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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雪思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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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雪思凝 發表於 2010-2-23 13:37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一○回文鴦單騎退雄兵 姜維背水破大敵

  卻說魏正元二年正月,揚州刺史鎮東將軍領淮南軍馬毌丘儉,字仲聞,河南聞喜人也;聞司馬師擅行廢立之事,心中憤怒。長子毌丘甸曰:「父親官居方面,司馬師專權廢主,國家有累卵之危,安可晏然自守?」儉曰:「吾兒之言是也。」遂請刺史文欽商議。欽乃曹爽門下客;當日聞儉相請,即來拜謁。儉邀入後堂,禮畢;說話間,儉流淚不止。欽問其故。儉曰:「司馬師專權廢主,天地反覆,安得不傷心乎?」欽曰:「都督鎮守方面,若肯仗義討賊,欽願舍死相助。欽中子文淑,小字阿鴦,有萬夫不當之勇,常欲殺司馬師兄弟,與曹爽報仇;今可令為先鋒。」儉大喜,即時酹酒為誓。二人詐稱太后有密詔,令淮南大小官兵將士,皆入壽春城,立一壇於西,宰白馬歃血為盟,宣言司馬師大逆不道,今奉太后密詔,令盡起淮南軍馬,仗義討賊。眾皆悅服。儉提六萬兵,屯於項城。文欽領兵二萬在外為游兵,往來接應。儉移檄諸郡,令各起兵相助。
  卻說司馬師左眼肉瘤,不時痛癢,乃命醫官割之,以藥封閉,連日在府養病;忽聞淮南告急,乃請太尉王肅商議。肅曰:「昔關雲長威震華夏,孫權令呂蒙襲取荊州,撫恤將士家屬,因此關公軍勢瓦解。今淮南將士家屬,皆在中原,可急撫恤,更以兵斷其歸路,必有土崩之勢矣。」師曰:「公言極善。但吾新割目瘤,不能自往;若使他人,心又不穩。」時中書侍郎鍾會在側,進言曰:「淮楚兵強,其鋒甚銳;若遣人領兵去退,多是不利。倘有疏虞,則大事廢矣。」師蹶然起曰:「非吾自往,不可破賊!」遂留弟司馬昭守洛陽,總攝朝政。師乘軟輿,帶病東行。令鎮東將軍諸葛誕,總督豫州諸軍,從安風津取壽春;又令征東將軍胡遵,領青州諸軍,出譙宋之地,絕其歸路;又遣豫州刺史監軍王基,領前部兵,先取鎮南之地。師領大軍屯於襄陽,聚文武於帳下商議。光祿勛鄭褒曰:「毌丘儉好謀而無斷,文欽有勇而無智,今大軍出其不意;江淮之卒,銳氣正盛,不可輕敵;只宜深溝高壘,以挫其銳。此亞夫之長策也。」監軍王基曰:「不可。淮南之反,非軍民思亂也,皆因毌丘儉勢力所逼,不得已而從之。若大軍一臨,必然瓦解。」師曰:「此言甚妙。」遂進兵於㶏水之上,中軍屯於㶏橋。基曰:「南頓極好屯兵,可提兵星夜取之;若遲則毌丘儉必先至矣。」師遂令王基前部兵來南頓城下寨。
  卻說毌丘儉在項城,聞知司馬師自來,乃聚眾商議。先鋒葛雍曰:「南頓之地,依山傍水,極好屯兵;若魏兵先占,難以驅遣,可速取之。」儉從其言,起兵投南頓來。正行之間,前面流星馬報說南頓已有人馬下寨。儉不信,自到軍前視之,果然旌旗遍野,營寨齊整。儉回到軍中,無計可施。忽哨馬飛報:「東吳孫峻提兵渡江襲壽春來了。」儉大驚曰:「壽春若失,吾歸何處!」是夜退兵於項城。
  司馬師見毌丘儉軍退,聚多官商議。尚書傅嘏曰:「今儉兵退者,憂吳人襲壽春也,必回項城分兵拒守。將軍可令一軍取樂嘉城,一軍取項城,一軍取壽春,則淮南之卒必退矣。兗州刺史鄧艾,足智多謀;若領兵徑取樂嘉,更以重兵應之,破賊不難也。」師從之,急遣使持檄文,教鄧艾起兗州之兵破樂嘉城。師隨後引兵到彼會合。
  卻說毌丘儉在項城,不時差人去樂嘉城哨探;只恐有兵來,請文欽到營共議。欽曰:「都督勿憂。我與拙子文鴦,只消五千兵,敢保樂嘉城。」儉大喜。欽父子引五千兵投樂嘉來。前軍報說:「樂嘉城西,皆是魏兵,約有萬餘。遙望中軍,白旄黃鉞,皂蓋朱旛,簇擁虎帳,內豎立一面錦繡帥字旗,此必司馬師也。安立營寨,尚未完備。」時文鴦懸鞭立於父側,聞知此語,乃告父曰:「趁彼營寨未成,可分兵兩路,左右擊之,可全勝也。」欽曰:「何時可去?」鴦曰:「今夜黃昏,父引二千五百兵,從城南殺來;兒引二千五百兵,從城北殺來。三更時分,要在魏寨會合。」欽從之,當晚分兵兩路。且說文鴦年方十八歲,身長八尺,全裝貫甲,腰懸鋼鞭,綽槍上馬,遙望魏寨而進。
  是夜司馬師兵到樂嘉,立下營寨,等鄧艾未至。師為眼下新割肉瘤,瘡口疼痛,臥於帳中,令數百甲士環立護衛。三更時分,忽然寨內喊聲大震,人馬大亂。師急問之。人報曰:「一軍從寨北斬圍直入,為首一將,勇不可當。」師大驚,心如火烈,眼珠從肉瘤瘡口內迸出,血流遍地,疼痛難當;又恐有亂軍心,只咬被頭而忍,被皆咬爛。原來文鴦軍馬先到,一擁而進;在寨中左衝右突,所到之處,人不敢當;有相拒者,槍搠鞭打,無不被殺。鴦只望父到,以為外應,並不見來。數番殺到中軍,皆被弓弩射回。鴦直殺到天明,只聽得北邊鼓角喧天。鴦回顧從者曰:「父親不在南面為應,卻從北至,何也?」鴦縱馬看時,只見一軍行如猛風,為首一將,乃鄧艾也,躍馬橫刀大呼曰:「反賊休走!」鴦大怒,挺槍迎之。戰有五十合,不分勝負。正斗間,魏兵大進,前後夾攻。鴦部下兵各自逃散,只文鴦單人獨馬,沖開魏兵,望南而走。背後數百員魏將,抖擻精神,驟馬追來;將至樂嘉橋邊,看看趕上。鴦忽然勒回馬大喝一聲,直衝入魏將陣中來,鋼鞭起處,紛紛落馬,各各倒退。鴦復緩緩而行。魏將聚在一處,驚訝曰:「此人尚敢退我等之眾耶!可拼力追之!」於是魏將百員,復來追趕。鴦勃然大怒曰:「鼠輩何不惜命耶!」提鞭撥馬,殺入魏將叢中,用鞭打死數人,復回馬緩轡而行。魏將連追四五番,皆被文鴦一人殺退。後人有詩曰:
    長板當年獨拒曹,子龍從此顯英豪。樂嘉城內爭鋒處,又見文鴦膽氣高。
  原來文欽被山路崎嶇,迷入谷中;行了半夜,比及尋路而出,天色已曉,文鴦人馬不知所向。只見魏兵大勝,欽不戰而退。魏兵乘勢追殺,欽引兵望壽春而走。
  卻說魏殿中校尉尹大目,乃曹爽心腹之人;因爽被司馬懿謀殺,故事司馬師,常有殺師報爽之心;又素與文欽交厚;今見師眼瘤突出,不能動止,乃入賬告曰:「文欽本無反心,今被毌丘儉逼迫,以致如此。某去說之,必然來降。」師從之。大目頂盔貫甲,乘馬來趕文欽;看看趕上,乃高聲大叫曰:「文刺史見尹大目麼?」欽回頭視之,大目除盔放在鞍鞽之前,以鞭指曰:「文刺史何不忍耐數日也?」此是大目知師將亡,故來留欽。欽不解其意,厲聲大罵,便欲開弓射之。大目大哭而回。欽收聚人馬奔壽春時,已被諸葛誕引兵取了;欲復回項城時,胡遵、王基、鄧艾三路兵皆到。欽見勢危,遂投東吳孫峻去了。
  卻說毌丘儉在項城內,聽知壽春已失,文欽勢敗,城外三路兵到,儉遂盡撤城中之兵出戰。正與鄧艾相遇,儉令葛雍出馬,與艾交鋒,不一合,被艾一刀斬之,引兵殺過陣來。毌丘儉死戰相拒。江淮兵大亂。胡遵、王基,引兵四面夾攻。毌丘儉敵不住,引十餘騎奪路而走。前至慎縣城下,縣令宋白,開門迎入,設席待之。儉大醉,被白令人殺了,將頭獻於魏兵。於是淮南平定。
  司馬師臥病不起,喚諸葛誕入賬,賜以印綬,加為征東大將軍,都督揚州諸路軍馬;一面班師回許昌。師目痛不止,每夜只見李豐、張緝、夏侯玄三人立於榻前。師心神恍惚,自料難保,遂令人往洛陽取司馬昭到。昭哭拜於床下。師遺言曰:「吾今權重,雖欲卸肩,不可得也。汝繼我為之,大事切不可輕托他人,自取滅族之禍。」言訖,以印綬付之,淚流滿面。昭急欲問時,師大叫一聲,眼睛迸出而死。時正元二年二月也。於是司馬昭發喪,申奏魏主曹髦。髦遣使持詔到許昌,即命暫留司馬昭屯軍許昌,以防東吳。昭心中猶豫未決。鍾會曰:「大將軍新亡,人心未定,將軍若留守於此,萬一朝廷有變,悔之何及?」昭從之,即起兵還屯洛水之南。髦聞之大驚。太尉王肅奏曰:「昭既繼其兄掌大權,陛下可封爵以安之。」髦遂令王肅持詔,封馬司昭為大將軍錄尚書事。昭入朝謝恩畢。自此,中外大小事情,皆歸於昭。
  卻說西蜀細作,哨知此事,報入成都。姜維奏後主曰:「司馬師新亡,司馬昭初握重權,必不敢擅離洛陽。臣請乘間伐魏,以復中原。」後主從之,遂命姜維興師伐魏。維到漢中,整頓人馬。征西大將軍張翼曰:「蜀地淺狹,錢糧微薄,不宜遠征;不如據險守分,恤軍愛民,此乃保國之計也。」維曰:「不然。昔丞相未出茅廬,已定三分天下,然且六出祁山以圖中原;不幸半途而喪,以致功業未成。今吾既受丞相遺命,當盡忠報國以繼其志,雖死而無恨也。今魏有隙可乘,不就此時伐之,更待何時?」夏侯霸曰:「將軍之言是也。可將輕騎先出枹罕。若得洮西南安,則諸郡可定。」張翼曰:「向者不克而還,皆因軍出甚遲也。兵法云:『攻其無備,出其不意。』今若火速進兵,使魏人不能提防,必然全勝矣。」
  於是姜維引兵五萬望枹罕進發。兵至洮水,守邊軍士報知雍州刺史王經、副將軍陳泰。王經先起馬步兵七萬來迎。姜維分付張翼如此如此,又分付夏侯霸如此如此。二人領計去了。維乃自引大軍背洮水列陣。王經引數員牙將出而問曰:「魏與吳蜀,已成鼎足之勢;汝累次入寇,何也?」維曰:「司馬師無故廢主,鄰邦理宜問罪,何況仇敵之國乎?」
  經回顧張明、花永、劉達、朱芳四將曰:「蜀兵背水為陣,敗則皆沒於水矣。姜維驍勇,汝四將可戰之。彼若退動,便可追擊。」四將分左右而去,來戰姜維。維略戰數合,撥回馬望本陣中便走。王經大驅軍馬,一齊趕來。維引兵望着洮西而走;將次近水,大呼將士曰:「事急矣!諸將何不努力?」眾將一齊奮力殺回,魏兵大敗。張翼、夏侯霸抄在魏兵之後,分兩路殺來,把魏兵困在垓心。維奮武揚威,殺入魏軍之中,左衝右突,魏軍大亂,自相踐踏,死者大半,逼入洮水者無數,斬首萬餘,疊屍數里。王經引敗兵百騎奮力殺出,徑往狄道城而走;奔入城中,閉門保守。姜維大獲全功,犒軍已畢,便欲進兵攻打狄道城。張翼諫曰:「將軍功績已成,威聲大震,可以止矣。今若前進,倘不如意,正如畫蛇添足也。」維曰:「不然。向者兵敗,尚欲進取,縱橫中原;今日洮水一戰,魏人膽裂,吾料狄道唾手可得。汝勿自隳其志也。」張翼再三勸諫,維不從,遂勒兵來取狄道城。
  卻說雍州征西將軍陳泰,正欲起兵與王經報兵敗之仇,忽兗州刺史鄧艾引兵到。泰接着禮畢。艾曰:「今奉大將軍之命,特來助將軍破敵。」泰問計於鄧艾,艾曰:「洮水得勝,若招羌人之眾,東征關隴,傳檄四郡,此吾兵之大患也。今彼不思如此,卻圖狄道城,其城垣堅固,急切難攻,空勞兵費力耳。吾今陳兵於項嶺,然後進兵擊之,蜀兵必敗矣。」陳泰曰:「真妙論也!」遂先撥二十隊兵,每隊五十人,盡帶旌旗鼓角烽火之類,日伏夜行,去狄道城東南高山深谷之中埋伏;只待兵來,一齊鳴鼓吹角為應,夜則舉火放炮以驚之。調度已畢,專候蜀兵到來。於是陳泰、鄧艾,各引二萬兵相繼而進。
  卻說姜維圍住狄道城,令兵八面攻之,連攻數日不下,心中鬱悶,無計可施。是日黃昏時分,忽三五次流星馬報說:「有兩路兵到,旗上明書大字。一路是征西將軍陳泰,一路是兗州刺史鄧艾。」維大驚,遂請夏侯霸商議。霸曰:「吾向嘗為將軍言,鄧艾自幼深明兵法,善曉地理。今領兵到,頗為勁敵。」維曰:「彼軍遠來,我休容他住腳,便可擊之。」乃留張翼攻城,命夏侯霸引兵迎陳泰。維自引兵來迎鄧艾。行不到五里,忽然東南一聲炮響,鼓角震地,火光沖天。維縱馬看時,只見周圍皆是魏兵旗號。維大驚曰:「中鄧艾之計矣!」遂傳令教夏侯霸、張翼各棄狄道而退。於是蜀兵皆退於漢中。維自斷後,只聽得背後鼓聲不絕。維退入劍閣之時,方知火鼓二十餘處,皆虛設也。維收兵退屯於鍾堤。
  且說後主因姜維有洮西之功,降詔封維為大將軍。維受了職,上表謝恩畢,再議出師伐魏之策。正是:成功不必添蛇足,討賊猶思奮虎威。不知此番北伐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樓主| 雪思凝 發表於 2010-2-23 13:37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一一回鄧士載智敗姜伯約 諸葛誕義討司馬昭

