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錢江晚報
大魚脊椎骨
到了7月,考古隊領隊孫國平終於可以歇口氣了。從2004年至今,整整10年,他從小伙變成中年男人,他和他的隊友們,在餘姚田螺山遺址,折騰出了大動靜。
在考古工作中,一般的搶救性發掘,幾個月就完成了,最多半年,持續幾年更少。可田螺山,一挖就是10年。這是浙江省內主動性發掘唯一的10年工程,在全國也是少數。
在田螺山這片濕軟的泥土裡,考古工作者究竟在『磨蹭』什麼?
這段時間,記者踏上了遺址挖掘現場,發現了太多的故事,原來,考古工作可以這般講究――
他們在泥土裡,淘出了數十萬顆各種魚的脊椎骨、刺和鱗;他們淘洗乾淨米,一粒粒測量它的長寬比;他們像精巧的廚師,把一塊豆腐,切成頭髮那麼細……
魚骨頭裡的講究:
河姆渡人愛吃醃鯽魚
田螺山遺址的發掘面積有1000多平方米,在遺址界,並不算大。
遺址內滿眼都是『坑』和由黑漆漆濕嗒嗒的泥土堆成的小山包,實在是看不出什麼東西。孫國平帶着記者在一個坑旁蹲下,戴上一次性手套,輕輕一挑――一小塊密集的正方形紋路物體,突然像魔術般浮現,這竟是一片用蘆葦編成的蓆子,經歷數千年,依然完好。
而四周,比蓆子更細小的古人生活遺物,木屑、編織物、米粒,隨時都可能在一堆爛泥里閃現。
這就是10年裡,他們為何較真的理由。
木棧道上,堆滿了一筐筐『垃圾』,菱角、樹葉、狗糞、茶樹根、甲魚殼、金槍魚的脊椎骨,已經分好類。這筐,是陶片,碎得只有指甲蓋那麼小;那筐,是一顆顆堅硬的黑團,『那是狗糞,6000年以前的。』孫國平很淡定。
在分類完畢的『垃圾』里,最多的是像小拇指甲大小的魚骨頭,有好幾十筐。
『這是魚的脊椎骨,現在收了起碼有數十萬顆。』孫國平說,『細小的魚骨頭,碳化的米粒,都陷在潮濕的泥土裡,如果不做淘洗,根本發現不了。只有洗過,才會浮出水面,我們再將他們收集、分解。古人吃什麼魚,吃了多少魚,魚有多少大,只有靠大量的魚骨頭,才能復原出他們的生活狀況。』
這些魚骨,都是淡水魚的骨頭,基本有4種:鯽魚、黃刺魚、鯉魚、黑魚。『古人吃的鯽魚比較大,有半斤上下,跟我們現在常吃的養殖鯽魚差不多。』
孫國平身後的一個架子,是從同一個魚骨坑裡集中發現的魚骨頭,『這說明他們吃魚的季節比較集中,古人捕魚很可能講究時令。』
最重要的是,發現時,魚骨頭和白色的泥土混在一起,經過分析,裡面好像有鹽的成分,『這能推測出他們也許已學會醃製魚肉,或者做魚醬,因為當時魚太多了,吃不完就這樣保存。』
木樁子的講究:
墊不墊木板差500年
看完這數十萬顆魚骨的『講究』,記者想起了楊宗緯那首【洋蔥》裡的歌詞:『如果你願意一層一層,剝開我的心,你會發現你會訝異,你是我最壓抑最深處的秘密。』
河姆渡人的秘密,便是生活,他們如何把日子過得美好,必須在泥土、地層的層層剝開中,方能看得清。
在遺址現場,記者發現了一根根高低不同的『木樁子』,這是河姆渡人所住房子的『殘骸』,專業的說法,叫干欄式木構建築。干欄,就是架空,它是中國西南地區少數民族對吊腳樓的發音。沒錯,現場的『木樁子『,就是類似西雙版納吊腳樓下面那段架空的部分。
這一發現,並不稀奇。40年前,河姆渡遺址就出土了這些木樁。『但當時的發掘條件,無法把距今5000年到7000年間,不同階段的建築遺蹟,持續地一層一層分解開。』孫國平說。
地層剖面上,露出了不同的顏色,記者數了數,一共有八層,比如第六層到第八層,因為地下水含量的關係,從青灰色過渡到了深褐色,『每一層都有一個自然的界限,這就是當時造房子時,留下的施工地面。』
『近2000年間,房子造了又拆,就跟我們現在一樣,而每一個構件,在不同年代裡,加工方法都是不同的。我們必須像醫生動手術一樣,從皮膚到骨頭,層層解剖。』
記者仔細一看,插在泥土裡的柱子,樣子確實不同,有方形,也有圓形。『圓而細的,就是早期造的,說明人們砍木材的技術很原始;方柱子,技術明顯進步了。』
『你看這根柱子下,還墊了塊木板。』孫國平在另一根柱子前蹲下,『這是6000年前的房子構件,那時的人已經很有生活經驗,知道墊塊木板,房子穩定性更強,不會傾斜,使用壽命更長,之後的中國人,特別是南方地區的老祖先們,也沿用這個辦法。』
而一旁,記者看到另一根柱子下面就沒有木板。『這就是早500年前的,如果我們不往下挖,就無法得知這麼重要的消息。人就是這樣從弱到強,從原始到進步,慢慢發展起來的。』孫國平說。
來源:錢江晚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