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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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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一百七十一‧列傳第五十九 王驥孫瑾 徐有貞 楊善李實 趙榮 霍瑄 沈固 王越
王驥,字尚德,束鹿人。長身偉幹,便騎射,剛毅有膽,曉暢戎略。中永樂四年進士。為兵科給事中。使山西,奏免鹽池逋課二十餘萬,尋遷山西按察司副使。
洪熙元年入為順天府尹。宣德初,擢兵部右侍郎,代顧佐署都察院。久之,署兵部尚書。九年命為真。
正統元年奉詔議邊事,越五日未奏。帝怒,執驥與侍郎鄺埜下之獄。尋得釋。阿台、朶兒只伯數寇甘、涼,邊將屢失利。侍郎柴車、徐晞,都御史曹翼相繼經理邊務,未能制。二年五月命驥往,許便宜行事。驥疾驅至軍,大會諸將,問往時追敵魚兒海子,先退敗軍者誰。僉曰「都指揮安敬」。驥先承密旨戮敬,遂縛敬斬轅門,幷宣敕責都督蔣貴。諸將皆股慄。驥乃大閱將士,分兵畫地,使各自防禦,邊境肅然。閱軍甘、涼,汰三之一。定更番法,兵得休息,而轉輸亦省。
俄阿台復入寇。帝以任禮為平羌將軍,蔣貴、趙安為副,驥督軍。三年春,偕諸將出塞,以貴為前鋒,而自與任禮帥大軍後繼,與貴約曰:「不捷,無相見也。」貴擊敵石城,敵走兀魯乃。貴帥輕騎二千五百人出鎮夷,間道兼行,三日夜及之。擒左丞脫羅,斬首三百餘,獲金銀印各一,駝馬兵甲千計。驥與禮自梧桐林至亦集乃,擒樞密、同知、僉院十五人,萬戶二人,降其部落,窮進至黑泉。而趙安等出昌寧,至刁力溝,亦擒右丞、達魯花赤三十人。分道夾擊,轉戰千餘里,朶兒只伯遠遁。論功,貴、禮皆封伯,而驥兼大理卿,支二俸。尋召還,理部事。
久之,麓川之役起。麓川宣慰使思任發叛,數敗王師。黔國公沐晟討之,不利,道卒,以沐昂代。昂條上攻取策,徵兵十二萬人。中官王振方用事,喜功名,以驥可屬,思大舉。驥亦欲自效。
六年正月遂拜蔣貴平蠻將軍,李安、劉聚為副,而驥總督軍務,大發東南諸道兵十五萬討之。刑部侍郎何文淵、侍講劉球先後疏諫,不納。瀕行,賜驥、貴金兜鍪、細鎧、蟒繡緋衣、朱弓矢。驥請得以便宜從事。馳傳至雲南,部署諸將,遣參將冉保由東路趨孟定,大軍由中路至騰衝,分道夾擊。是年十一月與貴以二萬人趨上江,圍其寨,五日不下。會大風,縱火焚柵,拔之,斬首五萬餘級。進自夾象石,渡下江,通高黎貢山道。閏月至騰衝,長驅抵杉木籠山。賊乘高據險,築七壘相救。驥遣參將宮聚、副將劉聚分左右翼緣嶺上,而自將中軍奮擊之,賊大潰,乘勝至馬鞍山。
踰月,抵賊巢。山陡絕,深塹環之,東南面江,壁立不可上。驥遣前軍覘賊,敗其伏兵。賊更自間道立柵馬鞍山,出大軍後。驥戒軍中無動,而令都指揮方瑛以六千人突賊寨,斬首數百,復誘敗其象陣。會東路軍冉保等已合木邦、車里、大侯諸土軍,破烏木弄、戞邦諸寨,遣別將守西峩渡,防賊軼,刻期與大軍會。驥乃督諸將環攻其七門,積薪縱火。風大作,賊焚死無算,溺江死者數萬人。思任發攜二子走孟養。獲其虎符、金牌、宣慰司印及所掠騰衝諸衞所印章三十有奇。犁其巢穴,留兵守之而還。
明年四月遣偏師討維摩土司韋郎羅。郎羅走安南,俘其妻子。傳檄安南,縛之以獻。五月,師還。帝遣戶部侍郎王質齎羊酒迎勞,賜宴奉天門,封推誠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上柱國、靖遠伯,歲祿千二百石,世襲指揮同知,賜貂蟬冠玉帶。貴進侯,劉聚等遷賞有差。從征少卿李蕡,郎中侯璡、楊寧皆擢侍郎,士卒賜予加等。府庫為竭。
思任發之竄緬甸也,其子思機發復帥餘衆居者藍,乞入朝謝罪。廷議因而撫之,王振不可。是年八月復命驥總督雲南軍務,帥參將冉保、毛福壽以往。未至而思機發遣弟招賽入貢,緬甸亦奏獲思任發,要麓川地。朝廷不納其貢,且敕驥圖緬甸,驥因請濟師。
八年五月復命蔣貴為平蠻將軍,調土兵五萬往,發卒轉餉五十萬人。驥初檄緬甸送思任發。緬人陽聽命,持兩端。是年冬,大軍逼緬甸,緬人以樓船載思任發覘官軍,而潛以他舟載之歸。驥知緬人資木邦水利為唇齒,且慮思機發將以獻其父故仇之,故終不肯獻思任發。驥乃趨者藍,破思機發巢,得其妻子部落,而思機發獨脫去。
明年召還,加祿三百石,命與都御史陳鎰巡延綏、寧夏、甘肅諸邊。初,寧夏備邊軍,半歲一更,後邊事亟,三年乃更。軍士日久疲罷,又益選軍餘防冬,家有五六人在邊者,軍用重困。驥請歲一更,當代者以十月至,而代者留至來年正月乃遣歸,邊備足而軍不勞。帝善其議,行之諸邊。當是時,緬人已以思任發來獻,而思機發竊駐孟養地,屢遣使入貢謝罪。中外咸願罷兵。振意終未慊,要思機發躬入朝謝。沐斌帥師至金沙江招之,不至。諭孟養執之以獻,亦不聽命。於是振怒,欲盡滅其種類。
十三年春復命驥總督軍務,宮聚為平蠻將軍,帥師十五萬人往。明年造舟浮金沙江,蠻人柵西岸拒守。官軍聯舟為浮橋以濟,拔其柵,進破鬼哭山,連下十餘寨,墜溺死者無算,而思機發終脫去,不可得。是時,官軍踰孟養,至孟 28697.gif 海。地在金沙江西,去麓川千里,自古兵力所不至,諸蠻見大軍皆震怖。而大軍遠涉,驥慮餽餉不繼,亟謀引還。時思機發雖遁匿,而思任發少子思陸復擁衆據孟養。驥度賊終不可滅,乃與思陸約,立石表,誓金沙江上,曰:「石爛江枯,爾乃得渡。」遂班師。
驥凡三征麓川,卒不得思機發。議者咎驥等老師費財,以一隅騷動天下。而會川衞訓導詹英抗疏劾之,大略謂:「驥等多役民夫,舁綵繒,散諸土司以邀厚利。擅用腐刑,詭言進御,實充私役。師行無紀,十五萬人一日起行,互相蹂踐。每軍負米六斗,跋陟山谷,自縊者多。抵金沙江,徬徨不敢渡,既渡不敢攻,攻而失都指揮路宣、翟亨等。俟賊解,多捕魚戶為俘,以地分木邦、緬甸,掩敗為功。此何異李宓之敗,而楊國忠以捷聞也。」奏下法司。王振左右之,得不問。而命英從驥軍自效。英知往且獲罪,匿不去。
當是時,湖廣、貴州諸苗,所在蜂起,圍平越及諸城堡,貴州東路閉。驥至武昌,詔還軍討苗。會英宗北狩,羣臣劾王振幷及驥。以驥方在軍,且倚之平苗,置弗問。命佩平蠻將軍印,充總兵官,侍郎侯璡總督軍務。已而苗益熾,衆至十餘萬。平越被圍半歲,巡按御史黃鎬死守,糧盡掘草根食之,而驥頓軍辰、沅不進。景泰元年,鎬草疏置竹筒中,募人自間道出,聞於朝。更命保定伯梁珤為平蠻將軍,益兵二萬人。侯璡自雲南督之前,疾戰,大破賊,盡解諸城圍,而驥亦俘平王蟲富等以獻。
驥還,命總督南京機務。其冬,乞世券,與之。南畿軍素偷惰。驥至,以所馭軍法教之。于謙弗重也,朝廷以其舊臣寵禮之。三年四月,賜敕解任,奉朝請。驥年七十餘,躍馬食肉,盛聲伎如故。
久之,石亨、徐有貞等奉英宗復辟,驥與謀。賞稍後,上章自訟,言:「臣子祥入南城,為諸將所擠,墮地幾死。今論功不及,疑有蔽之者。」帝乃官祥指揮僉事,而命驥仍兵部尚書,理部事,加號奉天翊衞推誠宣力守正文臣、光祿大夫,餘如故。數月請老,又三年乃卒,年八十三。贈靖遠侯,諡忠毅。傳子瑺及孫添。添尚嘉善長公主。
再傳至孫瑾。嘉靖初,提督三千營,協守南京,還掌左府。久之,佩征蠻將軍印,鎮兩廣。廣東新寧、新興、思平間,多高山叢箐,亡命者輒入諸瑤中,吏不得問,衆至萬餘人,流劫高要、陽江諸縣。官軍討之,輒失利。三十五年春,瑾與巡撫都御史談愷檄諸路土兵誅其魁陳以明,悉平諸巢。捷聞,加太子太保。而扶藜、葵梅諸山馮天恩等,據險為寇者亦數十年。瑾復督軍分道進剿,破巢二百餘,復以功廕一子錦衣百戶。言官劾其暴橫,召還。爵傳至明亡乃絕。
徐有貞,字元玉,初名珵,吳人。宣德八年進士。選庶吉士,授編修。為人短小精悍,多智數,喜功名。凡天官、地理、兵法、水利、陰陽方術之書,無不諳究。
時承平既久,邊備媮惰,而西南用兵不息,珵以為憂。正統七年疏陳兵政五事,帝善之而不能用。十二年進侍講。十四年秋,熒惑入南斗。珵私語友人劉溥曰「禍不遠矣」,亟命妻子南還。及土木難作,郕王召廷臣問計。珵大言曰:「驗之星象,稽之曆數,天命已去,惟南遷可以紓難。」太監金英叱之,胡濙、陳循咸執不可。兵部侍郎于謙曰:「言南遷者,可斬也。」珵大沮,不敢復言。
景帝即位,遣科道官十五人募兵於外,珵行監察御史事,往彰德。寇退,召還,仍故官。珵急於進取,自創南遷議為內廷訕笑,久不得遷。因遺陳循玉帶,且用星術,言「公帶將玉矣」。無何,循果加少保,大喜,因屢薦之。而是時用人多決於少保于謙。珵屬謙門下士遊說,求國子祭酒。謙為言於帝,帝曰:「此議南遷徐珵邪?為人傾危,將壞諸生心術。」珵不知謙之薦之也,以為沮己,深怨謙。循勸珵改名,因名有貞。
景泰三年遷右諭德。河決沙灣七載,前後治者皆無功。廷臣共舉有貞,乃擢左僉都御史,治之。至張秋,相度水勢,條上三策:一置水門,一開支河,一濬運河。議既定,督漕都御史王竑以漕渠淤淺滯運艘,請急塞決口。帝敕有貞如竑議。有貞守便宜,言:「臨清河淺,舊矣,非因決口未塞也。漕臣但知塞決口為急,不知秋冬雖塞,來春必復決,徒勞無益。臣不敢邀近功。」詔從其言。有貞於是大集民夫,躬親督率,治渠建閘,起張秋以接河、沁。河流之旁出不順者,為九堰障之。更築大堰,楗以水門,閱五百五十五日而工成。名其渠曰「廣濟」,閘曰「通源」。方工之未成也,帝以轉漕為急,工部尚書江淵等請遣中書偕文武大臣督京軍五萬人往助役,期三月畢工。有貞言:「京軍一出,日費不貲,遇漲則束手坐視,無所施力。今泄口已合,決堤已堅,但用沿河民夫,自足集事。」議遂寢。事竣,召還,佐院事。帝厚勞之。復出巡視漕河。濟寧十三州縣河夫多負官馬及他雜辦,所司趣之亟,有貞為言免之。七年秋,山東大水,河堤多壞,惟有貞所築如故。有貞乃修舊隄決口,自臨清抵濟寧,各置減水閘,水患悉平。還朝,帝召見,獎勞有加,進左副都御史。
八年正月,景帝不豫。石亨、張軏等謀迎上皇,以告太常卿許彬。彬曰:「此不世功也。彬老矣,無能為。徐元玉善奇策,盍與圖之。」亨即夜至有貞家。聞之,大喜,曰:「須令南城知此意。」軏曰:「陰達之矣。」令太監曹吉祥入白太后。辛巳夜,諸人復會有貞所。有貞升屋覽乾象,亟下曰:「時至矣,勿失。」時方有邊警,有貞令軏詭言備非常,勒兵入大內。亨掌門鑰,夜四鼓,開長安門納之。既入,復閉以遏外兵。時天色晦冥,亨、軏皆惶惑,謂有貞曰:「事當濟否?」有貞大言必濟,趣之行。既薄南城,門錮,毀牆以入。上皇燈下獨出問故。有貞等俯伏請登位,乃呼進轝。兵士惶懼不能舉,有貞率諸人助挽以行。星月忽開朗,上皇各問諸人姓名。至東華門,門者拒弗納,上皇曰「朕太上皇帝也」,遂反走。乃升奉天門,有貞等常服謁賀,呼萬歲。
景帝明當視朝,羣臣咸待漏闕下。忽聞殿中呼噪聲,方驚愕。俄諸門畢啟,有貞出號於衆曰:「太上皇帝復位矣。」趣入賀。即日命有貞兼學士,入內閣,參預機務。明日加兵部尚書。有貞謂亨曰:「願得冠側注從兄後。」亨為言於帝,封武功伯兼華蓋殿大學士,掌文淵閣事,賜號奉天翊衞推誠宣力守正文臣,祿千一百石,世錦衣指揮使,給誥券。有貞遂誣少保于謙、大學士王文,殺之。內閣諸臣斥逐略盡。陳循素有德於有貞,亦弗救也。事權盡歸有貞,中外咸側目。而有貞愈益發舒,進見無時,帝亦傾心委任。
