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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休竹客

[二十四史] 后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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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八十一‧独行列传第七十一 谯玄 李业 刘茂 温序 彭脩 索卢放 周嘉 范式 李善 王忳 张武 陆续 戴封 李充 谬彤 陈重 雷义 范丹 戴就 赵苞 向栩 谅辅 刘翊 王烈
孔子曰:‘与其不得中庸,必也狂狷乎!’庸,常也。中和可常行之道,谓之中庸。言若不得中庸之人与之居,必也须得狂狷之人。又云:‘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此是录论语者,因夫子之言而释狂狷之人也。此盖失于周全之道,而取诸偏至之端者也。然则有所不为,亦将有所必为者矣;既云进取,亦将有所不取者矣。如此,性尚分流,为否异适矣。人之好尚不同,或为或否,各有所适。
中世偏行一介之夫,能成名立方者,盖亦众也。或志刚金石,而克捍于强御。谓刘茂、卫福也。或意严冬霜,而甘心于小谅。戴就、陆续也。亦有结朋恊好,幽明共心;范式、张劭也。蹈义陵险,死生等节。缪肜、李善也。虽事非通圆,良其风轨有足怀者。而情迹殊杂,难为条品;片辞特趣,不足区别。措之则事或有遗,措,置也。载之则贯序无统。以其名体虽殊,而操行俱绝,故緫为独行篇焉。庶备诸阙文,纪志漏脱云尔。
谯玄字君黄,巴郡阆中人也。少好学,能说易、春秋。仕于州郡。成帝永始二年,有日食之灾,乃诏举敦朴逊让有行义者各一人。州举玄,诣公车,对策高第,拜议郎。
帝始作期门,数为微行。前书武帝微行,常与侍中、常侍、武骑及待诏北地良家子能骑射者期诸殿门,故有期门之号,自此始也。成帝微行亦然,故言始也。立赵飞燕为皇后,后专宠怀忌,皇子多横夭。玄上书谏曰:‘臣闻王者承天,继宗统极,保业延祚,莫急胤嗣,故易有干蛊之义,诗咏众多之福。易曰:‘干父之蛊。’注云:‘蛊,事也。’毛诗曰:‘螽斯,后妃之德也。后妃不妒忌,则子孙众多也。’其诗曰‘螽斯羽,诜诜兮,冝尔子孙,振振兮。’今陛下圣嗣未立,天下属望,而不惟社稷之计,专念微行之事,爱幸用于所惑,曲意留于非正。窃闻后宫皇子产而不育。前书成帝宫人曹伟能及许美人皆生子,赵昭仪皆令杀之。臣闻之怛然,痛心伤剥,窃怀忧国,不忘须臾。夫警卫不脩,则患生非常。忽有醉酒狂夫,分争道路,既无尊严之仪,岂识上下之别。此为胡狄起于毂下,而贼乱发于左右也。愿陛下念天之至重,爱金玉之身,均九女之施,九女,解见崔琦传。存无穷之福,天下幸甚。’
时数有灾异,玄辄陈其变。既不省纳,故乆稽郎官。后迁太常丞,以弟服去职。
平帝元始元年,日食,又诏公卿举敦朴直言。大鸿胪左咸举玄诣公车对策,复拜议郎,迁中散大夫。四年,选明达政事能班化风俗者八人。时并举玄,为绣衣使者,前书御史大夫领绣衣直指,出讨奸猾,理大狱。武帝所制,不常置。持节,与太仆王恽等分行天下,观览风俗,所至专行诛赏。事未及终,而王莽居摄,玄于是纵使者车,纵,舍也。变易姓名,闲窜归家,闲,私也。因以隐遁。
后公孙述僭号于蜀,连聘不诣。述乃遣使者备礼征之;若玄不肯起,便赐以毒药。太守乃自赍玺书至玄庐,曰:‘君高节已著,朝廷垂意,诚不冝复辞,自招凶祸。’玄仰天叹曰:‘唐尧大圣,许由耻仕;周武至德,伯夷守饿。彼独何人,我亦何人。保志全高,死亦奚恨!’遂受毒药。玄子瑛泣血叩头于太守曰:‘方今国家东有严敌,兵师四出,国用军资或不常充足,愿奉家钱千万,以赎父死。’太守为请,述听许之。玄遂隐藏田野,终述之世。
时兵戈累年,莫能脩尚学业,玄独训诸子勤习经书。建武十一年卒。明年,天下平定,玄弟庆以状诣阙自陈。光武美之,策诏本郡祠以中牢,敕所在还玄家钱。
时亦有犍为费贻,不肯仕述,乃漆身为厉,阳狂以避之,退藏山薮十余年。述破后,仕至合浦太守。
瑛善说易,以授显宗,为北宫卫士令。汉官仪曰:‘北宫卫士令一人,秩六百石。’
李业字巨游,广汉梓潼人也。少有志操,介特。习鲁诗,师博士许晃。元始中,元始,平帝年也。举明经,除为郎。
会王莽居摄,业以病去官,杜门不应州郡之命。太守刘咸强召之,业乃载病诣门。咸怒,出敎曰:‘贤者不避害,譬犹彀弩射市,薄命者先死。闻业名称,故欲与之为治,而反托疾乎?’令诣狱养病,欲杀之。客有说咸曰:‘赵杀鸣犊,孔子临河而逝。史记曰‘孔子既不得用于卫,将西见赵简子。至于河而闻窦鸣犊、舜华之死也,临河而叹曰:“美哉河水,洋洋乎!丘之不济,命也夫!”子贡进曰:“敢问何谓也?”孔子曰:“窦鸣犊,舜华,晋国之贤大夫也。赵简子未得志之时,须此两人而后从政。丘闻之也,刳胎杀夭则骐𬴊不至,竭泽而渔则蛟龙不合阴阳,覆巢毁卵则凤凰不翔。何则?君子讳伤其类。夫鸟兽之于不义也,尚知避之,而况乎丘哉!”乃还’也。未闻求贤而胁以牢狱者也。’咸乃出之,因举方正。王莽以业为酒士,王莽时官酤酒,故置酒士也。病不之官,遂隐藏山谷,绝匿名迹,终莽之世。
及公孙述僭号,素闻业贤,征之,欲以为博士,业固疾不起。数年,述羞不致之,乃使大鸿胪尹融持毒酒奉诏命以劫业:若起,则受公侯之位:不起,赐之以药。融譬旨曰:‘方今天下分崩,孰知是非,而以区区之身,试于不测之渊乎!朝廷贪慕名德,旷官缺位,于今七年,四时珍御,不以忘君。冝上奉知己,下为子孙,身名俱全,不亦优乎!今数年不起,猜疑寇心,凶祸立加,非计之得者也。’业乃叹曰:‘危国不入,乱国不居。论语孔子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亲于其身为不善者,义所不从。君子见危授命,论语曰:‘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又曰:‘君子见危授命,见得思义。’何乃诱以高位重饵哉?’融见业辞志不屈,复曰:‘冝呼室家计之。’业曰:‘丈夫断之于心乆矣,何妻子之为?’遂饮毒而死。述闻业死,大惊,又耻有杀贤之名,乃遣使吊祠,赙赠百匹。业子翚逃辞不受。
蜀平,光武下诏表其闾,益部纪载其高节,图画形象。
初,平帝时,蜀郡王皓为美阳令,王嘉为郎。王莽篡位,并弃官西归。及公孙述称帝,遣使征皓、嘉,恐不至,遂先系其妻子。使者谓嘉曰:‘速装,妻子可全。’对曰:‘犬马犹识主,况于人乎!’王皓先自刎,以首付使者。述怒,遂诛皓家属。王嘉闻而叹曰:‘后之哉!’乃对使者伏劔而死。
是时犍为任永及业同郡冯信,并好学博古。公孙述连征命,待以高位,皆托青盲以避世难。永妻淫于前,匿情无言;见子入井,忍而不救。信侍婢亦对信奸通。及闻述诛,皆盥洗更视曰:‘世适平,目即清。’淫者自杀。光武闻而征之,并会病卒。
刘茂字子卫,太原晋阳人也。少孤,独侍母居。家贫,以筋力致养,孝行着于郷里。及长,能习礼经,敎授常数百人。哀帝时,察孝廉,再迁五原属国候,遭母忧去官。服竟后为沮阳令。沮阳,县,属上谷郡,故城在今妫州东。沮音阻。会王莽篡位,茂弃官,避世弘农山中敎授。
建武二年,归,为郡门下掾。时赤眉二十余万众攻郡县,杀长吏及府掾史。茂负太守孙福逾墙藏空穴中,得免。其暮,俱奔盂县。今并州盂县也。昼则逃隐,夜求粮食。积百余日,贼去,乃得归府。明年,诏书求天下义士。福言茂曰:‘臣前为赤眉所攻,吏民坏乱,奔走趣山,臣为贼所围,命如丝发,赖茂负臣逾城,出保盂县。茂与弟触冒兵刃,縁山负食,臣及妻子得度死命,节义尤高。冝蒙表擢,以厉义士。’诏书即征茂拜议郎,迁宗正丞。续汉书宗正丞一人,比千石也。后拜侍中,卒官。
延平中,鲜卑数百余骑寇渔阳,太守张显率吏士追出塞,遥望虏营烟火,急趣之。兵马掾严授虑有伏兵,苦谏止,不听。显蹙令进,授不获已,前战,伏兵发,授身被十创,殁于阵。显拔刃追散兵,不能制,虏射中显,主簿卫福、功曹徐咸遽起之,显遂堕马,福以身拥蔽,虏并杀之。朝廷愍授等节,诏书褒叹,厚加赏赐,各除子一人为郎中。
永初二年,剧贼毕豪等入平原界,县令刘雄将吏士乘船追之。至厌次河,厌次县之河也。与贼合战。雄败,执雄,以矛刺之。时小吏所辅所,姓也。风俗通曰:‘宋大夫华所事之后也。汉有所忠,为谏大夫。’前叩头求哀,愿以身代雄。豪等纵雄而刺辅,贯心洞背即死。东郡太守捕得豪等,具以状上。诏书追伤之,赐钱二十万,除父奉为郎中。
温序字次房,太原祁人也。仕州从事。建武二年,骑都尉弓里戍弓里,姓也。将兵平定北州,到太原,历访英俊大人,问以策谋。戍见序竒之,上疏荐焉。于是征为侍御史。迁武陵都尉,病免官。
六年,拜谒者,迁护羌校尉。序行部至襄武,为隗嚻别将苟宇所拘劫。宇谓序曰:‘子若与我并威同力,天下可图也。’序曰:‘受国重任,分当效死,义不贪生,苟背恩德。’宇等复晓譬之。序素有气力,大怒,叱宇等曰:‘虏何敢迫胁汉将!’因以节檛杀数人。贼众争欲杀之。宇止之曰:‘此义士死节,可赐以劔。’序受劔,衔须于口,顾左右曰:‘既为贼所迫杀,无令须污土。’遂伏劔而死。
序主簿韩遵、从事王忠持尸归敛。光武闻而怜之,命忠送丧到洛阳,赐城傍为冢地,赙谷千斛、缣五百匹,除三子为郎中。长子寿,服竟为邹平侯相。梦序告之曰:‘乆客思郷里。’寿即弃官,上书乞骸骨归葬。帝许之,乃反旧茔焉。序墓在今并州祁县西北。
彭脩字子阳,会稽毗陵人也。毗陵,今常州晋陵县也。吴地记曰:‘本名延陵,吴王诸樊封季札。汉改曰毗陵。’年十五时,父为郡吏,得休,休,假也。与脩俱归,道为盗所劫,脩困迫,乃拔佩刀前持盗帅曰:‘父辱子死,卿不顾死邪?’盗相谓曰:‘此童子义士也,不冝逼之。’遂辞谢而去。郷党称其名。
后仕郡为功曹。时西部都尉宰鼂行太守事,应劭汉官曰:‘都尉,秦官也。本名郡尉。掌佐太守典其武职,秩比二千石。孝景时更名都尉。’以微过收吴县狱吏,将杀之,主簿锺离意争谏甚切,鼂怒,使收缚意,欲案之,掾吏莫敢谏。脩排阁直入,拜于庭,曰:‘明府发雷霆于主簿,请闻其过。’鼂曰:‘受敎三日,初不奉行,废命不忠,岂非过邪?’脩因拜曰:‘昔任座面折文侯,解见文苑祢衡传。朱云攀毁栏槛,前书成帝时,朱云上书,请以尚方斩马劔斩张禹。上欲杀之,云攀折殿槛。西京杂记云:‘攀折玉槛。’自非贤君,焉得忠臣?今庆明府为贤君,主簿为忠臣。’鼂遂原意罚,贳狱吏罪。
后州辟从事。时贼张子林等数百人作乱,郡言州,请脩守吴令。脩与太守俱出讨贼,贼望见车马,竞交射之,飞矢雨集。脩障捍太守,而为流矢所中死,太守得全。贼素闻其恩信,即杀弩中脩者,余悉降散。言曰:‘自为彭君故降,不为太守服也。’
索卢放字君阳,索卢,姓也。东郡人也。以尚书敎授千余人。初署郡门下掾。更始时,使者督行郡国,太守有事,当就斩刑。放前言曰:‘今天下所以苦毒王氏,归心皇汉者,实以圣政宽仁故也。而传车所过,未闻恩泽。太守受诛,诚不敢言,但恐天下惶惧,各生疑变。夫使功者不如使过,若秦穆赦孟明而用之,霸西戎。愿以身代太守之命。’遂前就斩。使者义而赦之,由是显名。
建武六年,征为洛阳令,政有能名。以病乞身,徙谏议大夫,数纳忠言,后以疾去。
建武末,复征不起,光武使人舆之,见于南宫云台,赐谷二千斛,遣归,除子为太子中庶子。续汉书曰:‘太子中庶子,秩六百石。’卒于家。
周嘉字惠文,汝南安城人也。高祖父燕,宣帝时为郡决曹掾。太守欲枉杀人,燕谏不听,遂杀囚而黜燕。囚家守阙称冤。诏遣覆考,燕见太守曰:‘愿谨定文书,皆著燕名,府君但言时病而已。’出谓掾史曰:‘诸君被问,悉当以罪推燕。如有一言及于府君,燕手劔相刃。’使者乃收燕系狱。屡被掠楚,辞无屈桡。当下蚕室,乃叹曰:‘我平王之后,正公玄孙,谢承书曰‘燕字少卿,其先出自周平王之后。汉兴,绍嗣封为正公,食采于汝坟’也。岂可以刀锯之余下见先君?’遂不食而死。燕有五子,皆至刺史、太守。
嘉仕郡为主簿。王莽末,群贼入汝阳城,嘉从太守何敞讨贼,敞为流矢所中,郡兵奔北,贼围绕数十重,白刃交集,嘉乃拥敞,以身捍之。因呵贼曰:‘卿曹皆人隶也。为贼既逆,岂有还害其君者邪?嘉请以死赎君命。’因仰天号泣。群贼于是两两相视,曰:‘此义士也!’给其车马,遣送之。
后太守寇恂举为孝廉,拜尚书侍郎。光武引见,问以遭难之事。嘉对曰:‘太守被伤,命悬寇手,臣实驽怯,不能死难。’帝曰:‘此长者也。’诏嘉尚公主,嘉称病笃,不肯当。
稍迁零陵太守,视事七年,卒,零陵颂其遗爱,吏民为立祠焉。
嘉从弟畅,字伯持,性仁慈,为河南尹。永初二年,夏旱,乆祷无应,畅因收葬洛城傍客死骸骨凡万余人,应时澍雨,岁乃丰稔。位至光禄勋。
范式字巨卿,山阳金郷人也,一名汜。少游太学,为诸生,与汝南张劭为友。劭字元伯。二人并告归郷里。式谓元伯曰:‘后二年当还,将过拜尊亲,见孺子焉。’见其子也。孺子,稚子也。乃共克期日。后期方至,元伯具以白母,请设馔以候之。母曰:‘二年之别,千里结言,尔何相信之审邪?’对曰:‘巨卿信士,必不乖违。’母曰:‘若然,当为尔酝酒。’至其日,巨卿果到,升堂拜饮,尽欢而别。
式仕为郡功曹。后元伯寝疾笃,同郡郅君章、殷子征晨夜省视之。元伯临尽,叹曰:‘恨不见吾死友!’子征曰:‘吾与君章尽心于子,是非死友,复欲谁求?’元伯曰:‘若二子者,吾生友耳。山阳范巨卿,所谓死友也。’寻而卒。式忽梦见元伯玄冕垂缨屣履而呼曰:‘巨卿,吾以某日死,当以尔时葬,永归黄泉。子未我忘,岂能相及?’式恍然觉寤,悲叹泣下,具告太守,请往奔丧。太守虽心不信而重违其情,许之。式便服朋友之服,仪礼丧服记曰:‘朋友在他国,袒免,归则已。’注云:‘谓无亲者为之主丧服。’又曰:‘朋友麻。’注云:‘朋友虽无亲,有同道之恩,相为服缌之绖带。’投其葬日,驰往赴之。式未及到,而丧已发引,既至圹,将窆,窆,下棺也。而柩不肯进。其母抚之曰:‘元伯,岂有望邪?’遂停柩移时,乃见有素车白马,号哭而来。其母望之曰:‘是必范巨卿也。’巨卿既至,叩丧言曰:‘行矣元伯!死生路异,永从此辞。’会葬者千人,咸为挥涕。式因执绋而引,柩于是乃前。式遂留止冢次,为脩坟树,然后乃去。
后到京师,受业太学。时诸生长沙陈平子亦同在学,与式未相见,而平子被病将亡,谓其妻曰:‘吾闻山阳范巨卿,烈士也,可以托死。吾殁后,但以尸埋巨卿户前。’乃裂素为书,以遗巨卿。既终,妻从其言。时式出行适还,省书见瘗,怆然感之,向坟揖哭,以为死友。乃营护平子妻儿,身自送丧于临湘。未至四五里,乃委素书于柩上,哭别而去。其兄弟闻之,寻求不复见。长沙上计掾史到京师,上书表式行状,三府并辟,不应。
举州茂才,四迁荆州刺史。友人南阳孔嵩,家贫亲老,乃变名姓,佣为新野县阿里街卒。阿里,里名也。式行部到新野,而县选嵩为导骑迎式。导引之骑。式见而识之,呼嵩,把臂谓曰:‘子非孔仲山邪?’对之叹息,语及平生。曰:‘昔与子俱曳长裾,游集帝学,吾蒙国恩,致位牧伯,而子怀道隐身,处于卒伍,不亦惜乎!’嵩曰:‘侯嬴长守于贱业,史记曰,侯嬴年七十,家贫,为大梁夷门卒。魏公子闻之,往请,欲厚遗之,不肯受,曰:‘臣脩身洁行数十年,终不以监门困故受公子财。’晨门肆志于抱关。解见张皓传也。子欲居九夷,不患其陋。论语曰:‘孔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贫者士之冝,岂为鄙哉!’式敕县代嵩,嵩以为先佣未竟,不肯去。
嵩在阿里,正身厉行,街中子弟皆服其训化。遂辟公府。之京师,道宿下亭,盗共窃其马,寻问知其嵩也,乃相责让曰:‘孔仲山善士,岂冝侵盗乎!’于是送马谢之。嵩官至南海太守。
式后迁庐江太守,有威名,卒于官。
李善字次孙,南阳淯阳人,本同县李元苍头也。建武中疫疾,元家相继死没,唯孤儿续始生数旬,而赀财千万,诸奴婢私共计议,欲谋杀续,分其财产。善深伤李氏而力不能制,乃潜负续逃去,隐山阳瑕丘界中,亲自哺养,乳为生湩,湩,乳汁也。音竹用反。推燥居湿,备尝艰勤。续虽在孩抱,奉之不异长君,有事辄长跪请白,然后行之。闾里感其行,皆相率脩义。续年十岁,善与归本县,脩理旧业。告奴婢于长吏,悉收杀之。时锺离意为瑕丘令,上书荐善行状。光武诏拜善及续并为太子舍人。
善,显宗时辟公府,以能理剧,再迁日南太守。从京师之官,道经淯阳,过李元冢。未至一里,乃脱朝服,持鉏去草。及拜墓,哭泣甚悲,身自炊爨,执鼎俎以脩祭祀。垂泣曰:‘君夫人,善在此。’尽哀,数日乃去。到官,以爱惠为政,怀来异俗。迁九江太守,未至,道病卒。
续至河闲相。
王忳字少林,忳音纯。广汉新都人也。忳尝诣京师,于空舍中见一书生疾困,愍而视之。书生谓忳曰:‘我当到洛阳,而被病,命在须臾,腰下有金十斤,愿以相赠,死后乞藏骸骨。’未及问姓名而绝。忳即鬻金一斤,营其殡葬,余金悉置棺下,人无知者。后归数年,县署忳大度亭长。初到之日,有马驰入亭中而止。其日,大风飘一绣被,复墯忳前,即言之于县,县以归忳。忳后乘马到雒县,马遂奔走,牵忳入它舍。主人见之喜曰:‘今禽盗矣。’问忳所由得马,忳具说其状,并及绣被。主人怅然良乆,乃曰:‘被随旋风与马俱亡,卿何阴德而致此二物?’忳自念有葬书生事,因说之,并道书生形貌及埋金处。主人大惊号曰:‘是我子也。姓金名彦。前往京师,不知所在,何意卿乃葬之。大恩乆不报,天以此章卿德耳。’忳悉以被马还之,彦父不取,又厚遗忳,忳辞让而去。时彦父为州从事,因告新都令,假忳休,自与俱迎彦丧,余金俱存。忳由是显名。
仕郡功曹,州治中从事。举茂才,除郿令。到官,至斄亭。斄音台。亭长曰:‘亭有鬼,数杀过客,不可宿也。’忳曰:‘仁胜凶邪,德除不祥,何鬼之避!’即入亭止宿。夜中闻有女子称冤之声。忳咒曰:‘有何枉状,可前求理乎?’女子曰:‘无衣,不敢进。’忳便投衣与之。女子乃前诉曰:‘妾夫为涪令,之官过宿此亭,亭长无状,贼杀妾家十余口,埋在楼下,悉取财货。’忳问亭长姓名。女子曰:‘即今门下游徼者也。’忳曰:‘汝何故数杀过客?’对曰:‘妾不得白日自诉,每夜陈冤,客辄眠不见应,不胜感恚,故杀之。’忳曰:‘当为汝理此冤,勿复杀良善也。’因解衣于地,忽然不见。明旦召游徼诘问,具服罪,即收系,及同谋十余人悉伏辜,遣吏送其丧归郷里,于是亭遂清安。
张武者,吴郡由拳人也。由拳,县,故城在今苏州嘉兴县南。父业,郡门下掾,送太守妻子还郷里,至河内亭,盗夜劫之,业与贼战死,遂亡失尸骸。武时年幼,不及识父。后之太学受业,每节,常持父遗劔,至亡处祭醊,泣而还。太守第五伦嘉其行,举孝廉。遭母丧过毁,伤父魂灵不返,因哀恸绝命。
陆续字智初,会稽吴人也。世为族姓。祖父闳,字子春,建武中为尚书令。美姿貌,喜著越布单衣,光武见而好之,自是常敕会稽郡献越布。
续幼孤,仕郡户曹史。时岁荒民饥,太守尹兴使续于都亭赋民𫗴粥。续悉简阅其民,讯以名氏。事毕,兴问所食几何?续因口说六百余人,皆分别姓字,无有差谬。兴异之,刺史行部,见续,辟为别驾从事。以病去,还为郡门下掾。
是时楚王英谋反,阴疏天下善士,及楚事觉,显宗得其录,有尹兴名,乃征兴诣廷尉狱。续与主簿梁宏、功曹史驷勋及掾史五百余人诣洛阳诏狱就考,诸吏不堪痛楚,死者大半,唯续、宏、勋掠考五毒,肌肉消烂,终无异辞。续母远至京师,觇候消息,狱事特急,无縁与续相闻,母但作馈食,付门卒以进之。续虽见考苦毒,而辞色慷慨,未尝易容,唯对食悲泣,不能自胜。使者怪而问其故。续曰:‘母来不得相见,故泣耳。’使者大怒,以为门卒通传意气,召将案之。续曰:‘因食饷羹,识母所自调和,故知来耳,非人告也。’使者问:‘何以知母所作乎?’续曰:‘母尝截肉未尝不方,断葱以寸为度,是以知之。’使者问诸谒舍,谒舍谓所停主人之舍也。续母果来,于是阴嘉之,上书说续行状。帝即赦兴等事,还郷里,禁锢终身。续以老病卒。
长子稠,广陵太守,有理名。中子逢,乐安太守。少子褒,力行好学,不慕荣名,连征不就。褒子康,已见前传。
戴封字平仲,济北刚人也。刚,县,故城在今兖州龚丘县东北。年十五,诣太学,师事鄮令东海申君。申君卒,送丧到东海,道当经其家。父母以封当还,豫为娶妻。封暂过拜亲,不宿而去。还京师卒业。时同学石敬平温病卒,封养视殡敛,以所赍粮巿小棺,送丧到家。家更敛,见敬平行时书物皆在棺中,乃大异之。封后遇贼,财物悉被略夺,唯余缣七匹,贼不知处,封乃追以与之,曰:‘知诸君乏,故送相遗。’贼惊曰:‘此贤人也。’尽还其器物。
后举孝廉,光禄主事,遭伯父丧去官。诏书求贤良方正直言之士,有至行能消灾伏异者,公卿郡守各举一人。郡及大司农俱举封。公车征,陛见,对策第一,擢拜议郎。迁西华令。时汝、颍有蝗灾,独不入西华界。时督邮行县,蝗忽大至,督邮其日即去,蝗亦顿除,一境竒之。其年大旱,封祷请无获,乃积薪坐其上以自焚。火起而大雨暴至,于是远近叹服。
迁中山相。时诸县囚四百余人,辞状已定,当行刑。封哀之,皆遣归家,与克期日,皆无违者。诏书策美焉。
永元十二年,征拜太常,卒官。
李充字大逊,陈留人也。家贫,兄弟六人同食递衣。妻窃谓充曰:‘今贫居如此,难以乆安,妾有私财,愿思分异。’充伪酬之曰:‘如欲别居,当酝酒具会,请呼郷里内外,共议其事。’妇从充置酒䜩客。充于坐中前跪白母曰:‘此妇无状,而敎充离闲母兄,罪合遣斥。’便呵叱其妇,逐令出门,妇衔涕而去。坐中惊肃,因遂罢散。充后遭母丧,行服墓次,人有盗其墓树者,充手自杀之。服阕,立精舍讲授。
太守鲁平请署功曹,不就。平怒,乃援充以捐沟中,因谪署县都亭长。不得已,起亲职役。后和帝公车征,不行。延平中,诏公卿、中二千石各举隐士大儒,务取高行,以劝后进,特征充为博士。时鲁平亦为博士,每与集会,常叹服焉。
充迁侍中。大将军邓隲贵戚倾时,无所下借,下音假。借音子夜反。以充高节,每卑敬之。尝置酒请充,賔客满堂,酒酣,隲跪曰:‘幸托椒房,位列上将,幕府初开,欲辟天下竒伟,以匡不逮,惟诸君博求其器。’充乃为陈海内隐居怀道之士,颇有不合。隲欲绝其说,以肉啖之。充抵肉于地,曰:‘说士犹甘于肉!’遂出,径去。隲甚望之。同坐汝南张孟举往让充曰:‘一日闻足下与邓将军说士未究,一日犹昨日也。激刺面折,不由中和,出言之责,非所以光祚子孙者也。’充曰:‘大丈夫居世,贵行其意,何能远为子孙计哉!’由是见非于贵戚。
迁左中郎将,年八十八,为国三老。安帝常特进见,赐以几杖。卒于家。
缪肜字豫公,汝南召陵人也。少孤,兄弟四人,皆同财业。及各娶妻,诸妇遂求分异,又数有鬬争之言。肜深怀愤叹,乃掩户自挝曰:‘缪肜,汝脩身谨行,学圣人之法,将以齐整风俗,柰何不能正其家乎!’弟及诸妇闻之,悉叩头谢罪,遂更为敦睦之行。
仕县为主簿。时县令被章见考,吏皆畏惧自诬,而肜独证据其事,掠考苦毒,至乃体生虫蛆,因复传换五狱,逾涉四年,令卒以自免。
太守陇西梁湛召为决曹史。安帝初,湛病卒官,肜送丧还陇西。始葬,会西羌反叛,湛妻子悉避乱它郡,肜独留不去,为起坟冢,乃潜穿井旁以为窟室,昼则隐窜,夜则负土,及贼平而坟已立。其妻子意肜已死,还见大惊。关西咸称传之,共给车马衣资,肜不受而归郷里。
辟公府,举尤异,迁中牟令。县近京师,多权豪,肜到,诛诸奸吏及托名贵戚賔客者百有余人,威名遂行。卒于官。
陈重字景公,豫章冝春人也。冝春,今袁州县。少与同郡雷义为友,俱学鲁诗、颜氏春秋。太守张云举重孝廉,重以让义,前后十余通记,记,书也。云不听。义明年举孝廉,重与俱在郎署。
有同署郎负息钱数十万,责主日至,诡求无已,说文曰:‘诡,责也。’重乃密以钱代还。郎后觉知而厚辞谢之。重曰:‘非我之为,将有同姓名者。’终不言惠。又同舍郎有告归宁者,误持邻舍郎绔以去。主疑重所取,重不自申说,而巿绔以偿之。后宁丧者归,以绔还主,其事乃显。
重后与义俱拜尚书郎,义代同时人受罪,以此黜退,重见义去,亦以病免。
后举茂才,除细阳令。政有异化,举尤异,当迁为会稽太守,遭姊忧去官。后为司徒所辟,拜侍御史,卒。
雷义字仲公,豫章鄱阳人也。鄱阳,县,城在今饶州鄱阳县东。初为郡功曹,尝擢举善人,不伐其功。义尝济人死罪,罪者后以金二斤谢之,义不受,金主伺义不在,默投金于承尘上。后葺理屋宇,乃得之,金主已死,无所复还,义乃以付县曹。
后举孝廉,拜尚书侍郎,有同时郎坐事当居刑作,义默自表取其罪,以此论司寇。同台郎觉之,委位自上,乞赎义罪。顺帝诏皆除刑。
义归,举茂才,让于陈重,刺史不听,义遂阳狂被发走,不应命。郷里为之语曰:‘胶漆自谓坚,不如雷与陈。’三府同时俱辟二人。义遂为守灌谒者。汉官仪曰:‘谒者三十五人,以郎中秩满岁称给事,未满岁称灌谒者。’胡广云:‘明章二帝服勤园陵,谒者灌桓,后遂称云。’马融以为‘灌者,习所职也。’应奉云:‘如胡公之言,则吉凶异制。马云“灌,习也”,字又非也。高祖承秦,灌婴服事七年,号大谒者,后人掌之,以姓灌章,岂其然乎?’使持节督郡国行风俗,太守令长坐者凡七十人。旋拜侍御史,除南顿令,卒官。
子授,官至苍梧太守。
范冉字史云,‘冉’或作‘丹’。陈留外黄人也。少为县小吏,年十八,奉檄迎督邮,冉耻之,乃遁去。到南阳,受业于樊英。又游三辅,就马融通经,历年乃还。
冉好违时绝俗,为激诡之行。常慕梁伯鸾、闵仲叔之为人。与汉中李固、河内王奂亲善,而鄙贾伟节、郭林宗焉。谢承书曰:‘奂字子昌,河内武德人。明五经,负笈追业,常赁灌园,耻交势利。为考城令,迁汉阳太守,征拜议郎,卒。’奂后为考城令,境接外黄,屡遣书请冉,冉不至。及奂迁汉阳太守,将行,冉乃与弟恊步赍麦酒,于道侧设坛以待之。冉见奂车徒骆驿,遂不自闻,惟与弟共辩论于路。奂识其声,即下车与相揖对。奂曰:‘行路仓卒,非陈契阔之所,可共到前亭宿息,以叙分隔。’冉曰:‘子前在考城,思欲相从,以贱质自绝豪友耳。今子远适千里,会面无期,故轻行相候,以展诀别。如其相追,将有慕贵之讥矣。’便起告违,拂衣而去。奂瞻望弗及,冉长逝不顾。
桓帝时,以冉为莱芜长,莱芜,县,属泰山郡,故城在今淄川县东南。遭母忧,不到官。后辟太尉府,以狷急不能从俗,常佩韦于朝。史记曰,西门豹性急,佩韦以自缓。议者欲以为侍御史,因遁身逃命于梁沛之闲,徒行敝服,卖卜于巿。
遭党人禁锢,遂推鹿车,载妻子,捃拾自资,袁山松书曰:‘冉去官,尝使儿捃麦,得五斛。邻人尹台遗之一斛,嘱儿莫道。冉后知,即令并送六斛,言麦已杂矣,遂誓不敢受。’或寓息客庐,或依宿树荫。如此十余年,乃结草室而居焉。所止单陋,有时粮粒尽,穷居自若,言貌无改,闾里歌之曰:‘甑中生尘范史云,釜中生鱼范莱芜。’
及党禁解,为三府所辟,乃应司空命。是时西羌反叛,黄巾作难,制诸府掾属不得妄有去就。制,制书也。冉首自劾退,诏书特原不理罪。又辟太尉府,以疾不行。
中平二年,年七十四,卒于家。临命遗令敕其子曰:‘吾生于昏暗之世,值乎淫侈之俗,生不得匡世济时,死何忍自同于世!气绝便敛,敛以时服,衣足蔽形,棺足周身,敛毕便穿,穿毕便埋。其明堂之奠,礼送死者衣曰明衣,器曰明器。郑玄注云:‘明者,神明之也。’此言明堂,亦神明之堂,谓圹中也。干饭寒水,饮食之物,勿有所下。坟封高下,令足自隐。前书刘向曰:‘延陵季子葬子,其高可隐。’音义云:‘谓人立可隐肘也。’隐音于靳反。知我心者李子坚、王子炳也。李子坚,李固也。今皆不在,制之在尔,勿令郷人宗亲有所加也。’于是三府各遣令史奔吊。大将军何进移书陈留太守,累行论谥,佥曰冝为贞节先生。谥法‘清白守节曰贞,好廉自克曰节’也。会葬者二千余人,刺史郡守各为立碑表墓焉。
戴就字景成,会稽上虞人也。仕郡仓曹掾,杨州刺史欧阳参奏太守成公浮臧罪,遣部从事薛安案仓库簿领,收就于钱唐县狱。幽囚考掠,五毒参至。就慷慨直辞,色不变容。又烧鋘斧,使就挟于肘腋。鋘从‘吴’。毛诗云:‘不吴不敖。’何承天纂文曰:‘臿,今之鋘也。’张揖字诂云:‘臿,刃也。’鋘音华。案说文、字林、三苍并无‘鋘’字。就语狱卒:‘可熟烧斧,勿令冷。’每上彭考,彭即篣也。因止饭食不肯下,肉焦毁墯地者,掇而食之。掇,拾也,丁活反。主者穷竭酷惨,无复余方,乃卧就覆船下,以马通薰之。本草经曰:‘马通,马矢也。’一夜二日,皆谓已死,发船视之,就方张眼大骂曰:‘何不益火,而使灭绝!’又复烧地,以大鍼刺指爪中,使以把土,爪悉墯落。主者以状白安,安呼见就,谓曰:‘太守罪秽狼藉,受命考实,君何故以骨肉拒捍邪?’就据地荅言:‘太守剖符大臣,当以死报国。卿虽衔命,固冝申断冤毒,柰何诬枉忠良,强相掠理,令臣谤其君,子证其父!薛安庸𫘤,忸行无义,忸,忲也,犹言惯习。𫘤音吾楷反。就考死之日,当白之于天,与群鬼杀汝于亭中。如蒙生全,当手刃相裂!’安深竒其壮节,即解械,更与美谈,表其言辞,解释郡事。征浮还京师,免归郷里。
太守刘宠举就孝廉,光禄主事,病卒。风俗通曰:‘光禄奉肹上就为主事。’
赵苞字威豪,甘陵东武城人。今贝州武城县。从兄忠,为中常侍,苞深耻其门族有宦官名埶,不与忠交通。
初仕州郡,举孝廉,再迁广陵令。视事三年,政敎清明,郡表其状,迁辽西太守。抗厉威严,名振边俗。以到官明年,遣使迎母及妻子,垂当到郡,道经柳城,柳城,县,属辽西郡,故城在今营州南。值鲜卑万余人入塞寇钞,苞母及妻子遂为所劫质,载以击郡。苞率步骑二万,与贼对阵。贼出母以示苞,苞悲号谓母曰:‘为子无状,欲以微禄奉养朝夕,不图为母作祸。昔为母子,今为王臣,义不得顾私恩,毁忠节,唯当万死,无以塞罪。’母遥谓曰:‘威豪,人各有命,何得相顾,以亏忠义!昔王陵母对汉使伏劔,以固其志,尔其勉之。’苞即时进战,贼悉摧破,其母妻皆为所害。苞殡敛母毕,自上归葬。灵帝遣策吊慰,封鄃侯。鄃,今贝州县也,音式榆反。
苞葬讫,谓郷人曰:‘食禄而避难,非忠也;杀母以全义,非孝也。如是,有何面目立于天下!’遂欧血而死。
向栩字甫兴,河内朝歌人,向长之后也。高士传向长,‘向’字作‘尚’也。少为书生,性卓诡不伦。恒读老子,状如学道。又似狂生,好被发,著绛绡头。说文:‘绡,生丝也,从系肖声。’音消。案:此字当作‘幧’,音此消反,其字从‘巾’。古诗云:‘少年见罗敷,脱巾著幧头。’郑玄注仪礼云:‘如今著㡎头,自项中而前,交额上,却绕髻也。’常于灶北坐板床上,如是积乆,板乃有膝踝足指之处。不好语言而喜长啸。賔客从就,辄伏而不视。有弟子,名为‘颜渊’、‘子贡’、‘季路’、‘冉有’之辈。或骑驴入市,乞匄于人。或悉要诸乞儿俱归止宿,为设酒食。时人莫能测之。郡礼请辟,举孝廉、贤良方正、有道,公府辟,皆不到。又与彭城姜肱、京兆韦著并征,栩不应。
后特征,到,拜赵相。及之官,时人谓其必当脱素从俭,脱易简素。而栩更乘鲜车,御良马,世疑其始伪。及到官,略不视文书,舍中生蒿莱。
征拜侍中,每朝廷大事,侃然正色,百官惮之。会张角作乱,栩上便冝,颇讥刺左右,不欲国家兴兵,但遣将于河上北向读孝经,贼自当消灭。中常侍张让谗栩不欲令国家命将出师,疑与角同心,欲为内应。收送黄门北寺狱,杀之。
谅辅字汉儒,广汉新都人也。仕郡为五官掾。百官志曰:‘每州皆置诸曹掾史。有功曹史,主选署功劳。有五官掾,署功曹及诸曹事。’时夏大旱,太守自出祈祷山川,连日而无所降。辅乃自暴庭中,慷慨咒曰:‘辅为股肱,不能进谏纳忠,荐贤退恶,和调阴阳,承顺天意,至令天地否隔,万物焦枯,百姓喁喁,无所诉告,咎尽在辅。今郡太守改服责己,为民祈福,精诚恳到,未有感彻。辅今敢自祈请,若至日中不雨,乞以身塞无状。’于是积薪柴聚茭茅以自环,茭,干草也。构火其傍,将自焚焉。未及日中时,而天云晦合,须臾澍雨,一郡沾润。世以此称其至诚。
刘翊字子相,颍川颍阴人也。家世丰产,常能周施而不有其惠。曾行于汝南界中,有陈国张季礼远赴师丧,遇寒冰车毁,顿滞道路。翊见而谓曰:‘君慎终赴义,行冝速达。’即下车与之,不告姓名,自策马而去。季礼意其子相也,后故到颍阴,还所假乘。翊闭门辞行,不与相见。
常守志卧疾,不屈聘命。河南种拂临郡,引为功曹,翊以拂名公之子,拂,暠之子也。乃为起焉。拂以其择时而仕,甚敬任之。阳翟黄纲恃程夫人权力,求占山泽以自营植。拂召翊问曰:‘程氏贵盛,在帝左右,不听则恐见怨,与之则夺民利,为之柰何?’翊曰:‘名山大泽不以封,盖为民也。礼记曰:‘名山大泽不以封。’明府听之,则被佞幸之名矣。若以此获祸,贵子申甫,则自以不孤也。’申甫,拂之子。拂从翊言,遂不与之。乃举翊为孝廉,不就。
后黄巾贼起,郡县饥荒,翊救给乏绝,资其食者数百人。郷族贫者,死亡则为具殡葬,嫠独则助营妻娶。寡妇为嫠,无夫曰独。
献帝迁都西京,翊举上计掾。是时寇贼兴起,道路隔绝,使驿稀有达者。翊夜行昼伏,乃到长安。诏书嘉其忠勤,特拜议郎,迁陈留太守。翊散所握珍玩,唯余车马,自载东归。出关数百里,见士大夫病亡道次,翊以马易棺,脱衣敛之。又逢知故困馁于路,不忍委去,因杀所驾牛,以救其乏。众人止之,翊曰:‘视没不救,非志士也。’遂俱饿死。
王烈字彦方,魏志烈字彦考。太原人也。少师事陈寔,以义行称。郷里有盗牛者,主得之,盗请罪曰:‘刑戮是甘,乞不使王彦方知也。’烈闻而使人谢之,遗布一端。或问其故,烈曰:‘盗惧吾闻其过,是有耻恶之心。既怀耻恶,必能改善,故以此激之。’后有老父遗劔于路,行道一人见而守之,至暮,老父还,寻得劔,怪而问其姓名,以事告烈。烈使推求,乃先盗牛者也。诸有争讼曲直,将质之于烈,或至涂而反,或望庐而还。其以德感人若此。
察孝廉,三府并辟,皆不就。遭黄巾、董卓之乱,乃避地辽东,夷人尊奉之。太守公孙度接以昆弟之礼,魏志曰:‘公孙度字升济,本辽东襄平人。度父延,避吏居玄菟,任为郡吏。时玄菟太守公孙琙子豹,年十八,早死,度少时名豹,又与琙子同年,琙见亲哀之,遗就师学,为娶妻。后举有道,除尚书郎,辽东太守。’访酬政事。欲以为长史,烈乃为商贾自秽,得免。曹操闻烈高名,遣征不至。建安二十四年,终于辽东,年七十八。
赞曰:乘方不忒,临义罔惑。忒,差也。言独行之人,乘履方正,不差二也。惟此刚絜,果行育德。易蒙卦象曰‘君子以果行育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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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八十二上‧方术列传第七十二上 任文公 郭宪 许杨 高获 王乔 谢夷吾 杨由 李南 李郃 段翳 廖扶 折像 樊英
仲尼称易有君子之道四焉,曰‘卜筮者尚其占’。易系辞曰:‘以言者尚其辞,以动者尚其变,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占也者,先王所以定祸福,决嫌疑,幽赞于神明,遂知来物者也。易说卦曰:‘圣人之作易也,幽赞于神明而生蓍。’系辞曰:‘无有远近幽深,遂知来物。’若夫阴阳推步之学,往往见于坟记矣。左传曰:‘履端于始,举正于中,归余于终。’尚书曰‘历象日月星辰’也。然神经怪牒,玉策金绳,关扃于明灵之府,封縢于瑶坛之上者,靡得而窥也。至乃河洛之文,龟龙之图,尚书中候曰:‘尧沈璧于洛,玄龟负书,背中赤文朱字,止坛。舜礼坛于河畔,沈璧,礼毕,至于下昃,黄龙负卷舒图,出水坛畔。’箕子之术,箕子说洪范五行阴阳之术也。师旷之书,占灾异之书也。今书七志有师旷六篇。纬候之部,纬,七经纬也。候,尚书中候也。钤决之符,兵法有玉钤篇及玄女六韬要决,曰:‘太公对武王曰:“主将有阴符,有大胜得敌之符,符长一尺;有破军禽敌之符,符长九寸;有降城得邑之符,符长八寸;有却敌执远之符,符长七寸;有交兵惊中坚守之符,符长六寸;有请粮食益兵之符,符长五寸;有败军亡将之符,符长四寸;有失亡吏卒之符,符长三寸。诸奉使行符稽留,若符事闻,闻符所告者皆诛。”’皆所以探抽冥赜,参验人区,时有可闻者焉。小尔雅曰:‘赜,深也。区,域也。’其流又有风角、遁甲、七政、元气、六日七分、逢占、日者、挺专、须臾、孤虚之术,风角、六日七分,解并见郎𫖮传。遁甲,推六甲之阴而隐遁也,今书七志有遁甲经。七政,日、月、五星之政也。元气者,谓开辟阴阳之书也。河图曰:‘元气闿阳为天。’前书班固曰:‘东方朔之逢占、覆射。’音义云:‘逢人所问而占之也。’日者,卜筮掌日之术也,史记司马季主为日者。挺专,折竹卜也。楚辞曰:‘索琼茅以筳专。’注云:‘筳,八段竹也。楚人名结草折竹曰专。’挺音大宁反。须臾,阴阳吉凶立成之法也。今书七志有武王须臾一卷。孤虚者,孤谓六甲之孤辰,若甲子旬中,戌亥无干,是为孤也,对孤为虚。前书蓺文志有风后孤虚二十卷。及望云省气,推处祥妖,时亦有以效于事也。望云,解见明帝纪。省气者,观城郭人畜气以占之也。而斯道隐远,玄奥难原,故圣人不语怪神,罕言性命。论语曰:‘子不语怪力乱神。’又曰:‘子罕言利与命与仁。’或开末而抑其端,论语曰:‘孔子有疾,子路请祷。子曰:“丘之祷乆矣。”’郑玄注云:‘明素恭肃于鬼神,且顺子路之言也。’或曲辞以章其义,易曰‘探赜索隐,钩深致远,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善于蓍龟’也。所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论语孔子之言也。郑玄注云:‘由,从也。言王者设敎,务使人从之,若皆知其本末,则愚者或轻而不行。’
汉自武帝颇好方术,天下怀恊道蓺之士,莫不负策抵掌,顺风而届焉。前书武帝时李少翁、栾大等并以方术见。少翁拜文成将军,栾大拜五利将军,贵震天下,而海上燕、齐之士,莫不扼腕而自言有禁方矣。抵,侧击也。后王莽矫用符命,及光武尤信谶言,士之赴趣时冝者,皆骋驰穿凿,争谈之也。故王梁、孙咸名应图箓,越登槐鼎之任,光武以赤伏符文拜梁为大司空,又以谶文拜孙咸为大司马,见景丹传。郑兴、贾逵以附同称显,桓谭、尹敏以乖忤沦败,各见本传。自是习为内学,尚竒文,贵异数,不乏于时矣。内学谓图谶之书也。其事秘密,故称内。是以通儒硕生,忿其奸妄不经,奏议慷慨,以为冝见藏摈。谓桓谭、贾逵、张衡之流也。各见本传。子长亦云:‘观阴阳之书,使人拘而多忌。’盖为此也。司马迁字子长,其父太史公论六家之要曰:‘观阴阳之术,太详而众忌,使人拘而多畏。’见史记也。
