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章按:天地以万物为刍狗。病入膏盲,扁鹊不救也;孔子纵有经典之才,齐鲁之难,犹不能也。势者,天时也;天时者,万物之内渐也。国之有期,犹人之有寿焉,其内渐之极,则变乎外也,其势不可挡矣,是以道家之人,察世以隐。医者之治,外敷其在皮,针药其在肉,刮毒其在骨,未能由其生灭也,是以儒家之人,兴世以出。孔子之圣贤者,虽不可为而为之也,故成万世之道统。齐之今也,犹鲁之明焉,以王道而救齐,则王道可存鲁矣。凡事之成,以其内外二因,鲁之存续,内系哀公,外系王道,孔子举王道而兴鲁,奈何哀公之不与也。 论语·宪问篇第二十二章·陈成子弑简公原文简体 陈成子弑简公。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曰:『陈恒弑其君,请讨之。』公曰:『告夫三子。』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君曰「告夫三子」者。』之三子告,不可。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 正體 陳成子弒簡公。孔子沐浴而朝,告於哀公曰:『陳恆弒其君,請討之。』公曰:『告夫三子!』孔子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君曰告夫三子者。』之三子告,不可。孔子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 口语解释齐国的陈成子弑其君齐简公。孔子斋戒沐浴后去朝见国君,向鲁哀公报告说:『陈恒弑其君,请讨伐他。』哀公说:『报告给那三位卿。』孔子说:『因为我还跟随在大夫之后,不敢不来报告啊!君上却说「报告给那三位卿」这样的话。』孔子到三桓那里去报告,三桓不准。孔子说:『因为我还跟随在大夫之后,不敢不来报告啊!』 延章疏:齐国大夫陈成子逆弑齐简公,法当伐之。孔子洗髪淋身朝见鲁君,以肃王道,奏告鲁哀公说:『齐国陈恒逆弑他的君上,请發兵讨伐他。』鲁哀公说,『你去告诉那三位卿大夫。』孔子退朝後说:『因为我是从大夫位上退下来的,不敢不奏告君上啊。君上说你去告诉那三位卿大夫吧。』到三位卿大夫那报告,不准许。孔子说:『因为我是从大夫位上退下来的,不敢不奏告君上啊。』明为齐伐陈恒,实为鲁伐三卿。孔子举王道而兴鲁,鲁哀公无能,乃令自曝于三卿,孔子虽自辩以其曾居大夫之位,必不能容于三卿矣。 注释陈成子:即齐国大夫陈恒,也叫作田常,谥号『成子』。按:陈成子杀死简公后,立齐平公,任相国,杀鲍晏大族及公族中的强者,扩大封邑,从此齐国由陈氏专权。弑君之事发生在鲁哀公十四年,孔子七十一岁。〖庄子〗认为这是『窃国』,称作『田成子取齐』。到其曾孙田和时正式取代齐国,于是齐国之君由姜氏而成田氏。史称『田氏代齐』。 简公:名壬,齐国之君。陈成子弑简公在鲁哀公十四年。 沐浴而朝:孔子在朝见鲁哀公之前,先沐浴斋戒,以表示郑重和尊敬。沐,洗发;浴,洒身。 讨之:出兵讨伐。按:当时礼坏乐崩,周室衰微,无力治理天下,同时五霸也已衰歇,在孔子看来鲁国虽然不是方伯,然而面对弑君这样的无道之事,作为齐国的邻国,鲁国有责任讨伐之,消灭乱臣贼子,以正视听,维系治安。胡氏:『〖春秋〗之法,弑君之贼,人得而讨之。』 之三子告:之,到、往。三子,即鲁国的实际执政者三桓,即季孙氏、孟孙氏、叔孙氏三家大夫。哀公无权,不敢自专,所以让孔子报告三桓。马融:『我礼当告君,不当告三子。君使我往,故复往。』 以吾从大夫之后:跟随在大夫之后,这是孔子的谦虚之言。按:孔子曾经为大夫,晚年回到鲁国后,又受到朝野的尊重,被鲁哀公敬为『国老』,朝中大事仍然『预闻之』。 不可:三桓不准孔子之奏。钱穆:『孔子亦知其所请之不得行,而必请于君、请于三家,亦所谓知其不可而为之也。』按:知其不可,仍然告之,即『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之意也。 