有貞既得志,則思自異於曹、石。窺帝於二人不能無厭色,乃稍稍裁之,且微言其貪橫狀,帝亦為之動。御史楊瑄奏劾亨、吉祥侵占民田。帝問有貞及李賢,皆對如瑄奏。有詔獎瑄。亨、吉祥大怨恨,日夜謀搆有貞。帝方眷有貞,時屏人密語。吉祥令小豎竊聽得之,故洩之帝。帝驚問曰:「安所受此語?」對曰:「受之有貞,某日語某事,外間無弗聞。」帝自是疏有貞。會御史張鵬等欲糾亨他罪,未上,而給事中王鉉泄之亨、吉祥。二人乃泣訴於帝,謂內閣實主之。遂下諸御史獄,併逮繫有貞及李賢。忽雷雹交作,大風折木。帝感悟,重違亨意,乃釋有貞出為廣東參政。
亨等憾未已,必欲殺之。令人投匿名書,指斥乘輿,云有貞怨望,使其客馬士權者為之。遂追執有貞於德州,幷士權下詔獄,榜治無驗。會承天門災,肆赦。亨、吉祥慮有貞見釋,言於帝曰:「有貞自撰武功伯券辭云『纘禹成功』,又自擇封邑武功。禹受禪為帝,武功者曹操始封也,有貞志圖非望。」帝出以示法司,刑部侍郎劉廣衡等奏當棄市。詔徙金齒為民。
亨敗,帝從容謂李賢、王翺曰:「徐有貞何大罪,為石亨輩所陷耳,其釋歸田里。」成化初,復冠帶閒住。有貞既釋歸,猶冀帝復召,時時仰觀天象,謂將星在吳,益自負。常以鐵鞭自隨,數起舞。及聞韓雍征兩廣有功,乃擲鞭太息曰:「孺子亦應天象邪?」遂放浪山水間,十餘年乃卒。
有貞初出獄時,拊士權背曰:「子,義士也,他日一女相託。」金齒歸,士權時往候之,絕不及婚事。士權辭去,終身不言其事,人以是薄有貞而重士權。
楊善,字思敬,大興人。年十七為諸生。成祖起兵,預城守有勞,授典儀所引禮舍人。
永樂元年改鴻臚寺序班。善偉風儀,音吐洪亮,工進止。每朝謁引進奏時,上目屬之,累進右寺丞。仁宗即位,擢本寺卿。宣德六年被劾下獄,褫冠帶,踰月。
正統六年,子容詐作中官書,假金於尚書吳中。事覺,謫戍威遠衞,置善不問。久之,擢禮部左侍郎,仍視鴻臚事。
十四年八月扈駕北征,及土木,師潰,善間行得脫。也先將入寇,改左副都御史,與都督王通提督京城守備。寇退,進右都御史,視鴻臚如故。景泰元年,廷臣朝正畢,循故事,相賀於朝房。善獨流涕曰:「上皇在何所,而我曹自相賀乎!」衆媿,為之止。是年夏,李實、羅綺使瓦剌,議罷兵,未還,而也先使至,言朝廷遣使報阿剌知院,而不遣大臣報可汗及太師,事必不濟。尚書王直等奏其言,廷議簡四人為正副使,與偕行,帝命俟李實還議之。已而實將至,乃命善及侍郎趙榮為使,齎金銀書幣往。
先是袁敏者,請齎服御物問上皇安,不納。及是,尚書胡濙等言,上皇蒙塵久,御用服食宜付善等隨行,亦不報。時也先欲還上皇,而敕書無奉迎語,自齎賜也先外,善等無他賜。善乃出家財,悉市彼中所需者,攜以往。
既至,其館伴與飲帳中,詫善曰:「土木之役,六師何怯也?」善曰:「彼時官軍壯者悉南征,王司禮邀大駕幸其里,不為戰備,故令汝得志耳。今南征將士歸,可二十萬。又募中外材官技擊,可三十萬。悉教以神鎗火器藥弩,百步外洞人馬腹立死。又用策士言,緣邊要害,隱鐵椎三尺,馬蹄踐輒穿。又刺客林立,夜度營幕若猿猱。」伴色動。善曰:「惜哉,今皆置無用矣。」問:「何故?」曰:「和議成,歡好且若兄弟,安用此?」因以所齎遺之。其人喜,悉以語也先。
明日謁也先,亦大有所遺,也先亦喜。善因詰之曰:「太上皇帝朝,太師遣貢使必三千人,歲必再賚,金幣載途,乃背盟見攻何也?」也先曰:「奈何削我馬價,予帛多剪裂,前後使人往多不歸,又減歲賜?」善曰:「非削也,太師馬歲增,價難繼而不忍拒,故微損之。太師自度,價比前孰多也?帛剪裂者,通事為之,事露,誅矣。即太師貢馬有劣弱,貂或敝,亦豈太師意耶?且使者多至三四千人,有為盜或犯他法,歸恐得罪,故自亡耳,留若奚為?貢使受宴賜,上名或浮其人數,朝廷核實而予之。所減乃虛數,有其人者,固不減也。」也先屢稱善。善復曰:「太師再攻我,屠戮數十萬,太師部曲死傷亦不少矣。上天好生,太師好殺,故數有雷警。今還上皇,和好如故,中國金幣日至,兩國俱樂,不亦美乎?」也先曰:「敕書何以無奉迎語?」善曰:「此欲成太師令名,使自為之。若載之敕書,是太師迫於朝命,非太師誠心也。」也先大喜,問:「上皇歸將復得為天子乎?」善曰:「天位已定,難再移。」也先曰:「堯、舜如何?」善曰:「堯讓舜,今兄讓弟,正相同也。」其平章昂克問善:「何不以重寶來購?」善曰:「若齎貨來,人謂太師圖利。今不爾,乃見太師仁義,為好男子,垂史策,頌揚萬世。」也先笑稱善。知院伯顏帖木耳勸也先留使臣,而遣使要上皇復位。也先懼失信,不可,竟許善奉上皇還。
時舉朝競奇善功,而景帝以非初遣旨,薄其賞。遷左都御史,仍蒞鴻臚事。二年,廷臣朝正旦畢,修賀朝房。善又曰:「上皇不受賀,我曹何相賀也?」三年正月加太子太保。六年以衰老乞致仕,優詔不許。
善狀貌魁梧,應對捷給。然無學術,滑稽,對客鮮莊語。家京師,治第郭外。園多善果,歲時饋公卿戚里中貴,無不得其歡心。王振用事,善媚事之。至是又與石亨、曹吉祥結。天順元年正月,亨、吉祥奉上皇復辟,善以預謀,封奉天翊衞推誠宣力武臣、特進光祿大夫、柱國、興濟伯,歲祿千二百石,賜世券,掌左軍都督府事。尚書胡濙頌善迎駕功,命兼禮部尚書,尋改守正文臣。善使瓦剌,攜子四人行,至是並得官。又為從子、養子乞恩,得官者復十數人。氣勢烜赫,招權納賄,亨輩嫉而間之,以是漸疎外。二年五月卒。贈興濟侯,謚忠敏。
善負才辨,以巧取功名,而憸忮為士論所棄。其為序班,坐事與庶吉士章樸同繫獄,久之,相狎。時方窮治方孝孺黨,樸言家有孝孺集,未及燬。善從借觀,密奏之。樸以是誅死,而善得復官。于謙、王文之戮,陳循之竄,善亦有力焉。子宗襲爵,後革「奪門」功,降金吾指揮使。孫增尚公主。
李實,字孟誠,合州人。正統七年進士。為人恣肆無拘檢,有口辨。景泰初,為禮科給事中。也先令完者脫歡議和,實請行。擢禮部右侍郎以往,少卿羅綺為副。至則見上皇,頗得也先要領,還言也先請和無他意。及楊善往,上皇果還。是年十月進右都御史,巡撫湖廣。五年召還,掌院事。初,實使謁上皇,請還京引咎自責,失上皇意。後以居鄉暴橫,斥為民。
趙榮,字孟仁,其先西域人。元時入中國,家閩縣。舅薩琦,官翰林,從入都,以能書授中書舍人。
正統十四年十月,也先擁上皇至大同,知府霍瑄謁見,慟哭而返。也先遂犯京師,奉上皇登土城,邀大臣出迓。榮慨然請行。大學士高穀拊其背曰:「子,忠義人也。」解所佩犀帶贈之,即擢大理右少卿,充鴻臚卿。偕右通政王復出城朝見,進羊酒諸物。也先以非大臣,遣之還,而邀于謙、石亨、王直、胡濙出。景帝不遣。改榮太常少卿,仍供事內閣。景泰元年七月擢工部右侍郎,偕楊善等往。敕書無奉迎語,善口辯,榮左右之,竟奉上皇歸。進左侍郎。
行人王晏請開沁河通漕運,再下廷議,言不便,遣榮往勘。還,亦言不便。尋奉敕會山東、河南三司相度河道。衆以榮不由科目,慢之。榮怒,多所撻辱,又自攝衣探水深淺。三司各上章言榮單馬馳走,驚駭軍民,杖傷縣官,鬻廩米多取其直。撫、按薛希璉、張琛亦以聞。章下治河僉都御史徐有貞覈奏。法司言,榮雖失大體,終為急於國事,鬻米從人所為;諸臣侮大臣,抗敕旨,宜逮治,希璉、琛亦宜罪。帝令按臣責取諸臣供狀,宥之。
天順元年進尚書。曹欽反,榮策馬大呼於市曰:「曹賊作逆,壯士同我討罪。」果有至者,即率之往。賊平,英宗與李賢言,歎榮忠,命兼大理寺卿,食其俸。七年以疾罷。成化十一年卒。賜恤如制。
霍瑄,字廷璧,鳳翔人。由鄉舉入國學,授大同通判。正統十二年,以武進伯朱冕薦,就擢知府。也先擁英宗至城下,瑄與理餉侍郎沈固等出謁,叩馬號泣。衆露刃叱之,不為動。上皇命括城內金帛,瑄悉所有獻之,上皇嘉歎。寇數出沒大同、渾源,伺軍民樵棌,輒驅掠。或幸脫歸,率殘傷肢體。遺民相率入城,無所棲,又乏食。瑄俱為奏之。老弱聽暫徙,發粟振,而所留城守丁壯除賦役。秩滿當遷,鎮巡諸臣乞留。詔加山西右參政,仍治府事。
英宗復位,徵拜瑄工部右侍郎,而固亦以石亨薦,起為戶部尚書。既而巡撫上瑄治行,賜誥旌異。初,瑄在大同,巡撫年富被逮,瑄資其家還里,為鎮守太監韋力轉所惡,撻之十餘。至是瑄以聞,且言力轉每宴輒用妓樂,服御僭侈如王者,強取部民女為妾。力轉亦訐瑄違法事。帝兩釋焉。其年轉左,賜二品服。成化初,屢為言官所劾。命致仕。卒於京師。
瑄初治郡有聲,晚節不檢。特以艱危時見知天子,遂久列顯位。
沈固,丹陽人。永樂中,起家鄉舉,積官至尚書。石亨敗,乞休去。
王越,字世昌,濬人。長身,多力善射,涉書史,有大略。登景泰二年進士。廷試日,旋風起,颺其卷去,更給卷,乃畢事。授御史,出按陝西。聞父訃,不俟代輒歸,為都御史所劾。帝特原之。
天順初,起掌諸道章奏,超拜山東按察使。七年,大同巡撫都御史韓雍召還,帝難其代,喟然曰:「安得如雍者而任之?」李賢薦越,召見。越偉服短袂,進止便利。帝喜,擢右副都御史以行。甫至,遭母憂,奪情視事。越乃繕器甲,簡卒伍,修堡砦,減課勸商,為經久計。
成化三年,撫寧侯朱永征毛里孩,以越贊理軍務。其秋,兼巡撫宣府。
五年冬,寇入河套,延綏巡撫王銳請濟師,詔越帥師赴之。河套者,周朔方、秦河南地,土沃,豐水草。東距山西偏頭關,西距寧夏,可二千里。三面阻河,北拊榆林之背。唐三受降城在河外,故內地。明初,阻河為守,延綏亦無事。自天順間,毛里孩等三部始入為寇。然時出沒,不敢久駐。至是始屯牧其中,屢為邊患。越至榆林,遣遊擊將軍許寧出西路龍州、鎮靖諸堡,范瑾出東路神木、鎮羌諸堡,而自與中官秦剛按榆林城為聲援。寧戰黎家澗,瑾戰崖窰川,皆捷,右參將神英又破敵於鎮羌,寇乃退。
明年正月以捷聞,越引還。抵偏頭關,延綏告警。兵部劾越擅還。詔弗罪,而令越屯延綏近地為援。寇萬餘騎五路入掠,越令寧等擊退之。進右副都御史。是年三月,朝廷以阿羅出等擾邊不止,拜撫寧侯朱永為將軍,與越共圖之。破敵開荒川,諸將追奔至牛家寨,阿羅出中流矢走。論功,進右都御史。
又明年,越以方西征,辭大同巡撫。詔聽之,加總督軍務,專辦西事。然是時寇數萬,而官軍堪戰者僅萬人,又分散防守,勢不敵。永、越乃條上戰守二策。尚書白圭亦難之,請敕諸將守。其年,寇復連入懷遠諸堡,永、越禦却之。圭復請大舉搜套。
明年遣侍郎葉盛至軍議。時永已召還,越以士卒衣裝盡壞,馬死過半,請且休兵,與盛偕還。而廷議以套不滅,三邊終無寧歲。先所調諸軍已踰八萬,將權不一,迄無成功,宜專遣大將調度。乃拜武靖侯趙輔為平虜將軍,敕陝西、寧夏、延綏三鎮兵皆受節制,越總督軍務。比至,寇方深入環慶、固原飽掠,軍竟無功。
越、輔以滿都魯、孛羅忽、癿加思蘭方強盛,勢未可破,乃奏言:「欲窮搜河套,非調精兵十五萬不可。今餽餉煩勞,公私困竭,重加科斂,內釁可虞。宜姑事退守,散遣士馬,量留精銳,就糧鄜、延,沿邊軍民悉令內徙。其寇所出沒之所,多置烽燧,鑿塹築牆,以為保障。」奏上,廷議不決。越等又奏:「寇知我軍大集,移營近河,潛謀北渡,殆不戰自屈。但山、陝荒旱,芻糧缺供,邊地早寒,凍餒相繼。以時度之,攻取實難,請從防守之策,臣等亦暫還朝。」於是部科諸臣劾越、輔欺謾。會輔有疾,召還,以寧晉伯劉聚代。