夫物之所偏,未能无蔽,虽云大道,其硋或同。硋音五爱反。若乃诗之失愚,书之失诬,然则数术之失,至于诡俗乎?如令温柔敦厚而不愚,斯深于诗者也;踈通知远而不诬,斯深于书者也;礼记曰:‘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敎也;疏通知远,书敎也。诗之失愚,书之失诬。’郑玄注‘诗敦厚,近愚;书知远,近诬’也。极数知变而不诡俗,斯深于数术者也。易曰:‘极数知来之谓占。’又曰:‘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故曰:‘苟非其人,道不虚行。’易系辞之文也。意者多迷其统,取遣颇偏,甚有虽流宕过诞亦失也。取遣谓信与不信也。阴阳之术,或信或不信,各有所执,故偏颇也。以为甚有者虽流宕失中,过称虚诞者,亦为失也。
中世张衡为阴阳之宗,郎𫖮咎征最密,余亦班班名家焉。谓襄楷、蔡邕、杨厚等也。其徒亦有雅才伟德,未必体极蓺能。今盖纠其推变尤长,可以弘补时事,因合表之云。表,显也。
任文公,巴郡阆中人也。阆中,今隆州县。父文孙,明晓天官风角秘要。文公少修父术,州辟从事。哀帝时,有言越巂太守欲反,刺史大惧,遣文公等五从事检行郡界,潜伺虚实。共止传舍,时暴风卒至,文公遽趣白诸从事促去,当有逆变来害人者,因起驾速驱。诸从事未能自发,郡果使兵杀之,文公独得免。
后为治中从事。时天大旱,白刺史曰:‘五月一日,当有大水,其变已至,不可防救,冝令吏人豫为其备。’刺史不听,文公独储大船,百姓或闻,颇有为防者。到其日旱烈,文公急命促载,使白刺史,刺史笑之。日将中,天北云起,须臾大雨,至晡时,湔水涌起十余丈,郦元水经注云‘湔水出绵道玉垒山’,在今益州。湔音子延反。突坏庐舍,所害数千人。文公遂以占术驰名。辟司空掾。平帝即位,称疾归家。
王莽篡后,文公推数,推历运之数也。知当大乱,乃课家人负物百斤,环舍趋走,日数十,时人莫知其故。后兵寇并起,其逃亡者少能自脱,惟文公大小负粮捷步,捷,健也。悉得完免。遂奔子公山,十余年不被兵革。
公孙述时,蜀武担石折。武担,山,在今益州成都县北百二十步。杨雄蜀王本纪云:‘武都丈夫化为女子,颜色美绝,盖山精也。蜀王纳以为妃,无几物故,乃发卒之武都担土,葬于成都郭中,号曰武担。以石作镜一枚表其墓。’华阳国志曰:‘王哀念之,遣五丁之武都担土为妃作冢,盖地数亩,高七丈。其石俗今名为石笋。’文公曰:‘噫!西州智士死,我乃当之。’自是常会聚子孙,设酒食。后三月果卒。故益部为之语曰:‘任文公,智无双。’
郭宪字子横,汝南宋人也。续汉志汝南郡有宋公国,周名郪丘,汉改为新郪,章帝建初四年,徙宋公于此。少师事东海王仲子。时王莽为大司马,召仲子,仲子欲往。宪谏曰:‘礼有来学,无有往敎之义。礼记曰:‘礼闻来学,不闻往敎。’今君贱道畏贵,窃所不取。’仲子曰:‘王公至重,不敢违之。’宪曰:‘今正临讲业,且当讫事。’仲子从之,日晏乃往。莽问:‘君来何遟?’仲子具以宪言对,莽阴竒之。及后篡位,拜宪郎中,赐以衣服。宪受衣焚之,逃于东海之濵。莽深忿恚,讨逐不知所在。
光武即位,求天下有道之人,乃征宪拜博士。再迁,建武七年,代张堪为光禄勋。从驾南郊。宪在位,忽回向东北,含酒三潠。埤苍曰:‘潠,喷也。’音巽。执法奏为不敬。执法,纠劾之官也。诏问其故。宪对曰:‘齐国失火,故以此厌之。’后齐果上火灾,与郊同日。
八年,车驾西征隗嚻,宪谏曰:‘天下初定,车驾未可以动。’宪乃当车拔佩刀以断车靷。靷在马胸,音胤。帝不从,遂上陇。其后颍川兵起,乃回驾而还。帝叹曰:‘恨不用子横之言。’
时匈奴数犯塞,帝患之,乃召百僚廷议。宪以为天下疲敝,不冝动众。谏争不合,乃伏地称眩瞀,瞀,乱也。不复言。帝令两郎扶下殿,宪亦不拜。帝曰:‘常闻“关东觥觥郭子横”,竟不虚也。’觥觥,刚直之貌,音古横反。宪遂以病辞退,卒于家。
许杨字伟君,汝南平舆人也。少好术数。王莽辅政,召为郎,稍迁酒泉都尉。及莽篡位,杨乃变姓名为巫医,逃匿它界。莽败,方还郷里。
汝南旧有鸿郤陂,陂在今豫州汝阳县东。成帝时,丞相翟方进奏毁败之。建武中,太守邓晨欲修复其功,闻杨晓水脉,召与议之。杨曰:‘昔成帝用方进之言,前书翟方进奏坏鸿郤陂。寻而自梦上天,天帝怒曰:“何故败我濯龙渊?”是后民失其利,多致饥困。时有谣歌曰:“败我陂者翟子威,饴我大豆,亨我芋魁。方进字子威。芋魁,芋根也。前书‘饴’作‘饭’,‘亨’作‘羹’。反乎覆,陂当复。”昔大禹决江踈河以利天下,明府今兴立废业,富国安民,童谣之言,将有征于此。诚愿以死效力。’晨大恱,因署杨为都水掾,使典其事。杨因高下形埶,起塘四百余里,塘,堤堰水也。数年乃立。百姓得其便,累岁大稔。
初,豪右大姓因縁陂役,竞欲辜较在所,杨一无听,遂共谮杨受取赇赂。晨遂收杨下狱,而械辄自解。狱吏恐,遽白晨。晨惊曰:‘果滥矣。太守闻忠信可以感灵,今其效乎!’即夜出杨,遣归。时天大阴晦,道中若有火光照之,时人异焉。后以病卒。晨于都宫为杨起庙,图画形像,百姓思其功绩,皆祭祀之。
高获字敬公,汝南新息人也。为人尼首方面。尼首,首象尼丘山,中下四方高也。少游学京师,与光武有旧。师事司徒欧阳歙。歙下狱当断,获冠铁冠,带𫓧锧,诣阙请歙。帝虽不赦,而引见之。谓曰:‘敬公,朕欲用子为吏,冝改常性。’获对曰:‘臣受性于父母,不可改之于陛下。’出便辞去。
三公争辟不应。后太守鲍昱请获,既至门,令主簿就迎,主簿但使骑吏迎之,获闻之,即去。昱遣追请获,获顾曰:‘府君但为主簿所欺,不足与谈。’遂不留。时郡境大旱。获素善天文,晓遁甲,能役使鬼神。昱自往问何以致雨,获曰:‘急罢三部督邮,续汉书曰:‘监属县有三部,每部督邮书掾一人。’明府当自北出,到三十里亭,雨可致也。’昱从之,果得大雨。每行县,辄轼其闾。轼,所以礼之。礼记曰‘轼视马尾’也。获遂远遁江南,卒于石城。石城在今苏州西南。石城人思之,共为立祠。
王乔者,河东人也。显宗世,为叶令。乔有神术,每月朔望,常自县诣台朝。帝怪其来数,而不见车骑,密令太史伺望之。言其临至,辄有双凫从东南飞来。于是候凫至,举罗张之,但得一只舄焉。乃诏尚方 279c2.gif 亦视也。音真吝反。则四年中所赐尚书官属履也。每当朝时,也门下鼓不击自鸣,闻于京师。后天下玉棺于堂前,吏人推排,终不摇动。乔曰:‘天帝独召我邪?’乃沐浴服饰寝其中,盖便立覆。宿昔葬于城东,土自成坟。其夕,县中牛皆流汗喘乏,而人无知者。百姓乃为立庙,号叶君祠。牧守每班录,皆先谒拜之。王乔墓在今叶县东。吏人祈祷,无不如应。若有违犯,亦立能为祟。帝乃迎取其鼓,置都亭下,略无复声焉。或云此即古仙人王子乔也。刘向列仙传曰:‘王子乔,周灵王太子晋也。好吹笙,作凤鸣。游伊洛闲,道士浮丘公接上嵩山。三十余年后,来于山上,告桓良曰:“告我家,七月七日待我缑氏山头。”果乘白鹤驻山颠,望之不得到,举手谢时人而去。’
谢夷吾字尧卿,会稽山阴人也。少为郡吏,学风角占候。太守第五伦擢为督邮。时乌程长有臧衅,伦使收案其罪。夷吾到县,无所验,但望阁伏哭而还。一县惊怪,不知所为。及还,白伦曰:‘窃以占候,知长当死。近三十日,远不过六十日,游魂假息,非刑所加,故不收之。’伦听其言,至月余,果有驿马赍长印绶,上言暴卒。伦以此益礼信之。谢承书曰‘伦甚崇其道德,转署主簿,使子从受春秋,夷吾待之如师弟子之礼。时或游戏,不肯读书,便白伦行罚,遂成其业’也。
举孝廉,为寿张令,谢承书曰:‘县人女子张雨,早丧父母,年五十,不肯嫁,留养孤弟二人,敎其学问,各得通经。雨皆为娉娶,皆成善士。夷吾荐于州府,使各选举,表复雨门户。永平十五年,蝗发泰山,流徙郡国,荐食五谷,过寿张界,飞逝不集。’稍迁荆州刺史,谢承书曰:‘夷吾雅性明远,能决断罪疑。行部始到南阳县,遇孝章皇帝巡狩,驾幸鲁阳,有诏敕荆州刺史入传录见囚徒,诫长吏“勿废旧仪,朕将览焉”。上临西厢南面,夷吾处东厢,分帷隔中央。夷吾所决正一县三百余事,事与上合。而朝廷叹息曰:“诸州刺史尽如此者,朕不忧天下。”常以励群臣。’迁钜鹿太守。所在爱育人物,有善绩。及伦作司徒,令班固为文荐夷吾曰:‘臣闻尧登稷、契,政隆太平;舜用皋陶,政致雍熙。殷、周虽有高宗、昌、发之君,犹赖傅说、吕望之策,故能克崇其业,允恊大中。尚书洪范曰:‘皇建其有极。’孔安国注云:‘皇,大;极,中也。’窃见钜鹿太守会稽谢夷吾,出自东州,厥土涂泥,而英姿挺特,竒伟秀出。才兼四科,行包九德,四科,见文苑传。尚书咎繇陈九德,曰‘宽而栗,愿而恭,乱而敬,柔而立,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强而义’也。仁足济时,知周万物。加以少膺儒雅,韬含六籍,推考星度,综校图录,探赜圣秘,观变历征,占天知地,与神合契,据其道德,以经王务。昔为陪隶,与臣从事,奋忠毅之操,躬史鱼之节,董臣严纲,勗臣懦弱,董,督也。勗,励也。得以免戾,寔赖厥勋。及其应选作宰,惠敷百里,降福弥异,流化若神,爰牧荆州,威行邦国。奉法作政,有周、召之风;居俭履约,绍公仪之操。史记公仪休相鲁,拔园葵,去织妇,不与人争利。寻功简能,为外台之表;听声察实,为九伯之冠。左传曰:‘五侯九伯。’杜预注云:‘九州之伯也。’迁守钜鹿,政合时雍。德量绩谋,有伊、吕、管、晏之任;阐弘道奥,同史苏、京房之伦。左传史苏,晋太史,善筮者。京房字君明,善阴阳占候,见前书。虽密勿在公,而身出心隐,不殉名以求誉,不驰骛以要宠,念存逊遁,演志箕山。方之古贤,实有伦序;采之于今,超焉绝俗。诚社稷之元龟,大汉之栋甍。尚书曰:‘格人元龟,罔敢知吉。’元,大也。甍亦栋也。冝当拔擢,使登鼎司,上令三辰顺轨于历象,下使五品咸训于嘉时,五品,五常之敎也,谓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也。训,顺也。必致休征克昌之庆,非徒循法奉职而已。臣以顽驽,器非其畴,畴,类也。尸禄负乘,夕惕若厉。易曰:‘负且乘,致寇至。’又曰:‘夕惕若厉。’言君子终日乾乾,至于夕,犹怵惕戒惧,若危厉。愿乞骸骨,更授夷吾,上以光七曜之明,下以厌率土之望,庶令微臣塞咎免悔。’
后以行春乘柴车,柴车,贱车也。从两吏,兾州刺史上其仪序失中,有损国典,左转下邳令。豫克死日,如期果卒。敕其子曰:‘汉末当乱,必有发掘露骸之祸。’使悬棺下葬,墓不起坟。墓谓茔域。坟谓筑土。
时博士勃海郭凤亦好图谶,善说灾异,吉凶占应。先自知死期,豫令弟子市棺敛具,棺音古乱反。至其日而终。
杨由字哀侯,蜀郡成都人也。少习易,并七政、元气、风云占候。为郡文学掾。时有大雀夜集于库楼上,太守廉范以问由。由对曰:‘此占郡内当有小兵,然不为害。’后二十余日,广柔县蛮夷反,广柔县属蜀郡,故城在今茂州汶川县西。杀伤长吏,郡发库兵击之。又有风吹削哺,‘哺’当作‘柿’,音孚废反。颜氏家训曰:‘削则札也。左传曰“削而投之”是也。史家假借为“肝肺”字,今俗或作“脯”,或作为“反哺”之“哺”,学士因云“是屏障之名”,非也。风角书曰“庶人之风扬尘转削”,若是屏障,何由可转。’太守以问由。由对曰:‘方当有荐木实者,其色黄赤。’顷之,五官掾献橘数包。
由尝从人饮,敕御者曰:‘酒若三行,便冝严驾。’既而趣去。后主人舍有鬬相杀者,人请问何以知之。由曰:‘向社中木上有鸠鬬,此兵贼之象也。’其言多验。著书十余篇,名曰其平。终于家。
李南字孝山,丹阳句容人也。句容,今润州县也。近句曲山有所容,因名焉。少笃学,明于风角。和帝永元中,太守马棱坐盗贼事被征,当诣廷尉,吏民不宁,南特通谒贺。棱意有恨,谓曰:‘太守不德,今当即罪,而君反相贺邪?’南曰:‘旦有善风,明日中时应有吉问,故来称庆。’旦日,棱延望景晏,以为无征;至晡,乃有驿使赍诏书原停棱事。南问其遟留之状。使者曰:‘向度宛陵浦里斻,宛陵,县,属丹阳郡。斻,以舟济水也。马踠足,踠,屈损也。是以不得速。’棱乃服焉。后举有道,辟公府,病不行,终于家。
南女亦晓家术,为由拳县人妻。晨诣爨室,卒有暴风,妇便上堂从姑求归,辞其二亲。姑不许,乃跪而泣曰:‘家世传术,疾风卒起,先吹灶突及井,此祸为妇女主爨者,妾将亡之应。’因着其亡日。乃听还家,如期病卒。
李郃字孟节,汉中南郑人也。父颉,以儒学称,官至博士。郃袭父业,游太学,通五经。善河洛风星,外质朴,人莫之识。县召署幕门候吏。
和帝即位,分遣使者,皆微服单行,各至州县,观采风谣。使者二人当到益部,投郃候舍。时夏夕露坐,郃因仰观,问曰:‘二君发京师时,宁知朝廷遣二使邪?’二人默然,惊相视曰:‘不闻也。’问何以知之。郃指星示云:‘有二使星向益州分野,故知之耳。’前书觜觿、参,益州之分野也。
后三年,其使者一人拜汉中太守,郃犹为吏,太守竒其隐德,召署户曹史。时大将军窦宪纳妻,天下郡国皆有礼庆,郡亦遣使。郃进谏曰:‘窦将军椒房之亲,不修礼德,而专权骄恣,危亡之祸可翘足而待,愿明府一心王室,勿与交通。’太守固遣之,郃不能止,请求自行,许之。郃遂所在留遟,以观其变。行至扶风,而宪就国自杀,支党悉伏其诛,凡交通宪者,皆为免官,唯汉中太守不豫焉。
郃岁中举孝廉,五迁尚书令,又拜太常。元初四年,代袁敞为司空,数陈得失,有忠臣节。在位四年,坐请托事免。
安帝崩,北郷侯立,复为司徒。及北郷侯病,郃阴与少府河南陶范、步兵校尉赵直谋立顺帝,会孙程等事先成,故郃功不显。明年,坐吏民疾病,仍有灾异,赐策免。将作大匠翟酺上郃‘潜图大计,以安社稷’,于是录阴谋之功,封郃涉都侯,辞让不受。年八十余,卒于家。门人上党冯胄独制服,心丧三年,时人异之。家语曰‘仲尼既葬,弟子皆家于墓,行心丧之礼。三年丧毕,或去或留’也。
胄字世威,奉世之后也。奉代字子明,宣帝时为前将军,见前书也。常慕周伯况、闵仲叔之为人,隐处山泽,不应征辟。
郃子固,已见前传。弟子历,字季子。清白有节,博学善交,与郑玄、陈纪等相结。为新城长,政贵无为。亦好方术。时天下旱,县界特雨。官至奉车都尉。
段翳字元章,广汉新都人也。习易经,明风角。时有就其学者,虽未至,必豫知其姓名。尝告守津吏曰:‘某日当有诸生二人,荷担问翳舍处者,幸为告之。’后竟如其言。又有一生来学,积年,自谓略究要术,辞归郷里。翳为合膏药,并以简书封于筒中,告生曰:‘有急发视之。’生到葭萌,与吏争度,津吏檛破从者头。生开筒得书,言到葭萌,与吏鬬头破者,以此膏裹之。生用其言,创者即愈。生叹服,乃还卒业。翳遂隐居窜迹,终于家。
廖扶字文起,廖,音力吊反,又音力救反。汝南平舆人也。习韩诗、欧阳尚书,敎授常数百人。父为北地太守,永初中,坐羌没郡下狱死。扶感父以法丧身,惮为吏。及服终而叹曰:‘老子有言:“名与身孰亲?”吾岂为名乎!’遂绝志世外。专精经典,尤明天文、谶纬,风角、推步之术。州郡公府辟召皆不应。就问灾异,亦无所对。
扶逆知岁荒,乃聚谷数千斛,悉用给宗族姻亲,又敛葬遭疫死亡不能自收者。常居先人冢侧,未曾入城市。太守谒焕,谒姓也。先为诸生,从扶学,后临郡,未到,先遣吏脩门人之礼,又欲擢扶子弟,固不肯,当时人因号为北郭先生。年八十,终于家。
二子,孟举、伟举,并知名。
折像字伯式,广汉雒人也。其先张江者,封折侯,曾孙国为郁林太守,徙广汉,因封氏焉。国生像。
国有赀财二亿,家僮八百人。像幼有仁心,不杀昆虫,不折萌牙。能通京氏易,好黄老言。及国卒,感多藏厚亡之义,老子曰‘多藏必厚亡’也。乃散金帛资产,周施亲踈。或谏像曰:‘君三男两女,孙息盈前,当增益产业,何为坐自殚竭乎?’像曰:‘昔鬬子文有言:“我乃逃祸,非避富也。”国语曰:‘楚成王每出子文之禄,必逃,王止而后复。人谓子文曰:“人生求富而子逃之,何也?”子文曰:“夫从政者,以庇人也。人多旷者,而我取富,是勤人以自封也,死无日矣。我逃死,不逃富。”’吾门户殖财日乆,盈满之咎,道家所忌。老子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金玉满堂,莫之能守。’今世将衰,子又不才。不仁而富,谓之不幸。左传曰:‘善人富谓之幸,淫人富谓之殃。’墙隙而高,其崩必疾也。’智者闻之咸服焉。
自知亡日,召賔客九族饮食辞诀,忽然而终。时年八十四。家无余资,诸子衰劣如其言云。
樊英字季齐,南阳鲁阳人也。少受业三辅,习京氏易,兼明五经。又善风角、星筭、河洛七纬,推步灾异。七纬者,易纬稽览图、干凿度、坤灵图、通卦验、是类谋、辨终备也;书纬琁机钤、考灵耀、刑德放、帝命验、运期授也;诗纬推度灾、记历枢、含神务也;礼纬含文嘉、稽命征、斗威仪也;乐纬动声仪、稽耀嘉、汁图征也;孝经纬援神契、钩命决也;春秋纬演孔图、元命包、文耀钩、运斗枢、感精符、合诚图、考异邮、保乾图、汉含孳、佑助期、握诚图、潜潭巴、说题辞也。隐于壶山之阳,山在今邓州新城县北,即张衡南都赋云‘天封大狐’是也。受业者四方而至。州郡前后礼请不应;公卿举贤良方正、有道,皆不行。
尝有暴风从西方起,英谓学者曰:‘成都市火甚盛。’因含水西向漱之,乃令记其日时。客后有从蜀都来,云‘是日大火,有黑云卒从东起,须臾大雨,火遂得灭’。于是天下称其术蓺。
安帝初,征为博士。至建光元年,复诏公车赐策书,征英及同郡孔乔、谢承书曰‘乔字子松,宛人也,学古文尚书、春秋左氏传。常幽居修志,锐意典籍,至乃历年身不出门,郷里莫得瞻见。公车征不行,卒于家’也。李昺、谢承书曰‘昺字子然,酂人也,笃行好学,不羡荣禄。习鲁诗、京氏易。室家相待如賔。州郡前后礼请不应。举茂才,除召陵令,不到官。公车征不行,卒’也。北海郎宗、谢承书曰:‘宗字仲绥,安丘人也,善京氏易、风角、星筭,推步吉凶。常负笈荷担卖卜给食,瘠服闲行,人莫得知。安帝诏公车征,策文曰:“郎宗、李昺、孔乔等前比征命,未肯降意。恐主者玩弄,礼意不备,使难进易退之人龙潜不屈其身。各致嘉礼,遣诣公车,将以补察国政,辅朕之不逮。”青州被诏书,遣宗诣公车,对策陈灾异,而为诸儒之表。拜议郎,除吴令。到官一月,时卒暴风,宗占以为京师有大火,定火发时,果如宗言。诸公闻之,表上,博士征。宗耻以占事就征,文书未到,夜悬印绶置厅上遁去,终于家。子𫖮,自有传。’陈留杨伦、见儒林传。东平王辅六人,谢承书曰:‘辅字公助,平陆人也。学公羊传、援神契。常隐居野庐,以道自娱。辟公府,举有道,对策拜郎中。陈灾异,甄吉凶有验,拜议郎,以病逊。安帝公车征,不行,卒于家。’唯郎宗、杨伦到洛阳,英等四人并不至。
永建二年,顺帝策书备礼,玄𫄸征之,复固辞疾笃。乃诏切责郡县,驾载上道。英不得已,到京,称病不肯起。乃强舆入殿,犹不以礼屈。帝怒,谓英曰:‘朕能生君,能杀君;能贵君,能贱君;能富君,能贫君。君何以慢朕命?’英曰:‘臣受命于天。生尽其命,天也;死不得其命,亦天也。陛下焉能生臣,焉能杀臣!臣见暴君如见仇雠,立其朝犹不肯,可得而贵乎?虽在布衣之列,环堵之中,环堵,面一堵也。庄子曰‘原宪居环堵之中’也。晏然自得,不易万乘之尊,又可得而贱乎?陛下焉能贵臣,焉能贱臣!臣非礼之禄,虽万锺不受;若申其志,虽箪食不厌也。箪,笥也。论语曰,颜回在陋巷之中,一箪食,一瓢饮。陛下焉能富臣,焉能贫臣!’帝不能屈,而敬其名,使出就太医养疾,月致羊酒。
至四年三月,天子乃为英设坛席,令公车令导,尚书奉引,赐几杖,待以师傅之礼,延问得失。英不敢辞,拜五官中郎将。数月,英称疾笃,诏以为光禄大夫,赐告归。令在所送谷千斛,常以八月致牛一头,酒三斛;如有不幸,祠以中牢。英辞位不受,有诏譬旨勿听。
英初被诏命,佥以为必不降志,及后应对,又无竒谟深策,谈者以为失望。谢承书曰‘南郡王逸素与英善,因与其书,多引古譬喻,劝使就聘。英顺逸议,谈者失望’也。初,河南张楷与英俱征,既而谓英曰:‘天下有二道,出与处也。吾前以子之出,能辅是君也,济斯人也。而子始以不訾之身,怒万乘之主;及其享受爵禄,又不闻匡救之术,进退无所据矣。’
英既善术,朝廷每有灾异,诏辄下问变复之效,变灾异复于常也。所言多验。
初,英著易章句,世名樊氏学,以图纬敎授。颍川陈寔少从英学。尝有疾,妻遣婢拜问,英下床荅拜。寔怪而问之。英曰:‘妻,齐也,共奉祭祀,礼无不荅。’礼记曰:‘凡非吊丧非见国君,无不荅拜。’其恭谨若是。年七十余,卒于家。
孙陵,灵帝时以谄事宦人为司徒。
陈郡郤巡学传英业,官至侍中。
论曰:汉世之所谓名士者,其风流可知矣。虽 38ae.gif 张趣舍,时有未纯,于刻情修容,依倚道蓺,以就其声价,非所能通物方,弘时务也。易曰:‘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及征樊英、杨厚,朝廷若待神明,至竟无它异。英名最高,毁最甚。李固、朱穆等以为处士纯盗虚名,无益于用,故其所以然也。然而后进希之以成名,世主礼之以得众,原其无用亦所以为用,则其有用或归于无用矣。何以言之?夫焕乎文章,时或乖用;本乎礼乐,适末或踈。文章虽美,时敝则不用也。礼乐诚贵,代末则废。及其陶搢绅,藻心性,使由之而不知者,岂非道邈用表,乖之数迹乎?言文章礼乐,其道邈远,出于常用之表,不可以数迹求也。而或者忽不践之地,赊无用之功,庄子曰:‘惠子谓庄子曰:“子言无用。”庄子曰:“知无用而始可与言用矣。夫地非不广且大也,人之所用容足耳。然则侧足而垫之,致黄泉,人尚有用乎?”惠子曰:“无用。”庄子曰:“然则无用之为用也亦明矣。”’垫犹掘也。至乃诮噪远术,贱斥国华,远术谓礼乐,国华谓怀道隐逸之士也。以为力诈可以救沦敝,文律足以致宁平,智尽于猜察,道足于法令,虽济万世,其将与夷狄同也。前书大人赋曰:‘虽济万代,不足以喜。’孟轲有言曰:‘以夏变夷,不闻变夷于夏。’况有未济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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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八十二下‧方术列传第七十二下 唐檀 公沙穆 许曼 赵彦 樊志张 单飏 韩说 董扶 郭玉 华佗 徐豋 费长房 蓟子训 刘根 左慈 计子勋 上成公 解奴辜 甘始 王真 王和平
唐檀字子产,豫章南昌人也。少游太学,习京氏易、韩诗、颜氏春秋,尤好灾异星占。后还郷里,敎授常百余人。
元初七年,郡界有芝草生,太守刘祗欲上言之,以问檀。檀对曰:‘方今外戚豪盛,阳道微弱,斯岂嘉瑞乎?’祗乃止。永宁元年,南昌有妇人生四子,祗复问檀变异之应。檀以为京师当有兵气,其祸发于萧墙。论语孔子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萧,肃也。谓屏墙也。言人臣至屏,无不肃敬。至延光四年,中黄门孙程扬兵殿省,扬,举也。诛皇后兄车骑将军阎显等,立济阴王为天子,果如所占。
永建五年,举孝廉,除郎中。是时白虹贯日,檀因上便冝三事,陈其咎征。书奏,弃官去。著书二十八篇,名为唐子。卒于家。
公沙穆字文乂,北海胶东人也。家贫贱。自为儿童不好戏弄,长习韩诗、公羊春秋,尤锐思河洛推步之术。居建成山中,依林阻为室,独宿无侣。时暴风震雷,有声于外呼穆者三,穆不与语。有顷,呼者自牖而入,音状甚怪,穆诵经自若,终亦无它妖异,时人竒之。后遂隐居东莱山,学者自远而至。
有富人王仲,致产千金。谓穆曰:‘方今之世,以货自通,吾奉百万与子为资,何如?’对曰:‘来意厚矣。夫富贵在天,得之有命,以货求位,吾不忍也。’谢承书曰‘穆尝养猪,猪有病,使人卖之于巿。语之言“如售,当告买者言病,贱取其直;不可言无病,欺人取贵价”也。卖猪者到巿即售,亦不言病,其直过价。穆怪之,问其故。赍半直追以还买猪人。告语言“猪实病,欲贱卖,不图卖者人相欺,乃取贵直。”买者言卖买私约,亦复辞钱不取。穆终不受钱而去’也。
后举孝廉,以高弟为主事,迁缯相。缯,县,属琅邪郡,故城在今沂州承县东北也。时缯侯刘敞,东海恭王之后也,所为多不法,废嫡立庶,傲很放恣。穆到官,谒曰:‘臣始除之日,京师咸谓臣曰“缯有恶侯”,以吊小相。明侯何因得此丑声之甚也?幸承先人之支体,传茅土之重,不战战兢兢,而违越法度,故朝廷使臣为辅。愿改往修来,自求多福。’乃上没敞所侵官民田地,废其庶子,还立嫡嗣。其苍头儿客犯法,皆收考之。因苦辞谏敞。敞涕泣为谢,多从其所规。
迁弘农令。县界有螟虫食稼,百姓惶惧。穆乃设坛谢曰:‘百姓有过,罪穆之由,请以身祷。’于是暴雨,既霁而螟虫自销,百姓称曰神明。永寿元年,霖雨大水,三辅以东莫不湮没。穆明晓占候,乃豫告令百姓徙居高地,故弘农人独得免害。
迁辽东属国都尉,善得吏人欢心。年六十六卒官。六子皆知名。谢承书曰‘穆子孚,字允慈。亦为善士,举孝廉,尚书侍郎,召陵令,上谷太守’也。
许曼者,汝南平舆人也。祖父峻,字季山,善卜占之术,多有显验,时人方之前世京房。自云少尝笃病,三年不愈,乃谒太山请命,太山主人生死,故诣请命也。行遇道士张巨君,授以方术。所著易林,至今行于世。
曼少传峻学。桓帝时,陇西太守冯绲始拜郡,开绶笥,有两赤蛇分南北走。绲令曼筮之。卦成,曼曰:‘三岁之后,君当为边将,官有东名,当东北行三千里。复五年,更为大将军,南征。’延熹元年,绲出为辽东太守,讨鲜卑,至五年,复拜车骑将军,击武陵蛮贼,皆如占。其余多此类云。
赵彦者,琅邪人也。少有术学。延熹三年,琅邪贼劳丙与太山贼叔孙无忌杀都尉,攻没琅邪属县,残害吏民。朝廷以南阳宗资为讨寇中郎将,杖钺将兵,督州郡合讨无忌。彦为陈孤虚之法,以贼屯在莒,莒有五阳之地,谓城阳、南武阳、开阳、阳都、安阳,并近莒。冝发五阳郡兵,郡名有‘阳’,谓山阳、广阳、汉阳、南阳、丹阳郡之类也。从孤击虚以讨之。资具以状上,诏书遣五阳兵到。彦推遁甲,敎以时进兵,一战破贼,燔烧屯坞,徐兖二州一时平夷。
樊志张者,汉中南郑人也。博学多通,隐身不仕。尝游陇西,时破羌将军段颎出征西羌,请见志张。其夕,颎军为羌所围数重,因留军中,三日不得去。夜谓颎曰:‘东南角无复羌,冝乘虚引出,住百里,还师攻之,可以全胜。’颎从之,果以破贼。于是以状表闻。又说其人既有梓慎、焦、董之识,焦延寿,董仲舒。冝翼圣朝,咨询竒异。于是有诏特征,会病终。
单飏字武宣,山阳湖陆人也。以孤特清苦自立,善明天官、筭术。举孝廉,稍迁太史令,侍中。出为汉中太守,公事免。后拜尚书,卒于官。
初,熹平末,黄龙见谯,光禄大夫桥玄问飏:‘此何祥也?’飏曰:‘其国当有王者兴。不及五十年,龙当复见,此其应也。’魏郡人殷登密记之。至建安二十五年春,黄龙复见谯,其冬,魏受禅。
韩说字叔儒,会稽山阴人也。博通五经,尤善图纬之学。举孝廉。与议郎蔡邕友善。数陈灾眚,及奏赋、颂、连珠。稍迁侍中。光和元年十月,说言于灵帝,云其晦日必食,乞百官严装。帝从之,果如所言。中平二年二月,又上封事,克期宫中有灾。至日南宫大火。迁说江夏太守,公事免。年七十,卒于家。
董扶字茂安,广汉绵竹人也。少游太学,与郷人任安齐名,俱事同郡杨厚,学图谶。还家讲授,弟子自远而至。前后宰府十辟,公车三征,再举贤良方正、博士、有道,皆称疾不就。
灵帝时,大将军何进荐扶,征拜侍中,甚见器重。扶私谓太常刘焉曰:‘京师将乱,益州分野有天子气。’焉信之,遂求出为益州牧,扶亦为蜀郡属国都尉,相与入蜀。去后一岁,帝崩,天下大乱,乃去官还家。年八十二卒。
后刘备称天子于蜀,皆如扶言。蜀丞相诸葛亮问广汉秦密,董扶及任安所长。密曰‘董扶褒秋毫之善,贬纤介之恶。任安记人之善,忘人之过’云。蜀志曰:‘密字子敕,广汉绵竹人也。少有才学,州郡辟命,称疾不往。或谓密曰:“足下欲自比巢、许、四皓,何故扬文藻,见瓌颖乎?”密荅曰:“仆文不能尽言,言不能尽意,何文藻之有扬乎?虎生而文炳,凤生而五色,岂以采自饰画哉,性自然也。”先主既定益州,广汉太守夏纂请密为师友祭酒,领五官掾,称曰仲父。密称疾,卧在第舍,寻拜左中郎将,长水校尉。吴使张温大敬服密之文辩,迁大司农而卒。’
郭玉者,广汉雒人也。初,有老父不知何出,常渔钓于涪水,因号涪翁。乞食人闲,见有疾者,时下针石,辄应时而效,乃著针经、诊脉法传于世。诊,候也,音直忍反。弟子程高寻求积年,翁乃授之。高亦隐迹不仕。玉少师事高,学方诊六微之技,阴阳隐侧之术。和帝时,为太医丞,多有效应。帝竒之,仍试令嬖臣美手腕者与女子杂处帷中,使玉各诊一手,问所疾苦。玉曰:‘左阳右阴,脉有男女,状若异人。臣疑其故。’帝叹息称善。
玉仁爱不矜,虽贫贱厮养,必尽其心力,而医疗贵人,时或不愈。帝乃令贵人羸服变处,一针即差。召玉诘问其状。对曰:‘医之为言意也。腠理至微,腠理,皮肤之闲也。韩子曰,扁鹊见晋桓侯,曰‘君有病,在腠理’也。随气用巧,针石之闲,豪芒即乖。神存于心手之际,可得解而不可得言也。夫贵者处尊高以临臣,臣怀怖慑以承之。其为疗也,有四难焉:自用意而不任臣,一难也;将身不谨,二难也;骨节不彊,不能使药,三难也;好逸恶劳,四难也。针有分寸,时有破漏,分寸,浅深之度。破漏,日有冲破者也。重以恐惧之心,加以裁慎之志,臣意且犹不尽,何有于病哉!此其所为不愈也。’帝善其对。年老卒官。
华佗字元化,佗音徒何反。沛国谯人也,一名旉。音孚。游学徐土,兼通数经。晓养性之术,年且百岁而犹有壮容,时人以为仙。沛相陈珪举孝廉,太尉黄琬辟,皆不就。
精于方药,处齐不过数种,齐音才计反。心识分铢,不假称量。针灸不过数处。若疾发结于内,针药所不能及者,乃令先以酒服麻沸散,既醉无所觉,因刳破腹背,抽割积聚。若在肠胃,则断截湔洗,除去疾秽,既而缝合,傅以神膏,四五日创愈,一月之闲皆平复。佗别传曰‘人有见山阳太守广陵刘景宗,说数见华佗,见其疗病平脉之候,其验若神。琅邪刘勋为河内太守,有女年几二十,左脚膝里上有疮,痒而不痛。创发数十日愈,愈已复发,如此七八年。迎佗使视,佗曰:“易疗之。当得稻糠色犬一头,好马二匹。”以绳系犬颈,使走马牵犬。马极辄易,计马走犬三十余里,犬不能行,复令步人拖曳,计向五十余里。乃以药饮女,女即安卧不知人。因取犬断腹近后脚之前,所断之处,向创口令去三二寸,停之须臾,有若蛇者从创中出,便以铁锥横贯蛇头,蛇在皮中摇动良乆,须臾不动,牵出,长三尺所,纯是蛇,但有眼处而无童子,又逆鳞耳。以膏散著创中,七日愈。又有人苦头眩,头不得举,目不得视,积年。佗使悉解衣倒悬,令头去地一二寸,濡布拭身体,令周匝,候视诸脉,尽出五色。佗令弟子数人以铍刀决脉五色血尽,视赤血出乃下,以膏摩,被覆,汗出周匝,饮以亭历犬血散,立愈。又有妇人长病经年,世谓寒热注病者也。冬十一月中,佗令坐石槽中,旦用寒水汲灌,云当满百。始七八灌,战欲死,灌者惧,欲止,佗令满数。至将八十灌,热气乃蒸出,嚣嚣高二三尺。满百灌,佗乃然火温床,厚覆良乆,汗洽出著粉,汗 2435c.gif 便愈。又有人病腹中半切痛,十余日中,须眉墯落。佗曰:“是脾半腐,可刳腹养疗也。”佗便饮药令卧,破腹视,脾半腐坏。刮去恶肉,以膏傅创,饮之药,百日平复’也。
佗尝行道,见有病咽塞者,咽,喉也。因语之曰:‘向来道隅有卖饼人,萍齑甚酸,诗义疏曰:‘𬞟,澹水上浮萍者。麤大者谓之𬞟,小者为萍。季春始生,可糁蒸为茹,又可苦酒淹就酒也。’魏志及本草并作‘蒜齑’也。可取三升饮之,病自当去。’即如佗言,立吐一蛇,乃悬于车而候佗。时佗小儿戏于门中,逆见,自相谓曰:‘客车边有物,必是逢我翁也。’及客进,顾视壁北,悬蛇以十数,乃知其竒。魏志曰‘故甘陵相夫人有身六月,腹痛不安。佗视脉,曰:“胎已死。”使人手摸知所在,在左则男,在右则女。云“在左”。于是为汤下之,果下男形,即愈。县吏尹代苦四支烦,口中干,不欲闻人声,小便不利。佗曰:“试作热食,得汗即愈,不汗后三日死。”即作热食,而不汗出。佗曰:“藏气已绝于内,当啼泣而绝。”果如佗言。府吏倪寻、李延共止,俱头痛身热,所苦正同。佗曰:“寻当下之,延当发汗。”或难其异。佗曰:“寻外实,延内实,故疗之冝殊。”即各与药,明旦并起’者也。
又有一郡守笃病乆,佗以为盛怒则差。乃多受其货而不加功。无何弃去,又留书骂之。太守果大怒,令人追杀佗,不及,因瞋恚,吐黑血数升而愈。
又有疾者,诣佗求疗,佗曰:‘君病根深,应当剖破腹。然君寿亦不过十年,病不能相杀也。’病者不堪其苦,必欲除之,佗遂下疗,应时愈,十年竟死。
广陵太守陈登忽患匈中烦懑,面赤,不食。佗脉之,曰:‘府君胃中有虫,欲成内疽,腥物所为也。’即作汤二升,再服,须臾,吐出三升许虫,头赤而动,半身犹是生鱼脍,所苦便愈。佗曰:‘此病后三期当发,遇良医可救。’登至期疾动,时佗不在,遂死。
曹操闻而召佗,常在左右。操积苦头风眩,佗针,随手而差。
有李将军者,妻病,呼佗视脉。佗曰:‘伤身而胎不去。’将军言闲实伤身,胎已去矣。佗曰:‘案脉,胎未去也。’将军以为不然。妻稍差百余日复动,更呼佗。佗曰:‘脉理如前,是两胎,先生者去,血多,故后儿不得出也。胎既已死,血脉不复归,必燥著母脊。’乃为下针,并令进汤。妇因欲产而不通。佗曰:‘死胎枯燥,埶不自生。’使人探之,果得死始,人形可识,但其色已黑。佗之绝技,皆此类也。佗别传曰‘有人病脚躄不能行,佗切脉,便使解衣,点背数十处,相去一寸或五寸,从邪不相当,言灸此各七壮,灸创愈即行也。后灸愈,灸处夹脊一寸上下,行端直均调如引绳’也。
为人性恶难得意,且耻以医见业,又去家思归,乃就操求还取方,因托妻疾,数期不反。操累书呼之,又敕郡县发遣,佗恃能厌事,犹不肯至。操大怒,使人廉之,廉,察也。知妻诈疾,乃收付狱讯,考验首服。荀彧请曰:‘佗方术实工,人命所悬,冝加全宥。’操不从,竟杀之。佗临死,出一卷书与狱吏,曰:‘此可以活人。’吏畏法不敢受,佗不强与,索火烧之。
初,军吏李成苦欬,昼夜不寐。佗以为肠癕,与散两钱服之,即吐二升脓血,于此渐愈。乃戒之曰:‘后十八岁,疾当发动,若不得此药,不可差也。’复分散与之。后五六岁,有里人如成先病,请药甚急,成愍而与之,乃故往谯更从佗求,适值见收,意不忍言。后十八年,成病发,无药而死。
广陵吴普、彭城樊阿皆从佗学。普依准佗疗,多所全济。
佗语普曰:‘人体欲得劳动,但不当使极耳。动摇则谷气得销,血脉流通,病不得生,譬犹户枢,终不朽也。是以古之仙者为导引之事,熊经鸱顾,熊经,若熊之攀枝自悬也。鸱顾,身不动而回顾也。庄子曰:‘吐故纳新,熊经鸟申,此导引之士,养形之人也。’引挽腰体,动诸关节,以求难老。吾有一术,名五禽之戏: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鸟。佗别传曰:‘吴普从佗学,微得其方。魏明帝呼之,使为禽戏,普以年老,手足不能相及,粗以其法语诸医。普今年将九十,耳不聋,目不冥,牙齿完坚,饮食无损。’亦以除疾,兼利蹄足,以当导引。体有不快,起作一禽之戏,怡而汗出,因以著粉,身体轻便而欲食。’普施行之,年九十余,耳目聦明,齿牙完坚。
阿善针术。凡医咸言背及匈藏之闲不可妄针,针之不可过四分,而阿针背入一二寸,巨阙匈藏乃五六寸,而病皆瘳。阿从佗求方可服食益于人者,佗授以漆叶青 4d34.gif 生于丰、沛、彭城及朝歌闲。
汉世异术之士甚众,虽云不经,而亦有不可诬,故简其美者列于传末:
泠寿光、唐虞、鲁女生三人者,皆与华佗同时。寿光年可百五六十岁,行容成公御妇人法,列仙传曰:‘容成公者,能善补导之事,取精于玄牝。其要谷神不死,守生养气者也。发白复黑,齿落复生。’御妇人之术,谓握固不泻,还精补脑也。常屈颈鷮息,鷮音居妖反。毛诗曰:‘有集唯鷮。’毛苌注曰:‘鷮,雉也。’山海经曰:‘女几之山多白鷮。’郭璞曰:‘似雉长尾,走且鸣也。’须发尽白,而色理如三四十时,死于江陵。唐虞道赤眉、张步家居里落,若与相及,死于郷里不其县。鲁女生数说显宗时事,甚明了,议者疑其时人也。董卓乱后,莫知所在。汉武内传曰‘鲁女生,长乐人。初饵胡麻及术,绝谷八十余年,日少壮,色如桃花,日能行三百里,走及麞鹿。传世见之,云三百余年。后采药嵩高山,见一女人,曰:“我三天太上侍官也。”以五岳真形图与之,并告其施行。女生道成,一旦与知友故人别,云入华山。去后五十年,先相识者逢女生华山庙前,乘白鹿,从玉女三十人,并令谢其郷里亲故人’也。
徐登者,闽中人也。闽中地,今泉州也。本女子,化为丈夫。善为巫术。又赵炳,字公阿,东阳人,能为越方。东阳,今婺州也。抱朴子曰:‘道士赵炳,以气禁人,人不能起。禁虎,虎伏地,低头闭目,便可执缚。以大钉钉柱,入尺许,以气吹之,钉即跃出射去,如弩箭之发。’异苑云:‘赵侯以盆盛水,吹气作禁,鱼龙立见。’越方,善禁咒也。时遭兵乱,疾疫大起,二人遇于乌伤溪水之上,郦元注水经曰:‘吴宁溪出吴宁县,经乌伤,谓之乌伤溪。’在今婺州义乌县东也。遂结言约,共以其术疗病。各相谓曰:‘今既同志,且可各试所能。’登乃禁溪水。水为不流,炳复次禁枯树,树即生荑,易曰:‘枯杨生荑。’王弼注云:‘荑者,杨之秀也。’二人相视而笑,共行其道焉。
登年长,炳师事之。贵尚清俭,礼神唯以东流水为酌,削桑皮为脯。但行禁架,所疗皆除。禁架即禁术也。
后登物故,炳东入章安,县名,属会稽郡。本名回浦,光武改为章安。故城在今台州临海县东南。百姓未之知也。炳乃故升茅屋,梧鼎而爨,主人见之惊懅,梧,支也。懅,忙也。炳笑不应,既而爨孰,屋无损异。又尝临水求度,船人不和之,和犹许也。俗本作‘知’者误也。炳乃张盖坐其中,长啸呼风,乱流而济。于是百姓神服,从者如归。章安令恶其惑众,收杀之。人为立祠室于永康,至今蚊蚋不能入也。炳故祠在今婺州永康县东,俗呼为赵侯祠,至今蚊蚋不入祠所。江南犹传赵侯禁法以疗疾云。
费长房者,汝南人也。曾为市掾。市中有老翁卖药,悬一壶于肆头,及市罢,辄跳入壶中。市人莫之见,唯长房于楼上睹之,异焉,因往再拜奉酒脯。翁知长房之意其神也,谓之曰:‘子明日可更来。’长房旦日复诣翁,翁乃与俱入壶中。唯见玉堂严丽,旨酒甘肴盈衍其中,共饮毕而出。翁约不听与人言之。后乃就楼上候长房曰:‘我神仙之人,以过见责,今事毕当去,子宁能相随乎?楼下有少酒,与卿为别。’长房使人取之,不能胜,又令十人扛之,犹不举。说文曰:‘两人对举为扛。’音江。翁闻,笑而下楼,以一指提之而上。视器如一升许,而二人饮之终日不尽。
长房遂欲求道,而顾家人为忧。顾,念也。翁乃断一青竹,度与长房身齐,使悬之舍后。家人见之,即长房形也,以为缢死,大小惊号,遂殡葬之。长房立其傍,而莫之见也。于是遂随从入深山,践荆棘于群虎之中。留使独处,长房不恐。又卧于空室,以朽索悬万斤石于心上,众蛇竞来啮索且断,长房亦不移。翁还,抚之曰:‘子可敎也。’复使食粪,粪中有三虫,臭秽特甚,长房意恶之。翁曰:‘子几得道,恨于此不成,如何!’
