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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漢字網 在今天一般的語言學教科書中,皆認爲『文字是記錄語言的符號體系』,『文字是記錄語言的書寫符號的系統』,『文字是在語言的基礎上產生的。語言是第一性的,文字是第二性的。』[①]這個結論對於漢字與漢語的關係而言很不全面,它只說了較後階段的事,而不是說的全部關係。本文對漢字與漢語的原始關係作出一些探討,並就漢字與漢語的關係和拼音文字與語言的關係作一些比較。
一
在人類所創造的符號體系中,語言無疑是表達概念的最重要的符號之一。索緒爾在談到語言與其所表達概念之間的聯繫時曾用『能指』與『所指』來區別『音響形象』與這種『音響形象』所表示的『概念』[②]。事物的『概念』是事物在人類大腦中的反映,而『音響形象』則是人類表達這種概念的一種語言符號方式,即一種『能指』。
當類人猿進化爲人類時,爲了達到相互之間的交流,他們可以通過聽覺器官接收信號,然後再通過發音器官傳達信號。但我們必須承認,人類也可以通過視覺器官接受信號,然後再通過手或身體的某個部位的描畫動作來傳達信號。初民在生產實踐中不僅使用聽覺器官將勞動工具和勞動對象發出的聲音記憶下來,而且他的視覺器官同樣將勞動對象和勞動工具印刻在大腦皮層上,在與其他的人進行交流時,他可以用聲音來表達,也可以用身體的各種動作主要是手勢來表達。例如他要表達一個果實的概念,他可以發出果實被他拋擲時發出的『gu lu lu』(後來成爲『果裸』一詞的來源)滾動聲,也可以用手比劃一下果實的圓形。因此,與『音響形象』一樣,用手比劃一個圓形也是一種『能指』。如果說前一種『能指』根源於人類的聽覺器官和發音器官,那麼,後一種『能指』則根源於人類的視覺器官和手,我們將前者姑稱之爲『聽說器官』,後者姑稱之爲『視寫器官』,當然這裡的『寫』是在廣義上說的,不僅指寫在紙上的,刻劃在石頭或陶器上的符號,也指訴諸視覺的空間動作。
一些人類學家多談到現代『原始』民族存在著手勢語,這正是由『視寫器官』產生出來的。在初民那裡,手、口同時與腦密切聯繫著,以致手和口實際上都是腦的一部分,無庸相互依傍,皆可以獨立表達概念。列維―布留爾在【原始思維】一書中引述了許多例證:『在瓦拉孟加人那裡,有時禁止寡婦說話達12個月之久,在這整個期間,她們與別人交談只能通過手勢語言。他們使用這種語言達到了如此純熟的程度,以致在沒有必要這樣做的時候她們也寧願使用這種語言』。『林肯港區的人們也象庫貝斯克利克的土人們一樣不出聲地使用許多手勢,這對他們的狩獵是十分必要的。他們利用手勢,能夠讓自己的夥伴知道他們發現了什麼動物,這些動物的準確位置在哪裡。他們也用手勢符號來表示一切種類的野獸野禽』[③]。布留爾在對大量的田野考察材料進行分析的基礎上,得出了他的結論:『在大多數原始社會中都並存著兩種語言:一種是有聲語言,另一種是手勢語言。應不應當這樣假定:這兩種語言並存,彼此不發生任何影響;或者相反,同一種思維由這兩種語言來表現,而這種思維又是這兩種語言的基礎?後一種看法似乎更易於被接受,事實也確證了這個看法,喀申著重指出了有聲語言和由手的動作表現的語言之間存在的那些相互關係。他指出,東南西北的次序和配置、數詞的形成,在朱尼人那裡來源於一定的手的運動。』[④]布留爾將根源於視寫器官的手勢稱爲『手勢語言』顯然不夠準確,因爲既是『手勢』就不可能是『語言』,但他的思想內核中『兩種語言』(手勢語言和有聲語言)的基礎是同一種思維的看法則是極有見地的。爲了證明『手勢語言』根源於思維,布留爾又從手與腦的聯繫來說明用手說話可以無須依賴於聽說器官:『手與腦是這樣密切聯繫著,以致手實際上構成了腦的一部分。文明的進步是由腦對於手以及反過來手對於腦的相互影響而引起的』。
用手說話,這在某種程度上簡直就是用手思維。因而,這些『手語概念』的特徵必然在思維的口語表現中再現出來。在符號上差別如此巨大的兩種語言(一種語言是由手勢構成的,另一種是由分音節的聲音構成的),在其結構和表現事物、動作、狀態的方法上則又彼此相近。因此,如果說口頭語言描寫和敘述位置、運動、距離、形狀和輪廓無微不至,那麼,這正是因爲手勢語言也是用的同一些表現方法[⑤]。更有甚之,布留爾還認爲有一部分分音節語言的表達是由『手語概念』決定的。他說:『用手勢語言說話的人擁有大量現成的視覺運動聯想供自由支配,而當人或物的觀念在他的意識中出現時,這觀念立刻就讓這些聯想發生作用。我們可以說,他是在描寫它們的同時就想像著它們了。因而,他的分音節語言也只能夠這樣來描寫。在原始人的語言中,給輪廓、形狀、姿勢、位置、運動方法賦予的意義,總之,給人和物的看得見的特點賦予的意義,即來源於此;按物的姿勢(立、坐、躺)來對它們進行的分類等也來源於此。』[⑥]
『聽說器官』和『視寫器官』都是人類進行交際的最重要的器官,根源於這兩者的符號也都是人類最重要的符號系統。人類在從動物進化到人的過程中,身體各個部位是同時協調向前發展的。當猿人進行直立行走時,手就被最早地分化出來,然後口腔和喉嚨方能形成一個直角進而爲語言的產生提供物質條件。手的靈活性既然足以使人類能夠製造出各種各樣的工具,這些工具中有一部分是模仿自然界的(例如石球模仿自然界的果實,尖狀器模仿自然界的尖形物體),那麼他們同樣可以用這一雙偉大的手,當需要向同伴們表達一些簡單的概念時,描摹出物體的形狀。而這種在空中比劃的手勢,只要他們刻劃或寫畫在地上或者其他什麼地方(例如石頭或陶器上),就成爲原始刻劃符號和原始繪畫。如果說聽說器官產生的符號叫作語言符號,那麼視寫器官產生的符號就是寫畫符號,這兩種符號系統都是初民用來表達概念和情感的工具,手勢、原始刻劃和原始圖畫同樣是一種『能指』,這個『能指』所達到的對於事物概念的把握是通過『形』來實現的。
另外,聾啞人和盲人的符號表達也可以說明人類的聽說系統的表達功能與視寫系統的表達功能是處在同等重要的位置上的。盲人缺乏正常人的視寫表達系統的功能,他可以用聽說系統的功能來進行符號表達:聾啞人失去了聽說功能,但他在視寫方面得到了補充,他們在沒有專門經過啞語訓練的情況下,可以用類似我們上面列舉的布留爾所說的方法,即用身體的各個部位――主要是用手勢來進行符號的表達。
可見,聽說系統和視寫系統是人類進行交際的兩個同時產生並行發展的符號系統。聽說系統的有聲語言符號與視寫系統的手勢符號(寫畫符號)是人類表達概念的兩種最基本的『能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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