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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研究] 选山水胜迹,记文化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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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土伯呀 發表於 2012-5-8 13:36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 成 林

  明代孙应岳编撰的《金陵选胜》,是一种有关南京历史文化地理的稀见文献,有明天启二年(1622)刻本,藏于故宫博物院。2001年,海南出版社据此本影印,作为故宫博物院编《故宫珍本丛刊》之一出版。
  孙应岳,字游美,江西大庾(今大余)人。据雍正《江西通志》卷五五记载,孙应岳是万历三十七年(1609)乡试举人,后在顺天(今北京)考中进士,任刑部司务。关于《金陵选胜》的编撰缘起,孙应岳在本书后附自述中有较详细的说明。孙应岳在其早年仕宦生涯中,曾经六次路过金陵,虽对金陵古城心向往之,但均未有机会停留。后领职南京国子监,才有机会居住南京。在南京的日子里,他常常车马载道,探访名迹。探访之余,还饶有兴致地搜集有关名胜的历史材料并进行分类标目。姑苏(今江苏苏州)人申绍芳知道后,极力怂恿孙应岳完成此书,并对孙应岳此书寄予了极大的期待:“六朝以降,文献如林,代有作者,述焉罔罄。若乃胜中之绝,象外之奇,烟霞久郁椟中,曾未经人拈出,将在子乎!将在子乎!”申绍芳,字青门(一字维烈),明万历丙辰(1616)进士,学贯经史,初任应天府学教授,后迁为南京国子监助教,升礼部主事,历郎中,调吏部,累官至户部右侍郎。其人勤勉笃行,在任多有政绩。考察其任职经历,他与孙应岳的相识交往,应在南京国子监任上。在申绍芳的鼓励和支持下,孙应岳正式开始了《金陵选胜》的编著,“每一就草”,申绍芳便“手自订勘”,前后共花了十个月的时间,完成了这本《金陵选胜》。完成后亦由申绍芳进行审核裁定并作序。应该说,此书的编定与申绍芳密切相关。这一点,作者也特意在书后自述中作了交代。为这本书作序的除了申绍芳之外,还有当时的另外一位名人陈继儒。陈继儒,字仲醇,号眉公,松江华亭人,有《陈眉公集》,事迹入《明史•隐逸传》。本书由江夏人葛大同点阅。葛大同,字更生,万历二十五年(1597)乡试举人,见《湖广通志》卷三五。孙应岳的两位弟弟孙应崧、孙应也参与了校订。
  《金陵选胜》的最大特点是“选”。孙应岳认为,以往已有多种书籍详细记载南京历史地理名胜,而《选胜》意在供人“聊当卧游,故不备悉”。因此,“选胜”可以说是本书编写的主要原则。从体例上看,《金陵选胜》共十二卷,分别是山川、城阙、苑园、台榭、泉石、桥渡、祠庙、刹宇、碑碣、品题、奇迹、逸事,十二卷后附《金陵人物略》。这实际上就是孙应岳对南京众多名胜经过选择之后而作的分类,他显然是有自己的选择标准的。作者在书前专门撰写了十条凡例,对这个分类体例进行了说明。比如,南京是六朝繁盛之地,众多王公贵族文臣武将生前居住于此,死后埋葬于此,他们的宫阙住宅、陵寝墓地亦是这座城市的重要名胜古迹,但这十二卷中并没有陵寝墓宅一类。这一方面是因为“六朝陵阙,踪迹销磨,侯王君公,宅墓沦泯,指点迷茫,氏爵疑似”,另一方面也因为本朝陵寝以及府部省署戟第虽然保存完好,具体地点亦可确定无疑,但这些地方游人不能随意近观,所以不加记载。但是,这个理由似乎并不特别有说服力,因为其它各卷中亦有不少名胜是“踪迹销磨”,沦泯迷茫,他都一一载录,甚至只留其名,为何惟独省略六朝及当朝陵阙宅墓?只能说,这种取舍也与作者的个人喜好有关。总之,本书是以自己的眼光,选出心目中的精华。
