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此地稅負較低,明北方的邊民,以及內地的百姓,就因不堪大明王朝的橫徵暴斂,逃亡於此地,並逐漸形成了蒙漢百姓聚居的『板升』。 張居正作為明朝中後期的政治家、改革家,曾在萬曆皇帝當政時任內閣首輔,輔佐萬曆朱翊鈞開創了『萬曆新政』。10年中,張居正先後實行了一系列的改革措施。在財政上,他清仗田地,推行了『一條鞭法』,總括賦、役,皆以銀繳,致使『太倉粟可支十年,周寺積金, 至四百餘萬』。一時之間,『雖萬裏外,朝下而夕奉行』,明王朝政體為之肅然。 就個人命運而言,張居正五十八歲猝死之前,就已被授予太傅、太師,是明代唯一生前被贈上柱國,諡文忠(後均被褫奪)的大臣。悲哀的是,由於他功高蓋主,為萬曆所忌,一俟去世,即被抄家,直至明熹宗天啟二年才為其恢復名譽。可憐的是,他一直為大明江山的兩大禍患所焦慮,即所謂的 『東患在屬夷,西患在板升。』而『板升』之患,即張居正的最大捐稅焦慮。 令張首輔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大明江山萬裏,或許並不缺少『板升』彈丸之地的幾斗碎銀,幾捆柴草,幾石粟米。問題在於,長期的人才、技術、稅源流失,有損大明財政,也有辱大明形象。而且,作為順民的百姓,其品行為何如此善變,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就背棄大明天子,甘願背井離鄉,投奔茹毛飲血的蠻野之族。 答案就在於,『板升』雖是一個地名,即今天內蒙古自治區呼和浩特之蒙漢百姓聚居的地方。蒙語baixing 為漢語百姓之音譯,有城、屋、堡子之意。但據史載,明嘉靖時期,蒙古俺答汗就統率土默特部駐牧於豐州灘(板升)。因為此地稅負較低,明北方的邊民,以及內地的百姓,就因不堪大明王朝的橫徵暴斂,逃亡於此地,並逐漸形成了蒙漢百姓聚居的『板升』。 明王朝的橫徵暴斂究竟到了什麼程度?史載,『萬曆中年,戶部歲入本(本色,指實物)折(折色,指折收的銀子)錢糧,總1461萬有奇,其折色入內庫者600餘萬,入太倉庫者368萬有奇』。就是說,國家徵收的田賦,竟有2/3流入了宮廷的內庫。為此,內閣首輔申時行不禁驚呼:『太倉之蓄有限,近日之費無窮……入少出多,勢必難繼。』 與此同時,明神宗的揮霍無度,再加上官吏的橫徵暴斂,以及水、旱、蝗災連年不斷,民怨沸騰。特別是礦監稅使肆無忌憚地壓榨,已經把百姓逼到了絕境。正如時人所說:『礦不必穴,而稅不必商;民間丘隴阡陌,皆礦也,官吏農工,皆入稅之人也。』 而且,據內閣大學士趙志皋的揭發,礦監稅使搜刮所得,『進上者什之一二,暗入私囊者什之八九』。因此,萬曆二十七年(1599年)四月,就在山東臨清爆發了反對明王朝橫徵暴斂的抗稅風潮,矛頭指向稅使馬堂。萬曆二十九年(1601年),江南也爆發了一次明朝末年最有聲勢、組織最嚴密的反礦監稅使鬥爭。 孔子曰:『苛政猛於虎』。在明王朝長期無度的苛求與壓榨下,對百姓而言,為了減輕稅痛,為了生存,用腿表達自己的捐稅意願,逃亡,無疑是成本最低的選擇。而逃亡定居『板升』的漢人,其成分也就比較複雜,有發配戍邊的囚徒刑犯,也有大量逃難的農民。且對明王朝的好感不多,不是恨之入骨,就是心懷不滿。毋庸諱言,在此民情土壤下,白蓮教等反對明王朝的秘密組織與邊官將士也會積極活動和聚集。 可想而知,面對此種景象,大明首輔張居正自然寢食難安。這些大量湧入『板升』之地的百姓,不僅帶走了人才、技術和資金,而且會長期擠壓大明江山存續的物質基礎——稅源。更為要命的是,各種反對、脫離明王朝統治的力量在悄然加劇。而這些聚集在『板升』的大量無視大明王朝威權的漢族精英們,已經成為板升地區的實際主導者,並做了俺答汗的管家或謀主。 當然,事情的發展,並未像張居正想像的那麼嚴重。因為有一個偶然的事件,即俺答汗的一次『亂倫』鬧劇,完全改變了『板升』發展的軌跡與命運。因為俺答汗事後追悔莫及,寧肯以求取『封貢』而換回孫子,才使『封貢』贏得了漢蒙之間從隆慶四年(1570年)至崇禎五年(1633年)的幾十年和平。即使『明塞息五十年之烽燧』,也是人民捐稅負擔因此大幅度減輕,『稅痛』消減。據史料記載:『東起延、永,西抵嘉峪七鎮,數千裏軍民樂業,不用兵戈,歲省費什七。』 張居正的捐稅焦慮告訴我們,捐稅輕重與優劣,直接關係國民的品行善惡。在好的優良的捐稅體制下,國民的總體品德水平就高。相反,在壞的惡劣的捐稅體制下,國民的總體品德水平就低。 (作者系中國財稅法學會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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