明年,越與聚敗寇漫天嶺,進左都御史。是時三遣大將,皆以越總督軍務。寇每入,小擊輒去,軍罷即復來,率一歲數入。將士益玩寇,而寇勢轉熾。其年九月,滿都魯及孛羅忽、癿加思蘭留妻子老弱於紅鹽池,大舉深入,直抵秦州、安定諸州縣。越策寇盡銳西,不備東偏,乃率延綏總兵官許寧、遊擊將軍周玉各將五千騎為左右哨,出榆林,踰紅兒山,涉白鹽灘,兩晝夜行八百里。將至,暴風起,塵翳目。一老卒前曰:「天贊我也。去而風,使敵不覺。還軍,遇歸寇,處下風。乘風擊之,蔑不勝矣。」越遽下馬拜之,擢為千戶。分兵千為十覆,而身率寧、玉張兩翼,薄其營,大破之。擒斬三百五十,獲駝馬器械無算,焚其廬帳而還。及滿都魯等飽掠歸,則妻子畜產已蕩盡,相顧痛哭。自是遠徙北去,不敢復居河套,西陲息肩者數年。初,文臣視師者,率從大軍後,出號令行賞罰而已。越始多選跳盪士為腹心將,親與寇搏,又以間覘敵累重邀劫之,或剪其零騎,用是數有功。
十年春,廷議設總制府於固原,舉定西侯蔣琬為總兵官,越提督軍務,控制延綏、寧夏、甘肅三邊。總兵、巡撫而下,並聽節制。詔罷琬,即以越任之,三邊設總制自此始。論功,加太子少保,增俸一級。紀功郎中張謹、兵科給事中郭鏜等論劉聚等濫殺冒功,幷劾越妄奏。越方自以功大賞薄,遂怏怏,稱疾還朝。
明年與左都御史李賓同掌院事,兼督十二團營。越素以才自喜,不修小節,為朝議所齮。至是乃破名檢,與羣小關通。奸人韋英者,以官奴從征延綏,冒功得百戶。汪直掌西廠用事,英為爪牙,越因英自結於直。內閣論罷西廠,越遇大學士劉吉、劉珝於朝,顯謂之曰:「汪直行事亦甚公。如黃賜專權納賂,非直不能去。商、萬在事久,是非多有所忌憚。二公入閣幾日,何亦為此?」珝曰:「吾輩所言,非為身謀。使直行事皆公,朝廷置公卿大夫何為?」越不能對。
兵部尚書項忠罷,越當遷,而朝命予陝西巡撫余子俊。越彌不平,請解營務,優詔不許。因自陳搗巢功,為故尚書白圭所抑,從征將士多未錄,乞移所加官酬之。子俊亦言越賞不酬功,乃進兵部尚書,仍掌院事。尋加太子太保。
越急功名。汪直初東征,越望督師,為陳鉞所沮。鉞驟寵,心益豔之。十六年春,延綏守臣奏寇潛渡河入靖虜,越乃說直出師。詔拜保國公朱永為平虜將軍,直監軍,而越提督軍務。越說直令永率大軍由南路,己與直將輕騎循塞垣而西,俱會榆林。越至大同,聞敵帳在威寧海子,則盡選宣、大兩鎮兵二萬,出孤店,潛行至貓兒莊,分數道。值大風雨雪晦冥,進至威寧,寇猶不覺,掩擊大破之。斬首四百三十餘級,獲馬牛羊六千,師不至榆林而還。永所出道迂,不見敵,無功。由是封越威寧伯,世襲,歲祿千二百石。越受封,不當復領都察院,而越不欲就西班。御史許進等頌其功,引王驥、楊善例,請仍領院事,提督團營。從之。
明年復與直、永帥師出大同。適寇入掠,追擊至黑石崖,擒斬百二十餘人,獲馬七百匹。進太子太傅,增歲祿四百石。明制,文臣不得封公侯。越從勳臣例,改掌前軍都督府,總五軍營兵,督團營如故。自是真為武人,且望侯矣。其年五月,宣府告警,命佩平胡將軍印,充總兵官。復以直監督軍務,率京軍萬人赴之。比至,寇已去,因留屯其地。至冬,而直為其儕所間,寵衰。越等再請班師,不許。陳鉞居兵部,亦代直請。帝切責之,兩人始懼。已,大同總兵官孫鉞卒,即命越代之,而以直總鎮大同、宣府,悉召京營將士還。
明年,寇犯延綏。越等調兵援之,頗有斬獲,益祿五十石。帝是時益知越、直交結狀。大學士萬安等以越有智計,恐誘直復進,乃請調越延綏以離之,兩人勢益衰。明年,直得罪,言官幷劾越。詔奪爵除名,謫居安陸,三子以功廕得官者,皆削籍,且使使齎敕諭之。越聞使至,欲自裁,見敕有從輕語,乃稍自安。越既為禮法士所疾,自負豪傑,驁然自如。飲食供奉擬王者,射獵聲樂自恣,雖謫徙不少衰。故其得罪,時議頗謂太過,而竟無白之者。孝宗立,赦還。
弘治七年,越屢疏訟冤。詔復左都御史,致仕。越年七十,耄矣,復結中官李廣,以中旨召掌都察院事。給事中季源、御史王一言等交章論,乃寢。
十年冬,寇犯甘肅。廷議復設總制官,先後會舉七人,不稱旨。吏部尚書屠滽以越名上,乃詔起原官,加太子太保,總制甘、涼邊務兼巡撫。越言甘鎮兵弱,非籍延、寧兩鎮兵難以克敵,請兼制兩鎮,解巡撫事。從之。明年,越以寇巢賀蘭山後,數擾邊,乃分兵三路進剿。斬四十三級,獲馬駝百餘。加少保,兼太子太傅。遂條上制置哈密事宜。會李廣得罪死,言官連章劾廣黨,皆及越。越聞憂恨,其冬卒於甘州。贈太傅,諡襄敏。
越姿表奇偉,議論飆舉。久歷邊陲,身經十餘戰,知敵情偽及將士勇怯,出奇制勝,動有成算。獎拔士類,籠罩豪俊,用財若流水,以故人樂為用。又嘗薦楊守隨、鍾、屠滽輩,皆有名於世。睦族敦舊,振窮卹貧,如恐不及。其膽智過絕於人。嘗與朱永帥千人巡邊,寇猝至,永欲走,越止之,列陣自固,寇疑未敢前。薄暮,令騎皆下馬,銜枚魚貫行,自率驍勇為殿,從山後行五十里抵城,謂永曰:「我一動,寇追擊,無噍類矣,示暇以惑之也。下馬行,無軍聲,令寇不覺耳。」
性故豪縱。嘗西行謁秦王,王開筵奏妓。越語王:「下官為王吠犬久矣,寧無以相酬者?」因盡乞其妓女以歸。一夕大雪,方圍爐飲,諸妓擁琵琶侍。一小校詗敵還,陳敵情。未竟,越大喜,酌金卮飲之,命彈琵琶侑酒,即以金卮賜之。語畢益喜,指妓絕麗者,目之曰:「若得此何如?」校惶恐謝。越大笑,立予之。校所至為盡死力。
越在時,人多咎其貪功。及死,而將餒卒惰,冒功糜餉滋甚,邊臣竟未有如越者。
贊曰:人非有才之難,而善用其才之難。王驥、王越之將兵,楊善之奉使,徐有貞之治河,其才皆有過人者。假使隨流平進,以幹略自奮,不失為名卿大夫。而顧以躁於進取,依附攀援,雖剖符受封,在文臣為希世之遇,而譽望因之隳損,甚亦不免削奪。名節所繫,可不重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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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一百七十二‧列傳第六十 羅亨信 侯璡 楊寧 王來 孫原貞孫需 張憲 朱鑑 楊信民 張驥竺淵 耿定 王晟 鄧顒 馬謹 程信 白圭子鉞 張瓚謝士元 孔鏞李時敏 鄧廷瓚 王軾 劉丙
羅亨信,字用實,東莞人。永樂二年進士。改庶吉士,授工科給事中。出視浙江水災,奏蠲三縣租。進吏科右給事中,坐累謫交阯為吏。居九年,仁宗嗣位,始召入為御史。覈通州倉儲,巡按畿內,清軍山西,皆有聲。宣德中,有薦其堪方面者。命食按察僉事俸,待遷。
英宗即位之三月,擢右僉都御史,練兵平涼、西寧。正統二年,蔣貴討阿台、朶兒只伯,亨信參其軍務。至魚兒海,貴等以芻餉不繼,留十日引還。亨信讓之曰:「公等受國厚恩,敢臨敵退縮耶?死法孰與死敵?」貴不從。亨信上章言貴逗遛狀。帝以其章示監督尚書王驥等。明年進兵,大破之。亨信以參贊功,進秩一等。
父喪歸葬。還朝,改命巡撫宣府、大同。參將石亨請簡大同民三之一為軍,亨信奏止之。十年進右副都御史,巡撫如故。時遣官度二鎮軍田,一軍八十畝外,悉徵稅五升。亨信言:「文皇帝時,詔邊軍盡力墾田,毋徵稅,陛下復申命之,今奈何忽為此舉?塞上諸軍,防邊勞苦,無他生業,惟事田作。每歲自冬徂春,迎送瓦剌使臣,三月始得就田,七月又復刈草,八月以後,修治關塞,計一歲中曾無休暇。況邊地磽瘠,霜早收薄,若更徵稅,則民不復,必致竄逸。計臣但務積粟,不知人心不固,雖有粟,將誰與守?」帝納其言而止。
初,亨信嘗奏言:「也先專候釁端,以圖入寇。宜預於直北要害,增置城衞為備。不然,恐貽大患。」兵部議,寢不行。及土木之變,人情洶懼,有議棄宣府城者,官吏軍民紛然爭出。亨信仗劍坐城下,令曰:「出城者斬。」又誓諸將為朝廷死守,人心始定。也先挾上皇至城南,傳命啟門。亨信登城語曰:「奉命守城,不敢擅啟。」也先逡巡引去。赤城、鵰鶚、懷來、永寧、保安諸守將棄城遁,並按其罪。
當是時,車駕既北,寇騎日薄城下,關門左右皆戰場。亨信與總兵楊洪以孤城當其衝,外禦強寇,內屏京師。洪既入衞,又與朱謙共守,勞績甚著。著兜鍪處,顛髮盡禿。景帝即位,進左副都御史。明年,年七十有四矣,乞致仕。許之。歸八年,卒於家。
侯璡,字廷玉,澤州人。少慷慨有志節。登宣德二年進士,授行人。
烏撒、烏蒙土官以爭地相讐殺,詔遣璡及同官章聰諭解之,正其疆理而還。副侍郎章敞使交阯,關門卑,前驅傴而入,璡叱曰:「此狗竇耳,奈何辱天使!」交人為毀關,乃入。及歸,餽遺無所受。遷兵部主事。
正統初,從尚書柴車等出鐵門關禦阿台有功,進郎中。從王驥征麓川,至金齒。驥自統大軍擊思任發,而遣璡援大侯州。賊衆三萬至,督都指揮馬讓、盧鉞擊走之。遂由高黎貢山兼程夜行,會大軍,壓其巢。麓川平,拜禮部右侍郎,參贊雲南軍務,詔與楊寧二年更代。驥再征麓川,璡以功遷左。九年代還。母憂,起復,尋調兵部。十一年復代寧鎮雲南。思機發竄孟養,驥復南征。璡與都督張軏分兵進抵金沙江,破之鬼哭山。璽書褒賚。
景泰初,貴州苗韋同烈叛,圍新添、平越、清平、興隆諸衞。命璡總督貴州軍務討之。時副總兵田禮已解新添、平越圍,璡遂遣兵攻敗都盧、水西諸賊,貴州道始通。又調雲南兵,由烏撒會師,開畢節諸路,檄普安土兵援安南衞,而自率師攻紫塘、彌勒等十餘寨。會賊復圍平越,回師擊退之。遂分哨七盤坡、羊腸河、楊老堡,解清平圍,東至重安江,與驥兵會。興隆抵鎮遠道皆通。捷聞,進兵部尚書。進克賞改苗,擒其渠王阿同等三十四人。別賊阿趙偽稱趙王,率衆掠清平,璡復討擒之。水西苗阿忽等六族皆自乞歸化,詔璡隨方處置。
景泰元年八月以勞瘁卒於普定,年五十三。賜祭葬,廕其子錦衣衞世襲千戶。
楊寧,字彥謐,歙人。宣德五年進士。授刑部主事。機警多才能,負時譽。
正統初,從尚書魏源巡視宣、大。四年與都督吳亮征麓川。賊款軍門約降,寧曰:「兵未加而先降,誘我也,宜嚴兵待之。」不聽,令寧督運金齒。已而賊果大至,官兵敗績。諸將獲罪,寧擢郎中。復從王驥至騰衝破賊,寧與太僕少卿李蕡督戰,並有功。師還,寧超拜刑部右侍郎。遭母憂,奪情。
九年代侯璡參贊雲南軍務。時麓川甫平,寧以騰衝地要害,與都督沐昂築城置衞,設戍兵控諸蠻。邊方遂定。居二年,召還。
閩、浙盜起,命寧鎮江西。賊至,輒擊敗之。暇則詢民疾苦,境內嚮服。景泰初,召拜禮部尚書,偕胡濙理部事。迤北可汗遣使入貢,寧言:「宜留使數日,宴勞賜予,視也先使倍厚。彼性多猜,二人必內搆,邊患可緩。」帝務誠信,不許。其冬,以足疾調南刑部。七年為御史莊昇所劾,遣覈未報。寧力詆言官,都察院再劾寧脅制言路。詔免其罪,錄狀示之。英宗復辟,命致仕。踰年卒。
寧有才而善交權貴。嘗自叙前後戰功,乞世廕。子堣方一歲,遂得新安衞副千戶。
王來,字原之,慈谿人。宣德二年以會試乙榜授新建教諭。寧王府以諸生充樂舞,來請易以道士。諸王府設樂舞生始此。
六年以薦擢御史,出按蘇、松、常、鎮四府。命偕巡撫周忱考察屬吏,敕有「請自上裁」語。來言:「賊民吏,去之惟恐不速,必請而後行,民困多矣。」帝為改敕賜之。中官陳武以太后命使江南,橫甚,來數抑之。武還,愬於帝。帝問都御史顧佐:「巡按誰也?」佐以來對。帝歎息稱其賢,曰「識之」。及報命,獎諭甚至。