  卻說姜維退兵屯於鍾堤,魏兵屯於狄道城外。王經迎接陳泰、鄧艾入城,拜謝解圍之事,設宴相待,大賞三軍。泰將鄧艾之功,申奏魏主曹髦。髦封艾為安西將軍,假節領護東羌校尉,同陳泰屯兵於雍、涼等處。鄧艾上表謝恩畢,陳泰設宴與鄧艾拜賀曰:「姜維夜遁,其力已竭,不敢再出矣。」艾笑曰:「吾料蜀兵其必出有五。」泰問其故。艾曰:「蜀兵雖退,終有乘勝之勢;吾兵終有弱敗之實:其必出一也。蜀兵皆是孔明教演,精銳之兵,容易調遣;吾將不時更換,軍又訓練不熟:其必出二也。蜀人多以船行,吾軍皆在旱地,勞逸不同:其必出三也。狄道、隴西、安南、祁山四處,皆是守戰之地;蜀人或聲東擊西,指南攻北,吾兵必須分頭守把;蜀兵合為一處而來,以一分當我四分:其必出四也。若蜀兵自南安、隴西,則可取羌人之谷為食;若出祁山,則有麥可就食:其必出五也。」陳泰嘆服曰:「公料敵如神,蜀兵何足慮哉!」於是陳泰與鄧艾結為忘年之交。艾遂將雍、涼等處之兵,每日操練;各處隘口,皆立營寨,以防不測。
  卻說姜維在鍾堤大設筵宴,會集諸將,商議伐魏之事。令史樊建諫曰:「將軍屢出,未獲全功;今日洮西之戰,魏人既服威名,何故又欲出也?萬一不利,前功盡棄。」維曰:「汝等只知魏國地寬人廣,急不可得;卻不知攻魏者有五可勝。」眾問之。維答曰:「彼洮西一敗,挫盡銳氣,吾兵雖退,不曾損折,今若進兵,一可勝也。吾兵船載而進,不致勞困,彼兵皆從旱地來迎,二可勝也。吾兵久經訓練之眾,彼皆烏合之徒,不曾有法度,三可勝也。吾兵自出祁山,抄掠秋谷為食,四可勝也。彼兵雖各守備,軍力分開,吾兵一處而去,彼安能救?五可勝也。不在此時伐魏,更待何日耶?」夏侯霸曰:「艾年雖幼,而機謀深遠。近封為安西將軍之職,必於各處準備,非同往日矣。」維厲聲曰:「吾何畏彼哉!公等休長他人銳氣,滅自己威風!吾意已決,必先取隴西。」眾不敢諫。維自領前部,令眾將隨後而進。於是蜀兵盡離鍾堤,殺奔祁山來。哨馬報說魏兵已先在祁山立下九個寨柵。維不信,引數騎憑高望之,果見祁山九寨勢如長蛇,首尾相顧。維回顧左右曰:「夏侯霸之言,信不誣矣。此寨形勢絕妙,止吾師諸葛丞相能之。今觀鄧艾所為,不在吾師之下。」遂回本寨,喚諸將曰:「魏人既有準備,必知吾來矣。吾料鄧艾必在此間。汝等可虛張吾旗號,據此谷口下寨,每日令百餘騎出哨。每出哨一回,換一番衣甲。旗號按青黃赤白黑五方旗幟更換。吾卻提大兵偷出董亭,逕襲南安去也。」遂令鮑素屯於祁山谷口。維盡率大兵,望南安進發。
  卻說鄧艾知蜀兵出祁山,早與陳泰下寨準備;見蜀兵連日不來搦戰,一日五番哨馬出寨,或十里或十五里而回。艾憑高望畢,慌入賬與陳泰曰:「姜維不在此間,必取董亭襲南安去了。出寨哨馬只是這幾匹,更換衣甲,往來哨探,人馬皆睏乏,主將必無能者。陳將軍可引一軍攻之,其寨可破也。破了寨柵,便引兵襲董亭之路,先斷姜維之後。吾當先引一軍救南安,徑取武城山。若先占此山頭,姜維必取上邽。上邽有一谷,名曰段谷;地狹山險,正好埋伏。彼來爭武城山時,吾先伏兩軍於段谷,破維必矣。」泰曰:「吾守隴西二三十年,未嘗如此明察地理。公之所言,真神算也。公可速去。吾自攻此處寨柵。」於是鄧艾引軍星夜倍道而行,徑到武城山;下寨已畢,蜀兵未到,即令子鄧忠,與帳前校尉師纂,各引五千兵,先去段谷埋伏,如此如此而行。二人受計而去。艾令偃旗息鼓,以待蜀兵。
  卻說姜維從董亭望南安而來,至武城山前,謂夏侯霸曰:「近南安有一山,名武城山;若先得了,可奪南安之勢。只恐鄧艾多謀,必先提防。」正疑慮間,忽然山上一聲炮響,喊聲大震,鼓角齊鳴,旌旗遍豎,皆是魏兵。中央風飄起一黃旗,大書「鄧艾」字樣。蜀兵大驚。山上數處精兵殺下,勢不可當,前軍大敗。維急率中軍人馬去救時,魏兵已退。維直來武城山下搦鄧艾戰,山上魏兵並不下來。維令軍士辱罵,至晚,方欲退軍,山上鼓角齊鳴,卻又不見魏兵下來。維欲上山衝殺,山上炮石甚嚴,不能得進。守至三更,欲回,山上鼓角又鳴。維移兵下山屯紮。比及令軍搬運木石,方欲豎立為寨,山上鼓角又來,魏兵驟至。蜀兵大亂,自相踐踏,退回舊寨。次日,姜維令軍士運糧草車仗,至武城山,穿連排定,欲立起寨柵,以為屯兵之計。是夜二更,鄧艾令五百人,各執火把,分兩路下山,放火燒車仗。兩兵混殺了一夜,營寨又立不成。維復引兵退,再與夏侯霸商議曰:「南安未得,不如先取上邽。上邽乃南安屯糧之所;若得上邽,南安自危矣。」遂留霸屯於武城山。維盡引精兵猛將,徑取上邽。行了一宿,將及天明,見山勢狹峻,道路崎嶇,乃問鄉導官曰:「此處何名?」答曰:「段谷。」維大驚曰:「其名不美。『段谷』者,『斷谷』也。倘有人斷其谷口,如之奈何?」正躊躇未決,忽前軍來報:「山後塵頭大起,必有伏兵。」維急令退兵,師纂、鄧忠,兩軍殺出。維且戰且走。前面喊聲大震,鄧艾引兵殺到,三路夾攻,蜀兵大敗。幸得夏侯霸引兵殺到,魏兵方退,救了姜維,欲再往祁山。霸曰:「祁山寨已被陳泰打破,鮑素陣亡,全寨人馬皆退回漢中去了。」維不敢取董亭,急投山僻小路而回。後面鄧艾急追,維令諸軍前進,自為斷後。正行之際,忽然山中一軍突出,乃魏將陳泰也。魏兵一聲喊起,將姜維困在垓心。維人馬睏乏,左衝右突,不能得出。蕩寇將軍張嶷,聞姜維受困,引數百騎殺入重圍,維因乘勢殺出。嶷被魏兵亂箭射死。維得脫重圍,復回漢中;因感張嶷忠勇,歿於王事,乃表贈其子孫。於是蜀中將士,多有陣亡者,皆歸罪於姜維。維照武侯街亭舊例,乃上表自貶為後將軍,行大將軍事。
  卻說鄧艾見蜀兵退盡,乃與陳泰設宴相賀,大賞三軍。泰表鄧艾之功,司馬昭遣使持節,加艾官爵,賜印綬,並封其子鄧忠為亭侯。
  時魏主曹髦,改正元三年為甘露元年。司馬昭自為天下兵馬大都督,出入常令三千鐵甲驍將前後簇擁,以為護衛;一應事務,不奏朝廷,就於相府裁處。自此常懷篡逆之心;只恐南北人心未順。有一心腹人姓賈,名充,字公閭,乃故建威將軍賈逵之子,為昭府下長史。充語昭曰:「今主公掌握大柄,四方人心必然未安;且當暗訪,然後徐圖大事。」昭曰:「吾正欲如此。汝可為我東行,只推慰勞出征軍士為名,以探消息。」賈充領命,徑到淮南,入見鎮東大將軍諸葛誕。誕字公休,乃琅琊南陽人,即武侯之族弟也;向事於魏,因武侯在蜀為相,因此不得重用;後武侯身亡,誕在魏歷任重職,封高平侯,總攝兩淮軍馬。當日賈充託名勞軍,至淮南見諸葛誕。誕設宴待之。酒至半酣,充以言挑誕曰:「近來洛陽諸賢,皆以主上懦弱,不堪為君。司馬大將軍三世輔國,功德彌天,可以禪代魏統。未審鈞意若何?」誕大怒曰:「汝乃賈豫州之子,世食魏祿,安敢出此亂言!」充謝曰:「某以他人之言告公耳。」誕曰:「朝廷有難,吾當以死報之。」充默然。
  次日辭歸,見司馬昭細言其事。昭大怒曰:「鼠輩安敢如此!」充曰:「誕在淮南,深得人心,久必為患,可速除之。」昭遂暗發密書與揚州刺史樂綝,一面遣使齎詔征誕為司空。誕得了詔書,已知是賈充告變,遂捉來使拷問。使者曰:「此事樂綝知之。」誕曰:「他如何得知?」使者曰:「司馬將軍已令人到揚州送密書與樂綝矣。」誕大怒,叱武士斬了來使,遂起部下兵千人,殺奔揚州來。將至南門,城門已閉,吊橋拽起。誕在城下叫門,城上並無一人回答。誕大怒曰:「樂綝匹夫,安敢如此!」遂令將士打城。手下十餘驍騎,下馬渡河,飛身上城,殺散軍士,大開城門。於是諸葛誕引兵入城,乘風放火,殺至綝家。綝慌上樓避之。誕提劍上樓,大喝曰:「汝父樂進,昔日受魏國大恩,不思報本,反欲順司馬昭耶!」綝未及回言,為誕所殺。一面具表數司馬昭之罪,使人申奏洛陽;一面大聚兩淮屯田戶口十餘萬,並揚州新降兵四萬餘人,積草屯糧,準備進兵。又令長史吳綱送子諸葛㵾入吳為質求援,務要合兵誅討司馬昭。
  此時東吳丞相孫峻病亡,從弟孫綝輔政。綝字子通,為人強暴,殺大司馬騰胤、將軍呂據、王惇等;因此權柄皆歸於綝。吳主孫亮,雖然聰明,無可奈何。於是吳綱將諸葛㵾至石頭城,入拜孫綝。綝問其故。綱曰:「諸葛誕乃蜀漢諸葛武侯之族弟也,向事魏國;今見司馬昭欺君罔上,廢主弄權,欲興師討之,而力不及,故特來歸降。誠恐無憑,專送親子諸葛㵾為質。伏望發兵相助。」綝從其請,便遣大將全懌、全端為主將,於詮為合後,朱異、唐咨為先鋒,文欽為鄉導,起兵七萬,分三隊而進。吳綱回壽春報知諸葛誕。誕大喜,遂陳兵準備。
  卻說諸葛誕表文到洛陽,司馬昭見了大怒,欲自往討之。賈充諫曰:「主公乘父兄之基業,恩德未及四海,今棄天子而去,若一朝有變,悔之何及?不如奏請太后及天子一同出征,可保無虞。」昭喜曰:「此言正合吾意。」遂入奏太后曰:「諸葛誕謀反,臣與文武官僚,計議停當,請太后同天子御駕親征,以繼先帝之遺意。」太后畏懼,只得從之。次日,昭請魏主曹髦起程。髦曰:「大將軍都督天下軍馬,任從調遣,何必朕自行也?」昭曰:「不然。昔日武祖縱橫四海,文帝、明帝有包括宇宙之志,併吞八荒之心,凡遇大敵,必須自行。陛下正宜追配先君,掃清故孽。何自畏也?」髦畏威權,只得從之。昭遂下詔,盡起兩都之兵二十六萬,命征南將軍王基為正先鋒,安東將軍陳騫為副先鋒,監軍石苞為左軍,兗州刺史周太為右軍,保護車駕,浩浩蕩蕩,殺奔淮南而來。東吳先鋒朱異,引兵迎敵。兩軍對圓,魏軍中王基出馬,朱異來迎。戰不三合,朱異敗走;唐咨出馬,戰不三合,亦大敗而走。王基驅兵掩殺,吳兵大敗,退五十里下寨,報入壽春城中。諸葛誕自引本部銳兵,會合文欽並二子文鴦、文虎,雄兵數萬,來敵司馬昭。正是:方見吳兵銳氣墮,又看魏將勁兵來。未知勝負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樓主| 雪思凝 發表於 2010-2-23 13:37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一二回救壽春於詮死節 取長城伯約鏖兵

  卻說司馬昭聞諸葛誕會合吳兵前來決戰,乃召散騎長史裴秀、黃門侍郎鍾會,商議破敵之策。鍾會曰:「吳兵之助諸葛誕,實為利也;以利誘之,則必勝矣。」昭從其言,遂令石苞、周太先引兩軍於石頭城埋伏,王基、陳騫領精兵在後,卻令偏將成倅引兵數萬先去誘敵;又令陳俊引車仗牛馬驢騾,裝載賞軍之物,四面聚集於陣中,如敵來則棄之。
  是日諸葛誕令吳將朱異在左,文欽在右;見魏陣中人馬不整,誕乃大驅士馬逕進。成倅退走,誕驅兵掩殺,見牛馬驢騾,遍滿郊野,南兵爭取,無心戀戰。忽然一聲炮響,兩路兵殺來;左有石苞,右有周太。誕大驚,急欲退時,王基、陳騫精兵殺到。誕兵大敗。司馬昭又引兵接應。誕引敗兵奔入壽春,閉門堅守。昭令兵四面圍困,拼力攻城。
  時吳兵退屯安豐,魏主車駕駐於項城。鍾會曰:「今諸葛誕雖敗,壽春城中糧草尚多,更有吳兵屯安豐以為犄角之勢,今吾兵四面攻圍,彼緩則堅守,急則死戰。吳兵或乘勢夾攻,吾軍無益,不如三面攻之,留南門大路,容賊自走;走而擊之,可全勝也。吳兵遠來,糧必不繼。我引輕騎抄在其後,可不戰而自破矣。」昭撫會背曰:「君真吾之子房也!」遂令王基撤退南門之兵。
  卻說吳兵屯於安豐,孫綝喚朱異責之曰:「量一壽春城不能救,安可併吞中原?如再不勝必斬!」朱異乃回本寨商議。於詮曰:「今壽春南門不圍,某願領一軍從南門入去,助諸葛誕守城。將軍與魏兵挑戰,我卻從城中殺出,兩路夾攻,魏兵可破矣。」異然其言。於是全懌、全端、文欽等,皆願入城。遂同於詮引兵一萬,從南門而入城。魏兵不得將令,未敢輕敵,任吳兵入城,乃報知司馬昭。昭曰:「此欲與朱異內外夾攻,以破我軍也。」乃召王基、陳騫分付曰:「汝可引五千兵截斷朱異來路,從背後擊之。」二人領命而去。朱異正引兵來,忽背後喊聲大起;左有王基,右有陳騫,兩路軍殺來。吳兵大敗。朱異回見孫綝。綝大怒曰:「累敗之將,要汝何用!」叱軍士推出斬之;又責全端子全褘曰:「若退不得魏兵,汝父子休來見我!」於是孫綝自回建業去了。
  鍾會與昭曰:「今孫綝退去,外無救兵,城可圍矣。」昭從之,遂催兵攻圍。全褘引兵欲入壽春,見魏兵勢大,尋思進退無路,遂降司馬昭。昭加褘為偏將軍。褘感昭恩德,乃修家書與父全端,叔全懌,言孫綝不仁,不若降魏,將書射入城中。懌得褘書,遂與端引數千人開門出降。諸葛誕在城中憂悶。謀士蔣班、焦彝進言曰:「城中糧少兵多,不能久守,可率吳楚之眾,與魏兵決一死戰。」誕大怒曰:「吾欲守,汝欲戰,莫非有異心乎!再言必斬!」二人仰天長嘆曰:「誕將亡矣!我等不如早降,免至一死!」是夜二更時分,蔣、焦二人逾城降魏,司馬昭重用之;因此城中雖有敢戰之士,不敢言戰。
  誕在城中見魏兵四下築起土城,以防淮水,只望水泛衝倒土城,驅兵擊之。不想自秋至冬,並無霖雨,淮水不泛。城中看看糧盡,文欽在小城內與二子堅守,見軍士漸漸餓倒,只得來告誕曰:「糧皆盡絕,軍士餓損,不如將北方之兵盡放出城,以省其食。」誕大怒曰:「汝教我盡去北軍,欲謀我耶!」叱武士推出斬之。文鴦、文虎見父被殺,各拔短刀,立殺數十人,飛身上城,一躍而下,越河赴魏寨投降。司馬昭恨文鴦昔日單騎退兵之仇,欲斬之。鍾會諫曰:「罪在文欽,今文欽已亡,二子勢窮來歸,若殺降將,是堅城內人之心也。」昭從之,遂召文鴦、文虎入賬,用好言撫慰,賜駿馬錦衣,加為偏將軍,封關內侯。二子拜謝上馬,繞城大叫曰:「我二人蒙大將軍赦罪賜爵,汝等何不早降!」城內人聞言,皆計議曰:「文鴦乃司馬氏仇人,尚且重用,何況我等乎?」於是皆欲投降。諸葛誕聞之大怒,日夜自來巡城,以殺為威。
  鍾會知城中人心已變,乃入賬告昭曰:「可乘此時攻城矣。」昭大喜,遂激三軍四面雲集,一齊攻打。守將曾宣獻了北門,放魏兵入城。誕知魏兵已入,慌引麾下數百人,自城中小路突出;至吊橋邊,正撞著胡奮,手起刀落,斬誕於馬下,數百人皆被縛。王基引兵殺到西門,正遇吳將於詮。基大喝曰:「何不早降!」詮大怒曰:「受命而出,為人救難,既不能救,又降他人,義所不為也!」乃擲盔於地,大呼曰:「人生在世,得死於戰場者,幸耳!」急揮刀死戰三十餘合,人困馬乏,為亂軍所殺。司馬昭入壽春,將諸葛誕老小盡皆梟首,滅其三族。武士將所擒諸葛誕部卒數百人縛至。昭曰:「汝等降否?」眾皆大叫曰:「願與諸葛公同死,決不降汝!」昭大怒,叱武士盡縛於城外,逐一問曰:「降者免死。」並無一人言降。直殺至盡,終無一人降者。昭深加嘆息不已,令皆埋之。後人有詩嘆曰:
    忠君矢志不偷生,諸葛公休帳下兵。薤露歌聲應未斷,遺蹤直欲繼田橫。
  卻說吳兵大半降魏,裴秀告司馬昭曰:「吳兵老小,盡在東南江淮之地,今若留之,久必為變,不如坑之。」鍾會曰:「不然;古之用兵者,全國為上,戮其元惡而已。若盡坑之,是不仁也。不如放歸江南,以顯中國之寬大。」昭曰:「此妙論也。」遂將吳兵盡皆放歸本國。唐咨因懼孫綝,不敢回國,亦來降魏。昭皆重用,令分布三河之地。淮南已平。正欲退兵,忽報西蜀姜維引兵來取長城,邀截糧草。昭大驚,與多官計議退兵之策。
  時蜀漢延熙二十年,改為景耀元年。姜維在漢中選川將兩員,每日操練人馬:一是蔣舒,一是傅僉。二人頗有膽勇,維甚愛之。忽報淮南諸葛誕起兵討司馬昭,東吳孫綝助之,昭大起兩淮之兵,將魏太后並魏主一同出征去了。維大喜曰:「吾今番大事濟矣!」遂表奏後主,願興兵伐魏。中散大夫譙周聽知,嘆曰:「近來朝廷溺於酒色,信任中貴黃皓,不理國事,只圖歡樂;伯約累欲征伐,不恤軍士;國將危矣!」乃作仇國論一篇,寄與姜維。維拆封視之。論曰:
    或問古往能以弱勝強者,其術何如?曰:處大國無患者,恆多慢;處小國有憂者,恆思善。多慢則生亂,思善則生治,理之常也。故周文養民,以少取多;勾踐恤眾,以弱斃強。此其術也。
    或曰:曩者楚強漢弱,約分鴻溝,張良以為民志既定,則難動也,率兵追羽,終斃項氏;豈必由文王勾踐之事乎?曰:商周之際,王侯世尊,君臣久固,當此之時,雖有漢祖,安能仗劍取天下乎?及秦罷侯置守之後,民疲秦役,天下土崩,於是豪傑並爭。今我與彼,皆傳國易世矣。既非秦末鼎沸之時,實有六國並據之勢。故可為文王,難為漢祖。時可而後動,數合而後舉;故湯武之師,不再戰而克,誠重民勞而度時審也。如遂極武黷征,不幸遇難,雖有智者,不能謀之矣。
  姜維看畢,大怒曰:「此腐儒之論也!」擲之於地。遂提川兵來取中原。又問傅僉曰:「以公度之,可出何地?」僉曰:「魏屯糧草,皆在長城;今可徑取駱谷,度沈嶺,直到長城,先燒糧草,然後直取秦川,則中原指日可得矣。」維曰:「公之見與吾計暗合也。」即提兵徑取駱谷,度沈嶺,望長城而來。
  卻說長城鎮守將軍司馬望,乃司馬昭之族兄也。城內糧草甚多,人馬卻少。望聽知蜀兵到,急與王真、李鵬二將,引兵離城二十里下寨。次日蜀兵來到,望引二將出陣。姜維出馬,指望而言曰:「今司馬昭遷主於軍中,必有李傕、郭氾之意也。吾今奉朝廷明命,前來問罪,汝當早降。若還愚迷,全家誅戮!」望大聲而答曰:「汝等無禮,數犯上國,如不早退,令汝片甲不歸!」言未畢,望背後王真挺槍出馬,蜀陣中傅僉出迎。戰不十合,僉賣個破綻,王真便挺槍來刺。傅僉閃過,活捉真於馬上,便回本陣。李鵬大怒,縱馬輪刀來救。僉故意放慢,等李鵬將近,努力擲真於地,暗掣四楞鐵簡在手;待鵬趕上舉刀欲砍,傅僉偷身回顧,向李鵬面門只一簡,打得眼珠迸出,死於馬下。王真被蜀軍亂槍刺死。姜維驅兵大進。司馬望棄寨入城,閉門不出。維下令曰:「軍士今夜且歇一宿,以養銳氣。來日須要入城。」次日平明,蜀兵爭先大進,一擁至城下,用火箭火炮打入城中。城上草屋,一派燒着,魏兵自亂。維又令人取乾柴堆滿城下,一齊放火,烈焰沖天。城已將陷,魏兵在城內嚎啕大哭,聲聞四野。
  正攻打之間,忽然背後喊聲大震。維勒馬回看,只見魏兵鼓譟搖旗,浩浩而來。維遂令後隊為前隊,自立於門旗下候之。只見魏陣中一小將,全裝貫帶,挺槍縱馬而出,約年二十餘歲,面如傅粉,唇似抹朱,厲聲大叫曰:「認得鄧將軍否!」維自思曰:「此必鄧艾矣。」挺槍縱馬而來。二人抖擻精神,戰到三四十合,不分勝負。那小將軍槍法無半點放閒。維心中自思:「不用此計,安得勝乎?」便撥馬望左邊山路中而走。那小將驟馬追來,維掛住了鋼槍,暗取雕弓羽箭射之。那小將眼乖,早已見了,弓弦響處,把身望前一倒,放過羽箭。維回頭看小將已到,挺槍來刺;維閃過,那槍從肋旁邊過,被維挾住。那小將棄槍,望本陣而走。維嗟嘆曰:「可惜!可惜!」再撥馬趕來。追至陣門前,一將提刀而出曰:「姜維匹夫,勿趕吾兒,鄧艾在此!」維大驚。原來小將乃艾之子鄧忠也。維暗暗稱奇;欲戰鄧艾,又恐馬乏,乃虛指艾曰:「吾今日識汝父子也。各且收兵。來日決戰。」艾見戰場不利,亦勒馬應曰:「既如此,各自收兵,暗算者非丈夫也。於是兩軍皆退。鄧艾據渭水下寨,姜維跨兩山安營。艾見蜀兵地理,乃作書於司馬望曰:「我等切不可戰,只宜固守。待關中兵至時,蜀兵糧草皆盡,三面攻之,無不勝也。今遣長子鄧忠相助守城。」一面差人於司馬昭處求救。

