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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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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一百四十一‧列傳第二十九 齊泰 黃子澄 方孝孺盧原質 鄭公智 林嘉猷 胡子昭 鄭居貞 劉政 方法 樓璉 練子寧宋徵 葉希賢 茅大芳周璿 卓敬郭任 盧迥 陳迪黃魁 巨敬 景清連楹 胡閏高翔 王度戴德彝 謝昇 丁志方 甘霖 董鏞 陳繼之 韓永 葉福
齊泰,溧水人。初名德。洪武十七年舉應天鄉試第一。明年成進士。歷禮、兵二部主事。雷震謹身殿,太祖禱郊廟,擇歷官九年無過者陪祀,德與焉,賜名泰。二十八年以兵部郎中擢左侍郎。太祖嘗問邊將姓名,泰歷數無遺。又問諸圖籍,出袖中手冊以進,簡要詳密,大奇之。
皇太孫素重泰。及即位,命與黃子澄同參國政,尋進尚書。時遺詔諸王臨國中,毋奔喪,王國吏民聽朝廷節制。諸王謂泰矯皇考詔,間骨肉,皆不悅。先是,帝為太孫時,諸王多尊屬,擁重兵,患之,至是因密議削藩。
建文元年,周、代、湘、齊、岷五王相繼以罪廢。七月,燕王舉兵反,師名「靖難」,指泰、子澄為奸臣。事聞,泰請削燕屬籍,聲罪致討。或難之,泰曰:「明其為賊,敵乃可克。」遂定議伐燕,布告天下。時太祖功臣存者甚少,乃拜長興侯耿炳文為大將軍,帥師分道北伐,至真定為燕所敗。子澄薦曹國公李景隆代將,泰極言不可。子澄不聽,卒命景隆將。當是時,帝舉五十萬兵畀景隆,謂燕可旦夕滅。燕王顧大喜曰:「昔漢高止能將十萬。景隆何才,其衆適足為吾資也。」是冬,景隆果敗,帝有懼色。會燕王上書極詆泰、子澄。帝乃解二人任以謝燕,而陰留之京師,仍參密議。景隆遺燕王書,言二人已竄,可息兵,燕王不聽。明年,盛庸捷東昌,帝告廟,命二人任職如故。及夾河之敗,復解二人官求罷兵,燕王曰:「此緩我也。」進益急。
始削藩議起,帝入泰、子澄言,謂以天下制一隅甚易。及屢敗,意中悔,是以進退失據。迨燕兵日逼,復召泰還。未至,京師已不守,泰走外郡謀興復。時購泰急。泰墨白馬走,行稍遠,汗出墨脫。或曰:「此齊尚書馬也。」遂被執赴京,同子澄、方孝孺不屈死。泰從兄弟敬宗等皆坐死,叔時永、陽彥等謫戍。子甫六歲,免死給配,仁宗時赦還。
黃子澄,名湜,以字行,分宜人。洪武十八年會試第一。由編修進修撰,伴讀東宮,累遷太常寺卿。
惠帝為皇太孫時,嘗坐東角門謂子澄曰:「諸王尊屬擁重兵,多不法,奈何?」對曰:「諸王護衞兵,纔足自守,倘有變,臨以六師,其誰能支?漢七國非不強,卒底亡滅。大小強弱勢不同,而順逆之理異也。」太孫是其言。比即位,命子澄兼翰林學士,與齊泰同參國政,謂曰:「先生憶昔東角門之言乎?」子澄頓首曰:「不敢忘。」退而與泰謀,泰欲先圖燕。子澄曰:「不然,周、齊、湘、代、岷諸王,在先帝時,尚多不法,削之有名。今欲問罪,宜先周。周王,燕之母弟,削周是剪燕手足也。」謀定,明日入白帝。
會有言周王橚不法者。遂命李景隆帥兵襲執之,詞連湘、代諸府。於是廢橚及岷王楩為庶人,幽代王桂於大同,囚齊王榑於京師。湘王柏自焚死。下燕議周王罪。燕王上書申救。帝覽書惻然,謂事宜且止。子澄與泰爭之,未決,出相語曰:「今事勢如此,安可不斷?」明日又入言曰:「今所慮者獨燕王耳,宜因其稱病襲之。」帝猶豫曰:「朕即位未久,連黜諸王,若又削燕,何以自解於天下?」子澄對曰:「先人者制人,毋為人制。」帝曰:「燕王智勇善用兵,雖病,恐猝難圖。」乃止。於是命都督宋忠調緣邊官軍屯開平,選燕府護衞精壯隸忠麾下,召護衞胡騎指揮關童等入京,以弱燕。復調北平永清左、右衞官軍分駐彰德、順德,都督徐凱練兵臨清,耿瓛練兵山海關,以控制北平。皆泰、子澄謀也。時燕王憂懼,以三子皆在京師,稱病篤,乞三子歸。泰欲遂收之,子澄曰:「不若遣歸,示彼不疑,乃可襲而取也。」竟遣還。未幾,燕師起,王泣誓將吏曰:「陷害諸王,非由天子意,乃奸臣齊泰、黃子澄所為也。」
始帝信任子澄與泰,驟事削藩。兩人本書生,兵事非其所長。當耿炳文之敗也,子澄謂勝敗常事,不足慮,因薦曹國公李景隆可大任。帝遂以景隆代炳文。而景隆益無能為,連敗於鄭村壩、白溝河,喪失軍輜士馬數十萬。已,又敗於濟南城下。帝急召景隆還,赦不誅。子澄慟哭,請正其罪。帝不聽。子澄拊膺曰:「大事去矣,薦景隆誤國,萬死不足贖罪。」
及燕兵漸南,與齊泰同謫外,密令募兵。子澄微服由太湖至蘇州,與知府姚善倡義勤王。善上言:「子澄才足捍難,不宜棄閒遠以快敵人。」帝復召子澄,未至而京城陷。欲與善航海乞兵。善不可,乃就嘉興楊任謀舉事,為人告,俱被執。子澄至,成祖親詰之。抗辨不屈。磔死。族人無少長皆斬,姻黨悉戍邊。一子變姓名為田經,遇赦,家湖廣咸寧。正德中,進士黃表其後云。
楊任,洪武中由人材起家,歷官袁州知府。時致仕,匿子澄於家,亦磔死。二子禮、益俱斬。親屬戍邊。
方孝孺,字希直,一字希古,寧海人。父克勤,洪武中循吏,自有傳。孝孺幼警敏,雙眸炯炯,讀書日盈寸,鄉人目為「小韓子」。長從宋濂學,濂門下知名士皆出其下。先輩胡翰、蘇伯衡亦自謂弗如。孝孺顧末視文藝,恒以明王道、致太平為己任。嘗臥病,絕糧。家人以告,笑曰:「古人三旬九食,貧豈獨我哉。」父克勤坐「空印」事誅,扶喪歸葬,哀動行路。既免喪,復從濂卒業。
洪武十五年,以吳沉、揭樞薦,召見。太祖喜其舉止端整,謂皇太子曰:「此莊士,當老其才。」禮遣還。後為仇家所連,逮至京,太祖見其名,釋之。二十五年,又以薦召至。太祖曰:「今非用孝孺時。」除漢中教授,日與諸生講學不倦。蜀獻王聞其賢,聘為世子師。每見,陳說道德。王尊以殊禮,名其讀書之廬曰「正學」。
及惠帝即位,召為翰林侍講。明年遷侍講學士,國家大政事輒咨之。帝好讀書,每有疑即召使講解。臨朝奏事,臣僚面議可否,或命孝孺就扆前批答。時修太祖實錄及類要諸書,孝孺皆為總裁。更定官制,孝孺改文學博士。燕兵起,廷議討之,詔檄皆出其手。
建文三年,燕兵掠大名。王聞齊、黃已竄,上書請罷盛庸、吳傑、平安兵。孝孺建議曰:「燕兵久頓大名,天暑雨,當不戰自疲。急令遼東諸將入山海關攻永平,真定諸將渡盧溝搗北平,彼必歸救。我以大兵躡其後,可成擒也。今其奏事適至,宜且與報書,往返踰月,使其將士心懈。我謀定勢合,進而蹴之,不難矣。」帝以為然。命孝孺草詔,遣大理寺少卿薛嵓馳報燕,盡赦燕罪,使罷兵歸藩。又為宣諭數千言授嵓,持至燕軍中,密散諸將士。比至,嵓匿宣諭不敢出,燕王亦不奉詔。
五月,吳傑、平安、盛庸發兵擾燕餉道。燕王復遣指揮武勝上書伸前請。帝將許之。孝孺曰:「兵罷,不可復聚,願毋為所惑。」帝乃誅勝以絕燕。未幾,燕兵掠沛縣,燒糧艘。時河北師老無功,而德州又饋餉道絕,孝孺深以為憂。以燕世子仁厚,其弟高煦狡譎,有寵於燕王,嘗欲奪嫡,謀以計間之,使內亂。乃建議白帝,遣錦衣衞千戶張安齎璽書往北平賜世子,世子得書不啟封,幷安送燕軍前,間不得行。
明年五月,燕兵至江北,帝下詔徵四方兵。孝孺曰:「事急矣。遣人許以割地,稽延數日,東南募兵漸集,北軍不長舟楫,決戰江上,勝負未可知也。」帝遣慶成郡主往燕軍,陳其說。燕王不聽。帝命諸將集舟師江上,而陳瑄以戰艦降燕,燕兵遂渡江,時六月乙卯也。帝憂懼,或勸帝他幸,圖興復。孝孺力請守京城以待援兵,即事不濟,當死社稷。乙丑,金川門啟,燕兵入,帝自焚。是日,孝孺被執下獄。
先是,成祖發北平,姚廣孝以孝孺為託,曰:「城下之日,彼必不降,幸勿殺之。殺孝孺,天下讀書種子絕矣。」成祖頷之。至是欲使草詔。召至,悲慟聲徹殿陛。成祖降榻勞曰:「先生毋自苦,予欲法周公輔成王耳。」孝孺曰:「成王安在?」成祖曰:「彼自焚死。」孝孺曰:「何不立成王之子?」成祖曰:「國賴長君。」孝孺曰:「何不立成王之弟?」成祖曰:「此朕家事。」顧左右授筆札,曰:「詔天下,非先生草不可。」孝孺投筆於地,且哭且罵曰:「死即死耳,詔不可草。」成祖怒,命磔諸市。孝孺慨然就死,作絕命詞曰:「天降亂離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計兮謀國用猶。忠臣發憤兮血淚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嗚呼哀哉兮庶不我尤。」時年四十有六。其門人德慶侯廖永忠之孫鏞與其弟銘檢遺骸瘞聚寶門外山上。
孝孺有兄孝聞,力學篤行,先孝孺死。弟孝友與孝孺同就戮,亦賦詩一章而死。妻鄭及二子中憲、中愈先自經死,二女投秦淮河死。
孝孺工文章,醇深雄邁。每一篇出,海內爭相傳誦。永樂中,藏孝孺文者罪至死。門人王稌潛錄為侯城集,故後得行於世。
仁宗即位,諭禮部:「建文諸臣,已蒙顯戮,家屬籍在官者,悉宥為民,還其田土。其外親戍邊者,留一人戍所,餘放還。」萬曆十三年三月釋坐孝孺謫戍者後裔,浙江、江西、福建、四川、廣東凡千三百餘人。而孝孺絕無後,惟克勤弟克家有子曰孝復。洪武二十五年嘗上書闕下,請減信國公湯和所加寧海賦,謫戍慶遠衞,以軍籍獲免。孝復子琬,後亦得釋為民。世宗時,松江人俞斌自稱孝孺後,一時士大夫信之,為纂歸宗錄。既而方氏察其偽,言於官,乃已。神宗初,有詔褒錄建文忠臣,建表忠祠於南京,首徐輝祖,次孝孺云。
孝孺之死,宗族親友前後坐誅者數百人。其門下士有以身殉者,盧原質、鄭公智、林嘉猷,皆寧海人。
原質字希魯,孝孺姑子也,由進士授編修,歷官太常少卿。建文時,屢有建白。燕兵至,不屈,與弟原朴等皆被殺。
公智字叔貞。嘉猷名昇,以字行。皆師事孝孺。孝孺嘗曰:「匡我者,二子也。」公智以賢良舉,為御史有聲。
嘉猷,洪武丙子以儒士校文四川。建文初,入史館為編修,尋遷陝西僉事。嘗以事入燕邸,知高煦謀傾世子狀。孝孺間燕之謀,實嘉猷發之。
胡子昭,字仲常,初名志高,榮縣人。孝孺為漢中教授時往從學,蜀獻王薦為縣訓導。建文初,與修太祖實錄,授檢討,累遷至刑部侍郎。
鄭居貞,閩人。與孝孺友善,以明經歷官鞏昌通判、河南參政,所至有善績。孝孺教授漢中,居貞作鳳雛行勖之。諸人皆坐黨誅死。
孝孺主應天鄉試,所得士有長洲劉政、桐城方法。
政,字仲理。燕兵起,草平燕策,將上之,以病為家人所沮。及聞孝孺死,遂嘔血卒。
法,字伯通,官四川都司斷事,諸司表賀成祖登極,當署名,不肯,投筆出。被逮,次望江,瞻拜鄉里曰:「得望我先人廬舍足矣。」自沉於江。
成祖既殺孝孺,以草詔屬侍讀樓璉。璉,金華人,嘗從宋濂學,承命不敢辭。歸語妻子曰:「我固甘死,正恐累汝輩耳。」其夕,遂自經。或曰草詔乃括蒼王景,或曰無錫王達云。
練子寧,名安,以字行,新淦人。父伯尚,工詩。洪武初,官起居注,以直言謫外任,終鎮安通判。
子寧英邁不羣,十八年以貢士廷試對策,力言:「天之生材有限,陛下忍以區區小故,縱無窮之誅,何以為治?」太祖善其意,擢一甲第二,授翰林修撰。丁母艱,力行古禮。服闋,復官,歷遷工部侍郎。
建文初,與方孝孺並見信用,改吏部左侍郎,以賢否進退為己任,多所建白。未幾,拜御史大夫。燕師起,李景隆北征屢敗,召還。子寧從朝中執數其罪,請誅之,不聽,憤激叩首大呼曰:「壞陛下事者,此賊也。臣備員執法,不能為朝廷除賣國奸,死有餘罪。即陛下赦景隆,必無赦臣。」因大哭求死,帝為罷朝。宗人府經歷宋徵、御史葉希賢皆抗疏言景隆失律喪師,懷二心,宜誅。並不納。燕師既渡淮,靖江府長史蕭用道、衡府紀善周是修上書論大計,指斥用事者。書下廷臣議,用事者盛氣以詬二人。子寧曰:「國事至此,尚不能容言者耶?」詬者愧而止。
燕王即位,縛子寧至。語不遜,磔死,族其家,姻戚俱戍邊。子寧從子大亨,官嘉定知縣,聞變,同妻沉劉家河死。里人徐子權以進士為刑部主事,聞子寧死,慟哭賦詩自經。
子寧善文章,孝孺稱其多學而文。弘治中,王佐刻其遺文曰金川玉屑集。提學副使李夢陽立金川書院祀子寧,名其堂曰「浩然」。
徵,不知何許人。嘗疏請削罪藩屬籍。燕師入,不屈,幷妻子俱死。
希賢,松陽人。亦坐奸黨被殺。或曰去為僧,號雪菴和尚云。
茅大芳,名誧,以字行,泰興人。博學能詩文。洪武中,為淮南學官,召對稱旨。擢秦府長史,制詞以董仲舒為言。大芳益奮激,盡心輔導,額其堂曰「希董」,方孝孺為之記。建文元年遷副都御史。燕師起,遺詩淮南守將梅殷,辭意激烈。聞者壯之。
周璿,洪武末以天策衞知事建言,擢左僉都御史。燕王稱帝,與大芳並見收,不屈死。而大芳子順童、道壽俱論誅,二孫死獄中。
卓敬,字惟恭,瑞安人。穎悟過人,讀書十行俱下。舉洪武二十一年進士。除戶科給事中,鯁直無所避。時制度未備,諸王服乘擬天子。敬乘間言:「京師,天下視效。陛下於諸王不早辨等威,而使服飾與太子埒,嫡庶相亂,尊卑無序,何以令天下?」帝曰:「爾言是,朕慮未及此。」益器重之。他日與同官見,適八十一人,命改官為元士。尋以六科為政事本源,又改曰源士。已,復稱給事中。歷官戶部侍郎。
建文初,敬密疏言燕王智慮絕倫,雄才大略,酷類高帝。北平形勝地,士馬精強,金、元所由興。今宜徙封南昌,萬一有變,亦易控制。「夫將萌而未動者,幾也;量時而可為者,勢也。勢非至剛莫能斷,幾非至明莫能察。」奏入,翌日召問。敬叩首曰:「臣所言天下至計,願陛下察之。」事竟寢。
燕王即位,被執,責以建議徙燕,離間骨肉。敬厲聲曰:「惜先帝不用敬言耳。」帝怒,猶憐其才,命繫獄,使人諷以管仲、魏徵事。敬泣曰:「人臣委贄,有死無二。先皇帝曾無過舉,一旦橫行篡奪,恨不即死見故君地下,乃更欲臣我耶?」帝猶不忍殺。姚廣孝故與敬有隙,進曰:「敬言誠見用,上寧有今日。」乃斬之,誅其三族。
敬立朝慷慨,美丰姿,善談論,凡天官、輿地、律曆、兵刑諸家無不博究。成祖嘗歎曰:「國家養士三十年,惟得一卓敬。」萬曆初,用御史屠叔方言,表墓建祠。
同時戶部侍郎死者,有郭任、盧迥。
任,丹徒人,一曰定遠人。廉慎有能。建文初,佐戶部,飲食起居,俱在公署。時方貶削諸藩,任言:「天下事先本後末則易成。今日儲財粟,備軍實,果何為者?乃北討周,南討湘,舍其本而末是圖,非策也。且兵貴神速,苟曠日持久,銳氣既竭,姑息隨之,將坐自困耳。」燕王聞而惡之。兵起,任與同官盧迥主調兵食,京師失守,被擒,不屈,死之。子經亦論死,少子戍廣西。
迥,仙居人。爽朗不拘細行。喜飲酒,飲後輒高歌,人謂迥狂。及仕,折節恭慎。建文三年拜戶部侍郎。燕兵入,不屈,縛就刑,長謳而死。台人祀之八忠祠。
陳迪,字景道,宣城人。祖宥賢,明初,從征有功,世撫州守禦百戶,因家焉。迪倜儻有志操。辟府學訓導,為郡草賀萬壽表。太祖異之。久之,以通經薦,歷官侍講。出為山東左參政,多惠政。丁內艱,起復,除雲南右布政使。普定、曲靖、烏撒、烏蒙諸蠻煽亂。迪率土兵擊破之,賜金幣。
建文初,徵為禮部尚書。時更修制度,沿革損益,迪議為多。會以水旱詔百官集議,迪請清刑獄,招流民,凡二十餘事,皆從之。尋加太子少保。李景隆等數戰敗,迪陳大計。命督運軍儲。已,聞變,趨赴京師。
燕王即帝位,召迪責問,抗聲不屈。命與子鳳山、丹山等六人磔於市。既死,人於衣帶中得詩及五噫歌,辭意悲烈。蒼頭侯來保拾其遺骸歸葬。妻管縊死。幼子珠生五月,乳母潛置溝中得免。八歲,為怨家所訐,成祖宥其死,戍撫寧,尋徙登州,為蓬萊人。洪熙初,赦還鄉,給田產。成化中,寧國知府涂觀建祠祀迪。弘治間,裔孫鼎舉進士,仕至應天府尹,剛鯁有聲。
黃魁,不知何許人。為禮部侍郎,有學行,習典禮,迪及侍郎黃觀皆愛敬之。燕兵入,不屈死。
有巨敬者,平涼人。為御史,改戶部主事,充史官,以清慎稱。與迪同不屈死,夷其族。
景清,本耿姓,訛景,真寧人。倜儻尚大節,讀書一過不忘。洪武中進士,授編修,改御史。三十年春召見,命署左僉都御史。以奏疏字誤,懷印更改,為給事中所劾,下詔獄。尋宥之。詔巡察川、陝私茶,除金華知府。建文初,為北平參議。燕王與語,言論明晰,大稱賞。再遷御史大夫。
燕師入,諸臣死者甚衆。清素預密謀,且約孝孺等同殉國,至是獨詣闕自歸。成祖命仍其官,委蛇班行者久之。一日早朝,清衣緋懷刃入。先是,日者奏異星赤色犯帝座,甚急。成祖故疑清。及朝,清獨著緋。命搜之,得所藏刃。詰責,清奮起曰:「欲為故主報讎耳。」成祖怒,磔死,族之。籍其鄉,轉相攀染,謂之瓜蔓抄,村里為墟。
初,金川門之啟,御史連楹叩馬欲刺成祖,被殺,屍植立不仆。楹,襄垣人。
胡閏,字松友,鄱陽人。太祖征陳友諒,過長沙王吳芮祠,見題壁詩,奇之,立召見帳前。洪武四年,郡舉秀才,入見。帝曰:「此書生故題詩鄱陽廟壁者邪?」授都督府都事,遷經歷。建文初,選右補闕,尋進大理寺少卿。
燕師起,與齊、黃輩晝夜畫軍事。京師陷,召閏,不屈,與子傳道俱死,幼子傳慶戍邊。四歲女郡奴入功臣家,稍長識大義,日以爨灰污面。洪熙初,赦還鄉。貧甚,誓不嫁。見者競遺以錢穀,曰:「此忠臣女也。」
高翔,朝邑人。洪武中,以明經為監察御史。建文時,戮力兵事。成祖聞其名,與閏同召,欲用之。翔喪服入見,語不遜,族之。發其先,親黨悉戍邊。諸給高氏產者皆加稅,曰:「令世世罵翔也。」
王度,字子中,歸善人。少力學,工文辭,用明經薦為山東道監察御史。建文時,燕兵起,度悉心贊畫。及王師屢敗,度奏請募兵。小河之捷,奉命勞軍徐州。還,方孝孺與度書,誓死社稷。燕王稱帝,坐方黨謫戍賀縣,又坐語不遜,族。
度有智計。盛庸之代景隆,度密陳便宜,是以有東昌之捷。景隆徵還,赦不誅,反用事,忌庸等功,讒間之,度亦見。論者以其用有未盡,惜之。
戴德彝,奉化人。洪武二十七年進士。累官侍講。太祖諭之曰:「翰林雖職文學,然既列禁近,凡國家政治得失,民生利害,當知無不言。昔唐陸贄、崔羣、李絳在翰林,皆能正言讜論,補益當時,汝宜以古人自期。」已,改監察御史。建文時,改左拾遺。燕王入,召見,不屈,死之。德彝死時,兄弟並從京師。嫂項家居,聞變,度禍且族,令闔舍逃去,匿德彝二子山中,毀戴氏族譜,獨身留家。收者至,無所得,械項至京,搒掠終無一言,戴族獲全。
時御史不屈死者,有諸城謝昇、聊城丁志方,而懷寧甘霖從容就戮,子孫相戒不復仕。又董鏞,不知何許人。諸御史有志節者,時時會鏞所,誓以死報國。諸將校觀望不力戰,鏞輒露章劾之。城破被殺,家戍極邊。
而給事中死者,則有陳繼之、韓永、葉福三人。
繼之,莆田人,建文二年進士。時江南僧道多腴田,繼之請人限五畝,餘以賦民。從之。兵事亟,數條奏機宜。燕兵入,不屈,見殺,父母兄弟悉戍邊。
永,西安人,或曰浮山。貌魁梧,音吐洪亮,每慷慨論兵事。燕王入,欲官之,抗辭不屈死。
福,侯官人,繼之同年生。燕兵至,守金川門,城陷,死之。
贊曰:帝王成事,蓋由天授。成祖之得天下,非人力所能禦也。齊、黃、方、練之儔,抱謀國之忠,而乏制勝之策。然其忠憤激發,視刀鋸鼎鑊甘之若飴,百世而下,凜凜猶有生氣。是豈泄然不恤國事而以一死自謝者所可同日道哉!由是觀之,固未可以成敗之常見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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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一百四十二‧列傳第三十 鐵鉉 暴昭侯泰 陳性善陳植 王彬 崇剛 張昺謝貴 彭二 葛誠 余逢辰 宋忠余瑱 馬宣曾濬 卜萬 朱鑑 石撰 瞿能莊得 楚智 皂旗張 王指揮 楊本 張倫陳質 顏伯瑋唐子清 黃謙 向朴 鄭恕 鄭華 王省 姚善錢芹 陳彥回張彥方
鐵鉉,鄧人。洪武中,由國子生授禮科給事中,調都督府斷事。嘗讞疑獄,立白。太祖喜,字之曰鼎石。
建文初,為山東參政。李景隆之北伐也,鉉督餉無乏。景隆兵敗白溝河,單騎走德州,城戍皆望風潰。鉉與參軍高巍感奮涕泣,自臨邑趨濟南,偕盛庸、宋參軍等誓以死守。燕兵攻德州,景隆走依鉉。德州陷,燕兵收其儲蓄百餘萬,勢益張,遂攻濟南。景隆復大敗,南奔。鉉與庸等乘城守禦。燕兵隄水灌城,築長圍,晝夜攻擊。鉉以計焚其攻具,間出兵奮擊。又遣千人出城詐降。燕王大喜,軍中皆歡呼。鉉伏壯士城上,候王入,下鐵板擊之,別設伏斷橋。既而失約,王未入城,板驟下,王驚走。伏發,橋倉卒不可斷,王鞭馬馳去。憤甚,百計進攻。凡三閱月,卒固守不能下。當是時,平安統兵二十萬,將復德州,以絕燕餉道。燕王懼,解圍北歸。
燕王自起兵以來,攻真定二日不下,即舍去。獨以得濟南斷南北道,即畫疆守,金陵不難圖,故乘大破景隆之銳,盡力以攻,期於必拔,而竟為鉉等所挫。帝聞大悅,遣官慰勞,賜金幣,封其三世。鉉入謝,賜宴。凡所建白皆採納。擢山東布政使,尋進兵部尚書。以盛庸代景隆為平燕將軍,命鉉參其軍務。是年冬,庸大敗燕王於東昌,斬其大將張玉。燕王奔還北平。自燕兵犯順,南北日尋干戈,而王師克捷,未有如東昌者。自是燕兵南下由徐、沛,不敢復道山東。
比燕兵漸逼,帝命遼東總兵官楊文將所部十萬與鉉合,絕燕後。文師至直沽,為燕將宋貴等所敗,無一至濟南者。四年四月,燕軍南綴王師於小河,鉉與諸將時有斬獲。連戰至靈璧,平安等師潰被擒。既而庸亦敗績。燕兵渡江,鉉屯淮上,兵亦潰。
燕王即皇帝位,執之至,反背坐廷中嫚罵。令其一回顧,終不可,遂磔於市,年三十七。子福安,戍河池。父仲名,年八十三,母薛,並安置海南。
宋參軍者,逸其名。燕兵攻濟南不克,舍之南去。參軍說鉉直搗北平。鉉以卒困甚,不果。後不知所終。
暴昭,潞州人。洪武中,由國子生授大理寺司務。三十年擢刑部右侍郎。明年進尚書。耿介有峻節,布衣麻履,以清儉知名。建文初,充北平採訪使,得燕不法狀,密以聞,請預為備。燕兵起,設平燕布政司於真定,昭以尚書掌司事,與鐵鉉輩悉心經畫。平安諸軍敗,召歸。金川門陷,出亡,被執。不屈,磔死。
繼昭為刑部尚書者侯泰,字順懷,南和人。以薦舉起家。建文初,仕至尚書。燕王舉兵,力主抗禦之策。嘗督餉於濟寧、淮安。京師不守,行至高郵,被執下獄,與弟敬祖,子玘,俱被殺。
陳性善,名復初,以字行,山陰人。洪武三十年進士。臚唱過御前,帝見其容止凝重,屬目久之,曰:「君子也。」授行人司副,遷翰林檢討。性善工書,嘗召入便殿,繙錄誠意伯劉基子璉所獻其父遺書。帝威嚴,見者多惴恐,至惶汗不成一字。性善舉動安詳,字畫端好。帝大悅,賜酒饌,留竟日出。
惠帝在東宮,習知性善名。及即位,擢為禮部侍郎,薦起流人薛正言等數人。雲南布政使韓宜可隸謫籍,亦以性善言,起副都御史。一日,帝退朝,獨留性善賜坐,問治天下要道,手書以進。性善盡所言,悉從之。已,為有司所格,性善進曰:「陛下不以臣不肖,猥承顧問。既僭塵聖聽,許臣必行,未幾輟改,事同反汗,何以信天下?」帝為動容。
燕師起,改副都御史,監諸軍。靈璧戰敗,與大理丞彭與明、欽天監副劉伯完等皆被執。已,悉縱還。性善曰:「辱命,罪也,奚以見吾君?」朝服躍馬入於河以死。餘姚黃墀、陳子方,與性善友,亦同死。燕王入京師,詔追戮性善,徙其家於邊。
與明,萬安人。貢入太學,歷給事中。建文初,為大理右丞,廉勤敏達。以督軍被執。縱歸,慚憤,裂冠裳,變姓名,與伯完俱亡去,不知所終。
時以侍郎監軍者,有廬江陳植。植,元末舉鄉試,不仕。洪武間,官吏部主事。建文二年官兵部右侍郎。燕兵臨江,植監戰江上,慷慨誓師。部將有議迎降者,植責以大義甚厲。部將殺之以降,且邀賞。燕王怒,立誅部將,具棺殮葬植白石山上。