长房辞归,翁与一竹杖,曰:‘骑此任所之,则自至矣。既至,可以杖投葛陂中也。’陂在今豫州新蔡县西北。又为作一符,曰:‘以此主地上鬼神。’长房乘杖,须臾来归,自谓去家适经旬日,而已十余年矣。即以杖投陂,顾视则龙也。家人谓其乆死,不信之。长房曰:‘往日所葬,但竹杖耳。’乃发冢剖棺,杖犹存焉。遂能医疗众病,鞭笞百鬼,及驱使社公。或在它坐,独自恚怒,人问其故,曰:‘吾责鬼魅之犯法者耳。’
汝南岁岁常有魅,伪作太守章服,诣府门椎鼓者,郡中患之。时魅适来,而逢长房谒府君,惶惧不得退,便前解衣冠,叩头乞活。长房呵之云:‘便于中庭正汝故形!’即成老鳖,大如车轮,颈长一丈。长房复令就太守服罪,付其一札,以敕葛陂君。魅叩头流涕,持札植于陂边,以颈绕之而死。
后东海君来见葛陂君,因淫其夫人,于是长房劾系之三年,而东海大旱。长房至海上,见其人请雨,乃谓之曰:‘东海君有罪,吾前系于葛陂,今方出之使作雨也。’于是雨立注。
长房曾与人共行,见一书生黄巾被裘,无鞍骑马,下而叩头。长房曰:‘还它马,赦汝死罪。’人问其故,长房曰:‘此狸也,盗社公马耳。’又尝坐客,而使至宛市鲊,须臾还,乃饭。或一日之闲,人见其在千里之外者数处焉。
后失其符,为众鬼所杀。
蓟子训者,不知所由来也。建安中,客在济阴宛句。今曹州县。句音劬。有神异之道。尝抱邻家婴儿,故失手墯地而死,其父母惊号怨痛,不可忍闻,而子训唯谢以过误,终无它说,遂埋藏之。后月余,子训乃抱儿归焉。父母大恐,曰:‘死生异路,虽思我儿,乞不用复见也。’儿识父母,轩渠笑恱,欲往就之,母不觉揽取,乃实儿也。虽大喜庆,心犹有疑,乃窃发视死儿,但见衣被,方乃信焉。于是子训流名京师,士大夫皆承风向慕之。
后乃驾驴车,与诸生俱诣许下。道过荥阳,止主人舍,而所驾之驴忽然卒僵,蛆虫流出,主遽白之。子训曰:‘乃尔乎?’方安坐饭,食毕,徐出以杖扣之,驴应声奋起,行步如初,即复进道。其追逐观者常有千数。既到京师,公卿以下候之者,坐上恒数百人,皆为设酒脯,终日不匮。
后因遁去,遂不知所止。初去之日,唯见白云腾起,从旦至暮,如是数十处。时有百岁翁,自说童儿时见子训卖药于会稽市,颜色不异于今。后人复于长安东霸城见之,与一老公共摩挲铜人,郦元水经注曰,魏文帝黄初元年,徙长安金狄,重不可致,因留霸城南。相谓曰:‘适见铸此,已近五百岁矣。’史记秦始皇二十六年,于咸阳铸金人十二,重各千斤,至此四百二十余年。顾视见人而去,犹驾昔所乘驴车也。见者呼之曰:‘蓟先生小住。’并行应之,并犹且也,音蒲朗反。视若遟徐,而走马不及,于是而绝。
刘根者,颍川人也。隐居嵩山中。诸好事者自远而至,就根学道,太守史祈以根为妖妄,乃收执诣郡,数之曰:‘汝有何术,而诬惑百姓?若果有神,可显一验事。不尔,立死矣。’根曰:‘实无它异,颇能令人见鬼耳。’祈曰:‘促召之,使太守目睹,尔乃为明。’根于是左顾而啸,有顷,祈之亡父祖近亲数十人,皆反缚在前,向根叩头曰:‘小儿无状,分当万坐。’顾而叱祈曰:‘汝为子孙,不能有益先人,而反累辱亡灵!可叩头为吾陈谢。’祈惊惧悲哀,顿首流血,请自甘罪坐。根嘿而不应,忽然俱去,不知在所。
左慈字元放,庐江人也。少有神道。尝在司空曹操坐,操从容顾众賔曰:‘今日高会,珍羞略备,所少吴松江鲈鱼耳。’松江在今苏州东南,首受太湖。神仙传云:‘松江出好鲈鱼,味异它处。’放于下坐应曰:‘此可得也。’因求铜盘贮水,以竹竿饵钓于盘中,须臾引一鲈鱼出。操大拊掌笑,会者皆惊。操曰:‘一鱼不周坐席,可更得乎?’放乃更饵钩沈之,须臾复引出,皆长三尺余,生鲜可爱。操使目前鲙之,周浃会者。操又谓曰:‘既已得鱼,恨无蜀中生姜耳。’放曰:‘亦可得也。’操恐其近即所取,因曰:‘吾前遣人到蜀买锦,可过敕使者,增市二端。’语顷,即得姜还,并获操使报命。后操使蜀反,验问增锦之状及时日早晚,若符契焉。
后操出近郊,士大夫从者百许人,慈乃为赍酒一升,脯一斤,手自斟酌,百官莫不醉饱。操怪之,使寻其故,行视诸𬬻,悉亡其酒脯矣。𬬻,酒肆也。操怀不喜,喜音许吏反。因坐上收欲杀之,慈乃却入壁中,霍然不知所在。或见于市者,又捕之,而市人皆变形与慈同,莫知谁是。后人逢慈于阳城山头,因复逐之,遂入走羊群。操知不可得,乃令就羊中告之曰:‘不复相杀,本试君术耳。’忽有一老羝屈前两膝,人立而言曰:‘遽如许。’言何遽如许为事。即竞往赴之,而群羊数百皆变为羝,并屈前膝人立,云‘遽如许’,遂莫知所取焉。魏文帝典论论郤俭等事曰‘颍川郤俭能辟谷,饵伏苓,甘陵甘始名善行气,老有少容,庐江左慈知补导之术,并为军吏。初,俭至之所,伏苓价暴贵数倍。议郎安平李覃学其辟谷,食伏苓,饮寒水,水寒中泄利,殆至殒命。后始来,众人无不鸱视狼顾,呼吸吐纳。军祭酒弘农董芬为之过差,气闭不通,良乆乃苏。左慈到,又竞受其补导之术。至寺人严峻往从问受,奄竖真无事于斯术也。人之逐声,乃至于是’也。
计子勋者,不知何郡县人。皆谓数百岁,行来于人闲。一旦忽言日中当死,主人与之葛衣,子勋服而正寝,至日中果死。
上成公者,密县人也。其初行乆而不还,后归,语其家云:‘我已得仙。’因辞家而去。家人见其举步稍高,良乆乃没云。陈寔、韩韶同见其事。
解奴辜、张貂者,亦不知是何郡国人也。皆能隐沦,出入不由门户。奴辜能变易物形,以诳幻人。
又河南有麹圣卿,善为丹书符劾,厌杀鬼神而使命之。
又有编盲意,编,姓也。盲意,名。亦与鬼物交通。
初,章帝时有寿光侯者,寿,姓也。风俗通曰:‘寿于姚,吴大夫。’能劾百鬼众魅,令自缚见形。其郷人有妇为魅所病,侯为劾之,得大蛇数丈,死于门外。又有神树,人止者辄死,鸟过者必坠,侯复劾之,树盛夏枯落,见大蛇长七八丈,悬死其闲。帝闻而征之。乃试问之:‘吾殿下夜半后,常有数人绛衣被发,持火相随,岂能劾之乎?’侯曰:‘此小怪,易销耳。’帝伪使三人为之,侯劾三人,登时仆地无气。帝大惊曰:‘非魅也,朕相试耳。’解之而苏。
甘始、东郭延年、汉武内传曰:‘延年字公游。’封君达三人者,皆方士也。率能行容成御妇人术,或饮小便,或自倒悬,爱啬精气,不极视大言。甘始、元放、延年皆为操所录,问其术而行之。曹植辩道论曰:‘甘始者,老而有少容,自诸术士咸共归之。然始辞繁寡实,颇切怪言。余尝辟左右独与之言,问其所行。温颜以诱之,美辞以导之。始语余:“吾本师姓韩字雅。尝与师于南海作金,前后数四,投数万斤金于海。”又言:“诸梁时,西域胡来献香 262fa.gif 腰带割玉刀,时悔不取也。”又言:“车师之西国,儿生劈背出脾,欲其食少而怒行也。”又言:“取鲤鱼五寸一双,令其一著药投沸膏中,有药奋尾鼓鳃,游行沈浮,有若处渊,其一者已孰而可啖。”余时问言:“宁可试不?”言:“是药去此逾万里,当出塞,始不自行不能得也。”言不尽于此,颇难悉载,故粗举其巨怪者。始若遭秦始皇、汉武帝,则复徐巿、栾大之徒也。’君达号‘青牛师’。汉武帝内传曰:‘封君达,陇西人。初服黄连五十余年,入鸟举山,服水银百余年,还郷里,如二十者。常乘青牛,故号“青牛道士”。闻有病死者,识与不识,便以要闲竹管中药与服,或下针,应手皆愈。不以姓名语人。闻鲁女生得五岳图,连年请求,女生未见授。并告节度。二百余岁乃入玄丘山去。’凡此数人,皆百余岁及二百岁也。
王真、郝孟节者,皆上党人也。王真年且百岁,视之面有光泽,似未五十者。自云:‘周流登五岳名山,悉能行胎息胎食之方,嗽舌下泉咽之,不绝房室。’汉武内传曰:‘王真字叔经,上党人。习闭气而吞之,名曰“胎息”;习嗽舌下泉而咽之,名曰“胎食”。真行之,断谷二百余日,肉色光美,力并数人。’抱朴子曰:‘胎息者,能不以鼻口嘘噏,如在胎之中。’嗽音朔。孟节能含枣核,不食可至五年十年。又能结气不息,身不动摇,状若死人,可至百日半年。亦有室家。为人质谨不妄言,似士君子。曹操使领诸方士焉。
北海王和平,性好道术,自以当仙。济南孙邕少事之,从至京师。会和平病殁,邕因葬之东陶。有书百余卷,药数囊,悉以送之。后弟子夏荣言其尸解,邕乃恨不取其宝书仙药焉。尸解者,言将登仙,假托为尸以解化也。
赞曰:幽贶罕征,明数难校。不探精远,曷感灵效?如或迁讹,实乖玄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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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八十三‧逸民列传第七十三 野王二老 向长 逢萌 周党 王霸 严光 井丹 梁鸿 高凤 台佟 韩康 矫慎 戴良 法真 汉濵老父 陈留老父 庞公
易称‘遁之时义大矣哉’。又曰:‘不事王侯,高尚其事。’是以尧称则天,不屈颍阳之高;颍阳谓巢、许也。武尽美矣,终全孤竹之絜。孤竹谓夷、齐也。自兹以降,风流弥繁,长往之轨未殊,而感致之数匪一。或隐居以求其志,或回避以全其道,论语孔子曰:‘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求志谓长沮、桀溺,全道若薛方诡对王莽也。或静己以镇其躁,谓逢萌之类也。或去危以图其安,四皓之类也。或垢俗以动其槩,谓申徒狄、鲍焦之流也。或疵物以激其清。梁鸿、严光之流。然观其甘心畎亩之中,憔悴江海之上,庄子曰:‘舜以天下让北人无择。无择曰:“异哉,后之为人也!居于畎亩之中而游尧之门,不若是而已。”’又曰:‘就薮泽,处闲旷,此江海之士,避代之人,闲暇者之所好也。’岂必亲鱼鸟乐林草哉,亦云性分所至而已。分音符问反。故蒙耻之賔,屡黜不去其国;列女传曰:‘柳下惠死,其妻诔之曰:“蒙耻救人,德弥大兮。虽遇三黜,终不敝兮。”’蹈海之节,千乘莫移其情。史记曰,鲁连谓新垣衍曰:‘秦即为帝,则鲁连蹈东海死耳。’鲁连下聊城,田单爵之,鲁连逃隐于海上也。适使矫易去就,则不能相为矣。人各有所尚,不能改其志。孔子闻长沮、桀溺之言,乃告子路曰:‘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彼虽硁硁有类沽名者,论语曰:‘孔子击磬于卫,有荷蒉而过孔氏之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既而曰:“鄙哉!硁硁乎,莫己知也。”’又‘子贡曰:“有美玉于斯,蕴椟而藏诸?求善价而沽诸?”孔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价者也。”’沽谓衒卖也。然而蝉蜕嚣埃之中,自致寰区之外,异夫饰智巧以逐浮利者乎!荀卿有言曰,‘志意脩则骄富贵,道义重则轻王公’也。荀卿子之文也。
汉室中微,王莽篡位,士之蕴藉义愤甚矣。是时裂冠毁冕,相携持而去之者,盖不可胜数。左传曰:‘王使詹桓伯辞于晋曰:“伯父若裂冠毁冕,拔本塞原。”’毛诗序曰:‘百姓莫不相携持而去之。’杨雄曰:‘鸿飞冥冥,弋者何篡焉。’言其违患之远也。‘篡’字诸本或作‘慕’,法言作‘篡’。宋衷曰:‘篡,取也。鸿高飞冥冥薄天,虽有弋人,何施巧而取也。喻贤者隐处,不离暴乱之害也。’然今人谓以计数取物为篡,篡亦取也。光武侧席幽人,求之若不及,国语曰:‘越王夫人去笄侧席而坐。’韦昭注云:‘侧犹特也。礼,忧者侧席而坐。’前书公孙弘赞曰:‘上方欲用文武,求之如弗及。’旌帛蒲车之所征贲,相望于岩中矣。毛诗序曰:‘干旄,美好善也。’其诗曰:‘孑孑干旌,在浚之城。’易贲卦六五曰:‘贲于丘园,东帛戋戋。’蒲车,以蒲裹轮,取其安也。前书武帝以蒲车征鲁申公也。若薛方、逢萌聘而不肯至,前书薛方字子容。严光、周党、王霸至而不能屈。群方咸遂,志士怀仁,斯固所谓‘举逸民天下归心’者乎!论语文也。肃宗亦礼郑均而征高凤,以成其节。自后帝德稍衰,邪孽当朝,处子耿介,羞与卿相等列,至乃抗愤而不顾,多失其中行焉。盖录其绝尘不反,庄子曰:‘颜回问于仲尼曰:“夫子步亦步,夫子趋亦趋,夫子驰亦驰,夫子奔轶绝尘,则回瞠若乎后矣。”’司马彪注云:‘言不可及也。’韩诗外传曰:‘山林之士,往而不能反。’同夫作者,列之此篇。论语曰:‘贤者避代,其次避地,其次避色,其次避言。子曰:“作者七人矣。”’
野王二老者,不知何许人也。初,光武贰于更始,会关中扰乱,遣前将军邓禹西征,送之于道。既反,因于野王猎,路见二老者即禽。即,就也。易曰‘即鹿无虞’也。光武问曰:‘禽何向?’并举手西指,言‘此中多虎,臣每即禽,虎亦即臣,大王勿往也’。光武曰:‘苟有其备,虎亦何患。’父曰:‘何大王之谬邪!昔汤即桀于鸣条,而大城于亳;帝王纪曰:‘案孟子,桀卒于鸣条,乃在东夷之地。或言陈留平丘今有鸣条亭也。唯孔安国注尚书云,鸣条在安邑西。考三说之验,孔为近之。’武王亦即纣于牧野,而大城于郏鄏。杜预注左传曰:‘今河南也。河南县西有郏鄏陌。’彼二王者,其备非不深也。是以即人者,人亦即之,虽有其备,庸可忽乎!’光武悟其旨,顾左右曰:‘此隐者也。’将用之,辞而去,莫知所在。
向长字子平,高士传‘向’字作‘尚。’河内朝歌人也。隐居不仕,性尚中和,好通老、易。贫无资食,好事者更馈焉,受之取足而反其余。王莽大司空王邑辟之,连年乃至,欲荐之于莽,固辞乃止。潜隐于家。读易至损、益卦,喟然叹曰:‘吾已知富不如贫,贵不如贱,但未知死何如生耳。’易损卦曰:‘二簋可用享。损益盈虚,与时偕行。’益卦曰‘损上益下,人说无疆’也。建武中,男女娶嫁既毕,敕断家事勿相关,当如我死也。于是遂肆意,与同好北海禽庆前书庆字子夏。俱游五岳名山,竟不知所终。
逢萌字子康,北海都昌人也。家贫,给事县为亭长。时尉行过亭,萌候迎拜谒,既而掷楯叹曰:亭长主捕盗贼,故执楯也。‘大丈夫安能为人役哉!’遂去之长安学,通春秋经。时王莽杀其子宇,前书莽隔绝平帝外家卫氏,宇恐帝大后见怨,以为莽不可谏而好鬼神,即夜持血洒莽第门。吏发觉之,莽执宇送狱,饮药而死。萌谓友人曰:‘三纲绝矣!谓君臣、夫妇、父子。不去,祸将及人。’即解冠挂东都城门,汉宫殿名:‘东都门今名青门也。’前书音义曰:‘长安东郭城北头第一门。’归,将家属浮海,客于辽东。
萌素明阴阳,知莽将败,有顷,乃首戴瓦盎,盎,盆也。哭于巿曰:‘新乎新乎!’王莽为新都侯,及篡,号新室,故哭之。因遂潜藏。
及光武即位,乃之琅邪劳山,在今莱州即墨县东南,有大劳、小劳山。养志脩道,人皆化其德。
北海太守素闻其高,遣吏奉谒致礼,萌不荅。太守怀恨而使捕之。吏叩头曰:‘子康大贤,天下共闻,所在之处,人敬如父,往必不获,祇自毁辱。’太守怒,收之系狱,更发它吏。行至劳山,人果相率以兵弩捍御,吏被伤流血,奔而还。后诏书征萌,托以老耄,迷路东西,语使者云:‘朝廷所以征我者,以其有益于政,尚不知方靣所在,安能济时乎?’即便驾归。连征不起,以寿终。
初,萌与同郡徐房、平原李子云、王君公相友善,并晓阴阳,怀德秽行。房与子云养徒各千人,君公遭乱独不去,侩牛自隐。侩谓平会两家卖买之价。时人谓之论曰:‘避世墙东王君公。’嵇康高士传曰‘君公明易,为郎。数言事不用,乃自污与官婢通,免归。诈狂侩牛,口无二价’也。
周党字伯况,太原广武人也。家产千金。少孤,为宗人所养,而遇之不以理,及长,又不还其财。党诣郷县讼,主乃归之。既而散与宗族,悉免遣奴婢,遂至长安游学。
初,郷佐尝众中辱党,续汉志郷佐主收赋税者。党乆怀之。后读春秋,闻复仇之义,春秋经书‘纪侯大去其国’。公羊传曰:‘大去者何?灭也。孰灭之?齐灭之。曷为不言齐灭之?为襄公讳也。齐襄公九世祖哀公亨于周,纪侯谮之也,故襄公仇于纪。九世犹可复仇乎?虽百世可也。’便辍讲而还,与郷佐相闻,期克鬬日。既交刃,而党为郷佐所伤,困顿。郷佐服其义,舆归养之,数日方苏,既悟而去。自此敕身脩志,州里称其高。
及王莽窃位,托疾杜门。自后贼暴从横,残灭郡县,唯至广武,过城不入。
建武中,征为议郎,以病去职,遂将妻子居黾池。复被征,不得已,乃著短布单衣,榖皮绡头,待见尚书。以榖树皮为绡头也。绡头,解见向栩传。党服此诣尚书,以待见也。及光武引见,党伏而不谒,自陈愿守所志,帝乃许焉。
博士范升奏毁党曰:‘臣闻尧不须许由、巢父,而建号天下;周不待伯夷、叔齐,而王道以成。伏见太原周党、东海王良、山阳王成等,蒙受厚恩,使者三聘,乃肯就车。及陛见帝廷,党不以礼屈,伏而不谒,偃蹇骄悍,同时俱逝。党等文不能演义,武不能死君,钓采华名,庶几三公之位。臣愿与坐云台之下,考试图国之道。不如臣言,伏虚妄之罪。而敢私窃虚名,夸上求高,皆大不敬。’书奏,天子以示公卿。诏曰:‘自古明王圣主必有不賔之士。伯夷、叔齐不食周粟,太原周党不受朕禄,亦各有志焉。其赐帛四十匹。’党遂隐居黾池,著书上下篇而终。邑人贤而祠之。
初,党与同郡谭贤伯升、雁门殷谟君长,俱守节不仕王莽世。建武中,征并不到。
王霸字儒仲,太原广武人也。少有清节。及王莽篡位,弃冠带,绝交宦。建武中,征到尚书,拜称名,不称臣。有司问其故。霸曰:‘天子有所不臣,诸侯有所不友。’礼记曰:‘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诸侯。’司徒侯霸让位于霸。阎阳毁之曰:‘太原俗党,儒仲颇有其风。’遂止。皇甫谧高士传曰‘故梁令阎阳’也。前书曰:‘太原多晋公族子孙,以诈力相倾,矜夸功名,报仇过直。汉兴,号为难化,常择严猛将,或任杀伐为威。父兄被诛,子弟怨愤,至告讦刺史、二千石。’以病归。隐居守志,茅屋蓬户。连征不至,以寿终。
严光字子陵,一名遵,会稽余姚人也。少有高名,与光武同游学。及光武即位,乃变名姓,隐身不见。帝思其贤,乃令以物色访之。以其形貌求之。后齐国上言:‘有一男子,披羊裘钓泽中。’帝疑其光,乃备安车玄𫄸,遣使聘之。三反而后至。舍于北军,给床褥,太官朝夕进膳。
司徒侯霸与光素旧,遣使奉书。皇甫谧高士传曰:‘霸使西曹属侯子道奉书,光不起,于床上箕踞抱膝发书读讫,问子道曰:“君房素痴,今为三公,宁小差否?”子道曰:“位已鼎足,不痴也。”光曰:“遣卿来何言?”子道传霸言。光曰:“卿言不痴,是非痴语也?天子征我三乃来。人主尚不见,当见人臣乎?”子道求报。光曰:“我手不能书。”乃口授之。使者嫌少,可更足。光曰:“买菜乎?求益也?”’使人因谓光曰:‘公闻先生至,区区欲即诣造,迫于典司,是以不获。愿因日暮,自屈语言。’光不荅,乃投札与之,口授曰:‘君房足下:位至鼎足,甚善。怀仁辅义天下恱,阿谀顺旨要领绝。’霸得书,封奏之。帝笑曰:‘狂奴故态也。’车驾即日幸其馆。光卧不起,帝即其卧所,抚光腹曰:‘咄咄子陵,不可相助为理邪?’光又眠不应,良乆,乃张目熟视,曰:‘昔唐尧著德,巢父洗耳。士故有志,何至相迫乎!’帝曰:‘子陵,我竟不能下汝邪?’于是升舆叹息而去。
复引光入,论道旧故,相对累日。帝从容问光曰:‘朕何如昔时?’对曰:‘陛下差增于往。’因共偃卧,光以足加帝腹上。明日,太史奏客星犯御坐甚急。帝笑曰:‘朕故人严子陵共卧耳。’
除为谏议大夫,不屈,乃耕于富春山,今杭州富阳县也。本汉富春县,避晋简文帝郑太后讳,改曰富阳。后人名其钓处为严陵濑焉。顾野王舆地志曰‘七里濑在东阳江下,与严陵濑相接,有严山。桐庐县南有严子陵渔钓处,今山边有石,上平,可坐十人,临水,名为严陵钓坛’也。建武十七年,复特征,不至。年八十,终于家。帝伤惜之,诏下郡县赐钱百万、谷千斛。
井丹字大春,扶风郿人也。少受业太学,通五经,善谈论,故京师为之语曰:‘五经纷纶井大春。’纷纶犹浩博也。性清高,未尝脩刺候人。
建武末,沛王辅等五王居北宫,皆好賔客,更遣请丹,不能致。信阳侯阴就,光烈皇后弟也,以外戚贵盛,乃诡说五王,求钱千万,约能致丹,而别使人要劫之。丹不得已,既至,就故为设麦饮葱叶之食,丹推去之,曰:‘以君侯能供甘旨,故来相过,何其薄乎?’更置盛馔,乃食。及就起,左右进辇。丹笑曰:‘吾闻桀驾人车,岂此邪?’帝王纪曰:‘桀以人驾车。’坐中皆失色。就不得已而令去辇。自是隐闭不关人事,以寿终。
梁鸿字伯鸾,扶风平陵人也。父让,王莽时为城门校尉,封脩远伯,使奉少昊后,寓于北地而卒。前书莽改允吾为脩远。少昊,金天氏之号,次黄帝者。北地,今宁州也。鸿时尚幼,以遭乱世,因卷席而葬。
后受业太学,家贫而尚节介,博览无不通,而不为章句。学毕,乃牧豕于上林苑中。曾误遗火延及它舍,鸿乃寻访烧者,问所去失,去,亡也。悉以豕偿之。其主犹以为少。鸿曰:‘无它财,愿以身居作。’主人许之。因为执勤,不懈朝夕。邻家耆老见鸿非恒人,乃共责让主人,而称鸿长者。于是始敬异焉,悉还其豕。鸿不受而去,归郷里。
埶家慕其高节,多欲女之,以女妻人曰女,音尼虑反。鸿并绝不娶。同县孟氏有女,状肥丑而黑,力举石臼,择对不嫁,至年三十。父母问其故。女曰:‘欲得贤如梁伯鸾者。’鸿闻而娉之。女求作布衣、麻屦,织作筐缉绩之具。及嫁,始以装饰入门。七日而鸿不荅。妻乃跪床下请曰:‘窃闻夫子高义,简斥数妇,斥,远也。妾亦偃蹇数夫矣。今而见择,敢不请罪。’鸿曰:‘吾欲裘褐之人,可与俱隐深山者尔。今乃衣绮缟,傅粉墨,岂鸿所愿哉?’妻曰:‘以观夫子之志耳。妾自有隐居之服。’乃更为椎髻,著布衣,操作而前。鸿大喜曰:‘此真梁鸿妻也。能奉我矣!’字之曰德曜,名孟光。
居有顷,妻曰:‘常闻夫子欲隐居避患,今何为默默?无乃欲低头就之乎?’鸿曰:‘诺。’乃共入霸陵山中,以耕织为业,咏诗书,弹琴以自娱。仰慕前世高士,而为四皓以来二十四人作颂。
因东出关,过京师,作五噫之歌曰:‘陟彼北芒兮,噫!顾览帝京兮,噫!宫室崔嵬兮,噫!人之劬劳兮,噫!辽辽未央兮,噫!’肃宗闻而非之,求鸿不得。乃易姓运期,名燿,字侯光,与妻子居齐鲁之间。
有顷,又去适吴。将行,作诗曰:‘逝旧邦兮遐征,将遥集兮东南。心惙怛兮伤悴,志菲菲兮升降。尔雅注:‘惙怛,忧也。菲菲,高下不定也。’惙音丁劣反,降音下江反。诗曰:‘我心则降。’欲乘策兮纵迈,疾吾俗兮作谗。竞举枉兮措直,咸先佞兮唌唌。论语曰:‘举直措诸枉则人服,举枉措诸直则人不服。’唌音延,谗言捷急之貌。固靡惭兮独建,兾异州兮尚贤。建,立也。言己无惭于独立,所以适吴者,兾异州之人贵尚贤德。聊逍摇兮遨嬉,缵仲尼兮周流。傥云睹兮我恱,遂舍车兮即浮。舍其车而就舟船。过季札兮延陵,求鲁连兮海隅。虽不察兮光貌,幸神灵兮与休。光貌,光仪也。言虽不察见季札及鲁连,然兾幸其神灵与之同美也。惟季春兮华阜,麦含含兮方秀。哀茂时兮逾迈,愍芳香兮日臭。茂,盛也。臭,败也。悼吾心兮不获,长委结兮焉究!委结,怀恨也。究,穷也。口嚻嚻兮余讪,嗟恇恇兮谁留?’讪,谤也。郑玄注礼记曰:‘恇恇,恐也。’
遂至吴,依大家皋伯通,居庑下,说文曰:‘庑,堂下周屋也。’释名:‘大屋曰庑。’为人赁舂。每归,妻为具食,不敢于鸿前仰视,举案齐眉。伯通察而异之,曰:‘彼佣能使其妻敬之如此,非凡人也。’乃方舍之于家。鸿潜闭著书十余篇。疾且困,告主人曰:‘昔延陵季子葬子于嬴博之闲,不归郷里,慎勿令我子持丧归去。’及卒,伯通等为求葬地于吴要离冢傍。咸曰:‘要离烈士,而伯鸾清高,可令相近。’要离,刺吴王僚子庆忌者,冢在今苏州吴县西。伯鸾墓在其北。葬毕,妻子归扶风。
初,鸿友人京兆高恢,少好老子,隐于华阴山中。及鸿东游思恢,作诗曰:‘鸟嘤嘤兮友之期,毛诗曰:‘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念高子兮仆怀思,想念恢兮爰集兹。’二人遂不复相见。恢亦高抗,终身不仕。高士传曰:‘恢字伯通。’
高凤字文通,南阳叶人也。少为书生,家以农畒为业,而专精诵读,昼夜不息。妻尝之田,曝麦于庭,令凤护鸡。时天暴雨,而凤持竿诵经,不觉潦水流麦。妻还怪问,凤方悟之。其后遂为名儒,乃敎授业于西唐山中。山在今唐州湖阳县西北。郦元注水经云,即高凤所隐之西唐山也。
邻里有争财者,持兵而鬬,凤往解之,不已,乃脱巾叩头,固请曰:‘仁义逊让,奈何弃之!’于是争者怀感,投兵谢罪。
凤年老,执志不倦,名声着闻。太守连召请,恐不得免,自言本巫家,不应为吏,又诈与寡嫂讼田,遂不仕。建初中,将作大匠任隗举凤直言,到公车,托病逃归。推其财产,悉与孤兄子。隐身渔钓,终于家。
论曰:先大夫宣侯沈约宋书曰:‘范泰字伯伦。祖汪。父甯,宋高祖受命,拜金紫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领国子祭酒,多所陈谏。泰博览篇籍,好为文章,爱奖后生,孜孜无倦。薨谥宣侯。’即晔之父也。尝以讲道余隙,寓乎逸士之篇。至高文通传,辍而有感,以为隐者也,因着其行事而论之曰:‘古者隐逸,其风尚矣。颍阳洗耳,耻闻禅让;许由隐于颍阳,闻尧欲禅,乃临颍而洗耳。孤竹长饥,羞食周粟。伯夷、叔齐,孤竹君之子,不食周粟。或高栖以违行,或疾物以矫情,虽轨迹异区,其去就一也。若伊人者,志陵青云之上,身晦泥污之下,心名且犹不显,况怨累之为哉!与夫委体渊沙,鸣弦揆日者,不其远乎!’委体泉沙谓屈原怀沙砾而自沈也。鸣弦揆日谓嵇康临刑顾日景而弹琴也。论者以事迹相明,故引康为喻。
台佟字孝威,佟音大冬反。魏郡邺人也。隐于武安山,武安县之山也。凿穴为居,采药自业。建初中,州辟不就。刺史行部,乃使从事致谒。佟载病往谢。刺史乃执贽见佟曰:嵇康高士传曰:‘刺史执枣栗之贽往。’‘孝威居身如是,甚苦,如何?’佟曰:‘佟幸得保终性命,存神养和。如明使君奉宣诏书,夕惕庶事,反不苦邪?’遂去,隐逸,终不见。
韩康字伯休,一名恬休,京兆霸陵人。家世著姓。常采药名山,卖于长安市,口不二价,三十余年。时有女子从康买药,康守价不移。女子怒曰:‘公是韩伯休那?那,语余声也,音乃贺反。乃不二价乎?’康叹曰:‘我本欲避名,今小女子皆知有我,何用药为?’乃遁入霸陵山中。博士公车连征不至。桓帝乃备玄𫄸之礼,以安车聘之。使者奉诏造康,康不得已,乃许诺。辞安车,自乘柴车,冒晨先使者发。至亭,亭长以韩征君当过,方发人牛脩道桥。及见康柴车幅巾,以为田叟也,使夺其牛。康即释驾与之。有顷,使者至,夺牛翁乃征君也。使者欲奏杀亭长。康曰:‘此自老子与之,亭长何罪!’乃止。康因道逃遁,以寿终。
矫慎字仲彦,风俗通曰:‘晋大夫矫父之后也。’扶风茂陵人也。少好黄老,隐遁山谷,因穴为室,仰慕松、乔导引之术。与马融、苏章郷里并时,融以才博显名,章以廉直称,然皆推先于慎。
汝南吴苍甚重之,因遗书以观其志曰:‘仲彦足下:勤处隐约,虽乘云行泥,栖宿不同,每有西风,何尝不叹!汝南在扶风之东。盖闻黄老之言,乘虚入冥,藏身远遁,亦有理国养人,施于为政。老子曰:‘致虚极,守静笃。’又曰:‘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又曰:‘理大国若亨小鲜。’又曰‘非所以爱人治国’也。至如登山绝迹,神不着其证,人不睹其验。吾欲先生从其可者,于意何如?昔伊尹不怀道以待尧舜之君。孟子曰,汤使人以币聘伊尹。伊尹曰:‘我何以汤之币聘为哉?’既而幡然改曰:‘与我处畎亩之中,由是以乐尧舜之道,吾岂若使是君为尧舜之君哉?岂若使是人为尧舜之人哉?’方今明明,四海开辟,巢许无为箕山,夷齐悔入首阳。足下审能骑龙弄凤,翔嬉云闲者,列仙传曰:‘箫史,秦缪公时。善吹箫,公女弄玉好之,以妻之,遂敎弄玉作凤鸣。居数十年,吹凤皇声,凤来止其屋。为作凤台,夫妇止其上。一旦皆随凤皇飞去。’又曰‘陶安公,六安冶师。数行火,火一旦散上,紫色冲天。须臾赤雀止冶上,曰:“安公,安公,冶与天通。七月七日,迎汝以赤龙。”至时,安公骑之而去’也。亦非狐兔燕雀所敢谋也。’慎不荅。年七十余,竟不肯娶。后忽归家,自言死日,及期果卒。后人有见慎于敦煌者,故前世异之,或云神仙焉。
慎同郡马瑶,隐于汧山,以兔罝为事。罝,兔网也。毛诗序曰:‘兔罝,后妃之化也。关雎之化行,则莫不好德,贤人众多。’故瑶以为事焉。所居俗化,百姓美之,号马牧先生焉。
戴良字叔鸾,汝南慎阳人也。曾祖父遵,字子高,平帝时,为侍御史。王莽篡位,称病归郷里。家富,好给施,尚侠气,食客常三四百人。时人为之语曰:‘关东大豪戴子高。’
良少诞节,母憙驴鸣,憙音虚记反。良常学之以娱乐焉。及母卒,兄伯鸾居庐啜粥,非礼不行,良独食肉饮酒,哀至乃哭,而二人俱有毁容。或问良曰:‘子之居丧,礼乎?’良曰:‘然。礼所以制情佚也,情苟不佚,何礼之论!夫食旨不甘,故致毁容之实。若味不存口,食之可也。’论者不能夺之。
良才既高达,而论议尚竒,多骇流俗。同郡谢季孝问曰:‘子自视天下孰可为比?’良曰:‘我若仲尼长东鲁,大禹出西羌,帝王纪曰:‘夏禹生于石纽,长于西羌,西夷之人也。’独步天下,谁与为偶!’
举孝廉,不就。再辟司空府,弥年不到,州郡迫之,乃遁辞诣府,遁,逊也。悉将妻子,既行在道,因逃入江夏山中。优游不仕,以寿终。
初,良五女并贤,每有求姻,辄便许嫁,踈裳布被,竹笥木屐以遣之。五女能遵其训,皆有隐者之风焉。
法真字高卿,高一作乔。扶风郿人,南郡太守雄之子也。好学而无常家,博通内外图典,为关西大儒。弟子自远方至者,陈留范冉等数百人。
性恬静寡欲,不交人闲事。太守请见之,真乃幅巾诣谒。太守曰:‘昔鲁哀公虽为不肖,而仲尼称臣。太守虚薄,欲以功曹相屈,光赞本朝,何如?’真曰:‘以明府见待有礼,故敢自同賔末。若欲吏之,真将在北山之北,南山之南矣。’太守戄然,戄音纪具反。不敢复言。
辟公府,举贤良,皆不就。同郡田弱荐真曰:‘处士法真,体兼四业,谓诗、书、礼、乐也。学穷典奥,幽居恬泊,乐以忘忧,将蹈老氏之高踪,不为玄𫄸屈也。臣愿圣朝就加衮职,毛诗曰:‘衮职有阙。’谓三公也。必能唱清庙之歌,致来仪之凤矣。’诗清庙曰:‘于穆清庙,肃雍显相,济济多士,秉文之德。’尚书曰:‘箫韶九成,凤皇来仪。’会顺帝西巡,弱又荐之。帝虚心欲致,前后四征。真曰:‘吾既不能遁形远世,岂饮洗耳之水哉?’遂深自隐绝,终不降屈。友人郭正称之曰:‘法真名可得闻,身难得而见,逃名而名我随,避名而名我追,可谓百世之师者矣!’乃共刊石颂之,号曰玄德先生。年八十九,中平五年,以寿终。
汉阴老父者,不知何许人也。桓帝延熹中,幸竟陵,过云梦,临沔水,百姓莫不观者,有老父独耕不辍。尚书郎南阳张温异之,使问曰:‘人皆来观,老父独不辍,何也?’老父笑而不对。温下道百步,自与言。老父曰:‘我野人耳,不达斯语。请问天下乱而立天子邪?理而立天子邪?立天子以父天下邪?役天下以奉天子邪?昔圣王宰世,茅茨采椽,而万人以宁。韩子曰:‘尧舜采椽不刮,茅茨不剪。’今子之君,劳人自纵,逸游无忌。吾为子羞之,子何忍欲人观之乎!’温大惭。问其姓名,不告而去。
陈留老父者,不知何许人也。桓帝世,党锢事起,守外黄令陈留张升去官归郷里,道逢友人,共班草而言。班,布也。班,布也。升曰:‘吾闻赵杀鸣犊,仲尼临河而反;覆巢竭渊,龙凤逝而不至。解在独行传。今宦竖日乱,陷害忠良,贤人君子其去朝乎?夫德之不建,人之无援,左传曰,臧文仲闻六与蓼灭,曰:‘皋陶廷坚不祀忽诸。德之不建,人之无援,哀哉!’将性命之不免,柰何?’因相抱而泣。老父趋而过之,植其杖,太息言曰:‘吁!二大夫何泣之悲也?夫龙不隐鳞,凤不藏羽,网罗高县,去将安所?虽泣何及乎!’毛诗曰:‘啜其泣矣,何嗟及矣。’言虽泣而无所及也。二人欲与之语,不顾而去,莫知所终。
庞公者,南郡襄阳人也。居岘山之南,岘山在今襄阳县东。襄阳记曰:‘诸葛孔明每至德公家,独拜床下,德公初不令止。司马德操尝诣德公,值其渡沔上先人墓,德操径入其堂,呼德公妻子,使速作黍,徐元直向云当来就我与德公谈。其妻子皆罗拜于堂下,奔走共设。须臾德公还,直入相就,不知何者是客也。德操年小德公十岁,兄事之,呼作庞公,故俗人遂谓庞公是德公名,非也。’未尝入城府。夫妻相敬如賔。荆州刺史刘表数延请,不能屈,乃就候之。谓曰:‘夫保全一身,孰若保全天下乎?’庞公笑曰:‘鸿鹄巢于高林之上,暮而得所栖;鼋鼍穴于深渊之下,夕而得所宿。夫趣舍行止,亦人之巢穴也。且各得其栖宿而已,天下非所保也。’因释耕于垄上,而妻子耘于前。表指而问曰:‘先生苦居畎畒而不肯官禄,后世何以遗子孙乎?’襄阳记曰:‘德公子字山人,亦有令名,娶诸葛孔明姊,为魏黄门吏部郎。子涣,晋太康中为牂柯太守。’庞公曰:‘世人皆遗之以危,今独遗之以安,虽所遗不同,未为无所遗也。’表叹息而去。后遂携其妻子登鹿门山,因采药不反。襄阳记曰:‘鹿门山旧名苏岭山,建武中,襄阳侯习郁立神祠于山,刻二石鹿,夹神道口,俗因谓之鹿门庙,遂以庙名山也。’
赞曰:江海冥灭,山林长往。远性风踈,逸情云上。道就虚全,事违尘枉。违,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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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八十四‧列女传第七十四 鲍宣妻 王霸妻 姜诗妻 周郁妻 曹世叔妻 乐羊子妻 陈文矩妻 孝女曹娥 许升妻 袁隗妻 庞淯母 刘长卿妻 皇甫规妻 阴瑜妻 盛道妻 孝女淑先雄 董杞妻
诗书之言女德尚矣。诗谓‘关雎,后妃之德也’。书称‘釐降二女于妫汭,嫔于虞’。尚,远也。若夫贤妃助国君之政,哲妇隆家人之道,高士弘清淳之风,贞女亮明白之节,则其徽美未殊也,而世典咸漏焉。故自中兴以后,综其成事,述为列女篇。如马、邓、梁后别见前纪,梁嫕、李姬各附家传,嫕,梁竦女。李姬,李固女也。若斯之类,并不兼书。余但 2f8be.gif 次才行尤高秀者,不必专在一操而已。
勃海鲍宣妻者,桓氏之女也,字少君。宣尝就少君父学,父竒其清苦,故以女妻之,装送资贿甚盛。宣不恱,谓妻曰:‘少君生富骄,习美饰,而吾实贫贱,不敢当礼。’妻曰:‘大人以先生脩德守约,故使贱妾侍执巾栉。既奉承君子,唯命是从。’宣笑曰:‘能如是,是吾志也。’妻乃悉归侍御服饰,更著短布裳,与宣共挽鹿车归郷里。拜姑礼毕,提瓮出汲。脩行妇道,郷邦称之。
宣,哀帝时官至司隶校尉。子永,中兴初为鲁郡太守。永子昱从容问少君曰:‘太夫人宁复识挽鹿车时不?’对曰:‘先姑有言:尔雅曰:‘舅姑在则曰君舅、君姑,没则曰先舅、先姑。’“存不忘亡,安不忘危。”易系辞之言也。吾焉敢忘乎!’永、昱已见前传。
太原王霸妻者,不知何氏之女也。霸少立高节,光武时,连征不仕。霸已见逸人传。妻亦美志行。初,霸与同郡令狐子伯为友,后子伯为楚相,而其子为郡功曹。子伯乃令子奉书于霸,车马服从,雍容如也。霸子时方耕于野,闻賔至,投耒而归,郑玄注礼记云:‘耒,耜之上曲者也。说文曰:“耒,手耕曲木。”’见令狐子,沮怍不能仰视。沮,丧也。怍,惭也。霸目之,有愧容,客去而乆卧不起。妻怪问其故,始不肯告,妻请罪,而后言曰:‘吾与子伯素不相若,向见其子容服甚光,举措有适,而我儿曹蓬发历齿,曹,辈也。未知礼则,见客而有惭色。父子恩深,不觉自失耳。’妻曰:‘君少修清节,不顾荣禄。今子伯之贵孰与君之高?柰何忘宿志而惭儿女子乎!’霸屈起而笑曰:屈音渠勿反。‘有是哉!’遂共终身隐遁。
广汉姜诗妻者,同郡庞盛之女也。诗事母至孝,妻奉顺尤笃。母好饮江水,水去舍六七里,妻常溯流而汲。后值风,不时得还,母渴,诗责而遣之。妻乃寄止邻舍,昼夜纺绩,市珍羞,使邻母以意自遗其姑。如是者乆之,姑怪问邻母,邻母具对。姑感惭呼还,恩养愈谨。其子后因远汲溺死,妻恐姑哀伤,不敢言,而托以行学不在。姑嗜鱼鲙,又不能独食,夫妇常力作供鲙,呼邻母共之。舍侧忽有涌泉,味如江水,每旦辄出双鲤鱼,常以供二母之膳。赤眉散贼经诗里,弛兵而过,曰:‘惊大孝必触鬼神。’时岁荒,贼乃遗诗米肉,受而埋之,比落蒙其安全。比,近也。落,藩也。
永平三年,察孝廉,显宗诏曰:‘大孝入朝,凡诸举者一听平之。’由是皆拜郎中。诗寻除江阳令,卒于官。所居治,郷人为立祀。
沛郡周郁妻者,同郡赵孝之女也,字阿。少习仪训,闲于妇道,而郁骄淫轻躁,多行无礼。郁父伟谓阿曰:‘新妇贤者女,当以道匡夫。郁之不改,新妇过也。’阿拜而受命,退谓左右曰:‘我无樊卫二姬之行,列女传曰,楚庄王好田猎,樊姬故不食鲜禽以谏王。齐桓公好音乐,卫姬不听五音以谏公。并解具文苑传也。故君以责我。我言而不用,君必谓我不奉敎令,则罪在我矣。若言而见用,是为子违父而从妇,则罪在彼矣。生如此,亦何聊哉!’乃自杀。莫不伤之。
扶风曹世叔妻者,同郡班彪之女也,名昭,字惠班,一名姬。博学高才。世叔早卒,有节行法度。兄固着汉书,其八表及天文志未及竟而卒,和帝诏昭就东观臧书阁踵而成之。踵,继也。帝数召入宫,令皇后诸贵人师事焉,号曰大家。每有贡献异物,辄诏大家作赋颂。及邓太后临朝,与闻政事。以出入之勤,特封子成关内侯,官至齐相。时汉书始出,多未能通者,同郡马融伏于阁下,从昭受读,后又诏融兄续继昭成之。融兄名续,见马援传。
永初中,太后兄大将军邓隲以母忧,上书乞身,太后不欲许,以问昭。昭因上疏曰:‘伏惟皇太后陛下,躬盛德之美,隆唐虞之政,辟四门而开四聦,采狂夫之瞽言,纳刍荛之谋虑。前书曰:‘狂夫之言,明主择焉。’诗曰:‘先人有言,询于刍荛。’妾昭得以愚朽,身当盛明,敢不披露肝胆,以效万一。妾闻谦让之风,德莫大焉,故典坟述美,神祇降福。易曰:‘谦尊而光。’又曰:‘鬼神害盈而福谦。’左传曰:‘谦让者,德之基也。’昔夷齐去国,天下服其廉高;孟子曰:‘闻伯夷之风者,贪夫廉,懦夫有立志。’太伯违邠,孔子称为三让。周太王有疾,太伯欲让季历,托采药于吴。时已居周,此言邠者,盖本其始而言之也。所以光昭令德,扬名于后者也。论语曰:“能以礼让为国,于从政乎何有。”论语孔子之言也。何有言若无有。由是言之,推让之诚,其致远矣。今四舅深执忠孝,四舅谓隲、悝、弘、阊也。引身自退,而以方垂未静,拒而不许;如后有毫毛加于今日,谓有纤微之过,则推让之美失也。诚恐推让之名不可再得。縁见逮及,故敢昧死竭其愚情。自知言不足采,以示虫螘之赤心。’太后从而许之。于是隲等各还里弟焉。
作女诫七篇,有助内训。其辞曰:
  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赖母师之典训。母,傅母也。师,女师也。左传曰:‘宋伯姬卒,待姆也。’毛诗曰:‘言告师氏,言告言归。’年十有四,执箕帚于曹氏,前书吕公谓高祖曰:‘臣有息女,愿为箕帚妾。’言执箕帚主贱役,以事舅姑。于今四十余载矣。战战兢兢,常惧黜辱,以增父母之羞,以益中外之累。中,内也。夙夜劬心,勤不告劳,而今而后,乃知免耳。吾性疏顽,敎道无素,素,先也。恒恐子谷负辱清朝。三辅决录曰:‘齐相子谷,颇随时俗。’注云:‘曹成,寿之子也。司徒掾察孝廉,为长垣长。母为太后师,征拜中散大夫。’子谷即成之字也。圣恩横加,猥赐金紫,汉官仪曰‘二千石金印紫绶’也。实非鄙人庶几所望也。男能自谋矣,吾不复以为忧也。但伤诸女方当适人,而不渐训诲,不闻妇礼,惧失容它门,取耻宗族。吾今疾在沈滞,性命无常,念汝曹如此,每用惆怅。闲作女诫七章,愿诸女各写一通,庶有补益,裨助汝身。去矣,其勗勉之!去矣犹言从今已往。
  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塼,而斋告焉。诗小雅曰:‘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弄之瓦。’毛苌注云:‘瓦,纺塼也。’笺云:‘卧之于地,卑之也。纺塼,习其所有事也。’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塼,明其习劳,主执勤也。斋告先君,明当主继祭祀也。毛诗传曰:‘采𬞟,大夫妻能循法度也。能循法度,则可以承先祖供祭祀矣。’‘于以采𬞟,南涧之濵。于以采藻,于彼行潦。于以盛之,惟筐及筥,于以湘之,惟锜及釜。于以奠之,宗室牖下。谁其尸之?有齐季女。’三者盖女人之常道,礼法之典敎矣。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不自名己之善也。有恶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是谓卑弱下人也。晚寝早作,勿惮夙夜,作,起也。执务私事,不辞剧易,剧犹难也。所作必成,手迹整理,是谓执勤也。正色端操,以事夫主,清静自守,无好戏笑,絜齐酒食,以供祖宗,絜,清也,谓食也。左传曰‘絜粢丰盛’也。是谓继祭祀也。三者苟备,而患名称之不闻,黜辱之在身,未之见也。三者苟失之,何名称之可闻,黜辱之可远哉!
