世事於司馬德操。德操曰:「儒生俗士,豈識時務?識時務者在乎俊傑。此間自有伏龍、鳳雛。」備問爲誰,曰:「諸葛孔明、龐士元也。」先主曰:「君與俱來。」庶曰:「此人可就見,不可屈致也。將軍宜枉駕顧之。」由是先主遂詣亮,凡三往,乃見。因屏人曰:「漢室傾頹,姧臣竊命,主上蒙塵。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義於天下,而智術淺短,遂用猖獗,至於今日。然志猶未已,君謂計將安出?」亮荅曰:「自董卓已來,豪傑並起,跨州連郡者不可勝數。曹操比於袁紹,則名微而眾寡,然操遂能克紹,以弱爲彊者,非惟天時,抑亦人謀也。今操已擁百萬之眾,挾天子而令諸侯,此誠不可與爭鋒。孫權據有江東,已歷三世,國險而民附,賢能爲之用,此可與爲援而不可圖也。荊州北據漢、沔,利盡南海,東連吳會,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國,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資將軍,將軍豈有意乎?益州險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業。劉璋暗弱,張魯在北,民殷國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將軍既帝室之胄,信義著於四海,揔攬英雄,思賢如渴,若跨有荊、益,保其岩阻,西和諸戎,南撫夷越,外結好孫權,內脩政理;天下有變,則命一上將將荊州之軍以向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眾出於秦川,百姓孰敢不簞食壺漿以迎將軍者乎?誠如是,則霸業可成,漢室可興矣。」先主曰:「善!」於是與亮情好日密。關羽、張飛等不恱,先主解之曰:「孤之有孔明,猶魚之有水也。願諸君勿復言。」羽、飛乃止。魏略曰:劉備屯於樊城。是時曹公方定河北,亮知荊州次當受敵,而劉表性緩,不曉軍事。亮乃北行見備,備與亮非舊,又以其年少,以諸生意待之。坐集既畢,眾賔皆去,而亮獨留,備亦不問其所欲言。備性好結毦,時適有人以髦牛尾與備者,備因手自結之。亮乃進曰:「明將軍當復有遠志,但結毦而已邪!」備知亮非常人也,乃投毦而荅曰:「是何言與!我聊以忘憂爾。」亮遂言曰:「將軍度劉鎮南孰與曹公邪?」備曰:「不及。」亮又曰:「將軍自度何如也?」備曰:「亦不如。」曰:「今皆不及,而將軍之眾不過數千人,以此待敵,得無非計乎!」備曰:「我亦愁之,當若之何?」亮曰:「今荊州非少人也,而著籍者寡,平居發調,則人心不恱;可語鎮南,令國中凡有游戶,皆使自實,因錄以益眾可也。」備從其計,故眾遂彊。備由此知亮有英略,乃以上客禮之。九州春秋所言亦如之。 臣松之以爲亮表云「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顧臣於草廬之中,咨臣以當世之事」,則非亮先詣備,明矣。雖聞見異辭,各生彼此,然乖背至是,亦良爲可怪。
劉表長子琦,亦深器亮。表受後妻之言,愛少子琮,不恱於琦。琦每欲與亮謀自安之術,亮輒拒塞,未與處畫。琦乃將亮游觀後園,共上高樓,飲宴之間,令人去梯,因謂亮曰:「今日上不至天,下不至地,言出子口,入於吾耳,可以言未?」亮荅曰:「君不見申生在內而危,重耳在外而安乎?」琦意感寤,陰規出計。會黃祖死,得出,遂爲江夏太守。俄而表卒,琮聞曹公來征,遣使請降。先主在樊聞之,率其眾南行,亮與徐庶並從,爲曹公所追破,獲庶母。庶辭先主而指其心曰:「本欲與將軍共圖王霸之業者,以此方寸之地也。今已失老母,方寸亂矣,無益於事,請從此別。」遂詣曹公。魏略曰:庶先名福,本單家子,少好任俠擊劍。中平末,嘗爲人報仇,白堊突靣,被發而走,爲吏所得,問其姓字,閉口不言。吏乃於車上立柱維磔之,擊鼓以令於市鄽,莫敢識者,而其黨伍共篡解之,得脫。於是感激,棄其刀戟,更踈巾單衣,折節學問。始詣精舍,諸生聞其前作賊,不肯與共止。福乃卑躬早起,常獨掃除,動靜先意,聽習經業,義理精孰。遂與同郡石韜相親愛。初平中,中州兵起,乃與韜南客荊州,到,又與諸葛亮特相善。及荊州內附,孔明與劉備相隨去,福與韜俱來北。至黃初中,韜仕歷郡守、典農校尉,福至右中郎將、御史中丞。逮大和中,諸葛亮出隴右,聞元直、廣元仕財如此,嘆曰:「魏殊多士邪!何彼二人不見用乎?」庶後數年病卒,有碑在彭城,今猶存焉。
先主至於夏口,亮曰:「事急矣,請奉命求救於孫將軍。」時權擁軍在柴桑,觀望成敗,亮說權曰:「海內大亂,將軍起兵據有江東,劉豫州亦收眾漢南,與曹操並爭天下。今操芟夷大難,略已平矣,遂破荊州,威震四海。英雄無所用武,故豫州遁逃至此。將軍量力而處之:若能以吳、越之眾與中國抗衡,不如早與之絕;若不能當,何不案兵束甲,北面而事之!今將軍外托服從之名,而內懷猶豫之計,事急而不斷,禍至無日矣!」權曰:「苟如君言,劉豫州何不遂事之乎?」亮曰:「田橫,齊之壯士耳,猶守義不辱,況劉豫州王室之胄,英才蓋世,眾士慕仰,若水之歸海,若事之不濟,此乃天也,安能復爲之下乎!」權勃然曰:「吾不能舉全吳之地,十萬之眾,受制於人。吾計決矣!非劉豫州莫可以當曹操者,然豫州新敗之後,安能抗此難乎?」亮曰:「豫州軍雖敗於長阪,今戰士還者及關羽水軍精甲萬人,劉琦合江夏戰士亦不下萬人。曹操之眾遠來疲弊,聞追豫州,輕騎一日一夜行三百餘里,此所謂『彊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者也。故兵法忌之,曰『必蹶上將軍』。且北方之人,不習水戰;又荊州之民附操者,偪兵勢耳,非心服也。今將軍誠能命猛將統兵數萬,與豫州協規同力,破操軍必矣。操軍破,必北還,如此則荊、吳之勢彊,鼎足之形成矣。成敗之機,在於今日。」權大恱,即遣周瑜、程普、魯肅等水軍三萬,隨亮詣先主,並力拒曹公。袁子曰:張子布薦亮於孫權,亮不肯留。人問其故,曰:「孫將軍可謂人主,然觀其度,能賢亮而不能盡亮,吾是以不留。」 臣松之以爲袁孝尼著文立論,甚重諸葛之爲人,至如此言則失之殊遠。觀亮君臣相遇,可謂希世一時,終始以分,誰能間之?寧有中違斷金,甫懷擇主,設使權盡其量,便當翻然去就乎?葛生行己,豈其然哉!關羽爲曹公所獲,遇之甚厚,可謂能盡其用矣,猶義不背本,曾謂孔明之不若雲長乎!曹公敗於赤壁,引軍歸鄴。先主遂收江南,以亮爲軍師中郎將,使督零陵、桂陽、長沙三郡,調其賦稅,以充軍實。零陵先賢傳云:亮時住臨烝。
建安十六年,益州牧劉璋遣法正迎先主,使擊張魯。亮與關羽鎮荊州。先主自葭萌還攻璋,亮與張飛、趙雲等率眾溯江,分定郡縣,與先主共圍成都。成都平,以亮爲軍師將軍,署左將軍府事。先主外出,亮常鎮守成都,足食足兵。二十六年,群下勸先主稱尊號,先主未許,亮說曰:「昔吳漢、耿弇等初勸世祖即帝位,世祖辭讓,前後數四,耿純進言曰:『天下英雄喁喁,兾有所望。如不從議者,士大夫各歸求主,無爲從公也。』世祖感純言深至,遂然諾之。今曹氏篡漢,天下無主,大王劉氏苗族,紹世而起,今即帝位,乃其宜也。士大夫隨大王乆勤苦者,亦欲望尺寸之功如純言耳。」先主於是即帝位,策亮爲丞相曰:「朕遭家不造,奉承大統,兢兢業業,不敢康寧,思盡百姓,懼未能綏。於戲!丞相亮其悉朕意,無怠輔朕之闕,助宣重光,以照明天下,君其勗哉!」亮以丞相錄尚書事,假節。張飛卒後,領司隸校尉。蜀記曰:晉初,扶風王駿鎮關中,司馬高平劉寶、長史熒陽桓隰諸官屬士大夫共論諸葛亮,於時譚者多譏亮託身非所,勞困蜀民,力小謀大,不能度德量力。金城郭沖以爲亮權智英略,有逾管、晏,功業未濟,論者惑焉,條亮五事隱沒不聞於世者,寶等亦不能復難。扶風王慨然善沖之言。 臣松之以爲亮之異美,誠所願聞,然沖之所說,實皆可疑,謹隨事難之如左:其一事曰:亮刑法峻急,刻剝百姓,自君子小人咸懷怨嘆,法正諫曰:「昔高祖入關,約法三章,秦民知德,今君假借威力,跨據一州,初有其國,未垂惠撫;且客主之義,宜相降下,願緩刑弛禁,以慰其望。」亮荅曰;「君知其一,未知其二。秦以無道,政苛民怨,匹夫大呼,天下土崩,高祖因之,可以弘濟。劉璋暗弱,自焉已來有累世之恩,文法羈縻,互相承奉,德政不舉,威刑不肅。蜀土人士,專權自恣,君臣之道,漸以陵替;寵之以位,位極則賤,順之以恩,恩竭則慢。所以致弊,實由於此。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則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則知榮;榮恩並濟,上下有節。爲治之要,於斯而著。」難曰:案法正在劉主前死,今稱法正諫,則劉主在也。諸葛職爲股肱,事歸元首,劉主之世,亮又未領益州,慶賞刑政不出於己。尋沖所述亮荅,專自有其能,有違人臣自處之宜。以亮謙順之體,殆必不然。又雲亮刑法峻急,刻剝百姓,未聞善政以刻剝爲稱。其二事曰:曹公遣刺客見劉備,方得交接,開論伐魏形勢,甚合備計。稍欲親近,刺者尚未得便會,既而亮入,魏客神色失措。亮因而察之,亦知非常人。須臾,客如廁,備謂亮曰;「向得竒士,足以助君補益。」亮問所在,備曰:「起者其人也。」亮徐嘆曰:「觀客色動而神懼,視低而忤數,奸形外漏,邪心內藏,必曹氏刺客也。」追之,已越牆而走。難曰:凡爲刺客,皆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也。劉主有知人之鑑,而惑於此客,則此客必一時之竒士也。又語諸葛云「足以助君補益」,則亦諸葛之流亞也。凡如諸葛之儔,鮮有爲人作刺客者矣,時主亦當惜其器用,必不投之死地也。且此人不死,要應顯達爲魏,竟是誰乎?何其寂蔑而無聞!
章武三年春,先主於永安病篤,召亮於成都,屬以後事,謂亮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國,終定大事。若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亮涕泣曰:「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貞之節,繼之以死!」先主又爲詔敕後主曰:「汝與丞相從事,事之如父。」孫盛曰:夫杖道扶義,體存信順,然後能匡主濟功,終定大業。語曰弈者舉棋不定猶不勝其偶,況量君之才否而二三其節,可以摧服彊鄰囊括四海者乎?備之命亮,亂孰甚焉!世或有謂備欲以固委付之誠,且以一蜀人之志。君子曰,不然;苟所寄忠賢,則不須若斯之誨,如非其人,不宜啟篡逆之塗。是以古之顧命,必貽話言;詭偽之辭,非託孤之謂。幸值劉禪暗弱,無猜險之性,諸葛威略,足以檢衛異端,故使異同之心無由自起耳。不然,殆生疑隙不逞之釁。謂之爲權,不亦惑哉!建興元年,封亮武郷侯,開府治事。頃之,又領益州牧。政事無巨細,咸決於亮。南中諸郡,並皆叛亂,亮以新遭大喪,故未便加兵,且遣使聘吳,因結和親,遂爲與國。亮集曰:是歲,魏司徒華歆、司空王朗、尚書令陳群、太史令許芝、謁者僕射諸葛璋各有書與亮,陳天命人事,欲使舉國稱藩。亮遂不報書,作正議曰:「昔在項羽,起不由德,雖處華夏,秉帝者之勢,卒就湯鑊,爲後永戒。魏不審鑒,今次之矣;免身爲幸,戒在子孫。而二三子各以耆艾之齒,承偽指而進書,有若崇、竦稱莽之功,亦將偪於元禍苟免者邪!昔世祖之創跡舊基,奮羸卒數千,摧莽彊旅四十餘萬於昆陽之郊。夫據道討淫,不在眾寡。及至孟德,以其譎勝之力,舉數十萬之師,救張郃於陽平,勢窮慮悔,僅能自脫,辱其鋒銳之眾,遂喪漢中之地,深知神器不可妄獲,旋還未至,感毒而死。子桓淫逸,繼之以篡。縱使二三子多逞蘇、張詭靡之說,奉進驩兜滔天之辭,欲以誣毀唐帝,諷解禹、稷,所謂徒喪文藻煩勞翰墨者矣。夫大人君子之所不爲也。又軍誡曰:『萬人必死,橫行天下。』昔軒轅氏整卒數萬,制四方,定海內,況以數十萬之眾,據正道而臨有罪,可得干擬者哉!」
三年春,亮率眾南征,詔賜亮金鈇鉞一具,曲蓋一,前後羽葆鼓吹各一部,虎賁六十人。事在亮集。其秋悉平。軍資所出,國以富饒,漢晉春秋曰:亮至南中,所在戰捷。聞孟獲者,爲夷、漢所服,募生致之。既得,使觀於營陣之間,曰:「此軍何如?」獲對曰:「向者不知虛實,故敗。今蒙賜觀看營陣,若祇如此,即定易勝耳。」亮笑,縱使更戰,七縱七禽,而亮猶遣獲。獲止不去,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復反矣。」遂至滇池。南中平,皆即其渠率而用之。或以諫亮,亮曰:「若留外人,則當留兵,兵留則無所食,一不易也;加夷新傷破,父兄死喪,留外人而無兵者,必成禍患,二不易也;又夷累有廢殺之罪,自嫌釁重,若留外人,終不相信,三不易也;今吾欲使不留兵,不運糧,而綱紀粗定,夷、漢粗安故耳。」乃治戎講武,以俟大舉。五年,率諸軍北駐漢中,臨發,上疏曰:
  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蓋追先帝之殊遇,欲報之於陛下也。誠宜開張聖聽,以光先帝遺德,恢弘志士之氣,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義,以塞忠諫之路也。宮中府中俱爲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若有作姧犯科及爲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內外異法也。侍中、侍郎郭攸之、費禕、董允等,此皆良實,志慮忠純,是以先帝簡拔以遺陛下。愚以爲宮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咨之,然後施行,必能裨補闕漏,有所廣益。將軍向寵,性行淑均,曉暢軍事,試用於昔日,先帝稱之曰能,是以眾議舉寵爲督。愚以爲營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陣和睦,優劣得所。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先帝在時,每與臣論此事,未嘗不嘆息痛恨於桓、靈也。侍中、尚書、長史、參軍,此悉貞良死節之臣,願陛下親之信之,則漢室之隆,可計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顧臣於草廬之中,咨臣以當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許先帝以驅馳。後值傾覆,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爾來二十有一年矣。臣松之案:劉備以建安十三年敗,遣亮使吳,亮以建興五年抗表北伐,自傾覆至此整二十年。然則備始與亮相遇,在敗軍之前一年時也。先帝知臣謹慎,故臨崩寄臣以大事也。
  受命以來,夙夜憂嘆,恐託付不效,以傷先帝之明,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漢書地理志曰:瀘惟水出牂牁郡句町縣。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當獎率三軍,北定中原,庶竭駑鈍,攘除姧凶,興復漢室,還於舊都。此臣所以報先帝,而忠陛下之職分也。至於斟酌損益,進盡忠言,則攸之、禕、允之任也。願陛下托臣以討賊興復之效;不效,則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靈;責攸之、禕、允等之慢,以彰其咎。陛下亦冝自謀,以咨諏善道,察納雅言,深追先帝遺詔。臣不勝受恩感激,今當遠離,臨表涕零,不知所言。
遂行,屯於沔陽。郭沖三事曰:亮屯於陽平,遣魏延諸軍並兵東下,亮惟留萬人守城。晉宣帝率二十萬眾拒亮,而與延軍錯道,徑至前,當亮六十里所,偵候白宣帝說亮在城中兵少力弱。亮亦知宣帝垂至,已與相偪,欲前赴延軍,相去又遠,回跡反追,勢不相及,將士失色,莫知其計。亮意氣自若,敕軍中皆臥旗息鼓,不得妄出菴幔,又令大開四城門,埽地卻灑。宣帝常謂亮持重,而猥見勢弱,疑其有伏兵,於是引軍北趣山。明日食時,亮謂參佐拊手大笑曰:「司馬懿必謂吾怯,將有彊伏,循山走矣。」候邏還白,如亮所言。宣帝后知,深以爲恨。難曰:案陽平在漢中。亮初屯陽平,宣帝尚爲荊州都督,鎮宛城,至曹真死後,始與亮於關中相抗禦耳。魏嘗遣宣帝自宛由西城伐蜀,值霖雨,不果。此之前後,無復有於陽平交兵事。就如沖言,宣帝既舉二十萬眾,已知亮兵少力弱,若疑其有伏兵,正可設防持重,何至便走乎?案魏延傳云:「延每隨亮出,輒欲請精兵萬人,與亮異道會於潼關,亮制而不許;延常謂亮爲怯,嘆己才用之不盡也。」亮尚不以延爲萬人別統,豈得如沖言,頓使將重兵在前,而以輕弱自守乎?且沖與扶風王言,顯彰宣帝之短,對子毀父,理所不容,而云「扶風王慨然善沖之言」,故知此書舉引皆虛。
