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實踐理論和實踐歷史的探索代表了歐美史學家超越文化/語言轉向所做的努力之一,它能否成為歷史研究的新範式仍有待觀察。馬克思主義對『實踐的歷史』具有指導價值 主持人:用『實踐』的理論研究歷史,就出現所謂『實踐的』歷史。然而,正如實踐理論是一種未成形的理論一樣,『實踐的歷史』也是一種正在形成中的歷史研究。目前它主要涉足哪些領域?能否舉出一些運用實踐理論進行歷史分析的例子? 俞金堯:『實踐的歷史』在當前已成為『受到社會理論與文化理論影響最大的歷史寫作的新領域之一』。根據英國社會史學家彼得・伯克的介紹,『實踐的歷史』涉足的新題材有語言史(尤其是言語史,即說話的歷史)、宗教實踐史、旅遊史、收藏史、閱讀史等。 在社會史的傳統題材如婚姻、家庭、親族關係的研究中,『實踐的歷史』也有新的收穫。還在20世紀70年代早期,法國社會學家皮埃爾・布迪厄就用『實踐』的思想研究了比利牛斯山區農民的婚姻問題。他發現,當地的農民往往會在婚姻方面採取一定的策略,以確保他們的家系延綿和他們對生產工具的權利,這些策略也可以看成是社會再生產的策略。此後,『策略』成了家庭史研究者在描述農民如何應對日常生活,尤其是應對具有很大的不確定性和艱難困苦的生活狀況時經常用到的一個詞。 施皮格爾:不太容易找到一部符合雷克維茨思路的歷史研究。一般說來,法國的米歇爾・德賽托的【日常生活實踐】是很有影響的。和雷克維茨一樣,他一方面也想要重新回到文化研究,另一方面也要遠離語言的決定力量,但是德賽托的思路卻是強調話語理論的表言性層面,或者用索緒爾的說法就是言語,而不是僅僅關注語言本色。在這種意義上,德賽托依舊和從語言學家索緒爾那裡來的塑造了『話語轉向』的符號結構學有更密切的關聯,而不是與雷克維茨更接近。 張弛:以前的社會史愛用經濟標準,比如收入水平,來圈定一群人,但實際上這些人之間的共性遠沒有像我們認為的那麼多。後來新文化史發現,文化能夠跨越不同的社會階層,將不同的人和不同的事情結合在一起。盧梭的粉絲既有高層的貴族,也有像雅克・梅內特拉這樣的普通玻璃工人。我上面說的就想表達這樣的一個意思,那就是文化也是一種歷史現象。不應該簡單地看成是某種結構,或是簡單某套話語,而應該是發生在實實在在的人身上的現象,都是發生在特定歷史過程中。這些人總是處在這樣或是那樣的經濟關係和政治關係中,而他們對文化的態度帶有他們自己的意向。所以盧梭迷的圈子永遠在變化。有想要擠進這個圈子的,也有滿懷失望想要離開的,更有站在圈外指指點點的人。在經歷了新文化史轉向後,這就需要歷史學實踐有另一種變化,需要去關注聯繫行動者和文化資源之間的具有歷史性和社會性差異的方式。 主持人:實踐理論能否代表歷史學實踐的未來趨勢?馬克思主義關於『實踐』的理論資源對於實踐史學的意義何在? 施皮格爾:雷克維茨的術語是『實踐』,而休厄爾是『表現』,我想說或許是休厄爾的『表現』以及他提出的語言和行動塑造文化現實的方式或許更有效,視野也更顯廣闊。但是雷克維茨之所以會提出『實踐理論』,來修正當前各種文化理論,其背後的動機是具有普遍性的。所以即使歷史學家還沒有採納他的術語,其實他們也已經找到了類似的其他術語了。後現代和後結構主義已經過去,這或許是共識。2002年提出的這套『實踐理論』或許代表了一段學術史的終點,不是開端。『實踐理論』以及『展演』是否可能會在歷史研究的理論或者研究方式中占據一席之地,是否能發展為處理新時代各類歷史現象的方法和理論建構,這還有待觀察。 俞金堯:『實踐的歷史』是人們賦予超越文化轉向的歷史研究的一個暫時的名稱,這種歷史研究考慮了『社會的』和『文化的』兩方面因素(但不是這兩個方面因素的簡單相加),突出了人作為行動者的主體地位,使人成為在一定的文化、社會、經濟、政治、生活等環境中有意志、有計劃、具有能動性的行動者。 前面已講到,超越語言轉向的要求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就已經提出。但是,超越以後的歷史學該是什麼樣的問題也同時擺在人們面前。對實踐理論和實踐歷史的探索代表了歐美史學家超越文化/語言轉向所做的努力之一,它能否成為歷史研究的新範式仍有待觀察。但是,這種探索表明,後現代主義主導史學的局面正在成為過去。 馬克思主義對『實踐的歷史』仍有指導價值。關於行動/行動者的社會實踐及其作用,當前實踐的歷史主要從法國人類學家布迪厄和英國社會學家吉登斯等人的理論中汲取營養,而很少直接利用馬克思主義理論從事有關實踐的歷史的研究。其實,馬克思主義關於『實踐』的理論資源十分豐富,布迪厄作為實踐理論的代表性人物就深受馬克思的影響。 馬克思主義認為,人民自己創造着歷史。這就指出了人作為行動者、作為主體的能動作用,與『實踐的理論』所關注的並無差別。馬克思主義又認為,人不能隨心所欲地創造歷史,人們是在既定的、制約着他們的現實社會環境(這當然也包括文化和傳統)中創造歷史的。這又指出了人的行動的約束性因素。此外,馬克思主義對於作為個體和集體的人的作用做出了區分,在很多情況下,作為集體的行動顯然能發揮更大的作用。歷史是在許多單個意志的相互衝突的過程中被創造出來的。推動歷史發展的力量是無數個力的『平行四邊形』,而無數人的行動最終可能出現誰都沒有預想到的結果。可見,馬克思主義理論不僅對於『實踐的歷史』具有指導意義,而且可以進一步發展實踐理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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