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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文化報
陝西西安秦始皇帝陵博物院近日公布秦始皇兵馬俑一號坑最新考古成果。秦俑一號坑第3次發掘於2009年6月13日正式開始,截至2012年5月,第3次發掘出土小件器物包括車馬器、兵器、生產工具等類型,共計310餘件(組),其中包括出土數量過百的陶俑,以及陶馬3組12匹,戰車2乘、弓弩箭等,另有建築材料朽跡如木、席、夯窩等痕跡多處。
6月9日第7個文化遺產日當天,陝西秦始皇陵博物院對外公布了秦兵馬俑一號坑第三次考古發掘的成果。彩繪兵馬俑的保護問題,再一次引起公眾的關注。
事實上,將美麗留在陶俑上並不容易,考古專家在探索路上曾留下一樁樁遺憾。而今,他們終於能信心滿滿地說:『彩繪保護基本沒問題。』
『從彩繪保護成功那一刻起,秦俑保護才走上科學之路。』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館長吳永祺說。
大多數秦俑已非色彩斑斕
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3個坑,共有八千來個陶俑,2000多個已出土。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前館長袁仲一說,它們原本都是通體彩繪,並且各不相同。
在歷史學家筆下,秦俑是亮麗的:衣服色調明快,以紅綠二色爲基調,已出土的彩繪秦俑中,70%以上的袍衣和俑褲是紅色或綠色,可謂大紅大綠。紅色是血與火的符號,象徵著力量與地位,而綠色代表著豐收、富饒。
袁仲一說,很多人認爲,兵馬俑出土時本是花花綠綠,因爲考古人員工作不到位,它變成遊客們所見的灰頭土臉。其實,2200多年來,秦俑坑曾歷經水火等磨難,一號二號秦俑坑被火燒過,一號坑是大面積過火,二號坑是局部過火,大量黑色灰燼殘留在夯土牆上。三號坑沒遇大火,但破損程度最爲嚴重,陶俑基本被砸了個遍,有的碎成粉末,根本沒法修復。地處驪山腳下,3個坑都遭過洪災,再加上深埋地下多年及其他自然因素的侵蝕,使得絕大多數兵馬俑出土時已非色彩斑斕,只有或多或少的顏色殘跡。相對而言,二號坑彩俑保存得最好,但全身大面積有彩的俑只有十幾個。一號坑已經發掘出的1800多個陶俑,大多像本文開頭所說,只剩一些痕跡讓人浮想聯翩。
特殊工藝造就了特殊難題
歲月摧殘,秦俑再次出現在世人面前時,多數變得支離破碎,斑駁陸離,露出黑褐色。
這種黑褐色,是當年塗在陶俑表面粘合陶俑和顏料的生漆。時過境遷,它變成顏料脫離陶體的催化劑。
秦俑的彩繪工藝有點兒特殊:先在陶體表面塗上1至2層生漆,後在身體的不同部位刷上1至2層不同的礦物顏料,最後對眉毛、眼睛、鬍鬚等細部進行描畫。漢代以後,彩俑大多沒有生漆打底。
特殊的工藝造就了特殊的難題。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考古隊執行副領隊容波說,秦俑出土時,礦物顏料和生漆層均已老化,顏料內部、顏料與生漆間、生漆與陶體間的凝聚力和黏附力都很脆弱,而夾在中間的生漆層對濕度非常敏感,一旦失水會劇烈地收縮、龜裂、起翹、捲曲,拖著彩繪一起脫離陶體。
生漆層對濕度多麼敏感,科研人員做過一個實驗:將彩繪陶片從相對濕度100%的保濕箱放到相對濕度60%的普通房間內,1分鐘後,生漆層的兩端明顯起翹,4分鐘後,大部分起翹。
怎樣加固生漆層,是保護和修復彩繪的關鍵,也是難點。容波說,一般的加固劑,很難滲過生漆層使其與陶體、顏料重新緊密,也難阻止失水的生漆層劇烈皺縮。
除彩繪外,兵馬俑坑的保護與修復工作還有三大類:陶俑、青銅器、土遺址,比較而言,彩繪的保護與修復最難。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館長吳永祺說,出土時,許多彩繪像灰燼一樣浮在陶體上,風吹不得,手摸不得,特別脆弱,最佳搶救時間比其他三項短得多。
處理過的彩俑10年未變色
秦俑彩繪保護真正起步於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藉助德國先進的文保理念和科研儀器,有了質的飛躍。
在文保技術與研究方面,德國一直處於國際領先水平,1888年建成全球第一個文保實驗室。博物館遍布全國,達5000多座,逛博物館幾成全民興趣。
陝西豐富的文物資源吸引著德國人。接觸、溝通、協商,1992年,德國巴伐利亞文物保護局與陝西省文物局簽署協議,就秦俑文物保護技術研究進行合作,主要包括秦俑坑土遺址加固、秦俑彩繪分析加固、石質鎧甲修復技術以及秦俑修復技術改進4個方面。合作方式是雙方互派人員,德方以提供資金和設備爲主,中方以提供彩俑樣本和研究方案爲主。