六年春,揚聲由斜谷道取郿,使趙雲、鄧芝爲疑軍,據箕谷,魏大將軍曹真舉眾拒之。亮身率諸軍攻祁山,戎陣整齊,賞罰肅而號令明,南安、天水、安定三郡叛魏應亮,關中響震。魏略曰:始,國家以蜀中惟有劉備。備既死,數歲寂然無聞,是以略無備預;而卒聞亮出,朝野恐懼,隴右、祁山尤甚,故三郡同時應亮。魏明帝西鎮長安,命張郃拒亮,亮使馬謖督諸軍在前,與郃戰於街亭。謖違亮節度,舉動失宜,大爲郃所破。亮拔西縣千餘家,還於漢中,郭沖四事曰:亮出祁山,隴西、南安二郡應時降,圍天水,拔兾城,虜姜維,驅略士女數千人還蜀。人皆賀亮,亮顏色愀然有戚容,謝曰:「普天之下,莫非漢民,國家威力未舉,使百姓困於犲狼之吻。一夫有死,皆亮之罪,以此相賀,能不爲愧。」於是蜀人咸知亮有吞魏之志,非惟拓境而已。難曰:亮有吞魏之志乆矣,不始於此眾人方知也,且於時師出無成,傷缺而反者眾,三郡歸降而不能有。姜維,天水之匹夫耳,獲之則於魏何損?拔西縣千家,不補街亭所喪,以何爲功,而蜀人相賀乎?戮謖以謝眾。上疏曰:「臣以弱才,叨竊非據,親秉旄鉞以厲三軍,不能訓章明法,臨事而懼,至有街亭違命之闕,箕谷不戒之失,咎皆在臣授任無方。臣明不知人,恤事多暗,春秋責帥,臣職是當。請自貶三等,以督厥咎。」於是以亮爲右將軍,行丞相事,所揔統如前。漢晉春秋曰:或勸亮更發兵者,亮曰:「大軍在祁山、箕谷,皆多於賊,而不能破賊爲賊所破者,則此病不在兵少也,在一人耳。今欲減兵省將,明罰思過,校變通之道於將來;若不能然者,雖兵多何益!自今已後,諸有忠慮於國,但勤攻吾之闕,則事可定,賊可死,功可蹻足而待矣。」於是考微勞,甄烈壯,引咎責躬,布所失於天下,厲兵講武,以爲後圖,戎士簡練,民忘其敗矣。亮聞孫權破曹休,魏兵東下,關中虛弱。十一月,上言曰:「先帝慮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故托臣以討賊也。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故知臣伐賊才弱敵彊也;然不伐賊,王業亦亡,惟坐待亡,孰與伐之?是故托臣而弗疑也。臣受命之日,寢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宜先入南,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并日而食。臣非不自惜也,顧王業不得偏全於蜀都,故冒危難以奉先帝之遺意也,而議者謂爲非計。今賊適疲於西,又務於東,兵法乘勞,此進趨之時也。謹陳其事如左:高帝明並日月,謀臣淵深,然涉險被創,危然後安。今陛下未及高帝,謀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長計取勝,坐定天下,此臣之未解一也。劉繇、王朗各據州郡,論安言計,動引聖人,群疑滿腹,眾難塞胸,今歲不戰,明年不征,使孫策坐大,遂並江東,此臣之未解二也。曹操智計殊絕於人,其用兵也,髣髴孫、吳,然困於南陽,險於烏巢,危於祁連,偪於黎陽,幾敗伯山,殆死潼關,然後偽定一時耳,況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此臣之未解三也。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圖之,委夏侯而夏侯敗亡,先帝每稱操爲能,猶有此失,況臣駑下,何能必勝?此臣之未解四也。自臣到漢中,中間期年耳,然喪趙雲、陽群、馬玉、閻芝、丁立、白壽、劉郃、鄧銅等及曲長屯將七十餘人,突將無前。賨、叟、青羌散騎、武騎一千餘人,此皆數十年之內所糾合四方之精銳,非一州之所有,若複數年,則損三分之二也,當何以圖敵?此臣之未解五也。今民窮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則住與行勞費正等,而不及虛圖之,欲以一州之地與賊持乆,此臣之未解六也。夫難平者,事也。昔先帝敗軍於楚,當此時,曹操拊手,謂天下以定。然後先帝東連吳、越,西取巴、蜀,舉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計而漢事將成也。然後吳更違盟,關羽毀敗,秭歸蹉跌,曹丕稱帝。凡事如是,難可逆見。臣鞠躬盡力,死而後已,至於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於是有散關之役。此表,亮集所無,出張儼默記。
冬,亮復出散關,圍陳倉,曹真拒之,亮糧盡而還。魏將王雙率騎追亮,亮與戰,破之,斬雙。七年,亮遣陳戒攻武都、陰平。魏雍州刺史郭淮率眾欲擊戒,亮自出至建威,淮退還,遂平二郡。詔策亮曰:「街亭之役,咎由馬謖,而君引愆,深自貶抑,重違君意,聽順所守。前年耀師,馘斬王雙;今歲爰征,郭淮遁走;降集氐、羌,興復二郡,威鎮凶暴,功勳顯然。方今天下騷擾,元惡未梟,君受大任,干國之重,而乆自挹損,非所以光揚洪烈矣。今復君丞相,君其勿辭。」漢晉春秋曰:是歲,孫權稱尊號,其群臣以並尊二帝來告。議者咸以爲交之無益,而名體弗順,宜顯明正義,絕其盟好。亮曰:「權有僭逆之心乆矣,國家所以略其釁情者,求掎角之援也。今若加顯絕,仇我必深,便當移兵東戍,與之角力,須並其土,乃議中原。彼賢才尚多,將相緝穆,未可一朝定也。頓兵相持,坐而須老,使北賊得計,非筭之上者。昔孝文卑辭匈奴,先帝優與吳盟,皆應權通變,弘思遠益,非匹夫之爲分者也。今議者咸以權利在鼎足,不能併力,且志望以滿,無上岸之情,推此,皆似是而非也。何者?其智力不侔,故限江自保;權之不能越江,猶魏賊之不能渡漢,非力有餘而利不取也。若大軍致討,彼高當分裂其地以爲後規,下當略民廣境,示武於內,非端坐者也。若就其不動而睦於我,我之北伐,無東顧之憂,河南之眾不得盡西,此之爲利,亦已深矣。權僭之罪,未宜明也。」乃遣衛尉陳震慶權正號。
九年,亮復出祁山,以木牛運,漢晉春秋曰:亮圍祁山,招鮮卑軻比能,比能等至故北地石城以應亮。於是魏大司馬曹真有疾,司馬宣王自荊州入朝,魏明帝曰:「西方事重,非君莫可付者。」乃使西屯長安,督張郃、費曜、戴陵、郭淮等。宣王使曜、陵留精兵四千守上邽,餘眾悉出,西救祁山。郃欲分兵駐雍、郿,宣王曰:「料前軍能獨當之者,將軍言是也;若不能當而分爲前後,此楚之三軍所以爲黥布禽也。」遂進。亮分兵留攻,自逆宣王於上邽。郭淮、費曜等徼亮,亮破之,因大芟刈其麥,與宣王遇於上邽之東,斂兵依險,軍不得交,亮引而還。宣王尋亮至於鹵城。張郃曰:「彼遠來逆我,請戰不得,謂我利在不戰,欲以長計制之也。且祁山知大軍以在近,人情自固,可止屯於此,分爲竒兵,示出其後,不宜進前而不敢偪,坐失民望也。今亮縣軍食少,亦行去矣。」宣王不從,故尋亮。既至,又登山掘營,不肯戰。賈栩、魏平數請戰,因曰:「公畏蜀如虎,柰天下笑何!」宣王病之。諸將咸請戰。五月辛巳,乃使張郃攻無當監何平於南圍,自案中道向亮。亮使魏延、高翔、吳班赴拒,大破之,獲甲首三千級、玄鎧五千領、角弩三千一百張,宣王還保營。糧盡退軍,與魏將張郃交戰,射殺郃。郭沖五事曰:魏明帝自征蜀,幸長安,遣宣王督張郃諸軍,雍、涼勁卒三十餘萬,潛軍密進,規向劍閣。亮時在祁山,旌旗利器,守在險要,十二更下,在者八萬。時魏軍始陳,幡兵適交,參佐咸以賊眾彊盛,非力不制,宜權停下兵一月,以並聲勢。亮曰:「吾統武行師,以大信爲本,得原失信,古人所惜;去者束裝以待期,妻子鶴望而計日,雖臨征難,義所不廢。」皆催遣令去。於是去者感恱,願留一戰,住者憤踴,思致死命。相謂曰:「諸葛公之恩,死猶不報也。」臨戰之日,莫不拔刃爭先,以一當十,殺張郃,卻宣王,一戰大克,此信之由也。 難曰:臣松之案:亮前出祁山,魏明帝身至長安耳,此年不復自來。且亮大軍在關、隴,魏人何由得越亮徑向劍閣?亮既在戰場,本無乆駐之規,而方休兵還蜀,皆非經通之言。孫盛、習鑿齒搜求異同,罔有所遺,而並不載沖言,知其乖剌多矣。
十二年春,亮悉大眾由斜谷出,以流馬運,據武功五丈原,與司馬宣王對於渭南。亮每患糧不繼,使己志不申,是以分兵屯田,爲乆駐之基。耕者雜於渭濵居民之間,而百姓安堵,軍無私焉。漢晉春秋曰:亮自至,數挑戰。宣王亦表固請戰。使衛尉辛毗持節以制之。姜維謂亮曰:「辛佐治仗節而到,賊不復出矣。」亮曰:「彼本無戰情,所以固請戰者,以示武於其眾耳。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苟能制吾,豈千里而請戰邪!」 魏氏春秋曰:亮使至,問其寢食及其事之煩簡,不問戎事。使對曰:「諸葛公夙興夜寐,罰二十以上,皆親擥焉;所啖食不至數升。」宣王曰:「亮將死矣。」相持百餘日。其年八月,亮疾病,卒於軍,時年五十四。魏書曰:亮糧盡勢窮,憂恚歐血,一夕燒營遁走,入谷,道發病卒。漢晉春秋曰:亮卒於郭氏塢。 晉陽秋曰:有星赤而芒角,自東北西南流,投於亮營,三投再還,往大還小。俄而亮卒。 臣松之以爲亮在渭濵,魏人躡跡,勝負之形,未可測量,而雲歐血,蓋因亮自亡而自誇大也。夫以孔明之略,豈爲仲達歐血乎?及至劉琨喪師,與晉元帝箋亦云「亮軍敗歐血」,此則引虛記以爲言也。其雲入谷而卒,縁蜀人入谷發喪故也。及軍退,宣王案行其營壘處所,曰:「天下竒才也!」漢晉春秋曰:楊儀等整軍而出,百姓奔告宣王,宣王追焉。姜維令儀反旗鳴鼓,若將向宣王者,宣王乃退,不敢偪。於是儀結陣而去,入谷然後發喪。宣王之退也,百姓爲之諺曰:「死諸葛走生仲達。」或以告宣王,宣王曰:「吾能料生,不便料死也。」
亮遺命葬漢中定軍山,因山爲墳,冢足容棺,斂以時服,不須器物。詔策曰:「惟君體資文武,明叡篤誠,受遺託孤,匡輔朕躬,繼絕興微,志存靖亂;爰整六師,無歲不征,神武赫然,威鎮八荒,將建殊功於季漢,參伊、周之巨勛。如何不弔,事臨垂克,遘疾隕喪!朕用傷悼,肝心若裂。夫崇德序功,紀行命諡,所以光昭將來,刊載不朽。今使使持節左中郎將杜瓊,贈君丞相武郷侯印綬,諡君爲忠武侯。魂而有靈,嘉茲寵榮。嗚呼哀哉!嗚呼哀哉!」
初,亮自表後主曰:「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頃,子弟衣食自有餘饒。至於臣在外任,無別調度,隨身衣食,悉仰於官,不別治生,以長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內有餘帛,外有贏財,以負陛下。」及卒,如其所言。
亮性長於巧思,損益連弩,木牛流馬,皆出其意;推演兵法,作八陣圖,鹹得其要雲。魏氏春秋曰:亮作八務、七戒、六恐、五懼,皆有條章,以訓厲臣子。又損益連弩,謂之元戎,以鐵爲矢,矢長八寸,一弩十矢俱發。亮集載作木牛流馬法曰:「木牛者,方腹曲頭,一腳四足,頭入領中,舌著於腹。載多而行少,宜可大用,不可小使;特行者數十里,群行者二十里也。曲者爲牛頭,雙者爲牛腳,橫者爲牛領,轉者爲牛足,覆者爲牛背,方者爲牛腹,垂者爲牛舌,曲者爲牛肋,刻者爲牛齒,立者爲牛角,細者爲牛鞅,攝者爲牛秋 4a5c.gif 。牛仰雙轅,人行六尺,牛行四步。載一歲糧,日行二十里,而人不大勞。流馬尺寸之數,肋長三尺五寸,廣三寸,厚二寸二分,左右同。前軸孔分墨去頭四寸,徑中二寸。前腳孔分墨二寸,去前軸孔四寸五分,廣一寸。前槓孔去前腳孔分墨二寸七分,孔長二寸,廣一寸。後軸孔去前槓分墨一尺五分,大小與前同。後腳孔分墨去後軸孔三寸五分,大小與前同。後槓孔去後腳孔分墨二寸七分,後載克去後槓孔分墨四寸五分。前槓長一尺八寸,廣二寸,厚一寸五分。後槓與等版方囊二枚,厚八分,長二尺七寸,高一尺六寸五分,廣一尺六寸,每枚受米二斛三斗。從上槓孔去肋下七寸,前後同。上槓孔去下槓孔分墨一尺三寸,孔長一寸五分,廣七分,八孔同。前後四腳,廣二寸,厚一寸五分。形制如象,靬長四寸,徑面四寸三分。孔徑中三腳槓,長二尺一寸,廣一寸五分,厚一寸四分,同槓耳。」亮言敎書奏多可觀,別爲一集。
景耀六年春,詔爲亮立廟於沔陽。襄陽記曰:亮初亡,所在各求爲立廟,朝議以禮秩不聽,百姓遂因時節私祭之於道陌上。言事者或以爲可聽立廟於成都者,後主不從。步兵校尉習隆、中書郎向充等共上表曰:「臣聞周人懷召伯之德,甘棠爲之不伐;越王思范蠡之功,鑄金以存其像。自漢興以來,小善小德而圖形立廟者多矣。況亮德范遐邇,勛蓋季世,王室之不壞,實斯人是賴,而蒸嘗止於私門,廟像闕而莫立,使百姓巷祭,戎夷野祀,非所以存德念功,述追在昔者也。今若盡順民心,則瀆而無典,建之京師,又偪宗廟,此聖懷所以惟疑也。臣愚以爲宜因近其墓,立之於沔陽,使所親屬以時賜祭,凡其臣故吏欲奉祠者,皆限至廟。斷其私祀,以崇正禮。」於是始從之。秋,魏鎮西將軍鍾會征蜀,至漢川,祭亮之廟,令軍士不得於亮墓所左右芻牧樵採。亮弟均,官至長水校尉。亮子瞻,嗣爵。襄陽記曰:黃承彥者,高爽開列,爲沔南名士,謂諸葛孔明曰:「聞君擇婦;身有醜女,黃頭黑色,而才堪相配。」孔明許,即載送之。時人以爲笑樂,郷里爲之諺曰:「莫作孔明擇婦,止得阿承醜女。」
諸葛氏集目錄
  開府作牧第一   權制第二
  南征第三     北出第四
  計筭第五     訓厲第六
  綜核上第七    綜核下第八
  雜言上第九    雜言下第十
  貴和第十一    兵要第十二
  傳運第十三    與孫權書第十四
  與諸葛瑾書第十五 與孟達書第十六
  廢李平第十七   法檢上第十八
  法檢下第十九   科令上第二十
  科令下第二十一  軍令上第二十二
  軍令中第二十三  軍令下第二十四
 右二十四篇,凡十萬四千一百一十二字。
臣壽等言:臣前在著作郎,侍中領中書監濟北侯臣荀勗、中書令關內侯臣和嶠奏,使臣定故蜀丞相諸葛亮故事。亮毗佐危國,負阻不賔,然猶存錄其言,恥善有遺,誠是大晉光明至德,澤被無疆,自古以來,未之有倫也。輒刪除復重,隨類相從,凡爲二十四篇,篇名如右。
亮少有逸群之才,英霸之器,身長八尺,容貌甚偉,時人異焉。遭漢末擾亂,隨叔父玄避難荊州,躬耕於野,不求聞達。時左將軍劉備以亮有殊量,乃三顧亮於草廬之中;亮深謂備雄姿傑出,遂解帶寫誠,厚相結納。及魏武帝南征荊州,劉琮舉州委質,而備失勢眾寡,無立錐之地。亮時年二十七,乃建竒策,身使孫權,求援吳會。權既宿服仰備,又睹亮竒雅,甚敬重之,即遣兵三萬人以助備。備得用與武帝交戰,大破其軍,乘勝克捷,江南悉平。後備又西取益州。益州既定,以亮爲軍師將軍。備稱尊號,拜亮爲丞相,錄尚書事。及備殂沒,嗣子幼弱,事無巨細,亮皆專之。於是外連東吳,內平南越,立法施度,整理戎旅,工械技巧,物究其極,科敎嚴明,賞罰必信,無惡不懲,無善不顯,至於吏不容姧,人懷自厲,道不拾遺,彊不侵弱,風化肅然也。
當此之時,亮之素志,進欲龍驤虎視,苞括四海,退欲跨陵邊疆,震盪宇內。又自以爲無身之日,則未有能蹈涉中原、抗衡上國者,是以用兵不戢,屢耀其武。然亮才,於治戎爲長,竒謀爲短,理民之干,優於將略。而所與對敵,或值人傑,加眾寡不侔,攻守異體,故雖連年動眾,未能有克。昔蕭何薦韓信,管仲舉王子城父,皆忖己之長,未能兼有故也。亮之器能政理,抑亦管、蕭之亞匹也,而時之名將無城父、韓信,故使功業陵遲,大義不及邪?蓋天命有歸,不可以智力爭也。
青龍二年春,亮帥眾出武功,分兵屯田,爲乆駐之基。其秋病卒,黎庶追思,以爲口實。至今梁、益之民咨述亮者,言猶在耳,雖甘棠之詠召公,鄭人之歌子產,無以遠譬也。孟軻有云:「以逸道使民,雖勞不怨;以生道殺人,雖死不忿。」信矣!論者或怪亮文彩不艷,而過於丁寧周至。臣愚以爲咎繇大賢也,周公聖人也,考之尚書,咎繇之謩略而雅,周公之誥煩而悉。何則?咎繇與舜、禹共譚,周公與群下矢誓故也。亮所與言,盡眾人凡士,故其文指不及得遠也。然其聲敎遺言,皆經事綜物,公誠之心,形於文墨,足以知其人之意理,而有補於當世。
伏惟陛下邁蹤古聖,蕩然無忌,故雖敵國誹謗之言,咸肆其辭而無所革諱,所以明大通之道也。謹錄寫上詣著作。臣壽誠惶誠恐,頓首頓首,死罪死罪。
 泰始十年二月一日癸巳,平陽侯相臣陳壽上。
喬字伯松,亮兄瑾之第二子也,本字仲慎。與兄元遜俱有名於時,論者以爲喬才不及兄,而性業過之。初,亮未有子,求喬爲嗣,瑾啟孫權遣喬來西,亮以喬爲己適子,故易其字焉。拜爲駙馬都尉,隨亮至漢中。亮與兄瑾書曰:「喬本當還成都,今諸將子弟皆得傳運,思惟宜同榮辱。今使喬督五六百兵,與諸子弟傳於谷中。」書在亮集。年二十五,建興元年卒。子攀,官至行護軍翊武將軍,亦早卒。諸葛恪見誅於吳,子孫皆盡,而亮自有胄裔,故攀還復爲瑾後。
瞻字思遠。建興十二年,亮出武功,與兄瑾書曰:「瞻今已八歲而聦慧可愛,嫌其早成,恐不爲重器耳。」年十七,尚公主,拜騎都尉。其明年爲羽林中郎將,屢遷射聲校尉、侍中、尚書、尚書僕射,加軍師將軍。瞻工書畫,彊識念,蜀人追思亮,咸愛其才敏。每朝廷有一善政佳事,雖非瞻所建倡,百姓皆傳相告曰:「葛侯之所爲也。」是以美聲溢譽,有過其實。景耀四年,爲行都護衛將軍,與輔國大將軍南郷侯董厥並平尚書事。六年冬,魏徵西將軍鄧艾伐蜀,自陰平由景谷道旁入。瞻督諸軍至涪停住,前鋒破,退還,住綿竹。艾遣書誘瞻曰:「若降者必表爲琅邪王。」瞻怒,斬艾使。遂戰,大敗,臨陣死,時年三十七。眾皆離散,艾長驅至成都。瞻長子尚,與瞻俱沒。干寶曰:瞻雖智不足以扶危,勇不足以拒敵,而能外不負國,內不改父之志,忠孝存焉。 華陽國志曰:尚嘆曰:「父子荷國重恩,不早斬黃皓,以致傾敗,用生何爲!」乃馳赴魏軍而死。次子京及攀子顯等,咸熙元年內移河東。案諸葛氏譜云:京字行宗。 晉泰始起居注載詔曰:「諸葛亮在蜀,盡其心力,其子瞻臨難而死義,天下之善一也。」其孫京,隨才署吏,後爲郿令。 尚書僕射山濤啟事曰:「郿令諸葛京,祖父亮,遇漢亂分隔,父子在蜀,雖不達天命,要爲盡心所事。京治郿自復有稱,臣以爲宜以補東宮舍人,以明事人之理,副梁、益之論。」京位至江州刺史。
董厥者,丞相亮時爲府令史,亮稱之曰:「董令史,良士也。吾每與之言,思慎宜適。」徙爲主簿。亮卒後,稍遷至尚書僕射,代陳祗爲尚書令,遷大將軍,平台事,而義陽樊建代焉。案晉百官表:董厥字龔襲,亦義陽人。建字長元。延熙十四年,以校尉使吳,值孫權病篤,不自見建。權問諸葛恪曰:「樊建何如宗預也?」恪對曰:「才識不及預,而雅性過之。」後爲侍中,守中書令。自瞻、厥、建統事,姜維常征伐在外,宦人黃皓竊弄機柄,咸共將護,無能匡矯,孫盛異同記曰:瞻、厥等以維好戰無功,國內疲弊,宜表後主,召還爲益州刺史,奪其兵權;蜀長老猶有瞻表以閻宇代維故事。晉永和三年,蜀史常璩說蜀長老云:「陳壽嘗爲瞻吏,爲瞻所辱,故因此事歸惡黃皓,而雲瞻不能匡矯也。」然建特不與皓和好往來。蜀破之明年春,厥、建俱詣京都,同爲相國參軍,其秋併兼散騎常侍,使蜀慰勞。漢晉春秋曰:樊建爲給事中,晉武帝問諸葛亮之治國,建對曰:「聞惡必改,而不矜過,賞罰之信,足感神明。」帝曰:「善哉!使我得此人以自輔,豈有今日之勞乎!」建稽首曰:「臣竊聞天下之論,皆謂鄧艾見枉,陛下知而不理,此豈馮唐之所謂『雖得頗、牧而不能用』者乎!」帝笑曰:「吾方欲明之,卿言起我意。」於是發詔治艾焉。
評曰:諸葛亮之爲相國也,撫百姓,示儀軌,約官職,從權制,開誠心,布公道;盡忠益時者雖仇必賞,犯法怠慢者雖親必罰,服罪輸情者雖重必釋,游辭巧飾者雖輕必戮;善無微而不賞,惡無纖而不貶;庶事精練,物理其本,循名責實,虛偽不齒;終於邦域之內,咸畏而愛之,刑政雖峻而無怨者,以其用心平而勸戒明也。可謂識治之良才,管、蕭之亞匹矣。然連年動眾,未能成功,蓋應變將略,非其所長歟!