  夫妇第二:夫妇之道,参配阴阳,通达神明,信天地之弘义,人伦之大节也。是以礼贵男女之际,诗著关雎之义。礼记曰:‘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诗关雎,乐得贤女,以配君子也。由斯言之,不可不重也。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堕音许规反。堕,废也。方斯二事,其用一也。察今之君子,徒知妻妇之不可不御,威仪之不可不整,故训其男,检以书传,殊不知夫主之不可不事,礼义之不可不存也。但敎男而不敎女,不亦蔽于彼此之数乎!礼,八岁始敎之书,十五而至于学矣。礼记曰:‘八岁入小学。’独不可依此以为则哉!
  敬慎第三: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彊为贵,女以弱为美。故鄙谚有云:‘生男如狼,犹恐其尫;生女如鼠,犹恐其虎。’然则修身莫若敬,避彊莫若顺。故曰敬顺之道,妇人之大礼也。夫敬非它,持乆之谓也。夫顺非它,宽裕之谓也。持乆者,知止足也。宽裕者,尚恭下也。夫妇之好,终身不离。房室周旋,遂生媟黩。媟黩既生,语言过矣。语言既过,纵恣必作。纵恣既作,则侮夫之心生矣。此由于不知止足者也。夫事有曲直,言有是非。直者不能不争,曲者不能不讼。讼争既施,则有忿怒之事矣。此由于不尚恭下者也。侮夫不节,谴呵从之;忿怒不止,楚挞从之。夫为夫妇者,义以和亲,恩以好合,楚挞既行,何义之存?谴呵既宣,何恩之有?恩义俱废,夫妇离矣。
  妇行第四: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礼记文也。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盥浣尘秽,服饰鲜絜,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专心纺绩,不好戏笑,絜齐酒食,以奉賔客,是谓妇功。此四者,女人之大德,而不可乏之者也。然为之甚易,唯在存心耳。古人有言:‘仁远乎哉?我欲仁,而仁斯至矣。’论语孔子之言也。此之谓也。
  专心第五:礼,夫有再娶之义,仪礼曰:‘父在为母,何以期?至尊在,不敢伸也。父必三年而后娶,达子志也。’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仪礼曰:‘夫者,妻之天也。妇人不二斩者,犹曰不二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也。行违神祇,天则罚之;礼义有愆,夫则薄之。故女宪曰:‘得意一人,是谓永毕;失意一人,是谓永讫。’由斯言之,夫不可不求其心。然所求者,亦非谓佞媚苟亲也,固莫若专心正色。礼义居絜,耳无涂听,目无邪视,出无冶容,入无废饰,无聚会群辈,无看视门户,此则谓专心正色矣。若夫动静轻脱,视听陕输,陕输,不定貌也。入则乱发坏形,出则窈窕作态,窈窕,妖冶之貌也。说所不当道,观所不当视,此谓不能专心正色矣。
  曲从第六:夫得意一人,是谓永毕;失意一人,是谓永讫。欲人定志专心之言也。舅姑之心,岂当可失哉?物有以恩自离者,亦有以义自破者也。夫虽云爱,舅姑云非,此所谓以义自破者也。然则舅姑之心柰何?固莫尚于曲从矣。姑云不尔而是,固冝从令;不尔犹不然也。姑云尔而非,犹冝顺命。勿得违戾是非,争分曲直。此则所谓曲从矣。故女宪曰:‘妇如影响,焉不可赏。’影响言顺从也。影响言顺从也。
  和叔妹第七:妇人之得意于夫主,由舅姑之爱己也;舅姑之爱己,由叔妹之誉己也。由此言之,我臧否誉毁,一由叔妹,叔妹之心,复不可失也。皆莫知叔妹之不可失,而不能和之以求亲,其蔽也哉!自非圣人,鲜能无过。故颜子贵于能改,仲尼嘉其不贰,论语孔子曰:‘颜回不贰过。’易曰‘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而况妇人者也!虽以贤女之行,聦哲之性,其能备乎!是故室人和则谤掩,外内离则恶扬。此必然之埶也。易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此之谓也。金,物之坚者。若二人同心,则其利可以断之。二人既同心,其芳馨如兰也。古人通谓气为臭也。夫嫂妹者,体敌而尊,恩疏而义亲。若淑媛谦顺之人,淑,善也。美女曰媛也。则能依义以笃好,崇恩以结援,使徽美显章,而瑕过隐塞,舅姑矜善,而夫主嘉美,声誉曜于邑邻,休光延于父母。若夫憃愚之人,于嫂则托名以自高,于妹则因宠以骄盈。骄盈既施,何和之有!恩义既乖,何誉之臻!是以美隐而过宣,姑忿而夫愠,毁訾布于中外,耻辱集于厥身,进增父母之羞,退益君子之累。君子谓夫也。诗曰:‘未见君子,忧心忡忡。’君子谓夫也。诗曰:‘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斯乃荣辱之本,而显否之基也。可不慎哉!然则求叔妹之心,固莫尚于谦顺矣。谦则德之柄,易系辞之文也。顺则妇之行。凡斯二者,足以和矣。诗云:‘在彼无恶,在此无射。’其斯之谓也。韩诗周颂之言也。射,厌也。射音亦。毛诗‘射’作‘斁’也。
马融善之,令妻女习焉。
昭女妹曹丰生,昭婿之妹也。亦有才惠,为书以难之,辞有可观。
昭年七十余卒,皇太后素服举哀,使者监护丧事。所著赋、颂、铭、诔、问、注、哀辞、书、论、上疏、遗令,凡十六篇。子妇丁氏为撰集之,又作大家赞焉。
河南乐羊子之妻者,不知何氏之女也。羊子尝行路,得遗金一饼,还以与妻。妻曰:‘妾闻志士不饮盗泉之水,论言撰考谶曰:‘水名盗泉,仲尼不漱。’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解见文苑传也。况拾遗求利,以污其行乎!’羊子大惭,乃捐金于野,而远寻师学。一年来归,妻跪问其故。羊子曰:‘乆行怀思,无它异也。’妻乃引刀趋机而言曰:‘此织生自蚕茧,成于机杼,一丝而累,以至于寸,累寸不已,遂成丈匹。今若断斯织也,则捐失成功,稽废时月。夫子积学,当日知其所亡,论语孔子曰:‘君子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亡,无也。以就懿德。若中道而归,何异断斯织乎?’羊子感其言,复还终业,遂七年不反。妻常躬勤养姑,又远馈羊子。
尝有它舍鸡谬入园中,姑盗杀而食之,妻对鸡不餐而泣。姑怪问其故。妻曰:‘自伤居贫,使食有它肉。’姑竟弃之。
后盗欲有犯妻者,乃先劫其姑。妻闻,操刀而出。盗人曰:‘释汝刀从我者可全,不从我者,则杀汝姑。’妻仰天而叹,举刀刎颈而死。盗亦不杀其姑。太守闻之,即捕杀贼盗,而赐妻缣帛,以礼葬之,号曰‘贞义’。
汉中程文矩妻者,同郡李法之姊也,字穆姜。有二男,而前妻四子。文矩为安众令,丧于官。安众,县,属南阳郡。四子以母非所生,憎毁日积,而穆姜慈爱温仁,抚字益隆,衣食资供皆兼倍所生。或谓母曰:‘四子不孝甚矣,何不别居以远之?’对曰:‘吾方以义相导,使其自迁善也。’及前妻长子兴遇疾困笃,母恻隐自然,亲调药膳,恩情笃密。兴疾乆乃瘳,于是呼三弟谓曰:‘继母慈仁,出自天受。吾兄弟不识恩养,禽兽其心。虽母道益隆,我曹过恶亦已深矣!’遂将三弟诣南郑狱,陈母之德,状己之过,乞就刑辟。县言之于郡,郡守表异其母,蠲除家徭,遣散四子,许以脩革,自后训导愈明,并为良士。
穆姜年八十余卒。临终敕诸子曰:‘吾弟伯度,智达士也。所论薄葬,其义至矣。又临亡遗令,贤圣法也。前书孝文帝、杨王孙、龚胜临亡,并有遗令。令汝曹遵承,勿与俗同,增吾之累。’诸子奉行焉。
孝女曹娥者,会稽上虞人也。父盱,能弦歌,为巫祝。汉安二年五月五日,于县江溯涛迎婆娑神,溺死,不得尸骸。娥年十四,乃沿江号哭,昼夜不绝声,旬有七日,遂投江而死。娥投衣于水,祝曰:‘父尸所在衣当沈。’衣随流至一处而沈,娥遂随衣而没。‘衣’字或作‘瓜’。见项原列女传也。至元嘉元年,县长度尚改葬娥于江南道傍,为立碑焉。会稽典录曰:‘上虞长度尚弟子邯郸淳,字子礼。时甫弱冠,而有异才。尚先使魏朗作曹娥碑,文成未出,会朗见尚,尚与之饮宴,而子礼方至督酒。尚问朗碑文成未?朗辞不才,因试使子礼为之,操笔而成,无所点定。朗嗟叹不暇,遂毁其草。其后蔡邕又题八字曰:“黄绢幼妇,外孙虀臼。”’
吴许升妻者,吕氏之女也,字荣。升少为博徒,不理操行,荣尝躬勤家业,以奉养其姑。数劝升修学,每有不善,辄流涕进规。荣父积忿疾升,乃呼荣欲改嫁之。荣叹曰:‘命之所遭,义无离贰!’终不肯归。升感激自厉,乃寻师远学,遂以成名。寻被本州辟命,行至寿春,道为盗所害。刺史尹耀捕盗得之。荣迎丧于路,闻而诣州,请甘心仇人。耀听之。荣乃手断其头,以祭升灵。后郡遭寇贼,贼欲犯之,荣逾垣走,贼拔刀追之。贼曰:‘从我则生,不从我则死。’荣曰:‘义不以身受辱寇虏也!’遂杀之。是日疾风暴雨,靁电晦冥,贼惶惧叩头谢罪,乃殡葬之。
汝南袁隗妻者,扶风马融之女也。字伦。隗已见前传。伦少有才辩。融家世丰豪,装遣甚盛。及初成礼,隗问之曰:‘妇奉箕帚而已,何乃过珍丽乎?’对曰:‘慈亲垂爱,不敢逆命。君若欲慕鲍宣、梁鸿之高者,妾亦请从少君、孟光之事矣。’隗又曰:‘弟先兄举,世以为笑。今处姊未适,先行可乎?’对曰:‘妾姊高行殊 28637.gif ,未遭良匹,不似鄙薄,苟然而已。’又问曰:‘南郡君学穷道奥,文为辞宗,融为南郡太守。而所在之职,辄以货财为损,何邪?’对曰:‘孔子大圣,不免武叔之毁;子路至贤,犹有伯寮之愬。论语曰,叔孙武叔毁仲尼,子贡曰:‘无以为也。它人之贤者犹丘陵焉,犹可逾也。仲尼如日月也,无得而逾焉。’公伯寮愬子路于季孙。孔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家君获此,固其冝耳。’隗默然不能屈,账外听者为惭。隗既宠贵当时,伦亦有名于世。年六十余卒。
伦妹芝,亦有才义。少丧亲长而追感,乃作申情赋云。
酒泉庞淯母者,赵氏之女也,字娥。父为同县人所杀,而娥兄弟三人,时俱病物故,仇乃喜而自贺,以为莫己报也。娥阴怀感愤,乃潜备刀兵,常帷车以候仇家。十余年不能得。后遇于都亭,刺杀之。因诣县自首。曰:‘父仇已报,请就刑戮。’福禄长尹嘉义之,解印绶欲与俱亡。娥不肯去。曰:‘怨塞身死,妾之明分;结罪理狱,君之常理。何敢苟生,以枉公法!’后遇赦得免。州郡表其闾。太常张奂嘉叹,以束帛礼之。
沛刘长卿妻者,同郡桓鸾之女也。鸾已见前传。生一男五岁而长卿卒,妻防远嫌疑,不肯归宁。儿年十五,晚又夭殁。妻虑不免,乃豫刑其耳以自誓。宗妇相与愍之,共谓曰:‘若家殊无它意;假令有之,犹可因姑姊妹以表其诚,何贵义轻身之甚哉!’对曰:‘昔我先君五更,学为儒宗,尊为帝师。五更已来,历代不替,男以忠孝显,女以贞顺称。诗云:“无忝尔祖,聿脩厥德。”是以豫自刑翦,以明我情。’沛相王吉上奏高行,显其门闾,号曰‘行义桓釐’,寡妇曰釐。县邑有祀必膰焉。膰,祭余肉也。尊敬之,故有祭祀必致其余也。左传曰:‘天子有事膰焉。’
安定皇甫规妻者,不知何氏女也。规初丧室家,后更娶之。妻善属文,能草书,时为规荅书记,众人怪其工。及规卒时,妻年犹盛,而容色美。后董卓为相国,承其名,娉以軿辎百乘,马二十匹,奴婢钱帛充路。妻乃轻服诣卓门,跪自陈请,辞甚酸怆。卓使傅奴侍者悉拔刀围之,而谓曰:‘孤之威敎,欲令四海风靡,何有不行于一妇人乎!’妻知不免,乃立骂卓曰:‘君羌胡之种,毒害天下犹未足邪!妾之先人,清德弈世。皇甫氏文武上才,为汉忠臣。君亲非其趣使走吏乎?敢欲行非礼于尔君夫人邪!’卓乃引车庭中,以其头县軶,鞭扑交下。周礼考工记曰:‘軶长六尺。’郑众曰:‘谓辕端压牛领者。’妻谓持杖者曰:‘何不重乎?速尽为惠。’遂死车下。后人图画,号曰‘礼宗’云。
南阳阴瑜妻者,颍川荀爽之女也,名采,字女荀。聦敏有才蓺。年十七,适阴氏。十九产一女,而瑜卒。采时尚丰少,常虑为家所逼,自防御甚固。后同郡郭弈丧妻,爽以采许之,魏书弈字伯益,嘉之子也,为太子文学,早卒。因诈称病笃,召采。既不得已而归,怀刃自誓。爽令傅婢执夺其刃,扶抱载之,犹忧致愤激,敕卫甚严。女既到郭氏,乃伪为欢恱之色,谓左右曰:‘我本立志与阴氏同穴,而不免逼迫,遂至于此,素情不遂,柰何?’乃命使建四灯,盛装饰,请弈入相见,共谈,言辞不辍。弈敬惮之,遂不敢逼,至曙而出。采因敕令左右辨浴。既入室而掩户,权令侍人避之,以粉书扉上曰:‘尸还阴。’‘阴’字未及成,惧有来者,遂以衣带自缢。左右翫之不为意,比视,已绝,时人伤焉。
犍为盛道妻者,同郡赵氏之女也,字媛姜。建安五年,益部乱,道聚众起兵,事败,夫妻执系,当死。媛姜夜中告道曰:‘法有常刑,必无生望,君可速潜逃,建立门户,妾自留狱,代君塞咎。’道依违未从。媛姜便解道桎梏,为赍粮货。子翔时年五岁,使道携持而走。媛姜代道持夜,应对不失。度道已远,乃以实告吏,应时见杀。道父子会赦得归。道感其义,终身不娶焉。
孝女叔先雄者,犍为人也。父泥和,永建初为县功曹。县长遣泥和拜檄谒巴郡太守,乘船墯湍水物故,尸丧不归。雄感念怨痛,号泣昼夜,心不图存,常有自沈之计。所生男女二人,并数岁,雄乃各作囊,盛珠环以系儿,数为诀别之辞。家人每防闲之,经百许日后稍懈,雄因乘小船,于父墯处恸哭,遂自投水死。弟贤,其夕梦雄告之:‘却后六日,当共父同出。’至期伺之,果与父相持,浮于江上。郡县表言,为雄立碑,图象其形焉。
陈留董祀妻者,同郡蔡邕之女也,名琰,字文姬。列女后传,琰字昭姬也。博学有才辩,又妙于音律。刘昭幼童传曰:‘邕夜鼓琴,弦绝。琰曰:“第二弦。”邕曰:“偶得之耳。”故断一弦问之,琰曰:“第四弦。”并不差谬。’适河东卫仲道。夫亡无子,归宁于家。兴平中,天下丧乱,文姬为胡骑所获,没于南匈奴左贤王,在胡中十二年,生二子。曹操素与邕善,痛其无嗣,乃遣使者以金璧赎之,而重嫁于祀。
祀为屯田都尉,犯法当死,文姬诣曹操请之。时公卿名士及远方使驿坐者满堂,操谓賔客曰:‘蔡伯喈女在外,今为诸君见之。’及文姬进,蓬首徒行,叩头请罪,音辞清辩,旨甚酸哀,众皆为改容。操曰:‘诚实相矜,然文状已去,柰何?’文姬曰:‘明公厩马万匹,虎士成林,何惜疾足一骑,而不济垂死之命乎!’操感其言,乃追原祀罪。时且寒,赐以头巾履袜。操因问曰:‘闻夫人家先多坟籍,犹能忆识之不?’文姬曰:‘昔亡父赐书四千许卷,流离涂炭,罔有存者。今所诵忆,裁四百余篇耳。’操曰:‘今当使十吏就夫人写之。’文姬曰:‘妾闻男女之别,礼不亲授。礼记曰:‘男女不亲授。’乞给纸笔,真草唯命。’于是缮书送之,文无遗误。
后感伤乱离,追怀悲愤,作诗二章。其辞曰:
  汉季失权柄,董卓乱天常。志欲图篡弑,先害诸贤良。逼迫迁旧邦,拥主以自彊。海内兴义师,欲共讨不祥。卓众来东下,金甲耀日光。平土人脆弱,来兵皆胡羌。猎野围城邑,所向悉破亡。斩冥冥,肝脾为烂腐。所略有万计,不得令屯聚。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语。失意机微闲,辄言毙降虏。要当以亭刃,我曹不活汝。岂复惜性命,不堪其詈骂。或便加棰杖,毒痛参并下。旦则号泣行,夜则悲吟坐。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彼苍者何辜,乃遭此厄祸!边荒与华异,人俗少义理。处所多霜雪,胡风春夏起。翩翩吹我衣,肃肃入我耳。感时念父母,哀叹无穷已。有客从外来,闻之常欢喜。迎问其消息,辄复非郷里。邂逅徼时愿,骨肉来迎己。己得自解免,当复弃儿子。天属缀人心,念别无会期。存亡永乖隔,不忍与之辞。儿前抱我颈,问母欲何之。‘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阿母常仁恻,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柰何不顾思!’见此崩五内,恍惚生狂痴。号泣手抚摩,当发复回疑。兼有同时辈,相送告离别。慕我独得归,哀叫声摧裂。马为立踟蹰,车为不转辙。观者皆歔欷,行路亦呜咽。去去割情恋,遄征日遐迈。悠悠三千里,何时复交会?念我出腹子,匈臆为摧败。既至家人尽,又复无中外。城郭为山林,庭宇生荆艾。白骨不知谁,从横莫覆盖。出门无人声,豺狼号且吠。茕茕对孤景,怛咤糜肝肺。登高远眺望,魂神忽飞逝。奄若寿命尽,旁人相宽大。为复彊视息,虽生何聊赖!托命于新人,竭心自勗厉。流离成鄙贱,常恐复捐废。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
其二章曰:
  嗟薄祜兮遭世患,宗族殄兮门户单。身执略兮入西关,历险阻兮之羌蛮。山谷眇兮路曼曼,眷东顾兮但悲叹。冥当寝兮不能安,冥音暝。饥当食兮不能餐,常流涕兮眦不干,薄志节兮念死难,虽苟活兮无形颜。惟彼方兮远阳精,北方近阴远阳。阴气凝兮雪夏零。沙漠壅兮尘冥冥,有草木兮春不荣。人似禽兮食臭腥,言兜离兮状窈停。兜离,匈奴言语之貌。岁聿暮兮时迈征,夜悠长兮禁门扃。不能寐兮起屏营,登胡殿兮临广庭。玄云合兮翳月星,北风厉兮肃泠泠。胡笳动兮边马鸣,孤雁归兮声嘤嘤。乐人兴兮弹琴筝,音相和兮悲且清。心吐思兮匈愤盈,欲舒气兮恐彼惊,含哀咽兮涕沾颈。家既迎兮当归宁,临长路兮捐所生。儿呼母兮号失声,我掩耳兮不忍听。追持我兮走茕茕,顿复起兮毁颜形。还顾之兮破人情,心怛绝兮死复生。
赞曰:端操有踪,幽闲有容。区明风烈,昭我管彤。妇人之正其节操有踪迹可纪者,及幽都闲婉有礼容者,区别其遗风余烈,以明女史之所记也。管彤,赤管笔,解见皇后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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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八十五‧东夷列传第七十五 王制云:‘东方曰夷。’夷者,柢也,言仁而好生,万物柢地而出。事见风俗通。故天性柔顺,易以道御,至有君子、不死之国焉。山海经曰:‘君子国衣冠带劔,食兽,使二文虎在旁。’外国图曰:‘去琅邪三万里。’山海经又曰:‘不死人在交胫东,其为人黑色,寿不死。’并在东方也。夷有九种,竹书纪年曰‘后芬发即位三年,九夷来御’也。曰畎夷,于夷,方夷,黄夷,白夷,赤夷,玄夷,风夷,阳夷。竹书纪年曰‘后泄二十一年,命畎夷,白夷,赤夷,玄夷,风夷,阳夷。后相即位二年,征黄夷。七年,于夷来賔,后少康即位,方夷来賔’也。故孔子欲居九夷也。
昔尧命羲仲宅嵎夷,曰旸谷,盖日之所出也。孔安国尚书注曰‘东方之地曰嵎夷。旸谷,日之所出也’。夏后氏太康失德,夷人始畔。太康,启之子也。槃于游田,十旬不反,不恤人事,为羿所逐也。自少康已后,世服王化,遂賔于王门,献其乐舞。少康,帝仲康之孙,帝相子也。竹书纪年曰:‘后发即位元年,诸夷賔于王门,诸夷入舞。’桀为暴虐,诸夷内侵,殷汤革命,伐而定之。至于仲丁,蓝夷作寇。仲丁,殷大戊之子也。竹书纪年曰‘仲丁即位,征于蓝夷’也。自是或服或畔,三百余年。武乙衰敝,东夷濅盛,遂分迁淮、岱,渐居中土。武乙,帝庚丁之子,无道,为革囊盛血,仰而射之,命曰‘射天’也。
及武王灭纣,肃慎来献石砮、楛矢。管、蔡畔周,乃招诱夷狄,周公征之,遂定东夷。尚书武王崩,三监及淮夷畔,周公征之,作大诰。又曰,成王既伐管叔、蔡叔,灭淮夷。康王之时,肃慎复至。后徐夷僭号,乃率九夷以伐宗周,西至河上。穆王畏其方炽,乃分东方诸侯,命徐偃王主之。博物志曰:‘徐君宫人娠而生卵,以为不祥,弃于水濵。孤独母有犬名鹄仓,得所弃卵,衔以归母,母覆煖之,遂成小儿,生而偃,故以为名。宫人闻之,乃更录取。长袭为徐君。’尸子曰‘偃王有筋而无骨,故曰偃’也。偃王处潢池东,地方五百里,水经注曰,黄水一名汪水,与泡水合,至沛入泗。自山阳以东,海陵以北,其地当之也。行仁义,陆地而朝者三十有六国。穆王后得骥𫘧之乘,史记曰:‘造父以善御幸于周缪王,得赤骥、盗骊、骅骝、𫘧耳之驷,西巡狩,乐而忘归。’乃使造父御以告楚,令伐徐,一日而至。造父,解见蔡邕传。于是楚文王大举兵而灭之。偃王仁而无权,不忍鬬其人,故致于败。乃北走彭城武原县东山下,百姓随之者以万数,因名其山为徐山。武原,县,故城在今泗州下邳县北。徐山在其东。博物志曰‘徐王妖异不常。武原县东十里,见有徐山石室祠处。偃王沟通陈蔡之闲,得朱弓朱矢,以己得天瑞,自称偃王。穆王闻之,遣使乘驷,一日至楚,伐之。偃王仁,不忍鬬,为楚所败,北走此山’也。厉王无道,淮夷入寇,王命虢仲征之,不克,宣王复命召公伐而平之。毛诗序曰:‘江汉,尹吉甫美宣王也。能兴衰拨乱,命召公平淮夷。’其诗曰:‘江汉浮浮,武夫滔滔。匪安匪游,淮夷来求。王命召虎,式辟四方,彻我土疆。’及幽王淫乱,四夷交侵,至齐桓修霸,攘而郤焉。及楚灵会申,亦来豫盟。左传楚灵王、蔡侯、陈侯、郑伯、许男、淮夷会于申。后越迁琅邪,与共征战,遂陵暴诸夏,侵灭小邦。
秦并六国,其淮、泗夷皆散为民户。陈涉起兵,天下崩溃,燕人卫满避地朝鲜,前书曰‘朝鲜王满,燕人。自始全燕时,尝略属真番、朝鲜,为置吏筑障。汉兴属燕,燕王卢绾反入匈奴,满亡命东走,渡𬇙水,居秦故空地,稍役属朝鲜蛮夷及故燕、齐亡在者,王之,都王险’也。因王其国。百有余岁,武帝灭之,于是东夷始通上京。王莽篡位,貊人寇边。前书莽发高句丽兵当伐胡,不欲行,郡县彊迫之,皆亡出塞,因犯法为寇。州郡归咎于高句丽侯驺,严尤奏言貉人犯法,不从驺起,冝慰安之。建武之初,复来朝贡。时辽东太守祭肜威詟北方,声行海表,于是濊、貊、倭、韩万里朝献,故章、和已后,使聘流通。逮永初多难,始入寇钞;桓、灵失政,渐滋曼焉。
自中兴之后,四夷来賔,虽时有乖畔,而使驿不绝,故国俗风土,可得略记。东夷率皆土著,憙饮酒歌舞,或冠弁衣锦,器用俎豆。所谓中国失礼,求之四夷者也。左传曰,仲尼学鸟名官于郯子,既而告人曰:‘吾闻之,天子失官,学在四夷,其信也。’凡蛮、夷、戎、狄緫名四夷者,犹公、侯、伯、子、男皆号诸侯云。
夫余国,在玄菟北千里。南与高句骊,东与挹娄,西与鲜卑接,北有弱水。地方二千里,本濊地也。
初,北夷索离国王出行,‘索’或作‘橐’,音度洛反。其侍儿于后妊身,妊音人鸩反。王还,欲杀之。侍儿曰:‘前见天上有气,大如鸡子,来降我,因以有身。’王囚之,后遂生男。王令置于豕牢,牢,圈也。豕以口气嘘之,不死。复徙于马兰,兰即栏也。马亦如之。王以为神,乃听母收养,名曰东明。东明长而善射,王忌其猛,复欲杀之。东明奔走,南至掩 3d32.gif 水,今高丽中有盖斯水,疑此水是也。以弓击水,鱼鳖皆聚浮水上,东明乘之得度,因至夫余而王之焉。于东夷之域,最为平敞,土冝五谷。出名马、赤玉、貂豽,豽似豹,无前足,音奴八反。大珠如酸枣。以员栅为城,有宫室、仓库、牢狱。其人麤大彊勇而谨厚,不为寇钞。以弓矢刀矛为兵。以六畜名官,有马加、牛加、狗加,其邑落皆主属诸加。食饮用俎豆,会同拜爵洗爵,揖让升降。以腊月祭天,大会连日,饮食歌舞,名曰‘迎鼓’。是时断刑狱,解囚徒。有军事亦祭天,杀牛,以蹄占其吉凶。魏志曰:‘牛蹄解者为凶,合者为吉。’行人无昼夜,好歌吟,音声不绝。其俗用刑严急,被诛者皆没其家人为奴婢。盗一责十二。男女淫皆杀之,尤治恶妒妇,既杀,复尸于山上。兄死妻嫂。死则有椁无棺。杀人殉葬,多者以百数。其王葬用玉匣,汉朝常豫以玉匣付玄菟郡,王死则迎取以葬焉。
建武中,东夷诸国皆来献见。二十五年,夫余王遣使奉贡,光武厚荅报之,于是使命岁通。至安帝永初五年,夫余王始将步骑七八千人寇钞乐浪,杀伤吏民,后复归附。永宁元年,乃遣嗣子尉仇台诣阙贡献,天子赐尉仇台印绶金彩。顺帝永和元年,其王来朝京师,帝作黄门鼓吹、角抵戏以遣之。桓帝延熹四年,遣使朝贺贡献。永康元年,王夫台将二万余人寇玄菟,玄菟太守公孙域击破之,斩首千余级。至灵帝熹平三年,复奉章贡献。夫余本属玄菟,献帝时,其王求属辽东云。
挹娄,古肃慎之国也。在夫余东北千余里,东濵大海,南与北沃沮接,不知其北所极。土地多山险。人形似夫余,而言语各异。有五谷、麻布,出赤玉、好貂。无君长,其邑落各有大人。处于山林之闲,土气极寒,常为穴居,以深为贵,大家至接九梯。好养豕,食其肉,衣其皮。冬以豕膏涂身,厚数分,以御风寒。夏则裸袒,以尺布蔽其前后。其人臭秽不絜,作厕于中,圜之而居。自汉兴已后,臣属夫余。种众虽少,而多勇力,处山险,又善射,发能入人目。弓长四尺,力如弩。矢用楛,长一尺八寸,青石为镞,镞皆施毒,中人即死。便乘船,好寇盗,邻国畏患,而卒不能服。东夷夫余饮食类此皆用俎豆,唯挹娄独无,法俗最无纲纪者也。
高句骊,在辽东之东千里,南与朝鲜、濊貊,东与沃沮,北与夫余接。地方二千里,多大山深谷,人随而为居。少田业,力作不足以自资,故其俗节于饮食,而好修宫室。东夷相传以为夫余别种,故言语法则多同,而跪拜曳一脚,行步皆走。凡有五族,有消奴部,绝奴部,顺奴部,灌奴部,桂娄部。案今高骊五部:一曰内部,一名黄部,即桂娄部也;二曰北部,一名后部,即绝奴部也;三曰东部,一名左部,即顺奴部也;四曰南部,一名前部,即灌奴部也;五曰西部,一名右部,即消奴部也。本消奴部为王,稍微弱,后桂娄部代之。其置官,有相加、对卢、沛者、古邹大加、古邹大加,高骊掌賔客之官,如鸿胪也。主簿、优台、使者、帛衣先人。武帝灭朝鲜,以高句骊为县,前书元封中,定朝鲜为真番、临屯、乐浪、玄菟四郡。使属玄菟,赐鼓吹伎人。其俗淫,皆絜净自憙,暮夜辄男女群聚为倡乐。好祠鬼神、社稷、零星,前书音义:‘龙星左角曰天田,则农祥也。辰日祠以牛,号曰零星。’风俗通曰‘辰之神为灵星’,故以辰日祠于东南也。以十月祭天大会,名曰‘东盟’。其国东有大穴,号禭神,亦以十月迎而祭之。其公会衣服皆锦绣,金银以自饰。大加、主簿皆著帻,如冠帻而无后;其小加著折风,形如弁。无牢狱,有罪,诸加评议便杀之,没入妻子为奴婢。其昏姻皆就妇家,生子长大,然后将还,便稍营送终之具。金银财币尽于厚葬,积石为封,亦种松柏。其人性凶急,有气力,习战鬬,好寇钞,沃沮、东濊皆属焉。
句骊一名貊耳。有别种,依小水为居,因名曰小水貊。出好弓,所谓‘貊弓’是也。魏氏春秋曰:‘辽东郡西安平县北,有小水南流入海,句骊别种因名之小水貊。’
王莽初,发句骊兵以伐匈奴,其人不欲行,彊迫遣之,皆亡出塞为寇盗。辽西大尹田谭追击,战死。莽令其将严尤击之,诱句骊侯驺入塞,斩之,传首长安。莽大说,更名高句骊王为下句骊侯,于是貊人寇边愈甚。建武八年,高句骊遣使朝贡,光武复其王号。二十三年冬,句骊蚕支落大加戴升等万余口诣乐浪内属。二十五年春,句骊寇右北平、渔阳、上谷、太原,而辽东太守祭肜以恩信招之,皆复款塞。
后句骊王宫生而开目能视,国人怀之,及长勇壮,数犯边境。和帝元兴元年春,复入辽东,寇略六县,太守耿夔击破之,斩其渠帅。安帝永初五年,宫遣使贡献,求属玄菟。元初五年,复与濊貊寇玄菟,攻华丽城。华丽,县,属乐浪郡。建光元年春,幽州刺史冯焕、玄菟太守姚光、辽东太守蔡讽等将兵出塞击之,捕斩濊貊渠帅,获兵马财物。宫乃遣嗣子遂成将二千余人逆光等,遣使诈降;光等信之,遂成因据险阸以遮大军,而潜遣三千人攻玄菟、辽东,焚城郭,杀伤二千余人。于是发广阳、渔阳、右北平、涿郡属国三千余骑同救之,而貊人已去。夏,复与辽东鲜卑八千余人攻辽队,县名,属辽东郡也。杀略吏人。蔡讽等追击于新昌,战殁,功曹耿耗、兵曹掾龙端、兵马掾公孙酺以身捍讽,俱没于陈,死者百余人。秋,宫遂率马韩、濊貊数千骑围玄菟。夫余王遣子尉仇台将二万余人,与州郡并力讨破之,斩首五百余级。
是岁宫死,子遂成立。姚光上言欲因其丧发兵击之,议者皆以为可许。尚书陈忠曰:‘宫前桀黠,光不能讨,死而击之,非义也。冝遣吊问,因责让前罪,赦不加诛,取其后善。’安帝从之。明年,遂成还汉生口,诣玄菟降。诏曰:‘遂成等桀逆无状,当斩断葅醢,以示百姓,幸会赦令,乞罪请降。鲜卑、濊貊连年寇钞,驱略小民,动以千数,而裁送数十百人,非向化之心也。自今已后,不与县官战鬬而自以亲附送生口者,皆与赎直,缣人四十匹,小口半之。’
遂成死,子伯固立。其后濊貊率服,东垂少事。顺帝阳嘉元年,置玄菟郡屯田六部。质、桓之闲,复犯辽东西安平,杀带方令,郡国志西安平、带方,县,并属辽东郡。掠得乐浪太守妻子。建宁二年,玄菟太守耿临讨之,斩首数百级,伯固降服,乞属玄菟云。
东沃沮在高句骊盖马大山之东,盖马,县名,属玄菟郡。其山在今平壤城西。平壤即王险城也。东濵大海;北与挹娄、夫余,南与濊貊接。其地东西夹,南北长,夹音狭。可折方千里。土肥美,背山向海,冝五谷,善田种,有邑落长帅。人性质直彊勇,便持矛步战。言语、食饮、居处、衣服有似句骊。其葬,作大木椁,长十余丈,开一头为户,新死者先假埋之,令皮肉尽,乃取骨置椁中。家人皆共一椁,刻木如生,随死者为数焉。
武帝灭朝鲜,以沃沮地为玄菟郡。后为夷貊所侵,徙郡于高句骊西北,更以沃沮为县,属乐浪东部都尉。至光武罢都尉官,后皆以封其渠帅,为沃沮侯。其土迫小,介于大国之间,遂臣属句骊。句骊复置其中大人,遂为使者,以相监领,贵其租税、貂布鱼盐、海中食物,发美女为婢妾焉。
又有北沃沮,一名置沟娄,去南沃沮八百余里。其俗皆与南同。界南接挹娄。挹娄人憙乘船寇抄,北沃沮畏之,每夏辄臧于岩穴,至冬船道不通,乃下居邑落。其耆老言,尝于海中得一布衣,其形如中人衣,而两袖长三丈。又于岸际见一人乘破船,顶中复有面,与语不通,不食而死。又说海中有女国,无男人。或传其国有神井,窥之辄生子云。魏志曰,毌丘俭遣王颀追句骊王宫,穷沃沮东界,问其耆老所传云。
濊北与高句骊、沃沮,南与辰韩接,东穷大海,西至乐浪。濊及沃沮、句骊,本皆朝鲜之地也。昔武王封箕子于朝鲜,箕子敎以礼义田蚕,又制八条之敎。前书曰,箕子敎以八条者,相杀者以当时偿杀,相伤者以谷偿,相盗者男没入为其家奴,女子为婢,欲自赎者人五十万。音义曰:‘八条不具见也。’其人终不相盗,无门户之闭。妇人贞信。饮食以笾豆。其后四十余世,至朝鲜侯准,自称王。汉初大乱,燕、齐、赵人往避地者数万口,而燕人卫满击破准而自王朝鲜,传国至孙右渠。元朔元年,武帝年也。濊君南闾等畔右渠,率二十八万口诣辽东内属,武帝以其地为苍海郡,数年乃罢。至元封三年,灭朝鲜,分置乐浪、临屯、玄菟、真番四郡。番音潘。至昭帝始元五年,罢临屯、真番,以并乐浪、玄菟。玄菟复徙居句骊。自单单大领已东,沃沮、濊貊悉属乐浪。后以境土广远,复分领东七县,置乐浪东部都尉。自内属已后,风俗稍薄,法禁亦浸多,至有六十余条。建武六年,省都尉官,遂弃领东地,悉封其渠帅为县侯,皆岁时朝贺。
无大君长,其官有侯、邑君、三老。耆旧自谓与句骊同种,言语法俗大抵相类。其人性愚悫,少嗜欲,不请匄。男女皆衣曲领。其俗重山川,山川各有部界,不得妄相干涉。同姓不昏。多所忌讳,疾病死亡,辄捐弃旧宅,更造新居。知种麻,养蚕,作绵布。晓候星宿,豫知年岁丰约。常用十月祭天,昼夜饮酒歌舞,名之为‘舞天’。又祠虎以为神。邑落有相侵犯者,辄相罚,责生口牛马,名之为‘责祸’。杀人者偿死。少寇盗。能步战,作矛长三丈,或数人共持之。乐浪檀弓出其地。又多文豹,有果下马,高三尺,乘之可于果树下行。海出班鱼,使来皆献之。
韩有三种:一曰马韩,二曰辰韩,三曰弁辰。马韩在西,有五十四国,其北与乐浪,南与倭接。辰韩在东,十有二国,其北与濊貊接。弁辰在辰韩之南,亦十有二国,其南亦与倭接。凡七十八国,伯济是其一国焉。大者万余户,小者数千家,各在山海闲,地合方四千余里,东西以海为限,皆古之辰国也。马韩最大,共立其种为辰王,都目支国,尽王三韩之地。其诸国王先皆是马韩种人焉。
马韩人知田蚕,作绵布。出大栗如梨。有长尾鸡,尾长五尺。邑落杂居,亦无城郭。作土室,形如冢,开户在上。不知跪拜。无长幼男女之别。不贵金宝锦 262fa.gif ,不知骑乘牛马,唯重璎珠,以缀衣为饰,及县颈垂耳。大率皆魁头露紒,魁头犹科头也,谓以发萦绕成科结也。紒音计。布袍草履。其人壮勇,少年有筑室作力者,辄以绳贯脊皮,缒以大木,嚾呼为健。常以五月田竟祭鬼神,昼夜酒会,群聚歌舞,舞辄数十人相随蹋地为节。十月农功毕,亦复如之。诸国邑各以一人主祭天神,号为‘天君’。又立苏涂,魏志曰:‘诸国各有别邑,为苏涂,诸亡逃至其中,皆不还之。苏涂之义,有似浮屠。’建大木以县铃鼓,事鬼神。其南界近倭,亦有文身者。
辰韩,耆老自言秦之亡人,避苦役,适韩国,马韩割东界地与之。其名国为邦,弓为弧,贼为寇,行酒为行觞,相呼为徒,有似秦语,故或名之为秦韩。有城栅屋室。诸小别邑,各有渠帅,大者名臣智,次有俭侧,次有樊只,次有杀奚,次有邑借。皆其官名。土地肥美,冝五谷。知蚕桑,作缣布。乘驾牛马。嫁娶以礼。行者让路。国出铁,濊、倭、马韩并从巿之。凡诸贸易,皆以铁为货。俗憙歌舞饮酒鼓瑟。儿生欲令其头扁,皆押之以石。扁音补典反。
弁辰与辰韩杂居,城郭衣服皆同,言语风俗有异。其人形皆长大,美发,衣服絜清。而刑法严峻。其国近倭,故颇有文身者。
初,朝鲜王准为卫满所破,乃将其余众数千人走入海,攻马韩,破之,自立为韩王。准后灭绝,马韩人复自立为辰王。建武二十年,韩人廉斯人苏马𬤊等诣乐浪贡献。廉斯,邑名也。𬤊音是。光武封苏马𬤊为汉廉斯邑君,使属乐浪郡,四时朝谒。灵帝末,韩、濊并盛,郡县不能制,百姓苦乱,多流亡入韩者。
马韩之西,海岛上有州胡国。其人短小,髡头,衣韦衣,有上无下。好养牛豕。乘船往来,货市韩中。
倭在韩东南大海中,依山岛为居,凡百余国。自武帝灭朝鲜,使驿通于汉者三十许国,国皆称王,世世传统。其大倭王居邪马台国。案:今名邪摩堆,音之讹也。乐浪郡徼,去其国万二千里,去其西北界拘邪韩国七千余里。其地大较在会稽东冶之东,与朱崖、儋耳相近,故其法俗多同。
土冝禾稻、麻纻、蚕桑,知织绩为缣布。出白珠、青玉。其山有丹土。气温暖,冬夏生菜茹。无牛马虎豹羊鹊。‘鹊’或作‘鸡’。其兵有矛、楯、木弓,竹矢或以骨为镞。男子皆黥面文身,以其文左右大小别尊卑之差。其男衣皆横幅结束相连。女人被发屈紒,衣如单被,贯头而著之;并以丹朱坋身,说文曰:‘坋,尘也。’音蒲顿反。如中国之用粉也。有城栅屋室。父母兄弟异处,唯会同男女无别。饮食以手,而用笾豆。俗皆徒跣,以蹲踞为恭敬。人性嗜酒。多寿考,至百余岁者甚众。国多女子,大人皆有四五妻,其余或两或三。女人不淫不妒。又俗不盗窃,少争讼。犯法者没其妻子,重者灭其门族。其死停丧十余日,家人哭泣,不进酒食,而等类就歌舞为乐。灼骨以卜,用决吉凶。行来度海,令一人不栉沐,不食肉,不近妇人,名曰‘持衰’。若在涂吉利,则雇以财物;如病疾遭害,以为持衰不谨,便共杀之。
建武中元二年,倭奴国奉贡朝贺,使人自称大夫,倭国之极南界也。光武赐以印绶。安帝永初元年,倭国王帅升等献生口百六十人,愿请见。
桓、灵闲,倭国大乱,更相攻伐,历年无主。有一女子名曰卑弥呼,年长不嫁,事鬼神道,能以妖惑众,于是共立为王。侍婢千人,少有见者,唯有男子一人给饮食,传辞语。居处宫室楼观城栅,皆持兵守卫。法俗严峻。
自女王国东度海千余里至拘奴国,虽皆倭种,而不属女王。自女王国南四千余里至朱儒国,人长三四尺。自朱儒东南行船一年,至裸国、黑齿国,使驿所传,极于此矣。
会稽海外有东鳀人,鳀音达奚反。分为二十余国。又有夷洲及澶洲。传言秦始皇遣方士徐福将童男女数千人入海,事见史记。求蓬莱神仙不得,徐福畏诛不敢还,遂止此洲,世世相承,有数万家。人民时至会稽市。会稽东冶县人有入海行遭风,流移至澶洲者。所在绝远,不可往来。沈莹临海水土志曰‘夷洲在临海东南,去郡二千里。土地无霜雪,草木不死。四面是山谿。人皆髡发穿耳,女人不穿耳。土地饶沃,既生五谷,又多鱼肉。有犬。尾短如麕尾状。此夷舅姑子妇卧息共一大床,略不相避。地有铜铁,唯用鹿格为矛以战鬬,摩砺青石以作矢镞。取生鱼肉杂贮大瓦器中,以盐卤之,历月所日,乃啖食之,以为上肴’也。
论曰:昔箕子违衰殷之运,避地朝鲜。始其国俗未有闻也,及施八条之约,使人知禁,遂乃邑无淫盗,门不夜扃,扃,关也。回顽薄之俗,就宽略之法,行数百千年,故东夷通以柔谨为风,异乎三方者也。苟政之所畅,则道义存焉。仲尼怀愤,以为九夷可居。或疑其陋。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亦徒有以焉尔。其后遂通接商贾,渐交上国。而燕人卫满扰杂其风,扰,乱也。于是从而浇异焉。老子曰:‘法令滋章,盗贼多有。’若箕子之省简文条而用信义,其得圣贤作法之原矣!