燕師之至江北也,御史王彬巡按江淮,駐揚州,與鎮撫崇剛嬰城堅守。時盛庸兵既敗,人無固志,守將王禮謀舉城降。彬執之及其黨,繫獄。剛出練兵,彬修守具,晝夜不懈。有力士能舉千斤,彬嘗以自隨。燕兵飛書城中,「縛王御史降者,官三品。」左右憚力士,莫敢動。禮弟崇賂力士母,誘其子出。乘彬解甲浴,猝縛之。出禮於獄,開門納燕師。彬與剛皆不屈死。彬,字文質,東平人,洪武中進士。剛,逸其里籍。
又兵部主事樊士信,應城人。守淮,力拒燕兵,不勝,死之。
張昺,澤州人。洪武中,以人材累官工部右侍郎。謝貴者,不知所自起,歷官河南衞指揮僉事。
建文初,廷臣議削燕,更置守臣。乃以昺為北平布政使,貴為都指揮使,並受密命。時燕王稱疾久不出,二人知其必有變,乃部署在城七衞及屯田軍士,列九門防守,將執王。昺庫吏李友直預知其謀,密以告王,王遂得為備。建文元年七月六日,朝廷遣人逮燕府官校。王偽縛官校置廷中,將付使者。紿昺、貴入,至端禮門,為伏兵所執,俱不屈死。
燕將張玉、朱能等帥勇士攻九門,克其八,獨西直門不下。都指揮彭二躍馬呼市中曰:「燕王反,從我殺賊者賞。」集兵千餘人,將攻燕府。會燕健士從府中出,格殺二,兵遂散,盡奪九門。
初,昺被殺,喪得還。「靖難」後,出昺屍焚之,家人及近戚皆死。
葛誠,不知所由進。洪武末,為燕府長史。嘗奉王命奏事京師。帝召見,問府中事。誠具以實對。遣還,王佯病,盛暑擁爐坐,呼寒甚。昺、貴等入問疾。誠言王實無病,將為變。又密疏聞於帝。及昺、貴將圖王,誠與護衞指揮盧振約為內應。事敗,誠、振俱被殺,夷其族。
又伴讀余逢辰,字彥章,宣城人。有學行,王信任之,以故得聞異謀,乘間力諫。知變將作,貽書其子,誓必死。兵起,復泣諫,言君父兩不可負,死之。
北平人杜奇者,才雋士也。燕王起兵,徵入府,奇因極諫當守臣節。王怒,立斬之。
宋忠,不知何許人。洪武末,為錦衣衞指揮使。有百戶以非罪論死,忠疏救。御史劾之,太祖曰:「忠率直無隱,為人請命,何罪?」遂宥百戶。尋為僉都御史劉觀所劾,調鳳陽中衞指揮使。三十年,平羌將軍齊讓征西南夷無功,以忠為參將,從將軍楊文討之。師旋,復官錦衣。
建文元年以都督奉敕總邊兵三萬屯開平,悉簡燕府護衞壯士以從。又以都督徐凱屯臨清,耿瓛屯山海關,相掎角。北平故有永清左、右衞,忠調其左屯彰德、右屯順德以備燕。及張昺、謝貴謀執燕王,忠亦帥兵趨北平。未至而燕兵起,居庸失守,不得進,退保懷來。燕王度忠必爭居庸,帥精兵八千,卷甲倍道趨懷來。時北平將士在忠部下者,忠告以家屬並為燕屠滅,盍努力復讎報國恩。燕王偵知之,急令其家人張故旂幟為前鋒,呼父兄子弟相問勞。將士咸喜曰:「我家固亡恙,宋總兵欺我。」遂無鬬志。忠倉卒布陣,未成列。燕王一麾渡河,鼓譟進。忠敗,死之。
忠之守懷來也,都指揮余瑱、彭聚、孫泰與俱。及戰,瑱被執,不屈死。泰中流矢,血被甲,裹創力鬬,與聚俱沒於陣。當是時,諸將校為燕所俘者百餘人,皆不肯降以死,惜姓名多不傳。
馬宣,亦不知何許人。官都指揮使。宋忠之趨居庸,宣亦自薊州帥師赴北平,聞變走還。燕王既克懷來,旋師欲南下。張玉進曰:「薊州外接大寧,多騎士,不取恐為後患。」會宣發兵將攻北平,與燕兵戰公樂驛,敗歸,與鎮撫曾濬城守。玉等往攻之,宣出戰被擒,罵不絕口,與濬俱死。
燕兵之襲大寧也,守將都指揮卜萬與都督劉真、陳亨帥兵扼松亭關。亨欲降燕,畏萬不敢發。燕行反間,貽萬書,盛稱萬,極詆亨,厚賞所獲大寧卒,緘書衣中,俾密與萬,故使同獲卒見之,亦縱去而不與賞。不得賞者發其事。真、亨搜卒衣,得書,遂執萬下獄死,籍其家。萬忠勇而死於間,論者惜之。及大寧陷,指揮使朱鑑力戰不屈死。
寧府左長史石撰者,平定人。以學行稱。燕王舉兵,撰輒為守禦計,每以臣節諷寧王,王亦心敬之。及城陷,憤詈不屈,支解死。
瞿能,合肥人。父通,洪武中,累官都督僉事。能嗣官,以四川都指揮使從藍玉出大渡河擊西番,有功。又以副總兵討建昌叛酋月魯帖木兒,破之雙狼寨。
燕師起,從李景隆北征。攻北平,與其子帥精騎千餘攻彰義門,垂克。景隆忌之,令候大軍同進。於是燕人夜汲水沃城,方大寒,冰凝不可登,景隆卒致大敗。已,又從景隆進駐白溝河,與燕師戰。能父子奮擊,所向披靡。日暝,各收軍。明日復戰,燕王幾為所及。王急佯招後軍以疑之,得脫去。薄暮,能復引衆搏戰,大呼滅燕,斬馘數百。諸將俞通淵、滕聚復帥衆來會。會旋風起,王突入馳擊。能父子死於陣,通淵、聚俱死,精兵萬餘並沒。南軍由是不振。
時與北兵戰死者,有都指揮莊得、楚智、皂旗張等。
得,故隸宋忠。懷來之敗,一軍獨全。後從盛庸戰夾河,斬燕將譚淵。已而燕王以驍騎乘暮掩擊,得力戰死。
智,嘗從馮勝、藍玉出塞有功。建文初,守北平,尋召還。及討燕,帥兵從景隆,戰輒奮勇,北人望旂幟股栗。至是,馬陷被執死。
皂旗張,逸其名,或曰張能力挽千斤,每戰輒麾皂旗先驅,軍中呼「皂旗張」。死時猶執旗不仆。又王指揮者,臨淮人。常騎小馬,軍中呼「小馬王」。戰白溝河被重創,脫冑付其僕曰:「吾為國捐軀,以此報家人。」立馬植戈而死。二人死尤異云。
又中牟楊本,初為太學生,通禽遁術,應募授錦衣鎮撫。從景隆討燕有功。景隆忌之,不以聞。尋劾景隆喪師辱國,遂以孤軍獨出,被擒,繫北平獄,後被殺。
張倫,不知何許人。河北諸衞指揮使也,勇悍負氣,喜觀古忠義事。馬宣自薊州起兵攻北平,不克,死。倫發憤,合兩衞官,帥所部南奔,結盟報國。從李景隆、盛庸戰,皆有功。燕王即帝位,招倫降。倫笑曰:「張倫將自賣為丁公乎!」死之。京師陷,武臣皆降附,從容就義者,倫一人而已。
又陳質者,以參將守大同,進中軍都督同知。助宋忠保懷來。忠敗,退守大同。代王欲舉兵應燕,質持之不得發。及燕兵攻大同不下,蔚州、廣昌附於燕,質復取之。成祖即位,以質劫制代王,剽掠已附,誅死。
顏伯瑋,名瓌,以字行,廬陵人。唐魯國公真卿後。建文元年以賢良徵,授沛縣知縣。李景隆屯德州,沛人終歲輓運。伯瑋善規畫,得不困。會設豐、沛軍民指揮司,乃集民兵五千人,築七堡為備禦計。尋調其兵益山東,所存疲弱不任戰。燕兵攻沛,伯瑋遣縣丞胡先間行至徐州告急。援不至,遂命其弟珏、子有為還家侍父,題詩公署壁上,誓必死。燕兵夜入東門,指揮王顯迎降。伯瑋冠帶升堂,南向拜,自經死。有為不忍去,復還,見父屍,自刎其側。
主簿唐子清、典史黃謙俱被執,燕將欲釋子清。子清曰:「願隨顏公地下。」遂死之。遣謙往徐州招降。謙不從,亦死。
又向朴,慈谿人。力學養親。洪武末,以人才召見,知獻縣。縣無城郭。燕將譚淵至,朴集民兵與戰,被執,懷印死。
鄭恕,仙居人。蕭縣知縣。燕將王聰破蕭,不屈死。二女當配,亦死之。
鄭華,臨海人。由行人貶東平吏目。燕兵至,州長貳盡棄城走。華謂妻蕭曰:「吾義必死,奈若年少何?」蕭泣曰:「君不負國,妾敢負君?」華曰:「足矣。」帥吏民憑城固守,城破,力戰不屈死。
王省,字子職,吉水人。洪武五年領鄉舉。至京,詔免會試,命吏部授官。省言親老,乞歸養。尋以文學徵。太祖親試,稱旨,當殊擢。自陳才薄親老,乞便養。授浮梁教諭。凡三為教官,最後得濟陽。
燕兵至,為游兵所執。從容引譬,詞義慷慨。衆舍之。歸坐明倫堂,伐鼓聚諸生,謂曰:「若等知此堂何名,今日君臣之義何如?」因大哭,諸生亦哭。省以頭觸柱死。女靜,適即墨主簿周岐鳳,聞燕兵至濟陽,知父必死,三遣人往訪,得遺骸歸葬。
姚善,字克一,安陸人。初姓李。洪武中由鄉舉歷祁門縣丞,同知廬州、重慶二府。三十年遷蘇州知府。初,太祖以吳俗奢僭,欲重繩以法,黠者更持短長相攻訐。善為政持大體,不為苛細,訟遂衰息,吳中大治。
好折節下士,敬禮隱士王賓、韓奕、俞貞木、錢芹輩。以月朔會學宮,迎芹上座,請質經義。芹曰:「此非今所急也。」善悚然起問。芹乃授以一冊。視之,皆守禦策。時燕兵已南下,密結鎮、常、嘉、松四郡守,練民兵為備。薦芹於朝,署行軍斷事。善尋至京師。會朝廷以燕王上書貶齊泰、黃子澄於外,善言不當貶,遂復召二人。
建文四年詔兼督蘇、松、常、鎮、嘉興五府兵勤王。兵未集,燕王已入京師。時子澄匿善所,約共航海起兵。善謝曰:「公,朝臣,當行收兵圖興復。善守土,與城存亡耳。」子澄去,善為麾下許千戶者縛以獻,不屈死。年四十三。子節等四人俱戍配。
芹,字繼忠,少好奇節,元末,干諸將,不遇。洪武初,辟大都督府掾,從中山王出北平,至大漠。還解職。家居二十年,甘貧樂道。以善薦起。從李景隆北行,遣入奏事。道病將卒,猶條上兵事。年七十三。
陳彥回,字士淵,莆田人。父立誠,為歸安縣丞,被誣論死。彥回謫戍雲南,家人從者多道死。比至蜀,唯彥回與祖母郭在。會赦,又弗原,監送者憐而縱之。貧不能歸,依鄉人知縣黃積良,冒黃姓。久之,以閬中教諭嚴德政薦,授保寧訓導。考滿至京,召見以為平江知縣。逾年,太祖崩,彥回入臨。又以給事中楊維康薦,擢徽州知府。
建文元年以循良受上賞。祖母郭卒,當去,百姓走京師乞留。彥回衰絰赴闕自陳,乞復姓。當彥回之戍雲南也,其弟彥亦戍遼東,至是,詔除彥籍。連乞終喪。不許。葬郭徽城北十里北山之陽。時走墓下,哭甚哀,人目之曰「太守山」。嘗對百姓泣曰:「吾罪人也,向亡命冒他姓。以祖母存,恐陳首獲罪,隱忍二十年。今祖母沒,宜自請死。上特宥我,終當死報國耳。」燕兵逼京師,彥回糾義勇赴援。已而被擒,械至京,死之。
張彥方,龍泉人。初為給事中,以便養乞改樂平知縣。應詔勤王,帥所部抵湖口。被執,械至樂平,斬之。梟其首譙樓,當暑月,一蠅不集,經旬面如生。邑人竊葬之清白堂後。
同時以勤王死者,有松江同知,死尤烈云。同知姓名不可考,或曰周繼瑜也。勤王詔下,榜募義勇入援,極言大義,感動人心,幷斥「靖難」兵乖恩悖道。械至京,磔於市。
贊曰:燕師之南嚮也,連敗二大將,其鋒蓋不可當。鐵鉉以書生竭力抗禦於齊、魯之間,屢挫燕衆。設與耿、李易地而處,天下事固未可知矣。張昺、謝貴、葛誠圖燕於肘腋,而事不就。宋忠、馬宣東西繼敗,瞿能諸將垂勝戰亡,燕兵卒得長驅南下。而姚善、陳彥回之屬,欲以郡邑之甲奮拒於大勢已去之後,此黃鉞所謂兵至江南,禦之無及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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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一百四十三‧列傳第三十一 王艮高遜志 廖昇魏冕 鄒瑾 龔泰 周是修 程本立 黃觀 王叔英林英 黃鉞曾鳳韶 王良 陳思賢龍溪六生 台溫二樵 程通黃希范 葉惠仲 黃彥清 蔡運 石允常 高巍韓郁 高賢寧 王璡 周縉 牛景先程濟等
王艮,字敬止,吉水人。建文二年進士。對策第一。貌寢,易以胡靖,即胡廣也,艮次之,又次李貫。三人皆同里,並授修撰,如洪武中故事,設文史館居之。預修太祖實錄及類要、時政記諸書。一時大著作皆綜理之。數上書言時務。
燕兵薄京城,艮與妻子訣曰:「食人之祿者,死人之事,吾不可復生矣。」解縉、吳溥與艮、靖比舍居。城陷前一夕,皆集溥舍。縉陳說大義,靖亦奮激慷慨,艮獨流涕不言。三人去,溥子與弼尚幼,歎曰:「胡叔能死,是大佳事。」溥曰:「不然,獨王叔死耳。」語未畢,隔牆聞靖呼:「外喧甚,謹視豚。」溥顧與弼曰:「一豚尚不能舍,肯舍生乎?」須臾艮舍哭,飲鴆死矣。縉馳謁,成祖甚喜。明日薦靖,召至,叩頭謝。貫亦迎附。後成祖出建文時羣臣封事千餘通,令縉等編閱。事涉兵農錢穀者留之,諸言語干犯及他一切皆焚毀。因從容問貫、縉等曰:「爾等宜皆有之。」衆未對,貫獨頓首曰:「臣實未嘗有也。」成祖曰:「爾以無為美耶?食其祿,任其事,當國家危急,官近侍獨無一言可乎?朕特惡夫誘建文壞祖法亂政者耳。」後貫遷中允,坐累,死獄中。臨卒歎曰:「吾愧王敬止矣。」
有高遜志者,艮座主也,蕭縣人,寓嘉興。幼嗜學,師貢師泰、周伯琦等,文章典雅,成一家言。徵修元史,入翰林,累遷試吏部侍郎,以事謫朐山。建文初,召為太常少卿,與董倫同主會試。得士自艮外,胡靖、吳溥、楊榮、金幼孜、楊溥、胡濙、顧佐等皆為名臣。燕師入,存歿無可考。
廖昇,襄陽人。不知其所以進,學行最知名,與方孝孺、王紳相友善。洪武末,由左府斷事擢太常少卿。建文初,修太祖實錄,董倫、王景為總裁官,昇與高遜志為副總裁官,李貫、王紳、胡子昭、楊士奇、羅恢、程本立為纂修官,皆一時選。
燕師渡江,朝廷遣使請割地。不許。昇聞而慟哭,與家人訣,自縊死。殉難諸臣,昇死最先。其後陳瑛奏諸臣逆天命,效死建文君,請行追戮,亦首及昇云。
時為瑛追論者,有魏冕等。冕官御史,燕兵犯闕,都督徐增壽徘徊殿廷,有異志。冕率同官毆之,與大理丞鄒瑾大呼,請速加誅。明日,宮中火起,有勸冕降者,厲聲叱之,遂自殺,瑾亦死。瑾、冕皆永豐人。其同里鄒朴,官秦府長史,聞瑾死,憤甚,不食卒。或曰即瑾子也。
又都給事中龔泰,義烏人。由鄉薦起家。燕王入金川門,泰被縛,以非奸黨釋不殺,自投城下死。泰嘗遊學宮,狂人擠之,溺池中幾死,弗校,人服其量。
周是修,名德,以字行,泰和人。洪武末,舉明經,為霍丘訓導。太祖問家居何為。對曰:「教人子弟,孝弟力田。」太祖喜,擢周府奉祀正。逾年,從王北征至黑山,還遷紀善。建文元年,有告王不法者,官屬皆下吏。是修以嘗諫王得免,改衡府紀善。衡王,惠帝母弟,未之藩。是修留京師,預翰林纂修,好薦士,陳說國家大計。
燕兵渡淮,與蕭用道上書指斥用事者。用事者怒,共挫折之,是修屹不為動。京城失守,留書別友人江仲隆、解縉、胡靖、蕭用道、楊士奇,付以後事,具衣冠,為贊繫衣帶間。入應天府學,拜先師畢,自經於尊經閣,年四十九。燕王即帝位,陳瑛言是修不順天命,請追戮。帝曰:「彼食其祿,自盡其心,勿問。」
是修外和內剛,志操卓犖,非其義,一介不苟得也。嘗曰:「忠臣不計得失,故言無不直;烈女不慮死生,故行無不果。」嘗輯古今忠節事為觀感錄。其學自經史百家,陰陽醫卜,靡不通究,為文援筆立就,而雅贍條達。初與士奇、縉、靖及金幼孜、黃淮、胡儼約同死。臨難,惟是修竟行其志云。
程本立,字原道,崇德人。先儒頤之後。父德剛,負才氣不仕。元將路成兵過皂林,暴掠。德剛為陳利害。成悅,戢其部衆,欲奏官之,辭去。本立少有大志,讀書不事章句。洪武中,旌孝子,太祖嘗謂之曰:「學者爭務科舉,以窮經為名,而無實學。子質近厚,當志聖賢之學。」本立益自力。聞金華朱克修得朱熹之傳於許謙,往從之遊。舉明經、秀才,除秦府引禮舍人,賜楮幣鞍馬。母憂去官,服除,補周府禮官,從王之開封。
二十年春進長史,從王入覲。坐累謫雲南馬龍他郎甸長官司吏目,留家大梁,攜一僕之任。土酋施可伐煽百夷為亂,本立單騎入其巢,諭以禍福,諸酋咸附。未幾,復變。西平侯沐英、布政使張紞知本立賢,屬行縣典兵事,且撫且禦,自楚雄、姚安抵大理、永昌、鶴慶、麗江,山行野宿,往來綏輯凡九年,民夷安業。
三十一年奏計京師。學士董倫、府尹向寶交薦之。徵入翰林,預修太祖實錄,遷右僉都御史。俸入外,不通餽遺。建文三年坐失陪祀貶官,仍留纂修。實錄成,出為江西副使。未行,燕兵入,自縊死。
黃觀,字伯瀾,一字尚賓,貴池人。父贅許,從許姓。受學於元待制黃冔。冔死節,觀益自勵。洪武中,貢入太學。繪父母墓為圖,瞻拜輒淚下。二十四年,會試、廷試皆第一。累官禮部右侍郎,乃奏復姓。建文初,更官制,左、右侍中次尚書,改觀右侍中,與方孝孺等並親用。
燕王舉兵,觀草制諷其散軍歸藩,束身謝罪,辭極詆斥。四年奉詔募兵上游,且督諸郡兵赴援。至安慶,燕王已渡江入京師,下令暴左班文職奸臣罪狀,觀名在第六。既而索國寶,不知所在,或言已付觀出收兵矣。命有司追捕,收其妻翁氏幷二女給象奴。奴索釵釧市酒肴,翁氏悉與之持去,急攜二女及家屬十人,投淮清橋下死。觀聞金川門不守,歎曰:「吾妻有志節,必死。」招魂葬之江上。命舟至羅剎磯,朝服東向拜,投湍急處死。
觀弟覯,先匿其幼子,逃他處。或云覯妻畢氏孀居母家,遺腹生子,故黃氏有後於貴池。
初,觀妻投水時,嘔血石上,成小影,陰雨則見,相傳為大士像。僧舁至庵中,翁氏見夢曰:「我黃狀元妻也。」比明,沃以水,影愈明,有愁慘狀。後移至觀祠,名翁夫人血影石。今尚存。
王叔英,字原采,黃巖人。洪武中,與楊大中、葉見泰、方孝孺、林右並徵至。叔英固辭歸。二十年以薦為仙居訓導,改德安教授。遷漢陽知縣,多惠政。歲旱,絕食以禱,立應。
建文時,召為翰林修撰。上資治八策,曰務問學,謹好惡,辨邪正,納諫諍,審才否,慎刑罰,明利害,定法制。皆援證古今,可見之行事。又曰:「太祖除奸剔穢,抑強鋤梗,如醫去病,如農去草。去病急或傷體膚,去草嚴或傷禾稼。病去則宜調燮其血氣,草去則宜培養其根苗。」帝嘉納之。
燕兵至淮,奉詔募兵。行至廣德,京城不守。會齊泰來奔,叔英謂泰貳心,欲執之。泰告以故。乃相持慟哭,共圖後舉。已,知事不可為,沐浴更衣冠,書絕命詞,藏衣裾間,自經於玄妙觀銀杏樹下。天台道士盛希年葬之城西五里。其詞曰:「人生穹壤間,忠孝貴克全。嗟予事君父,自省多過愆。有志未及竟,奇疾忽見纏。肥甘空在案,對之不下咽。意者造化神,有命歸九泉。嘗念夷與齊,餓死首陽巔,周粟豈不佳,所見良獨偏。高蹤渺難繼,偶爾無足傳。千秋史官筆,慎勿稱希賢。」又題其案曰:「生既已矣,未有補於當時。死亦徒然,庶無慚於後世。」燕王稱帝,陳瑛簿錄其家。妻金氏自經死,二女下錦衣獄,赴井死。
叔英與孝孺友善,以道義相切劘。建文初,孝孺欲行井田。叔英貽書曰:「凡人有才固難,能用其才尤難。子房於漢高,能用其才者也;賈誼於漢文,不能用其才者也。子房察高帝可行而言,故高帝用之,一時受其利,雖親如樊、酈,信如平、勃,任如蕭、曹,莫得間焉。賈生不察而易言,且言之太過,故絳、灌之屬得以短之。方今明良相值,千載一時。但事有行於古,亦可行於今者,夏時周冕之類是也。有行於古,不可行於今者,井田封建之類是也。可行者行,則人之從之也易,而民樂其利。難行而行,則從之也難,而民受其患。」時井田雖不行,然孝孺卒用周官更易制度,無濟實事,為燕王藉口。論者服叔英之識,而惜孝孺不能用其言也。
時御史古田林英亦在廣德募兵,知事無濟,再拜自經。妻宋氏下獄,亦自經死。
黃鉞,字叔揚,常熟人。少好學。家有田在葛澤陂,鉞父令督耕其中。鉞從友人家借書,竊讀不廢。縣舉賢良,授宜章典史。建文元年舉湖廣鄉試。明年賜進士,授刑科給事中。三年丁父憂。方孝孺弔之,屏人問曰:「燕兵日南,蘇、常、鎮江,京師左輔也。君吳人,朝廷近臣,今雖去,宜有以教我。」鉞曰:「三府唯鎮江最要害。守非其人,是撤垣而納盜也。指揮童俊狡不可任,奏事上前,視遠而言浮,心不可測也。蘇州知府姚善,忠義激烈,有國士風,然仁有餘而禦下寬,恐不足定亂。且國家大勢,當守上游,兵至江南,禦之無及也。」孝孺乃因鉞附書於善。善得書,與鉞相對哭,誓死國。鉞至家,依父殯以居。
燕兵至江上,善受詔統兵勤王,以書招鉞。鉞知事不濟,辭以營葬畢乃赴。既而童俊果以鎮江降燕。鉞聞國變,杜門不出。明年以戶科左給事中召,半途自投於水。以溺死聞,故其家得不坐。
曾鳳韶,廬陵人。洪武末年進士。建文初,嘗為監察御史。燕王稱帝,以原官召,不赴。又以侍郎召,知不可免,乃刺血書衣襟曰:「予生廬陵忠節之邦,素負剛鯁之腸。讀書登進士第,仕宦至繡衣郎。慨一死之得宜,可以含笑於地下,而不愧吾文天祥。」囑妻李氏、子公望:「勿易我衣,即以此殮。」遂自殺,年二十九。李亦守節死。
王良,字天性,祥符人。洪武末,累官僉都御史,坐緩其僚友獄,貶刑部郎中。建文中,歷遷刑部左侍郎。議減燕府人罪,不稱旨,出為浙江按察使。
燕王即位,頗德之,遣使召良。良執使者將斬之,衆劫之去。良集諸司印於私第,將自殺,未即決。妻問故。曰:「吾分應死,未知所以處汝耳。」妻曰:「君男子,乃為婦人謀乎?」饋良食。食已,抱其子入後園,置子池旁,投水死。良殮妻畢,以子付友人家,遂積薪自焚,印俱毀。成祖曰:「死固良分,朝廷印不可毀。毀印,良不得無罪。」徙其家於邊。
陳思賢,茂名人。洪武末,為漳州教授,以忠孝大義勖諸生。每部使者涖漳,參謁時必請曰:「聖躬安否?」燕王登極詔至,慟哭曰:「明倫之義,正在今日。」堅臥不迎詔。率其徒吳性原、陳應宗、林珏、鄒君默、曾廷瑞、呂賢六人,即明倫堂為舊君位,哭臨如禮。有司執之送京師,思賢及六生皆死。六生皆龍溪人。嘉靖中,提學副使邵銳立祠祀思賢,以六生侑食。
又台州有樵夫,日負薪入市,口不貳價。聞燕王即帝位,慟哭投東湖死。而溫州樂清亦有樵夫,聞京師陷,其鄉人卓侍郎敬死,號慟投於水。二樵皆逸其名。
程通,績溪人。嘗上書太祖,乞除其祖戍籍。詞甚哀,竟獲請。已,授遼府紀善。燕師起,從王泛海歸京師,上封事數千言,陳禦備策,進左長史。永樂初,從王徙荊州。有言其前上封事多指斥者。械至,死於獄。家屬戍邊。幷捕其友人徽州知府黃希范,論死,籍其家。
葉惠仲,臨海人。與兄夷仲並有文名,以知縣徵修太祖實錄,遷知南昌府。永樂元年坐直書「靖難」事,族誅。
黃彥清,歙人。官國子博士,以名節自勵,坐在梅殷軍中私諡建文帝,誅死。
蔡運,南康人。歷官四川參政,勁直不諧於俗,罷歸。復起知賓州,有惠政。永樂初,亦追論奸黨死。
石允常,寧海人。洪武二十七年進士。官河南僉事,廉介有聲。坐事謫常州同知。建文末,帥兵防江。軍潰,棄官去。後追錄廢周藩事,繫獄二年,免死戍邊。
高巍,遼州人,尚氣節,能文章。母蕭氏有痼疾,巍左右侍奉,至老無少懈。母死,蔬食廬墓三年。洪武中,旌孝行,由太學生試前軍都督府左斷事。疏墾河南、山東、北平荒田,又條上抑末技、慎選舉、惜名器數事。太祖嘉納之。尋以決事不稱旨,當罪,減死戍貴州關索嶺,特許弟姪代役,曰:「旌孝子也。」
及惠帝即位,上疏乞歸田里。未幾,遼州知州王欽應詔辟巍。巍因赴吏部上書論時政。用事者方議削諸王,獨巍與御史韓郁先後請加恩。略曰:「高皇帝分封諸王,比之古制,既皆過當,諸王又率多驕逸不法,違犯朝制。不削,朝廷綱紀不立;削之,則傷親親之恩。賈誼曰:『欲天下治安,莫如衆建諸侯而少其力。』今盍師其意,勿行晁錯削奪之謀,而效主父偃推恩之策。在北諸王,子弟分封於南;在南,子弟分封於北。如此則藩王之權,不削而自削矣。臣又願益隆親親之禮,歲時伏臘使人餽問。賢者下詔褒賞之。驕逸不法者,初犯容之,再犯赦之,三犯不改,則告太廟廢處之。豈有不順服者哉!」書奏,帝頷之。
已而燕兵起,命從李景隆出師參贊軍務。巍復上書,言:「臣願使燕,披忠膽,陳義禮,曉以禍福,感以親親之誼,令休兵歸藩。」帝壯其言,許之。巍至燕,自稱:
國朝處士高巍再拜上書燕王殿下:太祖上賓,天子嗣位,布維新之政,天下愛戴,皆曰「內有聖明,外有藩翰,成、康之治,再見於今矣。」不謂大王顯與朝廷絕,張三軍,抗六師,臣不知大王何意也。今在朝諸臣,文者智輳,武者勇奮,執言仗義,以順討逆,勝敗之機明於指掌。皆云「大王藉口誅左班文臣,實則吳王濞故智,其心路人所共知。」巍竊恐奸雄無賴,乘隙奮擊,萬一有失,大王得罪先帝矣。
今大王據北平,取密雲,下永平,襲雄縣,掩真定,雖易若建瓴,然自兵興以來,業經數月,尚不能出蕞爾一隅地。且大王所統將士,計不過三十萬,以一國有限之衆應天下之師,亦易罷矣。大王與天子,義則君臣,親則骨肉,尚生離間,況三十萬異姓之士能保其同心協力,效死於殿下乎?巍每念至此,未始不為大王灑泣流涕也。
願大王信巍言,上表謝罪,再修親好。朝廷鑒大王無他,必蒙寬宥,太祖在天之靈亦安矣。倘執迷不悟,舍千乘之尊,捐一國之富,恃小勝,忘大義,以寡抗衆,為僥倖不可成之悖事,巍不知大王所稅駕也。況大喪未終,毒興師旅,其與泰伯、夷、齊求仁讓國之義,不大逕庭乎?雖大王有肅清朝廷之心,天下不無篡奪嫡統之議,即幸而不敗,謂大王何如人?