  卻說姜維令人於艾寨中下戰書,約來日大戰,艾佯應之。次日五更,維令三軍造飯,平明布陣等候。艾營中偃旗息鼓,卻如無人之狀。維至晚方回。次日又令人下戰書,責以失期之罪。艾以酒食待使,答曰:「微軀小疾,有誤相持,明日會戰。」次日,維又引兵來,艾仍前不出。如此五六番,傅僉謂維曰:「此必有謀也,宜防之。」維曰:「此必捱關中兵到,三面擊我耳。吾今令人持書與東吳孫綝,使拼力攻之。」忽探馬報說司馬昭攻打壽春,殺了諸葛誕,吳兵皆降。昭班師回洛陽,便欲引兵來救長城。維大驚曰:「今番伐魏,又成畫餅矣。不如且回。」正是:已嘆四番難奏績,又嗟五度未成功。未知如何退兵,且看下文分解。

 樓主| 雪思凝 發表於 2010-2-23 13:3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一三回丁奉定計斬孫綝 姜維斗陣破鄧艾

  卻說姜維恐救兵到,先將軍器車仗一應軍需,步兵先退,然後將馬軍斷後。細作報知鄧艾。艾笑曰:「姜維知大將軍兵到,故先退去。不必追之,追則中彼之計也。」乃令人哨探,回報果然駱谷迫狹之處,堆積柴草,準備要燒追兵。眾皆稱艾曰:「將軍真神算也!」遂遣使齎表奏聞。於是司馬昭大喜,又奏賞鄧艾。
  卻說東吳大將軍孫綝,聽知全端、唐咨等降魏,勃然大怒,將各人家眷,盡皆斬之。吳主孫亮,時年方十七,見綝殺戮太過,心甚不然。一日出西苑,因食生梅,令黃門取蜜。須臾取至,見蜜內有鼠糞數枚,召藏吏責之。藏吏叩首曰:「臣封閉甚嚴,安有鼠糞?」亮曰:「黃門曾向爾求蜜食否?」藏吏曰:「黃門於數日前曾求蜜食,臣實不敢與。」亮指黃門曰:「此必汝怒藏吏不與爾蜜,故置糞於蜜中,以陷之也。」黃門不服。亮曰:「此事易知耳。若糞久在蜜中,則內外皆濕;若新在蜜中,則外濕內燥。」命剖視之,果然內燥。黃門服罪。亮之聰明,大抵如此。雖然聰明,卻被孫綝把持,不能主張。綝之弟威遠將軍孫據入蒼龍宿衛;武衛將軍孫恩、偏將軍孫干、長水校尉孫闓,分屯諸營。
  一日,吳主孫亮悶坐,黃門侍郎全紀在側,紀乃國舅也。亮因泣告曰:「孫綝專權妄殺,欺朕太甚;今不圖之,必為後患。」紀曰:「陛下但有用臣處,臣萬死不辭。」亮曰:「卿可只今點起禁兵,與將軍劉丞各把城門,朕自出殺孫綝。但此事切不可令卿母知之。卿母乃綝之姊也。倘若泄漏,誤朕匪輕。」紀曰:「乞陛下草詔與臣。臨行事之時,臣將詔示眾,使綝手下人皆不敢妄動。」亮從之,即寫密詔付紀。紀受詔歸家,密告其父全尚。尚知此事,乃告妻曰:「三日內殺孫綝矣。」妻曰:「殺之是也。」口雖應之,卻私令人持書報知孫綝。綝大怒,當夜便喚弟兄四人,點起精兵,先圍大內。一面將全尚、劉丞,並其家小俱拿下。比及平明,吳主孫亮聽得宮門外金鼓大震。內侍慌入奏曰:「孫綝引兵圍了內苑。」亮大怒,指全後罵曰:「汝父兄誤我大事矣!」乃拔劍欲出。全後與侍中近臣,皆牽其衣而哭,不放亮出。孫綝先將全尚、劉丞等殺訖,然後召文武於朝內,下令曰:「主上荒淫久病,昏亂無道,不可以奉宗廟,今當廢之。汝諸文武,敢有不從者,以謀叛論!」眾皆畏懼,應曰:「願從將軍之令。」尚書桓懿大怒,從班部中挺然而出,指孫綝大罵曰:「今上乃聰明之主,汝何敢出此亂言!吾寧死不從賊臣之命!」綝大怒,自拔劍斬之,即入內指吳主孫亮罵曰:「無道昏君,本當誅戮,以謝天下!看先帝之面,廢汝為會稽王,吾自選有德者立之!」叱中書郎李崇奪其印綬,令鄧程收之。亮大哭而去。後人有詩嘆曰:
    亂賊誣伊尹,奸臣充霍光。可憐聰明主,不得蒞朝堂。
  孫綝遣宗正孫楷、中書郎董朝,往虎林迎請琅琊王孫休為君。休字子烈,乃孫權第六子也;在虎林夜夢乘龍上天,回顧不見龍尾,失驚而覺。次日,孫楷、董朝至,拜請回都。行至曲阿,有一老人,自稱姓干,名休,叩頭言曰:「事久必變,願殿下速行。」休謝之。行至布塞亭,孫思將車駕來迎。休不敢乘輦,乃坐小車而入。百官拜謁道旁。休慌忙下車答禮。孫綝出,令扶起,請入大殿,升御座即天子位。休再三謙讓,方受玉璽。文官武將,朝賀已畢,大赦天下,改元永安元年;封孫綝為丞相,荊州牧;多官各有封賞;又封兄之子孫皓為烏程侯。孫綝一門五侯,皆典禁兵,權傾人主。吳主孫休,恐其內變,陽示恩寵,內實防之。綝驕橫愈甚。
  冬十二月,綝奉牛酒入宮上壽,吳主孫休不受。綝怒,乃以牛酒詣左將軍張布府中共飲。酒酣,乃謂布曰:「吾初廢會稽王時,人皆勸吾為君。吾為今上賢,故立之。今我上壽而見拒,是將我等閒相待。吾早晚教你看!」布聞言,唯唯而已。次日,布入宮密奏孫休。休大懼,日夜不安。數日後,孫綝遣中書郎孟宗,撥與中營所管精兵一萬五千,出屯武昌;又盡將武庫內軍器與之。於是將軍魏邈、武衛士施朔,二人密奏孫休曰:「綝調兵在外,又搬盡武庫內軍器,早晚必為變矣。」休大驚,急召張布計議。布奏曰:「老將丁奉,計略過人,能斷大事,可與議之。」休乃召奉入內,密告其事。奉奏曰:「陛下無憂。臣有一計,為國除害。」休問何計。奉曰:「來朝臘日,只推大會群臣,召綝赴席,臣自有調遣。」休大喜。奉令魏邈、施朔為外事,張布為內應。
  是夜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將老樹連根拔起。天明風定,使者奉旨來請孫綝入宮赴宴。孫綝方起床,平地如人推倒,心中不悅。使者十餘人,簇擁入內。家人止之曰:「一夜狂風不息,今早又無故驚倒,恐非吉兆,不可赴宴。」綝曰:「吾兄弟共典禁兵,誰敢近身?倘有變動,於府中放火為號。」囑訖,升車入內。吳主孫休忙下御座迎之,請綝高坐。酒行數巡,眾驚曰:「宮外望有火起。」綝便欲起身。休止之曰:「丞相穩便;外兵自多,何必懼哉?」言未畢,左將軍張布拔劍在手,引武士三十餘人,搶上殿來,口中厲聲而言曰:「有詔擒反賊孫綝!」綝急欲走時,早被武士擒下。綝叩頭奏曰:「願徙交州歸田裡。」休叱曰:「爾何不徙滕胤、呂據、王惇耶?」命推下斬之。於是張布牽孫綝下殿東斬訖。從者皆不敢動。布宣詔曰:「罪在孫綝一人,余皆不問。」眾心乃安。布請孫休升五鳳樓。丁奉、魏邈、施朔等,擒孫綝兄弟至。休命盡殺於市。宗黨死者數百人,滅其三族,命軍士掘開孫峻墳墓,戮其屍首。將被害諸葛恪、滕胤、呂據、王惇等家,重建墳墓,以表其忠。其牽累遠流者,皆赦還鄉里。丁奉等重加封賞。
  馳書報入成都。後主劉禪遣使回賀,吳使薛珝答禮。珝自蜀中歸,吳主孫休問蜀中近日作何舉動。珝奏曰:「近日中常侍黃皓用事,公卿多阿附之。入其朝,不聞直言;經其野,民有菜色。所謂:『燕雀處堂,不知大廈之將焚』者也。」休嘆曰:「若諸葛武侯在時,何至如此乎!」於是又寫國書,教人齎入成都,說司馬昭不日篡魏,必將侵吳蜀以示威,彼此各宜準備。
  姜維聽得此信,忻然上表,再議出師伐魏。時蜀漢景耀元年冬,大將軍姜維,以廖化、張翼為先鋒,王含、蔣斌為左軍,蔣舒、傅僉為右軍,胡濟為合後。維與夏侯霸總中軍,共起蜀兵二十萬,拜辭後主,徑到漢中,與夏侯霸商議,當先攻取何地。霸曰:「祁山乃用武之地,可以進兵,故丞相昔日六出祁山。因他處不可出也。」維從其言,遂令三軍並望祁山進發,至谷口下寨。時鄧艾正在祁山寨中,整點隴右之兵。忽流星馬到,報說蜀兵現下三寨於谷口。艾聽知,遂登高看了,回寨升帳,大喜曰:「不出吾之所料也!」原來鄧艾先度了地脈,故留蜀兵下寨之地;地中自祁山寨直至蜀寨,早挖了地道,待蜀兵至時,於中取事。此時姜維至谷口分作三寨,地道正在左寨之中,乃王含、蔣斌下寨之處。鄧艾喚了鄧忠,與師纂各引一萬兵,為左右衝擊;卻喚副將鄭倫,引五百掘子軍,於當夜二更,逕於地道直至左營,從帳後地下擁出。
  卻說王含、蔣斌因立寨未定,恐魏兵來劫寨,不敢解甲而寢。忽聞中軍大亂,急綽兵器上的馬時,寨外鄧忠引兵殺到。內外夾攻,王、蔣二將,奮死抵敵不住,棄寨而走。姜維在帳中聽得左寨中大喊,料道有內應外合之兵,遂急上馬,立於中軍帳前,傳令曰:「如有妄動者斬!便有敵兵到營邊,休要問他,只管以弓弩射之!」一面傳示右營,亦不許妄動。果然魏兵十餘次衝擊,皆被射回。只衝殺到天明,魏兵不敢殺入。鄧艾收兵回寨,乃嘆曰:「姜維深得孔明之法!兵在夜而不驚,將聞變而不亂,真將才也!」次日,王含、蔣斌收聚敗兵,伏於大寨前請罪。維曰:「非汝等之罪,乃吾不明地脈之故也。」又撥軍馬,命二將安營訖。卻將傷死身屍,填於地道之中,以土掩之,令人下戰書單搦鄧艾來日交鋒。艾忻然應之。
  次日,兩軍列於祁山之前。維按武侯八陣之法,依天地風雲鳥蛇龍虎之形,分布已定。鄧艾出馬,見維布成八卦,乃亦布之,左右前後,門戶一般。維持槍縱馬大叫曰:「汝效吾排八陣,亦能變陣否?」艾笑曰:「汝道此陣只汝能布耶?吾既會布陣,豈不知變陣!」艾便勒馬入陣,令執法官把旗左右招颭,變成八八六十四個門戶;復出陣前曰:「吾變法若何?」維曰:「雖然不差,汝敢與吾入陣相圍麼?」艾曰:「有何不敢!」兩軍各依隊伍而進。艾在中軍調遣兩軍衝突,陣法不曾錯動。姜維到中間,把旗一招,忽然變成「長蛇捲地陣」,將鄧艾困在垓心,四面喊聲大震。艾不知其陣,心中大驚。蜀兵漸漸逼近,艾引眾將衝突不出。只聽得蜀兵齊叫曰:「鄧艾早降!」艾仰天長嘆曰:「我一時自逞其能,中姜維之計矣!」
  忽然西北角上一彪軍殺入,艾見是魏兵,遂乘勢殺出。救鄧艾者,乃司馬望也。比及救出鄧艾時,祁山九寨,皆被蜀兵所奪。艾引敗兵,退於渭水南下寨。艾謂望曰:「公何以知此陣法而救出我也?」望曰:「吾幼年遊學於荊南,曾與崔州平、石廣元為友,講論此陣。今日姜維所變者,乃『長蛇捲地陣』也。若他處擊之,必不可破。吾見其頭在西北,故從西北擊之,自破矣。」艾謝曰:「我雖學得陣法,實不知變法。公既知此法,來日以此法復奪祁山寨柵,如何?」望曰:「我之所學,恐瞞不過姜維。」艾曰:「來日公在陣上與他斗陣法,我卻引一軍暗襲祁山之後。兩下混戰,可奪舊寨也。」於是令鄭倫為先鋒,艾自引軍襲山後;一面令人下戰書,搦姜維來日斗陣法。維批回去訖,乃謂眾將曰:「吾受武侯所傳密書,此陣變法,共三百六十五樣,按周天之數。今搦吾斗陣法,乃『班門弄斧』耳!但中間必有詐謀,公等知之乎?」廖化曰:「此必賺我斗陣法,卻引一軍襲我後也。」維笑曰:「正合我意。」即令張翼、廖化引一萬兵去山後埋伏。
  次日,姜維盡收九寨之兵,分布於祁山之前。司馬望引兵離了渭南,徑到祁山之前,出馬與姜維答話。維曰:「汝請吾斗陣法,汝先布與我看。」望布成了八卦。維笑曰:「此即吾所布八陣之法也,汝今盜襲,何足為奇!」望曰:「汝亦竊他人之法耳!」維曰:「此陣凡有幾變?」望笑曰:「吾既能布,豈不會變?此陣有九九八十一變。」維笑曰:「汝試變來。」望入陣變了數番,復出陣曰:「汝識吾變否?」維笑曰:「吾陣法按周天三百六十五變,汝乃井底之蛙,安知玄奧乎!」望自知有此變法,實不曾學全,乃勉強折辯曰:「吾不信,汝試變來。」維曰:「汝教鄧艾出來,吾當布與他看。」望曰:「鄧將軍自有良謀,不好陣法。」維大笑曰:「有何良謀!不過教汝賺吾在此布陣,他卻引兵襲吾山後耳!」望大驚,恰欲進兵混戰,被維以鞭梢一指,兩翼兵先出,殺的那魏兵棄甲拋戈,各逃性命。
  卻說鄧艾催督先鋒鄭倫來襲山後。倫剛轉過山角,忽然一聲炮響,鼓角喧天,伏兵殺出;為首大將,乃廖化也。二人未及答話,兩馬交處,被廖化一刀,斬鄭倫於馬下。鄧艾大驚,急勒兵退時,張翼引一軍殺到。兩下夾攻,魏兵大敗。艾捨命突出,身被四箭。奔到渭南寨時,司馬望亦到。二人商議退兵之策。望曰:「近日蜀主劉禪,寵幸中貴黃皓,日夜以酒色為樂,可用反間計召回姜維,此危可解。」艾問眾謀士曰:「誰可入蜀交通黃皓?」言未畢,一人應聲曰:「某願往。」艾視之,乃襄陽黨均也。艾大喜,即令黨均齎金珠寶物,徑到成都結連黃皓,布散流言,說姜維怨望天子,不久投魏。於是成都人人所說皆同。黃皓奏知後主,即遣人星夜宣姜維入朝。
  卻說姜維連日搦戰,鄧艾堅守不出。維心中甚疑。忽使命至,詔維入朝。維不知何事,只得班師回朝。鄧艾、司馬望知姜維中計,遂拔渭南之兵,隨後掩殺。正是:樂毅伐齊遭間阻,岳飛破敵被讒回。未知勝負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樓主| 雪思凝 發表於 2010-2-23 13:3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一四回曹髦驅車死南闕 姜維棄糧勝魏兵