英宗即位,以楊士奇薦,擢山西左參政。言:「流民所在成家。及招還故土,每以失產復逃去。乞請隨在附籍便。」又言:「郡縣官不以農業為務,致民多游惰,催徵輒致已命。朝廷憫其失業,下詔蠲除,而田日荒閒,租稅無出,累及良民。宜擇守長賢者,以課農為職。其荒田,令附近之家通力合作,供租之外,聽其均分,原主復業則還之。蠶桑可裨本業者,聽其規畫。仍令提學風憲官督之,庶人知務本。」從之。
來居官廉,練達政事。侍郎于謙撫山西,亟稱其才,可置近侍。而來執法嚴,疾惡尤甚,以公事仗死縣令不職者十人。逮下獄,當徒。遇赦,以原官調補廣東。來自此始折節為和平,而政亦修舉。正統十三年遷河南左布政使。明年改左副都御史,巡撫河南及湖廣襄陽諸府。也先逼京師,來督兵勤王。渡河,聞寇退,乃引還。
景泰元年,貴州苗叛。總督湖廣、貴州軍務侯璡卒於軍,進來右都御史代之。與保定伯梁珤,都督毛勝、方瑛會兵進討。至靖州,賊掠長沙、寶慶、武岡。來等分道邀擊,俘斬三千餘人,賊遁去。已,復出掠,官軍連戰皆捷。賊魁韋同烈據興隆,劫平越、清平諸衞,來與方瑛擊敗之。賊退保香爐山,山陡絕。勝、瑛與都督陳友三道進,來與珤大軍繼之。先後破三百餘寨,會師香爐山下。發礮轟崖石,聲動地。賊懼,縛同烈幷賊將五十八人降。餘悉解散。遂移軍清平,且檄四川兵共剿都勻、草塘諸賊。賊望風具牛酒迎降。
賊平,班師。詔留來、珤鎮撫。尋命來兼巡撫貴州。奏言:「近因黔、楚用兵,暫行鬻爵之例。今寇賊稍寧,惟平越、都勻等四衞乏餉。宜召商中鹽,罷納米例。」從之。
三年十月召還,加兼大理寺卿。珤以來功大,乞加旌異。都給事中蘇霖駁之,乃止。來還在道,以貴州苗復反,敕回師進討。明年,事平。召為南京工部尚書。英宗復辟,六尚書悉罷。來歸。成化六年卒於家。
孫原貞,名瑀,以字行,德興人。永樂十三年進士。授禮部主事,歷郎中。英宗初,用薦擢河南右參政。居官清慎,有吏才。
正統八年,大臣會薦,遷浙江左布政使。久之,盜大起閩、浙間,赦而再叛。景帝即位,發兵討之。原貞嘗策賊必叛,上方略,請為備。至是即命原貞參議軍事,深入擒其魁。而溫州餘賊猶未滅,命都指揮李信為都督僉事,調軍討之。遂拜原貞兵部左侍郎,參信軍務,鎮守浙江。丁母憂,當去,副都御史軒輗請留之。報可。
景泰元年,原貞進兵搗賊巢。俘斬賊首陶得二等,招撫三千六百餘人,追還被掠男女。捷聞,璽書獎勵。請奔喪。踰月,還鎮。復分兵剿平餘寇。奏析瑞安地增置泰順,析麗水、青田二縣地置雲和、宣平、景寧四邑,建官置戍,盜患遂息。論功,進秩一等。浙官田賦重,右布政使楊瓚請均於民田輕額者。詔原貞督之,田賦以平。三年請褒贈禦賊死事武臣。指揮同知脫綱、王瑛,都指揮僉事沈轔、崔源,皆得贈卹。六月進兵部尚書,鎮守如故。未幾,命考察福建庶官,因留鎮焉。福州、建寧二府,舊有銀冶,因寇亂罷。朝議復開,原貞執不可,乃寢。
五年冬,疏言:
四方屯軍,率以營繕、轉輸諸役妨耕作。宜簡精銳實伍,餘悉歸之農。苟增萬人屯,即歲省支倉糧十二萬石,且積餘糧六萬石,兵食豈有不足哉。
今歲漕數百萬石,道路費不貲。如浙江糧軍兌運米,石加耗米七斗,民自運米,石加八斗,其餘計水程遠近加耗。是田不加多,而賦斂實倍,欲民無困,不可得也。況今太倉無十數年之積,脫遇水旱,其何以濟!宜量入為出,汰冗食浮費。俟倉儲既裕,漸減歲漕數,而民困可蘇也。
臣昔官河南,稽諸逃民籍凡二十餘萬戶,悉轉徙南陽、唐、鄧、襄、樊間。羣聚謀生,安保其不為盜。宜及今年豐,遣近臣循行,督有司籍為編戶,給田業,課農桑,立社學、鄉約、義倉,使敦本務業。生計既定,徐議賦役,庶無他日患。
時不能盡用。後劉千斤之亂,果如原貞所料。
已,復鎮浙江。英宗復位,罷歸。成化十年卒,年八十七。
原貞所至有勞績,在浙江尤著名。
孫需,字孚吉,成化八年進士。為常州府推官,疑獄立剖,擢南京御史。劾僧繼曉,忤旨,予杖,出為四川副使。弘治中,累官右副都御史,巡撫河南。歲凶,募民築汴河堤,堤成而饑者亦濟。鎮守中官劉瑯貪橫。奸民赴瑯訟者,需以法論之遣戍。瑯為跪請,執不聽,瑯恨次骨。大臣子橫于鄉,需抑之。瑯與謀,改需撫陝西。尋改撫鄖陽,安輯流民,占籍者九萬餘戶。正德元年召為南京兵部右侍郎。四年就拜禮部尚書。未兩月,劉瑾惡之,追論撫河南時事,罰米輸邊。廷推需刑部尚書,中旨令致仕。瑾誅,起南京工部尚書,就改刑部,再改吏部。十三年乞休去。嘉靖初卒,諡清簡。
張憲,字廷式,與需同里,同舉進士,相代為尚書。嘗為浙江右布政使,後以工部右侍郎督易州山廠,公帑無毫髮私。歷南京禮部尚書。劉瑾勒致仕。瑾誅,起工部,卒。
朱鑑,字用明,晉江人。童時刲股療父疾。舉鄉試,授蒲圻教諭。
宣德二年與廬陵知縣孔文英等四十三人,以顧佐薦,召於各道觀政三月,遂擢御史。巡按湖廣,諭降梅花峒賊蕭啟寧等。請復舊制,同副使、僉事按行所部,問民疾苦。湖湘俗,男女婚嫁多踰三十。鑑申明禮制,其俗遂變。三載代歸。
正統五年復按廣東。奏設欽州守備都指揮。奉命錄囚,多所平反,招撫逋叛甚衆。還朝,請天下按察司增僉事一人,專理屯田,遂為定制。
七年用薦擢山西左參政。奏減平陽採薪供邊夫役。景帝監國,進布政使。尋擢右副都御史,巡撫其地。上言:「也先奸詭百端,殺掠無已。復假和親,遣使覘伺。以送駕為名,覬得開關延接。稍示抗拒,彼即有辭。其謀既深,我慮宜遠。宜暫罷中貴監軍之制,假總兵以生殺權,使志無所撓,計有所施。整散兵,募勇士,重懸賞格,鼓勸義旅,徵勤王兵,數道並進,戮力復讐,庶大駕可還,敵兵自退。曩者江南寇發,皆以誅王振為名。夫事歸朝廷則治,歸宦官則亂。昔高皇帝與羣臣議事,必屏去左右,恐泄事機。乞杜權倖之門,凡軍國重事,屬任大臣,必當有濟。」景帝嘉納之。
時瓦剌窺塞下,鑑日夜為守禦計。景泰元年,敵數萬騎攻雁門,都指揮李端擊却之。尋犯河曲及義井堡,殺二指揮,圍忻、代諸州,石亨等不能禦,長驅抵太原城北,山西大震。命鑑移鎮雁門,而別遣都督僉事王良鎮太原。援兵漸集,敵亦饜,乃引去。時山西仍遘兵荒,鑑外飭戎備,內撫災民,勞瘁備至。
二年十月,鎮守山西都御史羅通召還,命鑑兼領其事。明年詔遣大臣行天下,黜陟有司。禮部侍郎鄒幹至山西,多所論劾。鑑請召幹還,幹因極論鑑徇護,帝是幹言。其年十月召鑑佐院事。至京,致仕去。
初,景帝易儲,鑑貽大學士陳循書,言不可。且曰:「陛下於上皇,當避位以全大義。」循大駭。英宗復位,鑑詣闕上表賀。帝曰:「鑑老疾,何妄來?其速令還。」家居二十餘年卒。
楊信民,名誠,以字行,浙江新昌人。鄉舉入國學。宣德時,除工科給事中。母憂歸。營葬土石必躬舁數百步,曰:「吾葬吾母,而專役他人,吾不安也。」服闋,改刑科。
正統中,清軍江西,還奏民隱五事,多議行。尋以王直薦,擢廣東左參議。清操絕俗,嘗行田野,訪利弊為更置。性剛負氣,按察使郭智不法,信民劾之下獄。黃翰代智,信民復發其奸。已,又劾僉事韋廣,廣遂訐信民,因與翰俱被逮。軍民譁然,詣闕下乞留信民。詔復信民官,而翰、廣鞫實,除名。
景帝監國,于謙薦之,命守備白羊口。會廣東賊黃蕭養圍廣州急,嶺南人乞信民,乃以為右僉都御史巡撫其地。士民聞而相慶曰:「楊公來矣。」時廣州被圍久,將士戰輒敗,禁民出入,樵采絕,而鄉民避賊來者拒不納,多為賊所害,民益愁苦歸賊。信民至,開城門,發倉廩,刻木鍥給民,得出入。賊見木鍥曰,「此楊公所給也」,不敢傷。避賊者悉收保,民若更生。信民益厲甲兵,多方招撫,降者日至。乃使使持檄入賊營,諭以恩信。蕭養曰:「得楊公一言,死不恨。」剋日請見。信民單車詣之,隔濠與語。賊黨望見,讙曰:「果楊公也。」爭羅拜,有泣下者。賊以大魚獻,信民受之不疑。
蕭養且降,而都督董興大軍至,賊忽中變。夜有大星隕城外,七日而信民暴疾卒。時景泰元年三月乙卯也。軍民聚哭,城中皆縞素。賊聞之,亦泣曰:「楊公死,吾屬無歸路矣。」未幾,興平賊,所過村聚多殺掠。民仰天號曰:「楊公在,豈使吾曹至是!」訃聞,賜葬祭,錄其子玖為國子生。廣東民赴京請建祠,許之。成化中,賜諡恭惠。久之,從選人盧從愿請,命有司歲以其忌日祭焉。
張驥,字仲德,安化人。永樂中舉於鄉,入國學。宣德初授御史。出按江西,慮囚福建,有仁廉聲。
正統八年,吏部尚書王直等應詔,博舉廷臣公廉有學行者,驥與焉。遷大理右寺丞,巡撫山東。先是,濟南設撫民官,專撫流民,後反為民擾,驥奏罷之。俗遇旱,輒伐新葬塚墓,殘其肢體,以為旱所由致,名曰「打旱骨樁」,以驥言禁絕。還朝,進右少卿。已,命巡視濟寧至淮、揚饑民。驥立法捕蝗,停不急務,蠲逋發廩,民賴以濟。
十三年冬,巡撫浙江,初,慶元人葉宗留與麗水陳鑑胡,聚衆盜福建寶豐諸銀礦,已而羣盜自相殺,遂為亂。九年七月,福建參議竺淵往捕,被執死。宗留僭稱王。時福建鄧茂七亦聚衆反,勢甚張。宗留、鑑胡附之,流剽浙江、江西、福建境上。參議耿定,僉事王晟及都督僉事陳榮,指揮劉真,都指揮吳剛、龔禮,永豐知縣鄧顒,前後敗歿。遂昌賊蘇牙、俞伯通剽蘭溪,又與相應,遠近震動。驥至,遣金華知府石瑁擊斬牙等,撫定其餘黨。而鑑胡方以爭忿殺宗留,專其衆,自稱大王,國號太平,建元泰定,偽署將帥,圍處州,分掠武義、松陽、龍泉、永康、義烏、東陽、浦江諸縣。未幾,茂七死,鑑胡勢孤。驥命麗水丞丁寧率老人王世昌等齎榜入賊巢招之,鑑胡遂偕其黨出降。惟陶得二不就撫,殺使者,入山為亂如故。時十四年四月也。驥既招降鑑胡,而別賊蘇記養等掠金華,亦為官軍所獲,賊勢乃益衰。
其秋,景帝嗣位,召驥還,卒於道。驥所至,咸有建樹,山東、兩浙民久而思之。鑑胡至京,帝宥不誅。更遇赦,釋充留守衞軍。也先入犯,鑑胡乘間亡,被獲,伏誅。
竺淵,奉化人。耿定,和州人。王晟,鄆城人。鄧顒,樂昌人。俱進士。顒兵潰被執,不屈死。詔為營葬。淵等贈官,錄一子。
馬謹,字守禮,新樂人。宣德二年進士。事父母孝,遭喪,親負土以葬。
正統中,以御史按浙江。時修備倭海船,徵材于嚴、衢諸郡。謹恐軍士藉勢肆斬伐,請禁飭之,報可。所至,貪猾屏跡。疏振台、處、寧、紹四府饑。吏部驗封郎中缺人久,帝令推擇。會謹九載滿,尚書郭璡薦謹廉直,遂用之。十年薦擢湖廣右布政使。
正統末,湖南叛苗掠靖州。命謹同御史侯爵撫諭,參將張善率兵繼之。謹等至,招數千人復業,其出掠者擊敗之。尋與善破淇溪諸寨。景泰初,復與善大破臘婆諸洞。已,同參將李震擊破青龍渡、馬楊山諸賊,追奔至雞心嶺,先後斬首千四百有奇。師還,靖州賊復出掠,搗其巢,斬獲如前。武岡、城溪諸賊結廣西蠻,據青肺山,復與震攻破之。獲賊楊光拳等五百六十人,斬首倍之。扶城諸砦,聞風欵附。
謹出入行間三歲,衝冒鋒鏑,與諸將同,而運籌轉餉功尤多。轉左布政使。錄功,進秩一等。六年五月,遷右副都御史,仍支二品俸。巡撫河南,撫流民三萬一千餘戶。天順初,廢巡撫官,謹亦罷歸,久之卒。
謹性廉介,楊士奇嘗稱為「冰霜鐵石。」
程信,字彥實,其先休寧人,洪武中戍河間,因家焉。信舉正統七年進士,授吏科給事中。
景帝即位,薦起薛瑄等三人。也先犯京師,信督軍守西城,上言五事。都督孫鏜擊也先失利,欲入城,信不納,督軍從城上發箭礮助之。鏜戰益力,也先遂却。
