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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新浪博客 历朝历代,状元大都是皇帝钦点的,备受皇帝信赖与提携,只要他稍懂一点人情世故,稍懂一点“顺杆爬”的人生哲学,往往就能仕途通达,平步青云。何解?因为状元之于皇帝,就象学生之于老师,所谓“天子门生”也,学生的飞黄腾达,是皇帝慧眼识珠和知人善任的最好证明啊。
不过,北宋状元胡旦却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胡旦(955-1034年),字周父,滨州渤海(今山东滨州)人,宋太宗太平兴国三年(978年)戊寅科状元。胡旦才学过人、志在千里,他曾说:“应举不作状元,仕宦不作宰相,乃虚生也”(王辟之《渑水燕谈录》)。只是,理想不等于现实,志向不等于前程,良好的开端也不等于完美的结局,甚至同是状元,其发展与际遇也常常大相径庭,象前届、太平兴国二年状元吕蒙正,三次登上宰相之位,位居人臣之极;象后届、太平兴国五年状元苏易简,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参知政事即副宰相,风光一时。而心比天高的胡旦,却终其一生都没有出任过任何位高权重的职务,稍一升迁,马上被贬,稍一升迁,马上又贬,仕途坎坷,命运不济。为什么会这样呢?关键是胡旦好议论时弊,好批评朝政,不善于揣摩皇帝的心思,不懂得讨皇帝的喜欢,甚至偶尔拍拍马屁,都常常拍到马蹄子上,自取其咎。
太平兴国八年前后,宰相卢多逊和赵普先后被贬出京城。卢多逊阴鸷,赵普贪腐,他们被贬,一些颇具正义感的士大夫欢欣雀跃,其中尤其以胡旦喜形于色。恰逢黄河决堤,百姓遭遇水患,时任左拾遗、值史馆的胡旦借题发挥,向宋太宗献《河平颂》,中有:“逆逊远投,奸普屏外。圣道如堤,崇崇海内”之句,意思是朝廷浮云蔽日,使得天灾降临,但如今皇帝驱逐了奸臣,排除了水患,终于海晏河清,天下太平。这是典型的马屁之作,但胡旦却拍错了地方。卢多逊与赵普都曾经是位居宰辅的重臣,你以“逆逊”、“奸普”给卢、赵定调,岂不是说宋太宗有眼无珠、姑息养奸吗?惹得宋太宗雷霆震怒,责怪胡旦“乃敢恣胸臆狂躁如此”,把他逐出京城,贬为殿中丞、商州(今陕西商洛)团练副使。
当逐臣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尤其是象胡旦这样心比天高的状元郎。百无聊赖之际,他重新打起精神,向皇帝上了一篇《平燕议》,建议朝廷北伐,鼓动宋太宗“齐心平敌,恢拓旧境”,收复燕云十六州。这个建议与宋太宗不谋而合,皇帝一时高兴,重新启用他为左补阙,不久任史馆修撰,并以尚书户部员外郎身份知制诰,成了给皇帝起草诏书的大秘书。只是,这次胡旦没有总结教训,他有意见就提、有批评就说,议论朝政、臧否人物的毛病依旧不改,结果惑得同事不高兴,皇帝不喜欢。胡旦有一好友翟颖,见外敌扰境、百姓不宁,便数次上书批评宰相李P,说他在边事堪忧之际,不忠于职守,饮酒赋诗,沉迷声色。同时,翟颖还推举某某等十余人为大臣。他的这些言行,无形中得罪了许多人,因此成了同僚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屡受攻击。鉴于翟颖言辞颇壮,又与胡旦友好,大家都以为这些奏折都是胡旦“捉刀”,便把两位一起告了。皇帝当然不喜欢部下起内讧,加上对朝政的批评早让他心里窝了火,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翟颖流放海岛,把胡旦贬为坊州(今陕西黄陵县)团练副使。