袁子曰:或問諸葛亮何如人也,袁子曰:張飛、關羽與劉備俱起,爪牙腹心之臣,而武人也。晚得諸葛亮,因以爲佐相,而群臣恱服,劉備足信、亮足重故也。及其受六尺之孤,攝一國之政,事凡庸之君,專權而不失禮,行君事而國人不疑,如此即以爲君臣百姓之心欣戴之矣。行法嚴而國人恱服,用民盡其力而下不怨。及其兵出入如賔,行不寇,芻蕘者不獵,如在國中。其用兵也,止如山,進退如風,兵出之日,天下震動,而人心不憂。亮死至今數十年,國人歌思,如周人之思召公也,孔子曰「雍也可使南靣」,諸葛亮有焉。又問諸葛亮始出隴右,南安、天水、安定三郡人反應之,若亮速進,則三郡非中國之有也,而亮徐行不進;既而官兵上隴,三郡復,亮無尺寸之功,失此機,何也?袁子曰:蜀兵輕銳,良將少,亮始出,未知中國彊弱,是以疑而嘗之;且大會者不求近功,所以不進也。曰:何以知其疑也?袁子曰:初出遲重,屯營重複,後轉降未進兵欲戰,亮勇而能鬬,三郡反而不速應,此其疑征也。曰:何以知其勇而能鬬也?袁子曰:亮之在街亭也,前軍大破,亮屯去數里,不救;官兵相接,又徐行,此其勇也。亮之行軍,安靜而堅重;安靜則易動,堅重則可以進退。亮法令明,賞罰信,士卒用命,赴險而不顧,此所以能鬬也。曰:亮帥數萬之眾,其所興造,若數十萬之功,是其竒者也。所至營壘、井灶、圊溷、藩籬、障塞皆應繩墨,一月之行,去之如始至,勞費而徒爲飾好,何也?袁子曰:蜀人輕脫,亮故堅用之。曰:何以知其然也?袁子曰:亮治實而不治名,志大而所欲遠,非求近速者也。曰:亮好治官府、次舍、橋梁、道路,此非急務,何也?袁子曰:小國賢才少,故欲其尊嚴也。亮之治蜀,田疇辟,倉廩實,器械利,蓄積饒,朝會不華,路無醉人。夫本立故末治,有餘力而後及小事,此所以勸其功也。曰:子之論諸葛亮,則有證也。以亮之才而少其功,何也?袁子曰:亮,持本者也,其於應變,則非所長也,故不敢用其短。曰:然則吾子美之,何也?袁子曰:此固賢者之遠矣,安可以備體責也。夫能知所短而不用,此賢者之大也;知所短則知所長矣。夫前識與言而不中,亮之所不用也,此吾之所謂可也。
吳大鴻臚張儼作默記,其述佐篇論亮與司馬宣王書曰:漢朝傾覆,天下崩壞,豪傑之士,競希神器。魏氏跨中土,劉氏據益州,並稱兵海內,爲世霸王。諸葛、司馬二相遭值際會,託身明主,或收功於蜀漢,或冊名於伊、洛。丕、備既沒,後嗣既統,各受保阿之任,輔翼幼主,不負然諾之誠,亦一國之宗臣,霸王之賢佐也。歷前世以觀近事,二相優劣,可得而詳也。孔明起巴、蜀之地,蹈一州之土,方之大國,其戰士人民,蓋有九分之一也,而以貢贄大吳,抗對北敵,至使耕戰有伍,刑法整齊,提步卒數萬,長驅祁山,慨然有飲馬河、洛之志。仲達據天下十倍之地,仗兼併之眾,據牢城,擁精銳,無禽敵之意,務自保全而已,使彼孔明自來自去。若此人不亡,終其志意,連年運思,刻日興謀,則涼、雍不解甲,中國不釋鞌,勝負之勢,亦已決矣。昔子產治鄭,諸侯不敢加兵,蜀相其近之矣。方之司馬,不亦優乎!或曰,兵者兇器,戰者危事也,有國者不務保安境內,綏靜百姓,而好開闢土地,征伐天下,未爲得計也。諸葛丞相誠有匡佐之才,然處孤絕之地,戰士不滿五萬,自可閉關守險,君臣無事。空勞師旅,無歲不征,未能進咫尺之地,開帝王之基,而使國內受其荒殘,西土苦其役調。魏司馬懿才用兵眾,未易可輕,量敵而進,兵家所慎;若丞相必有以筭之,則未見坦然之勛,若無筭以裁之,則非明哲之謂,海內歸向之意也,余竊疑焉,請聞其說。荅曰:蓋聞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之地而有天下,皆用征伐而定之。揖讓而登王位者,惟舜、禹而已。今蜀、魏爲敵戰之國,勢不俱王,自操、備時,彊弱縣殊,而備猶出兵陽平,禽夏侯淵。羽圍襄陽,將降曹仁,生獲于禁,當時北邊大小憂懼,孟德身出南陽,樂進、徐晃等爲救,圍不即解,故蔣子通言彼時有徙許渡河之計,會國家襲取南郡,羽乃解軍。玄德與操,智力多少,士眾眾寡,用兵行軍之道,不可同年而語,猶能暫以取勝,是時又無大吳掎角之勢也。今仲達之才,減於孔明,當時之勢,異於曩日,玄德尚與抗衡,孔明何以不可出軍而圖敵邪?昔樂毅以弱燕之眾,兼從五國之兵,長驅彊齊,下七十餘城。今蜀漢之卒,不少燕軍,君臣之接,信於樂毅,加以國家爲唇齒之援,東西相應,首尾如蛇,形勢重大,不比於五國之兵也,何憚於彼而不可哉?夫兵以竒勝,制敵以智,土地廣狹,人馬多少,未可偏恃也。余觀彼治國之體,當時既肅整,遺敎在後,及其辭意懇切,陳進取之圖,忠謀謇謇,義形於主,雖古之管、晏,何以加之乎?
蜀記曰:晉永興中,鎮南將軍劉弘至隆中,觀亮故宅,立碣表閭,命太傅掾犍爲李興爲文曰:「天子命我於沔之陽,聽鼓鞞而永思,庶先哲之遺光,登隆山以遠望,軾諸葛之故郷。蓋神物應機,大器無方,通人靡滯,大德不常。故谷風發而騶虞嘯,雲雷升而潛鱗驤;摯解褐於三聘,尼得招而褰裳,管豹變於受命,貢感激以回莊,異徐生之摘寶,釋臥龍於深藏,偉劉氏之傾蓋,嘉吾子之周行。夫有知己之主,則有竭命之良,固所以三分我漢鼎,跨帶我邊荒,抗衡我北面,馳騁我魏疆者也。英哉吾子,獨含天靈。豈神之祇,豈人之精?何思之深,何德之清!異世通夢,恨不同生。推子八陣,不在孫、吳,木牛之竒,則非般模,神弩之功,一何微妙!千井齊甃,又何秘要!昔在顛、夭,有名無跡,孰若吾儕,良籌妙畫?臧文既沒,以言見稱,又未若子,言行並征。夷吾反坫,樂毅不終,奚比於爾,明哲守沖。臨終受寄,讓過許由,負扆蒞事,民言不流。刑中於鄭,敎美於魯,蜀民知恥,河、渭安堵。匪皋則伊,寧彼管、晏,豈徒聖宣,慷慨屢嘆!昔爾之隱,卜惟此宅,仁智所處,能無規廓。日居月諸,時殞其夕,誰能不歿,貴有遺格。惟子之勛,移風來世,詠歌余典,懦夫將厲。遐哉邈矣,厥規卓矣,凡若吾子,難可究已。疇昔之乖,萬里殊塗;今我來思,覿爾故墟。漢高歸魂於豐、沛,太公五世而反周,想魍魎以髣髴,兾影響之有餘。魂而有靈,豈其識諸!」 王隱晉書云:李興,密之子;一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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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7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三國志   卷三十六‧蜀書六 關張馬黃趙傳第六     關羽傳
關羽字雲長,本字長生,河東解人也。亡命奔涿郡。先主於郷里合徒眾,而羽與張飛爲之禦侮。先主爲平原相,以羽、飛爲別部司馬,分統部曲。先主與二人寢則同床,恩若兄弟。而稠人廣坐,侍立終日,隨先主周旋,不避艱險。蜀記曰:曹公與劉備圍呂布於下邳,關羽啟公,布使秦宜祿行求救,乞娶其妻,公許之。臨破,又屢啟於公。公疑其有異色,先遣迎看,因自留之,羽心不自安。此與魏氏春秋所說無異也。先主之襲殺徐州刺史車胄,使羽守下邳城,行太守事,魏書云:以羽領徐州。而身還小沛。
建安五年,曹公東征,先主奔袁紹。曹公禽羽以歸,拜爲偏將軍,禮之甚厚。紹遣大將軍顏良攻東郡太守劉延於白馬,曹公使張遼及羽爲先鋒擊之。羽望見良麾蓋,策馬刺良於萬眾之中,斬其首還,紹諸將莫能當者,遂解白馬圍。曹公即表封羽爲漢壽亭侯。初,曹公壯羽爲人,而察其心神無乆留之意,謂張遼曰:「卿試以情問之。」既而遼以問羽,羽嘆曰:「吾極知曹公待我厚,然吾受劉將軍厚恩,誓以共死,不可背之。吾終不留,吾要當立效以報曹公乃去。」遼以羽言報曹公,曹公義之。傅子曰:遼欲白太祖,恐太祖殺羽,不白,非事君之道,乃嘆曰:「公,君父也;羽,兄弟耳。」遂白之。太祖曰:「事君不忘其本,天下義士也。度何時能去?」遼曰:「羽受公恩,必立效報公而後去也。」及羽殺顏良,曹公知其必去,重加賞賜。羽盡封其所賜,拜書告辭,而奔先主於袁軍。左右欲追之,曹公曰:「彼各爲其主,勿追也。」臣松之以爲曹公知羽不留而心嘉其志,去不遣追以成其義,自非有王霸之度,孰能至於此乎?斯實曹氏之休美。
從先主就劉表。表卒,曹公定荊州,先主自樊將南渡江,別遣羽乘船數百艘會江陵。曹公追至當陽長阪,先主斜趣漢津,適與羽船相值,共至夏口。蜀記曰:初,劉備在許,與曹公共獵。獵中,眾散,羽勸備殺公,備不從。及在夏口,飄颻江渚,羽怒曰:「往日獵中,若從羽言,可無今日之困。」備曰:「是時亦爲國家惜之耳;若天道輔正,安知此不爲福邪!」 臣松之以爲備後與董承等結謀,但事泄不克諧耳,若爲國家惜曹公,其如此言何!羽若果有此勸而備不肯從者,將以曹公腹心親戚,寔繁有徒,事不宿構,非造次所行;曹雖可殺,身必不免,故以計而止,何惜之有乎!既往之事,故托爲雅言耳。孫權遣兵佐先主拒曹公,曹公引軍退歸。先主收江南諸郡,乃封拜元勛,以羽爲襄陽太守、蕩寇將軍,駐江北。先主西定益州,拜羽董督荊州事。羽聞馬超來降,舊非故人,羽書與諸葛亮,問超人才可誰比類。亮知羽護前,乃荅之曰:「孟起兼資文武,雄烈過人,一世之傑,黥、彭之徒,當與益德並驅爭先,猶未及髯之絕倫逸群也。」羽美須髯,故亮謂之髯。羽省書大恱,以示賔客。
羽嘗爲流矢所中,貫其左臂,後創雖愈,每至陰雨,骨常疼痛,醫曰:「矢鏃有毒,毒入於骨,當破臂作創,刮骨去毒,然後此患乃除耳。」羽便伸臂令醫劈之。時羽適請諸將飲食相對,臂血流離,盈於盤器,而羽割炙引酒,言笑自若。
二十四年,先主爲漢中王,拜羽爲前將軍,假節鉞。是歲,羽率眾攻曹仁於樊。曹公遣于禁助仁。秋,大霖雨,漢水汎溢,禁所督七軍皆沒。禁降羽,羽又斬將軍龐德。梁郟、陸渾群盜或遙受羽印號,爲之支黨,羽威震華夏。曹公議徙許都以避其銳,司馬宣王、蔣濟以爲關羽得志,孫權必不願也。可遣人勸權躡其後,許割江南以封權,則樊圍自解。曹公從之。先是,權遣使爲子索羽女,羽罵辱其使,不許婚,權大怒。典略曰:羽圍樊,權遣使求助之,敕使莫速進,又遣主簿先致命於羽。羽忿其淹遲,又自已得于禁等,乃罵曰:「狢子敢爾,如使樊城拔,吾不能滅汝邪!」權聞之,知其輕己,偽手書以謝羽,許以自往。 臣松之以爲荊、吳雖外睦,而內相猜防,故權之襲羽,潛師密發。按呂蒙傳云:「伏精兵於 26a77.gif 26a87.gif 之中,使白衣搖櫓,作商賈服。」以此言之,羽不求助於權,權必不語羽當往也。若許相援助,何故匿其形跡乎?又南郡太守麋芳在江陵,將軍傅士仁屯公安,素皆嫌羽自輕己。羽之出軍,芳、仁供給軍資不悉相救。羽言「還當治之」,芳、仁咸懷懼不安。於是權陰誘芳、仁,芳、仁使人迎權。而曹公遣徐晃救曹仁,蜀記曰:羽與晃宿相愛,遙共語,但說平生,不及軍事。須臾,晃下馬宣令:「得關雲長頭,賞金千斤。」羽驚怖,謂晃曰:「大兄,是何言邪!」晃曰:「此國之事耳。」羽不能克,引軍退還。權已據江陵,盡虜羽士眾妻子,羽軍遂散。權遣將逆擊羽,斬羽及子平於臨沮。蜀記曰:權遣將軍擊羽,獲羽及子平。權欲活羽以敵劉、曹,左右曰:「狼子不可養,後必爲害。曹公不即除之,自取大患,乃議徙都。今豈可生!」乃斬之。 臣松之桉吳書:孫權遣將潘璋逆斷羽走路,羽至即斬,且臨沮去江陵二三百里,豈容不時殺羽,方議其生死乎?又云「權欲活羽以敵劉、曹」,此之不然,可以絕智者之口。 吳歷曰:權送羽首於曹公,以諸侯禮葬其屍骸。
追諡羽曰壯繆侯。蜀記曰:羽初出軍圍樊,夢豬齧其足,語子平曰:「吾今年衰矣,然不得還!」 江表傳云:羽好左氏傳,諷誦略皆上口。子興嗣。興字安國,少有令問,丞相諸葛亮深器異之。弱冠爲侍中、中監軍,數歲卒。子統嗣,尚公主,官至虎賁中郎將。卒,無子,以興庶子彝續封。蜀記曰:龐德子會,隨鍾、鄧伐蜀,蜀破,盡滅關氏家。
      張飛傳
張飛字益德,涿郡人也,少與關羽俱事先主。羽年長數歲,飛兄事之。先主從曹公破呂布,隨還許,曹公拜飛爲中郎將。先主背曹公依袁紹、劉表。表卒,曹公入荊州,先主奔江南。曹公追之,一日一夜,及於當陽之長阪。先主聞曹公卒至,棄妻子走,使飛將二十騎拒後。飛據水斷橋,瞋目橫矛曰:「身是張益德也,可來共決死!」敵皆無敢近者,故遂得免。
先主既定江南,以飛爲宜都太守、征虜將軍,封新亭侯,後轉在南郡。先主入益州,還攻劉璋,飛與諸葛亮等溯流而上,分定郡縣。至江州,破璋將巴郡太守嚴顏,生獲顏。飛呵顏曰:「大軍至,何以不降,而敢拒戰?」顏荅曰:「卿等無狀,侵奪我州,我州但有斷頭將軍,無有降將軍也。」飛怒,令左右牽去斫頭,顏色不變,曰:「斫頭便斫頭,何爲怒邪!」飛壯而釋之,引爲賔客。華陽國志曰:初,先主入蜀,至巴郡,顏拊心嘆曰:「此所謂獨坐窮山,放虎自衛也!」飛所過戰克,與先主會於成都。益州既平,賜諸葛亮、法正、飛及關羽金各五百斤,銀千斤,錢五千萬,錦千匹,其餘頒賜各有差,以飛領巴西太守。
曹公破張魯,留夏侯淵、張郃守漢川。郃別督諸軍下巴西,欲徙其民於漢中,進軍宕渠、蒙頭、盪石,與飛相拒五十餘日。飛率精卒萬餘人,從他道邀郃軍交戰,山道迮狹,前後不得相救,飛遂破郃。郃棄馬縁山,獨與麾下十餘人從間道退,引軍還南鄭,巴土獲安。
先主爲漢中王,拜飛爲右將軍、假節。章武元年,遷車騎將軍,領司隸校尉,進封西郷侯,策曰:「朕承天序,嗣奉洪業,除殘靖亂,未燭厥理。今寇虜作害,民被荼毒,思漢之士,延頸鶴望。朕用怛然,坐不安席,食不甘味,整軍誥誓,將行天罰。以君忠毅,侔蹤召、虎,名宣遐邇,故特顯命,高墉進爵,兼司於京。其誕將天威,柔服以德,伐叛以刑,稱朕意焉。詩不云乎,『匪疚匪棘,王國來極。肇敏戎功,用錫爾祉』。可不勉歟!」
初,飛雄壯威猛,亞於關羽,魏謀臣程昱等咸稱羽、飛萬人之敵也。羽善待卒伍而驕於士大夫,飛愛敬君子而不恤小人。先主常戒之曰:「卿刑殺既過差,又日鞭檛健兒,而令在左右,此取禍之道也。」飛猶不悛。先主伐吳,飛當率兵萬人,自閬中會江州。臨發,其帳下將張達、范彊殺飛,持其首,順流而奔孫權。飛營都督表報先主,先主聞飛都督之有表也,曰:「噫!飛死矣。」追諡飛曰桓侯。長子苞,早夭。次子紹嗣,官至侍中尚書僕射。苞子遵爲尚書,隨諸葛瞻於綿竹,與鄧艾戰,死。
    馬超傳
馬超字孟起,右扶風茂陵人也。父騰,靈帝末與邊章、韓遂等俱起事於西州。初平三年,遂、騰率眾詣長安。漢朝以遂爲鎮西將軍,遣還金城,騰爲征西將軍,遣屯郿。後騰襲長安,敗走,退還涼州。司隸校尉鍾繇鎮關中,移書遂、騰,爲陳禍福。騰遣超隨繇討郭援、高幹於平陽,超將龐德親斬援首。後騰與韓遂不和,求還京畿。於是征爲衛尉,以超爲偏將軍,封都亭侯,領騰部曲。典略曰:騰字壽成,馬援後也。桓帝時,其父字子碩,嘗爲天水蘭干尉。後失官,因留隴西,與羌錯居。家貧無妻,遂娶羌女,生騰。騰少貧無產業,常從鄣山中斫材木,負販詣城市,以自供給。騰爲人長八尺余,身體洪大,面鼻雄異,而性賢厚,人多敬之。靈帝末,涼州刺史耿鄙任信奸吏,民王國等及氐、羌反叛。州郡募發民中有勇力者,欲討之,騰在募中。州郡異之,署爲軍從事,典領部眾。討賊有功,拜軍司馬,後以功遷偏將軍,又遷征西將軍,常屯汧、隴之間。初平中,拜征東將軍。是時,西州少谷,騰自表軍人多乏,求就谷於池陽,遂移屯長平岸頭。而將王承等恐騰爲己害,乃攻騰營。時騰近出無備,遂破走,西上。會三輔亂,不復來東,而與鎮西將軍韓遂結爲異姓兄弟,始甚相親,後轉以部曲相侵入,更爲仇敵。騰攻遂,遂走,合眾還攻騰,殺騰妻子,連兵不解。建安之初,國家綱紀始弛,乃使司隸校尉鍾繇、涼州牧韋端和解之。征騰還屯槐里,轉拜爲前將軍,假節,封槐里侯。北備胡寇,東備白騎,待士進賢,矜救民命,三輔甚安愛之。十三年,征爲衛尉,騰自見年老,遂入宿衛。初,曹公爲丞相,辟騰長子超,不就。超後爲司隸校尉督軍從事,討郭援,爲飛矢所中,乃以囊囊其足而戰,破斬援首。詔拜徐州刺史,後拜諫議大夫。及騰之入,因詔拜爲偏將軍,使領騰營。又拜超弟休奉車都尉,休弟鐵騎都尉,徙其家屬皆詣鄴,惟超獨留。