  卻說姜維傳令退兵。廖化曰:「『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今雖有詔,未可動也。」張翼曰:「蜀人為大將軍連年動兵,皆有怨望;不如乘此得勝之時,收回人馬,以安民心,再作良圖。」維曰:「善。」遂令各軍依法而退。命廖化、張翼斷後,以防魏兵追襲。
  卻說鄧艾引兵追趕,只見前面蜀兵旗幟整齊,人馬徐徐而退。艾嘆曰:「姜維深得武侯之法也!」因此不敢追趕,勒軍回祁山寨去了。
  且說姜維至成都,入見後主,問召回之故。後主曰:「朕為卿在邊庭,久不還師,恐勞軍士,故詔卿回朝,別無他意。」維曰:「臣已得祁山之寨,正欲收功,不期半途而廢。此必中鄧艾反間之計矣。」後主默然不語。姜維又奏曰:「臣誓討賊,以報國恩。陛下休聽小人之言,致生疑慮。」後主良久乃曰:「朕不疑卿;卿且回漢中,俟魏國有變,再伐之可也。」姜維嘆息出朝,自投漢中去訖。
  卻說黨均回到祁山寨中,報知此事。鄧艾與司馬望曰:「君臣不和,必有內變。」就令黨均入洛陽,報知司馬昭。昭大喜,便有圖蜀之心,乃問中護軍賈充曰:「吾今伐蜀,如何?」充曰:「未可伐也。天子方疑主公,若一旦輕出,內難必作矣。舊年黃龍兩見於寧陵井中,群臣表賀,以為祥瑞。天子曰:『非祥瑞也。龍者君象,乃上不在天,下不在田,而在井中,是幽囚之兆也。』遂作潛龍詩一首。詩中之意,明明道著主公。其詩曰:
    傷哉龍受困,不能躍深淵。上不飛天漢,下不見于田。蟠居於井底,鰍鱔舞其前。藏牙伏爪甲,嗟我亦同然。』」
  司馬昭聞之大怒,謂賈充曰:「此人慾效曹芳也!若不早圖,彼必害我。」充曰:「某願為主公早晚圖之。」時魏甘露五年夏四月,司馬昭帶劍上殿,髦起迎之。群臣皆奏曰:「大將軍功德巍巍,合為晉公,加九錫。」髦低頭不答。昭厲聲曰:「吾父子兄弟三人有大功於魏,今為晉公,得毋不宜耶?」髦乃應曰:「敢不如命?」昭曰:「潛龍之詩,視吾等如鰍鱔,是何禮也?」髦不能答。昭冷笑下殿。眾官凜然。髦歸後宮,召侍中王沈、尚書王經、散騎常侍王業三人入內計議。髦泣曰:「司馬昭將懷篡逆,人所共知!朕不能坐受廢辱,卿等可助朕討之!」王經奏曰:「不可。昔魯昭公不忍季氏,敗走失國;今重權已歸司馬氏久矣,內外公卿,不顧順逆之理,阿附奸賊,非一人也。且陛下宿衛寡弱,無用命之人。陛下若不隱忍,禍莫大焉。且宜緩圖,不可造次。」髦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朕意已決,便死何懼!」言訖,即入告太后。王沈、王業謂王經曰:「事已急矣。我等不可自取滅族之禍,當往司馬公府下出首,以免一死。」經大怒曰:「主憂臣辱,主辱臣死,敢懷二心乎?」王沈、王業見經不從,徑自往報司馬昭去了。
  少頃,魏主曹髦出內,令護衛焦伯,聚集殿中宿衛蒼頭官僮三百餘人,鼓譟而出。髦仗劍升輦,叱左右逕出南闕。王經伏於輦前,大哭而諫曰:「今陛下領數百人伐昭,是驅羊而入虎口耳。空死無益。臣非惜命,實見事不可行也。」髦曰:「吾軍已行,卿無阻擋。」遂望龍門而來。
  只見賈充戎服乘馬,左有成倅,右有成濟,引數千鐵甲禁兵,吶喊殺來。髦仗劍大喝曰:「吾乃天子也!汝等突入宮庭,欲弒君耶?」禁兵見了曹髦,皆不敢動。賈充呼成濟曰:「司馬公養你何用?正為今日之事也。」濟乃綽戟在手,回顧充曰:「當殺耶?當縛耶?」充曰:「司馬公有令,只要死的。」成濟撚戟直奔輦前。髦大喝曰:「匹夫敢無禮乎!」言未訖,被成濟一戟刺髦前胸,撞出輦來;再一戟,刃從背上透出,遂死於輦旁。焦伯挺槍來迎,被成濟一戟刺死。眾皆逃走。王經隨後趕來,大罵賈充曰:「逆賊安敢弒君耶!」充大怒,叱左右縛定,報知司馬昭。昭入內,見髦已死,乃佯作大驚之狀,以頭撞輦而哭,令人報知各大臣。

  時太傅司馬孚入內,見髦屍,首枕其股而哭曰:「弒陛下者,臣之罪也!」遂將髦屍用棺槨盛貯,停於偏殿之西。昭入殿中,召群臣會議。群臣皆至,獨有尚書僕射陳泰不至。昭令泰之舅尚書荀顗召之。泰大哭曰:「論者以泰比舅,今舅實不如泰也。」乃披麻帶孝而入,哭拜於靈前。昭亦佯哭而問曰:「今日之事,何法處之?」泰曰:「獨斬賈充,少可以謝天下耳。」昭沈吟良久,又問曰:「再思其次。」泰曰:「惟有進於此者,不知其次。」昭曰:「成濟大逆不道,可剮之,滅其三族。」濟大罵昭曰:「非我之罪,是賈充傳汝之命!」昭令先割其舌。濟至死叫屈不絕。弟成倅亦斬於市,盡滅三族。後人有詩嘆曰:
    司馬當年命賈充,弒君南闕赭袍紅。卻將成濟誅三族,只道軍民盡耳聾。
  昭又使人收王經全家下獄。王經正在廷尉廳下,忽見縛其母至。經叩頭大哭曰:「不孝子禍及慈母矣!」母大笑曰:「人誰不死?正恐不得死所耳。以此棄命,何恨之有?」次日,王經全家皆押赴東市。王經母子含笑受刑。滿城士庶,無不垂淚。後人有詩曰:
    漢初夸伏劍,漢末見王經:真烈心無異,堅剛志更清。
    節如泰華重、命似羽毛輕。母子聲名在,應同天地傾。
  太傅司馬孚請以王禮葬曹髦,昭許之。賈充等勸司馬昭受魏禪,即天子位。昭曰:「昔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故聖人稱為至德。魏武帝不肯受禪於漢,猶吾之不肯受禪於魏也。」賈充等聞言,已知司馬昭留意於子司馬炎矣,遂不復勸進。是年六月,司馬昭立常道鄉公曹璜為帝,改元景元元年。璜改名曹奐,字景召,乃武帝曹操之孫,燕王曹宇之子也。奐封昭為丞相晉公,賜錢十萬,絹萬疋。其文武多官,各有封賞。
  早有細作報入蜀中。姜維聞司馬昭弒了曹髦,立了曹奐,喜曰:「吾今日伐魏,又有名矣。」遂發書入吳,令起兵問司馬昭弒君之罪;一面奏准後主,起兵十五萬,車乘數千輛,皆置板箱於上;令廖化、張翼為先鋒,化取子午谷,翼取駱谷,維自取斜谷,皆要出祁山之前取齊。三路兵並起,殺奔祁山而來。
  時鄧艾在祁山寨中,訓練人馬,聞報蜀兵三路殺到,乃聚諸將計議。參軍王瓘曰:「吾有一計,不可明言。見寫在此,謹呈將軍台覽。」艾接來展看畢,笑曰:「此計雖妙,只怕瞞不過姜維。」瓘曰:「某願捨命前去。」艾曰:「公志若堅,必能成功。」遂撥五千兵與瓘。瓘連夜從斜谷迎來,正撞蜀兵前隊哨馬。瓘叫曰:「我是魏國降兵,可報與主帥。」
  哨軍報知姜維,維令攔住余兵,只叫為首的將來見。瓘拜伏於地曰:「某乃王經之侄王瓘也。近見司馬昭弒君,將叔父一門皆戮,某痛恨入骨。今幸將軍興師問罪,故特引本部兵五千來降。願從調遣,剿除奸黨,以報叔父之恨。」維大喜,謂瓘曰:「汝既誠心來降,吾豈不誠心相待?吾軍中所患者,不過糧耳。今有糧草,見在川口,汝可運赴祁山。吾只今去取祁山寨也。」瓘心中大喜,以為中計,忻然領諾。姜維曰:「汝去運糧,不必用五千人,但引三千人去,留下二千人引路,以打祁山。」瓘恐維疑惑,乃引三千兵去了。維令傅僉引二千魏兵隨征聽用。忽報夏侯霸到。霸曰:「都督何故准信王瓘之言也?吾在魏,雖不知備細,未聞王瓘是王經之侄。其中多詐,請將軍察之。」維大笑曰:「我已知王瓘之詐,故分其兵勢,將計就計而行。」霸曰:「公試言之。」維曰:「司馬昭奸雄比於曹操,既殺王經,滅其三族,安肯存親侄於關外領兵?故知其詐也。仲權之見,與我暗合。」於是姜維不出斜谷,卻令人於路暗伏,以防王瓘奸細。不旬日,果然伏兵捉得王瓘回報鄧艾下書人來見。維問了情節,搜出私書,書中約於八月二十日,從小路運糧送歸大寨,卻教鄧艾遣兵於壇山谷中接應。維將下書人殺了,卻將書中之意,改作八月十五日,約鄧艾自率大兵於壇山谷中接應。一面令人扮作魏軍往魏營下書;一面令人將見有糧車數百輛卸了糧米,裝載乾柴茅草引火之物,用青布罩之,令傅僉引二千原降魏兵,執打着運糧旗號。維卻與夏侯霸各引一軍,去山谷中埋伏。令蔣舒出斜谷,廖化、張翼俱各進兵,來取祁山。
  卻說鄧艾得了王瓘書信,大喜,急寫回書,令來人回報。至八月十五日,鄧艾引五萬精兵徑往壇山谷中來,遠遠使人憑高眺探,只見無數糧車,接連不斷,從山凹中而行。艾勒馬望之,果然皆是魏兵。左右曰:「天已昏暮,可速接應王瓘出谷口。」艾曰:「前面山勢掩映,倘有伏兵,急難退步;只可在此等候。」正言間,忽兩騎馬驟至,報曰:「王將軍因將糧草過界,背後人馬趕來,望早救應。」艾大驚,急催兵前進。時值初更,月明如晝。只聽得山後吶喊,艾只道王瓘在山後廝殺。逕奔過山後時,忽樹林下一彪軍撞出,為首蜀將傅僉,縱馬大叫曰:「鄧艾匹夫!汝中吾主將之計!何不早早下馬受死!」艾大驚,勒回馬便走。車上火盡著。那火便是號火。兩勢下蜀兵盡出,殺得魏兵七斷八續,但聞山下山上,只叫:「拏住鄧艾的,賞千金,封萬戶侯!」嚇得鄧艾棄甲丟盔,撇了坐下馬,雜在步軍之中,爬山越嶺而逃。姜維、夏侯霸只望馬上為首的逕來擒捉,不想鄧艾步行走脫。維領得勝兵去接王瓘糧草。
  卻說王瓘密約鄧艾,先期將糧草車仗,整備停當,專候舉事。忽有心腹人報:「事已泄漏,鄧將軍大敗,不知性命如何。」瓘大驚,令人哨探,回報三路兵圍殺將來,背後又有塵土大起,四下無路。瓘叱左右令放火,盡燒糧草車輛。一霎時,火光突起,烈火燒空。瓘大叫曰:「事已急矣,汝等宜死戰!」乃提兵望西殺出。背後姜維三路追趕。維只道王瓘捨命撞回魏國,不想反殺入漢中而去。瓘因兵少,只恐追兵趕上,遂將棧道並各關隘盡皆燒毀。姜維恐漢中有失,遂不追鄧艾,提兵連夜抄小路來追殺王瓘。瓘被四面蜀兵攻擊,投黑龍江而死。余兵盡被姜維坑之。維雖然勝了鄧艾,卻折了許多糧草,又毀了棧道,乃引兵還漢中。鄧艾引部下敗兵,逃回祁山寨內,上表請罪,自貶其職。司馬昭見艾數有大功,不忍貶之,復加厚賜。艾將原賜財物,盡分給被害將士之家。昭恐蜀兵又出,遂添兵五萬,與艾守御。姜維連夜修了棧道,又議出師。正是:連修棧道兵連出,不伐中原死不休。未知勝負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樓主| 雪思凝 發表於 2010-2-23 13:39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一五回詔班師後主信讒 托屯田姜維避禍