巍白髮書生,蜉蝣微命,性不畏死。洪武十七年蒙太祖高皇帝旌臣孝行。巍竊自負,既為孝子,當為忠臣,死忠死孝,巍至願也。如蒙賜死,獲見太祖在天之靈,巍亦可以無愧矣。
書數上,皆不報。
已而景隆兵敗,巍自拔南歸。至臨邑,遇參政鐵鉉,相持痛哭。奔濟南,誓死拒守,屢敗燕兵。及京城破,巍自經死驛舍。
郁疏略曰:
諸王親則太祖遺體,貴則孝康皇帝手足,尊則陛下叔父,使二帝在天之靈,子孫為天子,而弟與子遭殘戮,其心安乎?臣每念至此,未嘗不流涕也。此皆豎儒偏見,病藩封太重,疑慮太深,乃至此。夫唇亡齒寒,人人自危。周王既廢,湘王自焚,代府被摧,而齊臣又告王反矣。為計者必曰,兵不舉則禍必加,是朝廷執政激之使然。
燕舉兵兩月矣,前後調兵不下五十餘萬,而一矢無獲,謂之國有謀臣可乎?經營既久,軍興輒乏,將不效謀,士不效力,徒使中原無辜赤子困於轉輸,民不聊生,日甚一日。九重之憂方深,而出入帷幄與國事者,方且揚揚自得。彼其勸陛下削藩國者,果何心哉?諺曰:「親者割之不斷,疎者續之不堅。」殊有理也。陛下不察,不待十年,悔無及矣。
臣至愚,感恩至厚,不敢不言。幸少垂洞鑒,興滅繼絕,釋代王之囚,封湘王之墓,還周王於京師,迎楚、蜀為周公,俾各命世子持書勸燕,罷兵守藩,以慰宗廟之靈。明詔天下,撥亂反正,篤厚親親,宗社幸甚。
不聽。燕師渡江,郁棄官遁去,不知所終。

高賢寧,濟陽儒學生,嘗受學于教諭王省,以節義相砥礪。建文中,貢入太學。燕兵破德州,圍濟南,賢寧適在圍中,不及赴。是時燕兵勢甚張,黃子澄等謀遣使議和以怠之。尚寶司丞李得成者,慷慨請行,見燕王城下。王不聽,圍益急。參政鐵鉉等百計禦之。王射書城中諭降,賢寧作周公輔成王論,射城外。王悅其言,為緩攻。相持兩月,卒潰去。
燕王即位後,賢寧被執入見。成祖曰:「此作論秀才耶?秀才好人,予一官。」賢寧固辭。錦衣衞指揮紀綱,故劣行被黜生也,素與賢寧善,勸就職。賢寧曰:「君為學校所棄,故應爾。我食廩有年,義不可,且嘗辱王先生之教矣。」綱為言於帝,竟得歸,年九十七卒。
王璡,字器之,日照人。博通經史,尤長於春秋。初為教授,坐事謫遠方。洪武末,以賢能薦,授寧波知府。夜四鼓即秉燭讀書,聲徹署外。間詣學課諸生,諸生率四鼓起,誦習無敢懈。毀境內淫祠,三皇祠亦在毀中,或以為疑。璡曰:「不當祠而祠曰淫,不得祠而祠曰瀆,惟天子得祭三皇,於士庶人無預,毀之何疑。」自奉儉約,一日饌用魚羹,璡謂其妻曰:「若不憶吾啖草根時耶?」命撤而埋之,人號「埋羹太守」。
燕師臨江,璡造舟艦謀勤王,為衞卒縛至京,成祖問造舟何為。對曰:「欲泛海趨瓜洲,阻師南渡耳。」帝亦不罪,放還里,以壽終。
周縉,字伯紳,武昌人。以貢入太學,授永清典史,攝令事。成祖舉兵,守令相率迎降,永清地尤近,縉獨為守禦計。已,度不可為,懷印南奔。道聞母卒,歸終喪。燕兵已迫,糾義旅勤王,聞京師不守,乃走匿。吏部言:「前北平所屬州縣官朱寧等二百九十人,當皇上靖難,俱棄職逃亡,宜置諸法。」詔令入粟贖罪,遣戍興州。有司遂捕縉,械送戍所。居數歲,子代還,年八十而沒。朱寧等皆無考。
牛景先,不知何許人。官御史。金川門開,易服宵遁,卒於杭州僧寺。已而窮治齊、黃黨,籍其家。
燕兵之入,一夕朝臣縋城去者四十餘人。其姓名爵里,莫可得而考。然世相傳,有程濟及河西傭、補鍋匠之屬。
程濟,朝邑人。有道術。洪武末官岳池教諭。帝即位,濟上書言,某月日北方兵起。帝謂非所宜言,逮至,將殺之。濟大呼曰:「陛下幸囚臣。臣言不驗,死未晚。」乃下之獄。已而燕兵起,釋之,改官編修。參北征軍淮上,敗,召還。或曰,徐州之捷,諸將樹碑紀功,濟一夜往祭,人莫測。後燕王過徐,見碑大怒,趣左右椎之。再椎,遽曰:「止,為我錄文來。」已,按碑行誅,無得免者,而濟名適在椎脫處。然考其實,徐州未嘗有捷也。金川門啟,濟亡去。或曰帝亦為僧出亡,濟從之。莫知所終。
河西傭,不知何許人。建文四年冬,披葛衣行乞金城市中。已,至河西為傭於莊浪魯氏,取直買羊裘,而以故葛衣覆其上,破縷縷不肯棄。力作倦,輒自吟哦,或夜聞其哭聲。久之,有京朝官至,識傭,欲與語,走南山避之,或問京朝官,傭何人,官亦不答。在莊浪數年,病且死,呼主人屬曰:「我死勿殮。西北風起,火我,勿埋我骨。」魯家從其言。
補鍋匠者,常往來夔州、重慶間,業補鍋,凡數年,川中人多識之。一日,於夔州市遇一人,相顧愕然。已,相持哭,共入山巖中,坐語竟日。復相持哭,別去。其人即馮翁也。翁在夔以章句授童子,給衣食,能為古詩。詩後題馬二子,或馬公,或塞馬先生。後二人皆不知所終。
又會稽有二隱者:一雲門僧,一若耶溪樵。僧每泛舟賦詩,歸即焚之。樵每於溪沙上以荻畫字,已,輒亂其沙。人有疑之者,從後抱持觀之,則皆孤臣去國之詞也。
時又有玉山樵者,居金華之東山,麻衣戴笠,終身不易。嘗為王姓者題詩曰「宗人」,故疑其王姓云。雪庵和尚,人疑其為葉希賢,見練子寧傳。
其後數十年,松陽王詔游治平寺,於轉輪藏上得書一卷,載建文亡臣二十餘人事蹟,楮墨斷爛,可識者僅九人。梁田玉、梁良玉、梁良用、梁中節,皆定海人,同族,同仕於朝。田玉,官郎中,京師破,去為僧。良玉,官中書舍人,變姓名,走海南,鬻書以老。良用為舟師,死於水。中節好老子、太玄經,為道士。何申、宋和、郭節,俱不知何許人,同官中書。申使蜀,至峽口聞變,嘔血,疽發背死。和及節挾卜筮書走異域,客死。何洲,海州人。不知何官,亦去為卜者,客死。郭良,官籍俱無考,與梁中節相約棄官為道士。餘十一人並失其姓名。縉雲鄭僖紀其事為忠賢奇秘錄,傳於世。
及萬曆時,江南又有致身錄,云得之茅山道書中。建文時,侍書吳江史仲彬所述,紀帝出亡後事甚具。仲彬、程濟、葉希賢、牛景先皆從亡之臣。又有廖平、金焦諸姓名,而雪菴和尚、補鍋匠等,具有姓名、官爵,一時士大夫皆信之。給事中歐陽調律上其書於朝,欲為請諡立祠。然考仲彬實未嘗為侍書,錄蓋晚出,附會不足信。
贊曰:「靖難」之役,朝臣多捐軀殉國。若王艮以下諸人之從容就節,非大義素明者不能也。高巍一介布衣,慷慨上書,請歸藩服;其持論甚偉,又能超然遠引,晦跡自全,可稱奇士。若夫行遯諸賢,雖其姓字雜出於諸家傳紀,未足徵信,而忠義奇節,人多樂道之者。傳曰:「與其過而去之,寧過而存之。」亦足以扶植綱常。使懦夫有立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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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一百四十四‧列傳第三十二 盛庸 平安 何福 顧成
盛庸,不知何許人。洪武中,累官至都指揮。建文初,以參將從耿炳文伐燕。李景隆代炳文,遂隸景隆麾下。
二年四月,景隆敗於白溝河,走濟南。燕師隨至,景隆復南走。庸與參政鐵鉉悉力固守,燕師攻圍三月不克。庸、鉉乘夜出兵掩擊,燕衆大敗,解圍去,乘勝復德州。九月論功封歷城侯,祿千石。尋命為平燕將軍,充總兵官。陳暉、平安為左右副總兵,馬溥、徐真為左右參將,進鉉兵部尚書參贊軍務。
時吳傑、平安守定州,庸駐德州,徐凱屯滄州,為掎角。是冬,燕兵襲滄州,破擒凱,掠其輜重,進薄濟寧。庸引兵屯東昌以邀之,背城而陣。燕王帥兵直前薄庸軍左翼,不動。復衝中堅,庸開陣縱王入,圍之數重。燕將朱能帥番騎來救,王乘間突圍出。而燕軍為火器所傷甚衆,大將張玉死於陣。王獨以百騎殿,退至館陶。庸檄吳傑、平安自真定遮燕歸路。明年正月,傑、平安戰深州不利,燕師始得歸。是役也,燕精銳喪失幾盡,庸軍聲大振,帝為享廟告捷。
三月,燕兵復南出保定。庸營夾河。王將輕騎來覘,掠陣而過。庸遣千騎追之,為燕兵射却。及戰,庸軍列盾以進。王令步卒先攻,騎兵乘間馳入。庸麾軍力戰,斬其將譚淵。而朱能、張武等帥衆殊死鬬,王以勁騎貫陣與能合,庸部驍將莊得、皂旗張等俱戰死。是日,燕軍幾敗。明日復戰,燕軍東北,庸軍西南,自辰至未,互勝負。兩軍皆疲,將士各坐息。復起戰,忽東北風大起,飛塵蔽天。燕兵乘風大呼,左右橫擊。庸大敗,走還德州,自是氣沮。已而燕將李遠焚糧艘於沛縣,庸軍遂乏餉。
明年,靈璧戰敗,平安等被執。庸獨引軍而南,列戰艦淮南岸。燕將丘福等潛濟,出庸後。庸不能支,退為守江計。燕兵渡淮,由盱眙陷揚州。庸禦戰于六合及浦子口,皆失利。都督陳瑄帥舟師降燕,燕兵遂渡江。庸倉卒聚海艘出高資港迎戰,復敗,軍益潰散。
成祖入京師,庸以餘衆降,即命守淮安。尋賜敕曰:「比以山東未定,命卿鎮守淮安。今鐵鉉就獲,諸郡悉平。朕念山東久困兵革,憊于轉輸。卿宜輯兵養民,以稱朕意。」永樂元年致仕。無何,千戶王欽訐庸罪狀,立進欽指揮同知。於是都御史陳瑛劾庸怨望有異圖。庸自殺。
平安,滁人,小字保兒。父定,從太祖起兵,官濟寧衞指揮僉事。從常遇春下元都,戰沒。安初為太祖養子,驍勇善戰,力舉數百斤。襲父職,遷密雲指揮使,進右軍都督僉事。
建文元年伐燕,安以列將從征。及李景隆代將,用安為先鋒。燕王將渡白溝河,安伏萬騎河側邀之。燕王曰:「平安,豎子耳,往歲從出塞,識我用兵,今當先破之。」及戰,不能挫安。時南軍六十萬,列陣河上。王帥將士馳入陣,戰至暝,互有殺傷。及夜深,乃各斂軍。燕王失道,從者僅三騎,下馬伏地視河流辨東西,始知營壘所在。明日再戰,安擊敗燕將房寬、陳亨。燕王見事急,親冒矢石力戰。馬創矢竭,劍折不可擊。走登堤,佯舉鞭招後騎以疑敵。會高煦救至,乃得免。當是時,諸將中安戰最力,王幾為安槊所及。已而敗,語詳成祖紀。
燕兵圍濟南。安營單家橋,謀出御河奪燕餉舟。又選善水卒五千人渡河,將攻德州。圍乃解。安與吳傑進屯定州。明年,燕敗盛庸於夾河,迴軍與安戰單家橋。安奮擊大破之,擒其將薛祿,無何,逸去。再戰滹沱河,又破之。安於陣中縛木為樓,高數丈。戰酣,輒登樓望,發強弩射燕軍,死者甚衆。忽大風起,發屋拔樹,聲如雷。都指揮鄧戩、陳鵬等陷敵中,安遂敗走真定。燕王與南軍數大戰,每親身陷陣,所向皆靡,惟安與庸二軍屢挫之。滹沱之戰,矢集王旗如蝟毛。王使人送旗北平,諭世子謹藏以示後世。顧成已先被執在燕,見而泣曰:「臣自少從軍。今老矣,多歷戰陣,未嘗見若此也。」
踰月,燕師出大名。安與庸及吳傑等分兵擾其餉道。燕王患之,遣指揮武勝上書於朝,請撤安等息兵,為緩師計。帝不許。燕王亦決計南下,遣李遠等潛走沛縣,焚糧舟,掠彰德,破尾尖寨,諭降林縣。時安在真定,度北平空虛,帥萬騎直走北平。至平村,去城五十里而軍。燕王懼,遣劉江等馳還救。安戰不利,引還。時大同守將房昭引兵入紫荊關,據易州西水寨以窺北平,安自真定餉之。八月,燕兵北歸。安及燕將李彬戰於楊村,敗之。
四年,燕兵復南下,破蕭縣。安引軍躡其後,至淝河。燕將白義、王真、劉江迎敵。安轉戰,斬真。真,驍將,燕王嘗曰:「諸將奮勇如王真,何事不成。」至是為安所殺。燕王乃身自迎戰。安部將火耳灰挺槊大呼,直前刺王。馬忽蹶被擒,安稍引却。已,復進至小河,張左右翼擊燕軍,斬其將陳文。已,復移軍齊眉山,與諸將列陣大戰,自午至酉,又敗之。燕諸將謀北還,圖後舉。王不聽。尋何福軍亦至,與安合。燕軍益大懼,王晝夜擐甲者數日。
福欲持久老燕師,移營靈璧,深塹高壘自固,而糧運為燕兵所阻,不得達。安分兵往迎,燕王以精騎遮安軍,分為二。福開壁來援,為高煦所敗。諸將謀移軍淮河就糧,夜令軍中聞三礮即走。翌日,燕軍猝薄壘,發三礮。軍中誤以為己號,爭趨門,遂大亂。燕兵乘之,人馬墜壕塹俱滿。福單騎走,安及陳暉、馬溥、徐真、孫成等三十七人皆被執。文臣宦官在軍被執者又百五十餘人,時四月辛巳也。安久駐真定,屢敗燕兵,斬驍將數人,燕將莫敢嬰其鋒。至是被擒,軍中歡呼動地曰:「吾屬自此獲安矣。」爭請殺安。燕王惜其材勇,選銳卒衞送北平,命世子及郭資等善視之。
王即帝位,以安為北平都指揮使,尋進行後府都督僉事。永樂七年三月,帝巡北京。將至,覽章奏見安名,謂左右曰:「平保兒尚在耶?」安聞之,遂自殺。命以指揮使祿給其子。
何福,鳳陽人。洪武初,累功為金吾後衞指揮同知。從傅友德征雲南,擢都督僉事。又從藍玉出塞,至捕魚兒海。二十一年,江陰侯吳高帥迤北降人南征。抵沅江,衆叛,由思州出荊、樊,道渭河,欲遁歸沙漠。明年正月,福與都督聶緯追擊,及諸鄜、延,盡殲之,移兵討平都勻蠻,俘斬萬計。
二十四年,拜平羌將軍,討越州叛蠻阿資,破降之。擇地立柵處其衆,置寧越堡。遂平九名、九姓諸蠻。尋與都督茅鼎會兵徇五開。未行,而畢節諸蠻復叛,大掠屯堡,殺吏士。福令畢節諸衞嚴備,而檄都督陶文等從鼎擣其巢。擒叛酋,戮之,分兵盡捕諸蠻,建堡設戍,乃趨五開。請因兵力討水西奢香。不許。
三十年三月,水西蠻居宗必登等作亂,會顧成討平之。其冬拜征虜左將軍,副西平侯沐春討麓川叛蠻刀幹孟。明年,福與都督瞿能踰高良公山,擣南甸,擒其酋刀名孟。回軍擊景罕寨,不下。春以銳軍至,賊驚潰,幹孟懼,乞降。已而春卒,賊復懷貳。是時太祖已崩,惠帝初即位,拜福征虜將軍。福遂破擒刀幹孟,降其衆七萬,分兵徇下諸寨,麓川地悉定。建文元年還京師,論功進都督同知。練兵德州,進左都督。與盛庸、平安會兵伐燕,戰淮北不利,奔還。
成祖即位,以福宿將知兵,推誠用之,聘其甥女徐氏為趙王妃。尋命佩征虜將軍印,充總兵官,鎮寧夏,節制山、陝、河南諸軍。福至鎮,宣布德意,招徠遠人,塞外諸部降者相踵。邊陲無事,因請置驛屯田積穀,定賞罰,為經久計。會有讒之者。帝不聽,降敕褒慰。
永樂五年八月移鎮甘肅。福馭軍嚴,下多不便者。帝間使使戒福,善自衞,毋為小人所中。六年,福請遣京師蕃將將迤北降人。帝報曰:「爾久總蕃、漢兵,恐勢衆致讒耳。爾老將,朕推誠倚重,毋顧慮。」尋請以布市馬,選其良者別為羣,置官給印專領之。于是馬大蕃息。永昌苑牧馬自此始。
明年,本雅失里糾阿魯台將入寇,為瓦剌所敗,走臚朐河,欲收諸部潰卒窺河西。詔福嚴兵為備。迤北王子、國公、司徒以下十餘人帥所部駐亦集乃,乞內附。福以聞。帝令庶子楊榮往佐福經理,其衆悉降。福親至亦集乃鎮撫之,送其酋長於京師。帝嘉福功,命榮即軍中封福為寧遠侯,祿千石,且詔福軍中事先行後聞。
八年,帝北征,召福從出塞。初,帝以福有才略,寵任踰諸將。福亦善引嫌,有事未嘗專決。在鎮嘗請取西平侯家鞏昌蓄馬,以充孳牧。帝報曰:「皇考時貴近家多許養馬,以示共享富貴之意。爾所奏固為國矣,然非待勳戚之道。」不聽。其餘有請輒行,委寄甚重。及從征,數違節度。羣臣有言其罪者,福益怏怏有怨言。師還,都御史陳瑛復劾之。福懼,自縊死,爵除。而趙王妃亦尋廢。
顧成,字景韶,其先湘潭人。祖父業操舟,往來江、淮間,遂家江都。成少魁岸,膂力絕人,善馬槊,文其身以自異。太祖渡江,來歸,以勇選為帳前親兵,擎蓋出入。嘗從上出,舟膠於沙,成負舟而行。從攻鎮江,與勇士十人轉鬬入城,被執,十人皆死,成躍起斷縛,仆持刀者,脫歸。導衆攻城,克之,授百戶。大小數十戰,皆有功,進堅城衞指揮僉事。從伐蜀,攻羅江,擒元帥以下二十餘人,進降漢州,蜀平,改成都後衞。洪武六年擒重慶妖賊王元保。
八年調守貴州。時羣蠻叛服不常。成連歲出兵,悉平之。已,從潁川侯傅友德征雲南,為前鋒,首克普定,留成列柵以守。蠻數萬來攻,成出柵,手殺數十百人,賊退走。餘賊猶在南城,成斬所俘而縱其一曰:「吾夜二鼓來殺汝。」夜二鼓,吹角鳴礮。賊聞悉走,獲器甲無算,進指揮使。諸蠻隸普定者悉平。十七年平阿黑、螺螄等十餘寨。明年奏罷普定府,析其地為三州、六長官司,進貴州都指揮同知。有告其受賕及僭用玉器等物者,以久勞不問。二十九年遷右軍都督僉事,佩征南將軍印,會何福討水西蠻,斬其酋居宗必登。明年,西堡、滄浪諸寨蠻亂。成遣指揮陸秉與其子統分道討平之。成在貴州凡十餘年,討平諸苗洞寨以百數,皆誅其渠魁,撫綏餘衆。恩信大布,蠻人帖服。是年二月,召還京。
建文元年為左軍都督,從耿炳文禦燕師,戰真定,被執。燕王解其縛曰:「此天以爾授我也。」送北平,輔世子居守。南軍圍城,防禦調度一聽於成。燕王即位,論功封鎮遠侯,食祿千五百石,予世券,命仍鎮貴州。
永樂元年上書,請嚴備西北諸邊,及早建東宮。帝褒答之。六年三月召至京,賜金帛遣還。思州宣慰使田琛與思南宣慰使田宗鼎搆兵,詔成以兵五萬壓其境,琛等就擒。於是分思州、思南地更置州縣,遂設貴州布政司。其年八月,臺羅苗普亮等作亂,詔成帥二都司三衞兵討平之。
成性忠謹,涉獵書史。始居北平,多效謀畫,然終不肯將兵,賜兵器亦不受。再鎮貴州,屢平播州、都勻諸叛蠻,威鎮南中,土人立生祠祀焉。其被召至京也,命輔太子監國。成頓首言:「太子仁明,廷臣皆賢,輔導之事非愚臣所及,請歸備蠻。」時羣小謀奪嫡,太子不自安。成入辭文華殿,因曰:「殿下但當竭誠孝敬,孳孳恤民,萬事在天,小人不足措意。」十二年五月卒,年八十有五。贈夏國公,諡武毅。
八子。長統,普定衞指揮,以成降燕被誅。
統子興祖嗣侯。仁宗即位,廣西蠻叛。詔興祖為總兵官討之。先後討平潯州、平樂、思恩、宜山諸苗,降附甚衆。宣德中,交阯黎利復叛,陷隘留關,圍丘溫。時興祖在南寧,坐擁兵不援,徵下錦衣衞獄,踰年得釋。正統末,從北征,自土木脫歸,論死。也先逼都城,復冠帶,充副總兵,禦敵於城外。授都督同知,守備紫荊關。景泰三年坐受賄,復下獄,尋釋。以立東宮恩,予伯爵。天順初,復侯,守備南京,卒。孫淳嗣,卒,無子。
從弟溥嗣,掌五軍右掖。弘治二年拜平蠻將軍,鎮湖廣。始至,捕斬苗中首惡。五年十月,貴州都勻苗乜富架作亂,自稱都順王,梗滇、蜀道。詔溥充總兵官,帥兵八萬討之,分五路刻期並進。誅富架父子,斬首萬計,加太子太保,增祿二百石。召入提督團營,掌前軍都督府事。十六年卒。諡襄恪。溥清慎守法,卒之日,囊無餘資,英國公張懋出布帛以斂。
子仕隆嗣,管神機營左哨,得士心。正德初,出為漕運總兵,數請恤軍卒。鎮淮安十餘年,以清白聞。武宗南巡,江彬橫甚,折辱諸大吏,惟仕隆不為屈。嘉靖初,移鎮湖廣。尋召還,論奉迎防守功,加太子太傅,掌中軍都督府事。錦衣千戶王邦奇者,怨大學士楊廷和、兵部尚書彭澤,上疏言:「哈密失策,事由兩人。」帝怒,逮繫廷和諸子壻。給事中楊言疏救,忤旨,事下五府九卿科道議。仕隆言:「廷和功在社稷。邦奇小人,假邊事惑聖聽,傷國體。」有詔切責,移病解營務,卒。贈太傅,諡榮靖。
子寰嗣,守備南京,奉詔讞獄,多所平反。十七年為漕運總兵官。明年,獻皇后梓宮赴承天,漕舟以避梓宮後期者三千。而江南北多傷。寰請被地停漕一年,令改折色。軍民交便。又條上漕政七事,並施行。諸為漕蠹者病之,遂布蜚語,為給事中王交所劾。已,按驗不實,再鎮淮安。會安南事起,移鎮兩廣。
莫宏瀷者,安南都統使莫福海子也。福海死,宏瀷幼,其權臣阮敬與族人莫正中構兵,國內亂,正中逃入欽州。時有議乘釁取安南者。寰與提督侍郎周延決策,請于朝,令宏瀷襲都統使,安南遂定。三十年事也。尋以兵討平桂林、平樂叛瑤。
復命鎮淮,有禦倭功。入總京營,加太子太保。復出督漕。召還。請老。隆慶五年特起授京營總督。尋乞休。神宗嗣位,起掌左府。久之,致仕。加少保。萬曆九年卒。贈太傅,諡榮僖。
自溥至寰,三世皆寬和廉靖,內行飭謹,曉文藝。仕隆、寰兩世督漕,皆勤於職。三傳至孫肇跡,京師陷,死於賊。
贊曰:東昌、小河之戰,盛庸、平安屢挫燕師,斬其驍將,厥功甚壯。及至兵敗被執,不克引義自裁,隱忍偷生,視鐵鉉、暴昭輩,能無愧乎?何福、顧成皆太祖時宿將,著功邊徼,而一遇燕兵,或引却南奔,或身遭俘馘。成祖棄瑕錄舊,均列茅土,亦云幸矣。福固不以功名終,而成之延及苗裔,榮不勝辱,亦奚足取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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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一百四十五‧列傳第三十三 姚廣孝 張玉子輗 軏 從子信 朱能 丘福李遠 王忠 王聰 火真 譚淵 王真 陳亨子懋 徐理   房寬 劉才
