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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4-16袁濟喜中華讀書報
『龍有龍文化,蟲有蟲文化。龍文化孕育出了文明先進,蟲文化孕育出了落後挨打。龍文化可以稱之為黃帝文化,蟲文化可以稱之為皇帝文化。』劉明武先生的新著【黃帝文化與皇帝文化】,從中國文化中天文與人文彼此間的關係談起,通過天人關係的變遷,探討文化與社會政治經濟制度的變化,進而探討文化與政治何以在後世處於衰變之中,導致了中國被動挨打的局面。
中國文化是一種尊重自然,敬惜生態,依託宇宙的文化,其源頭是以天文為範疇的自然界,而天文與地文的價值觀念在於其生生不息,自然和諧。但是現代的人們由於受西學兩分法的影響,很少將二者聯繫起來考察。古人認為,從天象的變化中,可以觀察到社會人世的變化前兆,而人文則是秉承天文而創成,因此,從人文觀照中可以化成天下,即通過自我教化得以走向文明,脫離野蠻。人文即人類的文明是天道自然的轉化,天文是人文之母,也是人文的源頭活水。以天道說明人事,將社會秩序、道德規範納入到宇宙萬物的運行規律之中,這是自先秦兩漢以來逐步形成的『天人合一』的宇宙本體論。
這種思想在【易傳】中體現得最為明顯。從整個中國古代文論的文化精神來看,它滲透着中華民族對自然和人生的體驗。這種文化思路啟發人們從人與自然的親和中去考慮文學問題。中國傳統文化將文藝視為天人之間的津梁,審美與文藝創造滲透着天人相和的體驗而非靜觀的認識。我多年研究中國美學與文化,論著中也多次論及於此,今讀劉君此書,倍感知音可貴。
劉先生長期從事理工科工作,他依恃自己的自然科學知識,特別是試圖將少數民族地區的圖書、天文歷與【周易】、【黃帝內經】等典籍互相印證,從數理邏輯上探測天文的本體。這種努力很有意義。中國古代在對待象數與道術時,總是將道體說成最後的變化極致與本源。魏晉玄學家王弼解釋【周易】中所說的大衍之數何五十的現象時,用以無統有的觀點,強調蓍占時所用的五十根蓍草中有一根雖然不用,但它卻起着統率全局的作用。
這種觀點體現了魏晉易學的特點,與漢代易學的解釋完全不同。後者沉溺於象數之學,以繁治繁的方法,使本來就複雜神秘的易學更趨繁難。漢代的文論,如揚雄、班固的文論也大多對於具體現象感興趣。而王弼直擊事物本體、舉本統末的精神哲學,直接啟發了哲學家的思路,開啟了魏晉風度的先河。
劉先生認為,中國文化在先秦時代是道器結合的,而到了後來則道器分離,偽道無器,最後使中國科學技術受到傷害。這一看法很值得我們重視。中國古代文化在處理道器時,往往重道輕器。到了西漢獨尊儒術時,道與封建綱常相融合,成為一種僵化的思想武器。但實際上,兩漢的科學技術很發達,出現了張衡這樣偉大的思想家兼天文學家等。這說明在真正的思想家那裏,道器並沒有截然分開。但是,中國封建社會的思想文化越到後來,越重道輕器,或者偽道無器,出現了許多假道學,對封建社會的意識形態產生了許多消極的影響,禁錮人們的思想,也阻礙了科學技術的發展。
書中還揭示了中國文化何以從黃帝文化到皇帝文化的問題。在劉先生看來,黃帝文化是一種自然、人道、民主的文化,而後世以三綱五常為特徵的文化則是專制的愚民文化,故稱之為『清源濁流』。這種歷史觀念與批評精神,同樣值得我們關注。過去,中國文化的批評好用前進與倒退、復辟與反覆辟的標準,現在看來,最適用的還是以人為本的價值標準。從神農到黃帝,從黃帝到皇帝,其中演變的文化性質是很值得探討的。黃帝文化和皇帝文化的善惡美醜,從今天看來,其區別主要是一種人道與民主的標準。
在今天,隨着人類面臨的整體性的生態危機與精神危機,中國文化的道器之辨、天人之辨等問題重新為人們所關注,金融危機與天候變化無常,以及人性的貪得無厭,都使中國傳統文化的反思成為國學熱中的必備思考。今天我們重溫國學,並不就是簡單地回到四書五經中去,而是要對傳統文化進一步加以反思。就此而言,劉先生這本書的問世可以為人們提供新的思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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