超既統眾,遂與韓遂合從,及楊秋、李堪、成宜等相結,進軍至潼關。曹公與遂、超單馬會語,超負其多力,陰欲突前捉曹公,曹公左右將許褚瞋目眄之,超乃不敢動。曹公用賈詡謀,離間超、遂,更相猜疑,軍以大敗。山陽公載記曰:初,曹公軍在蒲阪,欲西渡,超謂韓遂曰:「宜於渭北拒之,不過二十日,河東谷盡,彼必走矣。」遂曰:「可聽令渡,蹙於河中,顧不快耶!」超計不得施。曹公聞之曰:「馬兒不死,吾無葬地也。」超走保諸戎,曹公追至安定,會北方有事,引軍東還。楊阜說曹公曰:「超有信、布之勇,甚得羌、胡心。若大軍還,不嚴爲其備,隴上諸郡非國家之有也。」超果率諸戎以擊隴上郡縣,隴上郡縣皆應之,殺涼州刺史韋康,據兾城,有其眾。超自稱征西將軍,領并州牧,督涼州軍事。康故吏民楊阜、姜敘、梁寬、趙衢等合謀擊超。阜、敘起於鹵城,超出攻之,不能下;寬、衢閉兾城門,超不得入。進退狼狽,乃奔漢中依張魯。魯不足與計事,內懷於邑,聞先主圍劉璋於成都,密書請降。典略曰:建安十六年,超與關中諸將侯選、程銀、李堪、張橫、梁興、成宜、馬玩、楊秋、韓遂等,凡十部,俱反,其眾十萬,同據河、潼,建列營陣。是歲,曹公西征,與超等戰於河、渭之交,超等敗走。超至安定,遂奔涼州。詔收滅超家屬。超復敗於隴上。後奔漢中,張魯以爲都講祭酒,欲妻之以女,或諫魯曰:「有人若此不愛其親,焉能愛人?」魯乃止。初,超未反時,其小婦弟種留三輔,及超敗,種先入漢中。正旦,種上壽於超,超捶胸吐血曰:「闔門百口,一旦同命,今二人相賀邪?」後數從魯求兵,欲北取涼州,魯遣往,無利。又魯將楊白等欲害其能,超遂從武都逃入氐中,轉奔往蜀。是歲建安十九年也。
先主遣人迎超,超將兵逕到城下。城中震怖,璋即稽首,典略曰:備聞超至,喜曰:「我得益州矣。」乃使人止超,而潛以兵資之。超到,令引軍屯城北,超至未一旬而成都潰。以超爲平西將軍,督臨沮,因爲前都亭侯。山陽公載記曰:超因見備待之厚,與備言,常呼備字,關羽怒,請殺之。備曰:「人窮來歸我,卿等怒,以呼我字故而殺之,何以示於天下也!」張飛曰:「如是,當示之以禮。」明日大會,請超入,羽、飛並杖刀立直,超顧坐席,不見羽、飛,見其直也,乃大驚,遂止不復呼備字。明日嘆曰:「我今乃知其所以敗。爲呼人主字,幾爲關羽、張飛所殺。」自後乃尊事備。 臣松之按,以爲超以窮歸備,受其爵位,何容傲慢而呼備字?且備之入蜀,留關羽鎮荊州,羽未嘗在益土也。故羽聞馬超歸降,以書問諸葛亮「超人才可誰比類」,不得如書所云。羽焉得與張飛立直乎?凡人行事,皆謂其可也,知其不可,則不行之矣。超若果呼備字,亦謂於理宜爾也。就令羽請殺超,超不應聞,但見二子立直,何由便知以呼字之故,雲幾爲關、張所殺乎?言不經理,深可忿疾也。袁暐、樂資等諸所記載,穢雜虛謬,若此之類,殆不可勝言也。
先主爲漢中王,拜超爲左將軍,假節。章武元年,遷驃騎將軍,領涼州牧,進封斄郷侯,策曰:「朕以不德,獲繼至尊,奉承宗廟。曹操父子,世載其罪,朕用慘怛,疢如疾首。海內怨憤,歸正反本,曁於氐、羌率服,獯粥慕義。以君信著北土,威武並昭,是以委任授君,抗颺虓虎,兼董萬里,求民之瘼。其明宣朝化,懷保遠邇,肅慎賞罰,以篤漢祐,以對於天下。」二年卒,時年四十七。臨沒上疏曰:「臣門宗二百餘口,爲孟德所誅略盡,惟有從弟岱,當爲微宗血食之繼,深托陛下,余無復言。」追諡超曰威侯,子承嗣。岱位至平北將軍,進爵陳倉侯。超女配安平王理。典略曰:初超之入蜀,其庶妻董及子秋,留依張魯。魯敗,曹公得之,以董賜閻圃,以秋付魯,魯自手殺之。
    黃忠傳
黃忠字漢升,南陽人也。荊州牧劉表以爲中郎將,與表從子磐共守長沙攸縣。及曹公克荊州,假行裨將軍,仍就故任,統屬長沙太守韓玄。先主南定諸郡,忠遂委質,隨從入蜀。自葭萌受任,還攻劉璋,忠常先登陷陣,勇毅冠三軍。益州既定,拜爲討虜將軍。建安二十四年,於漢中定軍山擊夏侯淵。淵眾甚精,忠推鋒必進,勸率士卒,金鼓振天,歡聲動谷,一戰斬淵,淵軍大敗。遷征西將軍。是歲,先主爲漢中王,欲用忠爲後將軍,諸葛亮說先主曰:「忠之名望,素非關、馬之倫也。而今便令同列。馬、張在近,親見其功,尚可喻指;關遙聞之,恐必不恱,得無不可乎!」先主曰:「吾自當解之。」遂與羽等齊位,賜爵關內侯。明年卒,追諡剛侯。子敘,早沒,無後。
    趙雲傳
趙雲字子龍,常山真定人也。本屬公孫瓚,瓚遣先主爲田楷拒袁紹,雲遂隨從,爲先主主騎。雲別傳曰:雲身長八尺,姿顏雄偉,爲本郡所舉,將義從吏兵詣公孫瓚。時袁紹稱兾州牧,瓚深憂州人之從紹也,善雲來附,嘲雲曰:「聞貴州人皆願袁氏,君何獨回心,迷而能反乎?」雲荅曰:「天下訩訩,未知孰是,民有倒縣之厄,鄙州論議,從仁政所在,不爲忽袁公私明將軍也。」遂與瓚征討。時先主亦依託瓚,每接納雲,雲得深自結托。雲以兄喪,辭瓚暫歸,先主知其不反,捉手而別,雲辭曰:「終不背德也。」先主就袁紹,雲見於鄴。先主與雲同床眠臥,密遣雲合募得數百人,皆稱劉左將軍部曲,紹不能知。遂隨先主至荊州。及先主爲曹公所追於當陽長阪,棄妻子南走,雲身抱弱子,即後主也,保護甘夫人,即後主母也,皆得免難。遷爲牙門將軍。先主入蜀,雲留荊州。雲別傳曰:初,先主之敗,有人言云已北去者,先主以手戟擿之曰:「子龍不棄我走也。」頃之,雲至。從平江南,以爲偏將軍,領桂陽太守,代趙范。范寡嫂曰樊氏,有國色,范欲以配雲。雲辭曰:「相與同姓,卿兄猶我兄。」固辭不許。時有人勸雲納之,雲曰:「范迫降耳,心未可測;天下女不少。」遂不取。范果逃走,雲無纖介。先是,與夏侯惇戰於博望,生獲夏侯蘭。蘭是雲郷里人,少小相知,雲白先主活之,薦蘭明於法律,以爲軍正。雲不用自近,其慎慮類如此。先主入益州,雲領留營司馬。此時先主孫夫人以權妹驕豪,多將吳吏兵,縱橫不法。先主以雲嚴重,必能整齊,特任掌內事。權聞備西征,大遣舟船迎妹,而夫人內欲將後主還吳,雲與張飛勒兵截江,乃得後主還。
先主自葭萌還攻劉璋,召諸葛亮。亮率雲與張飛等俱溯江西上,平定郡縣。至江州,分遣雲從外水上江陽,與亮會於成都。成都既定,以雲爲翊軍將軍。雲別傳曰:益州既定,時議欲以成都中屋舍及城外園地桑田分賜諸將。雲駮之曰:「霍去病以匈奴未滅,無用家爲,令國賊非但匈奴,未可求安也。須天下都定,各反桑梓,歸耕本土,乃其宜耳。益州人民,初罹兵革,田宅皆可歸還,今安居復業,然後可役調,得其歡心。」先主即從之。夏侯淵敗,曹公爭漢中地,運米北山下,數千萬囊。黃忠以爲可取,雲兵隨忠取米。忠過期不還,雲將數十騎輕行出圍,迎視忠等。值曹公揚兵大出,雲爲公前鋒所擊,方戰,其大眾至,勢逼,遂前突其陣,且鬬且卻。公軍散,已複合,雲陷敵,還趣圍。將張著被創,雲復馳馬還營迎著。公軍追至圍,此時沔陽長張翼在雲圍內,翼欲閉門拒守,而雲入營,更大開門,偃旗息鼓。公軍疑雲有伏兵,引去。雲雷鼓震天,惟以戎弩於後射公軍,公軍驚駭,自相蹂踐,墮漢水中死者甚多。先主明旦自來至雲營圍視昨戰處,曰:「子龍一身都是膽也。」作樂飲宴至暝,軍中號雲爲虎威將軍。孫權襲荊州,先主大怒,欲討權。雲諫曰:「國賊是曹操,非孫權也,且先滅魏,則吳自服。操身雖斃,子丕篡盜,當因眾心,早圖關中,居河、渭上流以討凶逆,關東義士必裹糧策馬以迎王師。不應置魏,先與吳戰;兵勢一交,不得卒解也。」先主不聽,遂東征,留雲督江州。先主失利於秭歸,雲進兵至永安,吳軍已退。建興元年,爲中護軍、征南將軍,封永昌亭侯,遷鎮東將軍。五年,隨諸葛亮駐漢中。明年,亮出軍,揚聲由斜谷道,曹真遣大眾當之。亮令雲與鄧芝往拒,而身攻祁山。雲、芝兵弱敵彊,失利於箕谷,然斂眾固守,不至大敗。軍退,貶爲鎮軍將軍。雲別傳曰:亮曰:「街亭軍退,兵將不復相錄,箕谷軍退,兵將初不相失,何故?」芝荅曰:「雲身自斷後,軍資什物略無所棄,兵將無縁相失。」雲有軍資余絹,亮使分賜將士,雲曰:「軍事無利,何爲有賜?其物請悉入赤岸府庫,須十月爲冬賜。」亮大善之。
七年卒,追諡順平侯。
初,先主時,惟法正見諡;後主時,諸葛亮功德蓋世,蔣琬、費禕荷國之重,亦見諡;陳祗寵待,特加殊獎,夏侯霸遠來歸國,故復得諡;於是關羽、張飛、馬超、龐統、黃忠及雲乃追諡,時論以爲榮。雲別傳載後主詔曰:「雲昔從先帝,功績既著。朕以幼沖,涉塗艱難,賴恃忠順,濟於危險。夫諡所以敘元勛也,外議雲宜諡。」大將軍姜維等議,以爲雲昔從先帝,勞績既著,經營天下,遵奉法度,功效可書。當陽之役,義貫金石,忠以衛上,君念其賞,禮以厚下,臣忘其死。死者有知,足以不溺;生者感恩,足以殞身。謹按諡法,柔賢慈惠曰順,執事有班曰平,克定禍亂曰平,應諡雲曰順平侯。雲子統嗣,官至虎賁中郎,督行領軍。次子廣,牙門將,隨姜維沓中,臨陣戰死。
評曰:關羽、張飛皆稱萬人之敵,爲世虎臣。羽報效曹公,飛義釋嚴顏,並有國士之風。然羽剛而自矜,飛暴而無恩,以短取敗,理數之常也。馬超阻戎負勇,以覆其族,惜哉!能因窮致泰,不猶愈乎!黃忠、趙雲彊摯壯猛,並作爪牙,其灌、滕之徒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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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7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三國志   卷三十七‧蜀書七 龐統法正傳第七     龐統傳
龐統字士元,襄陽人也。少時樸鈍,未有識者。潁川司馬徽清雅有知人鑒,統弱冠往見徽,徽採桑於樹上,坐統在樹下,共語自晝至夜。徽甚異之,稱統當爲南州士之冠冕,由是漸顯。襄陽記曰:諸葛孔明爲臥龍,龐士元爲鳳雛,司馬德操爲水鏡,皆龐德公語也。德公,襄陽人。孔明每至其家,獨拜床下,德公初不令止。德操嘗造德公,值其渡沔,上祀先人墓,德操逕入其室,呼德公妻子,使速作黍,「徐元直向雲有客當來就我與龐公譚。」其妻子皆羅列拜於堂下,奔走供設。須臾,德公還,直入相就,不知何者是客也。德操年小德公十歲,兄事之,呼作龐公,故世人遂謂龐公是德公名,非也。德公子山民,亦有令名,娶諸葛孔明小姊,爲魏黃門吏部郎,早卒。子渙,字世文,晉太康中爲牂牁太守。統,德公從子也,少未有識者,惟德公重之,年十八,使往見德操。德操與語,既而嘆曰:「德公誠知人,此實盛德也。」
後郡命爲功曹。性好人倫,勤於長養。每所稱述,多過其才,時人怪而問之,統荅曰:「當今天下大亂,雅道陵遲,善人少而惡人多。方欲興風俗,長道業,不美其譚即聲名不足慕企,不足慕企而爲善者少矣。今拔十失五,猶得其半,而可以崇邁世敎,使有志者自勵,不亦可乎?」
吳將周瑜助先主取荊州,因領南郡太守。瑜卒,統送喪至吳,吳人多聞其名。及當西還,並會昌門,陸績、顧劭、全琮皆往。統曰:「陸子可謂駑馬有逸足之力,顧子可謂駑牛能負重致遠也。」張勃吳錄曰:或問統曰:「如所目,陸子爲勝乎?」統曰:「駑馬雖精,所致一人耳。駑牛一日行三百里,所致豈一人之重哉!」劭就統宿,語,因問:「卿名知人,吾與卿孰愈?」統曰:「陶冶世俗,甄綜人物,吾不及卿;論帝王之秘策,攬倚伏之要最,吾似有一日之長。」劭安其言而親之。謂全琮曰:「卿好施慕名,有似汝南樊子昭。蔣濟萬機論雲許子將褒貶不平,以拔樊子昭而抑許文休。劉曄曰:「子昭拔自賈豎,年至耳順,退能守靜,進能不苟。」濟荅曰:「子昭誠自長幼皃潔,然觀其臿齒牙,樹頰胲,吐唇吻,自非文休敵也。」胲音改。雖智力不多,亦一時之佳也。」績、劭謂統曰:「使天下太平,當與卿共料四海之士。」深與統相結而還。
先主領荊州,統以從事守耒陽令,在縣不治,免官。吳將魯肅遺先主書曰:「龐士元非百里才也,使處治中、別駕之任,始當展其驥足耳。」諸葛亮亦言之於先主,先主見與善譚,大器之,以爲治中從事。江表傳曰:先主與統從容宴語,問曰:「卿爲周公瑾功曹,孤到吳,聞此人密有白事,勸仲謀相留,有之乎?在君爲君,卿其無隱。」統對曰:「有之。」備嘆息曰:「孤時危急,當有所求,故不得不往,殆不免周瑜之手!天下智謀之士,所見略同耳。時孔明諫孤莫行,其意獨篤,亦慮此也。孤以仲謀所防在北,當賴孤爲援,故決意不疑。此誠出於險塗,非萬全之計也。」親待亞於諸葛亮,遂與亮並爲軍師中郎將。九州春秋曰:統說備曰:「荊州荒殘,人物殫盡,東有吳孫,北有曹氏,鼎足之計,難以得志。今益州國富民彊,戶口百萬,四部兵馬,所出必具,寶貨無求於外,今可權藉以定大事。」備曰:「今指與吾爲水火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寬;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譎,吾以忠;每與操反,事乃可成耳。今以小故而失信義於天下者,吾所不取也。」統曰:「權變之時,固非一道所能定也。兼弱攻昧,五伯之事。逆取順守,報之以義,事定之後,封以大國,何負於信?今日不取,終爲人利耳。」備遂行。亮留鎮荊州。統隨從入蜀。
益州牧劉璋與先主會涪,統進策曰:「今因此會,便可執之,則將軍無用兵之勞,而坐定一州也。」先主曰:「初入他國,恩信未著,此不可也。」璋既還成都,先主當爲璋北征漢中,統復說曰:「陰選精兵,晝夜兼道,徑襲成都;璋既不武,又素無預備,大軍卒至,一舉便定,此上計也。楊懷、高沛,璋之名將,各杖彊兵,據守關頭,聞數有箋諫璋,使發遣將軍還荊州。將軍未至,遣與相聞,說荊州有急,欲還救之,並使裝束,外作歸形;此二子既服將軍英名,又喜將軍之去,計必乘輕騎來見,將軍因此執之,進取其兵,乃向成都,此中計也。退還白帝,連引荊州,徐還圖之,此下計也。若沈吟不去,將致大困,不可乆矣。」先主然其中計,即斬懷、沛,還向成都,所過輒克。於涪大會,置酒作樂,謂統曰:「今日之會,可謂樂矣。」統曰:「伐人之國而以爲歡,非仁者之兵也。」先主醉,怒曰:「武王伐紂,前歌后舞,非仁者邪?卿言不當,宜速起出!」於是統逡巡引退。先主尋悔,請還。統復故位,初不顧謝,飲食自若。先主謂曰:「向者之論,阿誰爲失?」統對曰:「君臣俱失。」先主大笑,宴樂如初。習鑿齒曰:夫霸王者,必體仁義以爲本,杖信順以爲宗,一物不具,則其道乖矣。今劉備襲奪璋土,權以濟業,負信違情,德義俱愆,雖功由是隆,宜大傷其敗,譬斷手全軀,何樂之有?龐統懼斯言之泄宣,知其君之必悟,故眾中匡其失,而不脩常謙之道,矯然太當,盡其謇諤之風。夫上失而能正,是有臣也,納勝而無執,是從理也;有臣則陛隆堂高,從理則群策畢舉;一言而三善兼明,暫諫而義彰百代,可謂達乎大體矣。若惜其小失而廢其大益,矜此過言,自絕遠讜,能成業濟務者,未之有也。 臣松之以爲謀襲劉璋,計雖出於統,然違義成功,本由詭道,心既內疚,則歡情自戢,故聞備稱樂之言,不覺率爾而對也。備宴酣失時,事同樂禍,自比武王,曾無愧色,此備有非而統無失,其云「君臣俱失」,蓋分謗之言耳。習氏所論,雖大旨無乖,然推演之辭,近爲流宕也。
進圍雒縣,統率眾攻城,爲流矢所中,卒,時年三十六。先主痛惜,言則流涕。拜統父議郎,遷諫議大夫,諸葛亮親爲之拜。追賜統爵關內侯,諡曰靖侯。統子宏,字巨師,剛簡有臧否,輕傲尚書令陳袛,爲袛所抑,卒於涪陵太守。統弟林,以荊州治中從事參鎮北將軍黃權征吳,值軍敗,隨權入魏,魏封列侯,至鉅鹿太守。襄陽記云:林婦,同郡習禎姊。禎事在楊戲輔臣贊。曹公之破荊州,林婦與林分隔,守養弱女十有餘年,後林隨黃權降魏,始復集聚。魏文帝聞而賢之,賜床帳衣服,以顯其義節。
    法正傳