赞曰:宅是嵎夷,曰乃旸谷。巢山潜海,厥区九族。嬴末纷乱,燕人违难。谓卫满也。杂华浇本,遂通有汉。卫满入朝鲜,既杂华夏之风,又浇薄其本化,以至通于汉也。眇眇偏译,偏,远也。或从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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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八十六‧南蛮西南夷列传第七十六 昔高辛氏有犬戎之寇,高辛,帝喾。帝患其侵暴,而征伐不克。乃访募天下,有能得犬戎之将吴将军头者,购黄金千镒,邑万家,又妻以少女。时帝有畜狗,其毛五采,名曰槃瓠。魏略曰:‘高辛氏有老妇,居王室,得耳疾,挑之,乃得物大如茧。妇人盛瓠中,覆之以槃,俄顷化为犬,其文五色,因名槃瓠。’下令之后,槃瓠遂衔人头造阙下,群臣怪而诊之,诊,候视也。乃吴将军首也。帝大喜,而计槃瓠不可妻之以女,又无封爵之道,议欲有报而未知所冝。女闻之,以为帝皇下令,不可违信,因请行。帝不得已,乃以女配槃瓠。槃瓠得女,负而走入南山,止石室中。所处险绝,人迹不至。今辰州卢溪县西有武山。黄闵武陵记曰:‘山高可万仞。山半有槃瓠石室,可容数万人。中有石床,槃瓠行迹。’今案:山窟前有石羊、石兽,古迹竒异尤多。望石窟大如三闲屋,遥见一石仍似狗形,蛮俗相传,云是槃瓠像也。于是女解去衣裳,为仆鉴之结,著独力之衣。仆鉴,独力,皆未详。流俗本或有改‘鉴’字为‘竖’者,妄穿凿也。结音髻。帝悲思之,遣使寻求,辄遇风雨震晦,使者不得进。经三年,生子一十二人,六男六女。槃瓠死后,因自相夫妻。织绩木皮,染以草实,好五色衣服,制裁皆有尾形。干宝晋纪曰:‘武陵、长沙、庐江郡夷,槃瓠之后也。杂处五溪之内。槃瓠凭山阻险,每每常为害。糅杂鱼肉,叩槽而号,以祭槃瓠。俗称“赤髀横裙”,即其子孙。’其母后归,以状白帝,于是使迎致诸子。衣裳班兰,语言侏离,侏离,蛮夷语声也。好入山壑,不乐平旷。帝顺其意,赐以名山广泽。其后滋蔓,号曰蛮夷。外痴内黠,安土重旧。以先父有功,母帝之女,田作贾贩,无关梁符传,租税之赋。优宠之,故蠲其赋役也。荆州记曰:‘沅陵县居酉口,有上就、武阳二郷,唯此是槃瓠子孙,狗种也。二郷在武溪之北。’有邑君长,皆赐印绶,冠用獭皮。名渠帅曰精夫,相呼为姎徒。说文曰:‘姎,女人自称,我也。’音乌朗反。此已上并见风俗通也。今长沙武陵蛮是也。
其在唐虞,与之要质,故曰要服。夏商之时,渐为边患。逮于周世,党众弥盛。宣王中兴,乃命方叔南伐蛮方,诗人所谓‘蛮荆来威’者也。又曰:‘蠢尔蛮荆,大邦为仇。’毛诗小雅序曰‘采苡,宣王南征也’。‘薄言采苡,于彼新田。显允方叔,振旅阗阗。蠢尔蛮荆,大邦为仇’注云:‘方叔卿士,命而为将也。’明其党众繁多,是以抗敌诸夏也。
平王东迁,蛮遂侵暴上国。晋文侯辅政,乃率蔡共侯击破之。晋文侯仇也。至楚武王时,蛮与罗子共败楚师,杀其将屈瑕。左传‘楚屈瑕伐罗及鄢,乱次以济,其水遂无次,且不设备,罗与卢戎两军之,大败之。莫敖缢于荒谷,群帅囚于冶父’也。庄王初立,庄王名旅,穆王之子。民饥兵弱,复为所寇。楚师既振,然后乃服,自是遂属于楚。鄢陵之役,蛮与恭王合兵击晋。左传晋楚战于鄢陵。晋郤至曰‘楚二卿相恶,王卒以旧,郑陈而不整,蛮军而不陈’也。及吴起相悼王,南并蛮越,遂有洞庭、苍梧。秦昭王使白起伐楚,略取蛮夷,始置黔中郡。汉兴,改为武陵。黔中故城在今辰州沅陵县西。岁令大人输布一匹,小口二丈,是谓賨布。说文曰:‘南蛮赋也。’賨,才冬反。虽时为寇盗,而不足为郡国患。
光武中兴,武陵蛮夷特盛。建武二十三年,精夫相单程等据其险隘,大寇郡县。遣武威将军刘尚发南郡、长沙、武陵兵万余人,乘船溯沅水入武谿击之。沅水出牂柯故且兰东北,经辰州、潭州、岳州,经洞庭湖入江也。尚轻敌入险,山深水疾,舟船不得上。蛮氏知尚粮少入远,又不晓道径,遂屯聚守险。尚食尽引还,蛮縁路徼战,尚军大败,悉为所没。二十四年,相单程等下攻临沅,遣谒者李嵩、中山太守马成击之,不能克。明年春,遣伏波将军马援、中郎将刘匡、马武、孙永等,将兵至临沅,击破之。单程等饥困乞降,会援病卒,谒者宗均听悉受降。为置吏司,群蛮遂平。
肃宗建初元年,武陵澧中蛮陈从等反叛,入零阳蛮界。零阳,县,属武陵郡。零阳,县,属武陵郡。其冬,零阳蛮五里精夫为郡击破从,从等皆降。三年冬,溇中蛮覃儿健等复反,溇,水名,源出今澧州崇义县也。攻烧零阳、作唐、孱陵界中。作唐,县,属武陵郡。孱陵,县,故城在今荆州公安县西南。孱音仕颜反。明年春,发荆州七郡及汝南、颍川弛刑徒吏士五千余人,拒守零阳,募充中五里蛮精夫不叛者四千人,击澧中贼。充,县,属武陵郡。充音冲。五年春,覃儿健等请降,不许。郡因进兵与战于宏下,大破之,斩儿健首,余皆弃营走还溇中,复遣乞降,乃受之。于是罢武陵屯兵,赏赐各有差。
和帝永元四年冬,溇中、澧中蛮潭戎等反,燔烧邮亭,杀略吏民,郡兵击破降之。安帝元初二年,澧中蛮以郡县徭税失平,怀怨恨,遂结充中诸种二千余人,攻城杀长吏。州郡募五里蛮六亭兵追击破之,皆散降。赐五里、六亭渠帅金帛各有差。明年秋,溇中、澧中蛮四千人并为盗贼。又零陵蛮羊孙、陈汤等千余人,零陵,县,属零陵郡也。著赤帻,称将军,烧官寺,抄掠百姓。州郡募善蛮讨平之。
顺帝永和元年,武陵太守上书,以蛮夷率服,可比汉人,增其租赋。议者皆以为可。尚书令虞诩独奏曰:‘自古圣王不臣异俗,非德不能及,威不能加,知其兽心贪婪,难率以礼。是故羇縻而绥抚之,附则受而不逆,叛则弃而不追。先帝旧典,贡税多少,所由来乆矣。今猥增之,必有怨叛。计其所得,不偿所费,必有后悔。’帝不从。其冬澧中、溇中蛮果争贡布非旧约,遂杀郷吏,举种反叛。明年春,蛮二万人围充城,八千人寇夷道。遣武陵太守李进讨破之,斩首数百级,余皆降服。进乃简选良吏,得其情和。在郡九年,梁太后临朝,下诏增进秩二千石,赐钱二十万。桓帝元嘉元年秋,武陵蛮詹山等四千余人反叛,拘执县令,屯结深山。至永兴元年,太守应奉以恩信招诱,皆悉降散。
永寿三年十一月,长沙蛮反叛,屯益阳。至延熹三年秋,遂抄掠郡界,众至万余人,杀伤长吏。又零陵蛮入长沙。冬,武陵蛮六千余人寇江陵,荆州刺史刘度、谒者马睦、南郡太守李肃皆奔走。肃主簿胡爽扣马首谏曰:‘蛮夷见郡无儆备,故敢乘闲而进。明府为国大臣,连城千里,举旄鸣鼓,应声十万,奈何委符守之重,而为逋逃之人乎!’肃拔刃向爽曰:‘掾促去!太守今急,何暇此计。’爽抱马固谏,肃遂杀爽而走。帝闻之,征肃弃巿,度、睦减死一等,复爽门闾,拜家一人为郎。于是以右校令度尚为荆州刺史,讨长沙贼,平之。又遣车骑将军冯绲讨武陵蛮,并皆降散。军还,贼复寇桂阳,太守廖析奔走。廖音力吊反。武陵蛮亦更攻其郡,太守陈奉率吏人击破之,斩首三千余级,降者二千余人。至灵帝中平三年,武陵蛮复叛,寇郡界,州郡击破之。
礼记称‘南方曰蛮,雕题交阯’。其俗男女同川而浴,故曰交阯。题,额也。雕之,谓刻其肌以丹青涅也。其西有啖人国,生首子辄解而食之,谓之冝弟。味旨,则以遗其君,君喜而赏其父。取妻美,则让其兄。今乌浒人是也。万震南州异物志曰:‘乌浒,地名也。在广州之南,交州之北。恒出道闲伺候行旅,辄出击之。利得人食之,不贪其财货,并以其肉为肴葅,又取其髑髅破之以饮酒。以人掌趾为珎异,以食长老。’
交阯之南有越裳国。周公居摄六年,制礼作乐,天下和平,越裳以三象重译而献白雉,曰:‘道路悠远,山川岨深,音使不通,故重译而朝。’成王以归周公。公曰:‘德不加焉,则君子不飨其质;质亦贽也。政不施焉,则君子不臣其人。吾何以获此赐也!’其使请曰:‘吾受命吾国之黄耇尔雅曰:‘黄发,鲐背,耇老,寿也。’曰:“乆矣,天之无烈风雷雨,尚书大传作‘别风注雨’。意者中国有圣人乎?有则盍往朝之。”’周公乃归之于王,事见尚书大传。称先王之神致,以荐于宗庙。周德既衰,于是稍绝。
及楚子称霸,朝贡百越。秦并天下,威服蛮夷,始开领外,置南海、桂林、象郡。汉兴,尉佗自立为南越王,传国五世。前书南粤王赵佗,真定人也。秦时为南海尉。佗孙胡,胡子婴齐,婴齐子兴也。至武帝元鼎五年,遂灭之,分置九郡,交阯刺史领焉。其珠崖、儋耳二郡在海洲上,东西千里,南北五百里。其渠帅贵长耳,皆穿而缒之,垂肩三寸。武帝末,珠崖太守会稽孙幸调广幅布献之,蛮不堪役,遂攻郡杀幸。幸子豹合率善人还复破之,自领郡事,讨击余党,连年乃平。豹遣使封还印绶,上书言状,制诏即以豹为珠崖太守。即,就也。威政大行,献命岁至。中国贪其珍赂,渐相侵侮,故率数岁一反。元帝初元三年,遂罢之。凡立郡六十五岁。
逮王莽辅政,元始二年,日南之南黄支国来献犀牛。凡交阯所统,虽置郡县,而言语各异,重译乃通。人如禽兽,长幼无别。项髻徒跣,为髻于项上也。以布贯头而著之。后颇徙中国罪人,使杂居其间,乃稍知言语,渐见礼化。
光武中兴,锡光为交阯,任延守九真,于是敎其耕稼,制为冠履,初设媒娉,始知姻娶,建立学校,导之礼义。
建武十二年,九真徼外蛮里张游,里,蛮之别号,今呼为俚人。率种人慕化内属,封为归汉里君。明年,南越徼外蛮夷献白雉、白菟。至十六年,交阯女子征侧及其妹征贰反,攻郡。征侧者,麊泠县雒将之女也。麊音莫支反。泠音零。嫁为朱 4cd2.gif 人诗索妻,甚雄勇。交阯太守苏定以法绳之,侧忿,故反。于是九真、日南、合浦蛮里皆应之,凡略六十五城,自立为王。交阯刺史及诸太守仅得自守。光武乃诏长沙、合浦、交阯具车船,修道桥,通障谿,储粮谷。十八年,遣伏波将军马援、楼船将军段志,发长沙、桂阳、零陵、苍梧兵万余人讨之。明年夏四月,援破交阯,斩征侧、征贰等,余皆降散。进击九真贼都阳等,破降之。徙其渠帅三百余口于零陵。于是领表悉平。
肃宗元和元年,日南徼外蛮夷究不事人邑豪献生犀、白雉。究不事人,蛮夷别号也。和帝永元十二年夏四月,日南、象林蛮夷二千余人寇掠百姓,燔烧官寺,郡县发兵讨击,斩其渠帅,余众乃降。于是置象林将兵长史,以防其患。安帝永初元年,九真徼外夜郎蛮夷举土内属,开境千八百四十里。元初二年,苍梧蛮夷反叛,明年,遂招诱郁林、合浦蛮汉数千人攻苍梧郡。邓太后遣侍御史任逴奉诏赦之,逴音卓。贼皆降散。延光元年,九真徼外蛮贡献内属。三年,日南徼外蛮复来内属。顺帝永建六年,日南徼外叶调王便遣使贡献,帝赐调便金印紫绶。
永和二年,日南、象林徼外蛮夷区怜等数千人攻象林县,烧城寺,杀长吏。交阯刺史樊演发交阯、九真二郡兵万余人救之。兵士惮远役,遂反,攻其府。二郡虽击破反者,而贼埶转盛。会侍御史贾昌使在日南,即与州郡并力讨之,不利,遂为所攻。围岁余而兵谷不继,帝以为忧。明年,召公卿百官及四府掾属,问其方略,皆议遣大将,发荆、杨、兖、豫四万人赴之。大将军从事中郎李固駮曰:‘若荆、杨无事,发之可也。今二州盗贼槃结不散,武陵、南郡蛮夷未辑,长沙、桂阳数被征发,如复扰动,必更生患。其不可一也。又兖、豫之人卒被征发,远赴万里,无有还期,诏书迫促,必致叛亡。其不可二也。南州水土温暑,加有瘴气,致死亡者十必四五。其不可三也。远涉万里,士卒疲劳,比至领南,不复堪鬬。其不可四也。军行三十里为程,而去日南九千余里,三百日乃到,计人禀五升,古升小,故曰五升也。用米六十万斛,不计将吏驴马之食,但负甲自致,费便若此。其不可五也。设军到所在,死亡必众,既不足御敌,当复更发,此为刻割心腹以补四支。其不可六也。九真、日南相去千里,发其吏民,犹尚不堪,何况乃苦四州之卒,以赴万里之艰哉!其不可七也。前中郎将尹就讨益州叛羌,益州谚曰:“虏来尚可,尹来杀我。”后就征还,以兵付刺史张乔。乔因其将吏,旬月之闲,破殄寇虏。此发将无益之效,州郡可任之验也。冝更选有勇略仁惠任将帅者,以为刺史、太守,悉使共住交阯。今日南兵单无谷,守既不足,战又不能。可一切徙其吏民北依交阯,事静之后,乃命归本。还募蛮夷,使自相攻,转输金帛,以为其资。有能反闲致头首者,许以封侯列土之赏。故并州刺史长沙祝良,性多勇决,又南阳张乔,前在益州有破虏之功,皆可任用。昔太宗就加魏尚为云中守,前书曰,槐里人魏尚为云中守,以斩首捕虏上功不实免。冯唐言之于文帝,帝令唐持节赦尚,复以为云中守。哀帝即拜龚舍为太山太守。前书曰,舍字君倩。初征为谏大夫,病免;复征为博士,又病去。顷之,哀帝遣使即楚拜舍为太山太守也。冝即拜良等,便道之官。’四府悉从固议,即拜祝良为九真太守,张乔为交阯刺史。乔至,开示慰诱,并皆降散。良到九真,单车入贼中,设方略,招以威信,降者数万人,皆为良筑起府寺。由是岭外复平。
建康元年,日南蛮夷千余人复攻烧县邑,遂扇动九真,与相连结。交阯刺史九江夏方开恩招诱,贼皆降服。时梁太后临朝,美方之功,迁为桂阳太守。桓帝永寿三年,居风令贪暴无度,县人朱达等及蛮夷相聚,攻杀县令,众至四五千人,进攻九真,九真太守儿式战死。儿音五兮反。诏赐钱六十万,拜子二人为郎。遣九真都尉魏朗讨破之,斩首二千级,渠帅犹屯据日南,众转彊盛。延熹三年,诏复拜夏方为交阯刺史。方威惠素著,日南宿贼闻之,二万余人相率诣方降。灵帝建宁三年,郁林太守谷永以恩信招降乌浒人十余万内属,皆受冠带,开置七县。熹平二年冬十二月,日南徼外国重译贡献。光和元年,交阯、合浦乌浒蛮反叛,招诱九真、日南,合数万人,攻没郡县。四年,刺史朱儁击破之。六年,日南徼外国复来贡献。
巴郡南郡蛮,本有五姓:巴氏,樊氏,瞫氏,音审。相氏,郑氏。皆出于武落锺离山。代本曰‘廪君之先,故出巫诞’也。其山有赤黑二穴,巴氏之子生于赤穴,四姓之子皆生黑穴。未有君长,俱事鬼神,乃共掷劔于石穴,约能中者,奉以为君。巴氏子务相乃独中之,众皆叹。又令各乘土船,约能浮者,当以为君。余姓悉沈,唯务相独浮。因共立之,是为廪君。乃乘土船,从夷水至盐阳。荆州图副曰:‘夷陵县西有温泉。古老相传,此泉元出盐,于今水有盐气。县西一独山有石穴,有二大石并立穴中,相去可一丈,俗名为阴阳石。阴石常湿,阳石常燥。’盛弘之荆州记曰:‘昔廪君浮夷水,射盐神于阳石之上。案今施州清江县水一名盐水,源出清江县西都亭山。’水经云:‘夷水别出巴郡鱼复县。’注云:‘水色清,照十丈,分沙石。蜀人见澄清,因名清江也。’盐水有神女,谓廪君曰:‘此地广大,鱼盐所出,愿留共居。’廪君不许。盐神暮辄来取宿,旦即化为虫,与诸虫群飞,掩蔽日光,天地晦冥。积十余日,廪君思其便,因射杀之,天乃开明。廪君于是君乎夷城,此已上并见代本也。四姓皆臣之。廪君死,魂魄世为白虎。巴氏以虎饮人血,遂以人祠焉。
及秦惠王并巴中,以巴氏为蛮夷君长,世尚秦女,其民爵比不更,有罪得以爵除。其君长岁出赋二千一十六钱,三岁一出义赋千八百钱。其民户出幏布八丈二尺,鸡羽三十𬭤。说文:‘幏,南郡蛮夷布也。’音公亚反。毛诗:‘四𬭤既均。’仪礼:‘矢𬭤一乘。’郑玄曰:‘𬭤犹候也,候物而射之也。’三十𬭤,一百四十九。俗本‘幏’作‘蒙’,‘𬭤’作‘镞’者,并误也。汉兴,南郡太守靳彊请一依秦时故事。
至建武二十三年,南郡潳山蛮雷迁等始反叛,潳音屠。寇掠百姓,遣武威将军刘尚将万余人讨破之,徙其种人七千余口置江夏界中,今沔中蛮是也。和帝永元十三年,巫蛮许圣等以郡收税不均,巫,县,属南郡。怀怨恨,遂屯聚反叛。明年夏,遣使者督荆州诸郡兵万余人讨之。圣等依凭岨隘,乆不破。诸军乃分道并进,或自巴郡、鱼复数路攻之,蛮乃散走,斩其渠帅,乘胜追之,大破圣等。圣等乞降,复悉徙置江夏。灵帝建宁二年,江夏蛮叛,州郡讨平之。光和三年,江夏蛮复反,与庐江贼黄穰相连结,十余万人,攻没四县,寇患累年。庐江太守陆康讨破之,余悉降散。
板楯蛮夷者,秦昭襄王时有一白虎,常从群虎数游秦、蜀、巴、汉之境,伤害千余人。昭王乃重募国中有能杀虎者,赏邑万家,金百镒。时有巴郡阆中夷人,能作白竹之弩,乃登楼射杀白虎。华阳国志曰‘巴夷廖仲等射杀之’也。昭王嘉之,而以其夷人,不欲加封,乃刻石盟要,复夷人顷田不租,十妻不筭,优宠之,故一户免其一顷田之税,虽有十妻,不输口筭之钱。复音福。伤人者论,杀人者得以倓钱赎死。何承天纂文曰:‘倓,蛮夷赎罪货也。’音徒滥反。盟曰:‘秦犯夷,输黄龙一双;夷犯秦,输清酒一锺。’夷人安之。
至高祖为汉王,发夷人还伐三秦。秦地既定,乃遣还巴中,复其渠帅罗、朴、督、鄂、度、夕、龚七姓,不输租赋,余户乃岁入賨钱,口四十。世号为板楯蛮夷。阆中有渝水,其人多居水左右。天性劲勇,初为汉前锋,数陷陈。俗喜歌舞,喜音虚记反。高祖观之,曰:‘此武王伐纣之歌也。’乃命乐人习之,所谓巴渝舞也。遂世世服从。
至于中兴,郡守常率以征伐。桓帝之世,板楯数反,太守蜀郡赵温以恩信降服之。灵帝光和二年,巴郡板楯复叛,寇掠三蜀及汉中诸郡。灵帝遣御史中丞萧瑗督益州兵讨之,连年不能克。帝欲大发兵,乃问益州计吏,考以征讨方略。汉中上计程包对曰:‘板楯七姓,射杀白虎立功,先世复为义人。其人勇猛,善于兵战。昔永初中,羌入汉州,郡县破坏,得板楯救之,羌死败殆尽,故号为神兵。羌人畏忌,传语种辈,勿复南行。至建和二年,羌复大入,实赖板楯连摧破之。前车骑将军冯绲南征武陵,虽受丹阳精兵之锐,史记曰,周成王封楚熊绎,始居丹阳。今归州秭归县东南故城是也。至楚文王,始自丹阳迁于郢。续汉志云南郡枝江县有丹阳聚也。亦倚板楯以成其功。近益州郡乱,太守李颙亦以板楯讨而平之。忠功如此,本无恶心。长吏郷亭更赋至重,仆役棰楚,过于奴虏,亦有嫁妻卖子,或乃至自刭割。虽陈冤州郡,而牧守不为通理。阙庭悠远,不能自闻。含怨呼天,叩心穷谷。愁苦赋役,困罹酷刑。故邑落相聚,以致叛戾。非有谋主僭号,以图不轨。今但选明能牧守,自然安集,不烦征伐也。’帝从其言,遣太守曹谦宣诏赦之,即皆降服。至中平五年,巴郡黄巾贼起,板楯蛮夷因此复叛,寇掠城邑,遣西园上军别部司马赵瑾讨平之。
西南夷者,在蜀郡徼外。有夜郎国,东接交阯,西有滇国,北有卭都国,各立君长。其人皆椎结左衽,邑聚而居,能耕田。其外又有巂、昆明诸落,西极同师,东北至叶榆,叶榆,县,属益州郡。‘叶’或作‘楪’。臣贤案前书曰:‘西自同师以东,北至叶榆,名为巂、昆明。’今流俗诸本并作‘布旧昆明’,盖‘巂’字误分为‘布旧’也。地方数千里。无君长,辫发,随畜迁徙无常。自巂东北有莋都国,东北有冉駹国,或土著,或随畜迁徙。自冉駹东北有白马国,氐种是也。此三国亦有君长。
夜郎者,初有女子浣于遁水,有三节大竹流入足闲,闻其中有号声,剖竹视之,得一男儿,归而养之。及长,有才武,自立为夜郎侯,以竹为姓。见华阳国志。武帝元鼎六年,平南夷,为牂柯郡,夜郎侯迎降,天子赐其王印绶。后遂杀之。夷獠咸以竹王非血气所生,甚重之,求为立后。牂柯太守吴霸以闻,天子乃封其三子为侯。死,配食其父。今夜郎县有竹王三郎神是也。前书地理志曰:‘夜郎县有遁水,东至广郁。’华阳国志云:‘遁水通郁林,有三郎祠,皆有灵响。’又云:‘竹王所捐破竹于野,成竹林,今王祠竹林是也。王尝从人止大石上,命作羹,从者白无水,王以劔击石出水,今竹王水是也。’
初,楚顷襄王时,遣将庄豪从沅水伐夜郎,军至且兰,椓船于岸而步战。既灭夜郎,因留王滇池。以且兰椓船牂柯处,乃改其名为牂柯。异物志曰:‘牂柯,系船杙也。’牂柯地多雨潦,俗好巫鬼禁忌,寡畜生,又无蚕桑,故其郡最贫。句町县有桄桹木,可以为面,百姓资之。临海异物志曰:‘桄桹木外皮有毛,似栟榈而散生。其木刚,作鋘锄利如铁,中石更利,唯中焦根乃致败耳。皮中有似𢭏稻米片,又似麦面,中作饼饵。’广志曰‘桄桹树大四五围,长五六丈,洪直,旁无枝条,其颠生叶不过数十,似棕叶,破其木肌坚难伤,入数寸得面,赤黄密致,可食’也。公孙述时,大姓龙、傅、尹、董氏,与郡功曹谢暹保境为汉,乃遣使从番禺江奉贡。南越志曰:‘番禺县之西,有江浦焉。’光武嘉之,并加褒赏。桓帝时,郡人尹珍自以生于荒裔,不知礼义,乃从汝南许慎、应奉受经书图纬,学成,还郷里敎授,于是南域始有学焉。珍官至荆州刺史。华阳国志曰:‘尹珍字道真,毌敛县人也。’
滇王者,庄𫏋之后也。元封二年,武帝平之,以其地为益州郡,割牂柯、越巂各数县配之。后数年,复并昆明地,皆以属之此郡。有池,周回二百余里,水源深广,而末更浅狭,有似倒流,故谓之滇池。河土平敞,多出鹦鹉、孔雀,有盐池田渔之饶,金银畜产之富。人俗豪忲。忲,奢侈也。居官者皆富及累世。
及王莽政乱,益州郡夷栋蚕、若豆等起兵杀郡守,越巂姑复夷人大牟亦皆叛,杀略吏人。莽遣宁始将军廉丹,发巴蜀吏人及转兵谷卒徒十余万击之。吏士饥疫,连年不能克而还。以广汉文齐为太守,造起陂池,开通溉灌,垦田二千余顷。率厉兵马,修障塞,降集群夷,甚得其和。及公孙述据益土,齐固守拒险,述拘其妻子,许以封侯,齐遂不降。闻光武即位,乃闲道遣使自闻。蜀平,征为镇远将军,封成义侯。取其嘉名。于道卒,诏为起祠堂,郡人立庙祀之。
建武十八年,夷渠帅栋蚕与姑复、楪榆、梇栋、连然、滇池、建伶、昆明诸种反叛,杀长吏。姑复,县,属越巂郡,余六县并属益州郡也。益州太守繁胜与战而败,退保朱提。县,属犍为郡。朱音殊。提音匙。十九年,遣武威将军刘尚等发广汉、犍为、蜀郡人及朱提夷,合万三千人击之。尚军遂度泸水,入益州界。泸水一名若水,出旄牛徼外,经朱提至僰道入江,在今巂州南。特有瘴气,三月四月经之必死。五月以后,行者得无害。故诸葛亮表云‘五月度泸’,言其艰苦也。群夷闻大兵至,皆弃垒奔走,尚获其羸弱、谷畜。二十年,进兵与栋蚕等连战数月,皆破之。明年正月,追至不韦,孙盛蜀谱曰:‘初,秦徙吕不韦子弟宗族于蜀,汉武帝开西南夷,置郡县,徙吕氏以充之,因置不韦县。’华阳国志曰‘武帝通博南,置不韦县,徙南越相吕嘉子孙宗族资之。因名不韦,以章其先人之恶行’也。斩栋蚕帅,凡首虏七千余人,得生口五千七百人,马三千疋,牛羊三万余头,诸夷悉平。
肃宗元和中,蜀郡王追为太守,政化尤异,有神马四匹出滇池河中,甘露降,白乌见,始兴起学校,渐迁其俗。灵帝熹平五年,诸夷反叛,执太守雍陟。遣御史中丞朱龟讨之,不能克。朝议以为郡在边外,蛮夷喜叛,劳师远役,不如弃之。太尉掾巴郡李颙建策讨伐,乃拜颙益州太守,与刺史庞芝发板楯蛮击破平之,还得雍陟。颙卒后,夷人复叛,以广汉景毅为太守,讨定之。毅初到郡,米斛万钱,渐以仁恩,少年闲,少年,未多年也。米至数十云。
哀牢夷者,其先有妇人名沙壹,居于牢山。尝捕鱼水中,触沈木若有感,因怀妊,十月,产子男十人。后沈木化为龙,出水上。沙壹忽闻龙语曰:‘若为我生子,今悉何在?’九子见龙惊走,独小子不能去,背龙而坐,龙因舐之。其母鸟语,谓背为九,谓坐为隆,因名子曰九隆。及后长大,诸兄以九隆能为父所舐而黠,遂共推以为王。后牢山下有一夫一妇,复生十女子,九隆兄弟皆娶以为妻,后渐相滋长。种人皆刻画其身,象龙文,衣皆著尾。自此以上并见风俗通也。九隆死,世世相继。哀牢传曰:‘九隆代代相传,名号不可得而数,至于禁高,乃可记知。禁高死,子吸代;吸死,子建非代;建非死,子哀牢代;哀牢死,子桑藕代;桑藕死,子柳承代;柳承死,子柳貌代;柳貌死,子扈栗代。’乃分置小王,往往邑居,散在谿谷。绝域荒外,山川阻深,生人以来,未尝交通中国。
建武二十三年,其王贤栗遣兵乘箄船,箄音蒲佳反。缚竹木为箄,以当船也。南下江、汉,击附塞夷鹿茤。茤音多。其种今见在。鹿茤人弱,为所禽获。于是震雷疾雨,南风飘起,水为逆流,翻涌二百余里,箄船沉没,哀牢之众溺死数千人。贤栗复遣其六王将万人以攻鹿茤,鹿茤王与战,杀其六王。哀牢耆老共埋六王,夜虎复出其尸而食之,余众惊怖引去。贤栗惶恐,谓其耆老曰:‘我曹入边塞,自古有之,今攻鹿茤,辄被天诛,中国其有圣帝乎?天祐助之,何其明也!’二十七年,贤栗等遂率种人户二千七百七十,口万七千六百五十九,诣越巂太守郑鸿降,求内属。光武封贤栗等为君长。自是岁来朝贡。
永平十二年,哀牢王柳貌遣子率种人内属,其称邑王者七十七人,户五万一千八百九十,口五十五万三千七百一十一。西南去洛阳七千里,显宗以其地置哀牢、博南二县,割益州郡西部都尉所领六县,古今注曰:‘永平十年,置益州西部都尉,居巂唐。’续汉志六县谓不韦、巂唐、比苏、楪榆、邪龙、云南也。合为永昌郡。始通博南山,度兰仓水,华阳国志曰‘博南县西山,高三十里,越之度兰沧水’也。行者苦之。歌曰:‘汉德广,开不賔。度博南,越兰津。度兰仓,为它人。’
哀牢人皆穿鼻儋耳,其渠帅自谓王者,耳皆下肩三寸,庶人则至肩而已。土地沃美,冝五谷、蚕桑。知染采文绣, 262fa.gif ,解见李恂传。毲,未详。帛叠,外国传曰:‘诸薄国女子织作白叠花布。’兰干细布,华阳国志曰:‘兰干,獠言纻。’织成文章如绫锦。有梧桐木华,绩以为布,广志曰:‘梧桐有白者,剽国有桐木,其华有白毳,取其毳淹渍,缉织以为布’也。幅广五尺,絜白不受垢污。先以覆亡人,然后服之。其竹节相去一丈,名曰濮竹。见华阳国志。出铜、铁、铅、锡、金、银、光珠、华阳国志曰:‘兰沧水有金沙,洗取融为金。有光珠穴。’博物志曰:‘光珠即江珠也。’虎魄、广志曰:‘虎魄生地中,其上及旁不生草,深者八九尺,大如斛,削去皮,成虎魄如斗,初时如桃胶,凝坚乃成。’博物志曰:‘松脂沦入地千年化为伏苓,伏苓千岁化为虎魄。今太山有伏苓而无虎魄,永昌有虎魄而无伏苓。’水精、琉璃、轲虫、蚌珠、徐衷南方草物状曰‘凡采珠常三月,用五牲祈祷,若祠祭有失,则风搅海水,或有大鱼在蚌左右。蚌珠长三寸半,凡二品珠’也。孔雀、翡翠、犀、象、猩猩、貊兽。郦元水经注曰:‘猩猩形若狗而人面,头颜端正,善与人言,音声妙丽,如妇人对语,闻之无不酸楚。’南中志曰:‘猩猩在山谷中,行无常路,百数为群。土人以酒若糟设于路;又喜𪨗子,土人织草为𪨗,数十量相连结。猩猩在山谷见酒及𪨗,知其设张者,即知张者先祖名字,乃呼其名而骂云‘奴欲张我’,舍之而去。去而又还,相呼试共尝酒。初尝少许,又取𪨗子著之,若进两三升,便大醉,人出收之,𪨗子相连不得去,执还内牢中。人欲取者,到牢边语云:“猩猩,汝可自相推肥者出之。”既择肥竟,相对而泣。即左思赋云“猩猩啼而就禽”者也。昔有人以猩猩饷封溪令,令问饷何物,猩猩自于笼中曰:“但有酒及仆耳,无它饮食。”’南中八郡志曰:‘貊大如驴,状颇似熊,多力,食铁,所触无不拉。’广志曰:‘貊色苍白,其皮温煖。’云南县有神鹿两头,能食毒草。见华阳国志也。
先是,西部都尉广汉郑纯为政清絜,化行夷貊,君长感慕,皆献土珍,颂德美。天子嘉之,即以为永昌太守。纯与哀牢夷人约,邑豪岁输布贯头衣二领,盐一斛,以为常赋,夷俗安之。纯自为都尉、太守,十年卒官。建初元年,哀牢王类牢与守令忿争,遂杀守令而反叛,攻越巂唐城。太守王寻奔楪榆。哀牢三千余人攻博南,燔烧民舍。肃宗募发越巂、益州、永昌夷汉九千人讨之。明年春,邪龙县郡国志曰属永昌郡也。昆明夷卤承等应募,率种人与诸郡兵击类牢于博南,大破斩之。传首洛阳,赐卤承帛万匹,封为破虏傍邑侯。
永元六年,郡徼外敦忍乙王莫延慕义,遣使译献犀牛、大象。九年,徼外蛮及掸国王雍由调掸音擅。东观记作坛字。遣重译奉国珍宝,和帝赐金印紫绶,小君长皆加印绶、钱帛。
永初元年,徼外僬侥种夷陆类等三千余口举种内附,献象牙、水牛、封牛。永宁元年,掸国王雍由调复遣使者诣阙朝贺,献乐及幻人,能变化吐火,自支解,易牛马头。又善跳九,数乃至千。自言我海西人。海西即大秦也,掸国西南通大秦。明年元会,安帝作乐于庭,封雍由调为汉大都尉,赐印绶、金银、彩缯各有差也。
邛都夷者,武帝所开,以为邛都县。无几而地陷为污泽,因名为邛池,南人以为邛河。在今巂州越巂县东南。南中八郡志曰:‘邛河纵广岸二十里,深百余丈。多大鱼,长一二丈,头特大,遥视如戴铁釜状。’李膺益州记云:‘邛都县下有一老姥,家贫孤独,每食,辄有小蛇头上戴角在床闲,姥怜之饴之。后稍长大,遂长丈余。令有骏马,蛇遂吸杀之。令因大忿恨,责姥出蛇。姥云在床下。令即掘地,愈深愈大,而无所见。令又迁怒杀姥。蛇乃感人以灵言瞋令:“何杀我母?当为母报仇。”此后每夜辄闻若雷若风,四十许日,百姓相见咸惊语:“汝头那忽戴鱼?”是夜方四十里与城一时俱陷为湖,土人谓之为“陷河”。唯姥宅无恙,讫今犹存。渔人采捕,必依止宿,每有风浪,辄居宅侧,恬静无它。风静水清,犹见城郭楼橹畟然。今水浅时,彼土人没水取得旧木,坚贞,光黑如漆,今好事人以为枕相赠。’畟音测。后复反叛。元鼎六年,汉兵自越巂水伐之,以为越巂郡。巂水源出今巂州邛部县西南巂山下。前书地理志曰,言其越巂水以置郡,故名焉。其土地平原,有稻田。青蛉县禺同山有碧鸡金马,光景时时出见。禺同山在今褒州杨波县。王褒碧鸡颂曰:‘持节使王褒谨拜南崖,敬移金精神马缥碧之鸡,处南之荒。深谿回谷,非土之郷。归来归来,汉德无疆。廉乎唐虞,泽配三皇。’华阳国志曰:‘碧鸡光景,人多见之。’前书音义曰:‘金形似马,碧形似鸡也。’俗多游荡,而喜讴歌,略与牂柯相类。豪帅放纵,难得制御。
王莽时,郡守枚根调邛人长贵,以为军候。更始二年,长贵率种人攻杀枚根,自立为邛谷王,领太守事。又降于公孙述。述败,光武封长贵为邛谷王。建武十四年,长贵遣使上三年计,天子即授越巂太守印绶。十九年,武威将军刘尚击益州夷,路由越巂。长贵闻之,疑尚既定南边,威法必行,己不得自放纵,即聚兵起营台,招呼诸君长,多酿毒酒,欲先以劳军,因袭击尚。尚知其谋,即分兵先据邛都,遂掩长贵诛之,徙其家属于成都。
永平元年,姑复夷复叛,益州刺史发兵讨破之,斩其渠帅,传首京师。后太守巴郡张翕,政化清平,得夷人和。在郡十七年,卒,夷人爱慕,如丧父母。苏祈叟二百余人,续汉书志曰,苏祈,县,属越巂郡。赍牛羊送丧,至翕本县安汉,安汉,县,属巴郡。起坟祭祀。诏书嘉美,为立祠堂。
安帝元初三年,郡徼外夷大羊等八种,户三万一千,口十六万七千六百二十,慕义内属。时郡县赋敛烦数,五年,卷夷大牛种封离等反畔,杀遂乆令。遂乆故县在今靡州界。明年,永昌、益州及蜀郡夷皆叛应之,众遂十余万,破坏二十余县,杀长吏,燔烧邑郭,剽略百姓,骸骨委积,千里无人。诏益州刺史张乔选堪能从事讨之。乔乃遣从事杨竦将兵至楪榆击之,贼盛未敢进,先以诏书告示三郡,密征求武士,重其购赏。乃进军与封离等战,大破之,斩首三万余级,获生口千五百人,资财四千余万,悉以赏军士。封离等惶怖,斩其同谋渠帅,诣竦乞降,竦厚加慰纳。其余三十六种皆来降附。竦因奏长吏奸猾侵犯蛮夷者九十人,皆减死。州中论功未及上,会竦病创卒,张乔深痛惜之,乃刻石勒铭,图画其像。天子以张翕有遗爱,乃拜其子湍为太守。夷人懽喜,奉迎道路。曰:‘郎君仪貌类我府君。’后湍颇失其心,有欲叛者,诸夷耆老相晓语曰:‘当为先府君故。’遂以得安。后顺桓闲,广汉冯颢为太守,政化尤多异迹云。
莋都夷者,武帝所开,以为莋都县。其人皆被发左衽,言语多好譬类,居处略与汶山夷同。土出长年神药,仙人山图所居焉。刘向列仙传曰‘山图,陇西人。好乘马,马蹋折脚,山中道士敎服地黄、当归、羌活、玄参,服一年,不嗜食,病愈身轻。追道士问之,自云:“五岳使人,之名山采药。能随吾,汝便不死。”山图追随,人不复见。六十余年,一旦归来,行母服于冢闲。期年复去,莫知所之’也。元鼎六年,以为沈黎郡。至天汉四年,并蜀为西部,置两都尉,一居旄牛,主徼外夷。一居青衣,主汉人。
永平中,益州刺史梁国朱辅,好立功名,慷慨有大略。东观记‘辅’作‘酺’。梁国宁陵人也。在州数岁,宣示汉德,威怀远夷。自汶山以西,前世所不至,正朔所未加。白狼、槃木、唐菆等百余国,户百三十余万,口六百万以上,举种奉贡,称为臣仆,辅上疏曰:‘臣闻诗云:“彼徂者岐,有夷之行。”诗周颂也。传曰:“岐道虽僻,而人不远。”韩诗薛君传曰:‘徂,往也。夷,易也。行,道也。彼百姓归文王者,皆曰岐有易道,可往归矣。易道谓仁义之道而易行,故岐道阻险而人不难。’诗人诵咏,以为符验。今白狼王唐菆等慕化归义,作诗三章。路经邛来大山零高坂,山海经曰:‘崃山,江水出焉。’郭璞曰:‘中江所出也。’华阳国志曰:‘邛来山本名邛莋,故邛人、莋人界也。岩阻峻回,曲折乃至。山上凝冰夏结,冬则剧寒,王阳行部至此而退者也。有长贫、苦采、八度之难。阳母、闳峻并阪名。’峭危峻险,百倍岐道。言诗人虽叹岐道之阻,但以文王之道,人以为夷易,今邛来峭危,甚于岐。繈负老幼,若归慈母。远夷之语,辞意难正。草木异种,鸟兽殊类。有犍为郡掾田恭与之习狎,颇晓其言,臣辄令讯其风俗,译其辞语。今遣从事史李陵与恭护送诣阙,并上其乐诗。昔在圣帝,舞四夷之乐;解见陈禅传。今之所上,庶备其一。’帝嘉之,事下史官,录其歌焉。东观记载其歌,并载夷人本语,并重译训诂为华言,今范史所载者是也。今录东观夷言,以为此注也。
远夷乐德歌诗曰:
  大汉是治,堤官隗构。与天合意。魏冒逾糟。吏译平端,罔驿刘脾。不从我来。旁莫支留。闻风向化,微衣随旅。所见竒异。知唐桑艾。多赐赠布,邪毗 260bc.gif 42e0.gif 。甘美酒食。推潭仆远。昌乐肉飞,拓拒苏便。屈申悉备。局后仍离。蛮夷贫薄,偻让龙洞。无所报嗣。莫支度由。愿主长寿,阳雒僧鳞。子孙昌炽。莫稚角存。
远夷慕德歌诗曰:
  蛮夷所处,偻让皮尼。日入之部。且交陵悟。慕义向化,绳动随旅。归日出主。路旦拣雒。圣德深恩,圣德渡诺。与人富厚。魏菌度洗。冬多霜雪,综邪流藩。夏多和雨。莋邪寻螺。寒温时适,藐浔泸漓。部人多有。菌补邪推。涉危历险,辟危归险。不远万里。莫受万柳。去俗归德,术叠附德。心归慈母。仍路孳摸。
远夷怀德歌曰:
  荒服之外,荒服之仪。土地墝埆。犁籍怜怜。食肉衣皮,阻苏邪犁。不见盐谷。莫砀麤沐。吏译传风,罔译传微。大汉安乐。是汉夜拒。携负归仁,踪优路仁。触冒险陕。雷折险龙。高山岐峻,伦狼藏幢。縁崖磻石。扶路侧禄。木薄发家,息落服淫。百宿到洛。理历髭雒。父子同赐,捕茞菌毗。怀抱匹帛。怀槀匹漏。传告种人,传室呼敕。长愿臣仆。陵阳臣仆。
肃宗初,辅坐事免。是时郡尉府舍皆有雕饰,画山神海灵竒禽异兽,以眩燿之,夷人益畏惮焉。和帝永元十二年,旄牛徼外白狼、楼薄蛮夷王唐缯等,遂率种人十七万口,归义内属。诏赐金印紫绶,小豪钱帛各有差。
安帝永初元年,蜀郡三襄种夷与徼外污衍种并兵三千余人反叛,攻蚕陵城,杀长吏。二年,青衣道夷邑长令田,令姓,田名。与徼外三种夷三十一万口,赍黄金、旄牛毦,顾野王曰:‘毦,结毛为饰也,即今马及弓槊上缨毦也。’举土内属。安帝增令田爵号为奉通邑君。延光二年春,旄牛夷叛,攻零关,郡国志零关道属越巂郡。杀长吏,益州刺史张乔与西部都尉击破之。于是分置蜀郡属国都尉,领四县如太守。桓帝永寿二年,蜀郡夷叛,杀略吏民。延熹二年,蜀郡三襄夷寇蚕陵,杀长吏。四年,犍为属国夷寇郡界,益州刺史山昱击破之,斩首千四百级,余皆解散。灵帝时,以蜀郡属国为汉嘉郡。
冉駹夷者,武帝所开。元鼎六年,以为汶山郡。至地节三年,宣帝年也。夷人以立郡赋重,宣帝乃省并蜀郡为北部都尉。其山有六夷七羌九氐,各有部落。其王侯颇知文书,而法严重。贵妇人,党母族。死则烧其尸。土气多寒,在盛夏冰犹不释,故夷人冬则避寒,入蜀为佣,夏则违暑,反其聚邑。皆依山居止,累石为室,高者至十余丈,为邛笼。按今彼土夷人呼为‘雕’也。又土地刚卤,不生谷粟麻菽,唯以麦为资,而冝畜牧。有旄牛,无角,一名童牛,肉重千斤,毛可为毦。出名马。有灵羊,可疗毒。本草经曰‘零羊角味咸无毒,主疗青盲、蛊毒,去恶鬼,安心气,彊筋骨’也。又有食药鹿,鹿麑有胎者,其肠中粪亦疗毒疾。又有五角羊、麝香、轻毛毼鸡、牲牲。郭璞注山海经曰:‘毼鸡似雉而大,青色,有毛角,鬬敌死乃止。’其人能作旄毡、班也。’音卑疑反。毞即纰也。特多杂药。地有咸土,煮以为盐,麡羊牛马食之皆肥。麡即麡狼也。异物志:‘状似鹿而角触前向,入林树挂角,故恒在平浅草中。肉肥脆香美,逐入林则搏之,皮可作履袜,角正四据,南人因以为床。’音子兮反。
其西又有三河、槃于虏,北有黄石、北地、卢水胡,其表乃为徼外。灵帝时,复分蜀郡北部为汶山郡云。
白马氐者,武帝元鼎六年时,分广汉西部,合以为武都,土地险阻,有麻田,出名马、牛、羊、漆、蜜,氐人勇戆抵冒,贪货死利,居于河池,一名仇池,方百顷,四面斗绝。仇池,山,在今成州上禄县南。三秦记曰:‘仇池县界,本名仇维,山上有池,故曰仇池,山在含洛二谷之闲,常为水所冲激,故下石而上土,形似覆壶。’仇池记曰:‘仇池百顷,周回九千四十步,天形四方,壁立千仞,自然楼橹却敌,分置调均,竦起数丈,有逾人功,仇池凡二十一道,可攀縁而上,东西二门。盘道下至上,凡有七里上则岗阜低昂,泉流交灌。’郦元注水经云:‘羊肠盘道三十六回,开山图谓之仇夷,所谓“积石峨嵯,嵚岑隐阿”。者也。上有平田百顷,煮土成盐,因以百顷为号’也。数为边寇,郡县讨之,则依固自守,元封三年,氐人反叛,遣兵破之,分徙酒泉郡,昭帝元凤元年,氐人复叛,遣执金吾马适建、姓马适,名建也。龙额侯韩增、大鸿胪田广明,将三辅、太常徒讨破之。