景泰元年請振畿輔饑民,復河間學官、生徒因用兵罷遣者,皆報可。進左給事中。以天變上中興固本十事。其言敬天,則請帝敦孝友之實以答天心。帝嘉納之。
明年二月出為山東右參政,督餉遼東。巡撫寇深奏盜糧一石以上者死,又置新斛視舊加大,屬信鈎考。信立碎之,曰:「奈何納人於死!」深由是不悅信。尋以憂去。服闋,起四川參政。理松潘餉,偕侍郎羅綺破黑虎諸寨。
天順元年,信入賀。時方錄景泰間進言者,特擢信太僕卿。京衞馬舊多耗,信定期徵之。三營大將石亨、孫鏜、曹欽並以「奪門」功有寵,庇諸武臣,為言太僕苛急,請改隸兵部。信言:「高皇帝令太僕馬數,勿使人知。若隸兵部,馬登耗,太僕不得聞。脫有警,馬不給,誰任其咎?」帝是之,乃隸太僕如故。
明年,改左僉都御史,巡撫遼東。都指揮夏霖恣不法,僉事胡鼎發其四十罪,信以聞,下霖錦衣獄。門達言信不當代奏,帝責令陳狀。時寇深方掌都察院,修前郤,劾信。徵下詔獄,降南京太僕少卿。五年召為刑部右侍郎。母憂歸。
成化元年起兵部,尋轉左。四川戎縣山都掌蠻數叛,陷合江等九縣。廷議發大軍討之。以襄城伯李瑾充總兵官,太監劉恒為監督,進信尚書,提督軍務。至永寧,分道進。都督芮成由戎縣,巡撫貴州都御史陳宜、參將經由芒部,都指揮崔旻由普市冰腦,南寧伯毛榮由李子關,巡撫四川都御史汪浩、參將宰用由渡船鋪,左右遊擊將軍羅秉忠、穆義由金鵝池,而信與瑾居中節制。轉戰六日,破龍背、豹尾諸寨七百五十餘。明年至大壩,焚寨千四百五十。前後斬首四千五百有奇,俘獲無算。按諸九姓不奉化者遷瀘州衞,於渡船鋪增置關堡。改大壩為太平川長官司,分山都掌地,設官建治控制之。帝降璽書嘉勞。錄功,進兼大理寺卿,與白圭同涖兵部。言官劾信上首功不實。信四疏乞休,不許。信欲有為,而阻於圭,不自得,數稱疾。
六年春旱,應詔言兵事宜更張者四,兵弊宜申理者五。大略言:延綏、兩廣歲遭劫掠,宜擇大臣總制;四方流民多聚荊、襄,宜早區畫;京軍操練無法,功次陞賞未當。語多侵圭。圭奏寢之。改南京兵部,參贊機務。明年致仕,踰年卒。贈太子少保,諡襄毅。
信有才力,識大體。征南蠻時,制許便宜從事。迄班師,未嘗擅賞戮一人。曰:「刑賞,人主大柄也,不得已而假之人。幸而事集,輒自專,非人臣所宜。」在南京,守備臣欲預錢穀訟獄事,信曰:「守備重臣,所以謹非常也。若此,乃有司職耳。」論者韙之。子敏政,見文苑傳。
白圭,字宗玉,南宮人。正統七年進士。除御史,監朱勇軍,討兀良哈有功。巡按山西,辨疑獄百餘。從車駕北征,陷土木。脫還,景帝命往澤州募兵。尋遷陝西按察副使,擢浙江右布政使。福建賊鄭懷冒流剽處州,協諸將平之。
天順二年,貴州東苗干把猪等僭號,攻劫都勻諸處。詔進右副都御史,贊南和侯方瑛軍往討。圭以谷種諸夷為東苗羽翼,先剿破百四十七砦。遂會兵青崖,復破四百七十餘砦,乘勝攻六美山。干把猪就擒,諸苗震讋。湖廣災,就命圭巡撫。
四年召為兵部右侍郎。明年,孛來寇莊浪。圭與都御史王竑贊都督馮宗軍務,分兵巡邊。圭敗之固原州。七年進工部尚書。
成化元年,荊、襄賊劉千斤等作亂。敕撫寧伯朱永為總兵官,都督喜信、鮑政為左右參將,中官唐慎、林貴奉監之,而以圭提督軍務,發京軍及諸道兵會討。
千斤,名通,河南西華人。縣門石狻猊重千斤,通隻手舉之,因以為號。正統中,流民聚荊、襄間,通竄入為妖言,潛謀倡亂。石龍者,號石和尚,聚衆剽掠,通與共起兵,偽稱漢王,建元德勝,流民從者四萬人。圭等至南漳,賊迎戰,敗之,乘勝逼其巢。通奔壽陽,謀走陝西。圭遣兵扼其道,通乃退保大市,與苗龍合。官軍又破之雁坪,斬通子聰及其黨苗虎等。賊退保後巖山,據險下木石如雨。諸軍四面攻,圭往來督戰,士皆蟻附登。賊大敗,擒通及其衆三千五百餘人,獲賊子女萬一千有奇,焚其廬舍,夷險阻而還。石龍與其黨劉長子等逸去,轉掠四川,連陷巫山、大昌。圭等分兵蹙之,長子縛龍以降,餘寇悉平。錄功,加圭太子少保,增俸一級。遭父憂,葬畢,視事。
三年改兵部尚書,兼督十二團營。六年,阿羅出等駐牧河套,陝西數被寇。圭言鎮巡官偷肆宜治,延綏巡撫王銳、鎮守太監秦剛、總兵官房能俱獲罪去。圭乃議大舉搜河套,發京兵及他鎮兵十萬屯延綏,而以輸餉責河南、山西、陝西民,不給,則預徵明年賦,於是內地騷然。而前後所遣三大將朱永、趙輔、劉聚,皆畏怯不任戰,卒以無功。十年卒官,年五十六。贈少傅,諡恭敏。
圭性簡重,公退即閉閣臥,請謁皆不得通。在貴州時,有憤中官虐而欲刺之者,入圭所。圭擁衾問之,其人驚曰:「乃吾公耶?」即自刎,不殊,仆於地。圭呼燭起視,傅以善藥,遣之,人服其量。
次子鉞,字秉德。進士及第,授編修。累官太子少保,禮部尚書。習典故,以詞翰稱。卒,贈太子太保,諡文裕。
張瓚,字宗器,孝感人。正統十三年進士。授工部主事,遷郎中,歷知太原、寧波二府,有善政。
成化初,市舶中官福住貪恣,瓚禁戢其下。住誣瓚於朝,瓚遂列住罪。住被責,其黨多抵法。大臣會薦,遷廣東參政,轉浙江左布政使。
十年冬,以右副都御史巡撫四川。播州致仕宣慰楊輝言,所屬夭壩干、灣溪諸寨及重安長官司為生苗竊據,請王師進討。詔瓚諭還侵地,不服則征之。瓚率兵討定,請設安寧宣撫司,即授輝子友為宣撫以鎮。詔可,賜敕獎勞。以母老乞歸,母已卒。
會松、茂番寇邊,詔起復視事。先是,僉事林璧言:「松茂曩為大鎮。都御史寇深、侍郎羅綺嘗假便宜,專制其地,故有功。今惟設兩參將,以副使居中調度。事權輕,臨敵令制府,千里請戰,謀洩機緩,未有能獲利者。宜別置重臣彈壓,或即命瓚兼領,專其責成。」十二年七月命瓚兼督松茂、安綿、建昌軍務。瓚至軍,審度形勢,改大壩舊設副使於安綿,而令副總兵堯彧軍松潘,參將孫暠軍威、疊,為夾攻計。乘間修河西舊路,作浮梁,治月城,茂州、疊溪,所過降附。抵曲山三砦,攻破之。再討平白草壩餘寇。先後破滅五十二砦,賊魁撒哈等皆殲。他一百五砦悉獻馬納款,諸番盡平。留兵戍要害,增置墩堡,乃班師。帝嘉其功,徵拜戶部左侍郎,辭歸終制。
十五年起左副都御史,總督漕運,兼巡撫江北諸府。十八年,歲大祲,疏請振濟。發銀五萬兩,復敕瓚移淮安倉糧分振,而瓚已卒。
瓚功名著西蜀。其後撫蜀者如謝士元輩,雖有名,不及瓚。惟夭壩干之役,或言楊輝溺愛庶長子友,欲官之,詐言生苗為亂,瓚信而興師,其功不無矯飾云。
謝士元,字仲仁,長樂人。景泰五年進士。授戶部主事。督通州倉,陳四弊,屢與監倉宦官忤。天順七年擢建昌知府。地多盜,為軍將所庇。士元以他事持軍將,奸發輒得。民懷券訟田宅,士元叱曰:「偽也,券今式,而所訟乃二十年事。」民驚服,訟為衰止。考滿,進從三品俸,治府事如故,以憂去。
服闋,起知廣信。永豐有銀礦,處州民盜發之,聚數千人。將士憚其驍,不敢剿。士元勒兵趨之,賊遮刺士元,傷左股。裹創力戰,獲其魁,塞礦穴而還。入覲,改永平。遭喪不赴。
服闋,擢四川右參政,進右布政使。弘治元年就擢右副都御史,巡撫其地。土番大小娃者,將煽亂,士元託行邊,馳詣其地。賊恐,羅拜道左,徐慰遣之。歲大祲,流民趨就食。士元振恤有方,全活者數萬。明年,坐事下獄。事白,遂致仕。
孔鏞,字韶文,長洲人。景泰五年進士。知都昌縣。分戶九等以定役,設倉水次,便收斂,民甚賴之。以弟銘尚寧府郡主,改知連山。瑤、僮出沒鄰境,縣民悉竄。鏞往招之,民驚走。鏞炊飯民舍,留錢償其直以去。民乃漸知親鏞,相率還。鏞慰勞振恤,俾復故業,教以戰守,道路漸通,縣治遂復。都御史葉盛征廣西,以鏞從。諸將妄殺者,鏞輒力爭,所全活甚衆。
成化元年,用葉盛等薦,擢高州試知府。前知府劉海以瑤警,閉城門自護。鄉民避瑤至者輒不納,還為瑤所戕。又疑民陰附賊,輒戮之。賊緣是激衆怒,為內應,城遂陷。鏞至,開門納來者,流亡日歸。城不能容,別築城東北居之。附郭多暴骸,民以疫死,復為義塚瘞焉。
時賊屯境內者凡十餘部,而其魁馮曉屯化州,鄧公長屯茅峒,屢招不就。鏞一日單騎從二人直抵茅峒。峒去城十里許,道遇賊徒,令還告曰:「我新太守也。」公長驟聞新守至,亟呼其黨擐甲迎。及見鏞坦易無騶從,氣大沮。鏞徐下馬,入坐庭中,公長率其徒弛甲羅拜。鏞諭曰:「汝曹故良民,迫凍餒耳。前守欲兵汝,吾今奉命為汝父母。汝,我子也。信我,則送我歸,賚汝粟帛。不信,則殺我,即大軍至,無遺種矣。」公長猶豫,其黨皆感悟泣下。鏞曰:「餒矣,當食我。」公長為跪上酒饌。既食,曰:「日且暮,當止宿。」夜解衣酣寢。賊相顧駭服。再宿而返。見道旁裸而懸樹上者纍纍,詢之,皆諸生也,命盡釋之。公長遣數十騎擁還,城中人望見,皆大驚,謂知府被執,來紿降也,盡登陴。鏞止騎城外,獨與羸卒入,取穀帛,使載歸。公長益感激,遂焚其巢,率黨數千人來降。
公長既降,諸賊次第納款,惟曉恃險不服。鏞選壯士二百人,乘夜抵化州。曉倉皇走匿,獲其妻子以歸,撫恤甚厚,曉亦以五百人降。已,與僉事陶魯敗賊廖婆保。他賊先後來犯,多敗去。境內大定。上官交薦,擢按察副使,分巡高、雷二府。益招劇賊梁定、侯大六、鄧辛酉等,給田產,分處內地為官,備他盜。廣西賊犯信宜、岑溪,皆擊敗之。治績聞,賜誥命旌異。遭喪,服除,改廣西。瑤、僮聞鏞至,悉遠遁。
十四年,兵部上其功,賚銀幣,尋進按察使。荔浦賊來寇,總督朱英以兵屬鏞,擊平之,進食二品祿。
已,遷左布政使。旋以右副都御史巡撫貴州。清平部苗阿溪者,桀驁多智,其養子阿賴尤有力,橫行諸部中。守臣皆納溪賂,驕不可制。鏞行部至清平,詢得溪所昵者二人。遂以計擒溪,磔之,幷討平雞背苗,郡蠻震懾。
鏞居官廉。歷仕三十餘年,皆在邊陲,觸瘴成疾。乞骸骨,不許。弘治二年召為工部右侍郎,道卒,年六十三。
平樂李時敏者,為信宜知縣。嘗與鏞共平瑤亂有功,遷知化州。粵人以孔、李並稱。
鄧廷瓚,字宗器,巴陵人。景泰五年進士。知淳安縣,有惠政。丁母憂,服除,遷太僕寺丞。
貴州新設程番府,地在萬山中,蠻僚雜居,吏部難其人,特擢廷瓚為知府。至則悉心規畫,城郭、衢巷、學校、壇廟、廨舍,以次興建。榜諭諸僚受約束。政平令和,巡撫陳儼上其治行。帝令久任。九載秩滿,始遷山東左參政,尋進右布政使。
弘治二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撫貴州。廷瓚自令至守,淹常調者踰三十年。至是去知府止三歲,遂得開府。以生母憂歸。服闋,還原任。都勻苗乜富架、長脚等作亂,敕廷瓚提督軍務,同湖廣總兵官顧溥、貴州總兵官王通等討之。副使吳倬遣熟苗詐降富架,誘令入寇,伏兵擒其父子。官軍乘勝連破百餘寨,生繫長脚以歸,羣蠻震慴。廷瓚言:「都勻、清平舊設二衞、九長官司,其人皆世祿,自用其法,恣虐,激變苗民,亂四十餘年。今元兇就除,非大更張不可。請改為府縣,設流官與土官兼治,庶可久安。」因上善後十一事,帝悉從之。遂設府一,曰都勻;州二,曰獨山、麻哈;縣一,曰清平。苗患自此漸戢。論功,進右都御史。
八年召掌南京都察院事。甫數月,命提督兩廣軍務兼巡撫。越二年,進左。廷瓚治尚簡易,於吏事但總大綱,結羣蠻以恩信,不輕用兵,而兵出必成功。鬱林、雲罏、大桂諸蠻及四會饑民作亂,以次討平,兩廣遂無事。十三年復召掌南院。未行,卒。贈太子少保,諡襄敏。
廷瓚有雅量,待人不疑,時多稱其長者。至所設施,動中機宜。其在貴州平苗功為尤偉云。