其实,胡旦这次被贬实在太冤,说奏折是他“捉刀”,也得有个真凭实据吧,一不对笔迹,二不录口供,三不叫人证,就凭那些平日对他恨牙痒痒的同僚几句猜测之词、臆断之语,就把状元郎无端谪贬,还真有些“因喜以谬赏,以怒而滥刑”的味道。这说明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你得罪谁都可以,但千万别得罪皇帝,因为他眉头一皱,就可能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
尽管胡旦为人做官不被皇帝所喜欢,但状元郎的出身,还是会让皇帝偶尔念想。胡旦被贬数年之后,宋太宗想了解了解胡旦思想改造的效果,希望看看这位自己亲自录用的状元郎是否变乖了,便一时兴起召回,仍然让他担任知制诰,仍然要他参与国史修撰。胡旦回京任职后的几年,宋太宗年事已高,一心考虑皇位的继承问题,也就没去过问百官那些鸡毛蒜皮的事了。
当时,宋太宗最喜欢的太监王继恩因镇压四川王小波、李顺起义有功,被任命为宣政使、领顺州(今北京顺义区)防御史,权倾一时。胡旦素与王继恩关系密切,堪称莫逆。后来,宋太宗病危之际,王继恩在皇位继承人的问题上选错了对象、押错了宝,他希望扶持的皇子没上去,他反对的赵恒却成了继位的宋真宗。皇权时代就是如此,吃点、喝点、贪点、占点都没事,一旦跟错人、站错队,那就前功尽弃,全盘皆输。咸平元年(998年),宋真宗刚刚登上皇位,就立刻把王继恩贬到均州(今湖北丹江口市),第二年,王继恩便在均州一命呜呼。而胡旦呢?前回交错了翟颖,被贬为团练副使,这回交错了王继恩,又贬为成了安远军(今湖北安陆市)行军司马,不久还被削籍流放到浔州(今广西桂平市),不但开除了公职,而且端掉了公务员饭碗。
多年以后,胡旦虽然还被朝廷重新启用过,但任命的职位大都是员外郎、通判之类的小官,无非朝廷考虑到他是老状元了,给予些安慰和照顾而已。晚年,胡旦大部分时间生活在襄州(今湖北襄樊市),破卷读书,埋头著作,撰写《汉春秋》、《五代史略》、《将帅要略》等六部著作三百余卷,最后把眼睛都写瞎了。一次,久居襄州的胡旦专程赶到京城,希望拜见宋真宗。老状元来了,焉有不见之理?这是一种导向嘛,宋真宗本来已经同意召见。但就在这时,参知政事王曾担心能言善辩的胡旦与皇帝见面时放言无忌、攻击时政,怕到时候皇帝下不了台,便劝宋真宗让胡旦书面汇报。宋真宗一想,也是,到时一召见,胡旦倘或以老状元自居,倚老卖老,对朝政批评、对自己指责,那还不让自己颜面失尽?宋真宗最终拒见胡旦,让他有事由中书省转呈。胡旦以盲眼、病体、高年,颤颤巍巍奔波千里来到帝国京都,希望拜见皇帝的要求终于没有实现,只得灰溜溜地回到襄州。
虽然吃了一辈子嘴巴的亏,但年逾古稀的胡旦,却死不悔改,仍然臧否人物、批评朝政,仍然心高气傲、尚气凌物。夏竦任襄州知州时,胡旦就经常对他的工作横议批评,让夏竦老不高兴,为此,夏竦作了一首《燕雀诗》:“燕雀纷纷出乱麻,汉江西畔使君家,空堂自恨无金弹,任尔啾啾到日斜”。你说一个行将就木的退休老干部,有事没事去操那份闲心干什么?你再心忧邦国、再关心百姓,你不在其位,谁会拿你的话当回事?不是自讨没趣吗?所以宋史上说他“干扰州县,持吏短长,为时论所薄”,可见他不但不讨皇帝喜欢,而且让地方领导也十分厌恶。
可悲的是,胡旦死后,家里一贫如洗,儿子们甚至连安葬他的钱都没有,只得把他的尸体寄存义庄(存放客死他乡或者无钱下葬者尸首的地方)。直到宋仁宗时代,襄州知府王田觉得太不象样,上书朝廷,获得专款,才终于使这位心高气傲的状元郎入土为安。
人就是这样,性格注定了,路途再坎坷,结局再悲惨,他也不会低头。
刊《历史学家茶座》2011年1期《百家讲坛》红版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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