法正字孝直,右扶風郿人也。祖父真,有清節高名。三輔決錄注曰:真字高卿,少明五經,兼通讖緯,學無常師,名有高才。常幅巾見扶風守,守曰:「哀公雖不肖,猶臣仲尼,柳下惠不去父母之邦,欲相屈爲功曹何如?」真曰:「以明府見待有禮,故四時朝覲,若欲吏使之,真將在北山之北南山之南矣。」扶風守遂不敢以爲吏。初,真年未弱冠,父在南郡,步往候父,已欲去,父留之待正旦,使觀朝吏會。會者數百人,真於 41ab.gif 中窺其與父語。畢,問真「孰賢」?真曰:「曹掾胡廣有公卿之量。」其後廣果歷九卿三公之位,世以服真之知人。前後徵辟,皆不就,友人郭正等美之,號曰玄德先生。年八十九,中平五年卒。正父衍,字季謀,司徒掾、廷尉左監。建安初,天下饑荒,正與同郡孟達俱入蜀依劉璋,乆之爲新都令,後召署軍議校尉。既不任用,又爲其州邑俱僑客者所謗無行,志意不得。益州別駕張松與正相善,忖璋不足與有爲,常竊嘆息。松於荊州見曹公還,勸璋絕曹公而自結先主。璋曰:「誰可使者?」松乃舉正,正辭讓,不得已而往。正既還,爲松稱說先主有雄略,密謀協規,願共戴奉,而未有縁。後因璋聞曹公欲遣將征張魯之有懼心也,松遂說璋宜迎先主,使之討魯,復令正銜命。正既宣旨,陰獻策於先主曰:「以明將軍之英才,乘劉牧之懦弱;張松,州之股肱,以響應於內;然後資益州之殷富,馮天府之險阻,以此成業,猶反掌也。」先主然之,溯江而西,與璋會涪。北至葭萌,南還取璋。
鄭度說璋曰:華陽國志曰:度,廣漢人,爲州從事。「左將軍縣軍襲我,兵不滿萬,士眾未附,野谷是資,軍無輜重。其計莫若盡驅巴西、梓潼民內涪水以西,其倉廩野谷一皆燒除,高壘深溝,靜以待之。彼至,請戰,勿許,乆無所資,不過百日,必將自走。走而擊之,則必禽耳。」先主聞而惡之,以問正。正曰:「終不能用,無可憂也。」璋果如正言,謂其群下曰:「吾聞拒敵以安民,未聞動民以避敵也。」於是黜度,不用其計。及軍圍雒城,正箋與璋曰:「正受性無術,盟好違損,懼左右不明本末,必並歸咎,蒙恥沒身,辱及執事,是以捐身於外,不敢反命。恐聖聽穢惡其聲,故中間不有箋敬,顧念宿遇,瞻望悢悢。然惟前後披露腹心,自從始初以至於終,實不藏情,有所不盡,但愚暗策薄,精誠不感,以致於此耳。今國事已危,禍害在速,雖捐放於外,言足憎尤,猶貪極所懷,以盡余忠。明將軍本心,正之所知也,實爲區區不欲失左將軍之意,而卒至於是者,左右不達英雄從事之道,謂可違信黷誓,而以意氣相致,日月相選,趨求順耳恱目,隨阿遂指,不圖遠慮爲國深計故也。事變既成,又不量彊弱之勢,以爲左將軍縣遠之眾,糧谷無儲,欲得以多擊少,曠日相持。而從關至此,所歷輒破,離宮別屯,日自零落。雒下雖有萬兵,皆壞陣之卒,破軍之將,若欲爭一旦之戰,則兵將勢力實不相當。各欲遠期計糧者,今此營守已固,穀米已積,而明將軍土地日削,百姓日困,敵對遂多,所供遠曠。愚意計之,謂必先竭,將不復以持乆也。空爾相守,猶不相堪,今張益德數萬之眾已定巴東,入犍爲界,分平資中、德陽,三道並侵,將何以御之?本爲明將軍計者,必謂此軍縣遠無糧,饋運不及,兵少無繼。今荊州道通,眾數十倍,加孫車騎遣弟及李異、甘寧等爲其後繼。若爭客主之勢,以土地相勝者,今此全有巴東,廣漢、犍爲過半已定,巴西一郡,復非明將軍之有也。計益州所仰惟蜀,蜀亦破壞;三分亡二,吏民疲睏,思爲亂者十戶而八;若敵遠則百姓不能堪役,敵近則一旦易主矣。廣漢諸縣,是明比也。又魚復與關頭實爲益州福禍之門,今二門悉開,堅城皆下,諸軍並破,兵將俱盡,而敵家數道並進,已入心腹,坐守都、雒,存亡之勢,昭然可見。斯乃大略,其外較耳,其餘屈曲,難以辭極也。以正下愚,猶知此事不可復成,況明將軍左右明智用謀之士,豈當不見此數哉?旦夕偷幸,求容取媚,不慮遠圖,莫肯盡心獻良計耳。若事窮勢迫,將各索生,求濟門戶,展轉反覆,與今計異,不爲明將軍盡死難也。而尊門猶當受其憂。正雖獲不忠之謗,然心自謂不負聖德,顧惟分義,實竊痛心。左將軍從本舉來,舊心依依,實無薄意。愚以爲可圖變化,以保尊門。」
十九年,進圍成都,璋蜀郡太守許靖將逾城降,事覺,不果。璋以危亡在近,故不誅靖。璋既稽服,先主以此薄靖不用也。正說曰:「天下有獲虛譽而無其實者,許靖是也。然今主公始創大業,天下之人不可戶說,靖之浮稱,播流四海,若其不禮,天下之人以是謂主公爲賤賢也。宜加敬重,以眩遠近,追昔燕王之待郭隗。」先主於是乃厚待靖。孫盛曰:夫禮賢崇德,爲邦之要道,封墓式閭,先王之令軌,故必以體行英邈,高義蓋世,然後可以延視四海,振服群黎。苟非其人,道不虛行。靖處室則友於不穆,出身則受位非所,語信則夷險易心,論識則殆爲釁首,安在其可寵先而有以感致者乎?若乃浮虛是崇,偷薄斯榮,則秉直杖義之士將何以禮之?正務眩惑之術,違貴尚之風,譬之郭隗,非其倫矣。 臣松之以爲郭隗非賢,猶以權計蒙寵,況文休名聲夙著,天下謂之英偉,雖末年有瑕,而事不彰徹,若不加禮,何以釋遠近之惑乎?法正以靖方隗,未爲不當,而盛以封墓式閭爲難,何其迃哉!然則燕昭亦非,豈唯劉翁?至於友於不穆,失由子將,尋蔣濟之論,知非文休之尤。盛又譏其受任非所,將謂仕於董卓。卓初秉政,顯擢賢俊,受其策爵者森然皆是。文休爲選官,在卓未至之前,後遷中丞,不爲超越。以此爲貶,則荀爽、陳紀之儔皆應擯棄於世矣。
以正爲蜀郡太守、揚武將軍,外統都畿,內爲謀主。一飡之德,睚眥之怨,無不報復,擅殺毀傷己者數人。或謂諸葛亮曰:「法正於蜀郡太縱橫,將軍宜啟主公,抑其威福。」亮荅曰:「主公之在公安也,北畏曹公之彊,東憚孫權之逼,近則懼孫夫人生變於肘腋之下;當斯之時,進退狼跋,法孝直爲之輔翼,令翻然翱翔,不可複製,如何禁止法正使不得行其意邪!」初,孫權以妹妻先主,妹才捷剛猛,有諸兄之風,侍婢百餘人,皆親執刀侍立,先主每入,衷心常凜凜;亮又知先主雅愛信正,故言如此。孫盛曰:夫威福自下,亡家害國之道,刑縱於寵,毀政亂理之源,安可以功臣而極其陵肆,嬖倖而藉其國柄者哉?故顛頡雖勤,不免違命之刑,楊干雖親,猶加亂行之戮,夫豈不愛,王憲故也。諸葛氏之言,於是乎失政刑矣。
二十二年,正說先主曰:「曹操一舉而降張魯,定漢中,不因此勢以圖巴、蜀,而留夏侯淵、張郃屯守,身遽北還,此非其智不逮而力不足也,必將內有憂偪故耳。今策淵、郃才略,不勝國之將帥,舉眾往討,則必可克之,克之日,廣農積穀,觀釁伺隙,上可以傾覆寇敵,尊獎王室,中可以蠶食雍、涼,廣拓境土,下可以固守要害,爲持乆之計。此蓋天以與我,時不可失也。」先主善其策,乃率諸將進兵漢中,正亦從行。二十四年,先主自陽平南渡沔水,縁山稍前,於定軍、興勢作營。淵將兵來爭其地。正曰:「可擊矣。」先主命黃忠乘高鼓譟攻之,大破淵軍,淵等授首。曹公西征,聞正之策,曰:「吾故知玄德不辨有此,必爲人所敎也。」臣松之以爲蜀與漢中,其由唇齒也。劉主之智,豈不及此?將計略未展,正先發之耳。夫聽用嘉謀以成功業,霸王之主,誰不皆然?魏武以爲人所敎,亦豈劣哉!此蓋恥恨之餘辭,非測實之當言也。
先主立爲漢中王,以正爲尚書令、護軍將軍。明年卒,時年四十五。先主爲之流涕者累日。諡曰翼侯。賜子邈爵關內侯,官至奉車都尉、漢陽太守。諸葛亮與正,雖好尚不同,以公義相取。亮每竒正智術。先主既即尊號,將東征孫權以復關羽之恥,群臣多諫,一不從。章武二年,大軍敗績,還住白帝。亮嘆曰:「法孝直若在,則能制主上,令不東行;就復東行,必不傾危矣。」先主與曹公爭,勢有不便,宜退,而先主大怒不肯退,無敢諫者。矢下如雨,正乃往當先主前,先主云:「孝直避箭。」正曰:「明公親當矢石,況小人乎?」先主乃曰:「孝直,吾與汝俱去。」遂退。
評曰:龐統雅好人流,經學思謀,於時荊、楚謂之高俊。法正著見成敗,有竒畫策筭,然不以德素稱也。儗之魏臣,統其荀彧之仲叔,正其程、郭之儔儷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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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7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三國志   卷三十八‧蜀書八 許麋孫簡伊秦傳第八     許靖傳
許靖字文休,汝南平輿人。少與從弟劭俱知名,並有人倫臧否之稱,而私情不協。劭爲郡功曹,排擯靖不得齒敘,以馬磨自給。潁川劉翊爲汝南太守,乃舉靖計吏,察孝廉,除尚書郎,典選舉。靈帝崩,董卓秉政,以漢陽周毖爲吏部尚書,與靖共謀議,進退天下之士,沙汰穢濁,顯拔幽滯。進用潁川荀爽、韓融、陳紀等爲公、卿、郡守,拜尚書韓馥爲兾州牧,侍中劉岱爲兗州刺史,潁川張咨爲南陽太守,陳留孔伷爲豫州刺史,東郡張邈爲陳留太守,而遷靖巴郡太守,不就,補御史中丞。馥等到官,各舉兵還向京都,欲以誅卓。卓怒毖曰:「諸君言當拔用善士,卓從君計,不欲違天下人心。而諸君所用人,至官之日,還來相圖。卓何用相負!」叱毖令出,於外斬之。靖從兄陳相瑒,又與伷合規,靖懼誅,奔伷。蜀記云:靖後自表曰:「黨賊求生,情所不忍;守官自危,死不成義。竊念古人當難詭常,權以濟其道。」伷卒,依揚州刺史陳禕。禕死,吳郡都尉許貢、會稽太守王朗素與靖有舊,故往保焉。靖收恤親理經紀振贍,出於仁厚。
孫策東渡江,皆走交州以避其難,靖身坐岸邊,先載附從,踈親悉發,乃從後去,當時見者莫不嘆息。既至交阯,交阯太守士爕厚加敬待。陳國袁徽以寄寓交州,徽與尚書令荀彧書曰:「許文休英才偉士,智略足以計事。自流宕已來,與群士相隨,每有患急,常先人後己,與九族中外同其饑寒。其紀綱同類,仁恕惻隱,皆有效事,不能復一二陳之耳。」鉅鹿張翔萬機論云:翔字元鳳。銜王命使交部,乘勢募靖,欲與誓要,靖拒而不許。靖與曹公書曰:
  世路戎夷,禍亂遂合,駑怯偷生,自竄蠻貊,成闊十年,吉凶禮廢。昔在會稽,得所貽書,辭旨款密,乆要不忘。迫於袁術放命圮族,扇動群逆,津塗四塞,雖縣心北風,欲行靡由。正禮師退,術兵前進,會稽傾覆,景興失據,三江五湖皆爲虜庭。臨時困厄,無所控告。便與袁沛、鄧子孝等浮涉滄海,南至交州。經歷東歐、閩、越之國,行經萬里,不見漢地,漂薄風波,絕糧茹草,飢殍荐臻,死者大半。既濟南海,與領守兒孝德相見,知足下忠義奮發,整飭元戎,西迎大駕,巡省中嶽。承此休問,且悲且憙,即與袁沛及徐元賢復共嚴裝,欲北上荊州。會蒼梧諸縣夷、越蜂起,州府傾覆,道路阻絕,元賢被害,老弱並殺。靖尋循渚岸五千餘里,復遇疾癘,伯母隕命,並及群從,自諸妻子,一時略盡。復相扶侍,前到此郡,計爲兵害及病亡者,十遺一二。生民之艱,辛苦之甚,豈可具陳哉!臣松之以爲孔子稱「賢者避世,其次避地」,蓋貴其識見安危,去就得所也。許靖羇客會稽,閭閻之士,孫策之來,于靖何爲?而乃汎萬里之海,入疫癘之郷,致使尊弱塗炭,百罹備經,可謂自貽矣。謀臣若斯,難以言智。孰若安時處順,端拱吳、越,與張昭、張紘之儔同保元吉者哉?懼卒顛仆,永爲亡虜,憂悴慘慘,忘寢與食。欲附奉朝貢使,自獲濟通,歸死闕庭,而荊州水陸無津,交部驛使斷絕。欲上益州,復有峻防,故官長吏,一不得入。前令交阯太守士威彥,深相分托於益州兄弟,又靖亦自與書,辛苦懇惻,而復寂寞,未有報應。雖仰瞻光靈,延頸企踵,何由假翼自致哉?
  知聖主允明,顯授足下專征之任,凡諸逆節,多所誅討,想力競者一心,順從者同規矣。又張子云昔在京師,志匡王室,今雖臨荒域,不得參與本朝,亦國家之藩鎮,足下之外援也。子云名津,南陽人,爲交州刺史。見吳志。若荊、楚平和,王澤南至,足下忽有聲命於子云,勤見保屬,令得假途由荊州出,不然,當復相紹介於益州兄弟,使相納受。儻天假其年,人緩其禍,得歸死國家,解逋逃之負,泯軀九泉,將復何恨!若時有險易,事有利鈍,人命無常,隕沒不達者,則永銜罪責,入於裔土矣。
  昔營丘翼周,杖鉞專征,博陸佐漢,虎賁警蹕。漢書霍光傳曰:「光出都肄郎羽林,道上稱警蹕。」未詳虎賁所出也。今日足下扶危持傾,爲國柱石,秉師望之任,兼霍光之重。五侯九伯,制御在手,自古及今,人臣之尊未有及足下者也。夫爵高者憂深,祿厚者責重,足下據爵高之任,當責重之地,言出於口,即爲賞罰,意之所存,便爲禍福。行之得道,即社稷用寧;行之失道,即四方散亂。國家安危,在於足下;百姓之命,縣於執事。自華及夷,顒顒注望。足下任此,豈可不遠覽載籍廢興之由,榮辱之機,棄忘舊惡,寬和群司,審量五材,爲官擇人?苟得其人,雖仇必舉;苟非其人,雖親不授。以寧社稷,以濟下民,事立功成,則系音於管弦,勒勛於金石,願君勉之!爲國自重,爲民自愛。
翔恨靖之不自納,搜索靖所寄書疏,盡投之於水。
後劉璋遂使使招靖,靖來入蜀。璋以靖爲巴郡、廣漢太守。南陽宋仲子於荊州與蜀郡太守王商書曰:「文休倜儻瑰瑋,有當世之具,足下當以爲指南。」益州耆舊傳曰:商字文表,廣漢人,以才學稱,聲問著於州里。劉璋辟爲治中從事。是時王塗隔絕,州之牧伯猶七國之諸侯也,而璋懦弱多疑,不能黨信大臣。商奏記諫璋,璋頗感悟。初,韓遂與馬騰作亂關中,數與璋父焉交通信,至騰子超復與璋相聞,有連蜀之意。商謂璋曰:「超勇而不仁,見得不思義,不可以爲唇齒。老子曰:『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今之益部,土美民豐,寶物所出,斯乃狡夫所欲傾覆,超等所以西望也。若引而近之,則由養虎,將自遺患矣。」璋從其言,乃拒絕之。荊州牧劉表及儒者宋忠咸聞其名,遺書與商切致殷勤。許靖號爲臧否,至蜀,見商而稱之曰:「設使商生於華夏,雖王景興無以加也。」璋以商爲蜀郡太守。成都禽堅有至孝之行,商表其墓,追贈孝廉。又與嚴君平、李弘立祠作銘,以旌先賢。脩學廣農,百姓便之。在郡十載,卒於官,許靖代之。建安十六年,轉在蜀郡。山陽公載記曰:建安十七年,漢立皇子熙爲濟陰王,懿爲山陽王,敦爲東海王。靖聞之曰:「『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取之,必固與之』。其孟德之謂乎!」十九年,先主克蜀,以靖爲左將軍長史。先主爲漢中王,靖爲太傅。及即尊號,策靖曰:「朕獲奉洪業,君臨萬國,夙宵惶惶,懼不能綏。百姓不親,五品不遜,汝作司徒,其敬敷五敎,五敎在寬。君其勗哉!秉德無怠,稱朕意焉。」
靖雖年逾七十,愛樂人物,誘納後進,清談不倦。丞相諸葛亮皆爲之拜。章武二年卒。子欽,先靖夭沒。欽子游,景耀中爲尚書。始靖兄事潁川陳紀,與陳郡袁渙、平原華歆、東海王朗等親善,歆、朗及紀並子群,魏初爲公輔大臣,咸與靖書,申陳舊好,情義款至,文多故不載。魏略:王朗與文休書曰:「文休足下:消息平安,甚善甚善。豈意脫別三十餘年而無相見之縁乎!詩人比一日之別於歲月,豈況悠悠歷累紀之年者哉!自與子別,若沒而復浮,若絕而復連者數矣。而今而後,居昇平之京師,攀附於飛龍之聖主;儕輩略盡,幸得老與足下並爲遺種之叟,而相去數千里,加有邅蹇之隔,時聞消息於風聲,托舊情於思想,眇眇異處,與異世無以異也。往者隨軍到荊州,見鄧子孝、桓元將,粗聞足下動靜,雲夫子既在益州,執職領郡,德素規矩,老而不墯。是時侍宿武皇帝於江陵劉景升聽事之上,共道足下於通夜,拳拳饑渴,誠無已也。自天子在東宮,及即位之後,每會群賢,論天下髦儁之見在者,豈獨人盡爲英士鮮易取最,故乃猥以原壤之朽質,感夫子之情聽;每敘足下,以爲謀首,豈其注意,乃復過於前世,書曰『人惟求舊』,易稱『同聲相應,同氣相求』,劉將軍之與大魏,兼而兩之,揔此二義。前世邂逅,以同爲睽,非武皇帝之旨;頃者蹉跌,其泰而否,亦非足下之意也。深思書、易之義,利結分於宿好,故遣降者送吳所獻致名馬、貂、罽,得因無嫌。道初開通,展敘舊情,以達聲問。乆闊情慉,非夫筆墨所能寫陳,亦想足下同其志念。今者,親生男女凡有幾人?年並幾何?仆連失一男一女,今有二男:大兒名肅,年二十九,生於會稽;小兒裁歲余。臨書愴恨,有懷緬然。」又曰:「過聞『受終於文祖』之言於尚書。又聞『歷數在躬,允執其中』之文於論語。豈自意得於老耄之齒,正值天命受於聖主之會,親見三讓之弘辭,觀眾瑞之揔集,睹升堂穆穆之盛禮,瞻燔燎焜曜之青煙;於時忽自以爲處唐、虞之運,際於紫微之天庭也。徒慨不得攜子之手,共列於世。有二子之數,以聽有唐『欽哉』之命也。子雖在裔土,想亦極目而回望,側耳而遐聽,延頸而鶴立也。昔汝南陳公初拜,不依故常,讓上卿於李元禮。以此推之,吾宜退身以避子位也。苟得避子以竊讓名,然後綬帶委質,游談於平、勃之間,與子共陳往時避地之艱辛,樂酒酣宴,高談大噱,亦足遺憂而忘老。捉筆陳情,隨以喜笑。」又曰:「前夏有書而未達,今重有書,而並致前問。皇帝既深悼劉將軍之早世,又愍其孤之不易,又惜使足下孔明等士人氣類之徒,遂沈溺於羌夷異種之間,永與華夏乖絕,而無朝聘中國之期縁,瞻睎故土桑梓之望也,故復運慈念而勞仁心,重下明詔以發德音,申敕朗等,使重爲書與足下等。以足下聦明,揆殷勤之聖意,亦足悟海岱之所常在,知百川之所宜注矣。昔伊尹去夏而就殷,陳平違楚而歸漢,猶曜德於阿衡,著功於宰相。若足下能弼人之遺孤,定人之猶豫,去非常之偽號,事受命之大魏,客主兼不世之榮名,上下蒙不朽之常耀,功與事並,聲與勛著,考績效足,以超越伊、呂矣。既承詔旨,且服舊之情,情不能已。若不言足下之所能,陳足下之所見,則無以宣明詔命,弘光大之恩,敘宿昔夢想之思。若天啟眾心,子導蜀意,誠此意有攜手之期。若險路未夷,子謀不從,則懼聲問或否,復面何由!前後二書,言每及斯,希不切然有動於懷。足下週遊江湖,以曁南海,歷觀夷俗,可謂遍矣;想子之心,結思華夏,可謂深矣。爲身擇居,猶願中土;爲主擇居,安豈可以不系意於京師,而持疑於荒裔乎?詳思愚言,速示還報也。」