  卻說蜀漢景耀五年,冬十月,大將軍姜維,差人連夜修了棧道,整頓軍糧兵器;又於漢中水路調撥船隻。俱已完備,上表奏後主曰:「臣累出戰,雖未成大功,已挫動魏人心膽;今養兵日久,不戰則懶,懶則致病。況今軍思效死,將思用命。臣如不勝,當受死罪。」後主覽表,猶豫未決。譙周出班奏曰:「臣夜觀天文,見西蜀分野,將星暗而不明。今大將軍又欲出師,此行甚是不利。陛下可降詔止之。」後主曰:「且看此行若何。果然有失,卻當阻之。」譙周再三諫勸不從,乃歸家嘆息不已,遂推病不出。
  卻說姜維臨興兵,乃問廖化曰:「吾今出師,誓欲恢復中原,當先取何處?」化曰:「連年征伐,軍民不寧;兼魏有鄧艾,足智多謀,非等閒之輩;將軍猶欲行強為之事,此化所以不敢專也。」維勃然大怒曰:「昔丞相六出祁山,亦為國也。吾今八次伐魏,豈為一己之私哉?今當先取洮陽。如有逆吾者必斬!」遂留廖化守漢中,自同諸將提兵三十萬,徑取洮陽而來。早有川口人報入祁山寨中。時鄧艾正與司馬望談兵,聞知此信,遂令人哨探。回報蜀兵盡從洮陽而出。司馬望曰:「姜維多計,莫非虛取洮陽而實來取祁山乎?」鄧艾曰:「今姜維實出洮陽也。」望曰:「公何以知之?」艾曰:「向者姜維累出吾有糧之地,今洮陽無糧,維必料吾只守祁山,不守洮陽,故徑取洮陽;如得此城,屯糧積草,結連羌人,以圖久計耳。」望曰:「若此如之奈何?」艾曰:「可盡撤此處之兵,分為兩路去救洮陽。離洮陽二十五里,有侯河小城,乃洮陽咽喉之地。公引一軍伏於洮陽,偃旗息鼓,大開四門,如此如此而行。我卻引一軍伏侯河,必獲大勝也。」籌畫已定,各各依計而行。只留偏將師纂守祁山寨。
  卻說姜維令夏侯霸為前部,先引一軍徑取洮陽。霸提兵前進,將近洮陽,望見城上並無一杆旌旗,四門大開。霸心下疑惑,未敢入城,回顧諸將曰:「莫非詐乎?」諸將曰:「眼見得是空城,只有些小百姓,聽知大將軍兵到,盡棄城而走了。」霸未信,自縱馬於城南視之,只見城後老小無數,皆望西北而逃。霸大喜曰:「果空城也。」遂當先殺入。餘眾隨後而進。方到瓮城邊,忽然一聲炮響,城上鼓角齊鳴,旌旗遍豎,拽起吊橋。霸大驚曰:「誤中計矣!」慌欲退時,城上矢石如雨。可憐夏侯霸同行五百軍,皆死於城下。後人有詩嘆曰:
    大膽姜維妙算長,誰知鄧艾暗提防?可憐投漢夏侯霸,頃刻城邊箭下亡。
  司馬望從城內殺出,蜀兵大敗而逃。隨後姜維引接應兵到,殺退司馬望,就傍城下寨。維聞夏侯霸射死,嗟傷不已。是夜二更,鄧艾自侯河城內,暗引一軍潛地殺入蜀寨。蜀兵大亂,姜維禁止不住。城上鼓角喧天,司馬望引兵殺出。兩下夾攻,蜀兵大敗。維左衝右突,死戰得脫,退二十餘里下寨。蜀兵兩番敗走之後,心中搖動。維與諸將曰:「勝敗乃兵家之常。今雖損兵折將,不足為憂。成敗之事,在此一舉。汝等始終勿改。如有言退者立斬。」張翼進言曰:「魏兵皆在此處,祁山必然空虛。將軍整兵與鄧艾交鋒,攻打洮陽、侯河;某引一軍取祁山。取了祁山九寨,便驅兵向長安,此為上計。」
  維從之,即令張翼引後軍徑取祁山。維自引兵到侯河搦鄧艾交戰。艾引軍出迎。兩軍對圓,二人交鋒數十餘合,不分勝負,各收兵回寨。次日,姜維又引兵挑戰,鄧艾按兵不出。姜維令軍辱罵,鄧艾尋思曰:「蜀人被吾大殺一陣,全然不退,連日反來搦戰,必分兵去襲祁山寨也。守寨將師纂,兵少智寡,必然敗矣。吾當親往救之。」乃喚子鄧忠分付曰:「汝用心守把此處,任他搦戰,卻勿輕出。吾今夜引兵去祁山救應。」是夜二更,姜維正在寨中設計,忽聽得寨外喊聲震地,鼓角喧天。人報鄧艾引三千精兵夜戰,諸將欲出。維止之曰:「勿得妄動。」原來鄧艾引兵至蜀寨前哨探了一遍,乘勢去救祁山。鄧忠自入城去了。姜維喚諸將曰:「鄧艾虛作夜戰之勢,必然去救祁山寨矣。」乃喚傅僉分付曰:「汝守此寨,勿輕與敵。」囑畢,維自引三千兵來助張翼。
  卻說張翼正到祁山攻打,守寨將師纂,兵少支持不住。看看待破,忽然鄧艾兵至,衝殺了一陣,蜀兵大敗,把張翼隔在山後,絕了歸路。正慌急之間,忽聽的喊聲大震,鼓角喧天,只見魏兵紛紛倒退。左右報曰:「大將軍姜伯約殺到。」翼乘勢驅兵相應。兩下夾攻,鄧艾折了一陣,急退上祁山寨不出。姜維令兵四面攻圍。
  話分兩頭。卻說後主在成都,聽信宦官黃皓之言,又溺於酒色,不理朝政。時有大臣劉琰妻胡氏,極有顏色;因入宮朝見皇后,後留在宮中,一月方出。琰疑其妻與後主私通,乃喚帳下軍士五百人,列於前,將妻綁縛,令每軍以履撻其面數十,幾死復甦。後主聞之大怒,令有司議劉琰罪。有司議得:卒非撻妻之人,面非受刑之地,合當棄市。遂斬劉琰。自此命婦不許入朝。然一時官僚以後主荒淫,多有疑怨者。於是賢人漸退,小人日進。時右將軍閻宇,身無寸功;只因阿附黃皓,遂得重爵;聞姜維統兵在祁山,乃說皓奏後主曰:「姜維屢戰無功,可命閻宇代之。」後主從其言,遣使齎詔,召回姜維。維正在祁山攻打寨柵,忽一日三道詔至,宣維班師。維只得遵命,先令洮陽兵退,次後與張翼徐徐而退。鄧艾在寨中,只聽得一夜鼓角喧天,不知何意。至平明,人報蜀兵盡退,止留空寨。艾疑有計,不敢追襲。
  姜維徑到漢中,歇住人馬,自與使命入成都見後主。後主一連十日不朝。維心中疑惑。是日至東華門,遇見秘書郎郤正。維問曰:「天子召維班師,公知其故否?」正笑曰:「大將軍何尚不知?黃皓欲使閻宇立功,奏聞朝廷,發詔取回將軍;今聞鄧艾善能用兵,因此寢其事矣。」維大怒曰:「我必殺此宦豎!」郤正止之曰:「大將軍繼武侯之事,任大職重,豈可造次?倘若天子不容,反為不美矣。」維謝曰:「先生之言是也。」次日,後主與黃皓在後園宴飲,維引數人徑入。早有人報知黃皓,皓急避於湖山之側。維至亭下,拜了後主,泣奏曰:「臣困鄧艾於祁山,陛下連降三詔,召臣回朝,未審聖意為何?」後主默然不語。維又奏曰:「黃皓奸巧專權,乃靈帝時十常侍也。陛下近則鑑於張讓,遠則鑑於趙高。早殺此人,朝廷自然清平,中原方可恢復。」後主笑曰:「黃皓乃趨走小臣,縱使專權,亦無能為。昔日董允每切齒恨皓,朕甚怪之。卿何必介意?」維叩頭奏曰:「陛下今日不殺黃皓,禍不遠也。」後主曰:「『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卿何不容一宦官耶?」令近侍於湖山之側,喚出黃皓至亭下,命拜姜維伏罪。皓哭拜維曰:「某早晚趨侍聖上而已,並不干與國政。將軍休聽外人之言,欲殺某也。某命繫於將軍,惟將軍憐之。」言罷,叩頭流涕。
  維忿忿而出,即往見郤正,備將此事告之。正曰:「將軍禍不遠矣。將軍若危,國家隨滅。」維曰:「先生幸教我以保國安身之策。」正曰:「隴西有一去處,名曰沓中。此地極其肥壯。將軍何不效武侯屯田之事,奏知天子,前去沓中屯田?一者,得麥熟以助軍實;二者,可以盡圖隴右諸郡;三者,魏人不敢正視漢中;四者,將軍在外掌握兵權,人不能圖,可以避禍:此乃保國安身之策也,宜早行之。」維大喜,謝曰:「先生金玉之言也。」次日,姜維表奏後主,求沓中屯田,效武侯之事。後主從之,維遂還漢中,聚諸將曰:「某累出師,因糧不足,未能成功。今吾提兵八萬,往沓中種麥屯田,徐圖進取。汝等久戰勞苦,今日斂兵聚谷,退守漢中;魏兵千里運糧,經涉山嶺,自然疲乏;疲乏必退,那時乘虛追襲,無不勝矣。」遂令胡濟守漢壽城,王含守樂城,蔣斌守漢城,蔣舒、傅僉同守關隘。分撥已畢,維自引兵八萬,來沓中種麥,以為久計。
  卻說鄧艾聞姜維於沓中屯田,於路下四十餘營,連絡不絕,如長蛇之勢。艾遂令細作相了地形,畫成圖本,具表申奏。晉公司馬昭見之,大怒曰:「姜維屢犯中原,不能剿除,是吾心腹之患也。」賈充曰:「姜維深得孔明傳授,急難退之。須得一智勇之將,往刺殺之,可免動兵之勞。」從事中郎荀勗曰:「不然;今蜀主劉禪溺於酒色,信用黃皓,大臣皆有避禍之心。姜維在沓中屯田,正避禍之計也;若令大將伐之,無有不勝,何必用刺客乎?」昭大笑曰:「此言最善。吾欲伐蜀,誰可為將?」荀勗曰:「鄧艾乃世之良材,更得鍾會為副將,大事成矣。」昭大喜曰:「此言正合吾意。」乃召鍾會入而問曰:「吾欲令汝為大將,去伐東吳,可乎?」會曰:「主公之意,本不欲伐吳,實欲伐蜀也。」昭大笑曰:「子誠識吾心也。但卿往伐蜀,當用何策?」會曰:「某料主公欲伐蜀,已畫圖本在此。」昭展開視之,圖中細載一路安營下寨屯糧積草之處,從何而進,從何而退,一一皆有法度。昭看了大喜曰:「真良將也!卿與鄧艾合兵取蜀,何如?」會曰:「蜀川道廣,非一路可進;當使鄧艾分兵各進,可也。」昭遂拜鍾會為鎮西將軍,假節鉞,都督關中人馬,調遣青、徐、兗、豫、荊、揚等處;一面差人持節令鄧艾為征西將軍,都督關外隴上,使約期伐蜀。次日,司馬昭於朝中計議此事,前將軍鄧敦曰:「姜維屢犯中原,我兵折傷甚多;只今守御,尚自未保,奈何深入山川危險之地,自取禍亂耶?」昭怒曰:「吾欲興仁義之師,伐無道之主,汝安敢逆吾意?」叱武士推出斬之。須臾,呈鄧敦首級於階下。眾皆失色。昭曰:「吾自征東以來,息歇六年,治兵繕甲,皆已完備,欲伐吳蜀久矣。今先定西蜀,乘順流之勢,水陸並進,併吞東吳,滅虢取虞之道也。吾料西蜀將士,守成都者八九萬,守邊境者不過四五萬,姜維屯田者不過六七萬。今吾已令鄧艾引關外隴右之兵十餘萬,絆住姜維於沓中,使不得東顧;遣鍾會引關中精兵二三十萬,直抵駱谷,三路以襲漢中。蜀主劉禪昏暗,邊城外破,士女內震,其亡可必矣。」眾皆拜服。
  卻說鍾會受了鎮西將軍之印,起兵伐蜀。會恐機謀或泄,卻以伐吳為名,令青、兗、豫、荊、揚等五處各造大船;又遣唐咨於登、萊等州傍海之處,拘集海船。司馬昭不知其意,遂召鍾會問之曰:「子從旱路收川,何用造船耶?」會曰:「蜀若聞我兵大進,必來求救於東吳也。故先布聲勢,作伐吳之狀,吳必不敢妄動。一年之內,蜀已破,船已成,而伐吳,豈不順乎?」昭大喜,選日出師。時魏景元四年,秋七月初三日,鍾會出師。司馬昭送之於城外十里方回。西曹掾邵悌密謂司馬昭曰:「今主公遣鍾會領十萬兵伐蜀,愚料會志大心高,不可使獨掌大權。」昭笑曰:「吾豈不知之?」悌曰:「主公既知,何不使人同領其職?」昭言無數語,使邵悌疑心頓釋。正是:方當士馬驅馳日,早識將軍跋扈心。未知其言若何,且看下文分解。

 樓主| 雪思凝 發表於 2010-2-23 13:39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一六回鍾會分兵漢中道 武侯顯聖定軍山