王軾,字用敬,公安人。天順八年進士。授大理右評事,遷右寺正。錄囚四川,平反百餘人,擢四川副使。歲凶,請官銀十萬兩為糴費。以按嘉定同知盛崇仁贓罪,被訐下吏。事白,還職,改陝西。
弘治初,擢四川按察使。三年遷南京右僉都御史,提督操江。八年進右副都御史,總理南京糧儲,旋命巡撫貴州。明年入為大理卿,詔與刑部裁定條例頒天下。
十三年拜南京戶部尚書。尋命兼左副都御史,督貴州軍務,討普安賊婦米魯。時鎮守中官楊友、總兵官曹愷、巡撫錢鉞共發兵討魯,大敗於阿馬坡。都指揮吳遠被執,普安幾陷。友等請濟師,乃以命軾。軾未至,而友等遣人招賊。賊揚言欲降,益擁衆攻圍普安、安南衞城,斷盤江道,勢愈熾。又乘間劫執友。右布政使閭鉦,按察使劉福,都指揮李宗武、郭仁、史韜、李雄、吳達等死焉。
軾至,以便宜調廣西、湖廣、雲南、四川官軍、土兵八萬人,合貴州兵,分八道進,使致仕都督王通將一軍。十五年正月,參將趙晟破六墜砦。賊遁,過盤江。都指揮張泰等渡江追擊,指揮劉懷等遂進解安南衞圍,而愷、通及都指揮李政亦各破賊砦。賊還攻平夷衞及大河、扼勒諸堡,都御史陳金以雲南兵禦之。賊遁歸馬尾籠寨,官軍聚攻益急,土官鳳英等格殺米魯,餘黨遂平。用兵凡五月,破賊砦千餘,斬首四千八百有奇,俘獲一千二百。捷聞,帝大喜,嘉勞。召還京,賜賚有加,錄功,加太子少保。已,改南京兵部,參贊機務。連乞致仕,不允。武宗立,遇疾復請。詔加太子太保,賜敕乘傳歸。卒,贈太保,諡襄簡。
劉丙,字文煥,南雄知府實孫也。成化末,登進士。選庶吉士,改御史,巡按雲南。雲南諸司吏,舊不得給由,父滿子代,丙請如例考入官。流戍僉發,必經兵部,多淹延致死,丙請屬之撫、按。土官無後者,請錄其弟姪,勿令妻妾冒冠服。俱著為例。後督兩淮鹽課,中官請引二萬為織造費,部議許之,丙執不可,得減四之三。歷福建、四川副使,俱督學校,三遷四川左布政使。
正德六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撫湖廣。所部鎮溪千戶所、筸子坪長官司與貴州銅仁,四川酉陽、梅桐諸土司,犬牙相錯。弘治中,錯溪苗龍麻陽與銅仁苗龍童保聚衆攻剽,土官李椿等實縱之,而筸子百夫長龍真與通謀。後遂四出劫掠,遠近騷然,先後守臣莫能制。丙將討之,賊入連山深箐,為拒守計。丙率師破其數寨。賊走據天生崖及六龍山。貴州巡撫沈林兵繼至,連攻破之。前後擒童保等二百人,斬首八百九十餘級。都指揮潘勛又破鎮、筸諸寨,擒麻陽等百六十人,斬首級如前,餘賊遠遁。璽書獎勵。
丙操履清介,敢任事。所至嚴明,法令修舉。遷工部右侍郎,採木入山。越二載,犯風痹得疾,卒。詔贈尚書,諡恭襄。
贊曰:英、景間,瓦剌逼西陲,邊圉孔棘,而黃蕭養、葉宗留之徒劫掠嶺南、浙、閩境上。其後荊、襄流民嘯聚,則以劉通、石龍為之魁。他若都勻、松、茂、黔、楚諸苗、瑤,叛者數起。羅亨信、侯璡諸人,保固封圻,誅虓禁亂,討則有功,撫則信著,宣力封疆,無忝厥任矣。孔鏞以知府服叛瑤,其才力有過人者。韓愈言柳中丞行事適機宜,風采可畏愛。不如是,惡能以有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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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一百七十三‧列傳第六十一 楊洪子俊 從子能 信 石亨從子彪 從孫後 郭登 朱謙子永 孫暉等 孫鏜趙勝 范廣
楊洪,字宗道,六合人。祖政,明初以功為漢中百戶。父璟,戰死靈璧。洪嗣職,調開平。善騎射,遇敵輒身先突陣。初,從成祖北征,至斡難河,獲人馬而還。帝曰:「將才也。」令識其名,進千戶。宣德四年命以精騎二百,專巡徼塞上。繼命城西兒峪,留兵戍之。敗寇於紅山。
英宗立,尚書王驥言邊軍怯弱,由訓練無人,因言洪能。詔加洪遊擊將軍。洪所部才五百,詔選開平、獨石騎兵益之,再進都指揮僉事。時先朝宿將已盡,洪後起,以敢戰著名。為人機變敏捷,善出奇搗虛,未嘗小挫。雖為偏校,中朝大臣皆知其能,有毀之者,輒為曲護,洪以是得展其才。
尚書魏源督邊事,指揮杜衡、部卒李全皆訐奏洪罪。帝從源言,謫衡廣西,執全付洪自治。尋命洪副都督僉事李謙守赤城、獨石。謙老而怯,故與洪左。洪每調軍,謙輒陰沮之。洪嘗勵將士殺敵,謙笑曰:「敵可盡乎?徒殺吾人耳。」御史張鵬劾罷謙,因命洪代,洪益自奮。朝廷亦厚待之,每奏捷,功雖微必叙。
洪初敗兀良哈兵,執其部長朶欒帖木兒。既代謙任,復敗其兵於西涼亭。帝賜敕嘉獎。又敕宣大總兵官譚廣等曰:「此即前寇延綏,為指揮王禎所敗者,去若軍甚邇,顧不能撲滅,若視洪等媿不?」
三年春,擊寇於伯顏山。洪馬蹶傷足,戰益力,擒其部長也陵台等四人。追至寶昌州,又擒阿台答剌花等五人。寇大敗,遁去。璽書慰勞,遣醫視,進都指揮同知,賜銀幣。尋以譚廣老,命充右參將佐之。洪建議加築開平城,拓龍門所,自獨石至潮河川,增置堠臺六十。尋進都指揮使。與兀良哈兵戰三岔口,又嘗追寇至亦把禿河。再遷都督同知。九年,兀良哈寇延綏,洪與內臣韓政等出大同,至黑山迤北,邀破之克列蘇。進左都督,軍士蒙賞者九千九百餘人。洪嘗請給旗牌,不許,乃自製小羽箭、木牌,令軍中。有司論其專擅,帝不問。
十二年充總兵官,代郭玹鎮宣府。自宣德以來,迤北未嘗大舉入寇,惟朶顏三衞衆乘間擾邊,多不過百騎,或數十騎。他將率巽愞,洪獨以敢戰至大將。諸部亦憚之,稱為「楊王」。瓦剌可汗脫脫不花、太師也先皆嘗致書於洪,並遺之馬。洪聞於朝,敕令受之而報以禮。嗣後數有贈遺,帝方倚任洪,不責也。帝既北狩,道宣府,也先傳帝命趣開門。城上人對曰:「所守者主上城池。天已暮,門不敢開。且洪已他往。」也先乃擁帝去。
景帝監國,論前後功,封昌平伯。也先復令帝為書遺洪,洪封上之。時景帝已即位,馳使報洪:「上皇書,偽也。自今雖真書,毋受。」於是洪一意堅守。也先逼京師,急詔洪將兵二萬入衞。比至,寇已退。敕洪與孫鏜、范廣等追擊餘寇,至霸州破之,獲阿歸等四十八人,還所掠人畜萬計。及關,寇返鬬,殺官軍數百人,洪子俊幾為所及。寇去,以功進侯,命率所部留京師,督京營訓練,兼掌左府事。朝廷以洪宿將,所言多采納。嘗陳禦寇三策,又奏請簡汰三千諸營將校,不得以貧弱充伍,皆從之。
景泰元年,于謙以邊警未息,宜令洪等條上方略。洪言四事,命兵部議行。都督宮聚、王喜、張斌先坐罪繫獄,洪與石亨薦三人習戰,請釋令立功。詔已許,而言官劾其黨邪撓政。帝以國家多事,務得人,置不問。上皇還,洪與石亨俱授奉天翊衞宣力武臣,予世券。
明年夏,佩鎮朔大將軍印,還鎮宣府。從子能、信充左右參將,其子俊為右都督,管三千營。洪自以一門父子官極品,手握重兵,盛滿難居,乞休致,請調俊等他鎮。帝不許。八月,以疾召還京,踰月卒。贈潁國公,諡武襄。妾葛氏自經以殉,詔贈淑人。
洪久居宣府,御兵嚴肅,士馬精強,為一時邊將冠,然未嘗專殺。又頗好文學,嘗請建學宣府,教諸將子弟。
子傑嗣,上言:「臣家一侯三都督,蒼頭得官者十六人,大懼不足報稱。乞停蒼頭楊釗等職。」詔許之,仍令給俸。傑卒,無子,庶兄俊嗣。
俊,初以舍人從軍。正統中累官署都指揮僉事,總督獨石、永寧諸處邊務。景帝即位,給事中金達奉使獨石,劾俊貪侈,乃召還。也先犯京師,俊敗其別部於居庸,進都督僉事。尋充右參將,佐朱謙鎮宣府。太監喜寧數誘敵入寇,中朝患之,購擒斬寧者賞黃金千兩,白金二萬兩,爵封侯。寧為都指揮江福所獲,而俊冒其功。廷臣請如詔。帝以俊邊將,職所當為,不允。加右都督,賜金幣。
俊恃父勢橫恣,嘗以私憾杖都指揮陶忠至死。洪懼,奏俊輕躁,恐悞邊事,乞令來京,隨臣操練。許之。既至,言官交劾,下獄論斬。詔令隨洪立功。未幾,冒擒喜寧功事覺,詔追奪冒陞官軍,別賞福等,而降俊官,令剿賊自効。俄充遊擊將軍,巡徼真、保、涿、易諸城,還督三千營訓練。
景泰三年,俊上疏曰:「也先既弒其主,併其衆,包藏禍心,窺伺邊境,直須時動耳。聞其妻孥輜重,去宣府纔數百里。我緣邊宿兵不下數十萬,宜分為奇正以待,誘使來攻。正兵列營大同、宣府,堅壁觀變,而出奇兵倍道搗其巢。彼必還自救,我軍夾攻,可以得志。」疏下廷議,于謙等以計非萬全,遂寢。團營初設,命俊分督四營。
明年復充遊擊將軍,送瓦剌使歸。至永寧,被酒,杖都指揮姚貴八十,且欲斬之,諸將力解而止。貴訴於朝,宣府參政葉盛亦論俊罪。以俊嘗潰於獨石,斥為敗軍之將。俊上疏自理,封還所賜敕書,以明己功。言官劾其跋扈,論斬,錮之獄。會傑卒,傑母魏氏請暫釋俊營傑葬事。乃宥死,降都督僉事。旋襲洪職。家人告俊盜軍儲,再論死,輸贖還爵。久之,又以陰事告俊。免死奪爵,命其子珍襲。
俊初守永寧、懷來,聞也先欲奉上皇還,密戒將士毋輕納。既還,又言是將為禍本。及上皇復位,張軏與俊不協,言於朝。遂徵下詔獄,坐誅。奪珍爵,戍廣西。憲宗立,授龍虎衞指揮使。
能,字文敬。沈毅善騎射。從洪屢立功,為開平衞指揮使,進都指揮僉事。景泰元年進同知,充遊擊將軍,沿邊巡徼。寇犯蔚州,畏不進,復與紀廣禦寇野狐嶺,敗傷右膝,為御史張昊所劾。宥之。尋命與石彪各統精兵三千,訓練備調遣。再加都督僉事,累進左副總兵,協守宣府。巡撫李秉劾其貪惰,弗問。五年召還,總神機營。天順初,以左都督為宣府總兵官,與石彪破寇磨兒山,封武強伯。也先已死,孛來繼興,能欲約兀良哈共襲劫之,與以信礮。兵部劾其非計。帝以能志在滅賊,置不罪。寇犯宣府,能失利,復為兵部所劾,帝亦宥之。是年卒。無子,弟倫襲羽林指揮使。
信,字文實。幼從洪擊敵興州。賊將方躍馬出陣前,信直前擒之,以是知名。累功至指揮僉事。正統末,進都指揮僉事,守柴溝堡。也先犯京師,入衞,進都指揮同知。
景泰改元,守懷來,寇入不能禦。護餉永寧,聞礮聲奔還,皆被劾。朝議以方用兵,不問。累進都督僉事,代能為左副總兵,協鎮宣府。上言:「鹿角之制,臨陣可捍敵馬,結營可衞士卒,每隊宜置十具。遇敵團牌拒前,鹿角列後,神銃弓矢相繼迭發,則守無不固,戰無不克。」從之。
天順初,移鎮延綏,進都督同知。明年破寇青陽溝,大獲。封彰武伯,佩副將軍印,充總兵官,鎮守如故。延綏設總兵官佩印,自信始也。頃之,破寇高家堡。三年與石彪大破寇於野馬澗。明年,寇二萬騎入榆林,信擊却之,追奔至金雞峪,斬平章阿孫帖木兒,還所掠人畜萬計。其冬,代李文鎮大同。
憲宗即位,信自陳前後戰功,予世券。成化元年冬禦寇延綏無功,召還,督三千營。毛里孩據河套,命佩將軍印,總諸鎮兵往禦。寇既渡河北去,已,復還據套,分掠水泉營及朔州,信等屢却之。寇遂東入大同,因詔信還鎮大同。六年,信與副將徐恕、參將張瑛分道出塞,敗寇於胡柴溝,獲馬五百餘匹。璽書獎勵。
信在邊三十年,鎮以安靜,人樂為用。然性好營利。代王嘗奏其違法事,詔停一歲祿。十三年冬卒於鎮。贈侯,諡武毅。
洪父子兄弟皆佩將印,一門三侯伯。其時稱名將者,推楊氏。昌平侯既廢,能以流爵弗世。而信獨傳其子瑾,弘治初領將軍宿衞。三傳至曾孫炳。隆慶時,協守南京。召掌京營戎政,屢加少師。卒,諡恭襄。傳子至孫崇猷。李自成陷京師,被殺。
石亨,渭南人。生有異狀,方面偉軀,美髯及膝。其從子彪魁梧似之,鬚亦過腹。就飲酒肆,相者曰:「今平世,二人何乃有封侯相?」亨嗣世父職,為寬河衞指揮僉事。善騎射,能用大刀。每戰輒摧破。
