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43
却说蜀主昶致书乞和,周主虽不答复,却为着南讨兴师,暂罢西征,令各将振旅言旋,别命宰臣李穀为淮南道前军行营都部署,兼知庐、寿等州行府事,许州节度使王彦超为副,都指挥使韩令坤等一十二将,一齐从征,向南进发,并先谕淮南州县道:
朕自缵承基构,统御寰瀛,方当恭己临朝,诞修文德,岂欲兴兵动众,专耀武功!顾兹昏乱之邦,须举吊伐之义。
蠢尔淮甸,敢拒大邦!因唐室之凌迟,接黄寇之纷扰,飞扬跋扈,垂六十年,盗据一方,僭称伪号。幸数朝之多事,与北境以交通,厚启兵端,诱为边患。晋、汉之代,寰境未宁,而乃招纳叛亡,朋助凶慝,李金全之据安陆,李守贞之叛河中,大起师徒,来为援应,攻侵高密,杀掠吏民,迫夺闽、越之封疆,涂炭湘、潭之士庶。以至我朝启运,东鲁不庭,发兵而应接叛臣,观衅而凭陵徐部。沭阳之役,曲直可知,尚示包荒,犹稽问罪。
迩后维扬一境,连岁阻饥,我国家念彼灾荒,大许籴易。前后擒获将士,皆遣放还。自来禁戢边兵,不令侵挠。我无所负,彼实多奸,勾诱契丹,至今未已,结连并寇,与我为仇,罪恶难名,神人共愤。今则推轮命将,鸣鼓出师,征浙右之楼船,下朗陵之戈甲,东西合势,水陆齐攻。吴孙皓之计穷,自当归命,陈叔宝之数尽,何处偷生!一应淮南将士军人百姓等,久隔朝廷,莫闻声教,虽从伪俗,应乐华风,必须善择安危,早图去就。
如能投戈献款,举郡来降,具牛酒以犒师,纳圭符而请命,车服玉帛,岂吝旌酬,土地山河,诚无爱惜。刑赏之令,信若丹青。若或执迷,宁免后悔!王师所至,军政甚明,不犯秋毫,有如时雨。百姓父老,各务安居,剽掳焚烧,必令禁止。须知助逆何如效顺,伐罪乃能吊民。朕言尽此,俾众周知!
这道谕旨,传入南唐,江淮一带,当然震动。唐主璟只信用二冯,冯延己尝坐罪罢相。见前文潭州失守事。不到数月,便命复职,冯延鲁又入任工部侍郎,兼东都副留守。东都即广陵见前。就是陈觉、魏岑等,亦相继起用,奸佞盈廷,国政日紊。每年冬季,淮水浅涸,唐主本发兵戍守,号为把浅兵。寿州监军吴廷绍,以为疆场无事,奏请撤戍,竟邀唐主俞允。
清淮节度使刘仁赡,固争不得,自决藩篱。忽闻周师将至,正值天寒水涸的时候,淮上人民,很是恐慌。独刘仁赡神色自若,部分守御,不异平时,众情少安。唐主命神武统军刘彦贞,为北面行营都部署,率兵二万趋寿州,奉化节度使同平章事皇甫晖,为北面行营应援使,常州团练使姚风为应援都监,率兵三万屯定远县,召镇南节度使宋齐邱,还至金陵,又授户部尚书殷崇义知枢密院事,与齐邱共预兵谋,居中调度。
周都部署李穀等,引兵至正阳镇,见淮上防守无人,便赶造浮梁,数夕即成,越淮而东,直指寿州城下。虽有唐兵二千余人,半途拦阻,哪里是周军对手,略略交锋,便即溃去。周都指挥使白延遇,乘胜长驱,进至山口镇,又遇唐兵千余名,也不值周军一扫。惟进攻寿州,却是城坚难拔,用了许多兵力,毫不见功。李穀屡驰书周廷,报明情实,周主即拟亲征,适枢密使郑仁诲病逝,朝右失一谋臣,周主很是叹惜,亲往吊丧。近臣奏称年月方向,不利驾临,周主摇首道:『君臣义重,尚顾得年月方向么?』
