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良三策董仲舒】诗解5至正王道-通古达今
题文诗: 尧忧天下,诛逐乱臣,务求贤圣,众圣辅德, 贤能佐职,教化大行,万民和洽,安仁乐谊, 各得其宜,动作应礼,从容中道.至于殷纣, 逆天暴物,杀戮贤智,残贼百姓,伯夷太公, 隐不为臣,天下耗乱,万民不安,去殷从周. 文王真情,顺天理物,师用贤圣,爱施兆民, 天下归之.当此之时,纣尚在上,尊卑昏乱, 百姓散亡,文王悼痛,而欲安之,日不暇食. 孔作春秋,先正王道,后系万事,见素王文, 王道至正,治道贯同,劳逸异者,所遇时异. 常玉不瑑,不成文章;君子不学,不成其德. 圣王之治,少则习学,长材诸位,爵禄养德, 刑罚威恶,民晓礼谊,耻犯其上.武王行义, 周公文之,作礼制乐,教化之渐,仁谊自流. 以贪为俗,诛不察实,善者不勉,犯恶不刑, 官饰虚辞,不顾实际,外事君礼,内有背心, 造伪饰诈,趋利无耻,好用酷吏,赋敛无度, 竭民财力,百姓散亡,不得耕织,群盗并起. 刑者甚众,死者相望,奸不止息,俗化使然. 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无耻,此之谓也. 正文: 天子览其对而异焉,乃复册之曰(1): (1)册:书面询问。 译文:汉武帝看了董仲舒的对策认为很不寻常,于是又策问大夫们说: 制曰:盖闻虞舜之时,游于岩郎(廊)之上(1),垂拱无为,而天下太平。周文王至于日昃不暇食(2),而字内亦治。夫帝王之道,岂不同条共贯与(欤)(3)?何逸劳之殊也? (1)岩廊:殿堂边的侧屋。(2)昃(zè):日西斜。(3)同条共贯:即公共条贯。条贯:条理,系统。 译文:策问说:听说虞舜的时候,虞舜常常在宫殿的走廊裹散步,没有什么作为,可是天下太平。周文王整天忙到日头偏西,连吃饭的空儿都没有,天下也很太平。帝王治理天下的道,难道没有共同的条理,一贯的主张吗?为什么安逸和劳苦有这样大的差别呢? 盖俭者不造玄黄旌旗之饰。及至周室,设两观(1),乘大路(辂)(2),朱干玉戚(3),八佾陈于庭(4),而颂声兴。夫帝王之道岂异指哉(5)?或曰良玉不瑑(6),又曰非文无以辅德,二端异焉。 (1)两观:谓阙。(2)辂:车也。(3)朱于:红漆的盾牌。玉戚:玉制的钺把。(4)八佾:言舞者有八行。佾:行列,每行八人,八行六十四人,乃天子的规格。(5)异指:言指趣不同。(6)瑑(zhuàn):雕刻。 译文:那些勤俭的帝王连黑色、黄色的旌旗也不制作。可是到了周朝,在宫门外筑了两座观望的台,乘坐用玉装饰的车,制造红色的盾和玉石做的斧柄,朝廷裹排列着六十四人的舞蹈,到处响起歌颂的声音。帝王的道,难道意旨不一样吗?有入说:『良玉不需要雕琢,』有人说『没有文采就不能辅助德行,』两种说法是不同的。 殷人执五刑以督奸,伤肌肤以惩恶(1)。成康不式(2),四十余年天下不犯,囹圄空虚(3)。秦国用之,死者甚众,刑者相望,耗矣哀哉(4)! (1)执:用也。五刑:墨(刻字于面,涂上墨)、劓(削鼻)、剕(砍足)、宫(破坏生殖功能)、大辟(斩首)。(2)不式:谓不用刑。(3)囹圄(língyǔ):牢狱。(4)耗:虚耗。谓人口减少。 