    麋笁傳
麋笁字子仲,東海朐人也。祖世貨殖,僮客萬人,貲產鉅億。搜神記曰:笁嘗從洛歸,未達家數十里,路傍見一婦人,從笁求寄載。行可數里,婦謝去,謂笁曰:「我天使也,當往燒東海麋笁家,感君見載,故以相語。」笁因私請之,婦曰:「不可得不燒。如此,君可馳去,我當緩行,日中火當發。」笁乃還家,遽出財物,日中而火大發。後徐州牧陶謙辟爲別駕從事。謙卒,笁奉謙遺命,迎先主於小沛。建安元年,呂布乘先主之出拒袁術,襲下邳,虜先主妻子。先主轉軍廣陵海西,笁於是進妹於先主爲夫人,奴客二千,金銀貨幣以助軍資;於時困匱,賴此復振。後曹公表笁領嬴郡太守,曹公集載公表曰:「泰山郡界廣遠,舊多輕悍,權時之宜,可分五縣爲嬴郡,揀選清廉以爲守將。偏將軍麋笁,素履忠貞,文武昭烈,請以笁領嬴郡太守,撫慰吏民。」笁弟芳爲彭城相,皆去官,隨先主周旋。先主將適荊州,遣笁先與劉表相聞,以笁爲左將軍從事中郎。益州既平,拜爲安漢將軍,班在軍師將軍之右。笁雍容敦雅,而干翮非所長。是以待之以上賔之禮,未嘗有所統御。然賞賜優寵,無與爲比。
芳爲南郡太守,與關羽共事,而私好攜貳,叛迎孫權,羽因覆敗。笁面縛請罪,先主慰諭以兄弟罪不相及,崇待如初。笁慚恚發病,歲余卒。子威,官至虎賁中郎將。威子照,虎騎監。自笁至照,皆便弓馬,善射御雲。
    孫乾傳
孫乾字公祐,北海人也。先主領徐州,辟爲從事,鄭玄傳云:玄薦干於州。干被辟命,玄所舉也。後隨從周旋。先主之背曹公,遣干自結袁紹,將適荊州,干又與麋笁俱使劉表,皆如意指。後表與袁尚書,說其兄弟分爭之變,曰:「每與劉左將軍、孫公祐共論此事,未嘗不痛心入骨,相爲悲傷也。」其見重如此。先主定益州,干自從事中郎爲秉忠將軍,見禮次麋笁,與簡雍同等。頃之,卒。
    簡雍傳
簡雍字憲和,涿郡人也。少與先主有舊,隨從周旋。先主至荊州,雍與麋笁、孫乾同爲從事中郎,常爲談客,往來使命。先主入益州,劉璋見雍,甚愛之。後先主圍成都,遣雍往說璋,璋遂與雍同輿而載,出城歸命。先主拜雍爲昭德將軍。優遊風儀,性簡傲跌宕,在先主坐席,猶箕踞傾倚,威儀不肅,自縱適;諸葛亮已下則獨擅一榻,項枕臥語,無所爲屈。時天旱禁酒,釀者有刑。吏於人家索得釀具,論者欲令與作酒者同罰。雍與先主游觀,見一男女行道,謂先主曰:「彼人慾行淫,何以不縛?」先主曰:「卿何以知之?」雍對曰:「彼有其具,與欲釀者同。」先主大笑,而原欲釀者。雍之滑稽,皆此類也。或曰:雍本姓耿,幽州人語謂耿爲簡,遂隨音變之。
    伊籍傳
伊籍字機伯,山陽人。少依邑人鎮南將軍劉表。先主之在荊州,籍常往來自托。表卒,遂隨先主南渡江,從入益州。益州既定,以籍爲左將軍從事中郎,見待亞於簡雍、孫乾等。遣東使於吳,孫權聞其才辯,欲逆折以辭。籍適入拜,權曰:「勞事無道之君乎?」籍既對曰:「一拜一起,未足爲勞。」籍之機捷,類皆如此,權甚異之。後遷昭文將軍,與諸葛亮、法正、劉巴、李嚴共造蜀科;蜀科之制,由此五人焉。
    秦宓傳
秦宓字子敕,廣漢綿竹人也。少有才學,州郡辟命,輒稱疾不往。奏記州牧劉焉,薦儒士任定祖曰:「昔百里、蹇叔以耆艾而定策,甘羅、子竒以童冠而立功,故書美黃髮,而易稱顏淵,固知選士用能,不拘長幼,明矣。乃者以來,海內察舉率多英儁而遺舊齒,眾論不齊,異同相半,此乃承平之翔步,非亂世之急務也。夫欲救危撫亂,脩己以安人,則宜卓犖超倫,與時殊趣,震驚鄰國,駭動四方,上當天心,下合人意;天人既和,內省不疚,雖遭凶亂,何憂何懼!昔楚葉公好龍,神龍下之,好偽徹天,何況於真?今處士任安,仁義直道,流名四遠,如今見察,則一州斯服。昔湯舉伊尹,不仁者遠,何武貢二龔,雙名竹帛,故貪尋常之高而忽萬仞之嵩,樂面前之飾而忘天下之譽,斯誠往古之所重慎也。甫欲鑿石索玉,剖蚌求珠,今乃隨、和炳然,有如皎日,復何疑哉!誠知晝不操燭,日有餘光,但愚情區區,貪陳所見。」益部耆舊傳曰:安,廣漢人。少事聘士楊厚,究極圖籍,遊覽京師,還家講授,與董扶俱以學行齊聲。郡請功曹,州辟治中別駕,終不乆居。舉孝廉茂才,太尉載辟,除博士,公車征,皆稱疾不就。州牧劉焉表薦安味精道度,厲節高邈,揆其器量,國之元寶,宜處弼疑之輔,以消非常之咎。玄纁之禮,所宜招命。王塗隔塞,遂無聘命。年七十九,建安七年卒,門人慕仰,爲立碑銘。後丞相亮問秦宓以安所長,宓曰:「記人之善,忘人之過。」
劉璋時,宓同郡王商爲治中從事,與宓書曰:「貧賤困苦,亦何時可以終身!卞和衒玉以燿世,宜一來,與州尊相見。」宓荅書曰:「昔堯優許由,非不弘也,洗其兩耳;楚聘莊周,非不廣也,執竿不顧。易曰『確乎其不可拔』,夫何衒之有?且以國君之賢,子爲良輔,不以是時建蕭、張之策,未足爲智也。仆得曝背乎隴畒之中,誦顏氏之簞瓢,詠原憲之蓬戶,時翱翔於林澤,與沮、溺之等儔,聽玄猿之悲吟,察鶴鳴於九皋,安身爲樂,無憂爲福,處空虛之名,居不靈之龜,知我者希,則我貴矣。斯乃仆得志之秋也,何困苦之戚焉!」後商爲嚴君平、李弘立祠,宓與書曰:「疾病伏匿,甫知足下爲嚴、李立祠,可謂厚黨勤類者也。觀嚴文章,冠冒天下,由、夷逸操,山嶽不移,使楊子不嘆,固自昭明。如李仲元不遭法言,令名必淪,其無虎豹之文故也,可謂攀龍附鳳者矣。如楊子云潛心著述,有補於世,泥蟠不滓,行參聖師,於今海內談詠厥辭。邦有斯人,以耀四遠,怪子替茲,不立祠堂。蜀本無學士,文翁遣相如東受七經,還教吏民,於是蜀學比於齊、魯。故地里志曰:『文翁倡其教,相如爲之師。』漢家得士,盛於其世;仲舒之徒,不達封禪,相如制其禮。夫能制禮造樂,移風易俗,非禮所秩有益於世者乎!雖有王孫之累,猶孔子大齊桓之霸,公羊賢叔術之讓。仆亦善長卿之化,宜立祠堂,速定其銘。」
先是,李權從宓借戰國策,宓曰:「戰國從橫,用之何爲?」權曰:「仲尼、嚴平,會聚眾書,以成春秋、指歸之文,故海以合流爲大,君子以博識爲弘。」宓報曰:「書非史記周圖,仲尼不採;道非虛無自然,嚴平不演。海以受淤,歲一盪清;君子博識,非禮不視。今戰國反覆儀、秦之術,殺人自生,亡人自存,經之所疾。故孔子發憤作春秋,大乎居正,複製孝經,廣陳德行。杜漸防萌,預有所抑,是以老氏絕禍於未萌,豈不信邪!成湯大聖,睹野魚而有獵逐之失,定公賢者,見女樂而棄朝事,臣松之案:書傳魯定公無善可稱。宓謂之賢者,淺學所未達也。若此輩類,焉可勝陳。道家法曰:『不見所欲,使心不亂。』是故天地貞觀,日月貞明;其直如矢,君子所履。洪範記災,發於言貌,何戰國之譎權乎哉!」
或謂宓曰:「足下欲自比於巢、許、四皓,何故揚文藻見瓌穎乎?」宓荅曰:「仆文不能盡言,言不能盡意,何文藻之有揚乎!昔孔子三見哀公,言成七卷,事蓋有不可嘿嘿也。劉向七略曰:孔子三見哀公,作三朝記七篇,今在大戴禮。 臣松之案:中經部有孔子三朝八卷,一卷目錄,余者所謂七篇。接輿行且歌,論家以光篇;漁父詠滄浪,賢者以燿章。此二人者,非有欲於時者也。夫虎生而文炳,鳳生而五色,豈以五采自飾畫哉?天性自然也。蓋河、洛由文興,六經由文起,君子懿文德,采藻其何傷!以仆之愚,猶恥革子成之誤,況賢於己者乎!」臣松之案:今論語作棘子成。子成曰:「君子質而已矣,何以文爲!」屈於子貢之言,故謂之誤也。
先主既定益州,廣漢太守夏侯纂請宓爲師友祭酒,領五官掾,稱曰仲父。宓稱疾,臥在第舍,纂將功曹古樸、主簿王普,廚膳即宓第宴談,宓臥如故。纂問朴曰:「至於貴州養生之具,實絕余州矣,不知士人何如余州也?」朴對曰:「乃自先漢已來,其爵位者或不如余州耳,至於著作爲世師式,不負於余州也。嚴君平見黃、老作指歸,揚雄見易作太玄,見論語作法言,司馬相如爲武帝制封禪之文,於今天下所共聞也。」纂曰:「仲父何如?」宓以簿擊頰,簿,手版也。曰:「願明府勿以仲父之言假於小草,民請爲明府陳其本紀。蜀有汶阜之山,江出其腹,帝以會昌,神以建福,故能沃野千里。河圖括地象曰:岷山之地,上爲東井絡,帝以會昌,神以建福,上爲天井。左思蜀都賦曰:遠則岷山之精,上爲井絡,天帝運期而會昌,景福肹蠁而興作。淮、濟四瀆,江爲其首,此其一也。禹生石紐,今之汶山郡是也。帝王世紀曰:鯀納有莘氏女曰志,是爲脩己。上山行,見流星貫昴,夢接意感,又吞神珠,臆圮胸折,而生禹於石紐。 譙周蜀本紀曰:禹本汶山廣柔縣人也,生於石紐,其地名刳兒坪,見世帝紀。昔堯遭洪水,鯀所不治,禹疏江決河,東注於海,爲民除害,生民已來功莫先者,此其二也。天帝布治房心,決政參伐,參伐則益州分野,三皇乘祇車出谷口,今之斜谷是也。蜀記曰:三皇乘祇車出谷口。未詳宓所由知爲斜谷也。此便鄙州之阡陌,明府以雅意論之,何若於天下乎?」於是纂逡巡無以復荅。
益州辟宓爲從事祭酒。先主既稱尊號,將東征吳,宓陳天時必無其利,坐下獄幽閉,然後貸出。建興二年,丞相亮領益州牧,選宓迎爲別駕,尋拜左中郎將、長水校尉。吳遣使張溫來聘,百官皆往餞焉。眾人皆集而宓未往,亮累遣使促之,溫曰:「彼何人也?」亮曰:「益州學士也。」及至,溫問曰:「君學乎?」宓曰:「五尺童子皆學,何必小人!」溫復問曰:「天有頭乎?」宓曰:「有之。」溫曰:「在何方也?」宓曰:「在西方。詩曰:『乃眷西顧。』以此推之,頭在西方。」溫曰:「天有耳乎?」宓曰:「天處高而聽卑,詩云:『鶴鳴於九皋,聲聞於天。』若其無耳,何以聽之?」溫曰:「天有足乎?」宓曰:「有。詩云:『天步艱難,之子不猶。』若其無足,何以步之?」溫曰:「天有姓乎?」宓曰:「有。」溫曰:「何姓?」宓曰:「姓劉。」溫曰:「何以知之?」荅曰:「天子姓劉,故以此知之。」溫曰:「日生於東乎?」宓曰:「雖生於東而沒於西。」荅問如響,應聲而出,於是溫大敬服。宓之文辯,皆此類也。遷大司農,四年卒。初宓見帝系之文,五帝皆同一族,宓辨其不然之本。又論皇帝王霸豢龍之說,甚有通理。譙允南少時數往咨訪,紀錄其言於春秋然否論,文多故不載。
評曰:許靖夙有名譽,既以篤厚爲稱,又以人物爲意,雖行事舉動,未悉允當,蔣濟以爲「大較廊廟器」也。萬機論論許子將曰:許文休者,大較廊廟器也,而子將貶之。若實不貴之,是不明也;誠令知之,蓋善人也。麋笁、孫乾、簡雍、伊籍,皆雍容風議,見禮於世。秦宓始慕肥遁之高,而無若愚之實。然專對有餘,文藻壯美,可謂一時之才士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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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三國志   卷三十九‧蜀書九 董劉馬陳董呂傳第九     董和傳
董和字幼宰,南郡枝江人也,其先本巴郡江州人。漢末,和率宗族西遷,益州牧劉璋以爲牛鞞、音髀。江原長、成都令。蜀土冨實,時俗奢侈,貨殖之家,侯服玉食,婚姻葬送,傾家竭產。和躬率以儉,惡衣蔬食,防遏逾僭,爲之軌制,所在皆移風變善,畏而不犯。然縣界豪彊憚和嚴法,說璋轉和爲巴東屬國都尉。吏民老弱相攜乞留和者數千人,璋聽留二年,還遷益州太守,其清約如前。與蠻夷從事,務推誠心,南土愛而信之。
先主定蜀,征和爲掌軍中郎將,與軍師將軍諸葛亮並署左將軍大司馬府事,獻可替否,共爲歡交。自和居官食祿,外牧殊域,內干機衡,二十餘年,死之日家無儋石之財。亮後爲丞相,教與群下曰:「夫參署者,集眾思廣忠益也。若遠小嫌,難相違覆,曠闕損矣。違覆而得中,猶棄弊蹻而獲珠玉。然人心苦不能盡,惟徐元直處茲不惑,又董幼宰參署七年,事有不至,至於十反,來相啟告。苟能慕元直之十一,幼宰之殷勤,有忠於國,則亮可少過矣。」又曰:「昔初交州平,屢聞得失,後交元直,勤見啟誨,前參事於幼宰,每言則盡,後從事於偉度,數有諫止;雖恣性鄙暗,不能悉納,然與此四子終始好合,亦足以明其不疑於直言也。」其追思和如此。偉度者,姓胡,名濟,義陽人。爲亮主簿,有忠盡之效,故見褒述。亮卒,爲中典軍,統諸軍,封成陽亭侯,遷中監軍前將軍,督漢中,假節領兗州刺史,至右驃騎將軍。濟弟博,歷長水校尉尚書。
    劉巴傳
劉巴字子初,零陵烝陽人也。少知名,零陵先賢傳曰:巴祖父曜,蒼梧太守。父祥,江夏太守、蕩寇將軍。時孫堅舉兵討董卓,以南陽太守張咨不給軍糧,殺之。祥與同心,南陽士民由此怨祥,舉兵攻之,與戰,敗亡。劉表亦素不善祥,拘巴,欲殺之,數遣祥故所親信人密詐謂巴曰:「劉牧欲相危害,可相隨逃之。」如此再三,巴輒不應。具以報表,表乃不殺巴。年十八,郡署戶曹史主記主簿。劉先主欲遣周不疑就巴學,巴荅曰:「昔游荊北,時涉師門,記問之學,不足紀名,內無楊朱守靜之術,外無墨翟務時之風,猶天之南箕,虛而不用。賜書乃欲令賢甥摧鸞鳳之艷,游燕雀之宇,將何以啟明之哉?愧於『有若無,實若虛』,何以堪之!」荊州牧劉表連辟,及舉茂才,皆不就。表卒,曹公征荊州。先主奔江南,荊、楚群士從之如雲,而巴北詣曹公。曹公辟爲掾,使招納長沙、零陵、桂陽。零陵先賢傳曰:曹公敗於烏林,還北時,欲遣桓階,階辭不如巴。巴謂曹公曰:「劉備據荊州,不可也。」公曰:「備如相圖,孤以六軍繼之也。」會先主略有三郡,巴不得反使,遂遠適交阯,零陵先賢傳云:巴往零陵,事不成,欲游交州,道還京師。時諸葛亮在臨烝,巴與亮書曰:「乘危歷險,到值思義之民,自與之眾,承天之心,順物之性,非余身謀所能勸動。若道窮數盡,將託命於滄海,不復顧荊州矣。」亮追謂曰:「劉公雄才蓋世,據有荊土,莫不歸德,天人去就,已可知矣。足下欲何之?」巴曰:「受命而來,不成當還,此其宜也。足下何言邪!」先主深以爲恨。
