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43
不料礼仪甫定,那宋、亳、密各州,俱有警报,并称为盗所陷。辽主长叹道:『中国人如此难制,正非我所意料!』
嗣是惹动归思,即拟北返,天气渐暖,春光将老,辽主越不耐烦,便召晋臣入谕道:『天时向暑,我难久留,意欲暂归北庭,省问太后。此处当留一亲将,令为节度使,料亦不至生变。』
晋臣齐声道:『皇帝怎可北去!如因省亲不便,何妨派使奉迎。』
辽主道:『太后族大,好似古柏蟠根,不便移动。我意已定,无容多议了!』
晋臣不敢再言,纷纷退出。已而有诏颁下,复称汴梁为宣武军,令国舅萧翰为节度使,留守汴梁。翰系述律太后的兄子,有妹为辽主后,赐姓为萧,于是辽国后族,世称萧氏。
辽主欲令晋臣一并从行,嗣恐摇动人心,乃只命文武诸司,及诸军吏卒,随往北庭,统计已达数千人,又选宦官宫女数百名,饬令随侍,所有库中金帛,悉数捆载整装起行。萧翰送辽主出城,仍然还守。辽主向北进发,见沿途一带,村落皆空,却也不免唏嘘,立命有司发榜数百纸,揭示人民,招抚流亡。偏胡骑性喜剽掠,遇有人民聚处的地方,仍往劫夺,辽主也未尝禁止。夷夏大防,万不可溃,一溃防闲,必罹此祸。昼行夜宿,到了白马津,率众渡河,顾语宣徽使高勋道:『我在北庭,每日射猎,很觉适意。自入中原后,局居宫廷,毫无乐趣,今得生还,虽死无遗恨了!』死在目前。
行抵相州,正值辽将高唐英围攻州城,与梁晖相持不下。辽主纵兵助攻,顿时陷入,梁晖巷战亡身。城中所有男人,悉被屠戮,婴儿赤子,由胡骑掷向空中,举刃相接,多半刳腹流肠,或竟坠落地上,跌作肉饼。妇女杀老留少,驱使北去,留高唐英守相州。唐英检阅城中遗民,只剩得七百人,髑髅约十数万具。看官试想,惨不惨呢!
辽主闻磁州刺史李穀,密通晋阳,派兵拘至,亲加质讯。穀诘问证据,反使辽主语塞,佯从车中引手,索取文书。经穀窥破诈谋,乐得再三穷诘,声色不挠。辽主竟被瞒过,乃命释归。算是大幸。
嗣因所过城邑,满目萧条,遂遍语蕃、汉群臣道:『使中国如此受殃,统是燕王一人的罪过。』
又顾相臣张砺道:『汝也算一个出力人员!』虎伥原是可恨,虎亦不谓无罪。
砺俯首怀惭,无言可答,闷闷的随向北行,毋庸细述。
独宁国军都虞侯武行德,为辽主所遣,与辽吏督运兵仗,用舟装载,自汴入河,溯流北驶。行德麾下,有士卒千余人,驶至河阴,密语士卒道:『我等为虏所制,离乡远去,人生总有一死,难道统去做外国鬼么?今虏主已归,虏势渐衰,何不变计逐虏,据守河阳,待中原有主,然后臣服,岂不是一条好计呢!』
士卒一体赞成,愿归驱使,行德遂举舟中甲仗,分给士卒,一声号令,全军俱起,把辽吏砍成肉泥,乘势袭击河阳城。辽节度使崔廷勋,方派兵助耿廷美,进攻潞州,城内无备,突被行德杀入,逐去廷勋,据住河阳,令弟行友持奉蜡书,从间道驰诣晋阳,表明诚意。
那时潞州留守王守恩,已向晋阳告急,刘知远命史弘肇为指挥使,率兵援潞。弘肇用部将马诲为先锋,星夜进兵,驰诣潞州城下,寂静无声,并不见有辽兵,马诲大起疑心。及王守恩出城相迎,两下晤谈,方知辽兵闻有援师,已经退去。马诲奋然道:『虏闻我军到来,便即退兵,这是古人所谓弩末呢。我当前往追击,杀敌报功!』
正说着,史弘肇继至,即由马诲请令,麾兵追虏。途中遇着辽兵,大呼直前,挟刃齐进,好似风扫落叶一般,不到一时,已枭得虏首千余级,余众遁去。
马诲方奏凯回军,辽将耿崇美退保怀州,崔廷勋亦狼狈奔至。就是洛阳辽将拽剌等,亦闻风胆落,趋至怀州,与崇美、廷勋等会晤,相对咨嗟,且会衔报闻辽主。
辽主得报,大为失意,继且自叹道:『我有三失,怪不得中国叛我呢!我令诸道括钱,是第一失;纵兵打草谷,是第二失;不早遣诸节度使还镇,是第三失。如今追悔无及了!』前责人,后责己,尚非愚愎者比。
看官听着!辽主德光,也是一个好大喜功的雄主,此番大举入汴,到处顺手,已经如愿以偿,但他尚思久据中原,偏偏不能满意,连得许多警耗,由愤生悔,由悔生忧,竟至恹恹成疾。到了栾城,遍体苦热,用冰沃身,且沃且啖。及抵杀狐林,病势愈剧,即日毕命。
亲吏恐尸身腐臭,特剖腹贮盐,腹大能容积盐数斗,乃载尸归国,晋人号为帝羓。辽太后述律氏,抚尸不哭,且作恨辞道:『汝违我命,谋夺中原,坐令内外不安,须俟诸部宁一,才好葬汝哩。』
原来辽主一死,形势立变,赵延寿恨主背约,首先发难。他本内任枢密,遥领中京,至是扈跸前驱,欲借中京为根据地。便引兵先入恒州,且语左右道:『我不愿再入辽京了!』
那知人有千算,天教一算,似这卖国求荣,糜烂中原的赵延寿,怎能长享富贵,得使考终!借古讽世,是著书人本意。
延寿入恒州时,即有一辽国亲王,蹑迹前来,亦带兵随入。延寿不敢拒绝,只好由他进城。
这辽亲王为谁?乃是耶律德光的侄儿,东丹王突欲的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