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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學] 历史学习与研究方法漫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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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酒當歌 發表於 2011-9-2 10:02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来源: 中华文史网
二、善于发现问题  

    发现问题是深入学习的基础,也是研究的出发点。世界上的学科千门万类,其学理和研究方法也千差万别。是否也有共通的研究方法?有的,所谓“隔行不隔理”。这就是: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这是研究社会科学的方法,也是研究自然科学的方法;这是研究历史的方法,也是研究现实的方法;这是研究的方法,也是写作的方法。在这个带有普遍性的研究方法中,“发现问题”是第一环节,是基础,是前提,是研究的前导和出发点。  

    李政道先生参观北京中国科学馆时对在场的中学生说了治学的“十二字真言”:“求学问,先学问,先学答,非学问。”学习不能满足于现成的答案,不能只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要问为什么。善于提出问题,学习才能深入,才能有长进。前人介绍读书经验,有书要由薄读到厚,又由厚读到薄的说法。由薄到厚,是发现问题的过程,由厚到薄,是解决问题的过程。学习如此,研究也是如此。上面谈到施蜇存先生的“治学三部曲”正是“看书―引起兴趣、提出问题―深入研究”。严中平先生在经济史研究中提倡“四新”――新问题、新观点、新材料、新方法。我的理解,这“四新”都是围绕“问题”来的。“新问题”不必说,其他三新或者是解决问题的手段,或者是解决问题的结果,其前提都是问题的提出。在国外,年鉴学派倡导“问题史学”,认为不能提出和研究问题,就无所谓史学研究。其实“问题”之于研究,有着更为普遍的意义。科学研究本质上就是一个不断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过程,而善于发现问题,抓着矛盾之所在,是独立钻研中首要的一环。  

    善于从平常的事物中发现问题,是研究者的一种本事,一种可贵的素质。列宁说过:商品这个东西,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每天都千百次碰到它,习以为常,只有马克思认真研究了它,发现了其中的矛盾,进行深入的分析,写出了划时代的伟大著作――《资本论》。这是社会科学的例子。苹果落地,这是最平常不过的事,却引起牛顿的思考:为什么苹果会掉到地上,而不飞到天上去?后来,他发现了地心吸力。就是自然科学的例子。历史研究也如是。司马迁写《史记》,是带着问题的,而且时带着大问题,他生活的时代正在社会发生了剧烈的变动之后,各种矛盾错综复杂,他想研究其中缘由,“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这是古代的例子。罗尔纲研究太平天国史,是从发现《清史列传》的“张国梁传”与《(广西)贵县志》“张嘉祥传”记述的矛盾,从而深入进行考证开始的。这是现代的例子。  

    不少名家重视对学生发现问题、提出问题能力的培养。如周谷城带研究生,要求他们每个星期提出5个问题。英国学者科大卫,从中学时代开始,就不满足于被动接受老师讲课所传授的知识和结论,他总是从中寻找问题,提出不同的看法,并收集有关资料证实或证伪这种看法,终于成为一个颇有名气的学者。南昌大学的黄志繁先生告诉我,当他第一次与导师发生争论的时候,科大卫打电话祝贺他。因为这说明他已经动脑子想问题了,这正是进步的开始。  

    发现问题、提出问题也就是选题的过程。当然,这两者不是完全重合的。后者既要考虑问题的科学价值,又要考虑主观的条件和知识的积累。前者不但存在选题过程,而且延续到以后的研究中。  

    如何才能发现问题、抓住问题?首先要独立思考,破除迷信,不迷信权威,不迷信古人,不迷信洋人。破除迷信并不是摒弃科学理论的指导,不是摒弃前人的研究,不是靠拍脑瓜冥思苦想;而是在科学理论的指导下,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进行深入细致的调查和分析。具体说来:  

    首先要认真读书。  

    读书有泛读,有精读。泛读可以扩大知识面,了解前人的研究成果和动态,这是很重要的,不能把自己的视野局限在孤立的一点上。但光是泛读扎根不可能深。要想建立学术研究的深厚根基,选择重要的书精读是十分必要的。许多学者,尤其是搞古代文史的人,提倡有“看家的书”,把它搞深搞透。要搞深搞透,就要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读。陈垣先生说过,读书而不认真,也是发现不了问题的。我上大学时,刘节先生给我们(两个学生、两个年青教师)讲《左传》,从头到尾,一字一句的讲,讲完一段,大家讨论,提出问题,刘先生给予解答。每周一个半天,这样讲了一年多。虽然没有讲完,但已使我们受益匪浅。听课前要预习,听课后要复习,思考听课中提出的问题,有时找其他材料对照看,还随手写下心得、笔记。这样,不但积累了不少资料,而且对《左传》所反映的时代有一种真切的感受。我大学的毕业论文写春秋时代社会变革中的郑子产,主要取材于《左传》及有关的史料,我还勉力做了一个春秋大事年表。这些手稿可惜都在文革中丢失了。但精读《左传》使我打下较好的文史基础,养成对重要的书籍、文章、史料认真阅读、反复推敲,写读书札记的习惯。这样,读书的过程不但是积累资料的过程,也是形成思想观点的过程。文革后期,我又系统把《左传》读了一遍。文革后我发表的第一篇文章《春秋赋税制度及其演变初探》,就是在《左传》读书札记基础上写成的。以后,我转到原始农业、农业经济史、民族经济史等方面的研究,与《左传》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读《左传》打下的基础实际上仍然在起作用,可以说是使我终身受益。我并不认为每个人都要精读《左传》,读什么书,应该根据不同专业、不同学习研究方向去挑选,但不管哪个专业,都应该下工夫精读若干重点的书,包括理论著作、近人论著和重要原典,对于研究而言,这可能是最重要的奠基工作。  