  卻說司馬昭謂西曹掾邵悌曰:「朝臣皆言蜀未可伐,是其心怯;若使強戰,必敗之道也。今鍾會獨建伐蜀之策,是其心不怯;心不怯,則破蜀必矣;蜀既破,則蜀人心膽已裂。『敗軍之將,不可以言勇;亡國之大夫,不可以圖存』。會即有異志,蜀人安能助之乎?至若魏人得勝思歸,必不從會而反,更不足慮耳。此言乃吾與汝知之,切不可泄漏。」邵悌拜服。
  卻說鍾會下寨已畢,升帳大集諸將聽令。時有監軍衛瓘,護軍胡烈,大將田續、龐會、田章、爰、丘建、夏侯咸、王買、皇甫闓、句安等八十餘員。會曰:「必須一大將為先鋒,逢山開路,遇水疊橋。誰敢當之?」一人應聲曰:「某願往。」會視之,乃虎將許褚之子許儀也。眾皆曰:「非此人不可為先鋒。」會喚許儀曰:「汝乃虎體猿臂之將,父子有名;今眾將亦皆保汝,汝可掛先鋒印,領五千馬軍,一千步軍,徑取漢中。分兵三路:汝領中路,出斜谷;左軍出駱谷;右軍出子午谷。此皆崎嶇山險之地,當令軍填平道路,修理橋梁,鑿山破石,勿使阻礙。如違必按軍法。」許儀受命,領兵而進。鍾會隨後提十萬餘眾,星夜起程。
  卻說鄧艾在隴西,既受伐蜀之詔,一面令司馬望往遏羌人,又遣雍州刺史諸葛緒,天水太守王頎,隴西太守牽弘,金城太守楊欣,各調本部兵前來聽令。比及軍馬雲集,鄧艾夜作一夢,夢見登高山,望漢中,忽於腳下迸出一泉,水勢上涌;須臾驚覺,渾身汗流,遂坐而待旦,乃召護衛邵緩問之。緩素明周易。艾備言其夢。緩答曰:「易云:『山上有水曰蹇。蹇卦者,利西南不利東北。』孔子云:『蹇利西南,往有功也;不利東北,其道窮也。』將軍此行,必然克蜀。但可惜蹇滯不能還。」艾聞言,愀然不樂。忽鍾會檄文至,約艾起兵,於漢中取齊。艾遂遣雍州刺史諸葛緒,引兵一萬五千,先斷姜維歸路;次遣天水太守王頎,引兵一萬五千,從左攻沓中;隴西太守牽弘,引一萬五千人,從右攻沓水;又遣金城太守楊欣,引一萬五千人,於甘松邀姜維之後。艾自引兵三萬,往來接應。
  卻說鍾會出師之時,有百官送出城外,旌旗蔽日,鎧甲凝霜,人強馬壯,威風凜凜,人皆稱羨;惟有相國參軍劉實,微笑不語。太尉王祥,見實冷笑,就馬上握其手而問曰:「鍾、鄧二人,此去可平蜀乎?」實曰:「破蜀必矣;但恐皆不得還都耳。」王祥問其故,劉實但笑而不答。祥遂不復問。
  卻說魏兵既發,早有細作入沓中報知姜維。維即具表申奏後主:「請降詔,遣左車騎將軍張翼領兵守護陽平關,右車騎將軍廖化領兵守陰平橋:這二處最為要緊,若失二處,漢中不保矣。一面當遣使入吳求救。臣一面自起沓中之兵拒敵。」時後主改景耀五年,為炎興元年,日與宦官黃皓在宮中遊樂。忽接姜維之表,即召黃皓問曰:「今魏國遣鍾會、鄧艾大起人馬,分道而來,如之奈何?」皓奏曰:「此乃姜維欲立功名,故上此表。陛下寬心,勿生疑慮。臣聞城中有一師婆,供奉一神,能知吉凶,可召來問之。」後主從其言,於後殿陳設香花紙燭享祭禮物,令黃皓用小車請入宮中,坐於龍床之上。後主焚香祝畢,師婆忽然披髮跣足,就殿上跳躍數十遍,盤旋於案上。皓曰:「此神人降矣。陛下可退左右親禱之。」後主盡退侍臣,再拜祝之。師婆大叫曰:「吾乃西川土神也。陛下欣樂太平,何為問他事?數年之後,魏國疆土亦歸陛下矣。陛下切勿憂慮。」言訖,昏倒於地,半晌方甦。後主大喜,重加賞賜。自此深信師婆之說,遂不聽姜維之言,每日只在宮中飲宴歡樂。姜維累申告急表文,皆被黃皓隱匿,因此誤了大事。
  卻說鍾會大軍,迤邐望漢中進發。前軍先鋒許儀,要立頭功,先領兵至南鄭關。儀謂部將曰:「過此關即漢中矣。關上不多人馬,我等便可奮力搶關。」眾將領命,一齊拼力向前。原來守關蜀將盧遜,早知魏兵將到,先於關前木橋左右,伏下軍士,裝起武侯所遺十矢連弩;比及許儀兵來搶關時,一聲梆子響處,矢石如雨。儀急退時,早射倒數十騎。魏兵大敗。儀回報鍾會。會自提帳下甲士百餘騎來看,果然箭弩一齊射下。會撥馬便回,關上盧遜引五百軍殺下來。會拍馬過橋,橋上土塌,陷住馬蹄,險些兒掀下馬來。馬掙不起,會棄馬步行;跑下橋時,盧遜趕上,一槍刺來,卻被魏兵中荀愷回身一箭,射盧遜落馬。鍾會麾眾乘勢搶關,關上軍士因有蜀兵在關前,不敢放箭,被鍾會殺散,奪了山關。即以荀愷為護軍,以全副鞍馬鎧甲賜之。會喚許儀至帳下,責之曰:「汝為先鋒,理合逢山開路,遇水疊橋,專一修理橋梁道路,以便行軍。吾方才到橋上,陷住馬蹄,幾乎墮橋;若非荀愷,吾已被殺矣!汝既違軍令,當按軍法!」叱左右推出斬之。諸將告曰:「其父許褚有功於朝廷,望都督恕之。」會怒曰:「軍法不明,何以令眾?」遂令斬首示眾。眾將無不駭然。
  時蜀將王含守樂城,蔣斌守漢中,見魏兵勢大,不敢出戰,只閉門自守。鍾會下令曰:「兵貴神速,不可少停。」乃令前軍李輔圍樂城,護軍荀愷圍漢城,自引大軍取陽平關。守關蜀將傅僉與副將蔣舒商議戰守之策。舒曰:「魏兵甚眾,勢不可當;不如堅守為上。」僉曰:「不然。魏兵遠來,必然疲乏,雖多不足懼。我等若不下關戰時,漢、樂二城休矣。」蔣舒默然不答。忽報魏兵大隊已至關前,蔣、傅二人至關上視之。鍾會揚鞭大叫曰:「吾今統十萬之眾到此,如早早出降,各依品級升用;如執迷不降,打破關隘,玉石俱焚!」傅僉大怒,令蔣舒把關,自引三千兵殺下關來。鍾會便走,魏兵盡退。僉乘勢追之,魏兵複合。僉欲退入關時,關上已豎起魏家旗號。只見蔣舒叫曰:「吾已降了魏也!」僉大怒,厲聲罵曰:「忘恩背義之賊,有何面目見天子乎!」撥回馬復與魏兵接戰。魏兵四面合來,將傅僉圍在垓心。僉左衝右突,往來死戰,不能得脫;所領蜀兵,十傷八九。僉乃仰天嘆曰:「吾生為蜀臣,死亦當為蜀鬼!」乃復拍馬衝殺,身被數槍,血盈袍鎧,坐下馬倒,僉自刎而死。後人有詩嘆曰:
    一日抒忠憤,千秋仰義名。寧為傅僉死,不作蔣舒生。
  鍾會得了陽平關,關內所積糧草軍器極多,大喜,遂犒三軍。是夜魏兵宿於陽安城中,忽聞西南上喊聲大震。鍾會慌忙出帳視之,絕無動靜。魏軍一夜不敢睡。次夜三更,西南上喊聲又起。鍾會驚疑,向曉,使人探之。回報曰:「遠哨十餘里,並無一人。」會驚疑不定,乃自引數百騎,俱全裝貫帶,望西南巡哨。前至一山,只見殺氣四面突起,愁雲布合,霧鎖山頭。會勒住馬,問鄉導官曰:「此何山也?」答曰:「此乃定軍山,昔日夏侯淵歿於此處。」會聞之,悵然不樂,遂勒馬而回。轉過山坡,忽然狂風大作,背後數千騎突出,隨風殺來。會大驚,引眾縱馬而走。諸將墜馬者,不計其數。及奔到陽平關時,不曾折一人一騎,只跌損面目,失了頭盔。皆言曰:「但見陰雲中人馬殺來,比及近身,卻不傷人,只是一陣旋風而已。」會問降將蔣舒曰:「定軍山有神廟乎?」舒曰:「並無神廟,惟有諸葛武侯之墓。」會驚曰:「此必武侯顯聖也。吾當親往祭之。」次日,鍾會備祭禮,宰太牢,自到武侯墓前再拜致祭。祭畢,狂風頓息,愁雲四散。忽然清風習習,細雨紛紛。一陣過後,天色晴朗。魏兵大喜,皆拜謝回營。是夜鍾會在帳中伏几而寢,忽然一陣清風過處,只見一人綸巾羽扇,身衣鶴氅,素履皂絛,面如冠玉,唇若抹朱,眉清目朗,身長八尺,飄飄然有神仙之概。其人步入賬中,會起身迎之曰:「公何人也?」其人曰:「今早重承見顧,吾有片言相告。雖漢祚已衰,天命難違,然兩川生靈,橫罹兵革,誠可憐憫。汝入境之後,萬勿妄殺生靈。」言訖,拂袖而去。會欲挽留之,忽然驚醒,乃是一夢。會知是武侯之靈,不勝驚異。於是傳令前軍,立一白旗,上書「保國安民」四字;所到之處,如妄殺一人者償命。於是漢中人民,盡皆出城拜迎。會一一撫慰,秋毫無犯。
  卻說姜維在沓中,聽知魏兵大至,傳檄廖化、張翼、董厥提兵接應;一面自分兵列將以待之。忽報魏兵至。維引兵出迎。魏陣中為首大將乃天水太守王頎也。頎出馬大呼曰:「吾今大兵百萬,上將千員,分二十路而進,已到成都。汝不思早降,猶欲抗拒,何不知天命耶!」維大怒,挺槍縱馬,直取王頎。戰不三合,頎大敗而走。姜維驅兵追殺,至二十里,只聽得金鼓齊鳴,一枝兵擺開,旗上大書「隴西太守牽弘」字樣。維笑曰:「此等鼠輩,非吾敵手!」遂催兵追之。又趕到十里,卻遇鄧艾領兵殺到。兩軍混戰。維抖擻精神,與艾戰有十餘合,不分勝負,後面鑼鼓又鳴。維急退時,後軍報說:「甘松諸寨,盡被金城太守楊欣燒毀了。」維大驚,急令副將虛立旗號,與鄧艾相拒。維自撤後軍,星夜來救甘松,正遇楊欣。欣不敢交戰,望山路而走。維隨後趕來。將至山岩下,岩上木石如雨,維不能前進。比及回到半路,蜀兵已被鄧艾殺敗,魏兵大隊而來,將姜維圍住。維引眾騎殺出重圍,奔入大寨堅守,以待救兵。忽然流星馬到,報說:「鍾會打破陽平關,守將蔣舒歸降,傅僉戰死,漢中已屬魏矣。樂城守將王含,漢城守將蔣斌,知漢中已失,亦開門而降。胡濟抵敵不住,逃回成都求援去了。」
  維大驚,即傳令拔寨。是夜兵至疆川口,前面一軍擺開,為首魏將,乃是金城太守楊欣。維大怒,縱馬交鋒;只一合,楊欣敗走,維拈弓射之,連射三箭皆不中。維轉怒。自折其弓,挺槍趕來;戰馬前失,姜維跌在地上。楊欣拍回馬來殺姜維。維躍起身,一槍刺去,正中楊欣馬腦。背後魏兵驟至,救欣去了。維騎上,縱馬欲待追時,忽報後面鄧艾兵到。維首尾不能相顧,遂收兵要奪漢中。哨馬報說:「雍州刺史諸葛緒已斷了歸路。」維據山險下寨。魏兵屯於陰平橋頭。維進退無路,長嘆曰:「天喪我也!」副將甯隨曰:「魏兵雖斷陰平橋,雍州必然兵少,將軍若從孔函谷,徑取雍州,諸葛緒必撤陰平之兵救雍州,將軍卻引兵奔劍閣守之,則漢中可復矣。」維從之,即發兵入孔函谷,詐取雍州。細作報知諸葛緒。緒大驚曰:「雍州是吾合守之地,倘若疏失,朝廷必然問罪。」急撤大兵從南路去救雍州,只留一枝兵守橋頭。姜維入北道,約行三十里,料知魏兵起行,乃勒回兵,後隊作前隊,徑到橋頭,果然魏兵大隊已去,只有些小兵把守,被維一陣殺散,盡燒其寨柵。諸葛緒聽知橋頭火起,復引兵回,姜維兵已過半日了,因此不敢追趕。
  卻說姜維引兵過了橋頭,正行之間,前面一軍來到,乃左將軍張翼,右將軍廖化也。維問之,翼曰:「黃皓聽信師巫之言,不肯發兵。翼聞漢中已危,自起兵來,時陽平關已被鍾會所取。今聞將軍受困,特來接應。」遂合兵一處。化曰:「今四面受敵,糧道不通,不如退守劍閣,再作良圖。」維疑慮未決。忽報鍾會、鄧艾分兵十餘路殺來。維欲與翼、化分兵迎之。化曰:「白水地狹路多,非爭戰之所,不如且退,去救劍閣可也。若劍閣一失,是絕路矣。」維從之,遂引兵來投劍閣。將近關前,忽然鼓角齊鳴,喊聲大起,旌旗遍豎,一枝軍把住關口。正是:漢中險峻已無有,劍閣風波又忽生。未知何處之兵,且看下文分解。

 樓主| 雪思凝 發表於 2010-2-23 13:39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一七回鄧士載偷度陰平 諸葛瞻戰死綿竹

  卻說輔國大將軍董厥,聞魏兵十餘路入境,乃引二萬兵守住劍閣;當日望塵頭大起,疑是魏兵,急引兵把住關口。董厥自臨軍前視之,乃姜維、廖化、張翼也。厥大喜,接入關上。禮畢,哭訴後主黃皓之事。維曰:「公勿憂慮。若有維在,必不容魏來吞蜀也。且守劍閣,徐圖退敵之計。」厥曰:「此關雖然可守,爭奈成都無人;倘為敵人所襲,大勢瓦解矣。」維曰:「成都山險地峻,非可易取,不必憂也。」正言間,忽報諸葛緒領兵殺至關下,維大怒,急引五千兵殺下關來,直撞入魏陣中,左衝右突,殺得諸葛緒大敗而走,退數十里下寨。魏軍死者無數。蜀兵搶了許多馬匹器械。維收兵回關。
  卻說鍾會離劍閣二十五里下寨,諸葛緒自來伏罪。會怒曰:「吾令汝守把陰平橋頭,以斷姜維歸路,如何失了;今又不得吾令,擅自進兵,以致此敗!」緒曰:「維詭計多端,詐取雍州,緒恐雍州有失,引兵去救;維乘機走脫,緒因趕至關下,不想又為所敗。」會大怒,叱令斬之。監軍衛瓘曰:「緒雖有罪,乃鄧征西所督之人,不該將軍殺之。恐傷和氣。」會曰:「吾奉天子明詔,晉公鈞命,特來伐蜀,便是鄧艾有罪,亦當斬之。」眾皆力勸。會乃將諸葛緒用檻車載赴洛陽,任晉公發落;隨將緒所領之兵,收在部下調遣。有人報與鄧艾。艾大怒曰:「吾與汝官品一般,吾久鎮邊疆,於國多勞,汝安敢妄自尊大耶!」子鄧忠勸曰:「『小不忍則亂大謀』。父親若與他不睦,必誤國家大事。望且容忍之。」艾從其言,然畢竟心中懷怒,乃引十數騎來見鍾會。會聞艾至,便問左右:「艾引多少軍來?」左右答曰:「只有十數騎。」會乃令賬上帳下列武士數百人。艾下馬入見。會接入賬禮畢。艾見軍容甚肅,心中不安,乃以言挑之曰:「將軍得了漢中,乃朝廷大幸也,可定策早取劍閣。」會曰:「將軍明見若何?」艾再三推稱無能。會固問之。艾答曰:「以愚意度之,可引一軍從陰平小路出漢中德陽亭,用奇兵徑取成都,姜維必撤兵來救,將軍乘虛就取劍閣,可獲全功。」會大喜曰:「將軍此計甚妙!可即引兵去。吾在此專候捷音。」二人飲酒相別。會回本賬與諸將曰:「人皆謂鄧艾有能,今日觀之,乃庸才耳!」眾問其故。會曰:「陰平小路,皆高山峻岭,若蜀以百餘人守其險要,斷其歸路,則鄧艾之兵皆餓死矣。吾只以正道而行,何愁蜀地不破乎!」遂置雲梯炮架,只打劍閣關。
  卻說鄧艾出轅門上馬,回顧從者曰:「鍾會待吾若何?」從者曰:「觀其辭色,甚不以將軍之言為然,但以口強應而已。」艾笑曰:「彼料我不能取成都,我偏欲取之!」回到本寨,師纂、鄧忠一班將士接問曰:「今日與鍾鎮西有何高論?」艾曰:「吾以實心告彼,彼以庸才視我。彼今得漢中,以為莫大之功;若非吾屯沓中絆住姜維,彼安能成功耶!吾今若取了成都,勝取漢中矣!」當夜下令,盡拔寨望陰平小路進兵,離劍閣七百里下寨。有人報鍾會,說:「鄧艾要去取成都了。」會笑艾不智。
  卻說鄧艾一面修密書遣使馳報司馬昭,一面聚諸將於帳下問曰:「吾今乘虛去取成都,與汝等立功名於不朽,汝等肯從乎?」諸將應曰:「願遵軍令,萬死不辭!」艾乃先令子鄧忠引五千精兵,不穿衣甲,各執斧鑿器具,凡遇峻危之處,鑿山開路,搭造橋閣,以便行軍。艾選兵三萬,各帶乾糧繩索進發。約行百餘里,選下三千兵,就彼紮寨;又行百餘里,又選三千兵下寨。是年十月自陰平進兵,至於巔崖峻谷之中,凡二十餘日,行七百餘里,皆是無人之境。魏兵沿途下了數十寨,只剩下二千人馬。前至一嶺,名摩天嶺。馬不堪行,艾步行上嶺。只見鄧忠與開路壯士盡皆哭泣。艾問其故。忠告曰:「此嶺西背是峻壁巔崖,不能開鑿,虛廢前勞,因此哭泣。」艾曰:「吾軍到此,已行了七百餘里,過此便是江油,豈可復退?」乃喚諸軍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吾與汝等來到此地,若得成功,富貴共之。」眾皆應曰:「願從將軍之命。」艾令先將軍器攛將下去,艾取氈自裹其身,先滾下去。副將有氈衫者裹身滾下,無氈衫者各用繩索束腰,攀木掛樹,魚貫而進。鄧艾、鄧忠,並二千軍,及開山壯士,皆度了摩天嶺。方才整頓衣甲器械而行,忽見道旁有一石碣,上刻:「丞相諸葛武侯題」。其文云:「二火初興,有人越此。二士爭衡,不久自死。」艾觀訖大驚,慌忙對碣再拜曰:「武侯真神人也!艾不能以師事之,惜哉!」後人有詩曰:
    陰平峻岭與天齊,玄鶴徘徊尚怯飛。鄧艾裹氈從此下,誰知諸葛有先機?
  卻說鄧艾暗度陰平,引兵行時,又見一個大空寨。左右告曰:「昔武侯在日,曾撥一千兵守此險隘,今蜀主劉禪廢之。」艾嗟呀不已,乃謂眾人曰:「吾等有來路而無歸路矣。前江油城中,糧食足備。汝等前進可活,後退即死,須拼力攻之。」眾皆應曰:「願死戰!」於是鄧艾步行,引二千餘人,星夜倍道來搶江油城。
  卻說江油城守將馬邈;聞東川已失,雖為準備,只是提防大路;又仗着姜維全師,守住劍閣關,遂將軍情不以為重。當日操練人馬回家,與妻李氏擁爐飲酒。其妻問曰:「屢聞邊情甚急,將軍全無憂色,何也?」邈曰:「大事自有姜伯約掌握,干我甚事?」其妻曰:「雖然如此,將軍所守城池,不為不重。」邈曰:「天子聽信黃皓,溺於酒色,吾料禍不遠矣。魏兵一到,降之為上,何必慮哉?」其妻大怒,唾邈面曰:「汝為男子,先懷不忠不義之心,枉受國家爵祿,吾有何面目與汝相見!」馬邈羞慚無語。忽家人慌入報曰:「魏將鄧艾不知從何而來,引二千餘人,一擁而入城矣。」邈大驚,慌出納降,拜伏於公堂之下,泣告曰:「某有心歸降久矣。今願招城中居民,及本部人馬,盡降將軍。」艾准其降。遂收江油軍馬於部下調遣,即用馬邈為鄉導官。忽報馬邈夫人自縊身死。艾問其故,邈以實告。艾感其賢,令厚禮葬之,親往致祭。魏人聞者,無不嗟嘆。後人有詩讚曰:
    後主昏迷漢祚顛,天差鄧艾取西川。可憐巴蜀多名將,不及江油李氏賢!
  鄧艾取了江油,遂接陰平小路諸軍,皆到江油取齊,逕來攻涪城。部將田續曰:「我軍涉險而來,甚是勞頓,且當休養數日,然後進兵。」艾大怒曰:「兵貴神速,汝敢亂我軍心耶!」喝令左右推出斬之。眾將苦告方免。艾自驅兵至涪城。城內官吏軍民疑從天降,盡皆出降。
  蜀人飛報入成都。後主聞知,慌召黃皓問之。皓奏曰:「此詐傳耳。神人必不肯誤陛下也。」後主又宣師婆問時,卻不知何處去了。此時遠近告急表文,一似雪片,往來使者,聯絡不絕。後主設朝計議,多官面面相覷,並無一言。郤正出班奏曰:「事已急矣,陛下可宣武侯之子商議退兵之策。」原來武侯之子諸葛瞻,字思遠。其母黃氏,即黃承彥之女也。母貌甚陋,而有奇才:上通天文,下察地理;凡韜略遁甲諸書,無所不曉。武侯在南陽時,聞其賢,求以為室。武侯之學,夫人多所贊助焉。及武侯死後,夫人尋逝,臨終遺教,惟以忠孝勉其子瞻。瞻自幼聰明,尚後主女,為駙馬都尉。後襲父武鄉侯之爵。景耀四年,遷行軍護衛將軍。時為黃皓用事,故託病不出。當下後主從郤正之言,即時連發三詔,召瞻至殿下。後主泣訴曰:「鄧艾兵已屯涪城,成都危矣。卿看先君之面,救朕之命!」瞻亦泣奏曰:「臣父子蒙先帝厚恩,陛下殊遇,雖肝腦塗地,不能補報。願陛下盡發成都之兵,與臣領去決一死戰。」後主即撥成都兵將七萬與瞻。瞻辭了後主,整頓軍馬,聚集諸將問曰:「誰敢為先鋒?」言未訖,一少年將出曰:「父親既掌大權,兒願為先鋒。」眾視之,乃瞻長子諸葛尚也。尚時年一十九歲,博覽兵書,多習武藝。瞻大喜,遂命尚為先鋒。是日大軍離了成都,來迎魏兵。
  卻說鄧艾得馬邈獻地理圖一本,備寫涪城至成都一百六十里,山川道路,關隘險峻,一一分明。艾看畢,大驚曰:「吾只守涪城,倘被蜀人據住前山,何能成功耶?如遷延日久,姜維兵到,我軍危矣。」速喚師纂並子鄧忠,分付曰:「汝等可引一軍,星夜逕去綿竹,以拒蜀兵。吾隨後便至。切不可怠緩。若縱他先據了險要,決斬汝首!」
  師、鄧二人,引兵將至綿竹,早遇蜀兵。兩軍各布成陣。師、鄧二人,勒馬於門旗下,只見蜀兵列成八陣。三咚鼓罷,門旗兩分,數十員將簇擁一輛四輪車,車上端坐一人,綸巾羽扇,鶴氅方裾,車旁展開一面黃旗,上書「漢丞相諸葛武侯」。嚇得師、鄧二人汗流遍身,回顧軍士曰:「原來孔明尚在,我等休矣!」
  急勒兵回時,蜀兵掩殺將來,魏兵大敗而走。蜀兵掩殺二十餘里,遇見鄧艾援兵接應。兩家各自收兵。艾升帳而坐,喚師纂、鄧忠責之曰:「汝二人不戰而退,何也?」忠曰:「但見蜀陣中諸葛孔明領兵,因此奔還。」艾怒曰:「縱使孔明更生,我何懼哉!汝等輕退,以致於敗,宜速斬以正軍法!」眾皆苦勸,艾方息怒。令人哨探,回說孔明之子諸葛瞻為大將,瞻之子諸葛尚為先鋒,車上坐者乃木刻孔明遺像也。
  艾聞之,謂師纂、鄧忠曰:「成敗之機,在此一舉。汝二人再不取勝,必當斬首!」師、鄧二人,又引一萬兵來戰。諸葛尚匹馬單槍,抖擻精神,戰退二人。諸葛瞻指揮兩掖兵衝出,直撞入魏陣中,左衝右突,往來殺有數十番,魏兵大敗,死者不計其數。師纂、鄧忠負傷而逃。瞻驅軍馬隨後掩殺二十餘里,紮營相拒。師纂、鄧忠,回見鄧艾。艾見二人俱傷,未便加責,乃與眾將商議曰:「蜀有諸葛瞻善繼父志,兩番殺吾萬餘人馬,今若不速破,後必為禍。」監軍丘本曰:「何不作一書以誘之?」艾從其言,遂作書一封,遣使送入蜀寨。守門將引至帳下,呈上其書。瞻拆封視之。書曰:
    征西將軍鄧艾,致書於行軍護衛將軍諸葛思遠麾下:切觀近代賢才,未有如公之尊父也:昔自出茅廬,一言已分三國,掃平荊益,遂成霸業,古今鮮有及者;後六出祁山,非其智力不足,乃天數耳。今後主昏弱,王氣已終,艾奉天子之命,以重兵伐蜀,已皆得其地矣。成都危在旦夕,公何不應天順人,仗義來歸?艾當表公為琅琊王,以光耀祖宗,決不虛言。倖存照鑒!
  瞻看畢,勃然大怒,扯碎其書,叱武士立斬來使,令從者持首級回魏營見鄧艾。艾大怒,即欲出戰。丘本諫曰:「將軍不可輕出,當用奇兵勝之。」艾從其言,遂令天水太守王頎,隴西太守牽弘,伏兩軍於後。艾自引兵而來。此時諸葛瞻正欲搦戰,忽報鄧艾自引兵到。瞻大怒,即引兵出,逕殺入魏陣中。鄧艾敗走。瞻隨後掩殺將來。忽然兩下伏兵殺出,蜀兵大敗,退入綿竹。艾令圍之。於是魏兵一齊吶喊,將綿竹圍的鐵桶相似。
  諸葛瞻在城中,見敵勢已迫,乃令彭和齎書殺出,往東吳求救。和至東吳,見了吳主孫休,呈上告急之書。吳主看罷,與群臣計議曰:「既蜀中危急,孤豈可坐視不救?」即令老將丁奉為主帥,丁封、孫異為副將,率兵五萬,前往救蜀。丁奉領旨出師,分撥丁封、孫異引兵二萬向沔中而進,自率兵三萬向壽春而進,分兵三路來援。
  卻說諸葛瞻見救兵不至,謂眾將曰:「久守非良圖。」遂留子尚與尚書張遵守城,瞻自披掛上馬,引三軍大開三門殺出。鄧艾見兵出,便撤兵退。瞻奮力追殺,忽然一聲炮響,四面兵合,把瞻困在垓心。瞻引兵左衝右突,殺死數百人。艾令眾軍放箭射之,蜀兵四散。瞻中箭落馬,乃大呼曰:「吾力竭矣!當以一死報國!」遂拔劍自刎而死。其子諸葛尚在城上,見父死於軍中,勃然大怒,遂披掛上馬。張遵諫曰:「小將軍勿得輕出。」尚嘆曰:「吾父子祖孫,荷國厚恩,今父既死於敵,我何用生為!」遂策馬殺出,死於陣中。後人有詩,贊瞻、尚父子曰:
    不是忠臣獨少謀,蒼天有意絕炎劉。當年諸葛留嘉胤,節義真堪繼武侯。
  鄧艾憐其忠,將父子合葬,乘虛攻打綿竹。張遵、黃崇、李球三人,各引一軍殺出。蜀兵寡,魏兵眾,三人亦皆戰死。艾因此得了綿竹。勞軍已畢,遂來取成都。正是:試觀後主臨危日,無異劉璋受逼時。未知成都如何守御,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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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回哭祖廟一王死孝 入西川二士爭功