及王莽篡乱,氐人亦叛。建武初,氐人悉附陇蜀,及隗嚣灭,其酋豪乃背公孙述降汉,陇西太守马援上复其王侯君长,赐以印绶。后嚣放人隗茂反,杀武都太守。氐人大豪齐锺留为种类所敬信,威服诸豪,与郡丞孔奋击茂,破斩之。后亦时为寇盗,郡县讨破之。
论曰:汉氏征伐戎狄,有事边远,盖亦与王业而终始矣,至于倾没疆垂,丧师败将者,不出时岁,卒能开四夷之境,款殊俗之附。若乃文约之所沾渐,文约谓文书要约也。风声之所周流,几将日所出入处也。著自山经、水志者,亦略及焉。虽服叛难常,威泽时旷,及其化行,则缓耳雕脚之伦,兽居鸟语之类,缓耳,儋耳也。兽居谓穴居。莫不举种尽落,回靣而请吏,陵海越障,累译以内属焉。故其录名中郎、校尉之署,谓护匈如中郎将及戊己校尉等。编数都护、部守之曹,动以数百万计。若乃藏山隐海之灵物,沈沙栖陆之玮宝,珠玉、金碧、珊瑚、虎魄之类。莫不呈表怪丽,雕被宫幄焉。又其賨幏火毳驯禽封兽之赋,𫐉积于内府;火毳即火浣布也。驯禽,鹦鹉也。封兽,象也。神异经曰:‘南方有火山,长四十里,广四五里。生不烬之木,昼夜火然,得烈风不猛,暴雨不灭。火中有鼠,重百斤,毛长二尺余,细如丝,恒居火中,时时出外,而色白,以水逐沃之即死。绩其毛,织以作布。用之若污,以火烧之,则清洁也。’傅子曰‘长老说汉桓时,梁兾作火浣布单衣,会賔客,行酒公卿朝臣前,佯争酒失杯而污之,兾伪怒,解衣而烧之,布得火,熚然而炽,如烧凡布,垢尽火灭,粲然洁白,如水澣’也。夷歌巴舞殊音异节之技,列倡于外明。岂柔服之道,必足于斯?然亦云致远者矣。蛮夷虽附阻岩谷,而类有土居,连涉荆、交之区,布护巴、庸之外,不可量极。然其凶勇狡筭,薄于羌狄,故陵暴之害,不能深也。西南之徼,尤为劣焉。故关守永昌,肇自远离,启土立人,至今成都焉。哀牢夷伐鹿茤不得,乃归中国,故言肇自远离。
赞曰:百蛮蠢居,仞彼方徼。镂体卉衣,凭深阻峭。蠢,小貌也。镂体,文身也。卉衣,草服也。亦有别夷,屯彼蜀表。参差聚落,纡余岐道。往化既孚,改襟输宝。孚,信也。襟,衽也。俾建永昌,同编亿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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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八十七‧西羌传第七十七 西羌之本,出自三苗,姜姓之别也。其国近南岳。衡山也。及舜流四凶,徙之三危,三危,山,在今沙州敦煌县东南,山有三峰,故曰三危也。河关之西南羌地是也。河关,县,属金城郡。已上并续汉书文。濵于赐支,至乎河首,绵地千里。赐支者,禹贡所谓析支者也。南接蜀、汉徼外蛮夷,西北接鄯善、车师诸国。所居无常,依随水草。地少五谷,以产牧为业。其俗氏族无定,或以父名母姓为种号。十二世后,相与婚姻,父没则妻后母,兄亡则纳釐,寡妇曰,力之反。故国无鳏寡,种类繁炽。不立君臣,无相长一,强则分种为酋豪,弱则为人附落,更相抄暴,以力为雄。杀人偿死,无它禁令。其兵长在山谷,短于平地,不能持乆,而果于触突,以战死为吉利,病终为不祥。堪耐寒苦,同之禽兽。虽妇人产子,亦不避风雪。性坚刚勇猛,得西方金行之气焉。黄帝素问曰:‘西方者,金玉之域,沙石之处,其人山居而多风,水土刚强。’
王政脩则賔服,德敎失则寇乱。昔夏后氏太康失国,太康,夏启之子,盘于游田,不恤人事,为羿所逐,不得反国也。四夷背叛。及后相即位,后相即太康孙,仲康之子。乃征畎夷,七年然后来賔。至于后泄,泄,启八代孙,帝芒之子也。始加爵命,由是服从。后桀之乱,畎夷入居邠歧之闲,邠,今豳州也。歧即歧州也。成汤既兴,伐而攘之。及殷室中衰,诸夷皆叛。至于武丁,征西戎、鬼方,三年乃克。武丁,殷王也。易曰:‘高宗伐鬼方。’前书音义曰:‘鬼方,远方也。’故其诗曰:‘自彼氐羌,莫敢不来王。’殷颂之文。
及武乙暴虐,犬戎寇边,帝武乙即武丁三代孙。无道,为偶人像,谓之天神,与之博,令人代之行,天神不胜,而僇辱之。又为革囊盛血,仰而射之,命曰‘射天’。遂被雷震而死。周古公逾梁山而避于歧下。梁山在今雍州好畤县西北。古公,文王之祖也。歧山在扶风郡也。及子季历,遂伐西落鬼戎。竹书纪年‘武乙三十五年,周王季伐西落鬼戎,俘二十翟王’也。太丁之时,季历复伐燕京之戎,戎人大败周师。太丁,武乙子也。竹书纪年曰:‘太丁二年,周人伐燕京之戎,周师大败’也。后二年,周人克余无之戎,于是太丁命季历为牧师。季历,文王之父也。竹书纪年曰:‘太丁四年,周人伐余无之戎,克之。周王季命为殷牧师也。’自是之后,更伐始呼、翳徒之戎,皆克之。竹书纪年曰‘太丁七年,周人伐始呼之戎,克之。十一年,周人伐翳徒之戎,捷其三大夫’也。及文王为西伯,西有昆夷之患,北有猃狁之难,遂攘戎狄而戍之,莫不賔服。见诗小雅采薇篇。乃率西戎,征殷之叛国以事纣。左传晋韩献子曰:‘文王率殷之叛国之事纣,惟知时。’
及武王伐商,羌、髳率师会于牧野。尚书曰:‘庸、蜀、羌、髳、微、卢、彭、濮人。’孔安国注曰:‘皆蛮夷戎狄也。’至穆王时,戎狄不贡,王乃西征犬戎,获其五王,又得四白鹿,四白狼,见史记。王遂迁戎于太原。夷王衰弱,夷王,穆王孙,名燮也。荒服不朝,乃命虢公率六师伐太原之戎,至于俞泉,获马千匹。见竹书纪年。厉王无道,戎狄寇掠,乃入犬丘,杀秦仲之族,犬丘,县名,秦曰废丘,汉曰槐里也。王命伐戎,不克。及宣王立四年,使秦仲伐戎,为戎所杀,王乃召秦仲子庄公,与兵七千人,伐戎破之,由是少却。后二十七年,王遣兵伐太原戎,不克。后五年,王伐条戎、奔戎,王师败绩。后二年,晋人败北戎于汾隰,二水名。戎人灭姜侯之邑。明年,王征申戎,破之。后十年,幽王命伯士伐六济之戎,军败,伯士死焉。并见竹书纪年。其年,戎围犬丘,虏秦襄公之兄伯父。时幽王昏虐,四夷交侵,遂废申后而立褒姒。申侯怒,与戎寇周,杀幽王于郦山,周乃东迁洛邑,秦襄公攻戎救周。后二年,邢侯大破北戎。
及平王之末,周遂陵遟,戎逼诸夏,自陇山以东,及乎伊、洛,往往有戎。于是渭首有狄、、邽、兾之戎,狄即狄道,道,邽即上邽县,兾即兾县也。泾北有义渠之戎,义渠,县,属北地郡也。洛川有大荔之戎,洛川即洛水。大荔,古戎国,秦获之,改曰临晋,今同州城是也。渭南有骊戎,伊、洛闲有杨拒、泉皋之戎,杜预注左传云:‘杨拒,戎邑也。’颍首以西有蛮氏之戎。左传曰:‘单浮余围蛮氏。’杜预注云:‘梁南有霍阳山,皆蛮子之邑。’当春秋时,闲在中国,与诸夏盟会。鲁庄公伐秦取邽、兾之戎。后十余岁,晋灭骊戎。是时,伊、洛戎强,东侵曹、鲁,左传庄公十八年,公追戎于济西。杜预注,戎侵鲁,鲁人不知,去乃追之。二十四年戎侵曹也。后十九年,遂入王城,于是秦、晋伐戎以救周。事并见左传僖公十一年。后二年,又寇京师,齐桓公征诸侯戍周。后九年,陆浑戎自瓜州迁于伊川,瓜州,今瓜州也。事见僖公二十二年。允姓戎迁于渭汭,允姓,阴戎之祖,与三苗俱放三危。见左传。东及轘辕。在河南山北者号曰阴戎,阴戎之种遂以滋广。左传哀公四年:‘蛮子赤奔晋阴地。’杜预注曰:‘阴地,河南山北,自上雒以东至陆浑。’晋文公欲脩霸业,乃赂戎狄通道,以匡王室。秦穆公得戎人由余,遂霸西戎,开地千里。由余,其先晋人也,亡入戎。戎王闻穆公贤,使由余观秦,秦穆公以客礼待之。秦遗戎王以女乐,由余谏,不听,由余乃降秦,为谋伐戎。及晋悼公,又使魏绛和诸戎,复脩霸业。魏绛,晋大夫。见左传襄公十一年。是时楚、晋强盛,威服诸戎,陆浑、伊、洛、阴戎事晋,而蛮氏从楚。后陆浑叛晋,晋令荀吴灭之。荀吴,晋大夫中行穆子也。见左传昭公元年。后四十四年,楚执蛮氏而尽囚其人。是时义渠、大荔最强,筑城数十,皆自称王。
至周贞王八年,秦厉公灭大荔,取其地。赵亦灭代戎,即北戎也。韩、魏复共稍并伊、洛、阴戎,灭之。其遗脱者皆逃走,西逾汧、陇。汧山、陇山之闲也,在今陇州汧源县。汧山、陇山之闲也,在今陇州汧源县。自是中国无戎寇,唯余义渠种焉。至贞王二十五年,秦伐义渠,虏其王。即厉公二十三年伐也。后十四年,义渠侵秦至渭阴。后百许年,义渠败秦师于洛。后四年,义渠国乱,秦惠王遣庶长操将兵定之,操,名也。庶长,秦爵也。事见左传。操,名也。庶长,秦爵也。事见左传。义渠遂臣于秦。后八年,秦伐义渠,取郁郅。县名,属北地郡。县名,属北地郡。后二年,义渠败秦师于李伯。李伯,地名,未详。明年,秦伐义渠,取徒泾二十五城。徒泾,县名,属西河郡。徒泾,县名,属西河郡。及昭王立,义渠王朝秦,遂与昭王母宣太后通,生二子。至王赧四十三年,宣太后诱杀义渠王于甘泉宫,因起兵灭之,始置陇西、北地、上郡焉。
戎本无君长,夏后氏末及商周之际,或从侯伯征伐有功,天子爵之,以为藩服。春秋时,陆浑、蛮氏戎称子,战国世,大荔、义渠称王,及其衰亡,余种皆反旧为酋豪云。
羌无弋爰劔者,秦厉公时为秦所拘执,以为奴隶。不知爰劔何戎之别也。后得亡归,而秦人追之急,藏于岩穴中得免。羌人云爰劔初藏穴中,秦人焚之,有景象如虎,为其蔽火,得以不死。既出,又与劓女遇于野,劓,截鼻也。遂成夫妇。女耻其状,被发覆面,羌人因以为俗,遂俱亡入三河闲。续汉书曰:‘遂俱亡入河湟闲。’今此言三河,即黄河、赐支河、湟河也。诸羌见爰劔被焚不死,怪其神,共畏事之,推以为豪。河湟闲少五谷,湟水出金城郡临羌县。多禽兽,以射猎为事,爰劔敎之田畜,遂见敬信,庐落种人依之者日益众。羌人谓奴为无弋,以爰劔尝为奴隶,故因名之。其后世世为豪。
至爰劔曾孙忍时,秦献公初立,欲复穆公之迹,穆公霸有西戎,公今欲复之。兵临渭首,灭狄戎。音丸。忍季父卬畏秦之威,将其种人附落而南,出赐支河曲西数千里,与众羌绝远,不复交通。其后子孙分别,各自为种,任随所之。或为牦牛种,越巂羌是也;或为白马种,广汉羌是也;或为参狼种,武都羌是也。忍及弟舞独留湟中,并多娶妻妇。忍生九子为九种,舞生十七子为十七种,羌之兴盛,从此起矣。
及忍子研立,时秦孝公雄强,威服羌戎。孝公使太子驷率戎狄九十二国朝周显王。研至豪健,故羌中号其后为研种。及秦始皇时,务并六国,以诸侯为事,兵不西行,故种人得以繁息。秦既兼天下,使蒙恬将兵略地,西逐诸戎,北却众狄,筑长城以界之,众羌不复南度。
至于汉兴,匈奴冒顿兵强,破东胡,走月氏,威震百蛮,臣服诸羌。景帝时,研种留何率种人求守陇西塞,于是徙留何等于狄道、安故,至临洮、氐道、羌道县。氐音丁兮反。五县并属陇西郡。及武帝征伐四夷,开地广境,北却匈奴,西逐诸羌,乃度河、湟,筑令居塞;令居,县,属金城郡。令音零。初开河西,列置四郡,酒泉、武威、张掖、敦煌也。通道玉门,隔绝羌胡,使南北不得交关。于是障塞亭燧出长城外数千里。时先零羌与封养牢姐种解仇结盟,姐音紫。与匈奴通,合兵十余万,共攻令居、安故,遂围枹。安故,县,属陇西郡。枹,县,属金城郡。枹音𫓧。汉遣将军李息、郎中令徐自为将兵十万人击平之。始置护羌校尉,持节统领焉。羌乃去湟中,依西海、盐池左右。金城郡临羌县有盐池也。汉遂因山为塞,河西地空,稍徙人以实之。
至宣帝时,遣光禄大夫义渠安国觇行诸羌,义渠,姓也。其先零种豪言:‘愿得度湟水,逐人所不田处以为畜牧。’安国以事奏闻,后将军赵充国以为不可听。后因縁前言,遂度湟水,郡县不能禁。至元康三年,先零乃与诸羌大共盟誓,将欲寇边。帝闻,复使安国将兵观之。安国至,召先零豪四十余人斩之,因放兵击其种,斩首千余级。于是诸羌怨怒,遂寇金城。乃遣赵充国与诸将将兵六万人击破平之。至研十三世孙烧当立。元帝时,彡姐等七种羌寇陇西,彡音先廉反,又所廉反。姐音紫。遣右将军冯奉世击破降之。从爰劔种五世至研,研最豪健,自后以研为种号。十三世至烧当,复豪健,其子孙更以烧当为种号。自彡姐羌降之后数十年,四夷賔服,边塞无事。至王莽辅政,欲燿威德,以怀远为名,乃令译讽旨诸羌,使共献西海之地,初开以为郡,筑五县,边海亭燧相望焉。燧,烽也。
滇良者,烧当之玄孙也。时王莽末,四夷内侵,及莽败,众羌遂还据为寇。更始、赤眉之际,羌遂放纵,寇金城、陇西。隗嚣虽拥兵而不能讨之,乃就慰纳,因发其众与汉相拒。建武九年,隗嚣死,司徒掾班彪上言:‘今凉州部皆有降羌,羌胡被发左衽,而与汉人杂处,习俗既异,言语不通,数为小吏黠人所见侵夺,穷恚无聊,故致反叛。夫蛮夷寇乱,皆为此也。旧制益州部置蛮夷骑都尉,幽州部置领乌桓校尉,凉州部置护羌校尉,皆持节领护,理其怨结,岁时循行,问所疾苦。又数遣使驿通动静,使塞外羌夷为吏耳目,州郡因此可得儆备。今冝复如旧,以明威防。’光武从之,即以牛邯为护羌校尉,持节如旧。及邯卒而职省。十年,先零豪与诸种相结,复寇金城、陇西,遣中郎将来歙等击之,大破。事已具歙传。十一年夏,先零种复寇临洮,陇西太守马援破降之。后悉归服,徙置天水、陇西、扶风三郡。明年,武都参狼羌反,援又破降之。事已具援传。
自烧当至滇良,世居河北大允谷,种小人贫。而先零、卑湳并皆强富,数侵犯之。湳音乃感反。滇良父子积见陵易,愤怒,而素有恩信于种中,于是集会附落及诸杂种,乃从大榆入,掩击先零、卑湳,大破之,杀三千人,掠取财畜,夺居其地大榆中,由是始强。
滇良子滇吾立。中元元年,武都参狼羌反,杀略吏人,太守与战不胜,陇西太守刘盱遣从事辛都、监军掾李苞,将五千人赴武都,与羌战,斩其酋豪,首虏千余人。时武都兵亦更破之,斩首千余级,余悉降。时滇吾附落转盛,常雄诸羌,每欲侵边者,滇吾转敎以方略,为其渠帅。二年秋,烧当羌滇吾与弟滇岸率步骑五千寇陇西塞,刘盱遣兵于枹罕击之,不能克,又战于允街,允音鈆。街音阶。县名,属金城郡。为羌所败,杀五百余人。于是守塞诸羌皆复相率为寇。遣谒者张鸿领诸郡兵击之,战于允吾、唐谷,允音鈆。吾音牙。县名,属金城郡。唐谷故城在今鄯州湟水县西也。军败,鸿及陇西长史田飒皆没。又天水兵为牢姐种所败于白石,死者千余人。白石,县名,属金城郡,有白石山。
时烧何豪有妇人比铜钳者,年百余岁,多智筭,为种人所信向,皆从取计策。时为卢水胡所击,比铜钳乃将其众来依郡县。种人颇有犯法者,临羌长收系比铜钳,而诛杀其种六七百人。显宗怜之,乃下诏曰:‘昔桓公伐戎而无仁惠,故春秋贬曰“齐人”。春秋庄公三十年:‘齐人伐山戎。’公羊传曰:‘此齐侯也。其称人何?贬也。’何休注云:‘戎亦天地之所生,乃迫杀之,恶不仁也。’今国家无德,恩不及远,羸弱何辜,而当并命!夫长平之暴,非帝者之功,言帝王好生恶杀,故不以为功也。史记曰,白起,昭王时为上将军,击赵,赵不利,将军赵括与六十万人请降,起乃尽坑之,遗其小者二百四十人。咎由太守长吏妄加残戮。比铜钳尚生者,所在致医药养视,令招其种人,若欲归故地者,厚遣送之。其小种若束手自诣,欲效功者,皆除其罪。若有逆谋为吏所捕,而狱状未断,悉以赐有功者。’
永平元年,复遣中郎将窦固、捕虏将军马武等击滇吾于西邯,大破之。事已具武等传。滇吾远引去,余悉散降,徙七千口置三辅。以谒者窦林领护羌校尉,居狄道。林为诸羌所信,而滇岸遂诣林降。林为下吏所欺,谬奏上滇岸以为大豪,承制封为归义侯,加号汉大都尉。明年,滇吾复降,林复奏其第一豪,与俱诣阙献见。帝怪一种两豪,疑其非实,以事诘林。林辞窘,窘,穷也。乃伪对曰:‘滇岸即滇吾,陇西语不正耳。’帝穷验知之,怒而免林官。会凉州刺史又奏林臧罪,遂下狱死。谒者郭襄代领校尉事,到陇西,闻凉州羌盛,还诣阙,抵罪,于是复省校尉官。滇吾子东吾立,以父降汉,乃入居塞内,谨愿自守。而诸弟迷吾等数为寇盗。
肃宗建初元年,安夷县吏略妻卑湳种羌妇,吏为其夫所杀,安夷长宗延追之出塞,安夷,县名,属金城郡。种人恐见诛,遂共杀延,而与勒姐及吾良二种相结为寇。陇西太守孙纯遣从事李睦及金城兵会和罗谷,与卑湳等战,斩首虏数百人。复拜故度辽将军吴棠领护羌校尉,居安夷。二年夏,迷吾遂与诸众聚兵,欲叛出塞。金城太守郝崇追之,战于荔谷,崇兵大败,崇轻骑得脱,死者二千余人。于是诸种及属国卢水胡悉与相应,吴棠不能制,坐征免。武威太守傅育代为校尉,移居临羌。迷吾又与封养种豪布桥等五万余人共寇陇西、汉阳,于是遣行车骑将军马防,长水校尉耿恭副,讨破之。于是临洮、索西、迷吾等悉降。防乃筑索西城,故城在今洮州。徙陇西南部都尉戍之,悉复诸亭候。至元和三年,迷吾复与弟号吾诸杂种反叛。秋,号吾先轻入寇陇西界,郡督烽掾李章追之,生得号吾,将诣郡。号吾曰:‘独杀我,无损于羌。诚得生归,必悉罢兵,不复犯塞。’陇西太守张纡权冝放遣,羌即为解散,各归故地,迷吾退居河北归义城。傅育不欲失信伐之,乃募人鬬诸羌胡,羌胡不肯,遂复叛出塞,更依迷吾。
章和元年,育上请发陇西、张掖、酒泉各五千人,诸郡太守将之,育自领汉阳、金城五千人,合二万兵,与诸郡克期击之,令陇西兵据河南,张掖、酒泉兵遮其西。并未及会,育军独进。迷吾闻之,徙庐落去。育选精骑三千穷追之,夜至建威南三兜谷,去虏数里,须旦击之,不设备。迷吾乃伏兵三百人,夜突育营,营中惊坏散走,育下马手战,杀十余人而死,死者八百八十人。及诸郡兵到,羌遂引去。育,北地人也。显宗初,为临羌长,与捕虏将军马武等击羌滇吾,功冠诸军;及在武威,威声闻于匈奴。食禄数十年,秩奉尽赡给知友,妻子不免操井臼。肃宗下诏追褒美之。封其子毅为明进侯,七百户。以陇西太守张纡代为校尉,将万人屯临羌。
迷吾既杀傅育,狃忲边利。狃忲,惯习也。狃音女九反。忲音时制反。章和元年,复与诸种步骑七千人入金城塞。张纡遣从事司马防将千余骑及金城兵会战于木乘谷,迷吾兵败走,因译使欲降,纡纳之。遂将种人诣临羌县,纡设兵大会,施毒酒中,羌饮醉,纡因自击,伏兵起,诛杀酋豪八百余人。斩迷吾等五人头,以祭育冢。复放兵击在山谷闲者,斩首四百余人,得生口二千余人。迷吾子迷唐及其种人向塞号哭,与烧何、当煎、当阗等相结,以子女及金银娉纳诸种,解仇交质,将五千人寇陇西塞,太守寇盱与战于白石,迷唐不利,引还大、小榆谷,北招属国诸胡,会集附落,种众炽盛,张纡不能讨。永元元年,纡坐征,以张掖太守邓训代为校尉,稍以赏赂离闲之,由是诸种少解。
东吾子东号立。是时号吾将其种人降。校尉邓训遣兵击迷唐,迷唐去大、小榆谷,徙居颇岩谷。和帝永元四年,训病卒,蜀郡太守聂尚代为校尉。尚见前人累征不克,欲以文德服之,乃遣驿使招呼迷唐,使还居大、小榆谷。迷唐既还,遣祖母卑缺诣尚,尚自送至塞下,为设祖道,令译田汜等五人护送至庐落。迷唐因而反叛,遂与诸种共生屠裂汜等,以血盟诅,复寇金城塞。五年,尚坐征免,居延都尉贯友代为校尉。友以迷唐难用德怀,终于叛乱,乃遣驿使构离诸种,诱以财货,由是解散。友乃遣兵出塞,攻迷唐于大、小榆谷,获首虏八百余人,收麦数万斛,遂夹逢留大河筑城坞,作大航,造河桥,欲度兵击迷唐。迷唐乃率部落远依赐支河曲。至八年,友病卒,汉阳太守史充代为校尉。充至,遂发湟中羌胡出塞击迷唐,而羌迎败充兵,杀数百人。明年,充坐征,代郡太守吴祉代为校尉。其秋,迷唐率八千人寇陇西,杀数百人,乘胜深入,胁塞内诸种羌共为寇盗,众羌复悉与相应,合步骑三万人,击破陇西兵,杀大夏长。大夏,县名,属陇西郡。遣行征西将军刘尚、越骑校尉赵代副,将北军五营、黎阳、雍营、三辅积射及边兵羌胡三万人讨之。五营即五校也。雍营即扶风都尉屯也。黎阳营解见南匈奴传也。尚屯狄道,代屯枹罕。尚遣司马寇盱监诸郡兵,四面并会。迷唐惧,弃老弱奔入临洮南。尚等追至高山。迷唐穷迫,率其精强大战。盱斩虏千余人,得牛马羊万余头。迷唐引去。汉兵死伤亦多,不能复追,乃还入塞。明年,尚、代并坐畏懦征下狱,免。谒者王信领尚营屯枹罕,谒者耿谭领代营屯白石。谭乃设购赏,诸种颇来内附。迷唐恐,乃请降。信、谭遂受降罢兵,遣迷唐诣阙。其余种人不满二千,饥窘不立,入居金城。和帝令迷唐将其种人还大、小榆谷。迷唐以为汉作河桥,兵来无常,故地不可复居,辞以种人饥饿,不肯远出。吴祉等乃多赐迷唐金帛,令籴谷巿畜,促使出塞,种人更怀猜惊。十二年,遂复背叛,乃胁将湟中诸胡,寇钞而去。王信、耿谭、吴祉皆坐征,以酒泉太守周鲔代为校尉。明年,迷唐复还赐支河曲。
初,累姐种附汉,迷唐怨之,遂击杀其酋豪,由是与诸种为仇,党援益疏踈。其秋,迷唐复将兵向塞,周鲔与金城太守侯霸,及诸郡兵、属国湟中月氏诸胡、陇西牢姐羌,合三万人,出塞至允川,与迷唐战。周鲔还营自守,唯侯霸兵陷陈,斩首四百余级。羌众折伤,种人瓦解,降者六千余口,分徙汉阳、安定、陇西。迷唐遂弱,其种众不满千人,远逾赐支河首,依发羌居。明年,周鲔坐畏懦征,侯霸代为校尉。安定降羌烧何种胁诸羌数百人反叛,郡兵击灭之,悉没入弱口为奴婢。
时西海及大、小榆谷左右无复羌寇。隃麋相曹凤上言:隃麋,县名,属右扶风。‘西戎为害,前世所患,臣不能纪古,且以近事言之。自建武以来,其犯法者,常从烧当种起。所以然者,以其居大、小榆谷,土地肥美,又近塞内,诸种易以为非,难以攻伐。南得锺存以广其众,北阻大河因以为固,又有西海鱼盐之利,縁山濵水,以广田蓄,故能彊大,常雄诸种,恃其权勇,招诱羌胡。今者衰困,党援坏沮,亲属离叛,余胜兵者不过数百,亡逃栖窜,远依发羌。臣愚以为冝及此时,建复西海郡县,规固二榆,广设屯田,隔塞羌胡交关之路,遏绝狂狡窥欲之源。又殖谷冨边,省委输之役,国家可以无西方之忧。’于是拜凤为金城西部都尉,将徙士屯龙耆。龙耆即龙支也,今鄯州县。后金城长史上官鸿上开置归义、建威屯田二十七部,侯霸复上置东西邯屯田五部,邯,水名。邯分流左右,在今廓州。增留、逢二部,帝皆从之。列屯夹河,合三十四部。其功垂立。至永初中,诸羌叛,乃罢。迷唐失众,病死。有一子来降,户不满数十。
东号子麻奴立。初随父降,居安定。时诸降羌布在郡县,皆为吏人豪右所徭役,积以愁怨。安帝永初元年夏,遣骑都尉王弘发金城、陇西、汉阳羌数百千骑征西域,弘迫促发遣,群羌惧远屯不还,行到酒泉,多有散叛。诸郡各发兵侥遮,或覆其庐落。于是勒姐、当煎大豪东岸等愈惊,遂同时奔溃。麻奴兄弟因此遂与种人俱西出塞。
先零别种滇零与锺羌诸种大为寇掠,断陇道。时羌归附既乆,无复器甲,或持竹竿木枝以代戈矛,或负板案以为楯,或执铜镜以象兵,郡县畏懦不能制。冬,遣车骑将军邓隲,征西校尉任尚副,将五营及三河、三辅、汝南、南阳、颍川、太原、上党兵合五万人,屯汉阳。明年春,诸郡兵未及至,锺羌数千人先击败隲军于兾西,杀千余人。校尉侯霸坐众羌反叛征免,以西域都护段禧代为校尉。其冬,隲使任尚及从事中郎司马钧率诸郡兵与滇零等数万人战于平襄,县名,属汉阳郡。尚军大败,死者八千余人。于是滇零等自称‘天子’于北地,招集武都、参狼、上郡、西河诸杂种,众遂大盛,东犯赵、魏,南入益州,杀汉中太守董炳,遂寇钞三辅,断陇道。湟中诸县粟石万钱,百姓死亡不可胜数。朝廷不能制,而转运难剧,遂诏隲还师,留任尚屯汉阳,为诸军节度。朝廷以邓太后故,迎拜隲为大将军,封任尚乐亭侯,食邑三百户。
三年春,复遣骑都尉任仁督诸郡屯兵救三辅。仁战每不利,众羌乘胜,汉兵数挫。当煎、勒姐种攻没破羌县,锺羌又没临洮县,生得陇西南部都尉。明年春,滇零遣人寇褒中,县名,属汉中郡。燔烧邮亭,大掠百姓。于是汉中太守郑勤移屯褒中。军营乆出无功,有废农桑,乃诏任尚将吏兵还屯长安,罢遣南阳、颍川、汝南吏士,置京兆虎牙都尉于长安,扶风都尉于雍,如西京三辅都尉故事。西京左辅都尉都高陵,右辅都尉都郿也。时羌复攻褒中,郑勤欲击之。主簿段崇谏,以为虏乘胜,锋不可当,冝坚守待之。勤不从,出战,大败,死者三千余人,段崇及门下史王宗、原展以身捍刃,与勤俱死。于是徙金城郡居襄武。襄武,县名,属陇西郡。任仁战累败,而兵士放纵,槛车征诣廷尉诏狱死。段禧病卒,复以前校尉侯霸代之,遂移居张掖。五年春,任尚坐无功征免。羌遂入寇河东,至河内,百姓相惊,多奔南度河。使北军中候朱宠将五营士屯孟津,诏魏郡、赵国、常山、中山缮作坞候六百一十六所。
羌既转盛,而二千石、令、长多内郡人,并无守战意,皆争上徙郡县以避寇难。朝廷从之,遂移陇西徙襄武,县名,属陇西郡。安定徙美阳,县名,属右扶风。北地徙池阳,县名,属左冯翊。上郡徙衙。县名,属冯翊。衙音牙。百姓恋土,不乐去旧,遂乃刈其禾稼,发彻室屋,夷营壁,破积聚。时连旱蝗饥荒,而驱蹙劫略,流离分散,随道死亡,或弃捐老弱,或为人仆妾,丧其太半。复以任尚为侍御史,击众羌于上党羊头山,羊头山在上党郡谷远县。破之,诱杀降者二百余人,乃罢孟津屯。其秋,汉阳人杜琦及弟季贡、同郡王信等与羌通谋,聚众入上邽城,琦自称安汉将军。于是诏购募得琦首者,封列侯,赐钱百万,羌胡斩琦者赐金百斤,银二百斤。汉阳太守赵博遣刺客杜习刺杀琦,封习讨奸侯,赐钱百万。而杜季贡、王信等将其众据樗泉营。侍御史唐喜领诸郡兵讨破之,斩王信等六百余级,没入妻子五百余人,收金钱彩帛一亿已上。杜季贡亡从滇零。六年,任尚复坐征免。滇零死,子零昌代立,年尚幼少,同种狼莫为其计策,以杜季贡为将军,别居丁奚城。七年夏,骑都尉马贤与侯霸掩击零昌别部牢羌于安定,首虏千人,得驴骡骆駞马牛羊二万余头,以畀得者。畀音必四反。
元初元年春,遣兵屯河内,通谷冲要三十三所,皆作坞壁,设鸣鼓。零昌遣兵寇雍城,又号多与当煎、勒姐大豪共胁诸种,分兵钞掠武都、汉中。巴郡板楯蛮将兵救之,汉中五官掾程信率壮士与蛮共击破之。号多退走,还断陇道,与零昌通谋。侯霸、马贤将湟中吏人及降羌胡于枹罕击之,斩首二百余级。凉州刺史皮杨击羌于狄道,大败,死者八百余人,杨坐征免。侯霸病卒,汉阳太守庞参代为校尉。参以恩信招诱之。二年春,号多等率众七千余人诣参降,遣诣阙,赐号多侯印绶遣之。参始还居令居,通河西道。而零昌种众复分寇益州,遗中郎将尹就将南阳兵,因发益部诸郡屯兵击零昌党吕叔都等。至秋,蜀人陈省、罗横应募,刺杀叔都,皆封侯赐钱。又使屯骑校尉班雄屯三辅,遣左冯翊司马钧行征西将军,督右扶风仲光、安定太守杜恢、北地太守盛包、京兆虎牙都尉耿溥、右扶风都尉皇甫旗等,合八千余人,又庞参将羌胡兵七千余人,与钧分道并北击零昌。参兵至勇士东,勇士,县名,属天水郡。为杜季贡所败,于是引退。钧等独进,攻拔丁奚城,大克获。杜季贡率众伪逃。钧令光、恢、包等收羌禾稼、光等违钧节度,散兵深入,羌乃设伏要击之。钧在城中,怒而不救,光等并没,死者三千余人。钧乃遁还,坐征自杀。庞参以失期军败抵罪,以马贤代领校尉事。后遣任尚为中郎将,将羽林、缇骑、五营子弟三千五百人,代班雄屯三辅。尚临行,怀令虞诩说尚曰:‘使君频奉国命讨逐寇贼,三州屯兵二十余万人,弃农桑,疲苦徭役,而未有功效,劳费日滋。若此出不克,诚为使君危之。’尚曰:‘忧惶乆矣,不知所如。’诩曰:‘兵法弱不攻强,走不逐飞,自然之埶也。今虏皆马骑,日行数百,来如风雨,去如绝弦,以步追之,埶不相及,所以旷而无功也。为使君计者,莫如罢诸郡兵,各令出钱数千,二十人共市一马,如此,可舍甲胄,驰轻兵,以万骑之众,逐数千之虏,追尾掩,尾犹寻也。其道自穷。便人利事,大功立矣。’尚大喜,即上言用其计。乃遣轻骑钞击杜季贡于丁奚城,斩首四百余级,获牛马羊数千头。
明年夏,度辽将军邓遵率南单于及左鹿蠡王须沈万骑,击零昌于灵州,县名,属北地郡。斩首八百余级,封须沈为破虏侯,金印紫绶,赐金帛各有差。任尚遣兵击破先零羌于丁奚城。秋,筑冯翊北界候坞五百所。任尚又遣假司马募陷陈士,击零昌于北地,杀其妻子,得牛马羊二万头,烧其庐落,斩首七百余级,得僭号文书及所没诸将印绶。
四年春,尚遣当阗种羌榆鬼等五人刺杀杜季贡,封榆鬼为破羌侯。其夏,尹就以不能定益州,坐征抵罪,以益州刺史张乔领尹就军屯。招诱叛羌,稍稍降散。秋,任尚复募效功种号封刺杀零昌,封号封为羌王。冬,任尚将诸郡兵与马贤并进北地击狼莫,贤先至安定青石岸,狼莫逆击败之。会尚兵到高平,县名,属安定郡。因合埶俱进,狼莫等引退,乃转营迫之,至北地,相持六十余日,战于富平河上,富平,县,属北地郡。大破之,斩首五千级,还得所略人男女千余人,牛马驴羊骆駞十余万头,狼莫逃走,于是西河虔人种羌万一千口诣邓遵降。
五年,邓遵募上郡全无种羌雕何等刺杀狼莫,赐雕何为羌侯,封遵武阳侯,三千户。遵以太后从弟故,爵封优大。任尚与遵争功,又诈增首级,受赇枉法,臧千万已上,槛车征弃市,没入田庐奴婢财物。自零昌、狼莫死后,诸羌瓦解,三辅、益州无复寇儆。
自羌叛十余年闲,兵连师老,不暂宁息。军旅之费,转运委输,用二百四十余亿,府帑空竭。延及内郡,边民死者不可胜数,并凉二州遂至虚耗。
六年春,勒姐种与陇西种羌号良等通谋欲反,马贤逆击之于安故,斩号良及种人数百级,皆降散。
永宁元年春,上郡沈氐种羌五千余人复寇张掖。其夏,马贤将万人击之。初战失利,死者数百人,明日复战,破之,斩首千八百级,获生口千余人,马牛羊以万数,余虏悉降。时当煎种大豪饥等,以贤兵在张掖,乃乘虚寇金城,贤还军追之出塞,斩首数千级而还。烧当、烧何种闻贤军还,率三千余人复寇张掖,杀长吏。初,饥五同种大豪卢匆、忍良等千余户别留允街,而首施两端。首施犹首鼠也。建光元年春,马贤率兵召卢匆斩之,因放兵击其种人,首虏二千余人,掠马牛羊十万头,忍良等皆亡出塞。玺书封贤安亭侯,食邑千户。忍良等以麻奴兄弟本烧当世嫡,而贤抚恤不至,常有怨心。秋,遂相结共胁将诸种步骑三千人寇湟中,攻金城诸县。贤将先零种赴击之,战于牧苑,兵败,死者四百余人。麻奴等又败武威、张掖郡兵于令居,因胁将先零、沈氐诸种四千余户,縁山西走,寇武威。贤追到鸾鸟,鸾鸟,县名,属武威郡,鸟音爵。招引之,诸种降者数千,麻奴南还湟中。延光元年春,贤追到湟中,麻奴出塞度河,贤复追击战破之,种众散遁,诣凉州刺史宗汉降。麻奴等孤弱饥困,其年冬,将种众三千余户诣汉阳太守耿种降。安帝假金印紫绶,赐金银彩缯各有差。是岁,虔人种羌与上郡胡反,攻谷罗城,度辽将军耿夔将诸郡兵及乌桓骑赴击破之。三年秋,陇西郡始还狄道焉。麻奴弟犀苦立。
顺帝永建元年,陇西锺羌反,校尉马贤将七千余人击之,战于临洮,斩首千余级,皆率种人降。进封贤都郷侯。自是凉州无事。
至四年,尚书仆射虞诩上疏曰:‘臣闻子孙以奉祖为孝,君上以安民为明,此高宗、周宣所以上配汤、武也。禹贡雍州之域,厥田惟上。且沃野千里,谷稼殷积,又有龟兹盐池以为民利。上郡龟兹县有盐官,即雍州之域也。水草丰美,土冝产牧,牛马衔尾,群羊塞道。北阻山河,乘阸据险。因渠以溉,水舂河漕。水舂,即水碓也。用功省少,而军粮饶足。故孝武皇帝及光武筑朔方,开西河,置上郡,皆为此也。而遭元元无妄之灾,前书音义曰:‘无妄者,无所望也。万物无所望于天,灾异之大也。’众羌内溃,郡县兵荒二十余年。夫弃沃壤之饶,损自然之财,不可谓利;离河山之阻,守无险之处,难以为固。今三郡未复,园陵单外,园陵谓长安诸陵园也。单外谓无守固。而公卿选懦,前书音义曰:‘选懦,柔怯也。’懦音而掾反。容头过身,张解设难,但计所费,不图其安。冝开圣德,考行所长。’书奏,帝乃复三郡。使谒者郭璜督促徙者,各归旧县,缮城郭,置候驿。既而激河浚渠为屯田,省内郡费岁一亿计。遂令安定、北地、上郡及陇西、金城常储谷粟,令周数年。
马贤以犀苦兄弟数背叛,因系质于令居。令音零。其冬,贤坐征免,右扶风韩皓代为校尉。明年,犀苦诣皓自言求归故地,皓复不遣。因转湟中屯田,置两河间,以逼群羌。皓复坐征,张掖太守马续代为校尉。两河间羌以屯田近之,恐必见图,乃解仇诅盟,各自儆备。续欲先示恩信,乃上移屯田还湟中,羌意乃安。至阳嘉元年,以湟中地广,更增置屯田五部,并为十部。二年夏,复置陇西南部都尉如旧制。前书南部都尉都陇西郡临洮县。
三年,锺羌良封等复寇陇西、汉阳,诏拜前校尉马贤为谒者,镇抚诸种。马续遣兵击良封,斩首数百级。四年,马贤亦发陇西吏士及羌胡兵击杀良封,斩首千八百级,获马牛羊五万余头,良封亲属并诣贤降。贤复进击锺羌且昌,且昌等率诸种十余万诣凉州刺史降。永和元年,马续迁度辽将军,复以马贤代为校尉。初,武都塞上白马羌攻破屯官,反叛连年。二年春,广汉属国都尉击破之,斩首六百余级,马贤又击斩其渠帅饥指累祖等三百级,于是陇右复平。明年冬,烧当种那离等三千余骑寇金城塞,马贤将兵赴击,斩首四百余级,获马千四百匹。那离等复西招羌胡,杀伤吏民。
四年,马贤将湟中义从兵及羌胡万余骑掩击那离等,斩之,获首虏千二百余级,得马骡羊十万余头。征贤为弘农太守,以来机为并州刺史,刘秉为凉州刺史,并当之职。大将军梁商谓机等曰:‘戎狄荒服,蛮夷要服,荒服,在九州之外也,言其荒忽无常。要服,在九州之内,侯卫之外,言以文德要来之。言其荒忽无常。而统领之道,亦无常法,临事制冝,略依其俗。今三君素性疾恶,欲分明白黑。孔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论语文也。郑玄注云:‘不仁之人,当以风化之,疾之已甚,是又使之为乱行。’况戎狄乎!其务安羌胡,防其大故,忍其小过。’机等天性虐刻,遂不能从。‘虐’或作‘庸’。庸,薄也。到州之日,多所扰发。
五年夏,且冻、傅难种羌等遂反叛,攻金城,与西塞及湟中杂种羌胡大寇三辅,杀害长吏。机、秉并坐征。于是发京师近郡及诸州兵讨之,拜马贤为征西将军,以骑都尉耿叔副,将左右羽林、五校士及诸州郡兵十万人屯汉阳。又于扶风、汉阳、陇道作坞壁三百所,置屯兵,以保聚百姓。且冻分遣种人寇武都,烧陇关,掠苑马。六年春,马贤将五六千骑击之,到射姑山,射音夜。贤军败,贤及二子皆战殁。顺帝愍之,赐布三千匹,谷千斛,封贤孙光为舞阳亭侯,租入岁百万。遣侍御史督录征西营兵,存恤死伤。
于是东西羌遂大合。巩唐种三千余骑寇陇西,又烧园陵,掠关中,杀伤长吏,郃阳令任𫖳追击,战死。郃阳,今同州县也。𫖳音于筠反。遣中郎将庞浚募勇士千五百人顿美阳,为凉州援。武威太守赵冲追击巩唐羌,斩首四百余级,得马牛羊驴万八千余头,羌二千余人降。诏冲督河西四郡兵为节度。罕种羌千余寇北地,北地太守贾福与赵冲击之,不利。秋,诸种八九千骑寇武威,凉部震恐。于是复徙安定居扶风,北地居冯翊,遣行车骑将军执金吾张乔将左右羽林、五校士及河内、南阳、汝南兵万五千屯三辅。汉安元年,以赵冲为护羌校尉。冲招怀叛羌,罕种乃率邑落五千余户诣冲降。于是罢张乔军屯。唯烧何种三千余落据参北界。参,县名,属安定郡。音力全反。三年夏,赵冲与汉阳太守张贡掩击之,斩首千五百级,得牛羊驴十八万头。冬,冲击诸种,斩首四千余级。诏冲一子为郎。冲复追击于阿阳,斩首八百级。阿阳,县,属汉阳郡。于是诸种前后三万余户诣凉州刺史降。
建康元年春,护羌从事马玄遂为诸羌所诱,将羌众亡出塞,领护羌校尉卫瑶追击玄等,斩首八百余级,得牛马羊二十余万头。赵冲复追叛羌到建威鹯阴河。续汉书‘建威’作‘武威’。鹯阴,县名,属安定郡。军度未竟,所将降胡六百余人叛走,冲将数百人追之,遇羌伏兵,与战殁。冲虽身死,而前后多所斩获,羌由是衰耗。永嘉元年,封冲子恺义阳亭侯。以汉阳太守张贡代为校尉。左冯翊梁并稍以恩信招诱之,于是离湳、狐奴等五万余户诣并降,陇右复平。并,大将军兾之宗人。封为鄠侯,邑二千户。
自永和羌叛,至乎是岁,十余年闲,费用八十余亿。诸将多断盗牢禀,前书音义曰:‘牢,价直。’私自润入,皆以珍宝货赂左右,上下放纵,不恤军事,士卒不得其死者,白骨相望于野。
桓帝建和二年,白马羌寇广汉属国,杀长吏。是时西羌及湟中胡复畔为寇,益州刺史率板楯蛮讨破之,斩首招降二十万人。
永寿元年,校尉张贡卒,以前南阳太守第五访代为校尉,甚有威惠,西垂无事。延熹二年,访卒,以中郎将段颎代为校尉。时烧当八种寇陇右,颎击大破之。四年,零吾复与先零及上郡沈氐、牢姐诸种并力寇并、凉及三辅。会段颎坐事征,以济南相胡闳代为校尉。闳无威略,羌遂陆梁,覆没营坞,寇患转盛,中郎将皇甫规击破之。五年,沈氐诸种复寇张掖、酒泉,皇甫规招之,皆降。事已具规传。鸟吾种复寇汉阳,陇西、金城诸郡兵共击破之,各还降附。至冬,滇那等五六千人复攻武威、张掖、酒泉,烧民庐舍。六年,陇西太守孙羌击破之,斩首溺死三千余人。胡闳疾,复以段颎为校尉。