巴復從交阯至蜀。零陵先賢傳曰:巴入交阯,更姓爲張。與交阯太守士爕計議不合,乃由牂牁道去。爲益州郡所拘留,太守欲殺之。主簿曰:「此非常人,不可殺也。」主簿請自送至州,見益州牧劉璋,璋父焉昔爲巴父祥所舉孝廉,見巴驚喜,每大事輒以咨訪。 臣松之案:劉焉在漢靈帝時已經宗正太常,出爲益州牧,祥始以孫堅作長沙時爲江夏太守,不得舉焉爲孝廉,明也。俄而先主定益州,巴辭謝罪負,先主不責。零陵先賢傳曰:璋遣法正迎劉備,巴諫曰:「備,雄人也,入必爲害,不可內也。」既入,巴復諫曰:「若使備討張魯,是放虎於山林也。」璋不聽。巴閉門稱疾。備攻成都,令軍中曰:「其有害巴者,誅及三族。」及得巴,甚喜。而諸葛孔明數稱薦之,先主辟爲左將軍西曹掾。零陵先賢傳曰:張飛嘗就巴宿,巴不與語,飛遂忿恚。諸葛亮謂巴曰:「張飛雖實武人,敬慕足下。主公今方收合文武,以定大事;足下雖天素高亮,宜少降意也。」巴曰:「大丈夫處世,當交四海英雄,如何與兵子共語乎?」備聞之,怒曰:「孤欲定天下,而子初專亂之。其欲還北,假道於此,豈欲成孤事邪?」備又曰:「子初才智絕人,如孤,可任用之,非孤者難獨任也。」亮亦曰:「運籌策於帷幄之中,吾不如子初遠矣!若提枹鼓,會軍門,使百姓喜勇,當與人議之耳。」初攻劉璋,備與士眾約:「若事定,府庫百物,孤無預焉。」及拔成都,士眾皆舍干戈,赴諸藏競取寶物。軍用不足,備甚憂之。巴曰:「易耳,但當鑄直百錢,平諸物賈,令吏爲官巿。」備從之,數月之間,府庫充實。建安二十四年,先主爲漢中王,巴爲尚書,後代法正爲尚書令。躬履清儉,不治產業,又自以歸附非素,懼見猜嫌,恭默守靜,退無私交,非公事不言。零陵先賢傳曰:是時中夏人情未一,聞備在蜀,四方延頸。而備銳意欲即真,巴以爲如此示天下不廣,且欲緩之。與主簿雍茂諫備,備以他事殺茂,由是遠人不復至矣。先主稱尊號,昭告於皇天上帝后土神祇,凡諸文誥策命,皆巴所作也。章武二年卒。卒後,魏尚書僕射陳群與丞相諸葛亮書,問巴消息,稱曰劉君子初,甚敬重焉。零陵先賢傳曰:輔吳將軍張昭嘗對孫權論巴褊厄,不當拒張飛太甚。權曰:「若令子初隨世沈浮,容恱玄德,交非其人,何足稱爲高士乎?」
    馬良傳
馬良字季常,襄陽宜城人也。兄弟五人,並有才名,郷里爲之諺曰:「馬氏五常,白眉最良。」良眉中有白毛,故以稱之。先主領荊州,辟爲從事。及先主入蜀,諸葛亮亦從往,良留荊州,與亮書曰:「聞雒城已拔,此天祚也。尊兄應期贊世,配業光國,魄兆見矣。臣松之以爲良蓋與亮結爲兄弟,或相與有親;亮年長,良故呼亮爲尊兄耳。夫變用雅慮,審貴垂明,於以簡才,宜適其時。若乃和光恱遠,邁德天壤,使時閒於聽,世服於道,齊高妙之音,正鄭、衛之聲,並利於事,無相奪倫,此乃管弦之至,牙、曠之調也。雖非鍾期,敢不擊節!」先主辟良爲左將軍掾。
後遣使吳,良謂亮曰:「今銜國命,恊穆二家,幸爲良介於孫將軍。」亮曰:「君試自爲文。」良即爲草曰:「寡君遣掾馬良通聘繼好,以紹昆吾、豕韋之勛。其人吉士,荊楚之令,鮮于造次之華,而有克終之美,願降心存納,以慰將命。」權敬待之。
先主稱尊號,以良爲侍中。及東征吳,遣良入武陵招納五溪蠻夷,蠻夷渠帥皆受印號,咸如意指。會先主敗績於夷陵,良亦遇害。先主拜良子秉爲騎都尉。
良弟謖,字幼常,以荊州從事隨先主入蜀,除綿竹成都令、越嶲太守。才器過人,好論軍計,丞相諸葛亮深加器異。先主臨薨謂亮曰:「馬謖言過其實,不可大用,君其察之!」亮猶謂不然,以謖爲參軍,每引見談論,自晝達夜。襄陽記曰:建興三年,亮征南中,謖送之數十里。亮曰:「雖共謀之曆年,今可更惠良規。」謖對曰:「南中恃其險遠,不服乆矣,雖今日破之,明日復反耳。今公方傾國北伐以事彊賊。彼知官勢內虛,其叛亦速。若殄盡遺類以除後患,既非仁者之情,且又不可倉卒也。夫用兵之道,攻心爲上,攻城爲下,心戰爲上,兵戰爲下,願公服其心而已。」亮納其策,赦孟獲以服南方。故終亮之世,南方不敢復反。
建興六年,亮出軍向祁山,時有宿將魏延、吳壹等,論者皆言以爲宜令爲先鋒,而亮違眾拔謖,統大眾在前,與魏將張郃戰於街亭,爲郃所破,士卒離散。亮進無所據,退軍還漢中。謖下獄物故,亮爲之流涕。良死時年三十六,謖年三十九。襄陽記曰:謖臨終與亮書曰:「明公視謖猶子,謖視明公猶父,願深惟殛鯀興禹之義,使平生之交不虧於此,謖雖死無恨於黃壤也。」於時十萬之眾爲之垂涕。亮自臨祭,待其遺孤若平生。蔣琬後詣漢中,謂亮曰:「昔楚殺得臣,然後文公喜可知也。天下未定而戮智計之士,豈不惜乎!」亮流涕曰:「孫武所以能制勝於天下者,用法明也。是以楊干亂法,魏絳戮其仆。四海分裂,兵交方始,若復廢法,何用討賊邪!」 習鑿齒曰:諸葛亮之不能兼上國也,豈不宜哉!夫晉人規林甫之後濟,故廢法而收功;楚成暗得臣之益己,故殺之以重敗。今蜀僻陋一方,才少上國,而殺其俊傑,退收駑下之用,明法勝才,不師三敗之道,將以成業,不亦難乎!且先主誡謖之不可大用,豈不謂其非才也?亮受誡而不獲奉承,明謖之難廢也。爲天下宰匠,欲大收物之力,而不量才節任,隨器付業;知之大過,則違明主之誡,裁之失中,即殺有益之人,難乎其可與言智者也。
    陳震傳
陳震字孝起,南陽人也。先主領荊州牧,辟爲從事,部諸郡,隨先主入蜀。蜀既定,爲蜀郡北部都尉,因易郡名,爲汶山太守,轉在犍爲。建興三年,入拜尚書,遷尚書令,奉命使吳。七年,孫權稱尊號,以震爲衛尉,賀權踐阼,諸葛亮與兄瑾書曰:「孝起忠純之性,老而益篤,及其贊述東西,歡樂和合,有可貴者。」震入吳界,移關候曰:「東之與西,驛使往來,冠蓋相望,申盟初好,日新其事。東尊應保聖祚,告燎受符,剖判土宇,天下響應,各有所歸。於此時也,以同心討賊,則何寇不滅哉!西朝君臣,引領欣賴。震以不才,得充下使,奉聘敘好,踐界踴躍,入則如歸。獻子適魯,犯其山諱,孔子譏之。望必啟告,使行人睦焉。即日張旍誥眾,各自約誓。順流漂疾,國典異制,懼或有違,幸必斟誨,示其所宜。」震到武昌,孫權與震升壇歃盟,交分天下:以徐、豫、幽、青屬吳,並、涼、兾、兗屬蜀,其司州之土,以函谷關爲界。震還,封城陽亭侯。九年,都護李平坐誣罔廢;諸葛亮與長史蔣琬、侍中董允書曰:「孝起前臨至吳,爲吾說正方腹中有鱗甲,郷黨以爲不可近。吾以爲鱗甲者但不當犯之耳,不圖復有蘇、張之事出於不意。可使孝起知之。」十三年,震卒。子濟嗣。
    董允傳
董允字休昭,掌軍中郎將和之子也。先主立太子,允以選爲舍人,徙洗馬。後主襲位,遷黃門侍郎。丞相亮將北征,住漢中,慮後主冨於春秋,朱紫難別,以允秉心公亮,欲任以宮省之事。上疏曰:「侍中郭攸之‧費禕、侍郎董允等,先帝簡拔以遺陛下,至於斟酌規益,進盡忠言,則其任也。愚以爲宮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咨之,必能裨補闕漏,有所廣益。若無興德之言,則戮允等以彰其慢。」亮尋請禕爲參軍,允遷爲侍中,領虎賁中郎將,統宿衛親兵。攸之性素和順,備員而已。楚國先賢傳曰:攸之,南陽人,以器業知名於時。獻納之任,允皆專之矣。允處事爲防制,甚盡匡救之理。後主常欲採擇以充後宮,允以爲古者天子后妃之數不過十二,今嬪嬙已具,不宜增益,終執不聽。後主益嚴憚之。尚書令蔣琬領益州刺史,上疏以讓費禕及允,又表「允內侍曆年,翼贊王室,宜賜爵土以褒勳勞。」允固辭不受。後主漸長大,愛宦人黃皓。皓便僻佞慧,欲自容入。允常上則正色匡主,下則數責於皓。皓畏允,不敢爲非。終允之世,皓位不過黃門丞。
允嘗與尚書令費禕、中典軍胡濟等共期游宴,嚴駕已辦,而郎中襄陽董恢詣允脩敬。恢年少官微,見允停出,逡巡求去,允不許,曰:「本所以出者,欲與同好游談也,今君已自屈,方展闊積,舍此之談,就彼之宴,非所謂也。」乃命解驂,禕等罷駕不行。其守正下士,凡此類也。襄陽記曰:董恢字休緒,襄陽人。入蜀,以宣信中郎副費禕使吳。孫權嘗大醉問禕曰:「楊儀、魏延,牧豎小人也。雖嘗有鳴吠之益於時務,然既已任之,勢不得輕,若一朝無諸葛亮,必爲禍亂矣。諸君憒憒,曾不知防慮於此,豈所謂貽厥孫謀乎?」禕愕然四顧視,不能即荅。恢目禕曰:「可速言儀、延之不協起於私忿耳,而無黥、韓難御之心也。今方歸除彊賊,混一函夏,功以才成,業由才廣,若舍此不任,防其後患,是猶備有風波而逆廢舟檝,非長計也。」權大笑樂。諸葛亮聞之,以爲知言。還未滿三日,辟爲丞相府屬,遷巴郡太守。 臣松之案:漢晉春秋亦載此語,不雲董恢所教,辭亦小異,此二書俱出習氏而不同若此。本傳云「恢年少官微」,若已爲丞相府屬,出作巴郡,則官不微矣。以此疑習氏之言爲不審的也。延熙六年,加輔國將軍。七年,以侍中守尚書令,爲大將軍費禕副貳。九年,卒。華陽國志曰:時蜀人以諸葛亮、蔣琬、費禕及允爲四相,一號四英也。
陳祗代允爲侍中,與黃皓互相表里,皓始預政事。祗死後,皓從黃門令爲中常侍、奉車騎都尉,操弄威柄,終至覆國。蜀人無不追思允。及鄧艾至蜀,聞皓奸險,收閉,將殺之,而皓厚賂艾左右,得免。
祗字奉宗,汝南人,許靖兄之外孫也。少孤,長于靖家。弱冠知名,稍遷至選曹郎,矜厲有威容。多技藝,挾數術,費禕甚異之,故超繼允內侍。呂乂卒,祗又以侍中守尚書令,加鎮軍將軍,大將軍姜維雖班在祗上,常率眾在外,希親朝政。祗上承主指,下接閹豎,深見信愛,權重於維。景耀元年卒,後主痛惜,發言流涕,乃下詔曰:「祗統職一紀,柔嘉惟則,干肅有章,和義利物,庶績允明。命不融遠,朕用悼焉。夫存有令問,則亡加美諡,諡曰忠侯。」賜子粲爵關內侯,拔次子裕爲黃門侍郎。自祗之有寵,後主追怨允日深,謂爲自輕,由祗媚茲一人,皓構閒浸潤故耳。允孫宏,晉巴西太守。臣松之以爲陳群子泰,陸遜子抗,傳皆以子系父,不別載姓,及王肅、杜恕、張承、顧劭之流,莫不皆然,惟董允獨否,未詳其意,當以允名位優重,事跡逾父故邪?夏侯玄、陳表並有騂角之美,而亦如泰者,魏書揔名此捲雲諸夏侯曹傳,故不復稍加品藻。陳武與表俱至偏將軍,以位不相過故也。
    呂乂傳
呂乂字季陽,南陽人也。父常,送故將軍劉焉入蜀,值王路隔塞,遂不得還。乂少孤,好讀書鼔琴。初,先主定益州,置鹽府校尉,較鹽鐵之利,後校尉王連請乂及南陽杜祺、南郷劉乾等並爲典曹都尉。乂遷新都、綿竹令,乃心隱恤,百姓稱之,爲一州諸城之首。遷巴西太守。丞相諸葛亮連年出軍,調發諸郡,多不相救,乂募取兵五千人詣亮,慰喻檢制,無逃竄者。徙爲漢中太守,兼領督農,供繼軍糧。亮卒,累遷廣漢、蜀郡太守。蜀郡一都之會,戶口眾多,又亮卒之後,士伍亡命,更相重冒,奸巧非一。乂到官,爲之防禁,開喻勸導,數年之中,漏脫自出者萬餘口。後入爲尚書,代董允爲尚書令,眾事無留,門無停賔。乂歷職內外,治身儉約,謙靖少言,爲政簡而不煩,號爲清能;然持法刻深,好用文俗吏,故居大官,名聲損於郡縣。延熙十四年卒。子辰,景耀中爲成都令。辰弟雅,謁者。雅清厲有文才,著格論十五篇。
杜祺歷郡守監軍大將軍司馬,劉干官至巴西太守,皆與乂親善,亦有當時之稱,而儉素守法,不及於乂。
評曰:董和蹈羔羊之素,劉巴履清尚之節,馬良貞實,稱爲令士,陳震忠恪,老而益篤,董允匡主,義形於色,皆蜀臣之良矣。呂乂臨郡則垂稱,處朝則被損,亦黃、薛之流亞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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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7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三國志   卷四十‧蜀書十 劉彭廖李劉魏楊傳第十     劉封傳
劉封者,本羅侯寇氏之子,長沙劉氏之甥也。先主至荊州,以未有繼嗣,養封爲子。及先主入蜀,自葭萌還攻劉璋,時封年二十餘,有武藝,氣力過人,將兵俱與諸葛亮、張飛等溯流西上,所在戰克。益州既定,以封爲副軍中郎將。
初,劉璋遣扶風孟達副法正,各將兵二千人,使迎先主,先主因令達並領其眾,留屯江陵。蜀平後,以達爲宜都太守。建安二十四年,命達從秭歸北攻房陵,房陵太守蒯祺爲達兵所害。達將進攻上庸,先主陰恐達難獨任,乃遣封自漢中乘沔水下統達軍,與達會上庸。上庸太守申耽舉眾降,遣妻子及宗族詣成都。先主加耽征北將軍,領上庸太守員郷侯如故,以耽弟儀爲建信將軍、西城太守,遷封爲副軍將軍。自關羽圍樊城、襄陽,連呼封、達,令發兵自助。封、達辭以山郡初附,未可動搖,不承羽命。會羽覆敗,先主恨之。又封與達忿爭不和,封尋奪達鼔吹。達既懼罪,又忿恚封,遂表辭先主,率所領降魏。魏略載達辭先主表曰:「伏惟殿下將建伊、呂之業,追桓、文之功,大事草創,假勢吳、楚,是以有爲之士深睹歸趣。臣委質已來,愆戾山積,臣猶自知,況於君乎!今王朝以興,英俊鱗集,臣內無輔佐之器,外無將領之才,列次功臣,誠自愧也。臣聞范蠡識微,浮於五湖;咎犯謝罪,逡巡於河上。夫際會之間,請命乞身。何則?欲絜去就之分也。況臣卑鄙,無元功巨勛,自繫於時,竊慕前賢,早思遠恥。昔申生至孝見疑於親,子胥至忠見誅於君,蒙恬拓境而被大刑,樂毅破齊而遭讒佞,臣每讀其書,未嘗不慷慨流涕,而親當其事,益以傷絕。何者?荊州覆敗,大臣失節,百無一還。惟臣尋事,自致房陵、上庸,而復乞身,自放於外。伏想殿下聖恩感悟,愍臣之心,悼臣之舉。臣誠小人,不能始終,知而爲之,敢謂非罪!臣每閒交絕無惡聲,去臣無怨辭,臣過奉教於君子,願君王勉之也。」魏文帝善達之姿才容觀,以爲散騎常侍、建武將軍,封平陽亭侯。合房陵、上庸、西城三郡爲新城郡,以達領新城太守。遣征南將軍夏侯尚、右將軍徐晃與達共襲封。達與封書曰:
  古人有言:『疏不間親,新不加舊。』此謂上明下直,讒慝不行也。若乃權君譎主,賢父慈親,猶有忠臣蹈功以罹禍,孝子抱仁以陷難,種、商、白起、孝己、伯竒,皆其類也。其所以然,非骨肉好離,親親樂患也。或有恩移愛易,亦有讒間其間,雖忠臣不能移之於君,孝子不能變之於父者也。勢利所加,改親爲仇,況非親親乎!故申生、衛伋、禦寇、楚建稟受形之氣,當嗣立之正,而猶如此。今足下與漢中王,道路之人耳,親非骨血而據勢權,義非君臣而處上位,征則有偏任之威,居則有副軍之號,遠近所聞也。自立阿斗爲太子已來,有識之人相爲寒心。如使申生從子輿之言,必爲太伯;衛伋聽其弟之謀,無彰父之譏也。且小白出奔,入而爲霸;重耳逾垣,卒以克復。自古有之,非獨今也。
  夫智貴免禍,明尚夙達,仆揆漢中王慮定於內,疑生於外矣;慮定則心固,疑生則心懼,亂禍之興作,未曾不由廢立之間也。私怨人情,不能不見,恐左右必有以間於漢中王矣。然則疑成怨聞,其發若踐機耳。今足下在遠,尚可假息一時;若大軍遂進,足下失據而還,竊相爲危之。昔微子去殷,智果別族,違難背禍,猶皆如斯。國語曰:智宣子將以瑤爲後,智果曰:「不如霄也。」宣子曰:「霄也佷。」對曰:「霄也佷在面,瑤之賢於人者五,其不逮者一也。美須長大則賢,射御足力則賢,技藝異俗則賢,巧文辯惠則賢,彊毅果敢則賢,如是而甚不仁;以五者賢陵人,而不仁行之,其誰能待之!若果立瑤也。智宗必滅。」不聽。智果別族於太史氏爲輔氏。及智氏亡,惟輔果在焉。今足下棄父母而爲人後,非禮也;知禍將至而留之,非智也;見正不從而疑之,非義也。自號爲丈夫,爲此三者,何所貴乎?以足下之才,棄身來東,繼嗣羅侯,不爲背親也;北面事君,以正綱紀,不爲棄舊也;怒不致亂,以免危亡,不爲徒行也。加陛下新受禪命,虛心側席,以德懷遠,若足下翻然內向,非但與仆爲倫,受三百戶封,繼統羅國而已,當更剖符大邦,爲始封之君。陛下大軍,金鼔以震,當轉都宛、鄧;若二敵不平,軍無還期。足下宜因此時早定良計。易有『利見大人』,詩有『自求多福』,行矣。今足下勉之,無使狐突閉門不出。
封不從達言。
申儀叛封,封破走還成都。申耽降魏,魏假耽懷集將軍,徙居南陽,儀魏興太守,封真郷侯,屯洵口。魏略曰:申儀兄名耽,字義舉。初在西平、上庸間聚眾數千家,後與張魯通,又遣使詣曹公,曹公加其號爲將軍,因使領上庸都尉。至建安末,爲蜀所攻,以其郡西屬。黃初中,儀復來還,詔即以兄故號加儀,因拜魏興太守,封列侯。太和中,儀與孟達不和,數上言達有貳心於蜀,及達反,儀絕蜀道,使救不到。達死後,儀詣宛見司馬宣王,宣王勸使來朝。儀至京師,詔轉儀拜樓舡將軍,在禮請中。封既至,先主責封之侵陵達,又不救羽。諸葛亮慮封剛猛,易世之後終難制御,勸先主因此除之。於是賜封死,使自裁。封嘆曰:「恨不用孟子度之言!」先主爲之流涕。達本字子敬,避先主叔父敬,改之。封子林爲牙門將,咸熙元年內移河東。達子興爲議督軍,是歲徙還扶風。
    彭羕傳
