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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南方日报
“同志”这个从“同门曰朋,同志曰友”起自古已然,到“红色年代”因富于意识形态色彩而呼遍遐迩的词语,其实也面临着时代风云的挑战。挑战者不是思想政治方面的敌手,而是长期受到社会歧视现在尚处于舆论争议中的同性恋者群体。
我从一篇网文上看到一条让我惊诧的信息:妓女称嫖客为“老师”。看来不是偶然一叫,而是蔚然成风了。
让我立刻想到“小姐”的遭遇。在1949年前万恶的旧社会,小姐是对官绅人家未出阁女儿的尊称,后来也包括商家等有产者的闺中女子。如果称平民小户的姑娘为小姐,分明是高抬了。到了“新中国”,则至少有30年讳言小姐,以前的小姐都成了改造的对象,检查交代的主体,谁还稀罕?管谁叫小姐,无异于骂她是剥削者的后代,犹如文革中直呼的“狗崽子”。大概是进入80年代以后,我们互相泛称的“同志”,复归为政治场合或共产党内的“官称”即正式称谓,而在民间日常生活包括社会经济文化活动中,“先生”和“女士”这一对中性的尊称大行其道,包括称年轻的女士为“小姐”在内,有些中年女子也愿意人们称她们为小姐。那时候你叫“售货员同志”她可能装听不见,但一声小姐就能叫正在扎堆聊天的她转过脸来。但事情不断起变化,你若不能与时俱进,结果有一天,连叫了三声小姐没理你,叫第四声时,没有好脸给你看:“谁是小姐!?”因为小姐一词已经沦为“三陪小姐”以至直截了当叫作性工作者通用的代称或敬称了。
文革时期,“敌我分明”(实际上界限又很模糊),不是什么人都属同志。于是一度流行互以“师傅”相称,既带着厂矿工人阶级特色,又透出传统的师友之谊,真是天才的创意。文革后,有些老同志反感以“师傅”代替“同志”,经过博弈,一部分人回到“同志”圈,一部分人突破为“先生、女士”派,其后又有一部分,从“先生、女士”和“师傅”分流为以“老师”相称。后来异议之声又起,好像是说对谁都称老师,让可敬的老师们贬值了。维护师道尊严之心亦良苦矣,只是这位老师万万没想到,妓女正对嫖客称呼老师,嫖客想来也当仁不让地应声答对!
小姐也罢,老师也好,词语都还照旧,只是所指转移,看来应该说,是词义的变异,形成了词语的变迁。
从初版面世至今58年的《新华字典》,是一本功不可没的普及性语文工具书,而且贵在袖珍,物美价廉。新出的第11版,如同过去各次带有历史烙印的修订版一样,既记下了一个时期词语、字义、字音等的新发展,也对语文的规范化负有一定的导向作用,这种导向应该不是食古不化的,同时应该也不是随波逐流、追风媚时的。这里的分寸怎样拿捏,的确是很费斟酌的吧。
我没看到新的版本,我估计对于“小姐”这个已经行之有年的词义变异,还没有急于定格。“老师”,更不会急于注释为“也渐成为妓女对嫖客的称呼”――因为,据说中国社会中我们习称为“妓女”的存在,以及相应的“嫖客”和“嫖娼”现象,尚未取得正式的承认。在官方词汇中,这些是以“黄(色)”为代称一笔带过的,当然入不得字典了。至于“小姐”能不能回归“一般对未婚女子的尊称”,“老师”能否不变异为“嫖客”的代称,而保持其两千五百年来从至圣先师孔夫子起始的崇高地位,这个谁也说不准,一切将取决于汉语言主体的全国成年人的口德,特别是有话语权的媒体人和其他使用文字、语言为主要工具的各专业工作者吧。
而“同志”这个从“同门曰朋,同志曰友”起自古已然,到“红色年代”因富于意识形态色彩而呼遍遐迩的词语,其实也面临着时代风云的挑战。挑战者不是思想政治方面的敌手,而是长期受到社会歧视现在尚处于舆论争议中的同性恋者群体。因为几十年前,操华语的香港等地,“同志”已经成为同性恋者彼此之间的互称了。最近因吕丽萍女士转贴有关网文引起的轩然大波中,纸面媒体也已经使用“老同”这样的字眼(老同之同,作为简称,在这里应是既指“同性恋者”,又指“同志”,或“同性恋者同志”吧)。如果对这样影响广泛的语言现象视若无睹,恐怕就落在不断发展变化(不管这种发展和变化是否符合我们的意愿)的形势后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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