  书中第十卷为《品题》。作者从《昭明文选》、汉魏六朝诗选、《艺文类聚》、《文苑英华》、《唐文粹》、《唐诗品汇》、《宋文鉴》、李杜全集、苏轼王安石二集等文学作品集和《景定建康志》、《金陵世纪》、《金陵梵刹志》、《金陵旧事》、《金石目考》、《金陵琐言》等志乘中,整理出了南朝至宋代有关南京名胜古迹的品题诗及其作者目录,虽然未录诗歌的具体文本内容,但为我们提供了一份有关南京的诗歌清单,对开展南京地方文学研究很有参考价值。将这些品题作为南京文化之“胜”而选入,也可见作者眼光的与众不同。
  在同类书中,“奇迹”、“逸事”两类很少单列,孙应岳特设此两类,亦表明其“选胜”眼光的独特。《奇迹》所记为南京本地鸟兽草木、金玉土石之异,如“蒋庙灵应”、“羊无后足”、“安明寺树字”、“晋长明灯”、“二异镜”等,光怪陆离,以异取胜,颇为有趣,可谓是一卷“南京志异”。《逸事》所记内容更为庞杂,涉及政治、文化、宗教诸方面和帝王文人的轶闻雅事,如“梁武君臣赠答”、“颜谢词评”、“纪瞻社稷臣”、“二萧隽语”、“澄心堂纸”、“苏王钟山诗话”、“钟隐笔”等等,使人增广见闻,亦为南京山水增添了许多风流雅韵。正如作者所言,这些内容多出自野史,道听途说,未可轻凭,因此作者在翻检各种史料的时候,特意将这些内容挑捡出来,独立成卷,意在广见闻,助谈资。此类“异”、“逸”之事,亦是作者眼中的南京文化之“胜”。
  除每篇中提到的有关史籍资料外,作者还在一些卷末专门提供相关史料目录,如《泉石》卷末附金陵诸泉共21个,《刹宇》卷末附历代寺名,《品题》卷末附前代志传目,还有十二卷后所附《金陵人物略》。这些除了能让我们了解南京名胜古迹之外,亦为我们深入研究这座历史文化名城提供了资料索引和指南。
  在内容的记载上,本书从山川、城阙到刹宇、碑碣,所记均为南京名胜和历史遗迹。一般都是先记名胜的地理位置,再述其来历和地貌风光。但记载的内容,依然是以“选”为主,常常是根据以往史志中的相关资料,选取一些有关的人和事加以叙述。如《桥渡》、《祠庙》卷中,几乎每一篇都有故事,或是有关名胜得名由来,或是发生在名胜古迹的历史事件,通常都是选取比较有趣、最能反映景胜特点的资料,描写生动,让人印象深刻。全书不拘泥于对名胜古迹历史的完整记载,如记玄武湖,作者无意完整叙述玄武湖的历史,只选取南唐冯谧与徐铉对话之事,而关于玄武湖的人文地理风貌,则选录明朝计弘道《过后湖记》的描写。作者在记载中选录较多的史志是《景定建康志》,对其中的内容进行筛选,文字删繁就简。如卷五《泉石》中的“胭脂井”条,就大抵录自《景定建康志》卷十九,只是小有改动补充。当然,作者在删简引录中也难免出现一些差错,如卷六《桥渡》“板桥”条,根据所引《独鹤诗》的内容,覆查《文苑英华》和《艺文类聚》等书,诗题应是《登板桥咏洲间独鹤》,作者应为梁简文帝,而书中误为“晋简文帝”。同卷“朱雀航”条内容是引用《景定建康志》卷十六,而作“王敦作逆,温峤烧绝之,孙权始用杜预河桥法,浮航相仍,随水高下”,这其中有误。因为孙权在杜预前,不可能用杜预之法。查《景定建康志》卷十六原文是“温峤烧绝之,权以浮航往来,至是始议用杜预河桥法”。孙应岳对原文删减时出现了误解。
  同时,与其它史志不同的是,作者并不注重考辨。如瓦官寺迭经兴废盛衰,历史悠久,作者只说在《金陵梵刹志》中已有详载,不必详加考辨,并说“游览之余,目睫千古,欲晰真似,反多一重公案”,大有“欲辨已忘言”的潇洒风度。同样,在对青溪、莫愁湖等胜迹的叙述中,对其中不确定或有疑问的地方都只简要点明,不作考证,认为“亦不必深辩”。由此我们可以看到,作者不拘泥于传统志牒那种完整的记载和严密的考证,而是着重“选胜”。由于分类较细,有些内容不免互有交叉,如《山川》卷中,钟山、摄山等名山胜迹特别多,其中提到的一些名胜又会在其它卷中出现,如一人泉在钟山,白乳泉在摄山,作者在《泉石》卷详写一人泉和白乳泉,而在《山川》卷“钟山”条、“摄山”条中点到即止。这样彼此照应,详略得当,应该也是“互见法”的运用吧。因为有这些特点,本书的叙述整体来说比较简洁概括,没有长篇的考证文字,不繁芜,不烦琐,每则短的几十字,多数二三百字左右,超过四百字的很少。
  
