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川日报 公元前310年,秦灭巴蜀之后,大夫张仪和蜀郡守张若仿咸阳城修成都,自此开启成都2300多年的历史。
在这段历史中,成都城虽屡有兴废修葺,但城市位置一直没有更移。它的政治中心,史学界认为就在今天的天府广场一带。然而,这种根据史料记载的推测是否准确?随着近年的几次考古发掘,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6月13日,成都市体育中心考古工地现场,唐代院落遗址规整大气。摩诃池旁的精美小径、疑似明代蜀王府偏殿遗址以及明城墙基槽等考古遗存,清晰分布在3200平方米的发掘工地上。成都市武侯祠博物馆研究员、《四川通史》作者之一罗开玉博士介绍,此次成体中心的发掘,结合2010年、2012年的两次考古成果,完全可以证明至少从汉代开始,成都的城市中心从未改变。
石犀汉碑为证 蜀郡府矗立天府广场东侧数百年
史料记载,秦灭巴蜀之后,成都的政治中心便设在新筑的大城之内。然而曾经的蜀郡府衙门究竟在哪里?由于缺乏考古依据,一直未能确认。
2010年11月9日凌晨,成都东御街地下人防工程正在施工。当工作人员浇铸通道水泥层时,发现两处残碑。随后赶来的考古人员进行抢救发掘,在附近一处楼房地基的护墙水泥柱附近又发现一块碑座,这便是“裴君碑”。几天后,在裴君碑碑座西约1.5米处,考古人员又发现第二个碑首,并在两米开外发现碑身,这便是“李君碑”。
这是两通制作精美的汉碑:碑首有迭落式的四阿顶,檐头有圆形瓦当,檐下则雕刻放射形圆椽,呈现明显的汉代建筑风格。通过后期识读,裴君碑和李君碑确认分别刻于公元144年(建康元年)和公元133年(阳嘉二年),是典型的颂德碑。碑主是当时的蜀郡守,而立碑之人,则是“辟署”的部分低级属吏。不过,这两块汉碑所立何处?由于碑文略有残缺,史学界莫衷一是。有人认为此处就是秦汉时期的蜀郡府,也有人认为此处其实是文翁石室的旧址。
两年后,距离汉碑出土处不到100米远的四川大剧院(原天府广场钟楼)工地处,再度有重大考古发现。考古人员在此处发掘出一头长3.3米,宽1.2米,高1.7米,重约8.5吨的石犀,还发现瓦当、铺地砖等高等级建筑遗存。当年负责发掘的成都考古研究所现场领队易立介绍,这处工地出土的西汉早期瓦当等建筑构件不超过10件。“数量虽然不多,但足以证明这里当时就已有高等级建筑。因为一般的平民百姓,在当年只可能住茅草房或土坯房。”这一考古资料,也和东晋史学家常璩在地方志《华阳国志》里的记载吻合。罗开玉说,常璩言及成都大城改造时“广营府舍”,而“府”在秦汉时就专指郡府。也就是说,张仪筑大城时,在城内大规模修建了郡府衙门和盐官、铁官、水官等附属建筑。
那当年矗立在大剧院一带的建筑是什么呢?罗开玉认为,石犀和汉碑的出土,至少可以证明在人民南路东侧,北至成体中心,南至陕西街一带,可能就是秦汉乃至三国时期蜀郡府衙门的所在地。
罗开玉说,西汉学者扬雄曾在《蜀王本纪》里写道:“蜀守李冰作石犀,二枚在府中……以厌(压)水精。”扬雄所说的“府”,应该就是当时的郡府。然而,常璩在《华阳国志》里说李冰治水,却只提到了3头石犀的去处,绝口不提“二枚在府中”,这又是何故?答案仍可在石犀出土的考古中寻找。
易立说,石犀造型古朴,身上花纹线条粗犷简练,而东汉以后的东西比较精致,所以可以推断石犀的制作年代至少要早于东汉,甚至就是李冰治水时所打造,然后一直摆在蜀郡府之内。但考古又发现,这头石犀在蜀汉末年至西晋初就被埋在地下。而根据该地区文物出土地层分析,推测此处建筑曾于同一时期被彻底毁掉。“结合史料分析,也许是西晋时司马政权大举入蜀,新的统治者要把旧有的文化全盘否定,因此毁郡府、埋石犀。所以晚在东晋时的常璩,不知另两头石犀所在何处,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而“裴君碑”和“李君碑”的考古发现,也被认为天府广场东侧一带是蜀郡府的有力佐证。罗开玉说,根据李君碑识读的内容:文学主事掾郑廉等约40位官员“等发意,贪慕嘉化,而立石表纪,序贤君良佐,列画殿堂”。可见立石之地是“殿堂”。殿堂一词,在汉晋时主要代指朝廷和官府衙门。结合两块碑的碑主都为蜀郡守的背景来看,应该是郑廉等人将吹捧上司的颂德碑,在郡守还在任时,就公开立于郡府之内。
摩诃池为证 后子门一带曾为“皇家园林”
蜀郡府被毁,那两晋、唐宋甚至元代时期成都的政治中心在哪里?目前尚无考古发掘为证。但今年成体中心发掘出摩诃池遗址,却证明这块成都的“绝版地段”,在长达1300多年的历史中,都曾是城市中央公园,以及“皇家园林”。
2013年10月,成体中心整体提升改造工程启动。当考古人员就此展开发掘时,在3200平方米的工地上发现了从汉代至明朝各时期的文化遗存。除了城墙、道路、房屋院落、水井、水沟等遗迹,还出土大量陶器、铁器以及建筑材料等遗物。同样是此次考古的现场领队易立说,“这说明从汉代开始,这片区域便是成都城内重要的生活区,曾经建筑林立、人口密集。”而此次考古最重要的收获,便是确认了摩诃池东南部的走向。
为何摩诃池遗址的发现如此重要?