姚廣孝,長洲人,本醫家子。年十四,度為僧,名道衍,字斯道,事道士席應真,得其陰陽術數之學。嘗游嵩山寺,相者袁珙見之曰:「是何異僧,目三角,形如病虎,性必嗜殺,劉秉忠流也。」道衍大喜。
洪武中,詔通儒書僧試禮部。不受官,賜僧服還。經北固山,賦詩懷古。其儕宗泐曰:「此豈釋子語耶?」道衍笑不答。高皇后崩,太祖選高僧侍諸王,為誦經薦福。宗泐時為左善世,舉道衍。燕王與語甚合,請以從。至北平,住持慶壽寺。出入府中,跡甚密,時時屏人語。及太祖崩,惠帝立,以次削奪諸王,周、湘、代、齊、岷相繼得罪,道衍遂密勸成祖舉兵。成祖曰:「民心向彼,奈何?」道衍曰:「臣知天道,何論民心。」乃進袁珙及卜者金忠。於是成祖意益決,陰選將校,勾軍卒,收材勇異能之士。燕邸,故元宮也,深邃。道衍練兵後苑中。穴地作重屋,繚以厚垣,密甃瓴甋瓶缶,日夜鑄軍器,畜鵝鴨亂其聲。
建文元年六月,燕府護衞百戶倪諒上變。詔逮府中官屬。都指揮張信輸誠於成祖,成祖遂決策起兵。適大風雨至,簷瓦墮地,成祖色變。道衍曰:「祥也。飛龍在天,從以風雨。瓦墮,將易黃也。」兵起,以誅齊泰、黃子澄為名,號其衆曰「靖難之師」。道衍輔世子居守。其年十月,成祖襲大寧,李景隆乘間圍北平。道衍守禦甚固,擊却攻者。夜縋壯士擊傷南兵。授師至,內外合擊,斬首無算。景隆、平安等先後敗遁。成祖圍濟南三月,不克,道衍馳書曰:「師老矣,請班師。」乃還。復攻東昌,戰敗,亡大將張玉,復還。成祖意欲稍休,道衍力趣之,益募勇士,敗盛庸,破房昭西水寨。道衍語成祖:「毋下城邑,疾趨京師。京師單弱,勢必舉。」從之。遂連敗諸將於淝河、靈璧,渡江入京師。
成祖即帝位,授道衍僧錄司左善世。帝在藩邸,所接皆武人,獨道衍定策起兵。及帝轉戰山東、河北,在軍三年,或旋或否,戰守機事皆決於道衍。道衍未嘗臨戰陣,然帝用兵有天下,道衍力為多,論功以為第一。永樂二年四月拜資善大夫、太子少師,復其姓,賜名廣孝,贈祖父如其官。帝與語,呼少師而不名。命蓄髮,不肯。賜第及兩宮人,皆不受。常居僧寺,冠帶而朝,退仍緇衣。出振蘇、湖,至長洲,以所賜金帛散宗族鄉人。重修太祖實錄,廣孝為監修。又與解縉等纂修永樂大典。書成,帝褒美之。帝往來兩都,出塞北征,廣孝皆留輔太子於南京。五年四月,皇長孫出閤就學,廣孝侍說書。
十六年三月入覲,年八十有四矣,病甚,不能朝,仍居慶壽寺。車駕臨視者再,語甚歡,賜以金唾壺,問所欲言。廣孝曰:「僧溥洽繫久,願赦之。」溥洽者,建文帝主錄僧也,初,帝入南京,有言建文帝為僧遁去,漙洽知狀,或言匿溥洽所。帝乃以他事禁溥洽,而命給事中胡濙等徧物色建文帝,久之不可得,溥洽坐繫十餘年。至是,帝以廣孝言,即命出之。廣孝頓首謝。尋卒。帝震悼,輟視朝二日,命有司治喪,以僧禮葬。追贈推誠輔國協謀宣力文臣、特進榮祿大夫、上柱國、榮國公,諡恭靖。賜葬房山縣東北。帝親製神道碑誌其功,官其養子繼尚寶少卿。
廣孝少好學,工詩。與王賓、高啟、楊孟載友善。宋濂、蘇伯衡亦推獎之。晚著道餘錄,頗毀先儒,識者鄙焉。其至長洲,候同產姊。姊不納。訪其友王賓。賓亦不見,但遙語曰:「和尚誤矣,和尚誤矣。」復往見姊。姊詈之。廣孝惘然。
洪熙元年加贈少師,配享成祖廟庭。嘉靖九年,世宗諭閣臣曰:「姚廣孝佐命嗣興,勞烈具有。顧係釋氏之徒,班諸功臣,侑食太廟,恐不足尊敬祖宗。」於是尚書李時偕大學士張璁、桂萼等議請移祀大興隆寺,太常春秋致祭。詔曰:「可。」
張玉,字世美,祥符人。仕元為樞密知院。元亡。從走漠北。洪武十八年來歸。從大軍出塞,至捕魚兒海,以功授濟南衞副千戶,遷安慶衞指揮僉事。又從征遠順、散毛諸洞,北逐元人之擾邊者,至鴉寒山還,調燕山左護衞。從燕王出塞,至黑松林。又從征野人諸部,以驍果善謀畫,為王所親任。
建文元年,成祖起兵。玉帥衆奪北平九門,撫諭城內外,三日而定。師將南,玉獻計,遣朱能東攻薊州,殺馬宣,降遵化,分兵下永平、密雲,皆致其精甲以益師。擢都指揮僉事。
是時朝廷遣大兵討燕,都督徐凱軍河間,潘忠、楊松軍鄚州,長興侯耿炳文以三十萬衆軍真定。玉進說曰:「潘、楊勇而無謀,可襲而俘也。」成祖命玉將親兵為前鋒,抵樓桑。值中秋,南軍方宴會。夜半,疾馳破雄縣。忠、松來援,邀擊於月漾橋,生擒之,遂克鄚州。自以輕騎覘炳文軍。還言軍無紀律,其上有敗氣,宜急擊。成祖遂引兵西,至無極,顧諸將謀所嚮。諸將以南軍盛,請屯新樂。玉曰:「彼雖衆,皆新集。我軍乘勝徑趨真定,破之必矣。」成祖喜曰:「吾倚玉足濟大事。」明日抵真定,大破炳文軍,獲副將李堅、甯忠,都督顧成等,斬首三萬,復敗安陸侯吳傑軍,燕兵由是大振。
江陰侯吳高以遼東兵圍永平。曹國公李景隆引數十萬衆將攻北平。成祖與玉謀,先援永平。至則高遁走,玉追斬甚衆。遂從間道襲大寧,拔其衆而還。次會州。初立五軍,以玉將中軍。時李景隆已圍北平,成祖旋師,大戰於鄭村壩。景隆敗,成祖乘勝抵城下。城中兵鼓譟出,內外夾攻,南軍大潰。
明年從攻廣昌、蔚州、大同。諜報景隆收潰卒,號百萬,且復至。玉曰:「兵貴神速,請先據白溝河,以逸待勞。」駐河上三日,景隆至,以精騎馳擊,復大敗之。進拔德州,追奔至濟南,圍其城三月,解圍還。尋再出,破滄州,擒徐凱,進攻東昌,與盛庸軍遇。成祖以數十騎繞出其後。庸圍之數重,成祖奮擊得出。玉不知成祖所在,突入陣中力戰,格殺數十人,被創死。年五十八。
燕兵起,轉鬬三年,鋒銳甚。至是失大將,一軍奪氣。師還北平,諸將叩頭請罪。成祖日:「勝負常事,不足計,恨失玉耳。艱難之際,失吾良輔。」因泣下不能止,諸將皆泣。其後譚淵沒於夾河,王真沒於淝河,雖悼惜,不如玉也。建文四年六月,成祖稱帝,贈玉都指揮同知。九月甲申追贈榮國公,諡忠顯。洪熙元年三月加封河間王,改諡忠武,與東平王朱能、金鄉侯王真、榮國公姚廣孝並侑享成祖廟廷。
子三人,長輔,次輗,次軏。從子信。輔自有傳。
輗,以功臣子為神策衞指揮使。正統五年,英國公輔訴輗毆守墳者,斥及先臣,詞多悖慢。帝命錦衣衞鞫實,錮之,尋釋。三遷至中府右都督,領宿衞。景泰三年加太子太保。英宗復位,以軏迎立功,幷封輗文安伯,食祿千二百石。天順六年卒。贈侯,諡忠僖。子斌嗣,坐詛咒,奪爵。
軏,永樂中入宿衞,為錦衣衞指揮僉事。從宣宗征高煦,又從成國公朱勇出塞至氈帽山。正統十三年以副總兵征麓川。還,討貴州叛苗。積功為前府右都督,總京營兵。景泰二年坐驕淫不道下獄,尋釋。景帝不豫,與石亨、曹吉祥迎上皇於南城,封太平侯,食祿二千石。于謙、王文、范廣之死,軏有力焉。納賄亂政,亞于亨。天順二年卒,贈裕國公,諡勇襄。子瑾嗣,成化元年,革「奪門」功,奪侯,授指揮使。
信,舉建文二年鄉試第一。永樂中,歷刑科都給事中,數言事。擢工部右侍郎。奉命視開封決河,請疏魚王口至中灤故道二十餘里。詔如其議,詳宋禮傳。出治浙江海塘,坐事謫交阯。洪熙初,召為兵部左侍郎。帝嘗謂英國公輔:「有兄弟可加恩者乎?」輔頓首言:「輗、軏蒙上恩,備近侍,然皆奢侈,獨從兄侍郎信賢,可使也。」帝召見信曰:「是英國公兄耶?」趣武冠冠之,改錦衣衞指揮同知,世襲。時去開國未遠,武階重故也。居職以平恕稱。宣德六年遷四川都指揮僉事。在蜀十五年致仕。
朱能,字士弘,懷遠人。父亮,從太祖渡江,積功至燕山護衞副千戶。能嗣職,事成祖藩邸。嘗從北征,降元太尉乃兒不花。
燕兵起,與張玉首謀殺張昺、謝貴,奪九門。授指揮同知。帥衆拔薊州,殺馬宣,下遵化。從破雄縣,戰月漾穚,執楊松、潘忠,降其衆於鄚州。長驅至真定,大敗耿炳文軍。獨與敢死士三十騎追奔至滹沱河,躍馬大呼突南軍。軍數萬人皆披靡,蹂藉死者甚衆,降三千餘人。成祖以手札勞之,進都指揮僉事。從援永平,走吳高,襲克大寧。還,將左軍。破李景隆於鄭村壩。從攻廣昌、蔚州、大同,戰白溝河,為前鋒,再敗平安軍。進攻濟南,次鏵山。南軍乘高而陣,能以奇兵繞其後,襲破之,降萬餘人。從攻滄州,破東門入,斬首萬餘級。
東昌之戰,盛庸、鐵鉉圍成祖數重,張玉戰死。事急,能帥周長等殊死鬬,翼成祖潰圍出。復從戰夾河,譚淵死,燕師挫。能至,再戰再捷,軍復振。與平安戰藁城,敗之,追奔至真定,略地彰德、定州,破西水寨。將輕騎千人掠衡水,獲指揮賈榮,克東阿、東平,盡破汶上諸寨。
既而王真戰死淝河,燕軍屢敗,諸將議旋師。能獨按劍曰:「漢高十戰九敗,終有天下。今舉事連得勝,小挫輒歸,更能北面事人耶!」成祖亦叱諸將曰:「任公等所之。」諸將乃不敢言。遂引兵南,敗平安銀牌軍。都督陳暉來援,又敗之。遂拔靈璧軍,擒平安等,降十萬衆。累遷右軍都督僉事。進克泗州,渡淮,敗盛庸兵。拔盱眙,下揚州,渡江,入金川門。
九月甲申論功,次丘福,授奉天靖難推誠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右柱國、左軍都督府左都督,封成國公,祿二千二百石,與世券。永樂二年兼太子太傅,加祿千石。四年七月詔能佩征夷將軍印,西平侯沐晟為左副將軍,由廣西、雲南分道討安南,帝親送之龍江。十月行次龍州,卒於軍。年三十七。
能於諸將中年最少,善戰,張玉善謀,帝倚為左右手。玉歿後,軍中進止悉諮能。能身長八尺。雄毅開豁,居家孝友。位列上公,未嘗以富貴驕人。善撫士卒,卒之日,將校皆為流涕。敕葬昌平,追封東平王,諡武烈。洪熙時,配享成祖廟廷。
子勇嗣。以元勳子特見任用。歷掌都督府事,留守南京。永樂二十二年從北征。宣宗即位,從平漢庶人,征兀良哈。張輔解兵柄,詔以勇代。勇以南北諸衞所軍備邊轉運,錯互非便。請專令南軍轉運,北軍備邊。又言:「京軍多遠戍,非居重馭輕之道,請選精兵十萬益之。」又請令公、侯、伯、都督子弟操練。皆報可。正統九年出喜峯口,擊朶顏諸部,至富峪川而還,為兵部尚書徐晞所劾。詔不問。尋論功,加太保。
勇頳面虬鬚,狀貌甚偉,勇略不足,而敬禮士大夫。十四年從駕至土木,迎戰鷂兒嶺,中伏死,所帥五萬騎皆沒。于謙等追論勇罪,奪封。景泰元年,勇子儀乞葬祭,帝以勇大將,喪師辱國,致陷乘輿,不許。已,請襲,禮部尚書胡濙主之,又以立東宮恩得嗣,減歲祿至千石。天順初,追封勇平陰王,諡武愍。儀及子輔皆守備南京。
又三傳至希忠,從世宗幸承天,掌行在左府事。至衞輝,行宮夜火。希忠與都督陸炳翼帝出。由是被恩遇,入直西苑。歷掌後、右兩府,總神機營,提督十二團營及五軍營,累加太師,益歲祿七百石。代郊天者三十九,賞賚不可勝紀。卒,追封定襄王,諡恭靖。萬曆十一年以給事中余懋學言,追奪王爵。弟希孝亦至都督,加太保。卒,贈太傅,諡忠僖。
希忠五傳至曾孫純臣,崇禎時見倚任。李自成薄京師,帝手敕純臣總督中外諸軍,輔太子。敕未下,城已陷,為賊所殺。
丘福,鳳陽人。起卒伍,事成祖藩邸。積年勞,授燕山中護衞千戶。燕師起,與朱能、張玉首奪九門。大戰真定,突入子城。戰白溝河,以勁卒擣中堅。夾河、滄州、靈璧諸大戰,皆為軍鋒。盛庸兵扼淮,戰艦數千艘蔽淮岸。福與朱能將數百人,西行二十里,自上流潛濟,猝薄南軍。庸驚走,盡奪其戰艦,軍乃得渡。累遷至中軍都督同知。
福為人樸戇鷙勇,謀畫智計不如玉,敢戰深入與能埒。每戰勝,諸將爭前效虜獲,福獨後。成祖每歎曰:「丘將軍功,我自知之。」即位,大封功臣,第福為首。授奉天靖難推誠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右柱國、中軍都督府左都督,封淇國公,祿二千五百石,與世券。命議諸功臣封賞,每奉命議政,皆首福。
漢王高煦數將兵有功,成祖愛之。福武人,與之善,數勸立為太子。帝猶豫久之,竟立仁宗,以福為太子太師。六年加歲祿千石。尋命與蹇義、金忠等輔導皇長孫。明年七月將大軍出塞,至臚朐河,敗沒。
先是,本雅失里殺使臣郭驥,帝大怒,發兵討之。命福佩征虜大將軍印,充總兵官,武城侯王聰、同安侯火真,為左、右副將,靖安侯王忠、安平侯李遠,為左、右參將,以十萬騎行。帝慮福輕敵,諭以:「兵事須慎重。自開平以北,即不見寇,宜時時如對敵,相機進止,不可執一。一舉未捷,俟再舉。」已行,又連賜敕,謂軍中有言敵易取者,慎勿信之。
福出塞,帥千餘人先至臚朐河南。遇遊騎,擊敗之,遂渡河。獲其尚書一人,飲之酒,問本雅失里所在。尚書言:「聞大兵來,惶恐北走,去此可三十里。」福大喜曰:「當疾馳擒之。」諸將請俟諸軍集,偵虛實而後進。福不從。以尚書為鄉導,直薄敵營。戰二日,每戰,敵輒佯敗引去,福銳意乘之。李遠諫曰:「將軍輕信敵閒,懸軍轉鬬,敵示弱誘我深入,進必不利,退則懼為所乘,獨可結營自固。畫揚旂伐鼓,出奇兵與挑戰;夜多燃炬鳴礮,張軍勢,使彼莫測。俟我軍畢至,併力攻之,必捷,否亦可全師而還。始上與將軍言何如,而遂忘之乎?」王聰亦力言不可。福皆不聽,厲聲曰:「違命者斬!」即先馳,麾士卒隨行。控馬者皆泣下。諸將不得已與俱。俄而敵大至,圍之數重,聰戰死,福及諸將皆被執遇害,年六十七,一軍皆沒。敗聞,帝震怒,以諸將無足任者,決計親征。奪福世爵,徙其家海南。
李遠,懷遠人。襲父職為蔚州衞指揮僉事。燕兵攻蔚州,舉城降。南軍駐德州,運道出徐、沛間。遠以輕兵六千,詐為南軍袍鎧,人插柳一枝於背,徑濟寧、沙河至沛,無覺者。焚糧舟數萬,河水盡熱,魚鱉皆浮死。南將袁宇三萬騎來追,伏兵擊敗之。建文四年正月,燕軍駐蠡縣。遠分哨至藁城,遇德州將葛進步騎萬餘,乘冰渡滹沱河。遠迎擊之。進繫馬林間,以步兵接戰。遠佯却,潛分兵出其後,解所繫馬,再戰。進引退失馬,遂大敗。斬首四千,獲馬千匹。成祖以歲首大捷,賜書嘉勞曰:「將軍以輕騎八百,破敵數萬,出奇應變,雖古名將不過也。」復遣哨淮上,敗守淮將士,斬千餘級。累功為都督僉事,封安平侯,祿千石,予世伯券。永樂元年偕武安侯鄭亨備宣府。
遠沈毅有膽略,言論慷慨。既從丘福出塞,至臚朐河。諫福,不聽。師敗,遠帥五百騎突陣,殺數百人,馬蹶被執,罵不絕口死。年四十六。追封莒國公,諡忠壯。
子安,嗣伯爵。洪熙元年為交阯參將,失律,謫為事官。已,從王通棄交阯還,下獄奪券,謫赤城立功。英宗即位,起都督僉事。征阿台、朶兒只伯。遷都督同知,充總兵官,鎮松潘。正統六年副定西伯蔣貴征麓川。貴令安駐軍潞江護餉,而自帥大軍進。賊破,安恥無功,聞有餘賊屯高黎貢山,徑往擊之。為所敗,失士卒千餘人,都指揮趙斌等皆死。逮下獄,謫戍獨石。卒,詔授子清都指揮同知。
王忠,孝感人。與李遠同降於蔚州。每戰,帥精騎為奇兵,多斬獲。累遷都督僉事,封靖安侯,祿千石。出塞戰歿,年五十一,爵除。
王聰,蘄水人。以燕山中護衞百戶從起兵。取薊州,攻遵化,徇涿州。轉戰茌平、滑口,破南軍,獲馬千五百,還守保定。從次江上,略南軍舟濟師。累遷都指揮使,封武城侯,祿千五百石。偕同安侯火真備禦宣府。屢奉詔巡邊。從丘福出塞,戰死,年五十三。追封漳國公,諡武毅。子琰嗣。聰及遠嘗諫福,故得褒卹。
火真,蒙古人,初名火里火真。洪武時歸附,為燕山中護衞千戶。從攻真定,先馳突耿炳文陣。大軍乘之,遂捷。從襲大寧,戰鄭村壩。日暝,天甚寒,真斂敝鞍爇火成祖前。甲士數人趨附火,衞士止之。成祖曰:「吾衣重裘猶寒。此皆壯士,勿止也。」聞者感泣。真嘗將騎兵,每戰輒有斬獲,呼噪歸營,衆服其勇。累遷都督僉事,封同安侯,祿千五百石。出塞戰歿,年六十一,爵除。子孫世襲觀海衞千戶。
裔孫斌,嘉靖中武舉。倭寇浙東,帥海舟與賊戰。賊然火毬擲斌舟,斌輒手接之,還燒賊舟。賊屯補陀山。斌直搗其營,多殺傷。後軍不繼,被擒,不屈。賊支解之。官為建祠曰「忠勇」。
譚淵,清流人。嗣父職為燕山右護副千戶。燕兵起,從奪九門。破雄縣。潘忠、楊松自鄚州來援。淵帥壯士千餘人,伏月漾橋水中,人持茭草一束,蒙頭通鼻息。南軍已過,即出據穚。忠等戰敗,趨橋不得渡,遂被擒。累進都指揮同知。
淵驍勇善戰,引兩石弓,射無不中。然性嗜殺。滄州破,成祖命給牒散降卒。未遣者三千餘人,待明給牒。淵一夜盡殺之。王怒。淵曰:「此曹皆壯士,釋之為後患。」王曰:「如爾言,當盡殺敵。敵可盡乎?」淵慚而退。
夾河之戰,南軍陣動塵起。淵遽前搏戰,馬蹶被殺。成祖悼惜之。即位,贈都指揮使,追封崇安侯,諡壯節,立祠祀之。
子忠,從入京師有功。又以淵故封新寧伯,祿千石。永樂二十一年將右哨從征沙漠。宣德元年從征樂安。三年坐征交阯失律,下獄論死,已得釋,卒。子璟乞嗣。吏部言忠罪死,不當襲。帝曰:「券有免死文,其予嗣。」再傳至孫祐,成化中,協守南京。還,掌前府提督團營,累加太傅,嗣伯,六十九年始卒。諡莊僖。子綸嗣。嘉靖十四年鎮湖廣。剿九溪蠻有功,益祿。坐占役軍士奪爵。數傳至弘業,國亡,死於賊。
王真,咸寧人。洪武中,起卒伍。積功至燕山右護衞百戶。燕兵起,攻九門。戰永平、真定,下廣昌,徇雁門。從破滄州,追南兵至滑口,俘獲七千餘人。累遷都指揮使。
淝河之戰,真與白義、劉江各帥百騎誘平安軍,縛草置囊中為束帛狀。安追擊,真等佯棄囊走,安軍士競取之。伏發,兩軍鏖戰。真帥壯士直前,斬馘無算。後軍不繼,安軍圍之數匝。真被重創,連格殺數十人,顧左右曰:「我義不死敵手。」遂自刎。成祖即位,追封金鄉侯,諡忠壯。
真勇健有智略。成祖每追悼之曰:「奮武如王真,何功不成。不死,功當冠諸將。」仁宗時,追封寧國公,加號効忠。子通自有傳。
陳亨,壽州人。元末揚州萬戶。從太祖於濠,為鐵甲長,擢千戶。從大將軍北征,守東昌。敵數萬奄至,亨固守,出奇兵誘敗之。復從徇未下諸城。洪武二年守大同。積功至燕山左衞指揮僉事。數從出塞。遷北平都指揮使。及惠帝即位,擢都督僉事。
燕師起,亨與劉真、卜萬守大寧。移兵出松亭關,駐沙河,謀攻遵化。燕兵至,退保關。當是時,李景隆帥五十萬衆將攻北平。北平勢弱,而大寧行都司所領興州、營州二十餘衞,皆西北精銳。朶顏、泰寧、福餘三衞,元降將所統番騎卒,尤驍勇。卜萬將與景隆軍合,成祖懼,以計紿亨囚萬,遂從劉家口間道疾攻大寧。亨及劉真自松亭回救,中道聞大寧破,乃與指揮徐理、陳文等謀降燕。夜二鼓,襲劉真營。真單騎走廣寧,亨等帥衆降。成祖盡拔諸軍及三衞騎卒,挾寧王以歸。自是衝鋒陷陣多三衞兵。成祖取天下,自克大寧始。
亨、理既降,累從破南軍。白溝河之戰,亨中創幾死。已,攻濟南,與平安戰鏵山,大敗。創甚,輿還北平。進都督同知。成祖還軍,親詣亨第勞問。其年十月卒。成祖自為文以祭。比即位,追封涇國公,諡襄敏。長子恭,嗣都督同知。
少子懋,初以舍人從軍,立功為指揮僉事。已而將亨兵,功多,累進右都督。永樂元年封寧陽伯,祿千石。六年三月佩征西將軍印,鎮寧夏,善撫降卒。明年秋,故元丞相昝卜及平章、司徒、國公、知院十餘人,皆帥衆相繼來降。已而平章都連等叛去,懋追檎之黑山,盡收所部人口畜牧。進侯,益祿二百石。八年從北征,督左掖。十一年巡寧夏邊。尋命將山西、陝西二都司及鞏昌、平涼諸衞兵,駐宣府。明年從北征,領左哨。戰忽失溫,與成山侯王通先登,都督朱崇等乘之,遂大捷。明年復鎮寧夏。
二十年從北征。領御前精騎,破敵於屈裂河。別將五千騎循河東北,捕餘寇,殲之山澤中。師還,武安侯鄭亨將輜重先行,懋伏隘以待。敵來躡,伏起縱擊,敵死過半。還京,賜龍衣玉帶,冊其女為麗妃。明年將陝西、寧夏、甘肅三鎮兵,從征阿魯台,為前鋒。又明年復領前鋒,從北征。
成祖之崩於榆木川也,六軍在外,京師守備虛弱。仁宗召懋與陽武侯薛祿帥精騎三千馳歸衞京師。命掌前府,加太保,與世侯。
