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學的任務是什麼?『得失之樞機』要兼顧兩領域
司馬遷 史學的任務是什麼?這是進行歷史研究時應該回答也必須回答的問題。後漢許慎在【說文解字】中解釋:史,記事者也。如果我們僅僅把史學看成對歷史事實的記述,顯然太簡單了,沒有道出史學的本質和意義。也有人認爲,史學要撰述民族和國家演化的進程,彰顯民族光輝燦爛的文化,使人們認知本國的歷史狀況,藉以進行愛國主義教育。我認爲,這是史學的重要功能,但並不是史學最本質的方面、最根本的任務。 兩千多年前,我國史學宗師司馬遷在致其好友的【報任安書】中,說明他撰著【史記】的用意是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這話啟示我們,史學的任務是既要研究人與社會的關係,也要研究人與自然的關係,兩個方面都要兼顧。史學要研究人類社會發展進程中的種種事件和人物的活動,闡述社會發展階段和趨勢。但人類是在自然界生存和發展的,自然界是人類及其社會存在的母體,考察、闡述人類在社會和自然這兩個領域的活動規律,總結成功和失敗的經驗教訓,是史學所應擔負的使命,否則史學就是不完整的科學。 湯因比說:人類如果不生活在社會環境裡就沒有可能變成人。據此可以這樣說,所謂社會無非是人際關係的總和。人類組成社會之後要保持社會和諧,只有這樣才能使人類的生存、生活與發展得到保障。但是,人類具有自利的天然稟性,這是人際關係的離心力。爲了滿足自利的欲望,人們之間往往會發生矛盾、陷入鬥爭。人類自身的相互鬥爭給人類社會帶來重大災難,並使社會有解體的危險。有鑑於此,爲了消除矛盾和鬥爭,人們制定出種種規則來共同遵守。這就是道德、法律、制度和其他規約產生的來由,從而形成了國家。國家是人類的共同體,其權力是維護社會成員安全和利益的公權。起初這個國家是公正的,具有強大的權力,足以抑制人們之間的矛盾和鬥爭。然而,由於人的自利稟性,隨著時代演進權力逐漸私有化,國家成爲少數統治者的樂園;與之相伴隨,法律、制度和規約的性質也不斷改變。爲了改造社會,兩千多年前以孔孟爲代表的中國儒家就重視社會道德建設,近代西方啟蒙學者們也倡導正義、法制等。史學就是要考察社會的存在和人類在社會領域活動的情況及其規律。 但是,史學僅僅研究人類在社會領域的活動是不夠的,還必須重視人類在自然領域的活動,注意自然與社會之間的關係。人類屬於社會,但首先屬於自然,受大自然哺養。從原始社會以採集漁獵爲生,經中世紀的農耕畜牧,再到近現代機器生產的大工業,人類發展所需的各類能源資源無一不是大自然的慷慨賜予。人類對自然的認識愈深廣,受賜愈豐富。因此,撇開自然來孤立地考察人類的存在與發展,或忽視人類與自然的關係,就難以對人類歷史有全面的認識和理解。11世紀至14世紀中葉,歐洲人口增加了1倍左右,原有耕地所產食物不足以供養這樣規模的人口。於是歐洲開始大力毀林開荒、填湖造田、擴大耕地,從而大大減少了植被和濕地的面積,打破了生態平衡,導致黑死病肆虐。根據有關研究,這些橫遭瘟疫的地區人口損失了約1/3,嚴重的地方達1/2甚至2/3。西方一些學者認爲,這次瘟疫的大流行標誌了中世紀的結束是一條鴻溝,把歐洲經濟分爲兩個長的時期。這是大自然對人類破壞生態平衡的一次嚴厲教訓,甚至改變了歐洲社會發展進程。類似情況,亦屢見於我國史籍。明代徐光啟批評說:與水爭地,貪尺寸之利,而遂遺無窮之害矣。可見,史學不僅要關注社會領域的政治、經濟、文化、宗教、軍事、外交等方面的進退得失和前因後果,還要關注人類對自然資源開發利用時的經驗教訓與環境保護,探討自然與社會二者在發展中相輔相成的關係。 明末清初的王夫之說:所貴乎史者,述往以爲來者師也。爲史者,記載徒繁,而經世之大略不著,後人慾得其得失之樞機以效法之無由也,則惡用史爲?此至理名言,我們史學工作者應謹記勿忘。這得失之樞機,既在社會領域,也在自然領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