  卻說後主在成都,聞鄧艾取了綿竹,諸葛瞻父子已亡,大驚,急召文武商議。近臣奏曰:「城外百姓,扶老攜幼,哭聲大震,各逃生命。」後主驚惶無措。忽哨馬報到,說魏兵將近城下。多官議曰:「兵微將寡,難以迎敵;不如早棄成都,奔南中七郡:其地險峻,可以自守,就借蠻兵,再來克復未遲。」光祿大夫譙周曰:「不可。南蠻久反之人,平昔無惠;今若投之,必遭大禍。」多官又奏曰:「蜀吳既同盟,今事急矣,可以投之。」周又諫曰:「自古以來,無寄他國為天子者。臣料魏能吞吳,吳不能吞魏。若稱臣於吳,是一辱也。若吳被魏所吞,陛下再稱臣於魏,是兩番之辱矣。不如不投吳而降魏。魏必裂土以封陛下,則上能自守宗廟,下可以保安黎民。願陛下思之。」後主未決,退入宮中。
  次日眾議紛然。譙周見事急,復上疏諍之。後主從譙周之言,正欲出降;忽屏風後轉出一人,厲聲而罵周曰:「偷生腐儒,豈可妄議社稷大事!自古安有降天子哉!」後主視之,乃第五子北地王劉諶也。後主生七子:長子劉璿,次子劉瑤,三子劉悰,四子劉瓚,五子即北地王劉諶,六子劉恂,七子劉璩。七子中惟諶自幼聰明,英敏過人,余皆懦善。後主謂諶曰:「今大臣皆議當降,汝獨仗血氣之勇,欲令滿城流血耶?」諶曰:「昔先帝在日,譙周未嘗干預國政;今妄議大事,輒起亂言,甚非理也。臣竊料成都之兵,尚有數萬;姜維全師,皆在劍閣;若知魏兵犯闕,必來救應,內外攻擊,可獲全功。豈可聽腐儒之言,輕廢先帝之基業乎?」後主叱之曰:「汝小兒豈識天時!」諶叩頭哭曰:「若勢窮力極,禍敗將及,便當父子君臣背城一戰,同死社稷,以見先帝可也;奈何降乎!」後主不聽。諶放聲大哭曰:「先帝非容易創立基業;今一旦棄之,吾寧死不辱也!」後主令近臣推出宮門,遂令譙周作降書,遣私署侍中張紹、駙馬都尉鄧良同譙周齎玉璽來雒城請降。
  時鄧艾每日令數百鐵騎來成都哨探。當日見立了降旗,艾大喜。不一時,張紹等至,艾令人迎入。三人拜伏於階下,呈上降款玉璽。艾拆降書視之,大喜,受下玉璽,重待張紹、譙周、鄧良等。艾作回書,付三人齎回成都,以安人心。三人拜辭鄧艾,逕還成都,入見後主,呈上回書,細言鄧艾相待之善。後主拆封視之,大喜,即遣太僕蔣顯齎敕令姜維早降;遣尚書郎李虎,送文簿與艾。共戶二十八萬,男女九十四萬,帶甲將士十萬二千,官吏四萬,倉糧四十餘萬,金銀三千斤,錦綺絲絹各二十萬疋。余物在庫,不及具數。擇十二月初一日,君臣出降。
  北地王劉諶聞知,怒氣衝天,乃帶劍入宮。其妻崔夫人問曰:「大王今日顏色異常,何也?」諶曰:「魏兵將近,父皇已納降款,明日君臣出降,社稷從此殄滅。吾欲先死以見先帝於地下,不屈膝於他人也!」崔夫人曰:「賢哉,賢哉!得其死矣!妾請先死,王死未遲。」諶曰:「汝何死耶?」崔夫人曰:「王死父,妾死夫,其義同也。夫亡妻死,何必問焉?」言訖,觸柱而死。諶乃自殺其三子,並割妻頭,提至昭烈廟中,伏地哭曰:「臣羞見基業棄於他人,故先殺妻子,以絕罣念,後將一命報祖!祖如有靈,知孫之心!」大哭一場,眼中流血,自刎而死。蜀人聞知,無不哀痛。後人有詩讚曰:
    君臣甘屈膝,一子獨悲傷。去矣西川事,雄哉北地王!
    殞身酬烈祖,搔首泣穹蒼。凜凜人如在,誰雲漢已亡?
  後主聽知北地王自刎,乃令人葬之。
  次日,魏兵大至。後主率太子諸王,及群臣六十餘人,面縛輿櫬,出北門十里而降。鄧艾扶起後主,親解其縛,焚其輿櫬,並車入城。後人有詩嘆曰:
    魏兵數萬入川來,後主偷生失自裁。黃皓終存欺國意,姜維空負濟時才。
    全忠義士心何烈?守節王孫志可哀!昭烈經營良不易,一朝功業頓成灰。
  於是成都之人,皆具香花迎接。艾拜後主為驃騎將軍,其餘文武,各隨高下拜官;請後主還宮,出榜安民,交割倉庫。又令太常張峻、益州別駕張紹,招安各郡軍民。又令人說姜維歸降。一面遣人赴洛陽報捷。艾聞黃皓奸險,欲斬之。皓用金寶賂其左右,因此得免。自是漢亡。後人因漢之亡,有追思武侯詩曰:
    猿鳥猶知畏簡書,風雲應為護儲胥。徒勞上將揮神筆,終見降王走傳車。
    管樂有才真不忝,關張無命欲何如?他年錦里經祠廟,梁父吟成恨有餘!

  且說太僕蔣顯到劍閣,入見姜維,傳後主敕命,言歸降之事。維大驚失語。帳下眾將聽知,一齊怨恨,咬牙怒目,鬚髮倒豎,拔刀砍石大呼曰:「吾等死戰,何故先降耶!」號哭之聲,聞數十里。維見人心思漢,乃以善言撫之曰:「眾將勿憂。吾有一計,可復漢室。」眾皆求問。姜維與諸將附耳低言,說了計策。即於劍閣關遍豎降旗,先令人報入鍾會寨中,說姜維引張翼、廖化、董厥前來降。會大喜,令人迎接維入賬。會曰:「伯約來何遲也?」維正色流涕曰:「國家全師在吾,今日至此,猶為速也。」會甚奇之,下座相拜,待為上賓。維說會曰:「聞將軍自淮南以來,算無遺策;司馬氏之盛,皆將軍之力;維故甘心俯首。如鄧士載,當與決一死戰,安肯降之乎?」會遂折箭為誓,與維結為兄弟,情愛甚密,仍令照舊領兵。維暗喜,遂令蔣顯回成都去了。
  卻說鄧艾封師纂為益州刺史,牽弘、王頎等各領州郡;又於綿竹築台以彰戰功,大會蜀中諸官飲宴。艾酒至半酣,乃指眾官曰:「汝等幸遇我,故有今日耳。若遇他將,必皆殄滅矣。」多官起身拜謝。忽蔣顯至,說姜維自降鍾鎮西了。艾因此痛恨鍾會。遂修書令人齎赴洛陽致晉公司馬昭。昭得書視之。書曰:
    臣艾竊謂兵有先聲而後實者。今因平蜀之勢以乘吳,此席捲之時也。然大舉之後,將士疲勞,不可便用;宜留隴右兵二萬,蜀兵二萬,煮鹽興冶,並造舟船,預備順流之計;然後發使,告以利害,吳可不征而定也。今宜厚待劉禪,以致孫休。若便送禪來京,吳人必疑,則於向化之心不勸;且權留之於蜀,須來年冬月抵京。今即可封禪為扶風王,錫以貲財,供其左右,爵其子為公卿,以顯歸命之寵;則吳人畏威懷德,望風而從矣。
  司馬昭覽畢,深疑鄧艾有自專之心,乃先發手書與衛瓘,隨後降封艾詔曰:
    征西將軍鄧艾,耀威奮武,深入敵境,使僭號之主,系頸歸降;兵不逾時,戰不終日,雲撤席捲,盪定巴蜀;雖白起破強楚,韓信克勁趙,不足比勛也。其以艾為太尉,增邑二萬戶,封二子為亭侯,各食邑千戶。
  鄧艾受詔畢,監軍衛瓘,取出司馬昭手書與艾。書中說鄧艾所言之事,須候奏報,不可輒行。艾曰:「『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吾既奉詔專征,如何阻擋?」遂又作書,令來使齎赴洛陽。時朝中皆言鄧艾必有反意,司馬昭愈加疑忌。忽使命回,呈上鄧艾之書。昭拆封視之。書曰:
    艾銜命西征,元惡既服,當權宜行事,以安初附。若待國命,則往復道途,延引日月。春秋之義,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國家,專之可也。今吳未賓,勢與蜀連,不可拘常以失事機。兵法進不求名,退不避罪。艾雖無古人之節,終不自嫌,以損於國也。先此申狀,見可施行。
  司馬昭看畢大驚,慌與賈充計議曰:「鄧艾恃功而驕,任意行事,反形露矣;如之奈何?」賈充曰:「主公何不封鍾會以制之?」昭從其議,遣使齎詔封會為司徒,就令衛瓘監督兩路軍馬,以手書付瓘,使與會伺察鄧艾,以防其變。會接讀詔書。詔曰:
    鎮西將軍鍾會,所向無敵,前無強梁,節制眾城,網羅迸逸;蜀之豪帥,面縛歸命;謀無遣策,舉無廢功。其以會為司徒,進封縣侯,增邑萬戶,封子二人亭侯,邑各千戶。
  鍾會既受封,即請姜維計議曰:「鄧艾功在吾之上,又封太尉之職;今司馬公疑艾有反志,故令衛瓘為監軍,詔吾制之;伯約有何高見?」維曰:「愚聞鄧艾出身微賤,幼為農家養犢,本僥倖自陰平斜徑,攀木懸崖,成此大功;非出良謀,實賴國家洪福耳。若非將軍與維相拒於劍閣,又安能成此功耶?今欲封蜀主為扶風王,乃大結蜀人之心,其反情不言可見矣。晉公疑之是也。」會深嘉其言。維又曰:「請退左右,維有一事密告。」會令左右盡退。維袖中取出一圖與會,曰:「昔日武侯出草廬時,以此圖獻先帝,且曰:『益州之地,沃野千里,民殷國富,可為霸業。』先帝因此遂創成都。今鄧艾至此,安得不狂?」會大喜,指問山川形勢。維一一言之。會又問曰:「當以何策除艾?」維曰:「乘晉公疑忌之際,當急上表,言艾反狀;晉公必令將軍討之,一舉而可擒矣。」會依言,即遣人齎表進赴洛陽,言鄧艾專權恣肆,結好蜀人,早晚必反矣。於是朝中文武皆驚。會又令人於中途截了鄧艾表文,按艾筆法,改寫傲慢之辭,以實己之語。
  司馬昭見了鄧艾表章,大怒,即遣人到鍾會軍前,令會收艾;又遣賈充引三萬兵入斜谷,昭乃同魏主曹奐御駕親征。西曹掾邵悌諫曰:「鍾會之兵,多鄧艾六倍,當令會收艾足矣;何必明公自行耶?」昭笑曰:「汝忘了舊日之言耶?汝曾道會後必反,吾今此行,非為艾,實為會耳。」悌笑曰:「某恐明公忘之,故以相問。今既有此意,切宜秘之,不可泄漏。」昭然其言,遂提大兵起程。時賈充亦疑鍾會有變,密告司馬昭。昭曰:「如遣汝,吾亦疑汝耶?且到長安,自有明白。」早有細作報知鍾會,說昭已至長安。會慌請姜維商議收艾之策。正是:才見西蜀收降將,又見長安動大兵。未知姜維以何策破艾,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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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九回假投降巧計成虛話 再受禪依樣畫葫蘆