易立介绍,隋代蜀王杨秀在成都扩建子城(即秦汉大城),其取土之处因为低洼聚水,渐渐成为一个水域宽广的“人工湖”。有西域僧人来蓉后见此湖泊说,“摩诃宫毗罗”,意思是说这块水池广大有龙,遂名为摩诃池。既然高僧称其为风水宝地,杨秀也就在湖边大造散花楼,用来游宴取乐。到唐代中叶,这里成了成都著名风景区。不管文人雅士还是凡夫俗子,都爱到此游览。唐代著名诗人高骈就以“画舸轻桡柳色新,摩诃池上醉青春”来描述摩诃池的“醉人”,杜甫也在池上“莫须惊白鹭,为伴宿青溪”。彼时,摩诃池俨然唐朝成都的“中央公园”。
五代前蜀皇帝王建修建新皇宫时,干脆把摩诃池纳入宫苑,成为“皇家园林”,名龙跃池。前蜀最后一位皇帝王衍扩建皇宫,又为摩诃池引入活水,环池修筑宫殿和亭台楼阁,范围广达十里。后蜀蜀主孟昶的爱妃花蕊夫人在摩诃池泛舟游玩时,形容这里“长似江南好风景”、“水心楼殿盛蓬莱”。
此次成体中心的考古发掘,位于摩诃池的东南部一角。考古人员发现摩诃池的东南部走向并不规则,池的边缘大致由西南往东北延伸。说明彼时从成体中心向北或者东西两边,极可能曾是一泓清冽的湖水。
更让考古人员惊喜的是,此次发掘,还发现两条鹅卵石小径。易立介绍,两条小径,制作工艺相对简单、风格古朴的是唐代的湖边小径,另一条拼花小径则属于南宋。而一条两米宽的砖砌“踏道”,则极可能属于明代蜀王府通往“后花园”摩诃池的通道。因为“踏道”的位置,正处于一座疑似蜀王府偏殿的基址之内。这说明至少在前后蜀及明代,摩诃池都属于皇家园林。
只是,考古人员发现,摩诃池从唐代开始,也许面积就开始缩小。考古现场清理出不少回填池子的“建渣”,根据层位关系,最早的一次就在唐代。而史料记载,五代到两宋,摩诃池水源渐渐枯竭。明洪武18年,蜀王朱椿干脆将大半个摩诃池填平,在后蜀宫殿的旧址上修建了蜀王府。
“偏殿”为证 明蜀王府气势恢宏
在很多老成都的记忆中,今天府广场一带的成都皇城巍峨气派。此次成体中心的考古发掘,一座疑似蜀王府偏殿就有2个篮球场大,证明曾经的明代蜀王府堂皇富丽,好像缩小版的北京紫禁城。
随着成体中心考古的推进,工地西北区域又有新发现。5月29日,工作人员清理出一块类似石碑的巨大石块。易立介绍,这是一块柱础石,属于中国古建中安放在柱子下面的基石,用来承受屋柱压力。从现场柱础石的分布和大小来看,成体中心的工地有两座明代建筑遗址。其中较大的一座位于西北区域,还有一座较小的位于北端。经过测量,大的这座建筑约有40米长、30米宽,面积非常大,为明代晚期建造。
如此大的规模,会是蜀王府的哪个部分?易立介绍,结合历史记载和建筑所处位置来看,这片有2个篮球场大的建筑,只可能是蜀王府的一座偏殿,估计是王府中较为普通的家眷居所。一座普通的偏殿就有如此规模,明蜀王府的气派可想而知。
事实上,史料记载,始建于1385年的蜀王府,是明代藩王府中最富丽的一座。巴蜀文化学者袁庭栋介绍,当年的蜀王府外城北起青龙街、西大街,南到红照壁。东至顺城街,西达东城根街,建筑坐北朝南,处处殿阁楼台,俨然缩小版的北京紫禁城,因此被成都人称为“皇城”。只是明末清初,张献忠撤离成都时,一把火焚烧了蜀王府,层层宫殿因此荡然无存。
再往后几百年,历经历史风雨的蜀王府所在地又几经重建与拆毁。现在,除了几处地名仍在,再没有丁点儿痕迹。
来源:四川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