正統初,以獲首功,累遷都指揮僉事。敗敵黃牛坡,獲馬甚衆。三年正月,敵三百餘騎飲馬黃河,亨追擊至官山下,多所斬獲。進都指揮同知。尋充左參將,佐武進伯朱冕守大同。六年上言:「邊餉難繼,請分大同左右、玉林、雲川四衞軍,墾淨水坪迤西曠土,官給牛種,可歲增糧萬八千石。」明年又言:「大同西路屯堡,皆臨極邊。玉林故城去右衞五十里,與東勝單于城接,水草便利。請分軍築壘,防護屯種。」詔皆允行。尋以敗敵紅城功,進都指揮使。敵犯延安,追至金山敗之,再遷都督僉事。亨以國制搜將才未廣,請倣漢、唐制,設軍謀宏遠、智識絕倫等科,令人得自陳,試驗擢用,不專保舉。報可。
十四年,與都督僉事馬麟巡徼塞外。至箭豁山,敗兀良哈衆,進都督同知。是時,邊將智勇者推楊洪,其次則亨。亨雖偏將,中朝倚之如大帥,故亨亦盡力。其秋,也先大舉寇大同,亨及西寧侯宋瑛、武進伯朱冕等戰陽和口,瑛、冕戰沒,亨單騎奔還。降官,募兵自効。
郕王監國,尚書于謙薦之。召掌五軍大營,進右都督。無何,封武清伯。也先逼京師,命偕都督陶瑾等九將,分兵營九門外。德勝門當敵衝,特以命亨。于謙以尚書督軍。寇薄彰義門,都督高禮等却之。轉至德勝門外,亨用謙令,伏兵誘擊,死者甚衆。既而圍孫鏜西直門外,以亨救引卻。相持五日,寇斂衆遁。論功,亨為多,進侯。
景泰元年二月命佩鎮朔大將軍印,帥京軍三萬人,巡哨大同。遇寇,敗之。其秋,予世襲誥券。易儲,加亨太子太師。于謙立團營,命亨提督,充總兵官如故。
八年,帝將郊,宿齋宮,疾作不能行禮,召亨代。亨受命榻前,見帝病甚,遂與張軏、曹吉祥等謀迎立上皇。上皇既復辟,以亨首功,進爵忠國公。眷顧特異,言無不從。其弟姪家人冒功錦衣者五十餘人,部曲親故竄名「奪門」籍得官者四千餘人。兩京大臣,斥逐殆盡。納私人重賄,引用太僕丞孫弘,郎中陳汝言、蕭璁、張用瀚、郝璜、龍文、朱銓,員外郎劉本道為侍郎。時有語曰「朱三千,龍八百」。勢焰熏灼,嗜進者競走其門。既以私憾殺于謙、范廣等,又以給事中成章、御史甘澤等九人嘗攻其失,貶黜之。數興大獄,搆陷耿九疇、岳正,而戍楊瑄、張鵬,謫周斌、盛顒等。又惡文臣為巡撫,抑武臣不得肆,盡撤還。由是大權悉歸亨。
亨無日不進見,數預政事。所請或不從,艴然見於辭色。即不召,必假事以入,出則張大其勢,巿權利。久之,帝不能堪,嘗以語閣臣李賢。賢曰:「惟獨斷乃可。」帝然之。一日語賢曰:「閣臣有事,須燕見。彼武臣,何故頻見?」遂敕左順門,非宣召毋得納總兵官。亨自此稀燕見。
亨嘗白帝立碑於其祖墓。工部希亨指,請敕有司建立,翰林院撰文。帝以永樂以來,無為功臣祖宗立碑故事,責部臣,而令亨自立。初,帝命所司為亨營第。既成,壯麗踰制。帝登翔鳳樓見之,問誰所居。恭順侯吳瑾謬對曰:「此必王府。」帝曰:「非也。」瑾曰:「非王府,誰敢僭踰若此?」帝頷之。亨既權侔人主,而從子彪亦封定遠侯,驕橫如亨。兩家蓄材官猛士數萬,中外將帥半出其門。都人側目。
三年秋,彪謀鎮大同,令千戶楊斌等奏保。帝覺其詐,收斌等拷問得實,震怒,下彪詔獄。亨懼,請罪,帝慰諭之。亨請盡削弟姪官,放歸田里,帝亦不許。及鞫彪,得繡蟒龍衣及違式寢諸不法事,罪當死。遂籍彪家,命亨養病。亨嘗遣京衞指揮裴瑄出關巿木,遣大同指揮盧昭追捕亡者。至是事覺,法司請罪亨,帝猶置不問。法司再鞫彪,言彪初為大同遊擊,以代王增祿為己功,王至跪謝。自是數款彪,出歌妓行酒。彪凌侮親王,罪亦當死。因劾亨招權納賕,肆行無忌,與術士鄒叔彝等私講天文,妄談休咎,宜置重典。帝命錮彪於獄,亨閒住,罷朝參。時方議革「奪門」功,窮治亨黨,由亨得官者悉黜,朝署一清。
明年正月,錦衣指揮逯杲奏亨怨望,與其從孫後等造妖言,蓄養無賴,專伺朝廷動靜,不軌迹已著。廷臣皆言不可輕宥,乃下亨詔獄,坐謀叛律斬,沒其家貲。踰月,亨瘐死,彪、後並伏誅。
彪驍勇敢戰,善用斧。初以舍人從軍。正統末,積功至指揮同知。也先逼京師,既退,追襲餘寇,頗有斬獲,進署都指揮僉事。
景泰改元,詔予實授,充遊擊將軍,守備威遠衞。敵圍土城,彪用礮擊死百餘人,遁去。塞上日用兵,彪勇冠流輩,每戰必捷,以故一歲中數遷,至都督僉事。
恃亨勢,多縱家人占民產,又招納流亡五十餘戶,擅越關置莊墾田,為給事中李侃、御史張奎所劾,請並罪亨。景帝皆宥不問,但令給還民產,遣流亡戶復業而已。
三年冬,充右參將,協守大同。嘗憾巡撫年富抑己不得逞。及英宗復辟,召彪還。亨方得志,彪遂誣奏富罪,致之獄。未幾,進都督同知,再以遊擊將軍赴大同備敵。與參將張鵬等哨磨兒山。寇千餘騎來襲,彪率壯士衝擊,斬把禿王,搴其旗,俘斬百二十人。追至三山墩,又斬七十二人。以是封定遠伯,遊擊如故。
天順二年命偕高陽伯李文赴延綏禦寇,以疾召還,尋充總兵官。明年,寇二萬騎入掠安邊營。彪與彰武伯楊信等禦之,連戰皆捷,斬鬼力赤,追出塞,轉戰六十餘里,生擒四十餘人,斬首五百餘級,獲馬駝牛羊二萬餘,為西北戰功第一。捷聞,進侯。彪本以戰功起家,不藉父兄廕,然一門二公侯,勢盛而驕,多行不義。謀鎮大同,與亨表裏握兵柄,為帝所疑,遂及於禍。
後,天順元年進士,助亨籌畫。都督杜清出亨門下,後造妖言,有「土木掌兵權」語,蓋言杜也。事覺,後伏誅,清亦流金齒。
郭登,字元登,武定侯英孫也。幼英敏。及長,博聞強記,善議論,好談兵。洪熙時,授勳衞。
正統中,從王驥征麓川有功,擢錦衣衞指揮僉事。又從沐斌征騰衝,遷署都指揮僉事。十四年,車駕北征,扈從至大同,超拜都督僉事,充參將,佐總兵官廣寧伯劉安鎮守。朱勇等軍覆,倉猝議旋師。登告學士曹鼐、張益曰「車駕宜入紫荊關」,王振不從,遂及於敗。當是時,大同軍士多戰死,城門晝閉,人心洶洶。登慷慨奮勵,修城堞,繕兵械,拊循士卒,弔死問傷,親為裹創傅藥,曰:「吾誓與此城共存亡,不令諸君獨死也。」八月,也先擁帝北去,經大同,使袁彬入城索金幣。登閉城門,以飛橋取彬入。登與安及侍郎沈固、給事中孫祥、知府霍瑄等出謁,伏地慟哭,以金二萬餘及宋瑛、朱冕、內臣郭敬家資進帝,以賜也先等。是夕,敵營城西。登謀遣壯士劫營迎駕,不果。明日,也先擁帝去。
景帝監國,進都督同知,充副總兵。尋令代安為總兵官。十月,也先犯京師,登將率所部入援,先馳蠟書奏。奏至,敵已退。景帝優詔褒答,進右都督。登計京兵新集,不可輕用,上用兵方略十餘事。
景泰元年春,偵知寇騎數千,自順聖川入營沙窩。登率兵躡之,大破其衆,追至栲栳山,斬二百餘級,得所掠人畜八百有奇。邊將自土木敗後,畏縮無敢與寇戰。登以八百人破敵數千騎,軍氣為之一振。捷聞,封定襄伯,予世券。
四月,寇騎數千奄至,登出東門戰。佯北,誘之入土城。伏起,敵敗走。登度敵且復至,令軍士齎毒酒、羊豕、楮錢,偽為祭冢者,見寇即棄走。寇至,爭飲食之,死者甚衆。六月,也先復以二千騎入寇,登再擊却之。越數日,奉上皇至城外,聲言送駕還。登與同守者設計,具朝服候駕月城內,伏兵城上,俟上皇入,即下月城閘。也先及門而覺,遂擁上皇去。
時鎮守中官陳公忌登。會有發公奸贓者,公疑登使之,遂與登搆。帝謂于謙曰:「大同,吾藩籬也。公與登如是,其何以守!」遣右監丞馬慶代公還,登愈感奮。初,也先欲取大同為巢穴,故數來攻。及每至輒敗,有一營數十人不還者,敵氣懾,始有還上皇意。上皇既還,代王仕頌登功,乞降敕獎勞。兵部言登已封伯,乃止。
二年,登以老疾乞休,舉石彪自代,且請令其子嵩宿衞。帝以嵩為散騎舍人,不聽登辭。是時邊患甫息,登悉心措置,思得公廉有為者與俱。遂劾奏沈固廢事,而薦尚書楊寧、布政使年富。又言大同既有御史,又有巡按御史,僉都御史任寧宜止巡撫宣府。帝悉從之,以年富代固,而徵還固及寧。其秋,以疾召還。登初至大同,士卒可戰者纔數百,馬百餘匹。及是馬至萬五千,精卒數萬,屹然成巨鎮。登去,大同人思之。
初,英宗過大同,遣人謂登曰:「朕與登有姻,何拒朕若是?」登奏曰:「臣奉命守城,不知其他。」英宗銜之。及復辟,登懼不免,首陳八事,多迎合。尋命掌南京中府事。明年召還。言官劾登結陳汝言獲召,鞫實論斬。宥死,降都督僉事,立功甘肅。
憲宗即位,詔復伯爵,充甘肅總兵官。奏邊軍償馬艱甚,至鬻妻子,乞借楚、慶、肅三王府馬各千匹,官酬其直。從之。用朱永等薦,召掌中府事,總神機營兵。成化四年復設十二團營,命登偕朱永提督。八年卒。贈侯,諡忠武。
登儀觀甚偉,髯垂過腹。為將兼智勇,紀律嚴明,料敵制勝,動合機宜。嘗以意造「攪地龍」、「飛天網」,鑿深塹,覆以土木如平地。敵入圍中,發其機,自相撞擊,頃刻皆陷。又倣古製造偏箱車、四輪車,中藏火器,上建旗幟,鉤環聯絡,布列成陣,戰守皆可用。其軍以五人為伍,教之盟於神祠,一人有功,五人同賞,罰亦如之。十伍為隊,隊以能挽六十斤弓者為先鋒。十隊領以一都指揮,令功無相撓,罪有專責,一時稱善。
登事母孝,居喪秉禮。能詩,明世武臣無及者。無子,以兄子嵩為子。登謫甘肅,留家京師,嵩窘其衣食。登妾縫紉自給,幾殆,弗顧。登還,欲黜之,以其壻於會昌侯,侯嘗活己,隱忍不發。及卒,嵩遂襲爵。後以非登嫡嗣,止嵩身,子參降錦衣衞指揮使。
朱謙,夏邑人。永樂初,襲父職,為中都留守左衞指揮僉事。洪熙時,隸陽武侯薛祿,征北有功,進指揮使。宣德元年進萬全都指揮僉事。
正統六年與參將王真巡哨至伯顏山,遇寇擊走之。次閔安山,遇兀良哈三百騎,又敗之。追至莽來泉,寇越山澗遁去,乃還。時謙已遷都指揮同知,乃以為都指揮使。
八年充右參將,守備萬全左衞。明年與楊洪破兀良哈兵於克列蘇,進都督僉事。所部發其不法事。帝以方防秋,宥之。復以北征功,進都督同知。
帝北狩,也先擁至宣府城下,令開門。謙與參將紀廣、都御史羅亨信不應,遂去。進右都督。與楊洪入衞,會寇已退,追襲之近畿。戰失利,洪劾之,兵部並劾洪不救。景帝俱弗問。洪入總京營,廷議欲得如洪者代之,咸舉謙。乃進左都督,充總兵官,鎮守宣府。
景泰元年四月,寇三百騎入石烽口,復由故道去,降敕切責。踰月,復入犯。謙率兵禦之,次關子口。寇數千騎突至,謙拒以鹿角,發火器擊之,寇少却,如是數四。謙軍且退,寇復來追。都督江福援之,亦失利。謙卒力戰,寇不得入。六月復有二千騎南侵。謙遣都指揮牛璽等往禦,戰南坡。謙見塵起,率參將紀廣等馳援。自巳至午,寇敗遁。論功,封撫寧伯。是時,寇氣甚驕,屢擾宣府、大同,意二城且旦夕下。而謙守宣府,郭登守大同,數挫其衆。也先知二人難犯,始一意歸上皇。八月,上皇還,道宣府,謙率子永出見,厚犒其使者。既而謙謬報寇五千騎毀牆入。察之,則也先貢使也。詔切責之,謙惶恐謝。明年二月,卒於鎮。贈侯。子永襲。
謙在邊久,善戰。然勇而寡謀,故其名不若楊洪、石亨、郭登之著。成化中,諡武襄。
永,字景昌。偉軀貌,顧盼有威。初見上皇於宣府,數目屬焉。景泰中,嗣爵奉朝請。英宗復辟,睹永識之曰:「是見朕宣府者耶?」永頓首謝。即日召侍左右,分領宣威營禁軍。天順四年,宣、大告警,命帥京軍巡邊。七年統三千營,尋兼神機營。憲宗立,改督團營,領三千營如故。
成化元年,荊、襄盜劉通作亂。命永與尚書白圭往討。進師南漳,擊斬九百有奇。會疾留南漳,而圭率大軍破賊。永往會,道遇餘賊,俘斬數百人。其秋復進討石龍、馮喜,皆捷。論功,進侯。