译文:殷朝人制定五种刑法来防止奸诈,用毁伤身体的办法来惩戒邪恶。可是周成王和周康王放弃这些刑法四十多年,天下也没有犯法的。监狱空荡无人。秦国使用这些刑法,杀死的人很多,受刑的人接连不断,天下空虚,人口减少,真可哀呀! 乌(呜)呼!朕夙寤晨兴(1),惟前帝王之宪(2),永思所以奉至尊(3),章洪业(4),皆在力本任贤(5)。今朕亲耕藉田以为农先,劝孝弟(悌),崇有德,使者冠盖相望(6),问勤劳,恤孤独,尽思极神,功烈休德未始云获也(7)。今阴阳错缪,氛气充塞(8),群生寡遂(9),黎民未济,廉耻贸乱(10),贤不肖浑殽(混淆),未得其真,故详延特起之士(11),意庶几乎!今子大夫待诏百有余人,或道世务而未济,稽诸上古之不同,考之于今而难行,毋乃牵于文系而得不骋与(欤)(12)?将所繇(由)异术,所闻殊方与(欤)(13)?各悉对(14),著于篇,毋讳有司(15)。明其指略,切磋究之,以称朕意。 译文:唉!我晚睡早起,考虑先代帝王的法典,久久地思虑用什么来适合至尊的地位,光大祖宗的事业,我认为关键在于努力搞好农业,任用贤人。现在我亲自耕种籍田为农民做榜样,鼓励百姓孝敬父母,友爱兄弟,尊敬有德行的人,并且派出很多使者,络绎不绝地去慰问劳苦人家,救济没有父母、没有子女的孤独的人,一切办法都想到了,但并没有收到大的成效和美好的德行。现在阴阳错乱,天地间充满了恶劣的气氛,许多生物得不到生长,人民陷在贫困的境地,廉洁的人和无耻的人混淆在一起,好人和坏人也分不清楚,得不到真实的情况,所以我广泛地邀请了特别杰出的士人来请教,目的也许可以达到吧!现在大夫们等待诏命的有一百多人,有的谈论当今的事情却不切实际,用古代历史来印证不相符合,用现在的情况来考察又难于实行,难道是因为受到文吏法令的牵累而不能任意发挥吗?还是因为学术的来源不同,所得的见解各异呢?每个人都可以尽意对答,写在篇上,不要害怕主管官吏,阐明你们的意旨和方略,进行切磋研究,以符合我的心意。 (1)夙寤晨兴:谓早晨觉起。(2)宪:法也。(3)永:深也。(4)章:明也。(5)力本:谓勤力农业。(6)冠盖相望:谓官宦之人在道上前后不绝。(7)云:犹有。(8)氛气:恶气。塞:满也。(9)寡遂:少成就。(10)廉:谓廉士。 耻:谓可耻之人。(杨树达说)贸:易也。贸乱:变乱。(11)详:尽也。(12)牵于文系而不得骋:意谓拘忌于文法,受羁绊不得驰骋。(13)方:谓道。(14)悉对:谓尽意而对。(15)毋讳有司:意谓不当忌畏有司而不极言。 仲舒对曰: 臣闻尧受命,以天下为忧,而未以位为乐也,故诛逐乱臣(1),务求贤圣,是以得舜、禹、稷、卨(契)、咎繇(2)。众圣辅德,贤能佐职,教化大行,天下和洽,万民皆安仁乐谊(义),各得其宜,动作应礼,从容中道。故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3),此之谓也。尧在位七十载,乃逊于位以禅虞舜。尧崩,天下不归尧子丹朱而归舜。舜知不可辟(避),乃即天子之位,以禹为相,因尧之辅佐,继其统业,是以垂拱无为而天下治。孔子曰『【韶】尽美矣,又尽善矣』(4),此之谓也。至于殷纣,逆天暴物,杀戮贤知(智),残贼百姓。伯夷、太公皆当世贤者,隐处而不为臣。守职之人皆奔走逃亡,入于河海(5)。