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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论剑历史门户网 这水殿于玄宗朝时,遍采终南山中巨木,构建而成,形制宏大似亭,殿中除八根巨木做柱支撑外,再无墙壁之属,而是遍挂毫州轻容以作帘幕、遮蔽沙尘,坐在殿中举目四望,这芙蓉园的美妙胜境,尽收眼底;又因水殿是建于水畔高处,水起则风生,湖风习习,殿中更无半分暑意,实在是一个绝妙所在。
唐离首领着这些新进士出礼部向水殿行来,一路上两岸彩幕、湖畔彩船之上纷纷出现了许多女子夹道观望,多以年长妇人居多,自然也有那一等胆大的年青女子三两聚集,一边观望,一边评头论足、窃窃私语,唐离居于首位,又是形神俊朗,身上的纯白绫衫吃那湖风吹拂,飘然欲举,真真是一个翩翩公子,自然引来最多女子关注的目光和指点品评。
正在唐离尴尬快行之时,忽听侧畔一艘装饰华丽的彩船之上,三两声琵琶轻拨,一个清丽的女子随声而歌:
三百名中第一仙,等闲平步上青天,绿袍乍着君恩重,黄榜初开御墨鲜。龙作马,玉为鞭,花如罗绮柳如棉。时人莫讶等科早,自是嫦娥爱少年。
这绿衣女子所歌的这一首脍炙人口的《少状元词》随着悠悠湖风,飘扬传出,更惹得无数人凝神向唐离看来,不免口中啧啧赞叹:“好一位少状元,好一个美少年”。
唐离扭头向那彩船看去,见船头处有三个黄衣少女簇拥着一位白衫女子正指着他调笑连连,那白衫女子满脸羞涩的娇笑不依,也不知其中的一个黄衣少女说了什么,惹的那女子蓦然闪进舱中,再不肯出来。距离较远,唐离也看不清那女子的模样,只是那高挑、丰满的曼妙身姿已足以使人惊艳。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之中,这一行新进士终于来到了水殿之前,唐离长嘘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终于摆脱了大熊猫的尴尬处境,孰料,身后也传来同样的一片嘘气声,看来这等阵仗,新进士中也不是唐离一人不堪忍受。
待殿前小黄门入内通报之后,内中一个尖利的嗓音高声传唱:“新进士上殿”唐离等人再整了整身上的衣衫,迈开小碎步拾级上殿而来。
入了正殿,却见殿中早有一些身着绯、紫的朝中大员拱卫着一身淡黄七龙袍的太子、雍王适殿下安然在坐,不及细思,众新进士随着满心不情愿的唐离撩衣下拜,全然依照正礼参拜之后,太子起身虚扶,众人起身再是谢礼,又参见了众位高官,方才在内宦的导引下各依名次坐了。
随后便是宫娥翩飞,各式海陆珍馐毕至,太子殿下温言劝慰一番后,举盏邀饮,这曲江赐宴也便正式开始了。
只是有太子及诸位大员在此,众进士那敢放量,便是话也不敢说出一句,唐离感觉甚是无趣,直到第六盏,新进士敬献太子之后,这礼部令中规定的程式方才走完,太子哈哈一笑起身道:“有孤王及两省、六部主官在此,料尔等定然难以尽兴,十载寒窗换得金榜题名,安能不尽兴而为,孤王与诸位大臣且先行一步,尔等就随意而为吧!只是切莫耽误了游园探花、慈恩题名才是。”
太子说完之后,在众进士的恭送声中,带着诸位官员出后殿而去,一众内宦也亦随行,殿中只剩下礼部侍郎杨炎主持及一众秀美宫娥传菜、服侍。
“人生能得几番如此如意,莫要拘谨,且都放量而为吧!”知贡举杨大人邀饮一盏之后,宏声说道,随后也不居主坐,来到唐离席中坐下,众进士见他如此忽略尊卑,早已按捺不住的荣耀与喜意随即喷薄而出,开始时还是窃窃私语,稍侯片刻,酒意上涌,少了许多顾忌,已是扰攘一片,攀同乡、认同年,叙年齿等等不一而足,殿中气氛说不出的热烈。
杨炎压下正欲起身的唐离道:“今日无须拘礼,你这状元郎才是今日的主角”说完与唐离同饮了一盏
“全仗大人提携,在晚方能得此殊荣……”唐离还待再说,早为杨炎接下话头道:“本朝科试实则是荐举与科考并行,不然也不会有那许多士子年年游走权贵之门干谒、行卷了,我固然是赏识你的才华,但是若无升平公主夫妇一力举荐你为状头,我便是有心如此,一个正四品的礼部侍郎又怎能顶得住朝中这许多大员的压力,这年年科试,他们又岂会没有亲眷、宗族应考,十一郎委实是谢错人了!”
