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带我女儿小年去测微量元素,要抽血。 同去的一个小妹妹,看到针,已经“哇”“哇”断断续续地哭。而小年高高兴兴坐在阿姨怀里,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医生拿针了,拿棉签了,她的眼睛就跟着针跟着棉签转来转去,另一只手想去抓、抓、抓――被我们制止了。 这是疼痛,这将是人生的宿命,我在旁边,倒吸冷气,心疼这不敢走开。 针进去了,挤压,出血,她扁扁嘴,要哭,终于在针出来的刹那,“哇”了一声。但她很快就忘掉了,继续饶有兴致地看着四周。 她是迟钝还是勇敢?或者两者皆是。 那聪明的人往往懦弱――啊,你出卖灵魂。那有智慧的人不能不瞻前顾后――我想把伤害减到最少。那懂得爱懂得伤害的人必定要被爱所伤――不是因为我不是耶稣,而是法利赛人,不是因为我不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我的心就不会碎。 我将如何期许我的女儿呢? 在我做了母亲之后,我渐渐较为懂得人生。半夜我给她喂奶,她小小的身体紧紧依偎着我,全身贴近我的胸怀,那么安静,只是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衣服,她的头因为吮吸而一点一点。我常常有片刻恍惚:这个宝宝是哪里来的? 她腹泻,一会儿一哭闹,四腿乱动,哭得好绝望。我忙着给她揩屁股、上护臀霜,然后盘腿而坐,把她放在我的双膝之间,轻轻摇晃,她带着倦意朦胧睡去,我腰疼得快断了。那一刻我确定了:她是我的宝宝,命运不曾对我说谎。 她在敝小区很有名,大家都认识她,顺带认识我:“你是小年妈妈吧。”她们(大部分都是妈妈、姥姥、奶奶或者阿姨)称赞她的白皮肤,她的大眼睛,她的双眼皮,我却忧心忡忡于――她似乎不够灵活呀。已经满六个月了,她还不会坐。不,她根本不肯坐,她老是想站起来。拿东西逗引她,她不见得每次都要抓。喊她名字,她全神贯注在看外面的世界,兴致勃勃,她才不管你喊她呢。 她们都说:“她真像你。” 有谁知道,我多么不希望她像我。 何以如此,难以言说。我只想说,我希望她快乐,糊涂,生命中有些事有些物,永远永远不要懂得。那不曾痛哭长夜者,不足以语人生――那就让她,永远没资格语人生好了。苦难也是人生的财富――我希望她永是贫者。 我好爱她。但我并不指望她成龙成凤,我只希望她上一所二流大学,找一份三流工作,嫁一个一流丈夫。我曾经经历的生命的苦,我希望她能够远离。因此当我想到生命的无限可能性,我满心都是惊与惧。 是的,我但愿她幸福,正如我母亲但愿我。如果我的孩子教会我什么,一定就是这些最庸俗的、最卑微的愿望。她让我知道我平时所追求的事物,对我母亲来说,一钱不值,也许是真的,一钱不值。 敏感只来源于受过伤害,丛林里的狮,有超人的敏感――当然,它也确实不是人;而动物园里的狮,才可以把钝感力发挥到极致。能一生保持适度的迟钝,就是幸福了。作者/叶倾城 编辑/熊敏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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