天下耗乱,万民不安,故天下去殷而从周。文王顺天理物,师用贤圣,是以闳夭、大颠、散宜生等亦聚于朝廷(6)。爱施兆民,天下归之,故太公起海滨而即三公也。当此之时,纣尚在上,尊卑昏乱,百姓散亡,故文王悼痛而欲安之,是以日昃而不暇食也。孔子作【春秋】,先正王而系万事,见(现)素王之文焉(7)。繇(由)此观之,帝王之条贯同,然而劳逸异者,所遇之时异也。孔子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8),此之谓也。 译文:董仲舒对策说: 臣听说尧承受了天命,担忧天下不容易治理,没有拿处在天子的尊位作为欢乐,他诛杀、放逐扰乱国家的大臣,努力寻求贤圣的人,所以得到舜、禹、后稷、高、咎繇。有众多圣明的人来帮助他提高德行,有许多贤能的人来辅助他恪尽职守,于是教化大行,天下太平,人民都安于行仁,乐于行义,各得其所,行动合乎礼义,从从容容地在正确的道路上前进。所以孔子说: 『假如有王者,必须经过三十年,才能实现仁政,』就是指这说的啊。尧在位七十年,就让位给虞舜。尧死后,天下人民没有归心于尧的儿子丹朱,却归心于舜。舜知道不可逃避,于是即位做了天子,用禹做宰相,继续任用尧所任用的人,继承了尧的传统和事业,所以垂衣拱手没有作为,就使天下太平。孔子说『【韶】乐十分美,又十分善啊』,就是这个意思。至于商纣,违背天意,残毁万物,杀害贤良聪慧的人,残害百姓。伯夷、姜太公都是当时的贤人,他们隐藏起来,不愿出来做官。在职为官的人,都逃亡到河边、海滨。天下黑暗混乱,人民不得安宁,所以天下的老百姓都背弃殷纣王,拥护周文王。周文王顺从天意治理万物,以贤良有德的人为教师并且起用他们,所以闳夭、大颠、散宜生等贤士都聚集在周的朝廷。仁爱施于人民,天下人都归顺他,所以姜太公从偏僻的海滨来投奔,后来做了周朝的三公。这时候,商纣王还在做天子,尊卑的次序混乱,百姓四散逃亡,周文王非常痛心,想让人民过上安定的生活,所以他整天忙得日头偏西还没时间吃饭。孔子写【春秋】,先写王作为正,然后记载各种事情,这表现了在下位而有德行的所谓素王的文章。这样看来,帝王的条理系统是一致的,但是勤劳和安逸不相同,是因为所遭逢的时代不一样。孔子说『【武】乐十分美,不够十分善啊』,就是这个意思。 (1)乱臣:指共工、欢兜、三苗、鲧等四凶。(2)舜、禹、稷、卨、咎繇:五人皆尧臣。卨(xuē),即契。咎繇(gāoyáo):即皋陶。(3)孔子曰等句:引语见【论语·子路篇】。此谓假若有王者兴起,也必需三十年才能使仁政大行。(4)孔子曰等句:引语见【论语·八佾篇】。(5)入于河海:至于河滨海上,言不愿为官。指商末鼓方叔等,见【礼乐志】。(6)闳夭、大颠、散宜生:皆文王之贤臣。(7)素王:有王者之德,无王者之位,是为素王。文:迹也。(8)孔子曰等句:引语见【论语·八佾篇】。【武】:武王之乐。以其用兵代纣,故有惭德,未尽善也。 臣闻制度文采玄黄之饰,所以明尊卑,异贵贱,而劝有德也。故【春秋】受命(1),所先制者,改正朔,易服色,所以应天也。然则宫室旌旗之制,有法而然者也。故孔子曰:『奢则不逊,俭则固。』(2)俭非圣人之中制也(3)。臣闻良玉不瑑,资质润美,不待刻瑑,此亡(无)异于达巷党人不学而自知也(4)。