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書編纂有時需要一段青春,有時需要一輩子,有時需要幾代人的接力。
【現代漢語詞典】編纂了22年,【牛津英語詞典】編纂了70年,【辭海】編纂至今已80年,但仍在路上。耗時長、要求高、難度大等特點,讓辭書編纂不僅是一項艱巨的事業,更是一項『遺憾的事業』。
如何讓這項事業少些遺憾?為此,記者採訪了上海辭書出版社原社長兼總編輯巢峯、商務印書館總經理於殿利和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資深辭書編輯車雲峯,讓我們聽聽老中青三代辭書工作者的心聲。
記者:優秀的辭書編輯應該具備怎樣的素養?
巢峯:辭書編輯必須堅持『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許一字空』,這個冷板凳我坐了四十多年。我在上海辭書出版社工作的時候,從1979年第一次制定辭書出版規劃,到2000年才誕生了1979年版的【辭海】,以及【漢語大詞典】【英漢大詞典】等一批補白性詞典。
辭書被稱為『無人的老師,無牆的大學』,要求編纂者必須嚴謹、博學。【辭海】內容包羅萬象,一個詞條雖然只有幾十個字,但要逐字推敲,無一字空話,同時要求引文嚴格。1992年,我帶頭批評了辭書界抄襲剽竊、錯漏百出的風氣,但如今這一不良風氣並沒有完全杜絕。
於殿利:辭書,通俗的名稱叫『字典』或『詞典』。這裏所謂的『典』,就是可以作為標準和法則的典範性書籍。要編出優秀辭書,要求編纂者知識面既專且博,是個雜家。【新華字典】和【現代漢語詞典】的歷任主編或修訂主持人都是語言學大家。學界曾對【現代漢語詞典】的編纂出版歸納出『【現漢】精神』,其中有一條就是『甘於寂寞的奉獻精神』。辭書多是集體工作,個人的努力和貢獻往往融入集體的工作之中,難以獨自呈現。所以做好辭書工作,要耐得住寂寞,不計較個人名利得失。
車雲峯:辭書編輯要做專家與雜家。以【新世紀英漢大詞典】為例,收詞達25萬條之多,其中百科條目分佈於130多個細分學科領域,沒有一專多能的知識體系,要想做好這樣一部巨著的編校工作絕無可能。
記者:當今辭書編撰人才短缺的難題應該如何解決?
巢峯:因為工資低,很多年輕人把辭書工作當跳板,做一半就走了。遇到困難就轉換事業『跑道』,永遠不可能成為專家。但也要適當提升待遇,調動年輕人的積極性。
於殿利:培養優秀的專家隊伍,需要調整現行的學術評價體系。目前在很多高校,辭書編纂不算科研成果,各種成果獎勵和基金評議也極少落到辭書上面,更遑論給予經費支持。長此以往,當年全國各地專家自願參與編寫【漢語大字典】【漢語大詞典】的盛況恐怕難以再現。此外,政府應當根據辭書編輯出版的特殊規律,制定相應的政策,為辭書編輯的成長提供相對寬鬆的環境。
車雲峯:受到數碼化、互聯網浪潮衝擊,傳統紙質辭書出版式微,新模式尚在探索之中,傳統人才出現斷檔也在情理之中。辭書形式在變,辭書人才也在變,多元化的形式呼喚多元化的人才,但傳統眼光尚未將很多人才納入其中。辭書人新時代的長征,仍在路上。
記者:我國辭書編撰和出版需要怎樣守正創新?
於殿利:首先是內容上守正創新,在保證圖書高質量的前提下,條目及釋義要體現思想文化的時代性、知識的體系性。其次是在出版形式上守正創新。要把握媒體傳播形式,適應讀者閱讀習慣,做到紙電同步、媒體融合。傳統紙質辭書適合深閱讀、細查考,也宜收藏留存;數字辭書方便攜帶。
車雲峯:數字時代下,紙質辭書市場近年來大幅萎縮,中外概莫如此。繼不列顛百科全書出版公司停止出版紙質【不列顛百科全書】後,牛津大學出版社也宣佈停止出版紙質【牛津英語大詞典】等一系列詞典。辭書界看似哀鴻遍野,實質是時移世易。如今新詞大量快速湧現,紙質辭書更新周期長,又太過厚重,成本高昂。而電子版卻可以隨時隨地查閱,實時更新,價格也相對低廉。譬如,網絡版【牛津英語大詞典】推出十多年來,月點擊量達200萬以上。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辭書何須必為紙?(本報記者 李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