永康元年,东羌岸尾等胁同种连寇三辅,中郎将张奂追破斩之,事已具奂传。当煎羌寇武威,破羌将军段颎复破灭之,余悉降散。事已具颎传。灵帝建宁三年,烧当羌奉使贡献。中平元年,北地降羌先零种因黄巾大乱,乃与湟中羌、义从胡北宫伯玉等反,寇陇右。事已具董卓传。兴平元年,冯翊降羌反,寇诸县,郭汜、樊稠击破之,斩首数千级。
自爰劔后,子孙支分凡百五十种。其九种在赐支河首以西,及在蜀、汉徼北,前史不载口数。唯参狼在武都,胜兵数千人。其五十二种衰少,不能自立,分散为附落,或绝灭无后,或引而远去。其八十九种,唯锺最强,胜兵十余万。其余大者万余人,小者数千人,更相钞盗,盛衰无常,无虑顺帝时胜兵合可二十万人。无虑犹都凡也。发羌、唐旄等绝远,未尝往来。牦牛、白马羌在蜀、汉,其种别名号,皆不可纪知也。建武十三年,广汉塞外白马羌豪楼登等率种人五千余户内属,光武封楼登为归义君长。至和帝永元六年,蜀郡徼外大牂夷种羌豪造头等率种人五十余万口内属,拜造头为邑君长,赐印绶。至安帝永初元年,蜀郡徼外羌龙桥等六种万七千二百八十口内属。明年,蜀郡徼外羌薄申等八种三万六千九百口复举土内属。冬,广汉塞外参狼种羌二千四百口复来内属。桓帝建和二年,白马羌千余人寇广汉属国,杀长吏,益州刺史率板楯蛮讨破之。
湟中月氏胡,其先大月氏之别也,旧在张掖、酒泉地。月氏王为匈奴冒顿所杀,余种分散,西逾葱领。其羸弱者南入山阻,依诸羌居止,遂与共婚姻。及骠骑将军霍去病破匈奴,取西河地,开湟中,于是月氏来降,与汉人错居。虽依附县官,而首施两端。其从汉兵战鬬,随埶强弱。被服饮食言语略与羌同,亦以父名母姓为种。其大种有七,胜兵合九千余人,分在湟中及令居。又数百户在张掖,号曰义从胡。中平元年,与北宫伯玉等反,杀护羌校尉泠征、金城太守陈懿,遂寇乱陇右焉。
论曰:羌戎之患,自三代尚矣。汉世方之匈奴,颇为衰寡,而中兴以后,边难渐大。朝规失绥御之和,戎帅骞然诺之信。其内属者,或倥偬于豪右之手,或屈折于奴仆之勤。塞候时清,则愤怒而思祸;桴革暂动,则属鞬以鸟惊。桴,击鼓槌也。革,甲也。鞬,箭服也。左传晋文公曰:‘右属櫜鞬。’鞬音纪言反。故永初之闲,群种蜂起。遂解仇嫌。结盟诅,招引山豪,转相啸聚,揭木为兵,负柴为械。毂马扬埃,陆梁于三辅;建号称制,恣睢于北地。前书班固曰:‘乃始恣睢,奋其威诈。’恣睢,肆怒之貌也。睢音火季反。东犯赵、魏之郊,南入汉、蜀之鄙,塞湟中,断陇道,烧陵园,剽城市,伤败踵系,羽书日闻。羽书即檄书也。魏武奏事曰‘边有警急,即插羽以示急’也。并、凉之士,特冲残毙,壮悍则委身于兵场,女妇则徽𬙊而为虏,说文曰:‘徽,纠绳也。𬙊,索也。’发冢露胔,死生涂炭。胔音才赐反。自西戎作逆,未有陵斥上国若斯其炽也。和熹以女君亲政,威不外接。朝议惮兵力之损,情存苟安。或以边州难援,冝见捐弃;或惧疽食浸淫,莫知所限。谋夫回遑,猛士疑虑,遂徙西河四郡之人,杂寓关右之县。发屋伐树,塞其恋土之心;燔破赀积,以防顾还之思。于是诸将邓隲、任尚、马贤、皇甫规、张奂之徒,争设雄规,更奉征讨之命,征兵会众,以图其隙。驰骋东西,奔救首尾,摇动数州之境,日耗千金之资。至于假人增赋,借奉侯王,引金钱缣彩之珍,征粮粟盐铁之积。所以赂遗购赏,转输劳来之费,前后数十巨万。或枭克酋健,摧破附落,降俘载路,牛羊满山。军书未奏其利害,奏犹上也。而离叛之状已言矣。故得不酬失,功不半劳。暴露师徒,连年而无所胜。官人屈竭,烈士愤丧,段颎受事,专掌军任,资山西之猛性,练戎俗之态情,穷武思尽飚锐以事之。被羽前登,身当百死之陈,前书杨雄曰‘蒙盾负羽’也。蒙没冰雪,经履千折之道,始殄西种,卒定东寇。若乃陷击之所歼伤,追走之所崩籍,头颅断落于万丈之山,支革判解于重崖之上,不可校计。颅音卢。广雅曰:‘颅,也。’支谓四支。革,皮也。其能穿窜草石,自脱于锋镞者,百不一二。而张奂盛称‘戎狄一气所生,不冝诛尽,流血污野,伤和致妖’。是何言之迂乎!羌虽外患,实深内疾,若攻之不根,根谓尽其根本。是养疾疴于心腹也。惜哉寇敌略定矣,而汉祚亦衰焉。呜呼!昔先王疆理九土,判别畿荒,知夷貊殊性,难以道御,故斥远诸华,薄其贡职,唯与辞要而已。若二汉御戎之方,失其本矣。何则?先零侵境,赵充国迁之内地;宣帝时,后将军赵充国击先零,还,于金城郡置属国,以处降羌。煎当作寇,马文渊徙之三辅。贪其暂安之埶,信其驯服之情,计日用之权冝,忘经世之远略,岂夫识微者之为乎?故微子垂泣于象箸,帝王纪曰:‘纣作象箸,箕子为父师,叹曰:“象箸不施于土簋,不盛于菽藿,必须犀玉之杯,食熊蹯豹胎。”’臣贤案:史记及韩子并云‘箕子’,今云‘微子’,盖误。辛有浩叹于伊川也。左传曰:‘周平王之东迁也。大夫辛有适伊川,见被发而祭于野者,曰:“不及百年,此其戎乎!”’后秦迁陆浑戎于伊川。言中国之地不冝徙戎狄居之,后将为患也。
赞曰:金行气刚,播生西羌。氐豪分种,遂用殷彊。虔刘陇北。假僭泾阳。泾阳,县,属安定郡。朝劳内谋,兵惫外攘。惫,疾亟也,音白拜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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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八十八‧西域传第七十八 武帝时,西域内属,有三十六国。汉为置使者、校尉领护之。前书曰,自李广利征讨大宛之后,屯田渠犂,置使者领护营田,以供使外国也。宣帝改曰都护。宣帝时,郑吉以侍郎田渠犂,发兵攻车师,迁卫司马,使护鄯善以西南道。其后匈奴日逐王降吉,汉以吉前破车师,后降日逐,遂并令护车师以西北道,号曰都护。都护之置,始自于吉也。元帝又置戊己二校尉,屯田于车师前王庭。汉官仪曰:‘戊己中央,镇覆四方,又开渠播种,以为厌胜,故称戊己焉。’车师有前王、后王国也。哀平闲,自相分割为五十五国。王莽篡位,贬易侯王,由是西域怨叛,前书曰,莽即位,改匈奴单于印玺为章,和亲遂绝,西域亦瓦解焉。与中国遂绝,并复役属匈奴。匈奴敛税重刻,诸国不堪命,建武中,皆遣使求内属,愿请都护。光武以天下初定,未遑外事,竟不许之。会匈奴衰弱,莎车王贤诛灭诸国,贤死之后,遂更相攻伐。小宛、精绝、戎庐、且末为鄯善所并。且音子余反。渠勒、皮山为于窴所统,悉有其地。郁立、单桓、孤胡、乌贪訾离为车师所灭。后其国并复立。永平中,北虏乃胁诸国共寇河西郡县,城门昼闭。十六年,明帝乃命将帅北征匈奴,取伊吾卢地,在今伊州伊吾县也。置冝禾都尉以屯田,遂通西域,于窴诸国皆遣子入侍。西域自绝六十五载,乃复通焉。明年,始置都护、戊己校尉。及明帝崩,焉耆、龟兹攻没都护陈睦,龟兹读曰丘慈,下并同。悉覆其众,匈奴、车师围戊己校尉。建初元年春,酒泉太守段彭大破车师于交河城。章帝不欲疲敝中国以事夷狄,乃迎还戊己校尉,不复遣都护。二年,复罢屯田伊吾,匈奴因遣兵守伊吾地。时军司马班超留于窴,绥集诸国。和帝永元元年,大将军窦宪大破匈奴。二年,宪因遣副校尉阎槃将二千余骑掩击伊吾,破之。三年,班超遂定西域,因以超为都护,居龟兹。复置戊己校尉,领兵五百人,居车师前部高昌壁,又置戊部候,居车师后部候城,相去五百里。六年,班超复击破焉耆,于是五十余国悉纳质内属。其条支、安息诸国至于海濒四万里外,皆重译贡献。九年,班超遣掾甘英穷临西海而还。续汉书‘甘英’作‘甘菟’。皆前世所不至,山经所未详,莫不备其风土,传其珍怪焉。于是远国蒙竒、兜勒皆来归服,遣使贡献。
及孝和晏驾,西域背畔。安帝永初元年,频攻围都护任尚、段禧等,禧音喜基反。朝廷以其险远,难相应赴,诏罢都护。自此遂弃西域。北匈奴即复收属诸国,共为边寇十余岁。敦煌太守曹宗患其暴害,元初六年,乃上遣行长史索班,将千余人屯伊吾以招抚之,于是车师前王及鄯善王来降。数月,北匈奴复率车师后部王共攻没班等,遂击走其前王。鄯善逼急,求救于曹宗,宗因此请出兵击匈奴,报索班之耻,复欲进取西域。邓太后不许,但令置护西域副校尉,居敦煌,复部营兵三百人,羁縻而已。其后北虏连与车师入寇河西,朝廷不能禁,议者因欲闭玉门、阳关,以绝其患。玉门、阳关,二关名也,在敦煌西界。
延光二年,敦煌太守张珰上书陈三策,以为‘北虏呼衍王常展转蒲类、秦海之闲,大秦国在西海西,故曰秦海也。专制西域,共为寇钞。今以酒泉属国吏士二千余人集昆仑塞,前书敦煌郡广至县有昆仑障也,冝禾都尉居也。广至故城在今瓜州常乐县东。先击呼衍王,绝其根本,因发鄯善兵五千人胁车师后部,此上计也。若不能出兵,可置军司马,将士五百人,四郡供其犂牛、谷食,出据柳中,此中计也。武帝初置酒泉、武威、张掖、敦煌,列四郡,据两关焉。柳中,今西州县也。如又不能,则冝弃交河城,收鄯善等悉使入塞,此下计也’。朝廷下其议。尚书陈忠上疏曰:‘臣闻八蛮之寇,莫甚北虏。汉兴,高祖窘平城之围,太宗屈供奉之耻。窘,困也。高帝自击匈奴至平城,为冒顿单于围于白登,七日乃得解。太宗,文帝也。贾谊上疏曰:‘匈奴嫚侮侵掠,而汉岁致金絮缯彩以奉之。夷狄征令,是人主之操。天子供贡,是臣下之礼。’故云耻也。故孝武愤怒,深惟乆长之计,命遣虎臣,浮河绝漠,穷破虏庭。沙土曰漠,直度曰绝也。当斯之役,黔首陨于狼望之北,财币縻于卢山之壑,狼望,匈奴中地名也。前书杨雄曰:‘前代岂乐无量之费,快心于狼望之北,填卢山之壑,而不悔也。’府库单竭,杼柚空虚,筭至舟车,赀及六畜。武帝时国用不足,筭至车舟,租及六畜,言皆计其所得以出筭。轺车一筭,商贾车二筭,船五丈以上一筭。六畜无文。以此言之,无物不筭。夫岂不怀,虑乆故也。怀,思也。遂开河西四郡,以隔绝南羌,前书云起敦煌、酒泉、张掖,以隔婼羌,裂匈奴之右臂也。收三十六国,断匈奴右臂。是以单于孤特,鼠窜远藏。至于宣、元之世,遂备蕃臣,宣帝、元帝时,呼韩邪单于数入朝,称臣奉贡。关徼不闭,羽檄不行。由此察之,戎狄可以威服,难以化狎。西域内附日乆,区区东望扣关者数矣,此其不乐匈奴慕汉之效也。今北虏已破车师,埶必南攻鄯善,弃而不救,则诸国从矣。若然,则虏财贿益增,胆埶益殖,殖,生也。威临南羌,与之交连。如此,河西四郡危矣。河西既危,不得不救,则百倍之役兴,不訾之费发矣。议者但念西域绝远,恤之烦费,不见先世苦心勤劳之意也。方今边境守御之具不精,内郡武卫之备不脩,敦煌孤危,远来告急,复不辅助,内无以慰劳吏民,外无以威示百蛮。蹙国减土,经有明诫。毛诗曰‘昔先王受命,有如邵公,且辟国百里,今也日蹙国百里’也。臣以为敦煌冝置校尉,案旧增四郡屯兵,以西抚诸国。庶足折冲万里,震怖匈奴。’淮南子曰‘修政于庙堂之上,而折冲千里之外’也。帝纳之,乃以班勇为西域长史,班勇,班超之子。将 38ae.gif 刑士五百人,西屯柳中。勇遂破平车师。自建武至于延光,西域三绝三通。顺帝永建二年,勇复击降焉耆。于是龟兹、疏勒、于窴、莎车等十七国皆来服从,而乌孙、葱领已西遂绝。六年,帝以伊吾旧膏腴之地,傍近西域,匈奴资之,以为钞暴,复令开设屯田如永元时事,置伊吾司马一人。自阳嘉以后,朝威稍损,诸国骄放,转相陵伐。元嘉二年,长史王敬为于窴所没。永兴元年,车师后王复反攻屯营。虽有降首,首犹服也,音式救反。曾莫惩革,自此浸以踈慢矣。班固记诸国风土人俗,皆已详备前书。今撰建武以后其事异于先者,以为西域传,皆安帝末班勇所记云。
西域内属诸国,东西六千余里,南北千余里,东极玉门、阳关,西至葱领。其东北与匈奴、乌孙相接。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其南山东出金城,与汉南山属焉。其河有两源,一出葱领东流,葱领,山名也。西河旧事云:‘其山高大,生葱,故名。’一出于窴南山下北流,与葱领河合,东注蒲昌海。蒲昌海一名盐泽,去玉门三百余里。
自敦煌西出玉门、阳关,涉鄯善,北通伊吾千余里,自伊吾北通车师前部高昌壁千二百里,自高昌壁北通后部金满城五百里。此其西域之门户也,故戊己校尉更互屯焉。伊吾地宜五谷、桑麻、蒲萄。其北又有柳中,皆膏腴之地。故汉常与匈奴争车师、伊吾,以制西域焉。
自鄯善逾葱领出西诸国,有两道。傍南山北,陂河西行至莎车,循河曰陂,音彼义反。次下亦同。史记曰:‘陂山通道。’为南道。南道西逾葱领,则出大月氏、安息之国也。自车师前王庭随北山,陂河西行至疏勒,为北道。北道西逾葱领,出大宛、康居、奄蔡焉。
出玉门,经鄯善、且末、精绝三千余里至拘弥。
拘弥国居宁弥城,续汉书曰:‘宁弥国王本名拘弥。’去长史所居柳中四千九百里,去洛阳万二千八百里。领户二千一百七十三,口七千二百五十一,胜兵千七百六十人。
顺帝永建四年,于窴王放前杀拘弥王兴,自立其子为拘弥王,而遣使者贡献于汉。敦煌太守徐由上求讨之,帝赦于窴罪,令归拘弥国,放前不肯。阳嘉元年,徐由遣疏勒王臣槃发二万人击于窴,破之,斩首数百级,放兵大掠,更立兴宗人成国为拘弥王而还。至灵帝熹平四年,于窴王安国攻拘弥,大破之,杀其王,死者甚众,戊己校尉、西域长史各发兵辅立拘弥侍子定兴为王。时人众裁有千口。其国西接于窴三百九十里。
于窴国居西城,去长史所居五千三百里,去洛阳万一千七百里。领户三万二千,口八万三千,胜兵三万余人。
建武末,莎车王贤强盛,攻并于窴,徙其王俞林为骊归王。明帝永平中,于窴将休莫霸反莎车,自立为于窴王。休莫霸死,兄子广德立,后遂灭莎车,其国转盛。从精绝西北至疏勒十三国皆服从。而鄯善王亦始强盛。自是南道自葱领以东,唯此二国为大。
顺帝永建六年,于窴王放前遣侍子诣阙贡献。元嘉元年,长史赵评在于窴病痈死,评子迎丧,道经拘弥。拘弥王成国与于窴王建素有隙,乃语评子云:‘于窴王令胡医持毒药著创中,故致死耳。’评子信之,还入塞,以告敦煌太守马达。明年,以王敬代为长史,达令敬隐核其事。敬先过拘弥,成国复说云:‘于窴国人欲以我为王,今可因此罪诛建,于窴必服矣。’敬贪立功名,且受成国之说,前到于窴,设供具请建,而阴图之。或以敬谋告建,建不信,曰:‘我无罪,王长史何为欲杀我?’旦日,建从官属数十人诣敬。坐定,建起行酒,敬叱左右执之,吏士并无杀建意,官属悉得突走。时成国主簿秦牧随敬在会,持刀出曰:‘大事已定,何为复疑?’即前斩建。于窴侯将输僰等遂会兵攻敬,敬持建头上楼宣告曰:‘天子使我诛建耳。’于窴侯将遂焚营舍,烧杀吏士,上楼斩敬,悬首于巿。输僰欲自立为王,国人杀之,而立建子安国焉。马达闻之,欲将诸郡兵出塞击于窴,桓帝不听,征达还,而以宋亮代为敦煌太守。亮到,开募于窴,令自斩输僰。时输僰死已经月,乃断死人头送敦煌,而不言其状。亮后知其诈,而竟不能出兵。于窴恃此遂骄。
自于窴经皮山,至西夜、子合、德若焉。
西夜国一名漂沙,去洛阳万四千四百里。户二千五百,口万余,胜兵三千人。地生白草,有毒,国人煎以为药,傅箭镞,所中即死。汉书中误云西夜、子合是一国,今各自有王。前书云西夜国王号子合王。
子合国居呼鞬谷。鞬音九言反。去疏勒千里。领户三百五十,口四千,胜兵千人。
德若国领户百余,口六百七十,胜兵三百五十人。东去长史居三千五百三十里,去洛阳万二千一百五十里,与子合相接。其俗皆同。
自皮山西南经乌秅,前书音义音鷃拏。又云:‘乌音一加反,秅音直加反,急言之如鷃拏也。’涉悬度,历 262fa.gif 賔,六十余日行至乌弋山离国,地方数千里,时改名排持。
复西南马行百余日至条支。
条支国城在山上,周回四十余里。临西海,海水曲环其南及东北,三靣路绝,唯西北隅通陆道。土地暑湿,出师子、犀牛、封牛、孔雀、大雀。大雀其卵如瓮。
转北而东,复马行六十余日至安息。后役属条支,为置大将,监领诸小城焉。
安息国居和椟城,去洛阳二万五千里。北与康居接,南与乌弋山离接。地方数千里,小城数百,户口胜兵最为殷盛。其东界木鹿城,号为小安息,去洛阳二万里。
章帝章和元年,遣使献师子、符拔。符拔形似麟而无角。和帝永元九年,都护班超遣甘英使大秦,抵条支。临大海欲度,而安息西界船人谓英曰:‘海水广大,往来者逢善风三月乃得度,若遇遟风,亦有二岁者,故入海人皆赍三岁粮。海中善使人思土恋慕,数有死亡者。’英闻之乃止。十三年,安息王满屈复献师子及条支大鸟,时谓之安息雀。
自安息西行三千四百里至阿蛮国。从阿蛮西行三千六百里至斯賔国。从斯賔南行度河,又西南至于罗国九百六十里,安息西界极矣。自此南乘海,乃通大秦。其土多海西珍竒异物焉。
大秦国一名犂鞬,以在海西,亦云海西国。地方数千里,有四百余城。小国役属者数十。以石为城郭。列置邮亭,皆垩塈之。塈,饰也,音火既反。郭璞曰:‘垩,白土也,音恶。’有松柏诸木百草。人俗力田作,多种树蚕桑。皆髡头而衣文绣,乘辎軿白盖小车,出入击鼓,建旌旗幡帜。
所居城邑,周圜百余里。城中有五宫,相去各十里。宫室皆以水精为柱,食器亦然。其王日游一宫,听事五日而后遍。常使一人持囊随王车,人有言事者,即以书投囊中,王至宫发省,理其枉直。各有官曹文书。置三十六将,皆会议国事。其王无有常人,皆简立贤者。国中灾异及风雨不时,辄废而更立,受放者甘黜不怨。其人民皆长大平正,有类中国,故谓之大秦。
土多金银竒宝,有夜光璧、明月珠、骇鸡犀、枹朴子曰:‘通天犀有一白理如𫄧者,以盛米,置群鸡中,鸡欲往啄米,至辄惊却,故南人名为“骇鸡”。’珊瑚、虎魄、琉璃、琅玕、朱丹、青碧。刺金缕绣,织成金缕、杂色绫。作黄金涂、火浣布。又有细布,或言水羊毳,野蚕茧所作也。合会诸香,煎其汁以为苏合。凡外国诸珍异皆出焉。
以金银为钱,银钱十当金钱一。与安息、天笁交巿于海中,利有十倍。其人质直,巿无二价。谷食常贱,国用富饶。邻国使到其界首者,乘驿诣王都,至则给以金钱。其王常欲通使于汉,而安息欲以汉缯彩与之交市,故遮阂不得自达。阂音五代反。至桓帝延熹九年,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献象牙、犀角、玳瑁,始乃一通焉。其所表贡,并无珍异,疑传者过焉。
或云其国西有弱水、流沙,近西王母所居处,几于日所入也。汉书云‘从条支西行二百余日,近日所入’,则与今书异矣。前世汉使皆自乌弋以还,莫有至条支者也。又云‘从安息陆道绕海北行出海西至大秦,人庶连属,十里一亭,三十里一置,置,驿也。终无盗贼寇警。而道多猛虎、师子,遮害行旅,不百余人,赍兵器,辄为所食’。又言‘有飞桥数百里可度海北’。诸国所生竒异玉石诸物,谲怪多不经,故不记云。鱼豢魏略曰:‘大秦国俗多竒幻,口中出火,自缚自解,跳十二丸,巧妙非常。’
大月氏国氏音支。下并同。居蓝氏城,前书‘蓝氏’作‘监氏’。西接安息,四十九日行,东去长史所居六千五百三十七里,去洛阳万六千三百七十里。户十万,口四十万,胜兵十余万人。
初,月氏为匈奴所灭,遂迁于大夏,分其国为休密、双靡、贵霜、肸顿、都密,凡五部翖侯。后百余岁,贵霜翖侯丘就却攻灭四翖侯,自立为王,国号贵霜。王侵安息,取高附地。又灭濮达、賔,悉有其国。丘就却年八十余死,子阎膏珍代为王。复灭天笁,置将一人监领之。月氏自此之后,最为富盛,诸国称之皆曰贵霜王。汉本其故号,言大月氏云。
高附国在大月氏西南,亦大国也。其俗似天笁,而弱,易服。善贾贩,内富于财。所属无常,天笁、賔、安息三国强则得之,弱则失之,而未尝属月氏。汉书以为五翖侯数,非其实也。后属安息。及月氏破安息,始得高附。
天笁国一名身毒,在月氏之东南数千里。俗与月氏同,而卑湿暑热。其国临大水。乘象而战。其人弱于月氏,脩浮图道,浮图即佛也。不杀伐,遂以成俗。从月氏、高附国以西,南至西海,东至磐起国,皆身毒之地。身毒有别城数百,城置长。别国数十,国置王。虽各小异,而俱以身毒为名,其时皆属月氏。月氏杀其王而置将,令统其人。土出象、犀、玳瑁、金、银、铜、铁、鈆、锡,西与大秦通,有大秦珍物。又有细布、好毾 3caa.gif 音登。埤苍曰:‘毛席也。’释名曰:‘施之承大床前小榻上,登以上床也。’诸香、石蜜、胡椒、姜、黑盐。
和帝时,数遣使贡献,后西域反畔,乃绝。至桓帝延熹二年、四年,频从日南徼外来献。
世传明帝梦见金人,长大,项有光明,以问群臣。或曰:‘西方有神,名曰佛,其形长丈六尺而黄金色。’帝于是遣使天笁问佛道法,遂于中国图画形像焉。楚王英始信其术,中国因此颇有奉其道者。后桓帝好神,数祀浮图、老子,百姓稍有奉者,后遂转盛。
东离国居沙竒城,在天笁东南三千余里,大国也。其土气、物类与天笁同。列城数十,皆称王。大月氏伐之,遂臣服焉。男女皆长八尺,而怯弱。乘象、骆駞,往来邻国。有寇,乘象以战。
栗弋国属康居。出名马牛羊、蒲萄众果,其土水羙,故蒲萄酒特有名焉。
严国在奄蔡北,属康居,出鼠皮以输之。
奄蔡国改名阿兰聊国,居地城,属康居。土气温和,多桢松、白草。前书音义曰:‘白草,草之白者。’又云:‘似莠而细,熟时正白,牛马所食焉。’民俗衣服与康居同。
莎车国西经蒲犂、无雷至大月氏,东去洛阳万九百五十里。
匈奴单于因王莽之乱,略有西域,唯莎车王延最强,不肯附属。元帝时,尝为侍子,长于京师,慕乐中国,亦复参其典法。常敕诸子,当世奉汉家,不可负也。天凤五年,延死,谥忠武王,子康代立。
光武初,康率傍国拒匈奴,拥卫故都护吏士妻子千余口,檄书河西,问中国动静,自陈思慕汉家。建武五年,河西大将军窦融乃承制立康为汉莎车建功怀德王、西域大都尉,五十五国皆属焉。
九年,康死,谥宣成王。弟贤代立,攻破拘弥、西夜国,皆杀其王,而立其兄康两子为拘弥、西夜王。十四年,贤与鄯善王安并遣使诣阙贡献,于是西域始通。葱领以东诸国皆属贤。十七年,贤复遣使奉献,请都护。天子以问大司空窦融,以为贤父子兄弟相约事汉,款诚又至,冝加号位以镇安之。帝乃因其使,赐贤西域都护印绶,及车旗黄金锦绣。敦煌太守裴遵上言:‘夷狄不可假以大权,又令诸国失望。’诏书收还都护印绶,更赐贤以汉大将军印绶。其使不肯易,遵迫夺之,贤由是始恨。而犹诈称大都护,移书诸国,诸国悉服属焉,号贤为单于。贤浸以骄横,重求赋税,数攻龟兹诸国,诸国愁惧。
二十一年冬,车师前王、鄯善、焉耆等十八国俱遣子入侍,献其珍宝。及得见,皆流涕稽首,愿得都护。天子以中国初定,北边未服,皆还其侍子,厚赏赐之。是时贤自负兵强,欲并兼西域,攻击益甚。诸国闻都护不出,而侍子皆还,大忧恐,乃与敦煌太守檄,愿留侍子以示莎车,言侍子见留,都护寻出,兾且息其兵。裴遵以状闻,天子许之。二十二年,贤知都护不至,遂遗鄯善王安书,令绝通汉道。安不纳而杀其使。贤大怒,发兵攻鄯善。安迎战,兵败,亡入山中。贤杀略千余人而去。其冬,贤复攻杀龟兹王,遂兼其国。鄯善、焉耆诸国侍子乆留敦煌,愁思,皆亡归。鄯善王上书,愿复遣子入侍,更请都护。都护不出,诚迫于匈奴。天子报曰:‘今使者大兵未能得出,如诸国力不从心,东西南北自在也。’于是鄯善、车师复附匈奴,而贤益横。
妫塞王自以国远,遂杀贤使者,贤击灭之,立其国贵人驷鞬为妫塞王。贤又自立其子则罗为龟兹王。贤以则罗年少,乃分龟兹为乌垒国,徙驷鞬为乌垒王,又更以贵人为妫塞王。数岁,龟兹国人共杀则罗、驷鞬,而遣使匈奴,更请立王。匈奴立龟兹贵人身毒为龟兹王,龟兹由是属匈奴。
贤以大宛贡税灭少,自将诸国兵数万人攻大宛,大宛王延留迎降,贤因将还国,徙拘弥王桥塞提为大宛王。而康居数攻之,桥塞提在国岁余,亡归,贤复以为拘弥王,而遣延留还大宛,使贡献如常。贤又徙于窴王俞林为骊归王,立其弟位侍为于窴王。岁余,贤疑诸国欲畔,召位侍及拘弥、姑墨、子合王,尽杀之,不复置王,但遣将镇守其国。位侍子戎亡降汉,封为守节侯。
莎车将君得在于窴暴虐,百姓患之。明帝永平三年,其大人都末出城,见野豕,欲射之。豕乃言曰:‘无射我,我乃为汝杀君得。’都末因此即与兄弟共杀君得。而大人休莫霸复与汉人韩融等杀都末兄弟,自立为于窴王,复与拘弥国人攻杀莎车将在皮山者,引兵归。于是贤遣其太子、国相,将诸国兵二万人击休莫霸,霸迎与战,莎车兵败走,杀万余人。贤复发诸国数万人,自将击休莫霸,霸复破之,斩杀过半,贤脱身走归国。休莫霸进围莎车,中流矢死,兵乃退。
于窴国相苏榆勒等共立休莫霸兄子广德为王。匈奴与龟兹诸国共攻莎车,不能下。广德承莎车之敝,使弟辅国侯仁将兵攻贤。贤连被兵革,乃遣使与广德和。先是广德父拘在莎车数岁,于是贤归其父,而以女妻之,结为昆弟,广德引兵去。明年,莎车相且运等患贤骄暴,且音子余反。下同。密谋反城降于窴。反音番。于窴王广德乃将诸国兵三万人攻莎车。贤城守,使使谓广德曰:‘我还汝父,与汝妇,汝来击我何为?’广德曰:‘王,我妇父也,乆不相见,愿各从两人会城外结盟。’贤以问且运,且运曰:‘广德女婿至亲,冝出见之。’贤乃轻出,广德遂执贤。而且运等因内于窴兵,虏贤妻子而并其国。锁贤将归,岁余杀之。
匈奴闻广德灭莎车,遣五将发焉耆、尉黎、龟兹十五国兵三万余人围于窴,广德乞降,以其太子为质,约岁给絮。冬,匈奴复遣兵将贤质子不居征立为莎车王,广德又攻杀之,更立其弟齐黎为莎车王,章帝元和三年也。时长史班超发诸国兵击莎车,大破之,由是遂降汉。事已具班超传。
莎车东北至疏勒。
疏勒国去长史所居五千里,去洛阳万三百里。领户二万一千,胜兵三万余人。
明帝永平十六年,龟兹王建攻杀疏勒王成,自以龟兹左侯兜题为疏勒王。冬,汉遣军司马班超劫缚兜题,而立成之兄子忠为疏勒王。忠后反畔,超击斩之。事已具超传。
安帝元初中,疏勒王安国以舅臣磐有罪,徙于月氏,月氏王亲爱之。后安国死,无子,母持国政,与国人共立臣磐同产弟子遗腹为疏勒王。臣磐闻之,请月氏王曰:‘安国无子,种人微弱,若立母氏,我乃遗腹叔父也,我当为王。’月氏乃遣兵送还疏勒。国人素敬爱臣磐,又畏惮月氏,即共夺遗腹印绶,迎臣磐立为王,更以遗腹为磐槀城侯。后莎车畔于窴,属疏勒,疏勒以强,故得与龟兹、于窴为敌国焉。
顺帝永建二年,臣磐遣使奉献,帝拜臣磐为汉大都尉,兄子臣勋为守国司马。五年,臣磐遣侍子与大宛、莎车使俱诣阙贡献。阳嘉二年,臣磐复献师子、封牛。至灵帝建宁元年,疏勒王汉大都尉于猎中为其季父和得所射杀,和得自立为王。三年,凉州刺史孟佗遣从事任涉将敦煌兵五百人,与戊己司马曹宽、西域长史张晏,将焉耆、龟兹、车师前后部,合三万余人,讨疏勒,攻桢中城,四十余日不能下,引去。其后疏勒王连相杀害,朝廷亦不能禁。
东北经尉头、温宿、姑墨、龟兹至焉耆。
焉耆国王居南河城,北去长史所居八百里,东去洛阳八千二百里。户万五千,口五万二千,胜兵二万余人。其国四面有大山,与龟兹相连,道险阸易守。有海水曲入四山之内,周匝其城三十余里。
永平末,焉耆与龟兹共攻没都护陈睦、副校尉郭恂,杀吏士二千余人。至永元六年,都护班超发诸国兵讨焉耆、危须、尉黎、山国,遂斩焉耆、尉黎二王首,传送京师,县蛮夷邸。蛮夷皆置邸以居之,若今鸿胪寺也。超乃立焉耆左侯元孟为王,尉黎、危须、山国皆更立其王。至安帝时,西域背畔。延光中,超子勇为西域长史,复讨定诸国。元孟与尉黎、危须不降。永建二年,勇与敦煌太守张朗击破之,元孟乃遣子诣阙贡献。
蒲类国居天山西疏榆谷,东南去长史所居千二百九十里,去洛阳万四百九十里。户八百余,口二千余,胜兵七百余人。庐帐而居,逐水草,颇知田作。有牛、马、骆駞、羊畜。能作弓矢。国出好马。
蒲类本大国也,前西域属匈奴,而其王得罪单于,单于怒,徙蒲类人六千余口,内之匈奴右部阿恶地,因号曰阿恶国。南去车师后部马行九十余日。人口贫羸,逃亡山谷闲,故留为国云。
移支国居蒲类地。户千余,口三千余,胜兵千余人。其人勇猛敢战,以寇钞为事。皆被发,随畜逐水草,不知田作。所出皆与蒲类同。
东且弥国东去长史所居八百里,去洛阳九千二百五十里。户三千余,口五千余,胜兵二千余人。庐帐居,逐水草,颇田作。其所出有亦与蒲类同。所居无常。
车师前王居交河城。河水分流绕城,故号交河。去长史所居柳中八十里,东去洛阳九千一百二十里。领户千五百余,口四千余,胜兵二千人。
后王居务涂谷,去长史所居五百里,去洛阳九千六百二十里。领户四千余,口万五千余,胜兵三千余人。
前后部及东且弥、卑陆、蒲类、移支,是为车师六国,北与匈奴接。前部西通焉耆北道,后部西通乌孙。
建武二十一年,与鄯善、焉耆遣子入侍,光武遣还之,乃附属匈奴。明帝永平十六年,汉取伊吾卢,通西域,车师始复内属。匈奴遣兵击之,复降北虏。和帝永元二年,大将军窦宪破北匈奴,车师震慑,前后王各遣子奉贡入侍,并赐印绶金帛。八年,戊己校尉索𫖳欲废后部王涿鞮,立破虏侯细致。涿鞮忿前王尉卑大卖己,因反击尉卑大,获其妻子。明年,汉遣将兵长史王林,发凉州六郡兵及羌胡二万余人,以讨涿鞮,获首虏千余人。涿鞮入北匈奴,汉军追击,斩之,立涿鞮弟农竒为王。至永宁元年,后王军就及母沙麻反畔,杀后部司马及敦煌行事。司马即属戊校尉所统也。和帝时,置戊己校尉,镇车师后部。行事谓前行长史索班。至安帝延光四年,长史班勇击军就,大破,斩之。
顺帝永建元年,勇率后王农竒子加特奴及八滑等,发精兵击北虏呼衍王,破之。勇于是上立加特奴为后王,八滑为后部亲汉侯。阳嘉三年夏,车师后部司马率加特奴等千五百人,掩击北匈奴于阊吾陆谷,坏其庐落,斩数百级,获单于母、季母及妇女数百人,季母,叔母也。牛羊十余万头,车千余两,兵器什物甚众。四年春,北匈奴呼衍王率兵侵后部,帝以车师六国接近北虏,为西域蔽捍,乃令敦煌太守发诸国兵,及玉门关候、伊吾司马,合六千三百骑救之,掩击北虏于勒山,汉军不利。秋,呼衍王复将二千人攻后部,破之。桓帝元嘉元年,呼衍王将三千余骑寇伊吾,伊吾司马毛恺遣吏兵五百人于蒲类海东与呼衍王战,悉为所没,呼衍王遂攻伊吾屯城。夏,遣敦煌太守司马达将敦煌、酒泉、张掖属国吏士四千余人救之,出塞至蒲类海,呼衍王闻而引去,汉军无功而还。
永兴元年,车师后部王阿罗多与戊部候严皓不相得,遂忿戾反畔,攻围汉屯田且固城,杀伤吏士。后部侯炭遮领余人畔阿罗多诣汉吏降。阿罗多迫急,将其母妻子从百余骑亡走北匈奴中,敦煌太守宋亮上立后部故王军就质子卑君为后部王。后阿罗多复从匈奴中还,与卑君争国,颇收其国人。戊校尉阎详虑其招引北虏,将乱西域,乃开信告示,许复为王,阿罗多乃诣详降。于是收夺所赐卑君印绶,更立阿罗多为王,仍将卑君还敦煌,以后部人三百帐别属役之,食其税。帐者,犹中国之户数也。
论曰:西域风土之载,前古未闻也。汉世张骞怀致远之略,前书张骞,汉中人,为博望侯。武帝时,上言大夏及安息、大宛之属,大国竒物,诚得而以义属之,则地广万里。帝从之。班超奋封侯之志,超少时家贫,投笔叹曰:‘丈夫当如傅介子、张骞,立功西域,以取封侯,安能乆事笔砚乎!’语见超传。终能立功西遐,羁服外域。自兵威之所肃服,财赂之所怀诱,莫不献方竒,纳爱质,露顶肘行,东向而朝天子。故设戊己之官,分任其事;建都护之帅,緫领其权。先驯则赏籝金而赐龟绶,龟谓印文也。汉旧仪曰:‘银印皆龟纽,其文刻曰“某官之章”。’后服则系头颡而衅北阙。立屯田于膏腴之野,列邮置于要害之路。驰命走驿,不绝于时月;商胡贩客,日款于塞下。其后甘英乃抵条支而历安息,临西海以望大秦,拒玉门、阳关者四万余里,靡不周尽焉。若其境俗性智之优薄,产载物类之区品,川河领障之基源,气节凉暑之通隔,梯山栈谷绳行沙度之道,身热首痛风灾鬼难之域,前书杜钦曰:‘賔本汉所立,杀汉使者,今悔过来顺,使者送至悬度,历大头痛、小头痛之山,赤土身热之阪,临峥嵘不测之深,行者骑步相持,绳索相引。’释法显游天笁记云:‘西度流沙,屡有热风恶鬼,过之必死。葱领冬夏有雪。有毒龙,若犯之,则风雨晦冥,飞砂扬砾。遇此难者,万无一全也。’莫不备写情形,审求根实。至于佛道神化,兴自身毒,而二汉方志莫有称焉。张骞但着地多暑湿,乘象而战,班勇虽列其奉浮图,不杀伐,而精文善法导达之功靡所传述。余闻之后说也,其国则殷乎中土,玉烛和气,天笁国记云:‘中天笁人殷乐无户籍,耕王地者输地利。又其土和适,无冬夏之异,草木常茂,种田无时节。’尔雅曰:‘四时和谓之玉烛。’灵圣之所降集,贤懿之所挺生,本行经曰:‘释迦菩萨在兜率陁天,为诸天无量无边诸众说法。又观我今何处成道,利益众生。乃观见冝于南阎浮提生有大利益。’又云‘谁中与我为父母者。观见冝于天笁刹利种迦毗罗城白净王摩邪夫人,可为父母’。又云‘四生之中,何生利益。观见同众生、胎生、我若化生,诸外道等即诽谤我是幻术也。尔时菩萨观己,示同诸天五衰相现。命诸同侣,波斯匿王等诸王中生,皆作国王,与我为檀越。命阿难及诸人等,同生为弟子。命舍利弗等,外道中生我,成道时当受我化,回邪入正。又有无量众生,同随菩萨于天笁受生,多所利益’也。神迹诡怪,则理绝人区,维摩经曰:‘以四大海水入一毛孔,不挠鱼鳖等,而彼大海本相如故。又舍利弗住不思议菩萨,断取三千大千国界,如陶家轮著右掌中,掷过恒河沙国界之外,其中众生不觉不知,又复还本处,都不使人有往来相。’感验明显,则事出天外。涅槃经曰:‘阿阇王令醉象蹋佛,佛以慈善根力,舒其五指,遂为五师子见,尔时醉象惶惧而退。又五百群贼劫夺人庶,波斯匿王收捉,剜其两目,弃入坑中。尔时群贼苦痛不已,同时发声念南无佛陁。达摩佛以慈善根力,雪山吹药,令入贼眼,皆悉平复如本。’而骞、超无闻者,岂其道闭往运,数开叔叶乎?不然,何诬异之甚也!汉自楚英始盛斋戒之祀,桓帝又修华盖之饰。将微义未译,而但神明之邪?详其清心释累之训,空有兼遣之宗,道书之流也。清心谓忘思虑也。释累谓去贪欲也。不执著为空,执著为有。兼遣谓不空不有,虚实两忘也。维摩诘云:‘我及涅槃,此二皆空。’老子云:‘常无,欲观其妙;常有,欲观其徼。’故曰道书之流也。且好仁恶杀,蠲敝崇善,所以贤达君子多爱其法焉。然好大不经,竒谲无已,维摩经曰:‘尔时毗邪离有长者子名曰宝积。与五百长者子,俱持七宝盖来诣佛所,头面礼足,各以其盖共供养佛。佛威神力令诸宝盖合成一盖,遍覆三千大千国界诸须弥山,乃至日月星宿,并十方诸佛说法,皆现于宝盖中。’又维摩诘三万二千师子坐,高八万四千由旬,高广严净,来入维摩方丈室,包容无所妨碍。又四大海水入毛孔,须弥山入芥子等也。虽邹衍谈天之辩,庄周蜗角之论,史记曰:‘谈天衍。’刘向别录曰:‘邹衍之所言五德终始,天地广大,其书言天事,故曰谈天。’庄子曰:‘有国于蜗之左角者曰触氏,有国于蜗之右角者曰蛮氏,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郭璞注尔雅云:‘蜗牛,音瓜。’谈天言大,蜗角喻小也。尚未足以槩其万一。又精灵起灭,因报相寻,若晓而昧者,故通人多惑焉。精灵起灭谓生死轮回无穷已。因报相寻谓行有善恶,各縁业报也。盖导俗无方,适物异会,取诸同归,措夫疑说,则大道通矣。
赞曰:逷矣西胡,天之外区。逷,远也,音它狄反。尚书曰:‘逷矣西土之人。’上物琛丽,人性淫虚。不率华礼,莫有典书。若微神道,何恤何拘。言无神道以制胡人,则匈猛之性,何所忧惧,何所拘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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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八十九‧南匈奴列传第七十九 前书直言匈奴传,不言南北,今称南者,明其为北生义也。以南单于向化尤深,故举其顺者以冠之。东观记称匈奴南单于列传,范曅因去其‘单于’二字。
南匈奴落尸逐鞮单于比者,音火兮反。呼韩邪单于之孙,前书曰:‘单于者,广大之貌也,言其象天单于然也。’呼韩邪即冒顿单于八代孙,虚闾权渠单于子也,名稽侯狦。狦音山谏反。东观记曰:‘单于比,匈奴头曼十八代孙。’臣贤案:头曼即冒顿单于父,自头曼单于至比,父子相承十代,以单于相传乃十八代也。乌珠留若鞮单于之子也。匈奴谓孝为若鞮。自呼韩邪单于降后,与汉亲密,见汉帝谥常为孝,慕之。至其子复珠累单于以下皆称若鞮,南单于比以下直称鞮也。自呼韩邪后,诸子以次立,至比季父孝单于舆时,以比为右薁鞬日逐王,部领南边及乌桓。薁音于六反。鞬音九言反。下并同。