宣德元年,從討樂安。還,仍鎮寧夏。三年奏徙靈州城,得黑白二兔以獻。宣宗喜,親畫馬賜之。懋在鎮久,威名震漠北。顧恃寵自恣,乾沒鉅萬。屢被劾,帝曲宥之,命所司徵其贓。懋自陳用已盡,詔貸免。
英宗即位,命偕張輔參議朝政,出為平羌將軍,鎮甘肅。其冬,寇掠鎮番,懋遣兵援之,解去,以斬獲聞。參贊侍郎柴車劾懋失律致寇,又取所遺老弱,冒為都指揮馬亮等功,受陞賞,論斬。詔免死,奪祿。久之還祿,奉朝請。
十三年,福建賊鄧茂七反。都御史張楷討之無功,乃詔懋佩征南將軍印,充總兵官,帥京營、江浙兵往討。至浙江,有欲分兵扼海口者,懋曰:「是使賊致死於我也。」明年抵建寧,茂七已死,餘賊聚尤溪、沙縣。諸將欲屠之,懋曰:「是堅賊心也。」乃下令招撫,賊黨多降。分道逐捕,悉平之。已而沙縣賊復熾,久不定。會英宗北狩,景帝立,遂詔班師。言官劾之,以賊平不問。仍加太保,掌中府,兼領宗人府事。英宗復位,益祿二百石。天順七年卒,年八十四。贈濬國公,諡武靖。
懋修髯偉貌,聲如洪鐘。胸次磊落,敬禮士大夫。「靖難」功臣至天順時無在者。惟懋久享祿位,數廢數起,卒以功名終。
長子晟有罪,弟潤嗣。潤卒,弟瑛嗣,減祿之半,嗣侯。十六年而晟子輔已長,乃令輔嗣,瑛免為勳衞。輔後坐事失侯。卒,無子,復封瑛孫繼祖為侯,傳爵至明亡。
徐理,西平人。洪武時,為永清中護衞指揮僉事,改營州衞。既降,為右軍副將。每戰先登,有功。成祖將襲滄州,命理及陳旭潛於直沽造浮橋以濟師。累進都指揮僉事,封武康伯。還守北平。理馭下寬,得士卒心。永樂六年卒。再傳至孫勇,無子絕封。
陳文,降後為前軍左副將。戰小河,死於陣。
房寬,陳州人。洪武中,以濟寧左衞指揮從徐達練兵北平,遂為北平都指揮同知,移守大寧。寬在邊久,凡山川塞,殊域情偽,莫不畢知,然不能撫士卒。燕兵奄至,城中縛寬以降。成祖釋之,俾領其衆。戰白溝河,將右軍,失利。從克廣昌、彰德,進都督僉事。以舊臣,略其過,封思恩侯,祿八百石,世指揮使。永樂七年卒。
劉才,字子才,霍丘人。元末為元帥,明興歸附,歷營州中護衞指揮僉事。燕師襲大寧,才降。從戰有功。封廣恩伯,祿九百石,世指揮同知。永樂八年從北征,督右掖。失律議罪,既而宥之。二十一年偕隆平侯張信理永平、山海邊務。明年復從北征,至懷來,以疾還。才悃愊無華,不為苟合,亦不輕訾毀人,甚為仁宗所重。宣德五年卒。
贊曰:惠帝承太祖遺威餘烈,國勢初張,仁聞昭宣,衆心悅附。成祖奮起方隅,冒不韙以爭天下,未嘗有萬全之計也。乃道衍首贊密謀,發機決策,張玉、朱能之輩戮力行間,轉戰無前,隕身不顧。於是收勁旅,摧雄師,四年而成帝業。意者天之所興,羣策羣力,應時並濟。諸人之得為功臣首也,可不謂厚幸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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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一百四十六‧列傳第三十四 張武 陳珪 孟善 鄭亨 徐忠 郭亮趙彝 張信唐雲 徐祥 李濬 孫巖房勝 陳旭 陳賢 張興 陳志 王友
張武,瀏陽人。豁達有勇力,稍涉書史。為燕山右護衞百戶。從成祖起兵,克薊州,取雄縣,戰月漾橋,乘勝抵鄚州。與諸將敗耿炳文於真定。夾河之戰,帥壯士為前鋒,突陣,佯敗走。南軍追之,武還擊,南軍遂潰。攻西水寨,前軍夜失道,南軍來追。武引兵伏要路,擊却之。戰小河,陳文歿於陣,武帥敢死士自林間突出,與騎兵合,大破南軍,斬首二萬級,溺死無算。累授都督同知。
成祖即位,論功封成陽侯,祿千五百石,位次朱能下。是時侯者,陳珪、鄭亨、孟善、火真、顧成、王忠、王聰、徐忠、張信、李遠、郭亮、房寬十三人,武為第一。還守北平。永樂元年十月卒。出內廐馬以賻,贈潞國公,諡忠毅。無子,爵除。
陳珪,泰州人。洪武初,從大將軍徐達平中原,授龍虎衞百戶,改燕山中護衞。從成祖出塞為前鋒,進副千戶。已,從起兵,積功至指揮同知,還佐世子居守。累遷都督僉事,封泰寧侯,祿千二百石,佐世子居守如故。
永樂四年董建北京宮殿,經畫有條理,甚見獎重。八年,帝北征,偕駙馬都尉袁容輔趙王留守北倞。十五年命鑄繕工印給珪,並設官屬,兼掌行在後府。十七年四月卒,年八十五。贈靖國公,諡忠襄。
子瑜嗣。二十年從北征。失律,下獄死。兄子鐘嗣。再傳至瀛,歿土木,贈寧國公,諡恭愍。弟涇嗣。天順六年鎮廣西。明年九月,瑤賊作亂,涇將數千人駐梧州。是冬,大籐賊數百人夜入城,殺掠甚衆。涇擁兵不救,徵還,下獄論斬,尋宥之。卒,子桓嗣。弘治初,鎮寧夏。中貴人多以所親冒功賞。桓拒絕之,為所譖,召還,卒。數傳至延祚,明亡,爵除。
孟善,海豐人,仕元為山東樞密院同僉。明初歸附,從大軍北征,授定遠衞百戶。從平雲南,進燕山中護衞千戶。燕師起,攻松亭關,戰白溝河,皆有功。已,守保定。南軍數萬攻城,城中兵纔數千,善固守,城完。累遷右軍都督同知。封保定侯,祿千二百石。永樂元年鎮遼東。七年召還北京,鬚眉皓白。帝憫之,命致仕。十年六月卒。贈滕國公,諡忠勇。
子瑛嗣。將左軍,再從北征,督運餉。仁宗即位,為左參將,鎮交阯。坐庶兄常山護衞指揮賢永樂中謀立趙王事,並奪爵,毀其券,謫雲南。宣德六年放還,充為事官於宣府。英宗即位,授京衞指揮使。卒,子俊嗣官。天順初,以恩詔與伯爵。卒,子昂嗣。卒,爵除。
鄭亨,合肥人。父用,洪武時,積功為大興左衞副千戶。請老,亨嗣職。洪武二十五年應募持檄諭韃靼,至斡難河。還,遷密雲衞指揮僉事。
燕師起,以所部降。戰真定,先登,進指揮使。襲大寧,至劉家口,諸將將攻關。成祖慮守關卒走報大寧得為備,乃令亨將勁騎數百,卷旆登山,潛出關後,斷其歸路,急攻之,悉縛守關者,遂奄至大寧,進北平都指揮僉事。夜帥衆破鄭村壩兵,西破紫荊關,掠廣昌,取蔚州,直抵大同。還戰白溝河,逐北至濟南,進都指揮同知。攻滄州,軍北門,扼餉道東昌。戰敗,收散卒,還軍深州。明年戰夾河、藁城,略地至彰德,耀兵河上。還屯完縣。明年從破東平、汶上,軍小河。戰敗,王真死,諸將皆欲北還,惟亨與朱能不可。入京師,歷遷中府左都督,封武安侯,祿千五百石,予世券。留守北京。時父用猶在,受封爵視亨。
永樂元年充總兵官,帥武成侯王聰、安平侯李遠備宣府。亨至邊,度宣府、萬全、懷來形便,每數堡相距,中擇一堡可容數堡士馬者,為高城深池,浚井蓄水,謹瞭望。寇至,夜舉火,晝鳴礮,併力堅守,規畫周詳,後莫能易。三年二月召還,旋遣之鎮。
七年秋,備邊開平。明年,帝北征,命亨督運。出塞,將右哨,追敗本雅失里。大軍與阿魯台遇。亨帥衆先,大破之。論功為諸將冠。其冬仍出鎮宣府。十二年復從北征,領中軍。戰忽失溫,追敵中流矢却,復與大軍合破之。二十年復從出塞,將左哨,帥卒萬人,治龍門道過軍,破兀良哈於屈裂河。將輜重還,擊破寇之追躡者,仍守開平。成祖凡五出塞,亨皆在行。
仁宗即位,鎮大同。洪熙元年二月頒制諭及將軍印於各邊總兵官。亨佩征西前將軍印。在鎮墾田積穀,邊備完固,自是大同希寇患。宣德元年召掌行後府事。已,仍鎮大同,轉餉宣府。招降迤北部長四十九人,請於朝,厚撫之,歸附者相屬。九年二月卒於鎮。
亨嚴肅重厚,善撫士卒,恥掊克。在大同時,鎮守中官撓軍政,亨裁之以理,其人不悅,然其卒也,深悼惜之。贈漳國公,諡忠毅。妾張氏,自經以殉,贈淑人。子能嗣,傳爵至明亡。
徐忠,合肥人,襲父爵為河南衞副千戶。累從大軍北征,多所俘獲,進濟陽衞指揮僉事。洪武末,鎮開平。燕兵破居庸、懷來,忠以開平降。從徇灤河,與陳旭拔其城。李景隆攻北平,燕師自大寧還救。至會州,置五軍。張玉將中軍,朱能將左軍,李彬將右軍,房寬將後軍,忠號驍勇,使將前軍。遂敗陳暉於白河,破景隆於鄭村壩。白溝河之戰,忠單騎突陣。一指中流矢,未暇去鏃,急抽刀斷之,控滿疾驅,殊死戰。燕王乘高見之,謂左右曰:「真壯士也。」進攻濟南,克滄州,大戰東昌、夾河。攻彰德,破西水寨,克東阿、東平、汶上,大戰靈璧。遂從渡江入京師。自指揮同知累遷都督僉事,封永康侯,祿一千一百石,予世券。
忠每戰,摧鋒跳盪,為諸將先。而馭軍甚嚴,所過無擾。善撫降附,得其死力。事繼母以孝聞。夜歸必揖家廟而後入。儉約恭謹,未嘗有過。成祖北巡,以忠老成,輔太子監國。永樂十一年八月卒。贈蔡國公,諡忠烈。
傳爵至裔孫錫登,崇禎末,死於賊。從兄錫胤嘗襲侯,卒,無子。其妻朱氏,成國公純臣女也。夫歿,樓居十餘年,不履地。城陷,捧廟主自焚死。
郭亮,合肥人,為永平衞千戶。燕兵至永平,與指揮趙彝以城降,即命為守。時燕師初起,先略定旁郡邑,既克居庸、懷來,山後諸州皆下。而永平地接山海關,障隔遼東,既降,北平益無患,成祖遂南敗耿炳文於真定。既而遼東鎮將江陰侯吳高、都督楊文等圍永平,亮拒守甚固。援師至,內外合擊,高退走。未幾,高中讒罷,楊文代將,復率衆來攻。亮及劉江合擊,大敗之。累進都督僉事。成祖即位,以守城功封成安侯,祿千二百石,世伯爵。永樂七年守開平,以不檢聞。二十一年三月卒。贈興國公,諡忠壯。妾韓氏自經以殉,贈淑人。
子晟當嗣伯,仁宗特命嗣侯。宣德五年坐扈駕先歸革爵,尋復之。無子,弟昂嗣伯,傳爵至明亡。
趙彝,虹人。洪武時,為燕山右衞百戶。從傅友德北征,城宣府、萬全、懷來,擢永平衞指揮僉事。降燕,歷諸戰皆有功,累遷都指揮使。成祖稱帝,封忻城伯,祿千石。永樂八年鎮宣府。嘗從北征,坐盜餉下獄,得釋。尋以呂梁洪湍險,命彝鎮徐州經理。復以擅殺運丁,盜官糧,為都御史李慶所劾。命法司論治,復得釋。仁宗立,召還。宣德初卒。子榮嗣。數傳至之龍,崇禎末,協守南京。大清兵下江南,之龍迎降。
張信,臨淮人。父興,永寧衞指揮僉事。信嗣官,移守普定、平越,積功進都指揮僉事。
惠帝初即位,大臣薦信謀勇,調北平都司。受密詔,令與張昺、謝貴謀燕王。信憂懼不知所為。母怪問之,信以告。母大驚曰:「不可。汝父每言王氣在燕。汝無妄舉,滅家族。」成祖稱病,信三造燕邸,辭不見。信固請,入拜下,密以情輸成祖。成祖戄然起立,召諸將定計起兵,奪九門。成祖入京師,論功比諸戰將,進都督僉事,封隆平侯,祿千石,與世伯券。
成祖德信甚,呼為「恩張」。欲納信女為妃,信固辭。以此益見重。凡察藩王動靜諸密事,皆命信。信怙寵頗驕。永樂八年冬,都御史陳瑛言信無汗馬勞,忝冒侯爵,恣肆貪墨,強占丹陽練湖八十餘里,江陰官田七十餘頃,請下有司驗治。帝曰:「瑛言是也。昔中山王有沙洲一區,耕農水道所經,家僮阻之以擅利。王聞,即歸其地於官。今信何敢爾!」命法司雜治之,尋以舊勳不問。
二十年從北征,督運餉。大閱於隰寧,信辭疾不至,謫充辦事官。已而復職。仁宗即位,加少師,並支二俸,與世侯券。宣德元年從征樂安。三年,帝巡邊,征兀良哈,命居守。明年督軍萬五千人浚河西務河道。正統七年五月卒於南京。贈鄖國公,諡恭僖。
子鏞,自立功為指揮僉事,先卒。子淳嗣,傳爵至明亡。
有唐雲者,燕山中護衞指揮也,不知所自起。成祖既殺張昺、謝貴等,將士猶據九門,閉甕城,陳戈戟內向。張玉等夜襲之,已克其八,惟西直門不下。成祖令雲解甲,騎馬導從如平時,諭守者曰:「天子已聽王自制一方。汝等急退,後者戮。」雲於諸指揮中年最長,素信謹,將士以為不欺,遂散。時衆心未附,雲告以天意所嚮,衆乃定。雲從成祖久,出入左右,甚見倚任。先後出師,皆留輔世子。南兵數攻城,拒守甚力,戰未嘗失利,累遷都指揮使。成祖稱帝,封新昌伯,世指揮使。明年七月卒。賜賚甚厚。
徐祥,大冶人。初仕陳友諒,歸太祖於江州,積功至燕山右護衞副千戶。成祖以其謹直,命侍左右。從起兵,轉戰四年,皆有功,累進都指揮使。成祖即位,論功封興安伯,祿千石。時封伯者,祥及徐理、李濬、張輔、唐雲、譚忠、孫巖、房勝、趙彝、陳旭、劉才、茹瑺、王佐、陳瑄十四人,祥第一。祥在諸將中年稍長。及封,益勤慎。永樂二年五月卒。年七十三。
孫亨嗣。十二年從北征,為中軍副將。至土剌河,獲馬三千。還守開平,將輕騎往來興和、大同備邊。後屢從出塞。宣德元年以右副將征交阯,無功,奪爵。英宗即位,復之。正統九年征兀良哈,出界嶺口、河北川,進侯,出鎮陝西,召還。天順初卒,諡武襄。
子賢嗣伯,以跛免朝謁,給半祿,卒。子盛嗣,卒,無子。再從弟良嗣。良祖母,故小妻也。繼祖母,定襄伯郭登女,至是其孫爭襲。朝議以郭氏初嘗適人,法不當為正嫡,良竟得嗣。良時年五十,家貧,傭大中穚汲水。都督府求興安伯後,良乃謝其而去,僉書南京中府。忤劉瑾,革祿二百石。傳爵至明亡。
李濬,和州人。父旺,洪武中燕山左護衞副千戶。濬嗣官,從起兵,奪九門。招募薊州、永平壯勇數千人,破南軍於真定。從收大寧。鄭村壩之戰,帥精騎突陣。衆鼓譟乘之,大捷。轉戰山東,為前鋒。至小河,猝與南軍遇,帥敢死士先斷河橋,南軍不能爭。成祖至,遂大敗之。累遷都指揮使,封襄城伯,祿千石。永樂元年出鎮江西。永新盜起,捕誅其魁。尋召還。三年十一月卒。
子隆,字彥平,年十五嗣封。雄偉有將略。數從北征,出奇料敵,成祖器之。既遷都,以南京根本地,命隆留守。仁宗即位,命鎮山海關。未幾,復守南京。隆讀書好文,論事侃侃,清慎守法,尤敬禮士大夫。在南京十八年,前後賜璽書二百餘。及召還,南都民流涕送之江上。正統五年入總禁軍。十一年巡大同邊,賜寶刀一,申飭戒備,內外凜凜。訖還,不僇一人。明年卒。子珍嗣。歿於土木,贈侯,諡悼僖。無子。
弟瑾嗣。成化三年,四川都掌蠻叛。命佩征夷將軍印,充總兵官往討,兵部尚書程信督之。師至永寧,分六路進。瑾與信居中節制,盡破諸蠻寨。前後斬首四千五百有奇,獲鎧仗牲畜無算。分都掌地,設官建治控制之。師還,進侯,累加太保。弘治二年卒。贈芮國公,諡壯武。瑾性寬弘,能下士。兄璉以貌寢,不得嗣。瑾敬禮甚厚。璉卒,撫其子鄌如己子。瑾子黼嗣伯,數年卒。無子,鄌得嗣。
四傳至守錡,累典營務,加太子少保。崇禎初,總督京營,坐營卒為盜落職,憂憤卒。子國禎嗣。有口辯。嘗召對,指陳兵事甚悉,帝信以為才。十六年命總督京營,倚任之,而國禎實無他能。明年三月,李自成犯京師,三大營兵不戰而潰。再宿,城陷。賊勒國禎降,國禎解甲聽命。責賄不足,被拷折踝,自縊死。
孫巖,鳳陽人。從太祖渡江,累官燕山中護衞千戶,致仕。燕師起,通州守將房勝以城降。王以巖宿將,使與勝協守。南軍至,攻城甚急,樓堞皆毀。巖、勝多方捍禦。已,復突門力戰,追奔至張家灣,獲餉舟三百。累擢都指揮僉事。論功,以舊臣有守城功,封應城伯,祿千石。永樂十一年備開平,旋移通州。以私憾椎殺千戶,奪爵,安置交阯。已而復之,十六年卒。贈侯,諡威武。子亨嗣,傳至明亡,爵除。
房勝,景陵人。初從陳友諒。來歸,累功至通州衞指揮僉事。燕兵起北平,勝首以通州降。成祖即位,以守城功,封富昌伯,祿千石,世指揮使。永樂四年卒。
陳旭,全椒人。父彬,從太祖為指揮僉事。旭嗣官,為會州衞指揮同知。舉城降燕。從徇灤河,功多。力戰真定。守德州,盛庸兵至,棄城走。置不問。從入京師,封雲陽伯,祿千石。
永樂元年命巡視中都及直隸衞所軍馬城池。四年從英國公張輔征交阯,為右參將。偕豐城侯李彬破西都。師還,與彬各加祿五百石。已而陳季擴叛,復從輔往剿。輔還,又命副沐晟。八年以疾卒於軍。無子,封絕。
陳賢,壽州人。初從太祖立功,授雄武衞百戶。從征西番、雲南,北征至捕魚兒海,皆有功。歷燕山右護衞指揮僉事。燕師起,從諸將轉戰,常突陣陷堅。軍中稱其驍勇。累遷都督僉事。永樂元年四月,成祖慮功臣封有遺闕,令丘福等議。福等言都督僉事李彬功不在房寬下,涇國公子懋、金鄉侯子通俱未襲爵,而陳賢、張興、陳志、王友功與劉才等。於是封彬豐城侯,懋、通與賢等四人並封伯,祿皆千石。賢封榮昌伯。八年充神機將軍,從北征。十三年十一月卒。
子智,前立功為常山右護衞指揮,嗣父爵。宣德中以參將佩征夷將軍印,鎮交阯。怯不任戰。又與都督方政相失。黎利勢盛,不能禦,敗績。奪爵,充為事官。從王通立功。尋以棄地還,下獄,得釋。正統初,復為指揮使。
張興,壽州人。起卒伍,為燕山左護衞指揮僉事。從起兵,功多,累遷都指揮同知。從子勇有力敢戰,從興行陣為肘腋。興嘗單騎追敵,被數十創,傷重不任戰。以勇嗣指揮使,代將其兵。再論功,興封安鄉伯。永樂五年正月卒。無子。
勇嗣。永樂八年從北征,失律,謫交阯。赦還復爵,卒。子安嗣。正統十三年鎮廣東。黃蕭養寇廣州,安帥舟師遇賊於戙船澳。安方醉臥,官軍不能支,退至沙角尾。賊薄之,軍潰,安溺死。傳爵至光燦,死流寇。
陳志,巴人。洪武中,為燕山中護衞指揮僉事。從起兵,累遷都指揮同知,封遂安伯。志素以恭謹受知,戮力戎行,始終不懈。永樂八年五月卒。
孫瑛嗣。屢從出塞,鎮永平、山海、薊州,城雲州、獨石。爽闓有將材,然貪殘,人多怨者。卒,子塤嗣。歿於土木,諡榮懷。弟韶嗣。卒,孫鏸嗣。總薊州兵。朶顏入寇,禦却之。嘉靖初,叙奉迎功,加太子太保,進少保,委寄亞武定侯郭勛。嗣伯六十餘年卒。又五傳而明亡。
王友,荊州人。襲父職為燕山護衞百戶。從起兵,定京師,論功當侯,以驕縱授都指揮僉事。及丘福等議上,乃封清遠伯。明年充總兵官,帥舟師沿海捕倭。倭數掠海上,友無功,帝切責之。已,大破倭。帝喜,降敕褒勞,尋召還。四年從征交阯,與指揮柳琮合兵破籌江柵,困枚、普賴諸山,斬首三萬七千餘級。六年七月進侯,加祿五百石,與世券。明年再征交阯,為副總兵。
八年還,從北征,督中軍。別與劉才築城飲馬河上。會知院失乃干欲降,帝令友將士卒先行,諭以遇敵相機剿滅。友等至,與敵相距一程,迂道避之應昌。軍中乏食,多死者。帝震怒,屢旨切責,奪其軍屬張輔。還令羣臣議罪,已而赦之。十二年坐妾告友夫婦誹謗。有驗,奪爵。未幾卒。仁宗即位,官其子順為指揮僉事。
贊曰:張武、陳珪諸人,或從起藩封,或率先歸附,皆偏裨列校,非有勇略智計稱大將材也。一旦遘風雲之會,剖符策功,號稱佐命,與太祖開國諸臣埒,酬庸之義不亦厚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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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一百四十七‧列傳第三十五 解縉 黃淮 胡廣 金幼孜 胡儼
解縉,字大紳,吉水人。祖子元,為元安福州判官。兵亂,守義死。父開,太祖嘗召見論元事,欲官之,辭去。
縉幼穎敏,洪武二十一年舉進士。授中書庶吉士。甚見愛重,常侍帝前。一日,帝在大庖西室,諭縉:「朕與爾義則君臣,恩猶父子,當知無不言。」縉即日上封事萬言,略曰:
臣聞令數改則民疑,刑太繁則民玩。國初至今,將二十載,無幾時不變之法,無一日無過之人。嘗聞陛下震怒,鋤根翦蔓,誅其姦逆矣。未聞褒一大善,賞延於世,復及其鄉,終始如一者也。
臣見陛下好觀說苑、韻府雜書與所謂道德經、心經者,臣竊謂甚非所宜也。說苑出於劉向,多戰國縱橫之論。韻府出元之陰氏,抄輯穢蕪,略無可採。陛下若喜其便於檢閱,則願集一二志士儒英,臣請得執筆隨其後,上泝唐、虞、夏、商、周、孔,下及關、閩、濂、洛,根實精明,隨事類別,勒成一經,上接經史,豈非太平制作之一端歟?又今六經殘缺。禮記出於漢儒,踳駁尤甚,宜及時刪改。訪求審樂之儒,大備百王之典,作樂書一經以惠萬世。尊祀伏羲、神農、黃帝、堯、舜、禹、湯、文、武、臯陶、伊尹、太公、周公、稷、契、夷、益、傅說、箕子於太學。孔子則自天子達於庶人,通祀以為先師,而以顏、曾、子思、孟子配。自閔子以下,各祭於其鄉。魯之闕里,仍建叔梁紇廟,贈以王爵,以顏路、曾晳、孔鯉配。一洗歷代之因仍,肇起天朝之文獻,豈不盛哉!
