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急个啥,儿媳妇,先给人调碗米皮!” 身穿对襟白布褂,脚踩圆口老头鞋,76岁的张逢学嗓门一落,接着“吧嗒”起烟袋锅,一副老式花镜后面,看不出是个啥神情。 麻利儿的,一碗秦镇米皮上了桌。来之前,西安市群艺馆的朋友就给记者打过“预防针”:“张老汉性直好客,拉你搁家吃饭,你甭客气,要是不动筷子,他就嫌你瞧不上农村人,不跟你交心。” 看着记者风卷残云吃完一碗米皮,张逢学哈哈一乐,敲敲烟袋锅里的灰,站起身一紧常年裹系的黑腰布,“走,带你瞅瞅咱造纸去!” 看似其貌不扬、与关中老汉形容举止无二的张逢学,是西安市长安区北张村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楮皮纸制作技艺”的代表性传承人。走在北张村里,远望终南层峦如黛,沣河水从西边静静向北流淌。造纸必亲水,曾几何时,北张一带有三千多户人家专营造纸行当,经蔡伦改良过的古法造纸工艺历经两千年风雨在当地流传至今,被誉为是“古法造纸的活化石”。 “连绵不绝的秦岭山脉和沣河两岸林多树广,为造纸提供了上好原材料”,兴致颇高的张逢学手捧蒸煮发酵好的树皮给记者看,“咱北张村人多地少,饭不够吃,有句俗话就讲‘有钱的娃上学、没钱的娃下河’,‘下河’就是学造纸谋生。打9岁起,我就跟着爷爷、父亲辈儿开始学造纸,自家便是作坊,后来这手艺我又传给了儿子,如今又传给了18岁的孙子,一家三代都在传承古法造纸。” 采集、浸泡、蒸煮、发酵、漂洗、踏切、捣浆、抄纸、晾晒……“楮皮纸的制作技艺,包括四大类七十二项工序,工艺流程系统科学,而且传承久远无断代,价值极高”,张逢学的儿子张建昌告诉记者,北张村出的部分纸张品类,自唐沿袭至清一直是奏折和科举考试用纸,被历代视为精品,“直到新中国成立前后,西安地区的报纸用纸还是北张村产的纸。” 在张逢学家中,老汉和孙子张刚亲自演示了踏切、抄纸等制作流程。踏切,是将树皮踏成一层层的薄片,细化纤维,去除杂质,再把踏好的纤维薄片一层层叠在一起,进行切碎,以便之后捣成纸筋。“这是土法造纸的关键环节之一,没有一两年的功夫,根本切不下去”,双手持长近一米、重达10斤左右的大铡刀,张逢学切起叠成多层的湿滑薄片时,可谓轻车熟路、游刃有余。 站在纸浆池旁,18岁的张刚颇得爷爷的真传:他先将纸绒溶进水里,搅拌均匀,然后用极细竹丝编成的帘在浆池中轻轻一荡,滤掉水后,帘上便剩下一层薄薄的纸浆膜。干了以后就是一张纸。“纸张的厚薄,完全取决于操作者对力道的控制,轻荡则薄,重捞则厚”,张刚告诉记者。 古法技艺令人称奇,而传承至今更属不易。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变迁,北张村如今还在从事造纸的人家已锐减到个位数,“干这个行当自然是苦,年轻人宁愿出去打工也不愿意继承老手艺了”,张逢学却倔得很,不仅把儿子、儿媳妇都培养成接班人,还动员孙子张刚回家承袭祖业,这在北张村可是独一份。 性直的张逢学跟记者撂下了话,“我一辈子干这个,爱这个,虽然年纪大了干不动了,后生们也要顶上,咱不管别人家咋弄,北张村一定得有人把老祖宗的好东西传下去!” 有人说,张老汉一家的取舍与担当,在北张村也算得上是个“活化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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