先贤注疏唐文治曰:陈恒之事,春秋变为战国之大关键也。夫子懔于世变,故郑重如此。 〖公羊传〗曰:上无天子,下无方伯,天下诸侯,有为无道者,臣弑君,子弑父,力能讨之,则讨之可也。 〖论语注疏〗曰:此章记孔子恶无道之事也。闻夫不义,我礼当告君,不当告三子。君使我往,故复往也。 朱子曰:臣弑其君,人伦之大变,天理所不容,人人得而诛之,况邻国乎?故夫子虽已告老,而犹请哀公讨之。弑君之贼,法所必讨。大夫谋国,义所当告,君乃不能自命三子。以君命往告,而三子鲁之强臣,素有无君之心,实与陈氏声势相倚,故沮其谋。而夫子复以此应之,其所以警之者深矣。 钱穆曰:〖左传〗记此事云:『孔子三日斋而请伐齐三,公曰:「鲁为齐弱久矣,子之伐之,将若之何?」对曰:「陈恒弑其君,民之不与者半,以鲁之众,加齐之半,可克也。』」则孔子不仅辨其义,亦复量其力。若不量力而徒伸大义,此亦言之不怍矣。(按:不徒空言,亦有能为之实际。)(刘宗周评论〖左传〗此事曰:谓圣人此举,以义不以力则可,谓义必废力则不可。圣人临事而惧,好谋而成,非徒虚张名义,而不切当日之情事者,况以破强弱之惑乎?斯实语也。) 〖论语大义〗曰:孔子之请讨,非托诸空言,惜乎哀公之不听也。故获麟之书,即于是年绝笔云。 程子曰:当是时,天下之乱极矣,因是足以正之,周室其复兴乎?鲁之君臣,终不从之,可胜惜哉! 郑汝谐曰:是时夫子已不仕于鲁矣,以尝为大夫而食其禄,是以虽去位不忘忧国之心。 张栻曰:春秋之时,三纲沦、九法斁(yì),至于弑父与君,亦莫之禁也。孔子因陈恒之事,而正讨贼之举,此天下之大几也。斯事一正,乱臣贼子无所容迹,三纲可整,九法可序,而天下之事可以次第而举矣。沐浴而朝,敬其事以卜天意也。 刘宗周曰:请讨陈恒,自是宇宙大义,非专为三家发。当时周政不纲,失礼乐征伐之柄,孔子举而归之鲁,亦〖春秋〗意也。所以扶天理、植人心,而挽回春秋世道而不坠者,意独至矣。愚按使夫子之言得行,则将义足以克齐,取罪人,而归法于天王。天王一举而号令诸侯,由是天子得以收诸侯之权,诸侯得以收大夫之权,大夫得以收陪臣之权,政教号令复出于一,而文武之道复兴于世矣。 〖论语点睛〗曰:陈恒、三子,一齐讨矣。 〖四书解义〗曰:此一章书见孔子请讨罪,正君臣之义也。 苏轼曰:哀公患三桓之逼,常欲以越伐鲁而去之。以越伐鲁,岂若从孔子而伐齐?既克田氏,则鲁公室自张,三桓将不治而自服,此孔子之志也。 云门隐者按:时极衰乱,礼乐崩坏,五霸之后,世道更衰,后而霸亦无矣。陈恒弑君,孔子『沐浴而朝』,郑重其事,申明大义,于义尽矣;如若请允,亦将有以有为也。然鲁君不敢自专,三桓又不可,坐视乱臣贼子之事而忍心。于是『田氏代齐』『三家分晋』,天下陆沉,不可遏制;礼义沦亡,大义不能正,于是大乱不已,争夺相杀,遂至于战国、至于暴秦。世谓『孔子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救世之心在于忧天下之仁心也,所以为『至圣』也。 附录程石泉曰:孔子曾出仕于鲁,以季桓子受齐人之女乐,愤定公之不足与谋而去鲁。至哀公十一年,孔子归鲁,十四年陈恒弑齐简公,而鲁之三桓前经阳货及公山弗扰之畔(叛),已势衰力竭。若哀公为一有为之君,可借伐齐讨弑君无道之罪,立威信于齐,三桓可不待诛而归政于鲁室,进而行乎仁政,孔子欲为东周之志可酬。则『齐一变而至于鲁,鲁一变而至于道』,亦非徒托空言矣。 张栻曰:孔子为鲁大夫,邻国有弑君之祸,而恬不以为言,则是许之也。哀公,三桓之不足与有立也。孔子既知之矣。知而犹告,以为虽无益于今日,而君臣之义,犹有儆于后世也。 陈祥道曰:盖曰请之者,吾之职也;行不行,君之事也。吾之职,不可不尽;君之事,吾何与焉。 本章参考书目〖公羊传〗〖论语集解〗〖论语注疏〗〖论语集注〗〖论语全解〗〖癸巳论语解〗〖论语意原〗〖论语学案〗〖论语集说〗〖论语集释〗〖论语大义〗〖论语正义〗〖论语新解〗〖论语读训〗〖论语点睛〗〖庄子〗〖四书解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