若夫祀天宜復掃地之規,尊祖宜備七廟之制。奉天不宜為筵宴之所,文淵未備夫館閣之隆。太常非俗樂之可肄,官妓非人道之所為。禁絕倡優,易置寺閹。執戟陛墀,皆為吉士,虎賁趣馬,悉用俊良。除山澤之禁稅,蠲務鎮之征商。木輅朴居,而土木之工勿起。布墾荒田,而四裔之地勿貪。釋、老之壯者驅之,俾復於人倫。經咒之妄者火之,俾絕其欺誑。絕鬼巫,破淫祀,省冗官,減細縣,痛懲法外之威刑,永革京城之工役。流十年而聽復,杖八十以無加。婦女非帷薄不修,毋令逮繫。大臣有過惡當誅,不宜加辱。治曆明時,授民作事,但申播植之宜,何用建除之謬。所宜著者,日月之行,星辰之次,仰觀俯察,事合逆順,七政之齊,正此類也。
近年以來,臺綱不肅,以刑名輕重為能事,以問囚多寡為勳勞,甚非所以勵清要、長風采也。御史糾彈,皆承密旨,每聞上有赦宥,則必故為執持,意謂如此,則上恩愈重。此皆小人趨媚効勞之細術,陛下何不肝膽而鏡照之哉。
陛下進人不擇賢否,授職不量重輕。建不為君用之法,所謂取之盡錙銖,置朋姦倚法之條,所謂用之如泥沙。監生進士,經明行修,而多屈於下僚。孝廉人材,冥蹈瞽趨,而或布於朝省。椎埋嚚悍之夫,闒茸下愚之輩,朝捐刀鑷,暮擁冠裳,左棄筐篋,右綰組符。是故賢者羞為之等列,庸人悉習其風流。以貪婪苟免為得計,以廉潔受刑為飾辭。出於吏部部者無賢否之分,入於刑部者無枉直之判。天下皆謂陛下任喜怒為生殺,而不知皆臣下之乏忠良也。
古者善惡,鄉鄰必記。今雖有申明旌善之舉,而無黨庠鄉學之規,互知之法雖嚴,訓告之方未備。臣欲求古人治家之禮,睦鄰之法,若古藍田呂氏之鄉約,今義門鄭氏之家範,布之天下。世臣大族,率先以勸,旌之復之,為民表帥,將見作新於變,至於比屋可封不難矣。
陛下天資至高,合於道微。神怪妄誕,臣知陛下洞矚之矣。然猶不免所謂神道設教者,臣謂不必然也。一統之輿圖已定矣,一時之人心已服矣,一切之姦雄已慴矣。天無變災,民無患害,聖躬康寧,聖子聖孫繼繼繩繩,所謂得真符者矣。何必興師以取寶為名,諭衆以神仙為徵應也哉。
臣觀地有盛衰,物有盈虛,而商稅之征,率皆定額。是使其或盈也,姦黠得以侵欺;其歉也,良善困於補納。夏稅一也,而茶椒有糧,絲有稅。既稅於所產之地,又稅於所過之津,何其奪民之利至於如此之密也。且多貧下之家,不免拋荒之咎。今日之土地,無前日之生植,而今日之徵聚,有前日之稅糧。或賣產以供稅,產去而稅存;或賠辦以當役,役重而民困。土田之高下不均,起科之輕重無別,膏腴而稅反輕,瘠鹵而稅反重。欲拯困而革其弊,莫若行授田均田之法,兼行常平義倉之舉。積之以漸,至有九年之食無難者。
臣聞仲尼曰:「王公設險以守其國。」近世狃於晏安,墮名城,銷鋒鏑,禁兵諱武,以為太平。一旦有不測之虞,連城望風而靡。及今宜敕有司整葺,寬之以歲月,守之以里胥,額設弓手,兼教民兵。開武舉以收天下之英雄,廣鄉校以延天下之俊乂。古時多有書院學田,貢士有莊,義田有族,皆宜興復而廣益之。
夫罪人不孥,罰弗及嗣。連坐起於秦法,孥戮本於偽書。今之為善者妻子未必蒙榮,有過者里胥必陷其罪。況律以人倫為重,而有給配婦女之條,聽之於不義,則又何取夫節義哉。此風化之所由也。
孔子曰:「名不正則言不順。」尚書、侍郎,內侍也,而以加於六卿。郎中、員外,內職也,而以名於六屬。御史詞臣,所以居寵臺閣,郡守縣令,不應迴避鄉邦。同寅協恭,相倡以禮。而今內外百司捶楚屬官,甚於奴隸。是使柔懦之徒,蕩無廉恥,進退奔趨,肌膚不保,甚非所以長孝行、勵節義也。臣以為自今非犯罪惡解官,笞杖之刑勿用,催科督厲,小有過差,蒲鞭示辱,亦足懲矣。
臣但知罄竭愚衷,急於陳獻,略無次序,惟陛下幸垂鑒焉。
書奏,帝稱其才。已,復獻太平十策,文多不錄。
縉嘗入兵部索皂隸,語嫚。尚書沈溍以聞。帝曰:「縉以冗散自恣耶。」命改為御史。韓國公李善長得罪死,縉代郎中王國用草疏白其冤。又為同官夏長文草疏,劾都御史袁泰。泰深銜之。時近臣父皆得入覲。縉父開至,帝謂曰:「大器晚成,若以而子歸,益令進學,後十年來,大用未晚也。」
歸八年,太祖崩,縉入臨京師。有司劾縉違詔旨,且母喪未葬,父年九十,不當舍以行。謫河州衞吏。時禮部侍郎董倫方為惠帝所信任,縉因寓書於倫曰:「縉率易狂愚,無所避忌,數上封事,所言分封勢重,萬一不幸,必有厲長、吳濞之虞。恒哈术來歸,欽承顧問,謂宜待之有禮,稍忤機權,其徒必貳。此類非一,頗皆億中。又嘗為王國用草諫書,言韓國事,為詹徽所疾,欲中以危法。伏蒙聖恩,申之慰諭,重以鏹賜,令以十年著述,冠帶來廷。元史舛誤,承命改修,及踵成宋書,刪定禮經,凡例皆已留中。奉親之暇,杜門纂述,漸有次第,洊將八載。賓天之訃忽聞,痛切欲絕。母喪在殯,未遑安厝,家有九十之親,倚門望思,皆不暇戀,冀一拜山陵,隕淚九土。何圖詿誤,蒙恩遠行。揚、粵之人,不耐寒暑,復多疾病,俯仰奔趨,伍於吏卒,誠不堪忍。晝夜涕泣,恆懼不測,負平生之心,抱萬古之痛。是以數鳴知感。冀還京師,得望天顏,或遂南還,父子相見,即更生之日也。」倫乃薦縉,召為翰林待詔。
成祖入京師,擢侍讀,命與黃淮、楊士奇、胡廣、金幼孜、楊榮、胡儼並直文淵閣,預機務。內閣預機務自此始。
尋進侍讀學士,奉命總裁太祖實錄及列女傳。書成,賜銀幣。永樂二年,皇太子立,進縉翰林學士兼右春坊大學士。帝嘗召縉等曰:「爾七人朝夕左右,朕嘉爾勤慎,時言之宮中。恒情,慎初易,保終難,願共勉焉。」因各賜五品服,命七人命婦朝皇后於柔儀殿,后勞賜備至。又以立春日賜縉等金綺衣,與尚書埒。縉等入謝,帝曰:「代言之司,機密所繫,且旦夕侍朕,裨益不在尚書下也。」一日,帝御奉天門,諭六科諸臣直言,因顧縉等曰:「王、魏之風,世不多有。若使進言者無所懼,聽言者無所忤,天下何患不治,朕與爾等共勉之。」其年秋,胡儼出為祭酒,縉等六人從容獻納。帝嘗虛己以聽。
縉少登朝,才高,任事直前,表裏洞達。引拔士類,有一善稱之不容口。然好臧否,無顧忌,廷臣多害其寵。又以定儲議,為漢王高煦所忌,遂致敗。先是,儲位未定,淇國公丘福言漢王有功,宜立。帝密問縉。縉稱:「皇長子仁孝,天下歸心。」帝不應。縉又頓首曰:「好聖孫。」謂宣宗也。帝頷之。太子遂定。高煦由是深恨縉。會大發兵討安南,縉諫。不聽。卒平之,置郡縣。而太子既立,又時時失帝意。高煦寵益隆,禮秩踰嫡。縉又諫曰:「是啟爭也,不可。」帝怒,謂其離間骨肉,恩禮寖衰。四年賜黃淮等五人二品紗羅衣,而不及縉。久之,福等議稍稍傳達外廷,高煦遂譖縉洩禁中語。明年,縉坐廷試讀卷不公,謫廣西布政司參議。既行,禮部郎中李至剛言縉怨望,改交阯,命督餉化州。
永樂八年,縉奏事入京,值帝北征,縉謁皇太子而還。漢王言縉伺上出,私覲太子,徑歸,無人臣禮。帝震怒。縉時方偕檢討王偁道廣東,覽山川,上疏請鑿贛江通南北。奏至,逮縉下詔獄,拷掠備至。詞連大理丞湯宗,宗人府經歷高得暘,中允李貫,贊善王汝玉,編修朱紘,檢討蔣驥、潘畿、蕭引高幷及至剛,皆下獄。汝玉、貫、紘、引高、得暘皆瘐死。十三年,錦衣衞帥紀綱上囚籍。帝見縉姓名曰:「縉猶在耶?」綱遂醉縉酒,埋積雪中,立死。年四十七。籍其家,妻子宗族徙遼東。
方縉居翰林時,內官張興恃寵笞人左順門外。縉叱之,興斂手退。帝嘗書廷臣名,命縉各疏其短長。縉言:「蹇義天資厚重,中無定見。夏原吉有德量,不遠小人。劉儁有才幹,不知顧義。鄭賜可謂君子,頗短於才。李至剛誕而附勢,雖才不端。黃福秉心易直,確有執守。陳瑛刻於用法,尚能持廉。宋禮戇直而苛,人怨不卹。陳洽疏通警敏,亦不失正。方賓簿書之才,駔儈之心。」帝以付太子,太子因問尹昌隆、王汝玉。縉對曰:「昌隆君子而量不弘。汝玉文翰不易得,惜有市心耳。」後仁宗即位,出縉所疏示楊士奇曰:「人言縉狂,觀所論列,皆有定見,不狂也。」詔歸縉妻子宗族。
縉初與胡廣同侍成祖宴。帝曰:「爾二人生同里,長同學,仕同官。縉有子,廣可以女妻之。」廣頓首曰:「臣妻方娠,未卜男女。」帝笑曰:「定女矣。」已而果生女,遂約婚。縉敗,子禎亮徙遼東,廣欲離婚。女截耳誓曰:「薄命之婚,皇上主之,大人面承之,有死無二。」及赦還,卒歸禎亮。
正統元年八月詔還所籍家產。成化元年復縉官,贈朝議大夫。始縉言漢王及安南事得禍。後高煦以叛誅。安南數反,置吏未久,復棄去。悉如縉言。
縉兄綸,洪武中,亦官御史,性剛直。後改應天教授。子禎期,以書名。
黃淮,字宗豫,永嘉人。父性,方國珍據溫州,遁跡避偽命。
淮舉洪武末進士,授中書舍人。成祖即位,召對稱旨,命與解縉常立御榻左,備顧問。或至夜分,帝就寢,猶賜坐榻前語,機密重務悉預聞。既而與縉等六人並直文淵閣,改翰林編修,進侍讀。議立太子,淮請立嫡以長。太子立,遷左庶子兼侍讀。永樂五年,解縉黜,淮進右春坊大學士。明年與胡廣、金幼孜、楊榮、楊士奇同輔導太孫。七年,帝北巡,命淮及蹇義、金忠、楊士奇輔皇太子監國。十一年再北巡,仍留守。明年,帝征瓦剌還,太子遣使迎稍緩,帝重入高煦譖,悉徵東宮官屬下詔獄,淮及楊溥、金問皆坐繫十年。
仁宗即位,復官。尋擢為通政使,兼武英殿大學士,與楊榮、金幼孜、楊士奇同掌內制。丁母憂,乞終制。不許。明年進少保、戶部尚書,兼大學士如故。仁宗崩,太子在南京。漢王久蓄異志,中外疑懼,淮憂危嘔血。宣德元年,帝親征樂安,命淮居守。明年以疾乞休,許之。父性年九十,奉養甚歡。及性卒,賜葬祭,淮詣闕謝。值燈時,賜遊西苑,詔乘肩輿登萬歲山。命主會試。比辭歸,餞之太液池,帝為長歌送之,且曰:「朕生日,卿其復來。」明年入賀。英宗立,再入朝。正統十四年六月卒。年八十三,諡文簡。
淮性明果,達於治體。永樂中,長沙妖人李法良反。仁宗方監國,命豐城侯李彬討之。漢王忌太子有功,詭言彬不可用。淮曰:「彬,老將,必能滅賊,願急遣。」彬卒擒法良。又時有告黨逆者。淮言於帝曰:「洪武末年已有敕禁,不宜復理。」吏部追論「靖難」兵起時,南人官北地不即歸附者,當編戍。淮曰:「如是,恐示人不廣。」帝皆從之。阿魯台歸款,請得役屬吐蕃諸部。求朝廷刻金作誓詞,磨其金酒中,飲諸酋長以盟。衆議欲許之。淮曰:「彼勢分則易制,一則難圖矣。」帝顧左右曰:「黃淮論事,如立高岡,無遠不見。」西域僧大寶法王來朝,帝將刻玉印賜之,以璞示淮。淮曰:「朝廷賜諸番制敕,用『敕命』、『廣運』二寶。今此玉較大,非所以示遠人、尊朝廷。」帝嘉納。其獻替類如此。然量頗隘。同列有小過,輒以聞。或謂解縉之謫,淮有力焉。其見疎於宣宗也,亦謂楊榮言淮病瘵,能染人云。
胡廣,字光大,吉水人。父子祺,名壽昌,以字行。陳友諒陷吉安,太祖遣兵復之,將殺脅從者千餘人。子祺走謁帥,力言不可,得免。洪武三年以文學選為御史,上書請都關中。帝稱善,遣太子巡視陝西,後以太子薨,不果。子祺出為廣西按察僉事,改知彭州。所至平冤獄,毀淫祀,修廢堰,民甚德之。遷延平知府,卒於任。廣,其次子也。建文二年廷試,時方討燕,廣對策有「親藩陸梁,人心搖動」語,帝親擢廣第一,賜名靖,授翰林修撰。
成祖即位,廣偕解縉迎附,擢侍講,改侍讀,復名廣,遷右春坊右庶子。永樂五年進翰林學士,兼左春坊大學士。帝北征,與楊榮、金幼孜從。數召對帳殿,或至夜分。過山川阨塞,立馬議論,行或稍後,輒遣騎四出求索。嘗失道,脫衣乘驏馬渡河,水沒馬及腰以上,帝顧勞良苦。廣善書,每勒石,皆命書之。十二年再北征,皇長孫從,命廣與榮、幼孜軍中講經史。十四年進文淵閣大學士,兼職如故。帝徵烏思藏僧作法會,為高帝、高后薦福,言見諸祥異。廣乃獻聖孝瑞應頌。帝綴為佛曲,令宮中歌舞之。禮部郎中周訥請封禪。廣言其不可,遂不許。廣上却封禪頌,帝益親愛之。
廣性縝密。帝前所言及所治職務,出未嘗告人。時人以方漢胡廣。然頗能持大體。奔母喪還朝,帝問百姓安否。對曰:「安,但郡縣窮治建文時姦黨,株及支親,為民厲。」帝納其言。十六年五月卒,年四十九。贈禮部尚書,諡文穆。文臣得諡,自廣始。喪還,過南京,太子為致祭。明年官其子穜翰林檢討。仁宗立,加贈廣少師。
金幼孜,名善,以字行,新淦人。建文二年進士。授戶科給事中。成祖即位,改翰林檢討,與解縉等同直文淵閣,遷侍講。時翰林坊局臣講書東宮,皆先具經義,閣臣閱正,呈帝覽,乃進講。解縉書,楊士奇易,胡廣詩,幼孜春秋,因進春秋要旨三卷。
永樂五年遷右諭德兼侍講,因諭吏部,直內閣諸臣胡廣、金幼孜等考滿,勿改他任。七年從幸北京。明年北征,幼孜與廣、榮扈行,駕駐清水源,有泉湧出。幼孜獻銘,榮獻詩,皆勞以上尊。帝重幼孜文學,所過山川要害,輒命記之。幼孜據鞍起草立就。使自瓦剌來,帝召幼孜等傍輿行,言敵中書,親倚甚。嘗與廣、榮及侍郎金純失道陷谷中。暮夜,幼孜墜馬,廣、純去不顧。榮為結鞍行,行又輒墜,榮乘以己騎,明日始達行在所。是夜,帝遣使十餘輩迹榮、幼孜,不獲。比至,帝喜動顏色。自後北征皆從,所撰有北征前後二錄。十二年命與廣、榮等纂五經四書性理大全,遷翰林學士。十八年與榮並進文淵閤大學士。
二十二年從北征,中道兵疲,帝以問羣臣。莫敢對,惟幼孜言不宜深入。不聽。次開平,帝謂榮、幼孜曰:「朕夢神人語上帝好生者再,是何祥也?」榮、幼孜對曰:「陛下此舉,固在除暴安民。然火炎崑岡,玉石俱燬,惟陛下留意。」帝然之,即命草詔,招諭諸部。還軍至榆木川,帝崩。祕不發喪。榮訃京師,幼孜護梓宮歸。
仁宗即位,拜戶部右侍郎兼文淵閣大學士。尋加太子少保兼武英殿大學士。是年十月命幼孜、榮、士奇會錄罪囚於承天門外。詔法司,錄重囚必會三學士,委寄益隆。帝御西角門閱廷臣制誥,顧三學士曰:「汝三人及蹇、夏二尚書,皆先帝舊臣,朕方倚以自輔。嘗見前代人主惡聞直言,雖素所親信,亦畏威順旨,緘默取容。賢良之臣,言不見聽,退而杜口。朕與卿等當深用為戒。」因取五人誥詞,親增二語云:「勿謂崇高而難入,勿以有所從違而或怠。」幼孜等頓首稱謝。洪熙元年進禮部尚書兼大學士、學士如故,並給三俸。尋乞歸省母。明年,母卒。
宣宗立,詔起復,修兩朝實錄,充總裁官。三年持節寧夏,冊慶府郡王妃。所過詢兵民疾苦,還奏之,帝嘉納焉。從巡邊,度雞鳴山。帝曰:「唐太宗恃其英武征遼,嘗過此山。」幼孜對曰:「太宗尋悔此役,故建憫忠閣。」帝曰:「此山崩於元順帝時,為元亡徵。」對曰:「順帝亡國之主,雖山不崩,國亦必亡。」宣德六年十二月卒。年六十四。贈少保,諡文靖。
幼孜簡易靜默,寬裕有容。眷遇雖隆,而自處益謙。名其宴居之室曰「退庵」。疾革時,家人囑請身後恩,不聽,曰:「此君子所恥也。」
胡儼,字若思,南昌人。少嗜學,於天文、地理、律曆、醫卜無不究覽。洪武中以舉人授華亭教諭,能以師道自任。母憂,服除,改長垣,乞便地就養,復改餘干。學官許乞便地自儼始。
建文元年薦授桐城知縣。鑿桐陂水,溉田為民利。縣有虎傷人。儼齋沐告於神,虎遁去。桐人祀之朱邑祠。四年,副都御史練子寧薦於朝曰:「儼學足達天人,智足資帷幄。」比召至,燕師已渡江。
成祖即位,曰:「儼知天文,其令欽天監試。」既試,奏儼實通象緯、氣候之學。尋又以解縉薦,授翰林檢討,與縉等俱直文淵閣,遷侍講,進左庶子。父喪,起復。儼在閣,承顧問,嘗不欲先人,然少戇。永樂二年九月拜國子監祭酒,遂不預機務。時用法嚴峻,國子生託事告歸者坐戍邊。儼至,即奏除之。七年,帝幸北京,召儼赴行在。明年北征,命以祭酒兼侍講,掌翰林院事,輔皇太孫留守北京。十九年改北京國子監祭酒。
當是時,海內混一,垂五十年。帝方內興禮樂,外懷要荒,公卿大夫彬彬多文學之士。儼館閣宿儒,朝廷大著作多出其手,重修太祖實錄、永樂大典、天下圖誌皆充總裁官。居國學二十餘年,以身率教,動有師法。洪熙改元,以疾乞休,仁宗賜敕獎勞,進太子賓客,仍兼祭酒。致仕,復其子孫。
宣宗即位,以禮部侍郎召,辭歸。家居二十年,方岳重臣咸待以師禮。儼與言,未嘗及私。自處淡泊,歲時衣食纔給。初為湖廣考官,得楊溥文,大異之,題其上曰:「必能為董子之正言,而不為公孫之阿曲。」世以為知人。正統八年八月卒,年八十三。
贊曰:明初罷丞相,分事權於六部。成祖始命儒臣直文淵閣,預機務。沿及仁、宣,而閣權日重,實行丞相事。解縉以下五人,則詞林之最初入閣者也。夫處禁密之地,必以公正自持,而尤貴於厚重不洩。縉少年高才,自負匡濟大略,太祖俾十年進學,愛之深矣。彼其動輒得謗,不克令終,夫豈盡嫉賢害能者力固使之然歟。黃淮功在輔導,胡廣、金幼孜勞著扈從,胡儼久於國學。觀諸臣從容密勿,隨事納忠,固非僅以文字翰墨為勳績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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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一百四十八‧列傳第三十六 楊士奇 楊榮曾孫旦 楊溥馬愉
楊士奇,名寓,以字行,泰和人。早孤,隨母適羅氏,已而復宗。貧甚。力學,授徒自給,多游湖、湘間,館江夏最久。建文初,集諸儒修太祖實錄,士奇已用薦徵授教授當行,王叔英復以史才薦。遂召入翰林,充編纂官。尋命吏部考第史館諸儒。尚書張紞得士奇策,曰:「此非經生言也。」奏第一。授吳王府審理副,仍供館職。成祖即位,改編修。已,簡入內閣,典機務,數月進侍講。
永樂二年選宮僚,以士奇為左中允。五年進左諭德。士奇奉職甚謹,私居不言公事,雖至親厚不得聞。在帝前,舉止恭慎,善應對,言事輒中。人有小過,嘗為揜覆之。廣東布政使徐奇載嶺南土物饋廷臣,或得其目籍以進。帝閱無士奇名,召問。對曰:「奇赴廣時,羣臣作詩文贈行,臣適病弗預,以故獨不及。今受否未可知,且物微,當無他意。」帝遽命燬籍。
六年,帝北巡,命與蹇義、黃淮留輔太子。太子喜文辭,贊善王汝玉以詩法進。士奇曰:「殿下當留意六經,暇則觀兩漢詔令。諸小技,不足為也。」太子稱善。
初,帝起兵時,漢王數力戰有功。帝許以事成立為太子。既而不得立,怨望。帝又憐趙王年少,寵異之。由是兩王合而間太子,帝頗心動。九年還南京,召士奇問監國狀。士奇以孝敬對,且曰:「殿下天資高,即有過必知,知必改,存心愛人,決不負陛下託。」帝悅。十一年正旦,日食。禮部尚書呂震請勿罷朝賀。侍郎儀智持不可。士奇亦引宋仁宗事力言之。遂罷賀。明年,帝北征。士奇仍輔太子居守。漢王譖太子益急。帝還,以迎駕緩,盡徵東宮官黃淮等下獄。士奇後至,宥之。召問太子事。士奇頓首言:「太子孝敬如初。凡所稽遲,皆臣等罪。」帝意解。行在諸臣交章劾士奇不當獨宥,遂下錦衣衞獄,尋釋之。
十四年,帝還京師,微聞漢王奪嫡謀及諸不軌狀,以問蹇義。義不對,乃問士奇。對曰:「臣與義俱侍東宮,外人無敢為臣兩人言漢王事者。然漢王兩遣就藩,皆不肯行。今知陛下將徙都,輒請留守南京。惟陛下熟察其意。」帝默然,起還宮。居數日,帝盡得漢王事,削兩護衞,處之樂安。明年進士奇翰林學士,兼故官。十九年改左春坊大學士,仍兼學士。明年復坐輔導有闕,下錦衣衞獄,旬日而釋。
仁宗即位,擢禮部侍郎兼華蓋殿大學士。帝御便殿,蹇義、夏原吉奏事未退。帝望見士奇,謂二人曰:「新華蓋學士來,必有讜言,試共聽之。」士奇入言:「恩詔減歲供甫下二日,惜薪司傳旨徵棗八十萬斤,與前詔戾。」帝立命減其半。服制二十七日期滿,呂震請即吉。士奇不可。震厲聲叱之。蹇義兼取二說進。明日,帝素冠麻衣絰而視朝。廷臣惟士奇及英國公張輔服如之。朝罷,帝謂左右曰:「梓宮在殯,易服豈臣子所忍言,士奇執是也。」進少保,與同官楊榮、金幼孜並賜「繩愆糾繆」銀章,得密封言事。尋進少傅。
時藩司守令來朝,尚書李慶建議發軍伍餘馬給有司,歲課其駒。士奇曰:「朝廷選賢授官,乃使牧馬,是貴畜而賤士也,何以示天下後世。」帝許中旨罷之,已而寂然。士奇復力言。又不報。有頃,帝御思善門,召士奇謂曰:「朕向者豈真忘之。聞呂震、李慶輩皆不喜卿,朕念卿孤立,恐為所傷,不欲因卿言罷耳,今有辭矣。」手出陝西按察使陳智言養馬不便疏,使草敕行之。士奇頓首謝。羣臣習朝正旦儀,呂震請用樂,士奇與黃淮疏止。未報。士奇復奏,待庭中至夜漏十刻。報可。越日,帝召謂曰:「震每事誤朕,非卿等言,悔無及。」命兼兵部尚書,並食三祿。士奇辭尚書祿。
帝監國時,憾御史舒仲成,至是欲罪之。士奇曰:「陛下即位,詔向忤旨者皆得宥。若治仲成,則詔書不信,懼者衆矣。如漢景帝之待衞綰,不亦可乎?」帝即罷弗治。或有言大理卿虞謙言事不密。帝怒,降一官。士奇為白其罔,得復秩。又大理少卿弋謙以言事得罪。士奇曰:「謙應詔陳言。若加之罪,則羣臣自此結舌矣。」帝立進謙副都御史,而下敕引過。
時有上書頌太平者,帝以示諸大臣,皆以為然。士奇獨曰:「陛下雖澤被天下,然流徙尚未歸,瘡痍尚未復,民尚艱食。更休息數年,庶幾太平可期。」帝曰:「然。」因顧蹇義等曰:「朕待卿等以至誠,望匡弼。惟士奇曾五上章,卿等皆無一言。豈果朝無闕政,天下太平耶?」諸臣慚謝。是年四月,帝賜士奇璽書曰:「往者朕膺監國之命,卿侍左右,同心合德,徇國忘身,屢歷艱虞,曾不易志。及朕嗣位以來,嘉謨入告,期予於治,正固不二,簡在朕心。茲創制『楊貞一印』賜卿,尚克交修,以成明良之譽。」尋修太宗實錄,與黃淮、金幼孜、楊溥俱充總裁官。未幾,帝不豫,召士奇與蹇義、黃淮、楊榮至思善門,命士奇書敕召太子於南京。