但如何保護、加固秦俑彩繪,對德國人而言也是新課題。袁仲一說,德國文物的彩繪不是用生漆作底。
協議簽訂當年,現任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總工程師周鐵前往巴伐利亞做研究。直至目前,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參與文物保護修復的26人中,絕大多數去德國交流過。
尋找彩繪脫落的原因、分析彩繪層次和成分、研發加固劑加固彩繪,成爲最後一個需要攻克的難題。無數次的實驗,無數次的失敗,原地打轉的挫敗感蠶食著中德科研人員的信心,周鐵說,特別是1995年,無論是中方還是德方,對成功幾乎不抱希望。
絕望之時峰迴路轉。1997年,既能抗皺又能加固彩繪的技術終於在德國實驗成功:先用聚乙二醇和聚氨酯乳液混合液敷滲,再逐級提高溶液的聚乙二醇濃度敷滲處理方法。
抗皺劑和加固劑聯合保護法簡便、易行、實用,尤其適用於發掘現場和不易移動的彩繪文物的保護。容波說,1999年4月份,考古人員開始進入二號坑棚木以下接觸陶俑,由於清理彩繪上的泥土耗時長,而彩繪保護是越快越好,稍有延誤便會失水捲曲、脫落,所以,保護工作只能在現場進行,那是用這套方法首次保護整體彩繪俑。
從開始發掘到完成保護,秦俑的清潔工作最耗時、最考驗耐心,一般需要一兩個月。容波說,要先用手術刀將粘附的泥土削至離彩繪面約5毫米處,然後用細而不銳的扦子垂直、密集地扎向彩繪面,扎松、扎散泥土,再用牙科調拌刀壓散泥土,最後滾動濕棉簽粘掉土垢。泥土與彩繪粘得太緊時,得考慮使用高濃度的保護劑。
當時用抗皺劑和加固劑聯合保護法處理過的彩俑,10年後的今天基本沒有變色,其中包括鼎鼎大名的『綠臉俑』。
抗皺劑和加固劑聯合保護法實驗成功的同時,周鐵等人又找到另一種保護秦俑彩繪的辦法――電子束輻照固法:用水溶性羥乙基甲基丙烯酸酯逐級敷滲,再用電子束輻照引發交聯聚合反應。
這種方法的優缺點都很明顯。容波說,優點是彩繪保護效果更佳,色澤自然,穩定性好,缺點是不適宜處理眼角、胳膊彎等彎曲部分,更爲實際的問題是,所需設備費用昂貴,並且體積龐大,只能在室內作業。
對於秦俑彩繪加固技術,周鐵非常自信,目前已整體修復彩俑30多座,其中包括一些漢唐時代的彩俑。憑著這些,2004年,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拿回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證書;憑著這些,2005年,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成爲陶質彩繪文物保護國家文物局重點科研基地,就此承擔起國內陶質彩繪文物保護研究任務。最近,保管部文物修復室內,出自山東青州香山漢墓的若干件彩繪陶俑正躺在桌子上接受『整容』。
對文物儘量少干預,保持殘缺美,這一理念已跨越國界被廣泛接受。吳永祺一直強調,文物保護不是使其成爲金剛不壞之身,而是在靜態下儘量延長其存留時間。
彩繪加固法再先進,也不能修復出大紅大綠的秦俑,臉部彩繪保存最多的『綠臉俑』,那份綠也是淡淡的、散見的。平日裡,它和其他被整體加固過的彩俑藏在密閉空間內躲避塵土與光線,只有柯林頓、普京這樣的貴客才能睹其真容。
一號秦俑坑第3次發掘之際,袁仲一對後輩提出一個願望:攻克彩繪回貼技術。
陶俑出土時,有些顏料沾在泥土上一起脫落。周鐵認爲,把顏料從泥土上取下來貼到陶俑上不成問題,難點在於怎麼對準位置,『文物保護研究只有起點,沒有終點。』
數位化延續文物壽命?
文物保護是項奢侈的事業。吳永祺說,首先要有文保意識引導,其次要有雄厚資金和現代科技托著,缺少其中任何一個條件,搞不好文物保護。
與國內多數同行比,吳永祺是幸福的,天天爆滿的遊客使他不必爲文保經費而奔波,文保技術發達國家紛紛伸來橄欖枝,使他的科研人員迅速與世界接軌,比如與比利時楊森公司合作研究秦俑遺址及相關文物的防霉保護,與美國沙漠研究所合作研究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室內大氣污染特徵等。
以保管部爲例,現有化學、微生物、雷射拉曼、文物保存環境4個實驗室,所配儀器設備已與德國同行看齊。周鐵說,這些設備總價值五六百萬元。
文物保護的未來之路,吳永祺認爲數位化是其中一個重要方向,以使文物的壽命真正永久延續,比如秦陵地宮,他希望將來出現一種技術,不用開膛破肚就能看到【史記》裡描述的秦陵地宮:『以水銀爲百川江河大海,機相灌輸。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魚膏爲燭,度不滅者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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