建武初,彭宠反畔于渔阳,单于与共连兵,因复权立卢芳,使入居五原。东观记:‘芳,安定人。属国胡数千畔,在参蛮,芳从之,诈姓刘氏,自称西平王。会匈奴句林王将兵来降参蛮胡,芳因随入匈奴,留数年。单于以中国未定,欲辅立之,遣毋楼且王求入五原,与假号将军李兴等结谋,兴北至单于庭迎芳。芳外倚匈奴,内因兴等,故能广略边郡。’光武初,方平诸夏,未遑外事。遑,暇也。至六年,始令归德侯刘飒使匈奴,匈奴亦遣使来献,汉复令中郎将韩统报命,赂遗金币,以通旧好。旧好谓宣帝、元帝之代与国和亲。而单于骄踞,自比冒顿,冒顿,匈奴单于头曼之子也,即夏后氏之苗裔也,其先曰淳维。自淳维至头曼千有余岁。冒顿当始皇之时,为鸣镝弑头曼,代立,控弦三十余万,强盛,与诸夏为敌国,踞嫚无礼,窘厄高祖,戏侮吕后。事具前书。对使者辞语悖慢,前书:‘更始二年冬,遣中郎将归德侯飒、大司马护军陈遵使匈奴,授单于汉旧制玺绶。单于舆骄,谓遵、飒曰:“匈奴本与汉为兄弟。匈奴中乱,孝宣帝辅立呼韩邪单于,故称臣以尊汉。今汉亦大乱,为王莽篡位,匈奴亦出击莽,空其边境。今天下骚动思汉,莽卒以败而汉复兴,亦我力也,当复尊我。”遵与相距,单于终持此论。’语词悖慢,即此类也。帝待之如初。初,使命常通,而匈奴数与卢芳共侵北边。九年,遣大司马吴汉等击之,经岁无功,而匈奴转盛,钞暴日增。十三年,遂寇河东,州郡不能禁。于是渐徙幽、并边人于常山关、居庸关已东,前书代郡有常山关,上谷郡居庸县有关。匈奴左部遂复转居塞内。朝廷患之,增縁边兵郡数千人,大筑亭候,修烽火。匈奴闻汉购求卢芳,贪得财帛,乃遣芳还降,望得其赏。而芳以自归为功,不称匈奴所遣,单于复耻言其计,故赏遂不行。由是大恨,入寇尤深。二十年,遂至上党、扶风、天水。二十一年冬,复寇上谷、中山,杀略钞掠甚众,北边无复宁岁。言縁边之郡无安宁之岁。
初,单于弟右谷蠡王伊屠知牙师谷音鹿。蠡音离。以次当为左贤王。左贤王即是单于储副。单于欲传其子,遂杀知牙师。知牙师者,王昭君之子也。昭君字嫱,南郡人也。前书曰:‘南郡秭归人。’初,元帝时,以良家子选入掖庭。时呼韩邪来朝,帝敕以宫女五人赐之。昭君入宫数岁,不得见御,积悲怨,乃请掖庭令求行。呼韩邪临辞大会,帝召五女以示之。昭君丰容靓饰,光明汉宫,顾景裴回,竦动左右。帝见大惊,意欲留之,而难于失信,遂与匈奴。生二子。及呼韩邪死,其前阏氏子代立,欲妻之,昭君上书求归,成帝敕令从胡俗,遂复为后单于阏氏焉。
比见知牙师被诛,出怨言曰:‘以兄弟言之,右谷蠡王次当立;以子言之,我前单于长子,我当立。’遂内怀猜惧,庭会稀阔。单于疑之,乃遣两骨都侯监领比所部兵。二十二年,单于舆死,子左贤王乌达鞮侯立为单于。复死,弟左贤王蒲奴立为单于。比不得立,既怀愤恨。而匈奴中连年旱蝗,赤地数千里,草木尽枯,人畜饥疫,死耗太半。三分损二为太半。单于畏汉乘其敝,乃遣使诣渔阳求和亲。于是遣中郎将李茂报命。而比密遣汉人郭衡奉匈奴地图,二十三年,诣西河太守求内附。两骨都侯颇觉其意,会五月龙祠,前书曰:‘匈奴法,岁正月诸长小会单于庭祠,五月大会龙城,祭其先天地鬼神,八月大会蹛林,课校人畜计。’蹛音带,又音多。因白单于,言薁鞬日遂夙来欲为不善,若不诛,且乱国。时比弟渐将王在单于帐下,闻之,驰以报比。比惧,遂敛所主南边八部众四五万人,待两骨都侯还,欲杀之。骨都侯且到,知其谋,皆轻骑亡去,以告单于。单于遣万骑击之,见比众盛,不敢进而还。
二十四年春,八部大人共议立比为呼韩邪单于,以其大父尝依汉得安,故欲袭其号。于是款五原塞,愿永为蕃蔽,捍御北虏。帝用五官中郎将耿国议,乃许之。其冬,比自立为呼韩邪单于。东观记曰:‘十二月癸丑,匈奴始分为南北单于。’
二十五年春,遣弟左贤王莫将兵万余人击北单于弟薁鞬左贤王,生获之;又破北单于帐下,并得其众合万余人,马七千匹、牛羊万头。北单于震怖,却地千里。初,帝造战车,可驾数牛,上作楼橹,置于塞上,以拒匈奴。橹即楼也。释名曰:‘楼无屋为橹也。’时人见者或相谓曰:‘谶言汉九世当却北狄地千里,岂谓此邪?’及是,果拓地焉。北部薁鞬骨都侯与右骨都侯率众三万余人来归南单于,南单于复遣使诣阙,奉藩称臣,献国珍宝,求使者监护,遣侍子,修旧约。
二十六年,遣中郎将段郴、丑吟反。副校尉王郁使南单于,立其庭,去五原西部塞八十里。单于乃延迎使者。使者曰:‘单于当伏拜受诏。’单于顾望有顷,乃伏称臣。拜讫,令译晓使者曰:‘单于新立,诚惭于左右,愿使者众中无相屈折也。’骨都侯等见,皆泣下。郴等反命,诏乃听南单于入居云中。遣使上书,献骆駞二头,文马十匹。杜预注左传曰:‘文马,画马为文也。’夏,南单于所获北虏薁鞬左贤王将其众及南部五骨都侯合三万余人畔归,去北庭三百余里,共立薁鞬左贤王为单于。月余日,更相攻击,五骨都侯皆死,左贤王遂自杀,诸骨都侯子各拥兵自守。秋,南单于遣子入侍,奉奏诣阙。诏赐单于冠带、衣裳、黄金玺、盭緺绶,盭音戾,草名。以戾草染绶,因以为名,则汉诸侯王制。戾,绿色。緺,古蛙反。又说文曰‘紫青色’也。安车羽盖,华藻驾驷,宝劔弓箭,黑节三,驸马二,黄金、锦绣、缯布万匹,絮万斤,乐器鼓车,棨戟甲兵,饮食什器。有衣之戟曰棨。又转河东米糒二万五千斛,牛羊三万六千头,以赡给之。令中郎将置安集掾吏史将刑五十人,持兵弩随单于所处,参辞讼,察动静。单于岁尽辄遣奉奏,送侍子入朝,中郎将从事一人将领诣阙。汉遣谒者送前侍子还单于庭,交会道路。元正朝贺,拜祠陵庙毕,汉乃遣单于使,令谒者将送,赐彩缯千匹,锦四端,金十斤,太官御食酱及橙、橘、龙眼、荔支;赐单于母及诸阏氏、单于子及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骨都侯有功善者,缯彩合万匹。岁以为常。
匈奴俗,岁有三龙祠,常以正月、五月、九月戊日祭天神。南单于既内附,兼祠汉帝,因会诸部,议国事,走马及骆駞为乐。其大臣贵者左贤王,次左谷蠡王,次右贤王,次右谷蠡王,谓之四角;次左右日逐王,次左右温禺鞮王,次左右渐将王,是为六角:皆单于子弟,次第当为单于者也。异姓大臣左右骨都侯,次左右尸逐骨都侯,其余日逐、且渠、当户诸官号,且音子余反。各以权力优劣、部众多少为高下次第焉。单于姓虚连题。前书曰:‘单于姓挛鞮氏,其国称之曰“摚犂孤屠”。匈奴谓天为摚犂,谓子为孤屠。’与此不同也。异姓有呼衍氏、须卜氏、丘林氏、兰氏四姓,前书冒顿单于时,大姓有呼衍氏、兰氏、须卜氏三姓,贵种也。为国中名族,常与单于婚姻。呼衍氏为左,兰氏、须卜氏为右,主断狱听讼,当决轻重,口白单于,无文书簿领焉。
冬,前畔五骨都侯子复将其众三千人归南部,北单于使骑追击。悉获其众。南单于遣兵拒之,逆战不利。于是复诏单于徙居西河美稷,因使中郎将段郴及副校尉王郁留西河拥护之,为设官府、从事、掾史。令西河长史岁将骑二千,刑五百人,助中郎将卫护单于,冬屯夏罢。自后以为常,及悉复縁边八郡。
南单于既居西河,亦列置诸部王,助为捍戍。使韩氏骨都侯屯北地,右贤王屯朔方,当于骨都侯屯五原,呼衍骨都侯屯云中,郎氏骨都侯屯定襄,左南将军屯雁门,栗籍骨都侯屯代郡,皆领部众为郡县侦罗耳目。侦音丑政反。罗音力贺反。犹今言探候侦罗也。北单于惶恐,颇还所略汉人,以示善意。钞兵每到南部下,还过亭候,辄谢曰:‘自击亡虏薁鞬日逐耳,非敢犯汉人也。’
二十七年,北单于遂遣使诣武威求和亲,天子召公卿廷议,不决。皇太子言曰:‘南单于新附,北虏惧于见伐,故倾耳而听,争欲归义耳。今未能出兵,而反交通北虏,臣恐南单于将有二心,北虏降者且不复来矣。’帝然之,告武威太守勿受其使。
二十八年,北匈奴复遣使诣阙,贡马及裘,更乞和亲,并请音乐,又求率西域诸国胡客与俱献见。帝下三府议酬荅之冝。司徒掾班彪奏曰:
  臣闻孝宣皇帝敕边守尉曰:‘匈奴大国,多变诈。交接得其情,则却敌折冲;应对入其数,则反为轻欺。’今北匈奴见南单于来附,惧谋其国,故数乞和亲,又远驱牛马与汉合巿,重遣名王,多所贡献,斯皆外示冨强,以相欺诞也。臣见其献益重,知其国益虚,归亲愈数,为惧愈多。然今既未获助南,则亦不冝绝北,羁縻之义,礼无不荅。谓可颇加赏赐,略与所献相当,明加晓告以前世呼韩邪、郅支行事。呼韩单于称臣受赏,郅支单于背德被诛,以此二者行事晓告之也。郅支即呼韩兄,名呼屠吾斯,自立为单于,击走呼韩邪单于者也。
  报荅之辞,令必有适。适犹所也,言报荅之辞必令得所也。今立稿草并上,曰:‘单于不忘汉恩,追念先祖旧约,欲修和亲,以辅身安国,计议甚高,为单于嘉之。往者,匈奴数有乖乱,呼韩邪、郅支自相仇隙,并蒙孝宣皇帝垂恩救护,故各遣侍子称藩保塞。其后郅支忿戾,自绝皇泽,而呼韩附亲,忠孝弥著。及汉灭郅支,元帝时,郅支坐杀使者谷吉,都护甘延寿与副陈汤发西域兵诛斩之。遂保国传嗣,子孙相继。今南单于携众南向,款塞归命。自以呼韩嫡长,次第当立,而侵夺失职,猜疑相背,数请兵将,归埽北庭,策谋纷纭,无所不至。惟念斯言不可独听,又以北单于比年贡献,欲修和亲,故拒而未许,将以成单于忠孝之义。汉秉威信,緫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殊俗百蛮,义无亲踈,服顺者褒赏,畔逆者诛罚,善恶之效,呼韩、郅支是也。今单于欲修和亲,款诚已达,何嫌而欲率西域诸国俱来献见?西域国属匈奴,与属汉何异?单于数连兵乱,国内虚耗,贡物裁以通礼,何必献马裘?今赍杂缯五百匹,弓鞬韥丸一,矢四发,遣遗单于。鞬音居言反。方言云:‘臧弓为鞬,臧箭为韥。’韥丸即箭箙也。矢十二曰发,见汉书音义。又赐献马左骨都侯、右谷蠡王杂缯各四百匹,斩马劔各一。尚方,少府属官。作供御器物,故有斩马劔。言劔利可以斩马。单于前言先帝时所赐呼韩邪竽、瑟、空侯皆败,愿复裁赐。言更请裁赐也。念单于国尚未安,方厉武节,以战攻为务,竽瑟之用不如良弓利劔,故未以赍。言不赍,持往遗也。朕不爱小物于单于,便冝所欲,遣驿以闻。’
帝悉纳从之。二十九年,赐南单于羊数万头。三十一年,北匈奴复遣使如前,乃玺书报荅,赐以彩缯,不遣使者。
单于比立九年薨,中郎将段郴将兵赴吊,祭以酒米,分兵卫护之。比弟左贤王莫立,帝遣使者赍玺书镇慰,拜授玺绶,遗冠帻,绛单衣三袭,童子佩刀、绲带各一,童子刀谓小刀也。说文曰:‘绲,织成带也。’音古本反。又赐缯彩四千匹,令赏赐诸王、骨都侯已下。其后单于薨,吊祭慰赐,以此为常。吊祭其薨者,慰其新立者。
丘浮尤鞮单于莫,中元元年立,一年薨,弟汗立。
伊伐于虑鞮单于汗,中元二年立。永平二年,北匈奴护于丘率众千余人来降。南部单于汗立二年薨,单于比之子适立。
僮尸逐侯鞮单于适,永平二年立。五年冬,北匈奴六七千骑入于五原塞,遂寇云中至原阳,原阳,县名,属云中郡。南单于击却之,西河长史马襄赴救,虏乃引去。
单于适立四年薨,单于莫子苏立,是为丘除车林鞮单于。数月复薨,单于适之弟长立。
湖邪尸逐侯鞮单于长,永平六年立。时北匈奴犹盛,数寇边,朝庭以为忧。会北单于欲合巿,遣使求和亲,显宗冀其交通,不复为寇。乃许之。
八年,遣越骑司马郑众北使报命,而南部须卜骨都侯等知汉与北虏交使,怀嫌怨欲畔,密因北使,令遣兵迎之。郑众出塞,疑有异,伺候果得须卜使人,乃上言冝更置大将,以防二虏交通。由是始置度辽营,以中郎将吴棠行度辽将军事,副校尉来苗、左校尉阎章、右校尉张国将黎阳虎牙营士屯五原曼柏。汉官仪曰:‘光武以幽、兾、并兵克定天下,故于黎阳立营,以谒者监领兵骑千人。’又遣骑都尉秦彭将兵屯美稷。其年秋,北虏果遣二千骑候望朔方,作马革船,欲度迎南部畔者,以汉有备,乃引去。复数寇钞边郡,焚烧城邑,杀略甚众,河西城门昼闭。帝患之。
十六年,乃大发縁边兵,遣诸将四道出塞,北征匈奴。南单于遣左贤王信随太仆祭肜及吴棠出朔方高阙,攻皋林温禺犊王于涿邪山。虏闻汉兵来,悉度漠去。肜、棠坐不至涿邪山免,以骑都尉来苗行度辽将军。其年,北匈奴入云中,遂至渔阳,太守廉范击却之。诏遣使者高弘发三郡兵追之,无所得。
建初元年,来苗迁济阴太守,以征西大将军耿秉行度辽将军。时皋林温禺犊王复将众还居涿邪山,南单于闻知,遣轻骑与縁边郡及乌桓兵出塞击之,斩首数百级,降者三四千人。其年,南部苦蝗,大饥,肃宗禀给其贫人三万余口。七年,耿秉迁执金吾,以张掖太守邓鸿行度辽将军。八年,北匈奴三木楼訾大人稽留斯等率三万八千人、马二万匹、牛羊十余万,款五原塞降。
元和元年,武威太守孟云上言北单于复愿与吏人合市,诏书听云遣驿使迎呼慰纳之。北单于乃遣夫且渠伊莫訾王等,且音子余反。下并同。驱牛马万余头来与汉贾客交易。诸王大人或前至,所在郡县为设官邸,赏赐待遇之。南单于闻,乃遣轻骑出上郡,遮略生口,钞掠牛马,驱还入塞。
二年正月,北匈奴大人车利、涿兵等亡来入塞,凡七十三辈。时北虏衰耗,党众离畔,南部攻其前,丁零寇其后,鲜卑击其左,西域侵其右,不复自立,乃远引而去。
单于长立二十三年薨,单于汗之子宣立。
伊屠于闾鞮单于宣,元和二年立。其岁,单于遣兵千余人猎至涿邪山,卒与北虏温禺犊王遇,卒音七忽反。因战,获其首级而还。冬,孟云上言:‘北虏以前既和亲,而南部复往钞掠,北单于谓汉欺之,谋欲犯塞,谓冝还南所掠生口,以慰安其意。’肃宗从太仆袁安议,许之。乃下诏曰:‘昔猃狁、獯粥之敌中国,其所由来尚矣。周曰猃狁,尧曰熏粥,秦曰匈奴。往者虽有和亲之名,终无丝发之效。墝埆之人,屡婴涂炭,墝埆谓险要之地。荼,苦也。墝音苦交反。埆音苦角反。父战于前,子死于后。弱女乘于亭障,孤儿号于道路。老母寡妻设虚祭,饮泣泪,想望归魂于沙漠之表,岂不哀哉!‘父战于前’已下,前书贾捐之之辞,诏增损用之也。传曰:“江海所以能长百川者,以其下之也。”老子曰:‘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也。’少加屈下,尚何足病?况今与匈奴君臣分定,辞顺约明,贡献累至,岂冝违信自受其曲。其敕度辽及领中郎将庞奋倍雇南部所得生口,以还北虏。雇,赏报也。其南部斩首获生,计功受赏如常科。’于是南单于复令薁鞮日逐王师子将轻骑数千出塞掩击北虏,复斩获千人。北虏众以南部为汉所厚,又闻取降者岁数千人。
章和元年,鲜卑入左地击北匈奴,大破之,斩优留单于,取其匈奴皮而还。北庭大乱,屈兰、储卑、胡都须等五十八部,口二十万,胜兵八千人,诣云中、五原、朔方、北地降。
单于宣立三年薨,单于长之弟屯屠何立。
休兰尸逐侯鞮单于屯屠何,章和二年立。时北虏大乱,加以饥蝗,降者前后而至。南单于将并北庭,会肃宗崩,窦太后临朝。其年七月,单于上言:‘臣累世蒙恩,不可胜数。孝章皇帝圣思远虑,遂欲见成就,故令乌桓、鲜卑讨北虏,斩单于首级,破坏其国。今所新降虚渠等诣臣自言:“去岁三月中发虏庭,北单于创刈南兵,又畏丁令、鲜卑,令音零。遁逃远去,依安侯河西。今年正月,骨都侯等复共立单于异母兄右贤王为单于,其人以兄弟争立,并各离散。”臣与诸王骨都侯及新降渠帅杂议方略,皆曰冝及北虏分争,出兵讨伐,破北成南,并为一国,令汉家长无北念。又今月八日,新降右须日逐鲜堂轻从虏庭远来诣臣,言北虏诸部多欲内顾,但耻自发遣,故未有至者。若出兵奔击,必有响应。今年不往,恐复并壹。臣伏念先父归汉以来,被蒙覆载,严塞明候,大兵拥护,积四十年。臣等生长汉地,开口仰食,岁时赏赐,动辄亿万,虽垂拱安枕,惭无报效之义。愿发国中及诸部故胡新降精兵,遣左谷蠡王师子、左呼衍日逐王须訾将万骑出朔方,左贤王安国、右大且渠王交勒苏将万骑出居延,期十二月同会虏地。臣将余兵万人屯五原、朔方塞,以为拒守。臣素愚浅,又兵众单少,不足以防内外。愿遣执金吾耿秉、度辽将军邓鸿及西河、云中、五原、朔方、上郡太守并力而北,令北地、安定太守各屯要害,兾因圣帝威神,一举平定。臣国成败,要在今年。已敕诸部严兵马,讫九月龙祠,悉集河上。唯陛下裁哀省察!’太后以示耿秉。秉上言:‘昔武帝单极天下,欲臣虏匈奴,未遇天时,事遂无成。宣帝之世,会呼韩来降,故边人获安,中外为一,生人休息六十余年。及王莽篡位,变更其号,汉赐单于印文曰‘匈奴单于玺’。无‘汉’字。王莽改曰‘新匈奴单于章’。耗扰不止,单于乃畔。光武受命,复怀纳之,縁边坏郡得以还复。乌桓、鲜卑咸胁归义,威镇西夷,其效如此。今幸遭天授,北虏分争,以夷伐夷,国家之利,冝可听许。’秉因自陈受恩,分当出命效用。太后从之。
永元元年,以秉为征西将军,与车骑将军窦宪率骑八千,与度辽兵及南单于众三万骑,出朔方击北虏,大破之。北单于奔走,首虏二十余万人。事已具窦宪传。
二年春,邓鸿迁大鸿胪,以定襄太守皇甫棱行度辽将军。南单于复上求灭北庭,于是遣左谷蠡王师子等将左右部八千骑出鸡鹿塞,塞在朔方郡窳浑县北。窳音愈。中郎将耿谭遣从事将护之。至涿邪山,乃留辎重,分为二部,各引轻兵两道袭之。左部北过西海至河云北,河云,匈奴中地名也。右部从匈奴河水西绕天山,南度甘微河,二军俱会,夜围北单于。单于大惊,率精兵千余人合战。单于被创,墯马复上,将轻骑数十遁走,仅而免脱。得其玉玺,获阏氏及男女五人,斩首八千级,生虏数千口而还。是时南部连克获纳降,党众最盛,领户三万四千,口二十三万七千三百,胜兵五万一百七十。故从事中郎将置从事二人,耿谭以新降者多,上增从事十二人。
三年,北单于复为右校尉耿夔所破,逃亡不知所在。其弟右谷蠡王於除鞬自立为单于,将右温禺鞬王、骨都侯已下众数千人,止蒲类海,遣使款塞。大将军窦宪上书,立於除鞬为北单于,朝廷从之。四年,遣耿夔即授玺绶,赐玉劔四具,羽盖一驷,使中郎将任尚持节卫护屯伊吾,如南单于故事。方欲辅归北庭,会窦宪被诛。五年,於除鞬自畔还北,帝遣将兵长史王辅以千余骑与任尚共追诱将还斩之,破灭其众。
单于屯屠何立六年薨,单于宣弟安国立。
单于安国,永元五年立。安国初为左贤王而无称誉。左谷蠡王师子素勇黠多知,前单于宣及屯屠何皆爱其气决,故数遣将兵出塞,掩击北庭,还受赏赐,天子亦加殊异。是以国中尽敬师子,而不附安国。安国由是疾师子,欲杀之。其诸新降胡初在塞外,数为师子所驱掠,皆多怨之。安国因是委计降者,与同谋议。安国既立为单于,师子以次转为左贤王,觉单于与新降者有谋,乃别居五原界。单于每龙会议事,师子辄称病不往。皇甫棱知之,亦拥护不遣,单于怀愤益甚。
六年春,皇甫棱免,以执金吾朱徽行度辽将军。时单于与中郎将杜崇不相平,迺上书告崇,崇讽西河太守令断单于章,无由自闻。而崇因与朱徽上言:‘南单于安国踈远故胡,亲近新降,欲杀左贤王师子及左台且渠刘利等。又右部降者谋共迫胁安国,起兵背畔,请西河、上郡、安定为之儆备。’和帝下公卿议,皆以为‘蛮夷反复,虽难测知,然大兵聚会,必未敢动摇。今冝遣有方略使者之单于庭,与杜崇、朱徽及西河太守并力,观其动静。如无它变,可令崇等就安国会其左右大臣,责其部众横暴为边害者,共平罪诛。若不从命,令为权时方略,事毕之后,裁行客赐,言以主客之礼裁量赐物,不多与也。亦足以威示百蛮’。帝从之。于是徽、崇遂发兵造其庭。安国夜闻汉军至,大惊,弃帐而去,因举兵及将新降者欲诛师子。师子先知,乃悉将庐落入曼柏城。安国追到城下,门闭不得入。朱徽遣吏晓譬和之,安国不听。城既不下,乃引兵屯五原。崇、徽因发诸郡骑追赴之急,众皆大恐,安国舅骨都侯喜为等虑并被诛,乃格杀安国。
安国立一年,单于适之子师子立。
亭独尸逐侯鞮单于师子,永元六年立。降胡五六百人夜袭师子,安集掾王恬将卫护士与战,破之。于是新降胡遂相惊动,十五部二十余万人皆反畔,胁立前单于屯屠何子薁鞬日逐王逢侯为单于,遂杀略吏人,燔烧邮亭庐帐,将车重向朔方,欲度漠北。于是遣行车骑将军邓鸿、越骑校尉冯柱、行度辽将军朱徽将左右羽林、北军五校士及郡国积射、縁边兵,汉有迹射士,言寻迹而射之。积亦与迹同,古字通也。乌桓校尉任尚将乌桓、鲜卑,合四万人讨之。时南单于及中郎将杜崇屯牧师城,逢侯将万余骑攻围之,未下。冬,邓鸿等至美稷,逢侯乃乘冰度隘,向满夷谷。南单于遣子将万骑,及杜崇所领四千骑,与邓鸿等追击逢侯于大城塞,斩首三千余级,得生口及降者万余人。冯柱复分兵追击其别部,斩首四千余级。任尚率鲜卑大都护苏拔廆、胡罪反。乌桓大人勿柯八千骑,要击逢侯于满夷谷,复大破之。前后凡斩万七千余级。逢侯遂率众出塞,汉兵不能追。七年正月,军还。
冯柱将虎牙营留屯五原,罢遣鲜卑、乌桓、羌胡兵,封苏拔廆为率众王,又赐金帛。邓鸿还京师,坐逗留失利,下狱死。按军法,逗留畏懦者斩。逗音豆。后帝知朱徽、杜崇失胡和,又禁其上书,以致反畔,皆征下狱死,以雁门太守庞奋行度辽将军。逢侯于塞外分为二部,自领右部屯涿邪山下,左部屯朔方西北,相去数百里。八年冬,左部胡自相疑畔,还入朔方塞,庞奋迎受慰纳之。其胜兵四千人,弱小万余口悉降,以分处北边诸郡。南单于以其右温禺犊王乌居战温禺犊王名乌居战也。始与安国同谋,欲考问之。乌居战将数千人遂复反畔,出塞外山谷闲,为吏民害。秋,庞奋、冯柱与诸郡兵击乌居战,其众降,于是徙乌居战众及诸还降者二万余人于安定、北地。冯柱还,迁将作大匠。逢侯部众饥穷,又为鲜卑所击,无所归,窜逃入塞者骆驿不绝。
单于师子立四年薨,单于长之子檀立。
万氏尸逐鞮单于檀,永元十年立。十二年,庞奋迁河南尹,以朔方太守王彪行度辽将军。南单于比岁遣兵击逢侯,多所虏获,收还生口前后以千数,逢侯转困迫。十六年,北单于遣使诣阙贡献,愿和亲,脩呼韩邪故约。和帝以其旧礼不备,未许之,而厚加赏赐,不荅其使。元兴元年,重遣使诣敦煌贡献,辞以国贫未能备礼,愿请大使,当遣子入侍。天子降大使至国,即遣子随大使入侍。时邓太后临朝,亦不荅其使,但加赐而已。
永初三年夏,安帝即位之二年也。汉人韩琮随南单于入朝,既还,说南单于云:‘关东水潦,人民饥饿死尽,可击也。’单于信其言,遂起兵反畔,攻中郎将耿种于美稷。秋,王彪卒。冬,遣行车骑将军何熙、副中郎将庞雄击之。四年春,檀遣千余骑寇常山、中山,以西域校尉梁慬行度辽将军,慬音勤。与辽东太守耿夔击破之。事已具慬、夔传。单于见诸军并进,大恐怖,顾让韩琮曰:顾,反也。让,责也。反顾责韩琮也。‘汝言汉人死尽,今是何等人也?’乃遣使乞降,许之。单于脱帽徒跣,对庞雄等拜陈,道死罪。于是赦之,遇待如初,乃还所钞汉民男女及羌所略转卖入匈奴中者合万余人。南单于檀信韩琮之言,起兵反,既被击败,陈谢死罪,还所钞之男女。五年,梁慬免,以云中太守耿夔行度辽将军。
元初元年,安帝永初八年,改为元初元年。夔免,以乌桓校尉邓遵为度辽将军。遵,皇太后之从弟,故始为真将军焉。自置度辽将军以来,皆权行其事,今始以邓遵为正度辽将军,此后更无行者也。
四年,逢侯为鲜卑所破,部众分散,皆归北虏。五年春,逢侯将百余骑亡还,诣朔方塞降,邓遵奏徙逢侯于颍川郡。逢侯本是前单于屯屠何子,右薁鞮日逐王诸降胡余万人,胁立为单于。既被鲜卑所破,部众分散,若留在匈奴,或恐更相招引,故徙于颍川郡也。
建光元年,安帝元初七年改为永宁元年,永宁二年改为建光元年。邓遵免,复以耿夔代为度辽将军。时鲜卑寇边,夔与温禺犊王呼尤徽将新降者连年出塞,讨击鲜卑。还,复各令屯列冲要。还使新降者屯列冲要。而耿夔征发烦剧,新降者皆悉恨谋畔。
单于檀立二十七年薨,弟拔立。耿夔复免,以太原太守法度代为将军。
乌稽侯尸逐鞮单于拔,延光三年立。夏,新降一部大人阿族等遂反畔,胁呼尤徽欲与俱去。呼尤徽曰:‘我老矣,受汉家恩,宁死不能相随!’众欲杀之,有救者,得免。阿族等遂将妻子辎重亡去,中郎将马翼遣兵与胡骑追击,破之,斩首及自投河死者殆尽,殆,近也。欲死尽,所余无几。获马牛羊万余头。冬,法度卒。四年,汉阳太守傅众代为将军。其冬,傅众复卒。永建元年,顺帝即位之年。以辽东太守庞参代为将军。
先是朔方以西障塞多不脩复,鲜卑因此数寇南部,杀渐将王。匈奴有左右渐将王。单于忧恐,上言求复障塞,顺帝从之。乃遣黎阳营兵出屯中山北界,黎阳先置营兵,以南单于求复障塞,恐入侵扰乱,置屯兵于中山北界。旧中山郡,今之定州是也。定州者,则在河北也。增置縁边诸郡兵,列屯塞下,敎习战射。
单于拔立四年薨,弟休利立。
去特若尸逐就单于休利,永建三年立。四年,庞参迁大鸿胪,以东平相宋汉代为度辽将军。阳嘉二年,汉迁太仆,以乌桓校尉耿曅代为度辽将军。永和元年,阳嘉五年,改为永和元年。晔曅病征,以护羌校尉马续代为度辽将军。
五年夏,南匈奴左部句龙王吾斯、车纽等背畔,率三千余骑寇西河,因复招诱右贤王,合七八千骑围美稷,杀朔方、代郡长史。马续与中郎将梁并、乌桓校尉王元发縁边兵及乌桓、鲜卑、羌胡合二万余人,掩击破之。吾斯等遂更屯聚,攻没城邑。天子遣使责让单于,开以恩义,令相招降。单于本不豫谋,乃脱帽避帐,诣并谢罪。并以病征,五原太守陈龟代为中郎将。龟以单于不能制下,吾斯等攻没城邑,单于虽不预谋,然不能制下,即是不堪其任。逼迫之,单于及其弟左贤王皆自杀。单于休利立十三年。龟又欲徙单于近亲于内郡,而降者遂更狐疑。龟坐下狱免。陈龟逼迫单于及弟皆令自杀,又欲徙其近亲者,遂致狐疑,此则陈龟之由也。大将军梁商以羌胡新反,党众初合,难以兵服,冝用招降,乃上表曰:‘匈奴寇畔,自知罪极,穷鸟困兽,皆知救死,况种类繁炽,不可单尽。单亦尽也。犹书云‘谟谋’。孔安国曰:‘谟亦谋也。’即是古书之重语。今转运日增,三军疲苦,虚内给外,非中国之利。窃见度辽将军马续素有谋谟,且典边日乆,深晓兵要,每得续书,与臣策合。冝令续深沟高壁,以恩信招降,宣示购赏,明其期约。如此,则丑类可服,丑,等也,言等类可服也。国家无事矣。’帝从之,乃诏续招降畔虏。商又移书续等曰:‘中国安宁,忘战日乆。良骑野合,交锋接矢,决胜当时,戎狄之所长,而中国之所短也。强弩乘城,坚营固守,以待其衰,中国之所长也,而戎狄之所短也。若夫平原易地,轻车突骑,则匈奴之众易桡乱也。劲弩长戟,射疏及远,则匈奴之弓不能格也。坚甲利刃,长短相杂,游弩往来,什伍俱前,则匈奴之兵不能当也。材官驺发,矢道同的,则匈奴之革笥木荐不能支也。下马地鬬,劔戟相接,去就相簿,则匈奴之足不能给也。此中国之长技也。以此观之,匈奴之长技三,中国之长技五。并具朝错三章之兵体。因梁商论其长短,故备录之。此乃兵家之要。冝务先所长,以观其变,设购开赏,宣示反悔,勿贪小功,以乱大谋。’续及诸郡并各遵行。于是右贤王部抑鞮等万三千口诣续降。
秋,句龙吾斯等立句龙王车纽为单于。东引乌桓,西收羌戎及诸胡等数万人,攻破京兆虎牙营,虎牙营即京兆虎牙都尉也。西羌传云:‘置虎牙都尉于长安,扶风都尉于雍。’汉官仪曰‘凉州近羌,数犯三辅,京兆虎牙、扶风都尉将兵卫护园陵’也。杀上郡都尉及军司马,遂寇掠并、凉、幽、兾四州。乃徙西河治离石,离石即西河之属县也。上郡治夏阳,朔方治五原。移朔方就五原郡。冬,遣中郎将张耽将幽州乌桓诸郡营兵,击畔虏车纽等,战于马邑,斩首三千级,获生口及兵器牛羊甚众。车纽等将诸豪帅骨都侯乞降,而吾斯犹率其部曲与乌桓寇钞。六年春,马续率鲜卑五千骑到谷城击之,斩首数百级。张耽性勇锐,而善抚士卒,军中皆为用命。遂绳索相悬,上通天山,大破乌桓,悉斩其渠帅,还得汉民,获其畜生财物。夏,马续复免,以城门校尉吴武代为将军。
汉安元年秋,顺帝永和七年改为汉安元年也。吾斯与薁鞮台耆、且渠伯德第复掠并部。薁鞮或作‘薁鞬’,前书两字通,今依前书不改也。
呼兰若尸逐就单于兜楼储先在京师,汉安二年立之。天子临轩,大鸿胪持节拜授玺绶,引上殿。赐青盖驾驷、鼓车、安车、驸马骑、玉具刀劔、什物,玉具,摽首镡卫尽用玉为之。给彩布二千匹。赐单于阏氏以下金锦错杂具,軿车马二乘。遣行中郎将持节护送单于归南庭。诏太常、大鸿胪与诸国侍子于广阳城门外祖会,广阳,洛阳城西面南头门。飨赐作乐,角抵百戏。角抵之戏则鱼龙爵马之属。言两两相当,亦角而为抵对,即今之鬬朋,古之角抵也。顺帝幸胡桃宫临观之。冬,中郎将马寔募刺杀句龙吾斯,送首洛阳。建康元年,汉安三年改为建康元年。进击余党,斩首千二百级。乌桓七十万余口皆诣寔降,车重牛羊不可胜数。
单于兜楼储立五年薨。
伊陵尸逐就单于居车儿,建和元年立。桓帝即位之年。至永寿元年,桓帝永兴三年改为永寿元年。匈奴左薁鞮台耆、且渠伯德等复畔,寇钞美稷、安定,属国都尉张奂击破降之。事已具奂传。
延熹九年,桓帝之年。南单于诸部并畔,遂与乌桓、鲜卑寇縁边九郡,以张奂为北中郎将讨之,单于诸部悉降。奂以单于不能统理国事,乃拘之,上立左谷蠡王。张奂上书请立左谷蠡王为单于也。桓帝诏曰:‘春秋大居正,春秋法五始之要,故经曰‘元年春王正月’。言王者即位之年,冝大开恩宥。其居车儿即是桓帝即位之建和元年立,自立以来,一心向化,冝宽宥之。居车儿一心向化,何罪而黜!其遣还庭。’
单于居车儿立二十五年薨,子某立。凡言‘某’者,史失其名,故称‘某’以记之。夷狄无字,既无典诰,故某者即是其名。
屠特若尸逐就单于某,熹平元年立。熹平,灵帝之元年。六年,单于与中郎将臧旻出雁门击鲜卑檀石槐,大败而还。是岁,单于薨,子呼征立。
单于呼征,光和元年立。灵帝熹平七年改为光和元年。二年,中郎将张脩与单于不相能,脩擅斩之,更立右贤王羌渠为单于。脩以不先请而擅诛杀,槛车征诣廷尉抵罪。前书注曰:‘抵,至也。’杀人者死。张脩擅斩单于呼征,故至其罪也。
单于羌渠,光和二年立。中平四年,灵帝光和七年改为中平。前中山太守张纯反畔,遂率鲜卑寇边郡。灵帝诏发南匈奴兵,配幽州牧刘虞讨之。单于遣左贤王将骑诣幽州。国人恐单于发兵无已,五年,右部落与休著各胡白马铜等十余万人反,攻杀单于。
单于羌渠立十年,子右贤王于扶罗立。于扶罗即是前赵刘元海之祖也。其元海为乱晋之首。
持至尸逐侯单于于扶罗,中平五年立。国人杀其父者遂畔。共立须卜骨都侯为单于,而于扶罗诣阙自讼。会灵帝崩,天下大乱,单于将数千骑与白波贼合兵寇河内诸郡。时民皆保聚,钞掠无利,而兵遂挫伤。复欲归国,国人不受,乃止河东。遂止河东平阳也。须卜骨都侯为单于一年而死,南庭遂虚其位,以老王行国事。
单于于扶罗立七年死,弟呼厨泉立。于扶罗即刘元海之祖。呼厨泉即元海之叔祖。
单于呼厨泉,兴平二年立。献帝初平五年改为兴平元年。以兄被逐,不得归国,数为鲜卑所钞。建安元年,献帝自长安东归,右贤王去卑与白波贼帅韩暹等侍卫天子,拒击李傕、郭汜。及车驾还洛阳,又徙迁许,然后归国。谓归河东平阳也。二十一年,单于来朝,曹操因留于邺,留呼厨泉于邺,而遣去卑归平阳,监其五部国。而遣去卑归监其国焉。
论曰:汉初遭冒顿凶黠,种众强炽。高祖威加四海,而窘平城之围。前书云,高祖自将兵三十二万击韩王信,先至平城,冒顿纵兵三十万骑围帝于白登,七日,汉兵中外不得相救饷。故歌曰:‘平城之事其大苦,七日不得食,不能弯弓弩。’得陈平秘计,然后得免也。太宗政邻刑措,不雪愤辱之耻。前书赞曰:‘断狱四百,几致刑措。’几,近也。今言‘政邻刑措’,邻亦近也。逮孝武亟兴边略,有志匈奴,赫然命将,戎旗星属,如众星之相连属,言其多。候列郊甸,火通甘泉,列置侯兵于近郊畿,天子在甘泉宫,而烽火时到甘泉宫也。而犹鸣镝扬尘,出入畿内,鸣镝即匈奴之箭也。谓匈奴、白羊、楼烦王在河南,去京师一千余里,古者王畿千里,言匈奴寇边即出入畿内。世宗逐楼烦、白羊,始得河南之地以筑朔方,今夏州是也。按夏州去京师一千二百里。至于穷竭武力,单用天财,单,尽也。言尽用天下之财。历纪岁以攘之。寇虽颇折,而汉之疲耗略相当矣。汉武好征,户口减半,即是死亡与杀匈奴相当也。宣帝值虏庭分争,呼韩邪来臣,乃权纳怀柔,因为边卫,虏庭分争谓五单于争国,呼韩邪遂来臣服,因请款关,永为边卫。前书云日逐王薄胥堂为屠耆单于,呼揭王为呼揭单于,薁鞮王为车犂单于,乌籍都尉为乌籍单于,并呼韩邪凡五单于也。罢关徼之儆,息兵民之劳。匈奴既降,北庭不儆备,劳者并得休息也。龙驾帝服,鸣锺传鼓于清渭之上,案前书,宣帝甘露二年正月,呼韩邪朝甘泉宫,汉宠以殊礼,位在诸侯王上。赞谒者称臣而不名。礼毕,使者导单于宿长平。上自甘泉宿池阳宫,诏单于毋谒。左右当户及群臣皆列观,及诸蛮夷君长王侯数万人,咸迎于渭桥下,夹道陈。上登渭桥,咸称万岁。南面而朝单于,朔、易无复匹马之踪,匈奴既降,朔方、易水之地更无匈奴匹马之踪也。六十余年矣。
后王莽陵篡,扰动戎夷,自宣帝甘露二年至平帝末年,北边无匈奴之盗。王莽陵篡之后,狼心复生。前书赞曰:‘三世称藩,賔于汉庭。是时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忘干戈之役。后六十余岁之闲,遭王莽篡位,始开边隙。’三世谓元帝、成帝各为一世,哀平二帝皆元帝之孙,共为一世,故三世也。王莽执政,始开边隙也。续以更始之乱,方夏幅裂。更始无道,扰乱方内,诸夏如布帛之裂也。自是匈奴得志,狼心复生,乘闲侵佚,害流傍境。及中兴之初,更通旧好,及光武中兴,更通宣、元之旧好。报命连属,金币载道,报命相属,言其往来不绝。金帛常载于道,言其赏遗常行。而单于骄踞益横,内暴滋深。世祖二年,令中郎将韩统报命,赂遗金帛以通旧好。而单于骄踞,自比冒顿,对使者辞语悖慢也。世祖以用事诸华,未遑沙塞之外,遑,暇也。忍愧思难,徒报谢而已。虽得骄踞悖慢之词,而忍其羞愧,思其患难,但以善言报谢而已。徒,但也。因徙幽、并之民,增边屯之卒。移徙幽、并之人,增益边屯之戍卒。及关东稍定,陇、蜀已清,其猛夫捍将,莫不顿足攘手,争言卫、霍之事。争言卫青、霍去病,世宗之代北伐匈奴之事也。帝方厌兵,闲脩文政,未之许也。帝厌其用兵,欲脩文政,未许猛夫捍将之事。其后匈奴争立,日逐来奔,愿脩呼韩之好,以御北狄之冲,比季父孝单于舆以比为右薁鞬日逐王,日逐即南匈奴单于比也。奉藩称臣,永为外捍。天子緫揽群策,和而纳焉。緫贤群臣之策,善均从众,与之和同,而纳其降款也。乃诏有司开北鄙,择肥美之地,量水草以处之。驰中郎之使,尽法度以临之。制衣裳,备文物,加玺绂之绶,正单于之名。于是匈奴分破,始有南北二庭焉。仇衅既深,互伺便隙,控弦抗戈,觇望风尘,云屯鸟散,更相驰突,至于陷溃创伤者,靡岁或宁,而汉之塞地晏然矣。由南北二庭自相驰突,而汉之塞地晏然无事矣。后亦颇为出师,并兵穷讨,命窦宪、耿夔之徒前后并进,皆用果谲,设竒数,异道同会,究掩其窟穴,蹑北追奔军走曰北也。三千余里,北虏遂奔乌孙,漠北乃空,其地三千余里也。遂破龙祠,焚幕,坑十角,梏阏氏,械在手曰梏,音古督反。铭功封石,倡呼而还。为刻石立铭于燕然山,犹前书霍去病登临瀚海,封狼居胥山也。单于震慑屏气,蒙毡遁走于乌孙之地,而漠北空矣。漠北既空,冝即迁南虏以居之。若因其时埶,及其虚旷,还南虏于阴山,归河西于内地,河西虏众居之,于时遂为边境,若还南虏于阴山,即为内地也。上申光武权冝之略,下防戎羯乱华之变,戎羯之乱,兴于永嘉之年;即勒燕然,乃居永元之岁。中人以上,始可预其将来;窦宪庸才,宁可责其谋虑。使耿国之筭不谬于当世,建武二十四年,八部大人共立比为呼韩邪单于,款五原塞,愿永为蕃蔽,捍御北方。帝用五官中郎将耿国议,乃许之也。袁安之议见从于后王,窦宪欲立北单于,安议不许也。平易正直,若此其弘也。若从耿国、袁安之议,即言平易正直之道如此之弘远也。而窦宪矜三捷之效,忽经世之规,狼戾不端,专行威惠。三捷言胜也。自矜功伐,专行威惠,为臣不忠,即其人也。又章和二年,窦太后临朝。单于屯屠何上言:‘冝及北虏分争,出兵讨伐,破北成南,并为一国,令汉家长无北念。’既威北边,即冝奖成南部,更请存立,其何惑哉。遂复更立北虏,反其故庭,永元三年,将军窦宪上书,请立於除鞬为北单于,朝廷从之。四年即授玺绶,方欲辅归北庭,会窦宪被诛。五年,於除鞬自畔还北,帝遣将兵长史王辅诱诛之。并恩两护,以私己福,弃蔑天公,言窦宪斩日逐,刊石纪功,即冝灭其北庭,以资南部。重存胤绪,滋生孽栽。南北俱存,即是并恩两护。以私己福,乃招其祸。斯则弃蔑天公之事也。天公谓天子也。前书云‘共秃翁何为首鼠两端’,秃翁即乃翁也。高祖云‘几败乃公事’,乃公即汝公也。惇史直笔,时复存其质言也。 坐树大鲠。永言前载,何恨愤之深乎!由窦宪请立北庭,遂使匈奴滋蔓,即是坐树大鲠,永言前事,深可恨哉。载,事也。自后经纶失方,畔服不一,其为疢毒,胡可单言!单,尽也。单与殚同也。降及后世,翫为常俗,终于吞噬神郷,丘墟帝宅。呜呼!千里之差,兴自毫端,失得之源,百世不磨矣。既勒燕然之后,若复南虏于漠北,引侍子于京师,混并匈奴之区,使得专为一部,则荒服无忿争之迹,边服息征戍之勤。此之不行,遂为巨蠹。自单于比入居西河美稷之后,种类繁昌,难以驱逼。魏武虽分其众为五部,然大率皆居晋阳。暨乎左贤王豹之子刘元海,假称天号,纵盗中原,吞噬神郷,丘墟帝宅。愍怀二帝沉没虏庭,差之毫端,一至于此。百代无灭,诚可痛心也。
赞曰:匈奴既分,谓分为南北庭也。羽书稀闻。檄书有急,即插鸟羽其上也。野心难悔,终亦纷纭。纷纭之事,具如上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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