  卻說鍾會請姜維計議收鄧艾之策。維曰:「可先令監軍衛瓘收艾。艾欲殺瓘,則反情實矣。將軍卻起兵討之,可也。」會大喜,遂令衛瓘引數十人入成都,收鄧艾父子。瓘部卒止之曰:「此是鍾司徒令鄧征西殺將軍,以正反情也。切不可行。」瓘曰:「吾自有計。」遂先發檄文二三十道。其檄曰:「奉詔收艾,其餘各無所問。若早來歸,即加爵賞;敢有不出者,滅三族。」隨備檻車兩乘,星夜望成都而來。
  比及雞鳴,艾部將見檄文者,皆來投拜於衛瓘馬前。時鄧艾在府中未起。瓘引數十人突入,大呼曰:「奉詔收鄧艾父子!」艾大驚,滾下床來。瓘叱武士縛於車上。其子鄧忠出問,亦被捉下,縛於車上。府中將吏大驚,欲待動手搶奪,早望見塵頭大起,哨馬報說鍾司徒大兵到了。眾各四散奔走。鍾會與姜維下馬入府,見鄧艾父子已被縛。會以鞭撻鄧艾之首而罵曰:「養犢小兒,何敢如此!」姜維亦罵曰:「匹夫行險徼幸,亦有今日耶?」艾亦大罵。會將艾父子送赴洛陽。會入成都,盡得鄧艾軍馬,威聲大震,乃謂姜維曰:「吾今日方趁平生之願矣。」維曰:「昔韓信不聽蒯通之說,而有未央宮之禍。大夫種不從范蠡於五湖,卒伏劍而死。斯二子者,其功名豈不赫然哉?徒以利害未明,而見幾之不早也。今公大勛已就,威震其主,何不泛舟絕跡,登峨嵋之嶺,而從赤松子游乎?」會笑曰:「君言差矣。吾年未四旬,方思進取,豈能便效此退閒之事?」維曰:「若不退閒,當早圖良策。此則明公智力所能,無煩老夫之言矣。」會撫掌大笑曰:「伯約知吾心也。」二人自此每日商議大事。維密與後主書曰:「望陛下忍數日之辱,維將使社稷危而復安,日月幽而復明。必不使漢室終滅也。」
  卻說鍾會正與姜維謀反,忽報司馬昭有書到。會接書,書中言:「吾恐司徒收艾不下,自屯兵於長安;相見在近,以此先報。」會大驚曰:「吾兵多艾數倍,若但要我擒艾,晉公知吾獨能辦之;今日自引兵來,是疑我也。」遂與姜維計議。維曰:「君疑臣則臣必死,豈不見鄧艾乎?」會曰:「吾意決矣。事成則得天下,不成則退西蜀,亦不失作劉備也。」維曰:「近聞郭太后新亡,可詐稱太后有遺詔,教討司馬昭,以正弒君之罪。據明公之才,中原可席捲而定。」會曰:「伯約當作先鋒。成事之後,同享富貴。」維曰:「願效犬馬微勞。但恐諸將不服耳。」會曰:「來日元宵佳節,於故宮大張燈火,請諸將飲宴。如不從者盡殺之。」維暗喜。次日,會、維二人,請諸將飲宴。數巡後,會執杯大哭。諸將驚問其故。會曰:「郭太后臨崩有遺詔在此,為司馬昭南闕弒君,大逆無道,早晚將篡魏,命吾討之。汝等各自僉名,共成此事。」眾皆大驚,面面相覷。會拔劍出鞘曰:「違令者斬!」眾皆恐懼,只得相從。畫字已畢,會乃困諸將於宮中,嚴兵禁守。維曰:「我見諸將不服,請坑之。」會曰:「吾已令宮中掘一坑,置大棒數千;如不從者,打死坑之。」
  時有心腹將丘建在側。建乃護軍胡烈部下舊人也。時胡烈亦被監在宮。建乃密將鍾會所言,報知胡烈。烈大驚,泣告曰:「吾兒胡淵,領兵在外,安知會懷此心耶?汝可念向日之情,透一消息,雖死無恨。」建曰:「恩主勿憂,容某圖之。」遂出告會曰:「主公軟監諸將在內,水食不便,可令一人往來傳遞。」會素聽丘建之言,遂令丘建監臨。會分付曰:「吾以重事托汝,休得泄漏。」建曰:「主公放心。某自有緊嚴之法。」建暗令胡烈親信人入內,烈以密書付其人。其人持書火速至胡淵營內,細言其事,呈上密書。淵大驚,遂遍示諸營知之。眾將大怒,急來淵營商議曰:「我等雖死,豈肯從反臣耶?」淵曰:「正月十八日中,可驟入內,如此行之。」監軍衛瓘,深喜胡淵之謀,即整頓了人馬,令丘建傳與胡烈。烈報知諸將。
  卻說鍾會請姜維問曰:「吾夜夢大蛇數千條咬吾,主何吉凶?」維曰:「夢龍蛇者,皆吉慶之兆也。」會喜,信其言,乃謂維曰:「器仗已備,放諸將出問之,若何?」維曰:「此輩皆有不服之心,久必為害,不如乘早戮之。」會從之,即命姜維領武士往殺眾魏將。維領命,方欲行動,忽然一陣心疼,昏倒在地;左右扶起,半晌方甦。忽報宮外人聲沸騰。會方令人探時,喊聲大震,四面八方,無限兵到。維曰:「此必是諸將作惡,可先斬之。」忽報兵已入內。會令閉上殿門,使軍士上殿屋以瓦擊之,互相殺死數十人。宮外四面火起,外兵砍開殿門殺入。會自掣劍立殺數人,卻被亂箭射倒。眾將梟其首。維拔劍上殿,往來衝突,不幸心疼轉加。維仰天大叫曰:「吾計不成,乃天命也!」遂自刎而死;時年五十九歲。宮中死者數百人。衛瓘曰:「眾軍各歸營所,以待王命。」魏兵爭欲報仇,共剖維腹,其膽大如雞卵。眾將又盡取姜維家屬殺之。鄧艾部下之人,見鍾會、姜維已死,遂連夜去追劫鄧艾。早有人報知衛瓘。瓘曰:「是我捉艾,今若留他,我無葬身之地矣。」護軍田續曰:「昔鄧艾取江油之時,欲殺續,得眾官告免。今日當報此恨。」瓘大喜,遂遣田續引五百兵趕至綿竹,正遇鄧艾父子放出檻車,欲還成都。艾只道是本部兵到,不作準備;欲待問時,被田續一刀斬之。鄧忠亦死於亂軍之中。後人有詩嘆鄧艾曰:
    自幼能籌畫,多謀善用兵。凝眸知地理,仰面識天文。
    馬到山根斷,兵來石徑分。功成身被害,魂繞漢江雲。
又有詩嘆鍾會曰:
    髫年稱早慧,曾作秘書郎,妙計傾司馬,當時號子房。
    壽春多贊畫,劍閣顯鷹揚。不學陶朱隱,遊魂悲故鄉。
又有詩嘆姜維曰:
    天水夸英俊,涼州產異才。系從尚父出,術奉武侯來。
    大膽應無懼,雄心誓不回。成都身死日,漢將有餘哀。
  卻說姜維、鍾會、鄧艾已死,張翼等亦死於亂軍之中。太子劉璿,漢壽亭侯關彝,皆被魏兵所殺。軍民大亂,互相踐踏,死者不計其數。旬日後,賈充先至,出榜安民,方始寧靖。留衛瓘守成都,乃遷後主赴洛陽。止有尚書令樊建、侍中張紹、光祿大夫譙周、秘書郎郤正等數人跟隨。廖化、董厥皆託病不起,後皆憂死。
  時魏景元五年,改為咸熙元年,春三月,吳將丁奉,見蜀已亡,遂收兵還吳。中書丞華核奏吳主孫休曰:「吳、蜀乃唇齒也。『唇亡則齒寒』。臣料司馬昭伐吳在即,乞陛下深加防禦。」休從其言,遂命陸遜子陸抗為鎮東大將軍,領荊州牧,守江口;左將軍孫異守南徐諸處隘口;又沿江一帶,屯兵數百營,老將丁奉總督之,以防魏兵。建寧太守霍戈聞成都不守,素服望西大哭三日。諸將皆曰:「既漢主失位,何不速降?」戈泣謂曰:「道路隔絕,未知吾主安危若何。若魏主以禮待之,則舉城而降,未為晚矣;萬一危辱吾主,則主辱臣死,何可降乎?」眾然其言,乃使人到洛陽,探聽後主消息去了。
  且說後主至洛陽時,司馬昭已自回朝。昭責後主曰:「公荒淫無道,廢賢失政,理宜誅戮。」後主面如土色,不知所為。文武皆奏曰:「蜀主既失國紀,幸早歸降,宜赦之。」昭乃封禪為安樂公,賜住宅,月給用度,賜絹萬疋,僮婢百人。子劉瑤及群臣樊建、譙周、郤正等,皆封侯爵。後主謝恩出內。昭因黃皓蠹國害民,令武士押出市曹,凌遲處死。時霍戈探聽得後主受封,遂率部下軍士來降。次日,後主親詣司馬昭府下拜謝。昭設宴款待,先以魏樂舞戲於前,蜀官感傷,獨後主有喜色。昭令蜀人扮蜀樂於前,蜀官盡皆墮淚,後主嬉笑自若。酒至半酣,昭謂賈充曰:「人之無情,乃至於此!雖使諸葛孔明在,亦不能輔之久全,何況姜維乎?」乃問後主曰:「頗思蜀否?」後主曰:「此間樂,不思蜀也。」須臾,後主起身更衣,郤正跟至廂下曰:「陛下如何答應不思蜀也?徜彼再問,可泣而答曰『先人墳墓,遠在蜀地,乃心西悲,無日不思』,晉公必放陛下歸蜀矣。」後主牢記入席。酒將微醉,昭又問曰:「頗思蜀否?」後主如郤正之言以對,欲哭無淚,遂閉其目。昭曰:「何乃似郤正語耶?」後主開目驚視曰:「誠如尊命。」昭及左右皆笑之。昭因此深喜後主誠實,並不疑慮。後人有詩嘆曰:
    追歡作樂笑顏開,不念危亡半點哀。快樂異鄉忘故國,方知後主是庸才。
  卻說朝中大臣因昭收川有功,遂尊之為王,表奏魏主曹奐。時奐名為天子,實不能主張,政皆由司馬氏,不敢不從,遂封晉公司馬昭為晉王,諡父司馬懿為宣王,兄司馬師為景王。昭妻乃王肅之女,生二子:長曰司馬炎,人物魁偉,立發垂地,兩手過膝,聰明英武,膽量過人;次曰司馬攸,性情溫和,恭儉孝悌,昭甚愛之,因司馬師無子,嗣攸以繼其後。昭常曰:「天下者,乃吾兄之天下也。」於是司馬昭受封晉王,欲立攸為世子。山濤諫曰:「廢長立幼,違禮不祥。」賈充、何曾、裴秀亦諫曰:「長子聰明神武,有超世之才;人望既茂,天表如此,非人臣之相也。」昭猶豫未決。太尉王祥、司空荀顗諫曰:「前代立少,多致亂國。願殿下思之。」昭遂立長子司馬炎為世子。
  大臣奏稱:「當年襄武縣,天降一人,身長二丈余,腳跡長三尺二寸,白髮蒼髯,著黃單衣,裹黃巾,掛藜頭杖,自稱曰:『吾乃民王也。今來報汝:天下換王,立見太平。』如此在市遊行三日,忽然不見。此乃殿下之瑞也。殿下可戴十二旒冠冕,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乘金根車,備六馬,進王妃為王后,立世子為太子。」昭心中暗喜;回到宮中,正欲飲酒,忽中風不語。次日病危,太尉王祥、司徒何曾、司馬荀顗及諸大臣入宮問安,昭不能言,以手指太子司馬炎而死。時八月辛卯日也。何曾曰:「天下大事,皆在晉王;可立太子為晉王,然後祭葬。」是日司馬炎即晉王位,封何曾為晉丞相,司馬望為司徒,石苞為驃騎將軍,陳騫為車騎將軍,諡父為文王。
  安葬已畢,炎召賈充、裴秀入宮問曰:「曹操曾云:『若天命在吾,吾其為周文王乎?』果有此事否?」充曰:「操世受漢祿,恐人議論篡逆之名,故出此言;乃明教曹丕為天子也。」炎曰:「孤父王比曹操何如?」充曰:「操雖功蓋華夏,下民畏其威而不懷其德。子丕繼業,差役甚重,東西驅馳,未有寧歲。後我宣王、景王,累建大功,布恩施德,天下歸心久矣。文王併吞西蜀,功蓋寰宇,又豈操之可比乎?」炎曰:「曹丕尚紹漢統,孤豈不可紹魏統耶?」賈充、裴秀二人再拜而奏曰:「殿下正當法曹丕紹漢故事,復築受禪台,布告天下,以即大位。」
  炎大喜,次日帶劍入內。此時魏主曹奐,連日不曾設朝,心神恍惚,舉止失措。炎直入後宮,奐慌下御榻而迎。炎坐定,問曰:「魏之天下,誰之力也?」奐曰:「皆晉王父祖之賜耳。」炎笑曰:「吾觀陛下,文不能論道,武不能經邦,何不讓有才德者主之?」奐大驚,口噤不能言。旁有黃門侍郎張節大喝曰:「晉王之言差矣!昔日魏武祖皇帝,東盪西除,南征北討,非容易得此天下;今天子有德無罪,何故讓與人耶?」炎大怒曰:「此社稷乃大漢之社稷也。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自立魏王,篡奪漢室;吾祖父三世輔魏,得天下者,非曹氏之能,實司馬氏之力也。四海咸知,吾今日豈不堪紹魏之天下乎?」節又曰:「欲行此事,是篡國之賊也!」炎大怒曰:「吾與漢家報仇,有何不可!」叱武士將張節亂瓜打死於殿下。奐泣淚跪告。炎起身下殿而去。奐謂賈充、裴秀曰:「事已急矣,如之奈何?」充曰:「天數盡矣,陛下不可逆天,當照漢獻帝故事,重修受禪台,具大禮,禪位與晉王。上合天心,下順民情,陛下可保無虞矣。」
  奐從之,遂令賈充築受禪台。以十二月甲子日,奐親捧傳國璽,立於台上,大會文武。後人有詩嘆曰:
    魏吞漢室晉吞曹,天運循環不可逃。張節可憐忠國死,一拳怎障泰山高?
  請晉王司馬炎登壇,授與大禮。奐下壇,具公服立於班首。炎端坐於台上。賈充、裴秀列於左右,執劍,令曹奐再拜伏地聽命。充曰:「自漢建安二十五年,魏受漢禪,已經四十五年矣。今天祿永終,天命在晉,司馬氏功德彌隆,極天際地,可即皇帝位,以紹魏統。封汝為陳留王,出就金墉城居止。當時起程,非宣詔不許入京。」奐泣謝而去。太傅司馬孚哭拜於奐前曰:「臣身為魏臣,終不背魏也。」炎見孚如此,封孚為安平王。孚不受而退。是日文武百官,再拜於台下,山呼萬歲。炎紹魏統,國號大晉,改元為太始元年,大赦天下。魏遂亡。後人有詩嘆曰:
    晉國規模如魏王,陳留蹤跡似山陽。重行受禪台前事,回首當年止自傷。
  晉帝司馬炎,追諡司馬懿為宣帝,伯父司馬師為景帝,父司馬昭為文帝,立七廟以光祖宗。那七廟?漢征西將軍司馬鈞,鈞生豫章太守司馬亮,亮生潁川太守司馬雋,雋生京兆尹司馬防,防生宣帝司馬懿,懿生景帝司馬師,文帝司馬昭:是為七廟也。大事已定,每日設朝計議伐吳之策。正是:漢家城郭已非舊,吳國江山將復更。未知怎生伐吳,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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