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原文】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之;其次,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故信不足,焉有不信。犹兮其贵言哉。功成事遂,百姓皆曰:我自然。 〖解读〗 17.1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之;其次,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 老子说:“上古之时,诸侯只知道有个天子,接下来,诸侯亲近天子,接下来,诸侯赞美天子,接下来诸侯畏惧天子,接下来,诸侯侮辱天子。” 所谓“太上”的解释有很多种,可作“最高的”解,也可作“皇帝、天子”解。同时“太上”也可以作“上古”解,那么老子说的“上古”,应该就是三代之时。 在老子看来,这个历史时期,天下禅传,天子均是功成事遂,功成身退,百姓皆谓我自然。所以说,下知有之。那么三代之后,天子传而不禅,恰恰就是人们基于血缘的远近亲疏意识。当远近亲疏的差别意识一旦出现,那么必然会波及到社会事物的方方面面。自然而然,诸侯也开始以亲近天子为显荣,以亲近天子为讨巧。而诸侯从天子那里得到了尊荣和好处,自然而然,也就开始赞美天子,歌颂天子,把天子吹捧得无所不能,无所不晓。这实际上就无形中抬高天子的地位,使天子之位更加高贵和尊严。诸侯对于天子开始变得诚惶诚恐,但是诸侯对天子的敬畏是建立在其圣明睿智,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基础上。也就是世人已经认定天子之位,唯有德有能者居之。问题是,天子之家往往是一代不如一代,无德无能。当天子之位握在一个无德无能的人手中时,不要说诸侯侮辱他,在历史上不自量力,自取其辱的例子也屡见不鲜。那么这种胡作为非,自遣其咎的做法,最终会使天子自身更加威信扫地,人人得而犯之。 在理解这一章时,要把天子和天子之位两者区分开来。在上古之时,天子之位并不是多么的高贵,天子也不在于有多的“圣明睿智,无所不能。”那么三代之后,所谓唯“天子作威作福”,就使得天子之位日益尊贵威严,诸侯的巴结和讨好进一步助长了这一点,而诸侯通过亲之得到了好处,自然而然对于其是一味的歌功颂德。经过无所不用其极的歌颂和赞美,天子的形象就变得无比的神圣和威严。与此同时,天子之位固然还是天子之位,但是天子已经非当初的天子。在传而不禅的世袭制下,天子一代不如一代是必然的。论德行不如其祖,论功能不如其祖,论圣明不如其祖。但是他又掌握着天子之位的权力,担负天子之位的职责,享受天子之位的荣华。既不能以德服人,又不能以功惠人。天子圣明睿智的神话自然就会破灭。但是天子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和威望,必然会祭起权力的法宝,借助于威慑和恐怖的力量。那么这里就出现了一个关于天子之德的悖论。自然而然,这种神话越是完美无缺,越是登峰造极,反而越是经不过事实的验证。作为天子只要有丝毫的闪失和不道,必然会招致全面的怀疑,从而导致整个形象和威信的坍塌。那么对于觊觎天子之位的野心家和诸侯来说,这就是可以利用的机会。子贡也说:“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事实也是如此,纣王的不善并没有到了必然亡国的地步,即使从武王伐纣的檄文中也能分析得出来。但是武王伐纣却偏偏得到了成功。在圣人情结的背后,实质还有一个隐含的心态,就是天子做了一件坏事为人所知,那么人们就会相信其往往是无恶不作。所以子贡接着说:“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 对于周朝而言,文武之始,亲之誉之者,何其之众,周公之时,敬之畏之者,何其之多,春秋之丧,侮之辱之,何其不有。侮之极,辱之最,当属战国,最后灭朝以终。夏、商、周三朝,以至于历朝历代无不出于此律。不光是朝代是如此。有一些天子侯王的一生就是从“亲之誉之”到“畏之侮之”的历史。如齐桓公就是典型的例子,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天下莫不亲之,莫不誉之。管仲临死方敢谏其远竖刁、易牙、开方三佞,又可见是何等的畏之以深。齐桓公不听,至其晚年,被三个昔日的宠臣禁闭在寝殿里活活饿死,死后数十天,直到腐尸上的蛆爬出室外,才被人发现。何尝又不是侮之至极。这样的例子在当时就已经不胜枚举,数之不穷。但是老子所揭示的规律,并没有为世人所真正理解,并引起充足重视。既使能理解,也不可能被真正的接纳。 如对于孔子,孔子一度被吹捧为圣人。但是一些人为了彻底的打倒孔子,只需要稍稍举出孔子的不足和缺点,那么孔子一下子就成了伪君子,野心家等等。实质上这种手法,也就是利用了同样的道理。吹捧孔子的人往往强调孔子的完人形象,认为圣人就等于完人,而打倒孔子的人只需要找到任何一点不完美,就可以不废吹灰地打倒之。所以尊孔的一方往往费尽心力去吹出一个硕大的气泡,而倒孔的一方只需要用针轻轻一刺,在人们的精神世界,孔子事实上的伟大形象和其被后世所吹嘘的圣人形象一道荡然无存。 所以,老子说:“不知常妄,妄作凶。”孔子说:“不知命,无以为君子。”均是强调人们要重视规律本身。规律并不是不可违背,但是违背规律就会招至灾祸和失败,就会遭到惩罚和挫折。作为一个民族也是如此,规律并非不可违背,但违背规律的结果往往是子子孙孙不得不付出巨大的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