宣宗即位,修仁宗實錄,仍充總裁。宣德元年,漢王高煦反。帝親征,平之。師還,次獻縣之單家橋,侍郎陳山迎謁,言漢、趙二王實同心,請乘勢襲彰德執趙王。榮力贊決。士奇曰:「事當有實,天地鬼神可欺乎?」榮厲聲曰:「汝欲撓大計耶!今逆黨言趙實與謀,何謂無辭?」士奇曰:「太宗皇帝三子,今上惟兩叔父。有罪者不可赦,其無罪者宜厚待之,疑則防之,使無虞而已。何遽加兵,傷皇祖在天意乎?」時惟楊溥與士奇合。將入諫,榮先入,士奇繼之,閽者不納。尋召義、原吉入。二人以士奇言白帝。帝初無罪趙意,移兵事得寢。比還京,帝思士奇言,謂曰:「今議者多言趙王事,奈何?」士奇曰:「趙最親,陛下當保全之,毋惑羣言。」帝曰:「吾欲封羣臣章示王,令自處何如?」士奇曰:「善,更得一璽書幸甚。」於是發使奉書至趙。趙王得書大喜。泣曰:「吾生矣。」即上表謝,且獻護衞,言者始息。帝待趙王日益親而薄陳山。謂士奇曰:「趙王所以全,卿力也。」賜金幣。
時交阯數叛。屢發大軍征討,皆敗沒。交阯黎利遣人偽請立陳氏後。帝亦厭兵,欲許之。英國公張輔、尚書蹇義以下,皆言與之無名,徒示弱天下。帝召士奇、榮謀。二人力言:「陛下卹民命以綏荒服,不為無名。漢棄珠厓,前史以為美談,不為示弱,許之便。」尋命擇使交阯者。蹇義薦伏伯安口辯。士奇曰:「言不忠信,雖蠻貊之邦不可行。伯安小人,往且辱國。」帝是之,別遣使。於是棄交阯,罷兵,歲省軍興鉅萬。
五年春,帝奉皇太后謁陵,召英國公張輔、尚書蹇義及士奇、榮、幼孜、溥,朝太后於行殿。太后慰勞之。帝又語士奇曰:「太后為朕言,先帝在青宮,惟卿不憚觸忤,先帝能從,以不敗事。又誨朕當受直言。」士奇對曰:「此皇太后盛德之言,願陛下念之。」尋敕鴻臚寺,士奇老有疾,趨朝或後,毋論奏。帝嘗微行,夜幸士奇宅。士奇倉皇出迎,頓首曰:「陛下奈何以社稷宗廟之身自輕?」帝曰:「朕欲與卿一言,故來耳。」後數日,獲二盜,有異謀。帝召士奇,告之故。且曰:「今而後知卿之愛朕也。」
帝以四方屢水旱,召士奇議下詔寬恤,免災傷租稅及官馬虧額者。士奇因請並蠲逋賦薪芻錢,減官田額,理冤滯,汰工役,以廣德意。民大悅。踰二年,帝謂士奇曰:「恤民詔下已久,今更有可恤者乎?」士奇曰:「前詔減官田租,戶部徵如故。」帝怫然曰:「今首行之,廢格者論如法。」士奇復請撫逃民,察墨吏,舉文學武勇之士,令極刑家子孫皆得仕進。又請廷臣三品以上及二司官,各舉所知,備方面郡守選。皆報可。當是時,帝勵精圖治,士奇等同心輔佐,海內號為治平。帝乃倣古君臣豫遊事,每歲首,賜百官旬休。車駕亦時幸西苑萬歲山,諸學士皆從,賦詩賡和,從容問民間疾苦。有所論奏,帝皆虛懷聽納。
帝之初即位也,內閣臣七人。陳山、張瑛以東宮舊恩入,不稱,出為他官。黃淮以疾致仕。金幼孜卒。閣中惟士奇、榮、溥三人。榮疏闓果毅,遇事敢為。數從成祖北征,能知邊將賢否,阨塞險易遠近,敵情順逆。然頗通饋遺,邊將歲時致良馬。帝頗知之,以問士奇。士奇力言:「榮曉暢邊務,臣等不及,不宜以小眚介意。」帝笑曰:「榮嘗短卿及原吉,卿乃為之地耶?」士奇曰:「願陛下以曲容臣者容榮。」帝意乃解。其後,語稍稍聞,榮以此愧士奇,相得甚歡。帝亦益親厚之,先後所賜珍果牢醴金綺衣幣書器無算。
宣宗崩,英宗即位,方九齡,軍國大政關白太皇太后。太后推心任士奇、榮、溥三人,有事遣中使詣閣諮議,然後裁決。三人者亦自信,侃侃行意。士奇首請練士卒,嚴邊防,設南京參贊機務大臣,分遣文武鎮撫江西、湖廣、河南、山東,罷偵事校尉。又請以次蠲租稅,慎刑獄,嚴覈百司。皆允行。正統之初,朝政清明,士奇等之力也。三年,宣宗實錄成,進少師。四年乞致仕。不允。敕歸省墓。未幾,還。
是時中官王振有寵於帝,漸預外庭事,導帝以嚴御下,大臣往往下獄。靖江王佐敬私饋榮金。榮先省墓,歸不之知。振欲借以傾榮,士奇力解之,得已。榮尋卒,士奇、溥益孤。其明年遂大興師征麓川,帑藏耗費,士馬物故者數萬。又明年,太皇太后崩,振勢益盛,大作威福,百官小有牴牾,輒執而繫之。廷臣人人惴恐,士奇亦弗能制也。
士奇既耄,子稷傲很,嘗侵暴殺人。言官交章劾稷。朝議不即加法,封其狀示士奇。復有人發稷橫虐數十事,遂下之理。士奇以老疾在告。天子恐傷士奇意,降詔慰勉。士奇感泣,憂不能起。九年三月卒,年八十。贈太師,諡文貞。有司乃論殺稷。
初,正統初,士奇言瓦剌漸強,將為邊患,而邊軍缺馬,恐不能禦。請於附近太僕寺關領,西番貢馬亦悉給之。士奇歿未幾,也先果入寇,有土木之難,識者思其言。又雅善知人,好推轂寒士,所薦達有初未識面者。而于謙、周忱、況鍾之屬,皆用士奇薦,居官至一二十年,廉能冠天下,為世名臣云。
次子,以廕補尚寶丞。成化中,進太常少卿,掌司事。
楊榮,字勉仁,建安人,初名子榮。建文二年進士。授編修。成祖初入京,榮迎謁馬首曰:「殿下先謁陵乎,先即位乎?」成祖遽趣駕謁陵。自是遂受知。既即位,簡入文淵閣,為更名榮。同值七人,榮最少,警敏。一日晚,寧夏報被圍。召七人,皆已出,獨榮在,帝示以奏。榮曰:「寧夏城堅。人皆習戰,奏上已十餘日,圍解矣。」夜半,果奏圍解。帝謂榮曰:「何料之審也。」江西盜起,遣使撫諭,而令都督韓觀將兵繼其後。賊就撫奏至,帝欲賜敕勞觀。榮曰:「計發奏時,觀尚未至,不得論功。」帝益重之,再遷至侍講。太子立,進右諭德,仍兼前職,與在直諸臣同賜二品服。評議諸司事宜,稱旨,復賜衣幣。帝威嚴,與諸大臣議事未決,或至發怒。榮至,輒為霽顏,事亦遂決。
五年命往甘肅經畫軍務,所過覽山川形勢,察軍民,閱城堡。還奏武英殿。帝大悅。值盛暑,親剖瓜噉之。尋進右庶子,兼職如故。明年以父喪給傳歸。既葬,起復視事。又明年,母喪乞歸。帝以北行期迫不許,命同胡廣、金幼孜扈從。甘肅總兵官何福言脫脫不花等請降,需命於亦集乃。命榮往甘肅偕福受降,持節即軍中封福寧遠侯。因至寧夏,與寧陽侯陳規畫邊務。還陳便宜十事。帝嘉納之。
八年從出塞,次臚朐河。選勇士三百人為衞,不以隸諸將,令榮領之。師旋,餉不繼。榮請盡以供御之餘給軍,而令軍中有餘者得相貸,入塞,官為倍償。軍賴以濟。明年乞奔喪,命中官護行。還詢閩中民情及歲豐歉。榮具以對。尋命侍諸皇孫讀書文華殿。
十年,甘肅守臣宋琥言,叛寇老的罕逃赤斤蒙古,且為邊患。乃復遣榮至陝西,會豐城侯李彬議進兵方略。榮還奏言,隆冬非用兵時,且有罪不過數人,兵未可出。帝從其言,叛者亦降。明年復與廣、幼孜從北巡。又明年征瓦剌,太孫侍行。帝命榮以間陳說經史,兼領尚寶事。凡宣詔出令,及旗志符驗,必得榮奏乃發。帝嘗晚坐行幄,召榮計兵食。榮對曰:「擇將屯田,訓練有方,耕耨有時,即兵食足矣。」十四年與金幼孜俱進翰林學士,仍兼庶子,從還京師。明年復從北征。
十六年,胡廣卒,命榮掌翰林院事,益見親任。諸大臣多忌榮,欲疏之,共舉為祭酒。帝曰:「吾固知其可,第求代榮者。」諸大臣乃不敢言。十八年進文淵閣大學士,兼學士如故。明年定都北京。會三殿災,榮麾衞士出圖籍制誥,舁東華門外。帝褒之。榮與幼孜陳便宜十事。報可。
二十年復從出塞,軍事悉令參決,賚予優渥。師還,勞將士,分四等賜宴,榮、幼孜皆列前席,受上賞。已,復下詔征阿魯台。或請調建文時江西所集民兵。帝問榮。榮曰:「陛下許民復業且二十年,一旦復徵之,非示天下信。」從之。明年從出塞,軍務悉委榮,晝夜見無時。帝時稱楊學士,不名也。又明年復從北征。當是時,帝凡五出塞,士卒饑凍,饋運不繼,死亡十二三。大軍抵答蘭納木兒河,不見敵。帝問羣臣當復進否。羣臣唯唯,惟榮、幼孜從容言宜班師。帝許之。
還次榆木川,帝崩。中官馬雲等莫知所措,密與榮、幼孜入御幄議。二人議,六師在外,去京師尚遠,祕不發喪,以禮斂,鎔錫為椑,載輿中。所至朝夕進膳如常儀,益嚴軍令,人莫測。或請因他事為敕,馳報皇太子。二人曰:「誰敢爾!先帝在則稱敕,賓天而稱敕,詐也,罪不小。」衆曰:「然。」乃具大行月日及遺命傳位意,啟太子。榮與少監海壽先馳訃。既至,太子命與蹇義、楊士奇議諸所宜行者。
仁宗即位,進太常卿,餘官如故。尋進太子少傅、謹身殿大學士。既而有言榮當大行時,所行喪禮及處分軍事狀。帝賜敕褒勞,賚予甚厚,進工部尚書,食三祿。時士奇、淮皆辭尚書祿,榮、幼孜亦固辭。不允。
宣德元年,漢王高煦反。帝召榮等定計。榮首請帝親征,曰:「彼謂陛下新立,必不自行。今出不意,以天威臨之,事無不濟。」帝從其計。至樂安,高煦出降。師還,以決策功,受上賞,賜銀章五,褒予甚至。
三年從帝巡邊,至遵化。聞兀良哈將寇邊,帝留扈行諸文臣於大營,獨命榮從。自將輕騎出喜峰口,破敵而還。五年進少傅,辭大學士祿。九年復從巡邊,至洗馬林而還。
英宗即位,委寄如故。正統三年,與士奇俱進少師。五年乞歸展墓,命中官護行。還至武林驛而卒,年七十。贈太師,諡文敏,授世襲都指揮使。
榮歷事四朝,謀而能斷。永樂末,浙、閩山賊起,議發兵。帝時在塞外,奏至,以示榮。榮曰:「愚民苦有司,不得已相聚自保。兵出,將益聚不可解。遣使招撫,當不煩兵。」從之,盜果息。安南之棄,諸大臣多謂不可,獨榮與士奇力言不宜以荒服疲中國。其老成持重類如此。論事激發,不能容人過。然遇人觸帝怒致不測,往往以微言導帝意,輒得解。夏原吉、李時勉之不死,都御史劉觀之免戍邊,皆賴其力。嘗語人曰:「事君有體,進諫有方,以悻直取禍,吾不為也。」故其恩遇亦始終無間。重修太祖實錄及太宗、仁、宣三朝實錄,皆為總裁官。先後賜賚,不可勝計。性喜賓客,雖貴盛無稍崖岸,士多歸心焉。或謂榮處國家大事,不愧唐姚崇,而不拘小節,亦頗類之。
家富,曾孫曄為建寧指揮,以貲敗。詳宦官傳。
曄從弟旦,字晉叔,弘治中進士。歷官太常卿。以忤劉瑾,左遷知溫州府,治最,稍遷浙江提學副使。瑾誅,累擢至戶部侍郎,督京、通倉,出理餉甘肅。還,進右都御史,總督兩廣軍務,討平番禺、清遠、河源諸瑤。嘉靖初,遷至南京吏部尚書。張璁、桂萼驟進,旦率九卿極言不可。會吏部尚書喬宇罷,召旦代之,未至,為給事中陳洸所劾,勒致仕。年七十餘卒。
楊溥,字弘濟,石首人。與楊榮同舉進士。授編修。永樂初,侍皇太子為洗馬。太子嘗讀漢書,稱張釋之賢。溥曰:「釋之誠賢,非文帝寬仁,未得行其志也。」採文帝事編類以獻。太子大悅。久之,以喪歸。時太子監國,命起視事。十二年,東宮遣使迎帝遲,帝怒。黃淮逮至北京繫獄。及金問至,帝益怒曰:「問何人,得侍太子!」下法司鞫,連溥,逮繫錦衣衞獄。家人供食數絕。而帝意不可測,旦夕且死。溥益奮,讀書不輟。繫十年,讀經史諸子數周。
仁宗即位,釋出獄,擢翰林學士。嘗密疏言事。帝褒答之,賜鈔幣。已,念溥由己故久困,尤憐之。明年建弘文閣於思善門左,選諸臣有學行者侍值。士奇薦侍講王進、儒士陳繼,蹇義薦學錄楊敬、訓導何澄。詔官繼博士,敬編修,澄給事中,日值閣中。命溥掌閣事,親授閣印,曰:「朕用卿左右,非止學問。欲廣知民事,為治道輔。有所建白,封識以進。」尋進太常卿,兼職如故。
宣宗即位,弘文閣罷,召溥入內閣,與楊士奇等共典機務。居四年,以母喪去,起復。九年遷禮部尚書,學士值內閣如故。
英宗初立,與士奇、榮請開經筵,豫擇講官,必得學識平正、言行端謹、老成達大體者數人供職。且請慎選宮中朝夕侍從內臣。太后大喜。一日,太后坐便殿,帝西向立,召英國公張輔及士奇、榮、溥、尚書胡濙入,諭曰:「卿等老臣,嗣君幼,幸同心共安社稷。」又召溥前曰:「仁宗皇帝念卿忠。屢加歎息,不意今尚見卿。」溥感泣,太后亦泣,左右皆悲愴。始仁宗為太子,被讒,官僚多死詔獄,溥及黃淮一繫十年,瀕死者數矣。仁宗時時於宮中念諸臣,太后亦久憐之,故為溥言之如此。太后復顧帝曰:「此五臣,三朝簡任,俾輔後人。皇帝萬幾,宜與五臣共計。」正統三年,宣宗實錄成,進少保、武英殿大學士。溥後士奇、榮二十餘年入閣,至是乃與士奇、榮並。六年歸省墓,尋還。
是時,王振尚未橫,天下清平,朝無失政,中外臣民翕然稱「三楊」。以居第目士奇曰西楊,榮曰東楊,而溥嘗自署郡望曰南郡,因號為南楊。溥質直廉靜,無城府。性恭謹,每入朝,循牆而走。諸大臣論事爭可否,或至違言。溥平心處之,諸大臣皆歎服。時謂士奇有學行,榮有才識,溥有雅操,皆人所不及云。比榮、士奇相繼卒,在閣者馬愉、高穀、曹鼐皆後進望輕。溥孤立,王振益用事。十一年七月,溥卒,年七十五。贈太師,諡文定。官其孫壽尚寶司丞。後三年,振遂導英宗北征,陷土木,幾至大亂。時人追思此三人者在,當不至此。而後起者爭暴其短,以為依違中旨,釀成賊奄之禍,亦過刻之端也。
馬愉,字性和,臨朐人。宣德二年進士第一。授翰林修撰。九年秋特簡史官及庶吉士三十七人進學文淵閣,以愉為首。正統元年充經筵講官,再遷至侍讀學士。時王振用事,一日,語楊士奇、榮曰:「朝廷事久勞公等,公等皆高年,倦矣。」士奇曰:「老臣盡瘁報國,死而後已。」榮曰:「吾輩衰殘,無以効力,當擇後生可任者,報聖恩耳。」振喜而退。士奇咎榮失言。榮曰:「彼厭吾輩矣,一旦內中出片紙令某人入閣,且奈何?及此時進一二賢者,同心協力,尚可為也。」士奇以為然。翼日,遂列侍讀學士苗衷、侍講曹鼐及愉名以進。由是愉被擢用。五年詔以本官入內閣,參預機務,尋進禮部右侍郎。十二年卒。贈尚書兼學士。贈官兼職,自愉始。
愉端重簡默,門無私謁。論事務寬厚。嘗奏天下獄久者多瘐死,宜簡使者分道決遣。帝納焉。邊警,方命將,而別部使至,衆議執之。愉言:「賞善罰惡,為治之本。波及於善,非法。乘人之來執之,不武。」帝然之,厚遣其使。
贊曰:成祖時,士奇、榮與解縉等同直內閣,溥亦同為仁宗宮僚,而三人逮事四朝,為時耆碩。溥入閣雖後,德望相亞,是以明稱賢相,必首三楊。均能原本儒術,通達事幾,協力相資,靖共匪懈。史稱房、杜持衆美効之君,輔贊彌縫而藏諸用。又稱姚崇善應變,以成天下之務;宋璟善守文,以持天下之正。三楊其庶幾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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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一百四十九‧列傳第三十七 蹇義 夏原吉俞士吉 李文郁 鄒師顏
蹇義,字宜之,巴人,初名瑢。洪武十八年進士。授中書舍人,奏事稱旨。帝問:「汝蹇叔後乎?」瑢頓首不敢對。帝嘉其誠篤,為更名義,手書賜之。滿三載當遷,特命滿九載,曰:「朕且用義。」由是朝夕侍左右,小心敬慎,未嘗忤色。惠帝既即位,推太祖意,超擢吏部右侍郎。是時齊泰、黃子澄當國,外興大師,內改制度,義無所建明。國子博士王紳遺書責之,義不能答。
燕師入,迎附,遷左侍郎。數月,進尚書。時方務反建文之政,所更易者悉罷之。義從容言曰:「損益貴適時宜。前改者固不當,今必欲盡復者,亦未悉當也。」因舉數事陳說本末。帝稱善,從其言。
永樂二年兼太子詹事。帝有所傳諭太子,輒遣義,能委曲導意。帝與太子俱愛重之。七年,帝巡北京,命輔皇太子監國。義熟典故,達治體,軍國事皆倚辦。時舊臣見親用者,戶部尚書夏原吉與義齊名,中外稱曰「蹇、夏」。滿三考,帝親宴二人便殿,褒揚甚至。數奉命兼理他部事,職務填委,處之裕如。十七年以父喪歸,帝及太子皆遣官賜祭。詔起復。十九年,三殿災,敕廷臣二十六人巡行天下。義及給事中馬俊分巡應天諸府,問軍民疾苦,黜文武長吏擾民者數人,條興革數十事奏行之。還治部事。明年,帝北征還,以太子曲宥呂震壻主事張鶴朝參失儀,罪義不匡正,逮義繫錦衣衞獄。又明年春得釋。
仁宗即位,義、原吉皆以元老為中外所信。帝又念義監國時舊勞,尤厚倚之。首進義少保,賜冠服、象笏、玉帶,兼食二祿。歷進少師,賜銀章一,文曰「繩愆糾繆」。已,復賜璽書曰:「曩朕監國,卿以先朝舊臣,日侍左右。兩京肇建,政務方殷,卿勞心焦思,不恤身家,二十餘年,夷險一節。朕承大統,贊襄治理,不懈益恭。朕篤念不忘,茲以己意,創製『蹇忠貞印』賜卿,俾藏於家,傳之後世,知朕君臣共濟艱難,相與有成也。」時惟楊士奇亦得賜「貞一」印及敕。尋命與英國公輔及原吉同監修太宗實錄。義視原吉尤重厚,然過於周慎。士奇嘗於帝前謂義曰:「何過慮?」義曰:「恐鹵莽為後憂耳。」帝兩是之。楊榮嘗毀義。帝不直榮。義頓首言:「榮無他。即左右有讒榮者,願陛下慎察。」帝笑曰:「吾固弗信也。」
宣宗即位,委寄益重。時方修獻陵,帝欲遵遺詔從儉約,以問義、原吉。二人力贊曰:「聖見高遠,出於至孝,萬世之利也。」帝親為規畫,三月而陵成,宏麗不及長陵,其後諸帝因以為制。迨世宗營永陵,始益崇侈云。
帝征樂安,義、原吉及諸學士皆從,預軍中機務,賜鞍馬甲冑弓劍。及還,賚予甚厚。三年從巡邊還。帝以義、原吉、士奇、榮四人者皆已老,賜璽書曰:「卿等皆祖宗遺老,畀輔朕躬。今黃髮危齒,不宜復典冗劇,傷朝廷優老待賢之禮。可輟所務,朝夕在朕左右討論至理,共寧邦家。官祿悉如舊。」明年,郭璡代為尚書。尋以胡濙言,命義等四人議天下官吏軍民建言章奏。復賜義銀章,文曰「忠厚寬宏」。七年詔有司為義營新第於文明門內。
英宗即位,齋宿得疾。遣醫往視,問所欲言。對曰:「陛下初嗣大寶,望敬守祖宗成憲,始終不渝耳。」遂卒,年七十三。贈太師,諡忠定。
義為人質直孝友,善處僚友間,未嘗一語傷物。士奇常言:「張詠之不飾玩好,傅堯俞之遇人以誠,范景仁之不設城府,義兼有之。」
子英,有詩名,以廕為尚寶司丞,歷官太常少卿。
夏原吉,字維喆,其先德興人。父時敏,官湘陰教諭,遂家焉。原吉早孤,力學養母。以鄉薦入太學,選入禁中書制誥。諸生或喧笑,原吉危坐儼然。太祖詗而異之。擢戶部主事。曹務叢脞,處之悉有條理,尚書郁新甚重之。有劉郎中者,忌其能。會新劾諸司怠事者。帝欲宥之,新持不可。帝怒,問:「誰教若?」新頓首曰:「堂後書算生。」帝乃下書算生於獄。劉郎中遂言:「教尚書者,原吉也。」帝曰:「原吉能佐尚書理部事,汝欲陷之耶!」劉郎中與書算生皆棄市。建文初,擢戶部右侍郎。明年充採訪使。巡福建,所過郡邑,核吏治,咨民隱。人皆悅服。久之,移駐蘄州。
成祖即位,或執原吉以獻。帝釋之,轉左侍郎。或言原吉建文時用事,不可信。帝不聽,與蹇義同進尚書。偕義等詳定賦役諸制。建白三十餘事,皆簡便易遵守。曰:「行之而難繼者,且重困民,吾不忍也。」
浙西大水,有司治不效。永樂元年命原吉治之。尋命侍郎李文郁為之副,復使僉都御史俞士吉齎水利書賜之。原吉請循禹三江入海故蹟,濬吳淞下流,上接太湖,而度地為閘,以時蓄洩。從之。役十餘萬人。原吉布衣徒步,日夜經畫,盛暑不張蓋,曰:「民勞,吾何忍獨適。」事竣,還京師,言水雖由故道入海,而支流未盡疏洩,非經久計。明年正月,原吉復行,浚白茆塘、劉家河、大黃浦。大理少卿袁復為之副。已,復命陝西參政宋性佐之。九月工畢,水洩,蘇、松農田大利。三年還。其夏,浙西大饑,命原吉率俞士吉、袁復及左通政趙居任往振,發粟三十萬石,給牛種。有請召民佃水退淤田益賦者,原吉馳疏止之。姚廣孝還自浙西,稱原吉曰:「古之遺愛也。」
亡何,郁新卒,召還,理部事。首請裁冗食,平賦役,嚴鹽法、錢鈔之禁,清倉場,廣屯種,以給邊蘇民,且便商賈。皆報可。凡中外戶口、府庫、田賦贏縮之數,各以小簡書置懷中,時檢閱之。一日,帝問天下錢穀幾何,對甚悉,以是益重之。當是時,兵革初定,論「靖難」功臣封賞,分封諸藩,增設武衞百司。已,又發卒八十萬問罪安南,中官造巨艦通海外諸國,大起北都宮闕,供億轉輸以鉅萬萬計,皆取給戶曹。原吉悉心計應之,國用不絀。
六年命督軍民輸材北都,詔以錦衣官校從,治怠事者。原吉慮犯者衆,告戒而後行,人皆感悅。
七年,帝北巡,命兼攝行在禮部、兵部、都察院事。有二指揮冒月廩,帝欲斬之。原吉曰:「非律也,假實為盜,將何以加?」乃止。
八年,帝北征,輔太孫留守北京,總行在九卿事。時諸司草創,每旦,原吉入佐太孫參決庶務。朝退,諸曹郎御史環請事。原吉口答手書,不動聲色。北達行在,南啟監國,京師肅然。帝還,賜鈔幣、鞍馬、牢醴,慰勞有加。尋從還南京,命侍太孫周行鄉落,觀民間疾苦。原吉取齏黍以進,曰:「願殿下食此,知民艱。」九載滿,與蹇義皆宴便殿,帝指二人謂羣臣曰:「高皇帝養賢以貽朕。欲觀古名臣,此其人矣。」自是屢侍太孫,往來兩京,在道隨事納忠,多所裨益。
十八年,北京宮室成,使原吉南召太子、太孫。既還,原吉言:「連歲營建,今告成。宜撫流亡,蠲逋負以寬民力。」明年,三殿災,原吉復申前請。亟命所司行之。初以殿災詔求直言,羣臣多言都北京非便。帝怒,殺主事蕭儀,曰:「方遷都時,與大臣密議,久而後定,非輕舉也。」言者因劾大臣。帝命跪午門外質辨。大臣爭詈言者,原吉獨奏曰:「彼應詔無罪。臣等備員大臣,不能協贊大計,罪在臣等。」帝意解,兩宥之。或尤原吉背初議。曰:「吾輩歷事久,言雖失,幸上憐之。若言官得罪,所損不細矣。」衆始歎服。