可称豁达。遂亲至郑宅,哭奠而归。特叙仁诲之死,惜其贤也。
嗣由吴越王钱弘俶,遣来贡使,入献方物,周主召见使臣,嘱令赍诏回国,谕吴越王发兵击唐。吴越王应诏发兵,特简同平章事吴程,出袭常州。唐右武卫将军柴克宏,引军邀击,大破吴越军,斩首万余级,吴程遁还,克宏复移援寿州,途中忽然遇疾,竟尔暴亡。也是寿州晦气。
寿州尚是固守,李俶久攻不克,便在行营中过年,越年已是周显德三年了。周主闻寿州不下,决计亲征,命宣徽南院使向训,权任留守,端明殿学士王朴为副,彰信节度使韩通,权任点检侍卫司,及在京内外都巡检。派侍卫都指挥使李重进为先锋,前往正阳,河阳节度使白重赞,出屯颍上,遥应重进。两人先发,自督禁军启行。
那时唐将刘彦贞,已引兵援寿州,并具战船数百艘,令驶往正阳,毁周浮梁。李俶探知敌谋,召将佐集议道:『我军不能水战,若正阳浮梁,为贼所毁,势且腹背受敌,退无所归,不如还保正阳,伫候车驾到来,听旨定夺。』
乃一面报明周主,一面焚去刍粮,拔营齐退。
周主行至固镇,接到李俶奏报,不以为然。急遣中使驰往俶营,谕止退兵。俶已到正阳,才得谕旨,乃更复奏道:『贼将刘彦贞来救寿州,臣却不惧,只虑贼舰顺流掩击,断我浮梁,截我后路,所以不得已退守正阳。今贼舰日进,淮水日涨,若车驾亲临,万一粮道断绝,危且不测,愿陛下驻跸陈颍,俟臣审度可否,再行进取未迟!』
周主览奏,愀然不乐,飞促李重进驰诣淮上,与俶会师。且传谕道:『唐兵且至,须急击勿失!』
重进奉命抵正阳,那唐将刘彦贞,到了寿州,见周军退去,便欲追击。刘仁赡谏阻道:『公军未至,敌已先退,想是畏公声威,故即遁去,但能固我边圉,何用速战!倘或追击失利,大事反去了。』
彦贞道:『火来水挡,兵来将御,敌已怯退,正好乘此进击,奈何不行!』
池州刺史张全约,又力为谏止,怎奈彦贞坚执不从,驱军急进。死期已至,如何挽回!仁赡长叹道:『果遇周军,必败无疑!看来寿州是难保了。我当为国效死,城存与存,城亡与亡。』
说毕泣下,部众统是感奋,乃入城登陴,修堞益兵,决计死守。
这位不识进退的刘彦贞,他本是无才无能,不娴军旅,平时靠着刻薄百姓的手段,日朘月削,积财巨万,一半儿充入宦囊,一半儿取赂权要。所以冯延己、陈觉、魏岑等,争相标榜,或称他治民如龚、黄,龚遂、黄霸,汉时循吏。或誉他用兵如韩、彭,韩信、彭越,汉时良将。唐主信以为真,一闻周师入境,便把兵权交付与他,他亦直受不辞,贸然专阃,裨将咸师朗等,亦皆轻率寡谋,毫不足用。当下违谏进兵,直抵正阳,旌旗辎重,亘数百里。
周先锋将李重进,望见唐兵到来,便渡淮东进,也不及与彦贞答话,便身先士卒,冲入唐军。唐将咸师朗,自恃骁勇,策马舞刀,抵住重进,兵器并举,战到四五十合,不分胜负,重进佯输,跑马绕阵而走。师朗不知是计,骤马急追,约有二百余步,由重进按住了刀,挽弓搭箭,回放一矢。师朗刚刚追上,相距只有数武,急切无从闪避,左肩上着了一箭,忍痛不住,撞落马下。唐兵忙来抢救,被重进回马杀退,捉住师朗,遣部卒解入穀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