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故居:艾芜故居——洁净的蓝色记忆 艾芜故居一隅 潘文伟绘 艾芜原名汤道耕,出生于清末甲辰年己巳月丁卯日(1904年)、四川新繁清流场翠云村。名之所以为“道耕”,按艾芜家从湖南宝庆府武冈州转抄来的汤氏族谱韵文“道继宽仁著,功昭勇智闻”句,艾芜的辈数排行就是此句头一个“道”,属道字辈,再加艾芜历代祖先从事农耕,便取了“耕”,遂成他本名。 现在报纸说艾芜名字“由饱读诗书的祖父起的,取‘文以载道’之意,是希望自己的孙子能够在文章的田地里耕耘不已”,疑有误。艾芜父亲坤字辈,祖父乾字辈,曾祖父正字辈,是按汤氏族谱韵文“世祚承宗祖,美德正乾坤,道继宽仁著”排序来的,并不由祖父乾字辈可做主。 之所以“艾芜”,是因刚写作时,受胡适影响,认为社会是大我,要爱大我,先爱小我,即取名“爱吾”;后觉此名易起误会,遂衍变为“艾芜”。这说法倒是靠谱,一因胡适的风格,二因艾芜曾向我有过透露。 艾芜的故居原址在今天的翠云村四组,是一所三合院式的茅屋,院中有几棵水冬瓜树,四周是农田,艾芜幼年就在这里度过。 艾芜第一个到四川的祖先,原来自湖南宝庆府武冈州(艾芜误以为是湖北麻城县孝感乡,谭兴国的《艾芜评传》也跟着搞错),入川时代,正是张献忠屠川后,所谓“湖广填四川”,那时四川西部人烟绝迹,到处长着荆棘蓬蒿,晚上则有狼嚎虎叫。开荒和耕种都非常艰难,不仅割草、挖土,还要驱逐野兽,终日紧张而劳苦。终于,渐渐屋边长的南瓜牵起藤子,鸡的影子也在向日葵底下出现,啄食野草的籽粒……祖先们死后就只留个坟头在川西坝子的荒原上。艾芜小时喜欢趴在这些坟头玩,记得有个坟头是承字辈的,按照汤氏族谱计算,应是他上辈第八代祖先。 艾芜幼年,成都平原已是另一番景象。艾芜曾在作品里描绘道:“成都平原的冬天,只要早上雾散了去,阳光直照下来,就是相当暖和的。天空没有春季那样抹层粉似的起着光晕,但却蓝得很洁净,很清新……” 这是一幅清末民初的成都田园风光图,使我们知道原来成都冬天的天空竟蓝得那般洁净,原来唐代杜甫的“窗含西岭千秋雪”并未夸张;而今,这里的天空大都阴天阴暗,晴天灰白,偶尔在雨后天晴时,可看到西边西岭雪山身影,年轻记者们竟情不自禁在笔下惊呼:“出现海市蜃楼!” 艾芜六岁起读私塾,与著名志士何秉彝是小学同学,其间恰逢辛亥革命,那时叫“双十革命”,艾芜的第一次“逃难”就在那时。那是辛亥年秋天,艾芜家的一头大骡子被一个手提大刀闹革命的“陈大爷”牵走,牵走前还作铺垫:“官兵快要打来了,那时候,一刀一个,大的小的,都不留!”说到这里,还将凶厉的眼锋横扫艾芜一眼,惹得艾芜以后做噩梦,凡梦见吓人的强盗,就多半是这双可怕的眼睛。 骡子被“陈大爷”牵走后,艾芜的祖母从屋里拐着小脚跑出来,不满地对艾芜祖父颤声骂,祖父这才回过神,沙哑着喉咙厉声回骂:“现在大家都造反了,不给他,他会进来抢光你的……” 第二天下午,幺叔背着六岁的艾芜,与祖父祖母和母亲一块离开了家,艾芜父亲留守,并叮嘱:“晚上要指向着土墙睡呀!子弹会穿通木板的。”“晓得呀!”二十七岁的艾芜母亲含着泪回答。这就是艾芜的第一次离家,却也逃得不远,只逃到三四里路远的族人家里住着而已。不几天,艾芜父亲就来接家人,说是革命已经成功,不再打仗,可以安稳回家了。 骡子后来还没还给艾芜家呢?