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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語文網 筆者認為在這裡,基本用法與標記主觀情態的用法只是弱化與強化的區別,基本用法並沒有完全消失,如在交際雙方為上下級的會話中,依然以請示用法為主。
(二)後續話語的表達與否取決於表達意願的強烈程度
正是由於主觀情態的標記成為主要語用目的,說話人後續話語的表達與否受聽話人反應的影響降低,受說話人表達意願的強烈程度的影響上升。
以上例句中,除個別情況(包括會話雙方身份等級差別懸殊,如君臣、上下級、師生、父子等)外,其他所有聽話人即使表示拒絕,說話人也有可能置其拒絕於不顧,繼續表達後續話語。
言語交際中,出於禮貌原則,聽話人不會輕易拒絕說話人的表達意願,因為拒絕是嚴重威脅說話人面子的行為。在使用這一語句時,即使說話人並不留出時間等待聽話人表態,而是直接說出後續話語,聽話人常常也不會斷然打斷;如果說話人留出了表達時間,聽話人還會表達出鼓勵性的話語,如『說啊』、『說吧』、『說就是了』、『千萬別憋着』等。這一語句反覆使用呈經常化後,聽話人對這一語句的『包容性』就成了一種為雙方所掌握的會話共識,即雙方都知道,說話人後續話語是否說出,常常不取決於聽話人的反應,而取決於說話人的表達欲望是否強烈。例如:
7.她突然道:『有句話一直想對你說但又不知該不該說。』我笑道:『不該說就不用說了。』她上牙咬着下嘴唇,下定決心:『我覺得還是說了好。』
說話人『上牙咬着下嘴唇』,雖然被拒絕但仍然要說,可見表達欲望非常強烈,這一語句的使用正標記了其內心的猶豫情態。聽話人的拒絕顯然出乎其預料,但強烈的表達欲望依然促使說話人繼續表達。
(三)聽話人的言語行為受其影響
由於聽話人的反應對說話人後續話語的限制性降低,語句對聽話人的言語行為的約束力也有所改變,表現為回覆的必要性降低和回覆內容受到限制。
一方面,說話人並不一定期待聽話人及時進行回應,甚至有時連聽話人進行回應的時間也不留出;另一方面,聽話人也並不一定需要對說話人進行回應。並且聽話人常常知道即使自己不進行回應,也不影響整個會話的進程。因此在現實語境中,聽話人有時只是做出『看着』、『望向』、『用目光詢問着』等身勢語,或者默不作聲,並無具體的言語行為。
這一句式對聽話人言語內容的限制,正反映在引言中網友提出的『你見過哪個電視劇里對方會回答「那就別說了」嗎』中(當然這也與電視劇劇情發展的需要有關)。為了保持交際雙方的良好關係,使交際能夠順利進行,實現交際目的,會話需要遵守禮貌原則。當說話人使用這一語句後,即使聽話人對說話人的後續話語沒有興趣,出於禮貌原則,一般也不會予以否定。例如:
8.那位思維仍很敏捷的老人,頓時滿臉疑慮,半晌,她才吞吞吐吐地說:『廖局,不好……把我的話都放在心上。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廖健雄知道老人想說什麼,但仍鼓勵道:『伯母有話只管說,我聽着呢。』
例句中,這一語句使用之後,聽話人即使已經『知道老人想說什麼』,仍表現出想聽的樣子來,並鼓勵對方繼續表達。
只有當聽話人有強烈的否定意願或以開玩笑的方式回答時除外。例如:
9.周宇突然喊住他:『楊書記,我有句話想說,又不知道該不該說?』 楊海民淡淡地說:『如果你還沒有考慮好,就不要說。我的經驗是,當一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的時候,往往是還沒有考慮好。』
周宇似乎聽出了楊海民有些不耐煩,他臉漲紅了,突然開口道:『楊書記,我這個計劃不像有些人,是拿着國家大把大把的錢去做生意,現在生意做賠了,領導們也不敢管,銀行也不敢管。老百姓現在常常罵,大款就是貸款。他們貸了那麼多款,你們過問了嗎?』
聽話人顯然不想給說話人表達的機會,不僅『淡淡地』拒絕了他,還闡明了拒絕的理由。而說話人因有強烈的表達願望,仍然置聽話人的拒絕於不顧,表達出後續話語。
(四)語氣的不明確性和語音弱化
由於兩種基本用法的弱化,這一語言形式兼有的陳述、疑問兩種語氣在使用中都不夠明確。在書面語言中可以使用多種標點符號;在日常口語交際中則常常表現為語氣的變化、停頓的時長、眼神表情等伴隨身勢語的變化、個別語素音長音強的變化等比較豐富多樣。
整個語句的語音還具有逐漸弱化甚至脫落的特徵。有時說話人僅僅表達出『有(一)句話……』,音強逐漸弱化,後半句並不說出,而是伴隨一種試探性的口氣拉長『話』的尾音。這種因語音上的進一步弱化而造成的簡縮形式,經長期使用後為人們所熟知和接受,並不影響聽話人準確理解為『有(一)句話(我)不知(道)該(說)不該說』,而不會理解為以『有(一)句話』開頭的其他語句。如『有(一)句話是這樣的』、『有(一)句話我可是先說在前頭』、『有(一)句話我說了你可別不信』等。
三、『有(一)句話(我)不知(道)該(說)不該說』的話語標記性
在言語交際過程中,說話人一般總是選擇有利於自己的話語來進行會話,而不會選擇對自己不利的。沒有思考好的話,很可能會造成會話中斷,甚至破壞交際雙方的人際關係,因此人們面對自己想說又沒有完全想好的話時,大多選擇暫時不說、『欲言又止』。說話人既然表達出『有(一)句話不知(道)該(說)不該說』,顯然對他來說,後續話語是『欲言』的,具有一定的表達欲望,但為什麼不是『又止』而是『不止』呢?明明不知道該說不該說,卻仍然說出的原因是什麼?
通過以上分析,筆者認為,『不知道』的真實性值得懷疑。
這就是語言的『主觀性(subjectivity)』。通過觀察語料可知,其實很多情況下後續話語從客觀上講並沒有什麼不能說的,說出之後聽話人也並不覺得有何特殊性,甚至常常會奇怪地反問:『這有什麼不能說的?』
但語料也顯示,在使用這一語言形式時,說話人常常伴有一些特定的情態特徵:『猶豫着』、『囁嚅着』、『吞吞吐吐』、『將聲音壓低一點』、『低着頭』、『低下頭』、『鬼鬼祟祟』、『(眼睛)微妙地閃爍了一會兒』、『難為情地』等。可見說話人主觀上認為後續話語在當前語境中具有新異的特質。
Lyons認為,說話人會在說出一段話的同時表明自己對這段話的立場、態度和感情,從而在話語中留下自我印記(沈家煊,20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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