见唐离无言,知贡举杨侍郎续言道:“依照惯例,稍待之后,会由新进士中选出两位年轻俊逸之人充作探花使,遍游长安名园,采摘名花,一则是为显扬进士荣耀,再则也是当年武后朝惯例使然,十一郎这状元郎定然入选,介时,采得名花回来,你可将此花献于这水殿右侧第三座五彩帐幕中的菁若小姐处,今日这长安豪门闺阁毕聚于此,十一郎莫要乱了心思,使菁若小姐下不来台才是。”
换过白衣,身着艳红状元袍的唐离骑在身裹绫缎、黄金饰鞍的御马之上,在无数长安百姓夹道欢呼中向容园行去,马后更有许多孩童紧紧跟随,一边欢呼雀跃,一边高声唱着歌谣:
状元郎,状元郎;名题金榜娶新娘;新娘美,新娘娇,来年生出个胖宝宝
如此童谣,只让满腹心事、正强颜欢笑的唐离更加哭笑不得,也愈发无心同身侧同为探花使的海东士子金云卿闲聊,人流涌涌,寸步难行,至容园不远的距离竟然花费了近一个时辰方才到达。
容园本是权相元载斥巨资、尽收天下各道奇花异石,历时九年营造而成,占地广大,曲尽其妙,实在堪称长安第一私家园林。后把持朝政达数十年之久的一代权相身死族散,容园也便被赐予由平原太守任满入朝掌管刑部的琅琊世家子弟颜清臣颜真卿居住,以彰其安史乱中奋力抗贼之功。
年年此日,长安城中名园皆为新进士开放,已成惯例,而进士中的探花使于何处采花,也就成了市井中品评各家园林优劣的重要标准,园林主人自然也乐的成全此等雅事,唐离并金云卿鲜衣怒马,刚刚行至容园门口,早有一旁等候、观望的家丁满面红光的高声叫道:“探花使到,敬酒、鸣炮!”旁边早有两个伶俐家丁奉上两觞水酒,唐离二人一口饮了,在旁观人群的轰然叫好及鞭炮声声中,下马入园。
入得园来,早闻容园之名的唐离,见眼前果然是一片美景,亭台楼阁、奇花怪石、小桥流水相映成趣,一时竟使他忘了自己所处的乃是北地长安,仿佛重新置身于精致、灵秀的烟雨江南,那来自海东小国的金云卿更是看的瞠目结舌,那里还能说的出话来?
二人有事,也就无暇细赏,呀叹一番后就两厢分开,各自寻觅。
再次相见时,手执一枝洁白栀子花的唐离,见金云卿手中所执却是一朵海碗大小的灿金蟹爪菊,那菊花瓣须盈长,颜色艳丽,分外夺人眼目。
见唐离手中素白的栀子花,金云卿一愣,用略带怪异的话音说道:“崔年兄为何会择如此素淡之花?”原来,这长安城中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所爱重者最是艳丽、重色之花卉。譬如牡丹,人所爱重者乃是大红、深紫诸色,为求一本往往不吝巨资,是故有“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之说;与之相反的是,那些素淡花卉却不为酷爱浓烈、奔放的长安人所喜,是以他才有此一问。
“只是喜欢此花的纯净、幽香罢了。”唐离一笑答道,随后二人便出园上马回转曲江而去。
若说来时是唐离独领风骚,则回程之时便是手执蟹爪菊的金云卿占尽风流,围观之人对唐离手中的那枝花香浓郁的栀子花,几乎是不屑一顾,指点赞叹的都是那一朵异种黄菊。
又迁延了许久,二人方才回转芙蓉园中,早有观望之人提前通报,顿时,四散游赏的新进士及一众闺阁小姐们,都重新毕集道旁。
迎接二人的依然是知贡举杨炎大人,看到那花色夺人的黄菊,忍不住眼神中露出丝丝痴迷之意,再看到唐离手中的栀子,微微一愣之后,方才开言说道:“哈哈!状元郎果然与众不同,现在尔等业已探得名花,有花又怎可无诗,便请状元郎且依手中之花咏诗一首,也为这曲江添一佳话”
他此言一出,更引来旁侧之人轰然叫妙。唐离自然知道杨炎所为乃是更为自己扬名,一片好意,今日如此情势之下,也不容他推辞,看着眼前行行深碧作色、随风轻拂的垂柳,略一沉思,开口吟道:“栀子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能得几随情!”
少年高中魁元,正值人生得意之时,唐离此诗美则美矣,却是太落寞了些!也不免扫了其他那些怀着火炭儿一般心思的新进士的兴致,是故喝彩者寥寥,竟是有些冷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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