彭羕字永年,廣漢人。身長八尺,容貌甚偉。姿性驕傲,多所輕忽,惟敬同郡秦子敕,薦之於太守許靖曰:「昔高宗夢傅說,周文求呂尚,爰及漢祖,納食其於布衣,此乃帝王之所以倡業垂統,緝熙厥功也。今明府稽古皇極,允執神靈,體公劉之德,行勿翦之惠,清廟之作於是乎始,褒貶之義於是乎興,然而六翮未之備也。伏見處士綿竹秦宓,膺山甫之德,履雋生之直,枕石漱流,吟詠縕袍,偃息於仁義之途,恬惔於浩然之域,高概節行,守真不虧,雖古人潛遁,蔑以加旃。若明府能招致此人,必有忠讜落落之譽,豐功厚利,建跡立勛,然後紀功於王府,飛聲於來世,不亦美哉!」
羕仕州,不過書佐,後又爲眾人所謗毀於州牧劉璋,璋髠鉗羕爲徒隸。會先主入蜀,溯流北行。羕欲納說先主,乃往見龐統。統與羕非故人,又適有賔客,羕徑上統床臥,謂統曰:「須客罷當與卿善談。」統客既罷,往就羕坐,羕又先責統食,然後共語,因留信宿,至於經日。統大善之,而法正宿自知羕,遂並致之先主。先主亦以爲竒,數令羕宣傳軍事,指授諸將,奉使稱意,識遇日加。成都既定,先主領益州牧,拔羕爲治中從事。羕起徒步,一朝處州人之上,形色嚻然,自矜得遇滋甚。諸葛亮雖外接待羕,而內不能善。屢密言先主,羕心大志廣,難可保安。先主既敬信亮,加察羕行事,意以稍踈,左遷羕爲江陽太守。
羕聞當遠出,私情不恱,往詣馬超。超問羕曰:「卿才具秀拔,主公相待至重,謂卿當與孔明、孝直諸人齊足並驅,寧當外授小郡,失人本望乎?」羕曰:「老革荒悖,可復道邪!」揚雄方言曰:滅、鰓、干、都、耆、革,老也。郭璞注曰:皆老者皮色枯瘁之形也。 臣松之以爲皮去毛曰革。古者以革爲兵,故語稱兵革,革猶兵也。羕罵備爲老革,猶言老兵也。又謂超曰:「卿爲其外,我爲其內,天下不足定也。」超羇旅歸國,常懷危懼,聞羕言大驚,默然不荅。羕退,具表羕辭,於是收羕付有司。
羕於獄中與諸葛亮書曰:「仆昔有事於諸侯,以爲曹操暴虐,孫權無道,振威暗弱,其惟主公有霸王之器,可與興業致治,故乃翻然有輕舉之志。會公來西,仆因法孝直自衒鬻,龐統斟酌其間,遂得詣公於葭萌,指掌而譚,論治世之務,講霸王之業,建取益州之策,公亦宿慮明定,即相然贊,遂舉事焉。仆於故州不免凡庸,憂於罪罔,得遭風雲激矢之中,求君得君,志行名顯,從布衣之中擢爲國士,盜竊茂才。分子之厚,誰復過此。臣松之以爲「分子之厚」者,羕言劉主分兒子厚恩,施之於己,故其書後語云「負我慈父,罪有百死」也。羕一朝狂悖,自求葅醢,爲不忠不義之鬼乎!先民有言,左手據天下之圖,右手刎咽喉,愚夫不爲也。況仆頗別菽麥者哉!所以有怨望意者,不自度量,苟以爲首興事業,而有投江陽之論,不解主公之意,意卒感激,頗以被酒,侻失『老』語。此仆之下愚薄慮所致,主公實未老也。且夫立業,豈在老少,西伯九十,寧有衰志,負我慈父,罪有百死。至於內外之言,欲使孟起立功北州,勠力主公,共討曹操耳,寧敢有他志邪?孟起說之是也,但不分別其間,痛人心耳。昔每與龐統共相誓約,庶托足下末蹤,盡心於主公之業,追名古人,載勛竹帛。統不幸而死,仆敗以取禍。自我惰之,將復誰怨!足下,當世伊、呂也,宜善與主公計事,濟其大猷。天明地察,神祇有靈,復何言哉!貴使足下明仆本心耳。行矣努力,自愛,自愛!」羕竟誅死,時年三十七。
    廖立傳
廖立廖音理救反。字公淵,武陵臨沅人。先主領荊州牧,辟爲從事,年未三十,擢爲長沙太守。先主入蜀,諸葛亮鎮荊土,孫權遣使通好於亮,因問士人皆誰相經緯者,亮荅曰:「龐統、廖立,楚之良才,當贊興世業者也。」建安二十年,權遣呂蒙奄襲南三郡,立脫身走,自歸先主。先主素識待之,不深責也,以爲巴郡太守。二十四年,先主爲漢中王,征立爲侍中。後主襲位,徙長水校尉。
立本意,自謂才名宜爲諸葛亮之貳,而更游散在李嚴等下,常懷怏怏。後丞相掾李邵、蔣琬至,立計曰:「軍當遠出,卿諸人好諦其事。昔先帝不取漢中,走與吳人爭南三郡,卒以三郡與吳人,徒勞役吏士,無益而還。既亡漢中,使夏侯淵、張郃深入於巴,幾喪一州。後至漢中,使關侯身死無孑遺,上庸覆敗,徒失一方。是羽怙恃勇名,作軍無法,直以意突耳,故前後數喪師眾也。如向朗、文恭,凡俗之人耳。恭作治中無綱紀;朗昔奉馬良兄弟,謂爲聖人,今作長史,素能合道。中郎郭演長,從人者耳,不足與經大事,而作侍中。今弱世也,欲任此三人,爲不然也。王連流俗,苟作掊克,使百姓疲弊,以致今日。」邵、琬具白其言於諸葛亮。亮表立曰:「長水校尉廖立,坐自貴大,臧否群士,公言國家不任賢達而任俗吏,又言萬人率者皆小子也;誹謗先帝,疵毀眾臣。人有言國家兵眾簡練,部伍分明者,立舉頭視屋,憤咤作色曰:『何足言!』凡如是者不可勝數。羊之亂群,猶能爲害,況立托在大位,中人以下識真偽邪?」亮集有亮表曰:「立奉先帝無忠孝之心,守長沙則開門就敵,領巴郡則有暗昧闟茸其事,隨大將軍則誹謗譏訶,侍梓宮則挾刃斷人頭於梓宮之側。陛下即位之後,普增職號,立隨比爲將軍,面語臣曰:『我何宜在諸將軍中!不表我爲卿,上當在五校!』臣荅:『將軍者,隨大比耳。至於卿者,正方亦未爲卿也。且宜處五校。』自是之後,怏怏懷恨。」詔曰:「三苗亂政,有虞流宥,廖立狂惑,朕不忍刑,亟徙不毛之地。」於是廢立爲民,徙汶山郡。立躬率妻子耕殖自守,聞諸葛亮卒,垂泣嘆曰:「吾終爲左衽矣!」後監軍姜維率偏軍經汶山,往詣立,稱立意氣不衰,言論自若。立遂終於徙所。妻子還蜀。
    李嚴傳
李嚴字正方,南陽人也。少爲郡職吏,以才幹稱。荊州牧劉表使歷諸郡縣。曹公入荊州時,嚴宰秭歸,遂西詣蜀,劉璋以爲成都令,復有能名。建安十八年,署嚴爲護軍,拒先主於綿竹。嚴率眾降先主,先主拜嚴裨將軍。成都既定,爲犍爲太守、興業將軍。二十三年,盜賊馬秦、高勝等起事於郪,音淒。合聚部伍數萬人,到資中縣。時先主在漢中,嚴不更發兵,但率將郡士五千人討之,斬秦、勝等首。枝黨星散,悉復民籍。又越嶲夷率高定遣軍圍新道縣,嚴馳往赴救,賊皆破走。加輔漢將軍,領郡如故。
章武二年,先主征嚴詣永安宮,拜尚書令。三年,先主疾病,嚴與諸葛亮並受遺詔輔少主;以嚴爲中都護,統內外軍事,留鎮永安。建興元年,封都郷侯,假節,加光祿勛。四年,轉爲前將軍。以諸葛亮欲出軍漢中,嚴當知後事,移屯江州,留護軍陳到駐永安,皆統屬嚴。嚴與孟達書曰:「吾與孔明俱受寄託,憂深責重,思得良伴。」亮亦與達書曰:「部分如流,趨舍罔滯,正方性也。」其見貴重如此。諸葛亮集有嚴與亮書,勸亮宜受九錫,進爵稱王。亮荅書曰:「吾與足下相知乆矣,可不復相解!足下方誨以光國,戒之以勿拘之道,是以未得默已。吾本東方下士,誤用於先帝,位極人臣,祿賜百億,今討賊未效,知己未荅,而方寵齊、晉,坐自貴大,非其義也。若滅魏斬叡,帝還故居,與諸子並升,雖十命可受,況於九邪!」八年,遷驃騎將軍。以曹真欲三道向漢川,亮命嚴將二萬人赴漢中。亮表嚴子豐爲江州都督督軍,典嚴後事。亮以明年當出軍,命嚴以中都護署府事。嚴改名爲平。
九年春,亮軍祁山,平催督運事。秋夏之際,值天霖雨,運糧不繼,平遣參軍狐忠、督軍成藩喻指,呼亮來還;亮承以退軍。平聞軍退,乃更陽驚,說「軍糧饒足,何以便歸」!欲以解己不辦之責,顯亮不進之愆也。又表後主,說「軍偽退,欲以誘賊與戰」。亮具出其前後手筆書疏本末,平違錯章灼。平辭窮情竭,首謝罪負。於是亮表平曰:「自先帝崩後,平所在治家,尚爲小惠,安身求名,無憂國之事。臣當北出,欲得平兵以鎮漢中,平窮難縱橫,無有來意,而求以五郡爲巴州刺史。去年臣欲西征,欲令平主督漢中,平說司馬懿等開府辟召。臣知平鄙情,欲因行之際偪臣取利也,是以表平子豐督主江州,隆崇其遇,以取一時之務。平至之日,都委諸事,群臣上下皆怪臣待平之厚也。正以大事未定,漢室傾危,伐平之短,莫若褒之。然謂平情在於榮利而已,不意平心顛倒乃爾。若事稽留,將致禍敗,是臣不敏,言多增咎。」亮公文上尚書曰:「平爲大臣,受恩過量,不思忠報,橫造無端,危恥不辦,迷罔上下,論獄棄科,導人爲姧,狹情志狂,若無天地。自度姧露,嫌心遂生,聞軍臨至,西向託疾還沮、漳,軍臨至沮,復還江陽,平參軍狐忠勤諫乃止。今篡賊未滅,社稷多難,國事惟和,可以克捷,不可苞含,以危大業。輒與行中軍師車騎將軍都郷侯臣劉琰,使持節前軍師征西大將軍領涼州刺史南鄭侯臣魏延、前將軍都亭侯臣袁綝、左將軍領荊州刺史高陽郷侯臣吳壹、督前部右將軍玄郷侯臣高翔、督後部後將軍安樂亭侯臣吳班、領長史綏軍將軍臣楊儀、督左部行中監軍揚武將軍臣鄧芝、行前監軍征南將軍臣劉巴、行中護軍偏將軍臣費禕、行前護軍偏將軍漢成亭侯臣許允、行左護軍篤信中郎將臣丁咸、行右護軍偏將軍臣劉敏、行護軍征南將軍當陽亭侯臣姜維、行中典軍討虜將軍臣上官雝、行中參軍昭武中郎將臣胡濟、行參軍建議將軍臣閻晏、行參軍偏將軍臣爨習、行參軍裨將軍臣杜義、行參軍武略中郎將臣杜祺、行參軍綏戎都尉臣盛勃、領從事中郎武略中郎將臣樊岐等議,輒解平任,免官祿、節傳、印綬、符策,削其爵土。」乃廢平爲民,徙梓潼郡。諸葛亮又與平子豐教曰:「吾與君父子戮力以獎漢室,此神明所聞,非但人知之也。表都護典漢中,委君於東關者,不與人議也。謂至心感動,終始可保,何圖中乖乎!昔楚卿屢絀,亦乃克復,思道則福,應自然之數也。願寬慰都護,勤追前闕。今雖解任,形業失故,奴婢賔客百數十人,君以中郎參軍居府,方之氣類,猶爲上家。若都護思負一意,君與公琰推心從事者,否可復通,逝可復還也。詳思斯戒,明吾用心,臨書長嘆,涕泣而已。」十二年,平聞亮卒,發病死。平常兾亮當自補復,策後人不能,故以激憤也。習鑿齒曰:昔管仲奪伯氏駢邑三百,沒齒而無怨言,聖人以爲難。諸葛亮之使廖立垂泣,李平致死,豈徒無怨言而已哉!夫水至平而邪者取法,鏡至明而丑者無怒,水鏡之所以能窮物而無怨者,以其無私也。水鏡無私,猶以免謗,況大人君子懷樂生之心,流矜恕之德,法行於不可不用,刑加乎自犯之罪,爵之而非私,誅之而不怒,天下有不服者乎!諸葛亮於是可謂能用刑矣,自秦、漢已來未之有也。豐官至朱提太守。蘇林漢書音義曰:朱音銖;提音如北方人名匕曰提也。
    劉琰傳
劉琰字威碩,魯國人也。先主在豫州,辟爲從事,以其宗姓,有風流,善談論,厚親待之,遂隨從周旋,常爲賔客。先主定益州,以琰爲固陵太守。後主立,封都郷侯,班位每亞李嚴,爲衛尉中軍師後將軍,遷車騎將軍。然不豫國政,但領兵千餘,隨丞相亮諷議而已。車服飲食,號爲侈靡,侍婢數十,皆能爲聲樂,又悉教誦讀魯靈光殿賦。建興十年,與前軍師魏延不和,言語虛誕,亮責讓之。琰與亮箋謝曰:「琰稟性空虛,本薄操行,加有酒荒之病,自先帝已來,紛紜之論,殆將傾覆。頗蒙明公本其一心在國,原其身中穢垢,扶持全濟,致其祿位,以至今日。間者迷醉,言有違錯,慈恩含忍,不致之於理,使得全完,保育性命。雖必克己責躬,改過投死,以誓神靈;無所用命,則靡寄顏。」於是亮遣琰還成都,官位如故。
琰失志慌惚。十二年正月,琰妻胡氏入賀太后,太后令特留胡氏,經月乃出。胡氏有美色,琰疑其與後主有私,呼卒,五百撾胡,至於以履搏靣,而後棄遣。胡具以告言琰,琰坐下獄。有司議曰:「卒非撾妻之人,靣非受履之地。」琰竟棄市。自是大臣妻母朝慶遂絕。
    魏延傳
魏延字文長,義陽人也。以部曲隨先主入蜀,數有戰功,遷牙門將軍。先主爲漢中王,遷治成都,當得重將以鎮漢川,眾論以爲必在張飛,飛亦以心自許。先主乃拔延爲督漢中鎮遠將軍,領漢中太守,一軍盡驚。先主大會群臣,問延曰:「今委卿以重任,卿居之欲云何?」延對曰:「若曹操舉天下而來,請爲大王拒之;偏將十萬之眾至,請爲大王吞之。」先主稱善,眾咸壯其言。先主踐尊號,進拜鎮北將軍。建興元年,封都亭侯。五年,諸葛亮駐漢中,更以延爲督前部,領丞相司馬、涼州刺史,八年,使延西入羌中,魏後將軍費瑤、雍州刺史郭淮與延戰於陽谿,延大破淮等,遷爲前軍師征西大將軍,假節,進封南鄭侯。
延每隨亮出,輒欲請兵萬人,與亮異道會於潼關,如韓信故事,亮制而不許。延常謂亮爲怯,嘆恨己才用之不盡。魏略曰:夏侯楙爲安西將軍,鎮長安,亮於南鄭與群下計議,延曰:「聞夏侯楙少,主婿也,怯而無謀。今假延精兵五千,負糧五千,直從褒中出,循秦嶺而東,當子午而北,不過十日可到長安。楙聞延奄至,必乘船逃走。長安中惟有御史、京兆太守耳,黃門邸閣與散民之谷足周食也。比東方相合聚,尚二十許日,而公從斜谷來,必足以達。如此,則一舉而咸陽以西可定矣。」亮以爲此縣危,不如安從坦道,可以平取隴右,十全必克而無虞,故不用延計。延既善養士卒,勇猛過人,又性矜高,當時皆避下之。唯楊儀不假借延,延以爲至忿,有如水火。十二年,亮出北谷口,延爲前鋒。出亮營十里,延夢頭上生角,以問占夢趙直,直詐延曰:「夫麒麟有角而不用,此不戰而賊欲自破之象也。」退而告人曰:「角之爲字,刀下用也;頭上用刀,其凶甚矣。」
秋,亮病困,密與長史楊儀、司馬費禕、護軍姜維等作身歿之後退軍節度,令延斷後,姜維次之;若延或不從命,軍便自發。亮適卒,秘不發喪,儀令禕往揣延意指。延曰:「丞相雖亡,吾自見在。府親官屬便可將喪還葬,吾自當率諸軍擊賊,云何以一人死廢天下之事邪?且魏延何人,當爲楊儀所部勒,作斷後將乎!」因與禕共作行留部分,令禕手書與己連名,告下諸將。禕紿延曰:「當爲君還解楊長史,長史文吏,稀更軍事,必不違命也。」禕出門馳馬而去,延尋悔,追之已不及矣。延遣人覘儀等,遂使欲案亮成規,諸營相次引軍還。延大怒,才儀未發,率所領徑先南歸,所過燒絕閣道。延、儀各相表叛逆,一日之中,羽檄交至。後主以問侍中董允、留府長史蔣琬,琬、允咸保儀疑延。儀等槎山通道,晝夜兼行,亦繼延後。延先至,據南谷口,遣兵逆擊儀等,儀等令何平在前御延。平叱延先登曰:「公亡,身尚未寒,汝輩何敢乃爾!」延士眾知曲在延,莫爲用命,軍皆散。延獨與其子數人逃亡,奔漢中。儀遣馬岱追斬之,致首於儀,儀起自踏之,曰:「庸奴!復能作惡不?」遂夷延三族。初,蔣琬率宿衛諸營赴難北行,行數十里,延死問至,乃旋。原延意不北降魏而南還者,但欲除殺儀等。平日諸將素不同,兾時論必當以代亮。本指如此。不便背叛。魏略曰:諸葛亮病,謂延等云:「我之死後,但謹自守,慎勿復來也。」令延攝行己事,密持喪去。延遂匿之,行至褒口,乃發喪。亮長史楊儀宿與延不和,見延攝行軍事,懼爲所害,乃張言延欲舉眾北附,遂率其眾攻延。延本無此心,不戰軍走,追而殺之。 臣松之以爲此蓋敵國傳聞之言,不得與本傳爭審。
    楊儀傳
楊儀字威公,襄陽人也。建安中,爲荊州刺史傅群主簿,背群而詣襄陽太守關羽。羽命爲功曹,遣奉使西詣先主。先主與語論軍國計策,政治得失,大恱之,因辟爲左將軍兵曹掾。及先主爲漢中王,拔儀爲尚書。先主稱尊號,東征吳,儀與尚書令劉巴不睦,左遷遙署弘農太守。建興三年,丞相亮以爲參軍,署府事,將南行。五年,隨亮漢中。八年,遷長史,加綏軍將軍。亮數出軍,儀常規劃分部,籌度糧谷,不稽思慮,斯須便了。軍戎節度,取辦於儀。亮深惜儀之才幹,憑魏延之驍勇,常恨二人之不平,不忍有所偏廢也。十二年,隨亮出屯谷口。亮卒於敵場。儀既領軍還,又誅討延,自以爲功勳至大,宜當代亮秉政,呼都尉趙正以周易筮之,卦得家人,默然不恱。而亮平生宓指,以儀性狷狹,意在蔣琬,琬遂爲尚書令、益州刺史。儀至,拜爲中軍師,無所統領,從容而已。
初,儀爲先主尚書,琬爲尚書郎,後雖俱爲丞相參軍長史,儀每從行,當其勞劇,自爲年宦先琬,才能逾之,於是怨憤形於聲色,嘆咤之音發於五內。時人畏其言語不節,莫敢從也,惟後軍師費禕往慰省之。儀對禕恨望,前後云云,又語禕曰:「往者丞相亡沒之際,吾若舉軍以就魏氏,處世寧當落度如此邪!令人追悔不可復及。」禕密表其言。十三年,廢儀爲民,徙漢嘉郡。儀至徙所,復上書誹謗,辭指激切,遂下郡収儀。儀自殺,其妻子還蜀。楚國先賢傳云:儀兄慮,字威方。少有德行,爲江南冠冕。州郡禮召,諸公辟請,皆不能屈。年十七,夭,郷人宗貴號曰德行楊君。
評曰:劉封處嫌疑之地,而思防不足以自衛。彭羕、廖立以才拔進,李嚴以干局達,魏延以勇略任,楊儀以當官顯,劉琰舊仕,並咸貴重。覽其舉措,跡其規矩,招禍取咎,無不自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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