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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國際在線 老舍最初是抱『寫著玩玩』的心態寫起小說來的,那時,他還『不懂何爲技巧,哪叫控制。』只好『信口開河,抓住一點,死不放手,誇大了還要誇大,而且津津自喜,以爲自己的筆下跳脫暢肆。』特別是人物描寫上,有明顯漫畫化的趨向。這在他最早的三個長篇【老張的哲學】、【趙子曰】和【二馬】中,多有體徵。不過,若撇開小說的思想藝術價值不談,單論以純熟的京白寫小說,老舍1925年在倫敦寫的第一個長篇【老張的哲學】,幾乎就是上世紀20年代最好的北京口語教本了。直到今天,那些純粹卻略有失純淨高貴的京腔韻致,依然會從許多老北京人的嘴裡不經意地飄出來。
我想可以說,老舍以書面的形式提純了許多北京人口語的日常表達,而北京人許多約定俗成的大白話又一經老舍的點撥,也變得有了文化。如果細分,正像老舍的文學與北京的文學是有區別的一樣,老舍文學的北京口語,與北京的老舍文學之外的口語是有區別的。老舍的特色絕不僅僅在於他的『京味兒』,他的文學包含了『京味兒』,而『京味兒』卻遠不能涵蓋他的文學。
也許是因爲老舍前期創作在語言上過分強調了保持生活化口語的原汁原味,而使一些批評家在幾十年之後仍覺得他是貪呈口舌之快,難免顯出北京人特有的『貧嘴』,相對缺乏以沈從文爲代表的『京派』文風的嚴謹講究。其實老舍從一開始就自覺意識到了這一點,寫【老張的哲學】時,因明顯感到『以文字耍俏本來是最容易流於耍貧嘴的。』到寫【趙子曰】時,便有意力圖使文字變得『挺拔利落』。無疑他是有意識地嘗試用『頂俗淺白的字』造出『物境之美』,『把白話的真正香味燒出來。』作爲藝術家,他追求的是『用最簡練有力的詞句道出最高的思想和最複雜的感情。』
也就是說,老舍在『我們創造人物,故事,我們也創作言語!』『我還始終保持我的「俗」與「白」』的同時,更深刻的意義在於蘊藉在人物靈魂深處和潛隱在故事背後的思想。如果一部文學作品在剝去了故事的外殼之後便所剩無己,它就是一副沒有骨肉的空架子,其價值便只在用故事去填充世俗的情趣時空,是沒有藝術靈魂的;而倘若它有一個宏大而堅實的內核,並閃耀著壯闊而高貴的思想精神光芒,它就會有著永久的藝術生命力。這樣的作品才有可能不朽。老舍的小說在某種程度上,完全可以看作是用文字構築的全景展現北京人情市井、世俗風物與歷史文化的俗白的『清明上河圖』,既是藝術的集大成,更是人文思想的剖面圖。
老舍幾乎是中國現代最會『講故事』的小說家,他的中短篇小說同他的長篇小說一樣好看,在有限的篇幅里,用幽默激活諷喻,用詼諧撩撥鞭撻,用人物和故事穿透時代和歷史,超越了純粹『京味』與『滿族情結』的精神文化意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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