原吉雖居戶部,國家大事輒令詳議。帝每御便殿闕門,召語移時,左右莫得聞。退則恂恂若無預者。交阯平,帝問遷官與賞孰便。對曰:「賞費於一時,有限;遷官為後日費,無窮也。」從之。西域法王來朝,帝欲郊勞,原吉不可。及法王入,原吉見,不拜。帝笑曰:「卿欲效韓愈耶?」
山東唐賽兒反,事平,俘脅從者三千餘人至。原吉請於帝,悉原之。谷王橞叛,帝疑長沙有通謀者。原吉以百口保之,乃得寢。
十九年冬,帝將大舉征沙漠。命原吉與禮部尚書呂震、兵部尚書方賓、工部尚書吳中等議,皆言兵不當出。未奏,會帝召賓,賓力言軍興費乏,帝不懌。召原吉問邊儲多寡,對曰:「比年師出無功,軍馬儲蓄十喪八九,災眚迭作,內外俱疲。況聖躬少安,尚須調護,乞遣將往征,勿勞車駕。」帝怒,立命原吉出理開平糧儲。而吳中入對如賓言,帝益怒。召原吉繫之內官監,幷繫大理丞鄒師顏,以嘗署戶部也。賓懼自殺。遂幷籍原吉家,自賜鈔外,惟布衣瓦器。明年北征,以糧盡引還。已,復連歲出塞,皆不見敵。還至榆木川,帝不豫,顧左右曰:「夏原吉愛我。」崩聞至之三日,太子走繫所,呼原吉,哭而告之。原吉伏地哭,不能起。太子令出獄,與議喪禮,復問赦詔所宜。對以振饑,省賦役,罷西洋取寶船及雲南、交阯採辦諸道金銀課。悉從之。
仁宗即位,復其官。方原吉在獄,有母喪,至是乞歸終制。帝曰:「卿老臣,當與朕共濟艱難。卿有喪,朕獨無喪乎?」厚賜之,令家人護喪,馳傳歸葬,有司治喪事。原吉不敢復言。尋加太子少傅。呂震以太子少師班原吉上,帝命鴻臚引震列其下。進少保,兼太子少傅、尚書如故,食三祿。原吉固辭,乃聽辭太子少傅祿。賜「繩愆糾繆」銀章,建第於兩京。
已而仁宗崩,太子至自南京。原吉奉遺詔迎於盧溝橋。宣宗即位,以舊輔益親重。明年,漢王高煦反,亦以靖難為辭,移檄罪狀諸大臣,以原吉為首。帝夜召諸臣議。楊榮首勸帝親征。帝難之。原吉曰:「獨不見李景隆已事耶?臣昨見所遣將,命下即色變,臨事可知矣。且兵貴神速,卷甲趨之,所謂先人有奪人之心也。榮策善。」帝意遂決。師還,賚予加等,賜閽者三人。原吉以無功辭。不聽。
三年,從北巡。帝取原吉橐糗嘗之,笑曰:「何惡也?」對曰:「軍中猶有餒者。」帝命賜以大官之饌,且犒將士。從閱武兔兒山,帝怒諸將慢,褫其衣。原吉曰:「將帥,國爪牙,奈何凍而斃之。」反覆力諫。帝曰:「為卿釋之。」再與蹇義同賜銀印,文曰「含弘貞靖」。帝雅善繪事,嘗親畫壽星圖以賜。其他圖畫、服食、器用、銀幣、玩好之賜,無虛日。五年正月,兩朝實錄成,復賜金幣、鞍馬。旦入謝,歸而卒,年六十五。贈太師,諡忠靖。敕戶部復其家,世世無所與。
原吉有雅量,人莫能測其際。同列有善,即採納之。或有小過,必為之掩覆。吏污所服金織賜衣。原吉曰:「勿怖,污可浣也。」又有精微文書者,吏叩頭請死。原吉不問,自入朝引咎,帝命易之。呂震嘗傾原吉。震為子乞官,原吉以震在「靖難」時有守城功,為之請。平江伯陳瑄初亦惡原吉,原吉顧時時稱瑄才。或問原吉:「量可學乎?」曰:「吾幼時,有犯未嘗不怒。始忍於色,中忍於心,久則無可忍矣。」嘗夜閱爰書,撫案而歎,筆欲下輒止。妻問之。曰:「此歲終大辟奏也。」與同列飲他所,夜歸值雪,過禁門,有欲不下者。原吉曰「君子不以冥冥墮行」。其慎如此。
原吉與義皆起家太祖時。義秉銓政,原吉筦度支,皆二十七年,名位先於三楊。仁、宣之世,外兼臺省,內參館閣,與三楊同心輔政。義善謀,榮善斷,而原吉與士奇尤持大體,有古大臣風烈。
子瑄,以廕為尚寶司丞。喜談兵,景泰時,數上章言兵事,有沮者,不獲用。終南京太常少卿。
俞士吉,字用貞,象山人。建文中,為兗州訓導。上書言時政,擢御史。出按鳳陽、徽州及湖廣,能辨釋冤獄。成祖即位,進僉都御史。奉詔以水利書賜原吉,因留督浙西農政。湖州逋糧至六十萬石,同事者欲減其數以聞。士吉曰:「欺君病民,吾不為也。」具以實奏,悉得免。尋為都御史陳瑛所劾,與大理少卿袁復同繫獄。復死獄中,土吉謫為事官,治水蘇、松。既而復職,還上聖孝瑞應頌。帝曰:「爾為大臣,不言民問利病,乃獻諛耶!」擲還之。宣德初,仕至南京刑部侍郎,致仕。
李文郁,襄陽人。永樂初,以戶部侍郎副原吉治水有勞。後坐事謫遼東二十年。仁宗即位,召還,為南京通政參議,致仕。
鄒師顏,宜都人。永樂初,為江西參政,坐事免。尋以薦擢御史,有直聲,遷大理丞,署戶部,與原吉同下獄。仁宗立,釋為禮部侍郎。省墓歸,還至通州,卒,貧不能歸葬。尚書呂震聞於朝,宣宗命驛舟送之。詔京官卒者,皆給驛,著為令。
贊曰:書曰「敷求哲人,俾輔于爾後嗣」。蹇義、夏原吉自筮仕之初,即以誠篤幹濟受知太祖,至成祖益任以繁劇。而二人實能通達政體,諳練章程,稱股肱之任。仁、宣繼體,委寄優隆,同德協心,匡翼令主。用使吏治修明,民風和樂,成績懋著,蔚為宗臣。樹人之效,遠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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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一百五十‧列傳第三十八 郁新 趙羾 金忠 李慶 師逵 古朴向寶 陳壽馬京 許思溫 劉季箎 劉辰 楊砥 虞謙呂升 仰瞻 嚴本 湯宗
郁新,字敦本,臨淮人。洪武中,以人才徵,授戶部度支主事。遷郎中。踰年,擢本部右侍郎。嘗問天下戶口田賦,地理險易,應答無遺,帝稱其才。尋進尚書。時親王歲祿米五萬石,新定議減五之四,並定郡王以下祿有差。又以邊餉不繼,定召商開中法,令商輸粟塞下,按引支鹽,邊儲以足。夏原吉為戶部主事,新重之,諸曹事悉委任焉。建文二年引疾歸。
成祖即位,召掌戶部事,以古朴為侍郎佐之。永樂元年,河南蝗,有司不以聞,新劾治之。初,轉漕北京,新言:「自淮抵河,多淺灘跌坡,運舟艱阻。請別用淺船載三百石者,自淮河、沙河運至陳州潁溪口跌坡下,復用淺船載二百石者運至跌坡上,別用大船運入黃河。至八柳樹諸處,令河南車夫陸運入衞河,轉輸北京。」從之。又言:「湖廣屯田所產不一,請皆得輸官。粟穀、穈黍、大麥、蕎穄二石,准米一石。稻穀、蔑秫二石五斗,穇稗三石,各准米一石。豆、麥、芝與米等。」著為令。二年議公、侯、伯、駙馬、儀賓祿,二百石以上者,請如文武官例,米鈔兼給。三年以士卒勞困,議減屯田歲收不如額者十之四五,又議改納米北京贖罪者於南京倉。皆允行。是年八月卒於官。帝歎曰:「新理邦賦十三年,量計出入,今誰可代者?」輟朝一日,賜葬祭,而召夏原吉還理部事。
新長於綜理,密而不繁。其所規畫,後不能易。
趙羾,字雲翰,夏人,徙祥符。洪武中,由鄉舉入太學,授兵部職方司主事。圖天下要害阨塞,並屯戍所宜以進。帝以為才,遷員外郎。建文初,遷浙江參政,建策捕海寇,有功。
永樂二年使交阯,還奏稱旨。擢刑部侍郎,改工部,再改禮部。五年進尚書,賜宴華蓋殿,撤膳羞遺其母。初,羾每以事為言者所劾,帝不問。九年秋,朝鮮使臣將歸,例有賜賚,羾不以奏。帝怒曰:「是且使朕失遠人心。」遂下之獄。尋得釋,使督建隆慶、保安、永寧諸州縣,撫綏新集,民安其業。十五年丁母艱。起復,改兵部尚書,專理塞外兵事。帝北征,轉餉有方。
仁宗嗣位,改南京刑部。宣德五年,御史張楷劾羾及侍郎俞士吉怠縱。召至,命致仕。
羾性精敏,歷事五朝,位列卿,自奉如寒素。正統元年卒,年七十三。
金忠,鄞人。少讀書,善易卜。兄戍通州亡,忠補戍,貧不能行,相者袁珙資之。既至,編卒伍,賣卜北平市,多中。市人傳以為神。僧道衍稱於成祖。成祖將起兵,託疾召忠卜,得鑄印乘軒之卦。曰:「此象貴不可言。」自是出入燕府中,常以所占勸舉大事。成祖深信之。燕兵起,自署官屬,授忠王府紀善,守通州。南兵數攻城不克。已,召置左右,有疑輒問,術益驗,且時進謀畫。遂拜右長史,贊戎務,為謀臣矣。
成祖稱帝,論佐命功,擢工部右侍郎,贊世子守北京。尋召還,進兵部尚書。帝起兵時,次子高煦從戰有功,許以為太子。至是淇國公丘福等黨高煦,勸帝立之。獨忠以為不可,在帝前歷數古嫡孽事。帝不能奪,密以告解縉、黃淮、尹昌隆。縉等皆以忠言為是。於是立世子為皇太子,而忠為東宮輔導官,以兵部尚書兼詹事府詹事。六年命兼輔皇太孫。
帝北征,留忠與蹇義、黃淮、楊士奇輔太子監國。是時高煦奪嫡謀愈急,蜚語譖太子。十二年北征還,悉徵東宮官屬下獄。以忠勳舊不問,而密令審察太子事。忠言無有。帝怒。忠免冠頓首流涕,願連坐以保之。以故太子得無廢,而宮僚黃淮、楊溥等亦以是獲全。
忠起卒伍至大位,甚見親倚,每承顧問,知無不言,然慎密不洩。處僚友不持兩端,退恒推讓之。明年四月卒。給驛歸葬,命有司治祠墓,復其家。洪熙元年,追贈榮祿大夫少師,諡忠襄。官子達翰林檢討。達剛直敢言,仕至長蘆都轉運使。
忠有兄華,負志節。忠守通州有功,欲推恩官之,辭不就。嘗召賜金綺,亦不受。成祖目為迂叟,放還。一日,讀宋史至王倫附秦檜事,放聲長歎而逝。里中稱為白雲先生。
李慶,字德孚,順義人。洪武中,以國子生署右僉都御史,後授刑部員外郎,遷紹興知府。永樂元年召為刑部侍郎。性剛果,有幹局,馭下甚嚴。帝以為才,數命治他事,不得時至部。然屬吏與罪人交通私饋餉,慶輒知之,繩以重法。五年改左副都御史。兩遭親喪,並起復。時勳貴武臣多令子弟家人行商中鹽,為官民害。慶言:「舊制,四品以上官員家不得與民爭利。今都督蔡福等既行罰,公侯有犯,亦乞按問。」帝命嚴禁如制。忻成伯趙彝擅殺運夫,盜賣軍餉。都督譚青、朱崇貪縱。慶劾之,皆下吏。已,劾都督費瓛欺罔,梁銘貪暴,鎮守德州都督曹得黷貨。皆被責。中外凜其風采。十八年進工部尚書,尋兼領兵部事。
仁宗立,改兵部,加太子少保。弋謙以言事忤旨,呂震等交口詆之,惟慶與夏原吉無所言。帝尋悟,降敕自責,並責震等,震等甚愧此兩人。山陵事多,趣辦中官有求,執不與,人多嚴憚之,號為「生李」。奉命侍皇太子謁孝陵,在途約束將士,秋毫無所擾。太子欲獵,慶諫止。及太子還北京,遂留慶南京兵部。
宣德二年,安遠侯柳升討黎利,命慶參贊軍務,許擇部曹賢能者自隨。師至鎮夷關,升意輕賊,不為備。郎中史安、主事陳鏞言於慶。時慶已病甚,強起告升。升不聽,直前,中伏敗死。慶病遂篤,明日亦死,一軍盡沒。
師逵,字九達,東阿人。少孤,事母至孝。年十三,母疾,思藤花菜。逵出城南二十餘里求得之。及歸,夜二鼓,遇虎。逵驚呼天,虎舍之去。母疾尋愈。洪武中,以國子生從御史出按事,為御史所劾,逮至。帝偉其貌,釋之,謫御史臺書案牘。久之,擢御史,遷陝西按察使。獄囚淹繫千人,浹旬盡決遣,悉當其罪。母憂去官,廬墓側,不飲酒食肉者三年。
成祖即位,召為兵部侍郎,改吏部。永樂四年建北京宮殿,分遣大臣出採木。逵往湖、湘,以十萬衆入山闢道路,召商賈,軍役得貿易,事以辦。然頗嚴刻,民不堪,多從李法良為亂。左中允周幹劾之。時仁宗監國,以帝所特遣,置不問。八年,帝北征,命總督餽餉,逵請量程置頓堡,更遞轉輸。從之。
逵佐蹇義在吏部二十年,人不敢干以私。仁宗嗣位,與趙羾、古朴皆改官南京,而逵進戶部尚書,兼掌吏部。宣德二年正月卒官,年六十二。
逵廉,不殖生產,祿賜皆分宗黨。有子八人,至無以自贍。成祖在北京嘗語左右曰:「六部扈從臣,不貪者惟逵而已。」
古朴,字文質,陳州人。洪武中以太學生清理郡縣田賦圖籍,還隸五軍斷事理刑。自陳家貧,願得祿養母。帝嘉之,除工部主事。母歿,官給舟歸葬。服闋,改兵部,累遷郎中。建文三年擢兵部侍郎。
成祖即位,改戶部。永樂二年,朴奏:「先奉詔令江西、湖廣及蘇、松諸府輸糧北京,今聞並患水潦,轉運艱難,而北京諸郡歲幸豐。宜發鈔命有司增價收糴,減南方運。」從之。營建北京,命採木江西,以恤民見褒。七年,帝北巡,皇太子監國,召還,佐夏原吉理戶部。仁宗即位,改南京通政使。明年就拜戶部尚書,出督畿內田賦。師逵病,命朴代之。宣德三年二月卒於官。
初,戶部主事劉良不檢,乞中貴人求上考。朴不可。良遂誣奏朴罪,朴就逮。成祖察其誣,得釋。他日,吏部奏予良誥。仁宗曰:「此人素無行,且嘗誣大臣,不可與。」良後果以贓敗。朴在朝三十餘年,自郎署至尚書,確然有守,不通干請,與右都御史向寶,俱以清介稱。
寶,字克忠,進賢人。洪武中,以進士授兵部員外郎。九年無過,擢通政使,以不善奏對力辭,改應天府尹。建文時,坐事謫廣西。成祖即位,召復職。已,復坐事下獄,降兩浙鹽運判官。仁宗在東宮,知其廉。及即位,召為右都御史兼詹事,並給兩俸。尋應詔陳八事,多可採者。宣德初,改南京。三年入覲,帝憫其老,命致仕。歸卒於途。
寶有文學,寬厚愛民,而持身廉直,屢遭困阨不稍易,平居言不及利。歷仕四十餘年,卒之日,家具蕭然。
陳壽,隨人。洪武中,由國子生授戶部主事。永樂元年遷員外郎。出為山東參政,所至以愛民為務。用夏原吉薦,召為工部左侍郎。皇太子監國南京,壽日陳兵民困,又乘間言左右干恩澤者多,恐累明德。太子深納之。嘗目送之出,顧侍臣曰:「侍郎中第一人也。」
九年以漢王高煦譖,下獄,貧不能給朝夕。官屬有饋之者,拒不受,竟死獄中。踰年,啟殯如生。仁宗即位,贈工部尚書,諡敏肅,官其子瑺中書舍人,後亦至工部侍郎。
與壽同下獄死者,有馬京、許思溫。
京,武功人。洪武中,以進士授翰林編修,歷左通政、大理卿。永樂元年為行部左侍郎。皇太子守北京,命兼輔導,盡誠翊贊,太子甚重之。數為高煦所譖,謫戍廣西,仍坐前事,逮下獄。
思溫,字叔雍,吳人。以國子生署刑部主事,累官北平按察副使。燕師起,思溫佐城守有勞,擢刑部侍郎,改吏部,兼贊善。亦以讒下獄。皆瘐死。仁宗立,贈京少傅,諡文簡;思溫吏部尚書,官其子俊贊禮郎,進學翰林。
劉季箎,名韶,以字行,餘姚人。洪武中進士。除行人。使朝鮮,却其餽贐。帝聞,賜衣鈔,擢陝西參政。陝有逋賦,有司峻刑督,民不能輸。季箎至,與其僚分行郡縣,悉縱械者,緩為期。民感其德,悉完納。陝不產碙砂,而歲有課。季箎言於朝,罷之。洪渠水溢,為治堰蓄洩,遂為永利。
建文中,召為刑部侍郎。民有為盜所引者。逮至,盜已死,乃召盜妻子使識之。聽其辭,誣也,釋之。吏虧官錢,誣千餘人,悉為辨免。河陽逆旅朱、趙二人異室寢。趙被殺,有司疑朱殺之,考掠誣服。季箎獨曰:「是非夙讎,且其裝無可利。」緩其獄,竟得殺趙者。揚州民家,盜夜入殺人,遺刀屍傍,刀有記識,其隣家也。官捕鞫之。隣曰:「失此刀久矣。」不勝掠,誣服。季箎使人懷刀就其里潛察之。一童子識曰:「此吾家物。」盜乃得。
永樂初,纂修大典,命姚廣孝、解縉及季箎總其事。八年坐失出下獄,謫外任。逡巡未行,復下獄。久之始釋。命以儒服隸翰林院編纂。尋授工部主事,卒於官。
劉辰,字伯靜,金華人。國初,以署典籤使方國珍。國珍飾二姬以進,叱却之。李文忠駐師嚴州,辟置幕下。元帥葛俊守廣信,盛冬發民浚城濠。文忠止之。不聽。文忠怒,欲臨以兵。辰請往諭之。俊悔謝,事遂已。以親老辭歸。
建文中,用薦擢監察御史,出知鎮江府,勤於職事。瀕江田八十餘頃,久淪於水,賦如故,以辰言得除。京口閘廢,轉漕者道新河出江,舟數敗。辰修故閘,公私皆便。漕河易涸,仰練湖益水,三斗門久廢。辰修築之。運舟既通,湖下田益稔。
永樂初,李景隆言辰知國初事,召至,預修太祖實錄。遷江西布政司參政,奏蠲九郡荒田糧。歲饑,勸富民貸饑者,蠲其徭役以為之息。官為立券,期年而償。辰居官廉勤尚氣,與都司、按察使不相得,數爭,坐免官。十四年起行部左侍郎,復留南京者三年。帝念其老,賜敕及鈔幣,令致仕。卒於途,年七十八。
楊砥,字大用,澤州人。洪武末,由進士授行人司右司副。上疏言:「揚雄為莽大夫,貽譏萬世。董仲舒天人三策及正誼明道之言,足以扶翼世教。今孔廟從祀有雄無仲舒,非是。」帝從之。歷官湖廣布政司參議。建文中,言:「帝堯之德始於親九族。今宜惇睦諸藩,無自剪枝葉。」不報。父喪歸。
成祖即位,起鴻臚寺卿,乞終制。服闋,擢禮部侍郎,坐視河渠失職,降工部主事,改禮部。永樂十年遷北京行太僕寺卿。時吳橋至天津大水決堤傷稼。砥請開德州東南黃河故道及土河以殺水勢。帝命工部侍郎藺芳經理之。定牧馬法,請令民五丁養種馬一匹,十馬立羣頭一人,五十馬立羣長一人,養馬家歲蠲租糧之半。而薊州以東至山海諸衞,土地寬廣,水草豐美,其屯軍人養種馬一匹,租亦免半。帝命軍租盡蠲之,餘悉從其議。於是馬大蕃息。
砥剛介有守,尤篤孝行。十六年,母喪哀毀,未至家,卒。
虞謙,字伯益,金壇人。洪武中,由國子生擢刑部郎中,出知杭州府。
建文中請限僧道田,人無過十畝,餘以均給貧民。從之。永樂初召為大理寺少卿。時有詔,建文中上言改舊制者悉面陳。謙乃言前事請罪。帝見謙怖,笑曰:「此秀才闢老、佛耳。」釋弗問。而僧道限田制竟罷。都察院論誆騙罪,準洪武榜例梟首以徇。謙奏:「比奉詔準律斷罪,誆騙當杖流,梟首非詔書意。」帝從之。天津衞倉災,焚糧數十萬石。御史言主者盜用多,縱火自蓋。逮幾八百人,應死者百。謙白其濫,得論減。
七年,帝北巡,皇太子奏謙為右副都御史。明年偕給事中杜欽巡視淮、鳳抵陳州災傷,免田租,贖民所鬻子女。明年,謙請振,太子諭之曰:「軍民困極,而卿等從容請啟,彼汲黯何如人也。」
尋命督兩浙、蘇、松諸府糧,輸南、北京及徐州、淮安。富民賂有司,率得近地,而貧民多遠運。謙建議分四等:丁多糧最少者運北京,次少者運徐州,丁糧等者運南京、淮安,丁少糧多者存留本土。民利賴之。又言:徐州、呂梁二洪,行舟多阻,請每洪增挽夫二百,月給廩,官牛一百,暇時聽民耕,大舟至,用以挽。人以為便。嘗督運木,役者大疫。謙令散處之,疫遂息。未幾,偕給事中許能巡撫浙江。
仁宗即位召還,改大理寺卿。時呂升為少卿,仰瞻為丞,而謙又薦嚴本為寺正。帝方矜慎刑獄,謙等亦悉心奏當。凡法司及四方所上獄,謙等再四參復,必求其平。嘗語人曰:「彼無憾,斯我無憾矣。」嘗應詔上言七事,皆切中時務。有言其奏事不密,巿恩於外者。帝怒,降少卿。一日,楊士奇奏事畢,不退。帝問:「欲何言,得非為虞謙乎?」士奇因具白其誣,且言謙歷事三朝,得大臣體。帝曰:「吾亦悔之。」遂命復職。宣宗立,謙言:「舊制,犯死罪者,罰役終身。今所犯不等,宜依輕重分年限。」報可。宣德二年三月卒於官。
謙美儀觀,風采凝重。工詩畫,自負才望。工部侍郎蘇瓚以鄙猥班謙上,恒怏怏,人以是隘其量云。
呂升,山陰人,永樂初為溧陽教諭,歷官江西、福建按察僉事,所至有清慎聲。入為大理寺少卿。宣德八年致仕卒。
仰瞻,長洲人。永樂中由虎賁衞經歷遷大理寺丞。正統間,宦官王振用事,百官多奔走其門,惟瞻與大理卿薛瑄不往。會與瑄辨殺夫冤獄,益忤振,下獄,謫戍大同。景泰初,召為右寺丞,執法愈堅,在位者多不悅。移疾歸,加大理少卿。
嚴本,字志道,江陰人。少通羣籍,習法律,以傅霖刑統賦辭約義博,註者非一,乃著輯義四卷。永樂十一年以薦徵,試以疑律,敷析明暢。授刑部主事。侍郎張本掌部事,官吏少當意者,獨重本,疑獄輒俾訊之。奉命使徽州,時督辦後期,例罰工,本不忍迫民。或以為言,本曰:「吾辦矣。」蓋已寓書其子,鬻田為工作償也。
仁宗立,以刑部尚書金純及虞謙薦,改大理寺正。斷獄者多以「知情故縱」及「大不敬」論罪。本爭之曰:「律自叛逆數條外,無『故縱』之文。即『不敬』,情有重輕,豈可概入重比。」謙韙之,悉為駁正。良鄉民失馬,疑其隣,告於丞,拷死。丞坐決罰不如法,當徒,而告者坐紋。本曰:「丞罪當。告者因疑而訴,律以誣告致死,是丞與告者各殺一人,可乎?」駁正之。莒縣屯卒奪民田,民訟於官,卒被笞。夜盜民驢,民搜得之,卒反以為誣,擒送千戶,民被禁死。法司坐千戶徒。本曰:「千戶生,則死者冤矣。」遂正其故勘罪。蘇州衞卒十餘人夜劫客舟於河西務,一卒死。懼事覺,誣隣舟解囚人為盜,其侶往救見殺。皆誣服。本疑之曰:「解人與囚同舟。為盜,囚必知之。」按驗,果得實,遂抵卒罪。
本立身方嚴,非禮弗履。其使徽也,知府饋酒肴亦不受。年七十八卒。
湯宗,字正傳,浙江平陽人。洪武末,由太學生擢河南按察僉事,改北平。建文時上變,言按察使陳瑛受燕邸金錢,有異謀。詔逮瑛,安置廣西,而遷宗山東按察使。坐事,左遷刑部郎中,出知蘇州府。蘇連歲水,民流,逋租百餘萬石。宗諭富民出米代輸。富民知其愛民,不三月悉完納。
永樂元年有言其坐視水患者。逮下獄,謫判祿州。以黃淮薦,召為大理寺丞。或言宗曾發潛邸事。帝曰:「帝王惟才是使,何論舊嫌。」時外國貢使病死,從人謂醫殺之。獄具,宗閱牘歎曰:「醫與使者何讐,而故殺之乎?」卒辨出之。尋命振饑河南,還署戶部事。解縉下獄,詞連宗,坐繫十餘年。仁宗立,復官,再遷南京大理卿。宣宗初,清軍山東。會天久不雨,極陳民間饑困狀。帝為蠲租免役,罷不急之務。宣德二年卒。
贊曰:永、宣之際,嚴飭吏治,職事修舉。若郁新之理賦,楊砥之馬政,劉季箎、虞謙之治獄,可謂能其官矣。李慶、師逵諸人,清介有執,皆列卿之良也。陳壽、馬京遭讒早廢,惜乎未竟其用。金忠奮身卒伍,進自藝術末流,而有士君子之行。當其侃侃持論於文皇父子間,忠直不撓,卒以誠信悟主,豈不偉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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