然则常玉不瑑,不成文章;君子不学,不成其德。 译文:臣听说制度文采和黑色、黄色的装饰,都是用来分别尊卑、区分贵贱和劝勉人们要有德行的。【春秋】是承受天命著述的,所以它首先制定的,就是改变历法和衣服的颜色,用这来顺应天。那么,宫室和旌旗的制度是有效法才那样的。所以孔子说: 『奢侈了就不够谦逊,节俭了便简陋。』节俭并不是圣人适中的制度。臣听说好玉不雕琢,是因为它的质地本来就滑润美好,不需要再加以雕饰,造就好像项橐没有学习就能自己知道一样。可是普通的玉要是不雕刻,就不能成就美丽的花纹;君子不学习,就不能成就美德。 (1)【春秋】受命:今文学家谓孔子作【春秋】是受天之命。(2)孔子曰等句:引语见【论语·述而篇】。逊:顺也。固:陋也。(3)中制:合理适中之制。(4)达巷党人:指项囊早慧,七岁为孔子师。但他的学识远不如孔子,可见人不学不成才。 臣闻圣王之治天下也,少则习之学,长则材诸位(1),爵禄以养其德,刑罚以威其恶,故民晓于礼谊(义)而耻犯其上。武王行大谊(义),平残贼,周公作礼乐以文之,至于成康之隆,囹圄空虚四十余年,此亦教化之渐而仁谊(义)之流,非独伤肌肤之效也。至秦则不然。师申商之法(2),行韩非之说(3),憎帝王之道,以贪狼为俗,诛名而不察实(4),为善者不必免,而犯恶者未必刑也。是以百官皆饰虚辞而不顾实,外有事君之礼,内有背上之心,造伪饰诈,趣(趋)利无耻;又好用憯(惨)酷之吏(5),赋敛亡(无)度,竭民财力,百姓散亡,不得从耕织之业,群盗并起。是以刑者甚众,死者相望,而奸不息,俗化使然也。故孔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6),此之谓也。 译文:臣听说圣明的君王治理天下,对年轻的就教他们养成学习的好习惯,对年长的就授给职位察看他们的才能。用职位和俸禄来培养他们的德行,用刑罚来禁止他们作恶,所以人民都懂得礼义而耻于触犯他们的上级。周武王施行大义,平定残贼,周公作礼乐来加以文治,直到周成王和周康王时的盛世,牢狱空虚了四十多年。这也是教化的感染和仁义的影响,不仅仅是毁伤身体的刑剖的功效。到了秦朝就不是这样,效法申不害、商鞅的办法,实行韩非的学说,憎恶古代帝王治理天下的道理,贪污成风,并不是用礼义来教化天下。秦衹求名而不察实,行善的好人不一定能免罪,犯法的坏人也不一定就受到惩罚。所以百官都谎言欺诈,不务实际,表面上都表现出尊敬君上的礼貌,内心却怀着背叛君上的打算,弄虚作假来掩饰狡诈,追逐私利,没有羞耻;又总喜欢使用残忍刻毒的官吏,无限制地征收赋税,榨尽人民的财力,百姓四处逃亡,不能从事耕田和纺织工作,于是强盗到处起事。所以受刑的人很多,死的人一个接一个,但是做坏事的并没有停止,这是风俗教化所造成的。所以孔子说:『用政法来教导人民,用刑罚来制裁人民,人民苟且地要求免受惩罚却不知道羞耻。』就是这个意思。 (1)材诸位:量材而授之位。(2)申、商:申不害、商鞅,皆法家。(3)韩非:先秦法家集大成者。(4)诛:责也。(5)憯:同『惨』。(6)孔子曰等句:引语见【论语·为政篇】。此谓以政法教导之,以刑罚整齐之,则人苟免罪过而已,却无廉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