    有的研究生说,他们在阅读时看看这篇文章讲的有理,看看另一篇不同观点的文章讲的也有理,无所适从。这是初接触某个领域或某个问题时经常遇到的情况,究竟如何鉴别其是非?我想最主要的是,阅读一篇文章时,不但要看它的结论,而且要检查其立论的依据,查看原始资料。简单说,就是“刨根问底”。著名史学家陈垣先生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在北平师范大学教授历史时,曾经开过一门“史源学实习课”,就是教学生如何“刨根问底”的。陈垣先生认为,“读史必须观其语之所出”,“史源不清,浊流靡己。”也就是说,必须检查史著中立论所依据的史料来源,以考察其根据是否可靠,引证是否充分,叙述是否正确。这样做,可以“练习读史之能力,警惕著论之轻心”。一般选用近代史学名著,如赵翼的《廿二史札记》、顾炎武的《日知录》为研究的对象,要求学生从四个方面寻考史源:“一看其根据是否正确:版本异同,记载先后,征引繁简。二看其引证是否充分。三看其叙述有无错误:人名、地名、年代、数目、官名。四看其判断是否正确:计算、比例、推理。”正确的可“知其用功之密”,不正确的也“知其致误之原”。这样做,不但锻炼了学生阅读史著、寻找史料的能力,而且培养了学生独立思考、破除迷信的精神。因为即使是名家,也并非百分之百的正确,一旦发现名家在引证史料中的讹误,就会大大激发起学生治史的兴趣和信心。这和李政道“求学问,先学问;先学答,非学问”的精神是一致的。德国著名历史学家兰克也说过:“人们在使用他的著作以前,必须先问问,他的材料是不是原始的;如果是抄来的,那就要问是用什么方式抄的,收集这些材料时用的是什么样的调查方法。” 这种刨根问底以做出基本判断的方法,是非常重要的带有普遍意义的读书方法。在二十世纪的史坛上,陈垣培养了一批功底扎实、学问高深的俊才,应该说,与运用这种培养方法有密切的关系。  

    余生也晚,没有在陈先生及其弟子的门下受教,但我长期从事编辑工作,有时也使用类似的方法。一篇文章,要判断其立论是否能够站得住脚,重要的方法之一就是检查其主要论据的来源,根据是否正确、充分,解释是否准确、合理。这种方法有时也用到了阅读和研究其他人的文章上来,对我的研究工作很有好处。大家可以看我写的《长江下游稻麦复种制的形成和发展》一文,不难发现其中类似“史源学”方法的影子。  

    其次是关注学术动态和学术史。  

    一个人的学术研究看似个人行为,实际上社会行为的一部分。你搞某个领域或某个课题的研究,不可能是孤立的,必然是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进行的,因此,你必须首先了解前人做了什么工作,解决了什么问题,还有哪些问题没有解决;近人正在进行什么研究,取得或将要取得哪些进展,正在讨论和探索什么问题。只有了解了这些,你确定研究选题和方向时才不会陷于盲目性,你的劳动才不至于是无效的或重复的,你才能把力量用到最有意义的地方上去。  

    我国著名世界史专家吴于廑先生认为,“任何一个时代的历史学,包括治学方法、学术观点、历史思想以及由此完成的著述,其自身就是历史的产物。”人们的研究不能离开他所处的时代,不能离开他所从事的学科既有的发展,因此,他认为治史必须兼治史学史。这也成为吴先生治史的一大特色。这是很有见地的。也和我们上面所说的意思吻合。前人的研究固然属于学术史的范畴,近人的研究则是活的学术史。治史不但要研究既往的学术史,而且要关注正在上演的活的学术史。  

    我本人比较注意学术动态和学术史是与我长期从事编辑工作分不开的。《中国经济史研究》从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开始组织编写年度的经济史研究述评,从1993年开始每年组织不定期的“经济史论坛”,每次会前都印发围绕讨论问题的专题综述。在这基础上,我还参加撰写改革开放以来和二十世纪经济史研究的综述。这些述评和综述受到学术界的欢迎。这虽然是一种服务性的工作,但对我的研究工作也很有好处,一是使我对中国经济史学科的学术史和学术动态有较多的了解,开阔了我的视野,使我在选题和研究时能够心里有数;二是锻炼了把握问题概括和提调材料的能力。  

    我并非主张每个人都去专门研究学术史或以主要力量去跟踪学术动态,但起码应该对学术史和学术动态有所了解,这对于正确发现和把握问题,确定研究方向和着力点,并非可有可无的。如果你确定了某个研究课题,则对该问题的研究历史和现状的系统了解,更是必不可少的。  

    第三是要关注现实。  

    研究历史为什么要关注现实?历史和现实是不能割断的,在现实生活中总是存在着许多历史的积淀、痕迹或残片。分析这些积淀、痕迹或残片,对于认识历史是重要的,甚至是必要的。历史研究往往走着逆向发展的认识路线。从这个意义上讲,“以今证古”有其合理性。同时,任何历史研究都不能离开他所处的时代,不管自觉或不自觉,他都只能根据这个时代所达到的认识水平和所提出的问题来重新审视历史。我们应该自觉地关注现实,从中发现需要研究和值得研究的问题。  

    当然,关注现实不等于媚俗和跟风。历史工作者应该通过自己独立的、诚实的研究为现实提供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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