大约已成“陈大爷”的革命果实;即使是艾芜家里原来的那些鸡鸭,也被人杀来吃光,气得艾芜祖父每年一到“双十节”,就要黑起脸无故骂人。 那时,艾芜的堂曾祖母一家人,大都吸鸦片,年年变卖田产。到民国六年,连居家的院子及附近的田地也要出卖,汤姓族人不忍他们的祖业变成异姓所有,就劝艾芜的祖父汤乾围把它买下。汤乾围买下新院落后,艾芜的父亲汤坤庸一家和艾芜的四叔一家就迁进新院落居住。这座院落与原来的住宅相隔不过三四里路,已在彭县地界,名叫李家碾李家院子,疑是他们当初逃难躲避的地方。 艾芜十岁时,大都在他祖母娘家读《论语》《孟子》《诗经》《周易》《春秋》什么的;十二岁时,艾芜的远房堂叔祖来到三兴寺小学教书,艾芜和弟弟汤道安便转到三兴寺小学读书,一年后,因祖父又设馆教私学,就重新回到祖父身边做学生。 同年,由父母做主,给十三岁的艾芜订了娃娃亲,对方是一个家境富有但不识字的农家姑娘。这同时,艾芜以第三名的成绩在成都考得省立联合中学(石室中学),但父亲无力供给他昂贵学费,他只得又回新繁县立高等小学读书。这事对艾芜打击很大,几次走到泉塘边差点轻生。1925年,留法的热潮挑起艾芜出国念头,加上他一心想摆脱旧式婚姻,于是不等在成都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毕业,就离家(李家院子)出走,沿成都的锦江、黄龙溪一路南行…… 但生活的无着使艾芜一直颠沛流离,1927年10月到达缅甸仰光后,竟病倒街头,被乐至县人、书法家谢无量的三弟万慧法师收留,并在法师鼓励下,不断写作,终写出《南行记》。 艾芜与湖南才女王蕾嘉成婚后住在上海,抗战爆发又举家离开上海,开始漂泊,住过汉口、桂林、重庆等,直到1985年,才最后一次回到新繁故居,面对当年那几间破败茅屋,有些伤感,之后再也没回过故居。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在成都《四川文学》做见习编辑,见到艾芜,那时他已七十七岁,与也是甲辰年生的沙汀同住在编辑部大院内。那是新巷子19号一座古色古香的院落,分前后两院,前院是编辑部,后院左边厢房住着沙汀,右边厢房住着艾芜,院里还有个小亭子。 儿时常在故居旁边三兴寺玩耍的艾芜当时已经信佛,平时吃素,每天上午就见他提着菜篮出去,买些豆腐青菜回来;晚上,他有时就来前院,与寄宿在那里的我、泸州的牛俊才、铜梁的陈朝璐一起,谈文学,谈人生…… 1992年,我父亲去世那年,冬天艾芜也去世,几天后沙汀又去世,所以印象特别深。 今天的新繁艾芜故居,显然经过“打造”,正房两边延伸出两通厢房,呈凹字形,院坝仍栽着三棵水冬瓜树;屋前草坪竖一灰白大石,石上“艾芜故居”四字由诗人流沙河题写…… 这,究竟是“故居”还是“新居”,我辈渐老,已糊涂不知了。 (笔者注:1989年9月,新都档案馆馆长等看望病中艾芜时,告之征集到《汤氏族谱》,并当面展示了祖籍湖南省武冈州的证据。艾芜感慨地说:“过去我在书中道听途说地记叙了我的祖籍,结果使我错误了大半生,也误导了不少读者,希望得到纠正,以免一错再错,否则我将遗憾终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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