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弘 每当读到当代历史学家高华的著作,我就会想起司马迁。 在《报任少卿书》中,司马迁的“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已成历代史学家们不懈的追求。而司马迁的“实录”精神已成为中国史学的优良传统。57岁就英年早逝的高华,既把司马迁的史学传统发扬光大,又显示出与时俱进的现代意识。此前出版的《革命年代》,已经惠及无数读者。近期出版的《历史学的境界》中,同样体现了“良史”的特征。
![]() 已故历史学家高华 作为一门学科,历史学无非是历史学家的创造物。没有历史学家,就没有历史学。历史学家的境界,决定了历史学的境界。对此,高华在《历史学的境界》中有很好的描述:“刘知几云,史家需兼‘史才’(要有治史的才学)、‘史学’(要有学识和功底)、‘史识’(洞察历史的眼光),三者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史识’。前两项是可以通过刻苦学习而获得的,后一项则是要有思想境界和人生阅历才可接近的。”这段话,可谓高华的夫子自道。仅有史才与史学,即便拥有精湛的治史技艺,若史识不足,则只能成为史学匠人,而无法成为历史学大家。在当今众多以历史为职业的从业者当中,高华能够脱颖而出,卓越不凡,获得众多同行的承认和赞许,以及众多读者的喜爱,正是史才、史学兼备,而史识尤为卓越的结果。这一点,《革命年代》中已有体现,《历史学的境界》中同样如此。 例如,在探讨中共在抗战胜利后快速打败国民党的原因时,高华认为,首先是国民党将领普遍的轻敌,从蒋介石到其他高中级将领都是如此。在战术上,解放军灵活多变,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在用人上,共产党没有教条主义,只要有用就吸收,以后再清理。而蒋介石缺乏知人之明,他所重视的胡宗南才能平庸,而善战的白崇禧未获重用,东北行辕代主任兼东北“剿总”总司令卫立煌尤其不堪重用。在组织上,中共党政军完全军事化,轻装上阵,军队不需要发工资,只要吃饭穿衣即可,共产党干部没有私产,而国军内派系林立,是将领们拥兵自重的“私军”,蒋介石则要支付巨额军饷,国军将领在抗战后普遍腐败。在动员能力上,国民党始终没能建立举国一致的军事动员体制。在军事才能上,蒋介石没有形成概念的军事思想,而毛泽东则有“十大军事原则”。有时,蒋明明知道自己意见是对的,当遇到反对,就不能坚持。而以“保城守地”为中心的军事战略方针,成为了套在蒋介石脖子上的枷锁。对军队的指挥僵硬呆板,往往造成军事失利。在用人上,蒋毫无章法。在情报和保密工作上,共产党渗透到了国民党的各个重要机关,连傅作义的女儿都为共产党提供情报。在政治、经济和政策方面,国民党体制僵化,一直没有建立起有效率的军政机构。此外,国民党对改善民生福利做得太少,得不到底层民众的支持。这些分析,将国民党败走大陆的原因描述得入木三分,比一些学者的单向性叙述和简单化描摹更具说服力。 而高华宏达的历史视野,在开篇的《创造中国现代民族独立国家》中,更得到了明显体现。从民族意识的增长,到国共两党对民族主义的运用,从中国共产党“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成功,到中国独立自主大国形象的形成,以及中国现代化过程中民族性与现代性之间的矛盾,民族主义与民主主义之间的困局,高华都有着清醒的认识。这些问题的提出和分析,若非拥有杰出的史识断难做到。 除此以外,高华对于史华慈、邹谠、余英时、许倬云、唐德刚等历史学家的评论,如老吏断狱般的精准。而他对王鼎钧、龙应台、齐邦媛著作的评论又让人看到,在历史学家以事实为准绳的理性和冷静之外,蕴含着深切而热烈的人文关怀。 斯人已去,著作犹存。高华历来不缺乏知音,网店购书者的热烈回应已经以事实证明。若高华地下有知,他一定会为自己的著作受欢迎而欣慰。司马迁在《史记·孔子世家》曾引《诗经·小雅·车辖》中的句子赞美孔子:“《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作为当代历史学家的典范,高华也激励着后辈的学人努力求真。 |
歲次乙巳庚辰月壬子日|黃帝4722年三月十六日戌時| 2025/4/13/週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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