 樓主| 阿土伯呀 發表於 2012-5-8 13:36 | 顯示全部樓層
  孙应岳乃一介书生,编著《金陵选胜》体现了他对南京历史文化的挚爱情怀。在字里行间,他往往由衷地赞美所记名胜,情不自禁地抒发这种情怀,也发表一些感慨评论。他感慨秦淮景色:“花朝月夕,士女冶游不绝,犹有六朝遗风焉。诵杜牧之‘烟笼寒水’之句,则不觉令人销魄。”在白鹭洲上,他“试眺凤凰台上,白鹭依然,眼中长安不见,真是使人欲愁耳”。他登上台城,则“缅怀梁武被弑其地,不觉凄怛”。他痛斥谄媚诗作:“王僧孺诗谀佞可鄙,反不如市井俚谣。”他敬重忠烈之士,赞叹方孝孺“九族可灭,公固不灭”。写到征虏亭时,他记述当年“殷浩作豫章,送者甚众,及徙东阳,亲旧无复相窥者”之事,然后评论道:“夫世之不送吏部,不似殷浩亲旧者,能几人?苟胸中无吏部两字,送可,不送亦可,任他送不送,无不可。”这是“极勘破世情”的评论。他也有一些比较独特的看法,值得注意。比如,他特别鄙视王导,认为他早有“逆心”,暗里与王敦同谋为逆,“观其欲拔太真之舌,而使敦杀伯仁,情状昭昭,千古同愤”。又如,南朝柳元景家园丁种菜卖钱,柳责怪其挣百姓钱,孙应岳对此矫情加以嘲笑:“噫!蔬利几何,奚为作学究酸语?”在《鹫峰寺》中孙应岳还发表了他对放生的看法:“窃谓放生一事,如乍见入井,偶触为之可耳,倘有意鬻物,盈轩蔽地,戢游翔之羽,涸儒沫之润,而徒饱纲罟者之橐,将生未必放,所伤多矣。藉以放生为大德,将结绳教渔佃者,不几动千古杀机,作阎浮中大罪人耶?”反对虚伪的形式主义。而在《谢公墩》中,他针对有人硬将谢公墩说成是与王安石有关的半山寺,说:“昔人谓荆公喜争,在朝与司马诸贤争新法,在野与人争棋,在金陵与谢太傅争墩,固是雅谑,然两公矫情处亦略相当,焉用争?而后人亦何必代为之争耶?”从诸如此类的话中,我们可以看到作者是一位通达之人。他的通达还表现在对所记载的鬼神之类的神异之事能作出理性的分析,而不是一味宣扬迷信和因果报应。如《白石庙》中对温峤等人伐苏峻叛乱,立行庙于白石垒之事,认为:“峤之祀白石,以激士卒忠愤耳,岂徼福而听于神耶?即八公山草木人形,亦坚魄自丧也,可谓神之助之耶?”并不相信神鬼相助之事。再如《泉石》“龙天王井”条,作者记载了旧传梁武帝郗皇后因未被册立忿而投井化为毒蟒,梁武于井上立祠祀之的事情后,指出根据《梁书》,郗皇后殁于梁武即位之前,因而这一传说不足为信,他还对这一传说的产生作了新的解释,并顺带讥讽了梁武帝的虚伪:“或者其神见耶?郗氏蛇虺成性,化蟒固宜,抑帝屡行弑夺,恶念所召,而至今以忏文愚众生也。悲夫!”
  当时有人对孙应岳作《金陵选胜》颇有微辞,认为他在“国家多事”之时,“侈言光景”,不合时宜。作者虽以“饱食馆人,聊以代弈”自解,但从他在书中发出的这些感慨评论中,我们看到他不仅仅“侈言光景”,让风景娱乐自己的耳目,更是在用自己的心去阅读、感受名胜的变迁和历史的沧桑,这也就使本书的文字中多了一份真情和发人深思之处。陈继儒在序中称此书“其赏鉴胜,点缀胜,淘汰胜,而澄言致语尤胜,夫亦志牒之一变也”,“由明溯古,鲜有标新领异、一拈山川古今之胜者。有之,自江右游美孙公始”。可以说是对此书的中肯评价。
  (作者单位:南京审计学院国际文化交流学院)
  
  一亩荒园半亩池,居人犹唱阮家词。
  君臣优孟麒麟楦,毛羽文章孔雀姿。
  复社空存防乱策,死灰难禁再燃时。
  城隅指点乌衣巷,只有南朝燕子知。
  (蒋士铨《过百子山樵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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