毛里孩犯邊,命佩將軍印,會彰武伯楊信禦之。會遣使朝貢,乃班師。六年,阿羅出寇延綏。復拜將軍,偕都御史王越,都督劉玉、劉聚往討,擊敗之蘇家寨。寇萬騎自雙山堡分五道至,戰於開荒川。寇少却,乘勢馳之,皆棄輜重走。至牛家寨,遇都指揮吳瓚兵少,寇圍之。指揮李鎬、滕忠至,復力戰。聚及都指揮范瑾、神英分據南山夾擊,寇乃大敗。斬首一百有六,獲馬牛數千,阿羅出中流矢遁。時斬獲無多,然諸將咸力戰追敵,邊人以為數十年所未有。論功,予世侯。
阿羅出雖少挫,猶據河套。明年正月,寇屢入,永所部屢有斬獲。三月復以萬餘騎分掠懷遠諸堡。永與越等分兵為五,設伏敗之,追至山口及滉忽都河,寇敗走。而遊擊孫鉞、蔡瑄別破他部於鹿窖山。捷聞,璽書獎勞。永等再請班師,皆不許。寇復以二萬餘騎入掠,擊退之。歲將盡,乃召永還,留越總制三邊。
十四年加永太子太保。明年冬,拜靖虜將軍,東伐,以中官汪直監督軍務。還,進爵保國公。又明年正月,延綏告警。命永為將軍,越提督軍務,直仍監督,分道出塞。越與直選輕騎出孤店關,俘寇於威寧海子。而永率大軍由南路出榆林,不見寇,道回遠,費兵食巨萬,馬死者五千餘匹。於是越得封伯,直廕錫踰等,而永無功,賞不行。久之,進太子太傅。十七年二月,復偕直、越出師大同,禦亦思馬,獲首功百二十,遂賜襲世公。
十九年秋,小王子入邊,宣、大告急。越與直已得罪,以永為鎮朔大將軍,中官蔡新監其軍,督諸將周玉、李璵等擊敗之。還,仍督團營。或投匿名書言永圖不軌,永乞解兵柄,不許。其冬,手敕加太傅、太子太師。弘治四年監修太廟成,進太師。
永治軍嚴肅,所至多奏功。前後八佩將軍印,內總十二團營兼掌都督府,列侯勛名無與比。九年卒。追封宣平王,諡武毅,子暉嗣。給事中王廷言永功不當公,朝議止予襲一世,後皆侯。詔可。
暉,字東陽。長身美髯,人稱其威重類父。又屢從父塞下,歷行陣,時以為才。弘治五年授勳衞。年垂五十,始嗣爵,分典神機營。十三年更置京營大師,命暉督三千營兼領右府事。
火篩入大同,平江伯陳銳等不能禦,命暉佩大將軍印代之。比至,寇已退,乃還。明年春,火篩連小王子,大入延綏、寧夏。右都御史史琳請濟師。復命暉佩大將軍印,統都督李俊、李澄、楊玉、馬儀、劉寧五將往,而以中官苗逵監其軍。至寧夏,寇已飽掠去,乃與琳、逵率五路師搗其巢於河套。寇已徙帳,僅斬首三級,獲馬駝牛羊千五百以歸。未幾,寇入固原,轉掠平涼、慶陽,關中大震。兩鎮將嬰城不敢戰,而暉等畏怯不急赴。比至,斬首十二人,還所掠生口四千,遂以捷聞。
是役也,大帥非制勝才,師行紆迴無紀律,邊民死者徧野,諸郡困轉輸餉軍,費八十餘萬,他徵發稱是,先後僅獲首功十五級。廷臣連章効三人罪。帝不問。已而上搗巢有功將士萬餘人,尚書馬文升、大學士劉健持之,帝先入逵等言,竟錄二百十人,署職一級,餘皆被賚。及班師,帝猶遣中官齎羊酒迎勞。言官極論暉罪,終不聽,以暉總督團營,領三千營右府如故。
武宗即位,寇大入宣府,復命暉偕逵、琳帥師往。寇轉掠大同,參將陳雄擊斬八十餘級,還所掠人口二千七百有奇。暉等奏捷,列有功將士二萬餘人,兵部侍郎閻仲宇、大理丞鄧璋往勘,所報多不實。終以逵故,衆咸給賜。劉瑾用事,暉等更奏錄功太薄,請依成化間白狐莊例。兵部力爭,不納,竟從暉言,得擢者千五百六十三人,暉加太保。正德六年卒。
子麒,襲侯。嘗充總兵官,鎮兩廣。與姚鏌平田州,誅岑猛,加太子太保。嘉靖初,召還。久之,守備南京,卒。子岳嗣,亦守備南京。隆慶中卒。四傳至孫國弼。天啟中,楊漣劾魏忠賢,國弼亦乞速賜處分。忠賢怒,停其歲祿。崇禎時,總督京營。溫體仁柄國,國弼抗疏劾之。詔捕其門客及繕疏者下獄,停祿如初。及至南京,進保國公。乃與馬士英、阮大鋮相結,以訖明亡。
孫鏜,字振遠,東勝州人。襲濟陽衞指揮同知。用朱勇薦,進署指揮使。正統末,擢指揮僉事,充左參將,從總兵官徐恭討葉宗留。敗賊金華,復破之烏龍嶺。
英宗北狩,景帝召鏜還,超擢都督僉事,典三千營。也先將入犯,進右都督,充總兵官,統京軍一萬禦之紫荊關。將發,寇已入,遂營都城外。寇薄德勝門,為于謙等所却,轉至西直門。鏜與大戰,斬其前鋒數人,寇稍北,鏜逐之,寇益兵圍鏜。鏜力戰不解。高禮、毛福壽來援,禮中流矢。會石亨兵至,寇乃退。詔鏜副楊洪追之。戰於涿州深溝,頗有斬獲。師還,仍典營務。
景泰初,楊洪劾鏜下獄。石亨請赦鏜,江淵亦言城下之役,惟鏜戰最力,乃釋之。
三年冬充副總兵,協郭登鎮大同。登節制嚴,鏜不得逞,欲與分軍,且令子百戶宏侮登。帝械宏,竟以鏜故貰之。召還,典三千營如故。英宗復辟,以「奪門」功封懷寧伯,尋予世券。
天順初,甘肅告警,詔鏜充總兵官,帥京軍往討。將陛辭,病宿朝房。夜二鼓,太監曹吉祥、昭武伯曹欽反。其部下都指揮馬亮告變於恭順侯吳瑾,瑾趨語鏜。鏜草奏,叩東長安門,自門隙投入內廷,始得集兵縛吉祥,守皇城諸門。鏜走太平侯張瑾家,邀兵擊賊,瑾不敢出。鏜倉猝復走宣武街,急遣二子輔、軏呼征西將士,紿之曰:「刑部囚反獄,獲者重賞。」衆稍聚至二千人,始語之故。時已黎明,遂擊欽。欽方攻東長安門,不得入,轉攻東安門。鏜兵追及,賊稍散。軏斫欽中膊,軏亦被殺。欽知事不成,竄歸其家,猶督衆拒鏜力戰,至晡始定。論功第一,進爵世侯,仍典三千營。贈軏百戶,世襲。
鏜粗猛善戰,然數犯法。初賄太監金英,得遷都督。事覺,論斬,景帝特宥之。天順末,以受將士賄,屢被劾。不自安,求退。詔解營務及府軍前衞事,猶掌左府。
憲宗即位,中官牛玉得罪。鏜坐與玉婚,停祿閒住。尋陳情,予半祿。已,復自陳功狀,給祿如故。成化七年卒。贈淶國公,諡武敏。
子輔請嗣,吏部言「奪門」功,例不得世傳。帝以鏜捕反者,予之。傳子至孫應爵,正德中總督團營。四傳至曾孫世忠。萬曆中鎮守湖廣,總督漕運凡二十年。又三傳至孫維藩。流賊陷京師,被殺。
鏜之冒「奪門」功封伯爵也,都督董興及曹義、施聚、趙勝等皆乘是時冒封,予世券。興、義、聚自有傳。
趙勝,字克功,遷安人。襲職為永平衞指揮使。正統末,禦寇西直門,進都指揮僉事。天順初,與孫鏜等預「奪門」功,超遷都督僉事。又與鏜擊反者曹欽,進同知。孛來犯甘肅,勝與李杲充左右參將,從白圭西征至固原,擊寇,却之。憲宗立,典鼓勇營訓練。成化改元,山西告警,拜將軍。次雁門,寇已退,乃還。明年復出延綏禦寇。會方納款,遂旋師。尋典耀武營。四年充總兵官,鎮遼東。七年召典五軍營,已,改三千營。癿加思蘭犯宣府,詔勝為將軍,統京兵萬人禦之,亦以寇遁召還。久之,進左都督,加太子太保。十九年封昌寧伯。
勝初與李杲並有名。後屢督大師,未見敵,無功,夤緣得封,名大損。後加太保,營萬貴妃塋,墮崖石間死。贈侯,諡壯敏。弘治初,孫鑑乞襲爵。吏部言勝無功,不當傳世,乃授錦衣衞指揮使。
范廣,遼東人。正統中嗣世職,為寧遠衞指揮僉事,進指揮使。十四年,積功遷遼東都指揮僉事。
廣精騎射,驍勇絕倫。英宗北狩,廷議舉將材,尚書于謙薦廣。擢都督僉事,充左副總兵,為石亨副。也先犯京師,廣躍馬陷陣,部下從之,勇氣百倍。寇退,又追敗之紫荊關。錄功,命實授。俄進都督同知,出守懷來。尋召還。
景泰元年二月,亨出巡邊。時都督衞穎統大營,命廣協理。三月,寇犯宣府。敕兵部會諸營將遴選將材,僉舉廣。命充總兵官偕都御史羅通督兵巡哨,駐居庸關外。數月還京,副石亨提督團營軍馬。
亨所為不法,其部曲多貪縱,廣數以為言。亨銜之,譖罷廣,止領毅勇一營。廣又與都督張軏不相能。及英宗復辟,亨、軏恃「奪門」功,誣廣黨附于謙,謀立外藩,遂下獄論死。子昇戍廣西,籍其家,以妻孥第宅賜降丁。明年春,軏早朝還,途中為拱揖狀。左右怪問之,曰:「范廣過也。」遂得疾不能睡,痛楚月餘而死。成化初,廷臣訟廣冤。命子昇仍襲世職。
廣性剛果。每臨陣,身先士卒,未嘗敗衄,一時諸將盡出其下。最為于謙所信任,以故為儕輩所忌。
贊曰:楊洪、石亨輩,遭時多事,奮爪牙之力,侯封世券,照耀一門,酬庸亦過厚矣。洪知盛滿可懼,而亨邪狠粗傲,怙寵而驕,其赤族宜哉。朱謙勇略不及郭登,登乃無後,而謙子永,進爵上公,子孫世侯勿絕。孫鏜、范廣善戰略相等,而廣以冤死。所遇有幸有不幸,相去豈不遠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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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一百七十四‧列傳第六十二 史昭劉昭 李達 巫凱曹義 施聚 許貴子寧 周賢子玉 歐信 王璽 魯鑑子麟 孫經 劉寧周璽 莊鑑 彭清 姜漢子奭 孫應熊 安國 杭雄
史昭,合肥人。永樂初,積功至都指揮僉事。八年充總兵官,鎮涼州。土軍老的罕先與千戶虎保作亂,虎保敗,老的罕就撫。昭上書言其必叛狀。未至,而老的罕果叛。昭與都指揮滿都等擊平之。移鎮西寧。
仁宗立,進都督僉事。上言西寧風俗鄙悍,請設學校如中土。報可。宣德初,昭以衞軍守禦,不暇屯種,其家屬願力田者七百七十餘人,請俾耕藝,收其賦以足軍食。從之。五年,曲先衞都指揮使散即思邀劫西域使臣,昭率參將趙安偕中官王安、王瑾討之。長驅至曲先,散即思望風遁,擒其黨答答不花等,獲男女三百四十人,馬駝牛羊三十餘萬,威震塞外。捷聞,璽書慰勞,賞賚加等。
七年春,以征西將軍鎮寧夏。孛的達里麻犯邊,遣兵擊之,至台察罕,俘獲甚衆。進都督同知。
正統初,昭以寧夏孤懸河外,東抵綏德二千里,曠遠難守,請於花馬池築哨馬營,增設烽堠,直接哈剌兀速之境。邊備大固。尋進右都督。時阿台、朶兒只伯數寇邊。詔昭與甘肅守將蔣貴、趙安進剿。並無功,被詔切責,貶都督僉事。三年復右都督。八年以老召還。明年卒。
昭居寧夏十二年,老成持重,兵政修舉,亦會敵勢衰弱,邊境得無事。兵部尚書王驥、寧夏參將王榮嘗舉其過。朝議以昭守邊久,習兵事,不易也。而與昭並為邊將最久,有勳績可稱者,都督同知劉昭鎮西寧二十年,都指揮李達鎮洮州至四十年,並為蕃漢所畏服。
劉昭,全椒人。永樂五年以都指揮同知使朶甘、烏思藏,建驛站。還至靈藏,番賊邀劫,昭敗之。進都指揮使,鎮河州。宣德二年,副陳懷討平松潘寇。累進都督同知,移西寧,復鎮河州,兼轄西寧。罕東酋劄兒加邀殺中官使西域者,奪璽書金幣去。命昭副甘肅總兵官劉廣討之。劄兒加請還所掠書幣,貢馬贖罪。帝以窮寇不足深治,命昭等還。
李達,定遠人。累官都督僉事。正統中,致仕。
巫凱,句容人。由廬州衞百戶積功至都指揮同知。永樂六年以從英國公張輔平交阯功,遷遼東都指揮使。十一年召帥所部會北京。明年從征沙漠,命先還。凱言諸衞兵宜以三之二守禦,而以其一屯糧,開原巿馬悉給本衞乘操。從之。
宣宗立,以都督僉事佩征虜前將軍印,代朱榮鎮遼東。時中國人自塞外脫歸者,令悉送京師,俟親屬赴領。凱言遠道往來,恐致失所,阻遠人慕歸心。乃更令有馬及少壯者送京師,餘得自便。敵掠西山,凱擊敗之,盡得所掠者,降敕褒勉。
帝嘗遣使造舟松花江招諸部。地遠,軍民轉輸大困,多逃亡。會有警,凱力請罷其役,而逃軍入海西諸部者已五百餘人。既而造舟役復興,中官阮堯民、都指揮劉清等董之。多不法,致激變。凱劾堯民等,下之吏。
英宗登極,進都督同知,上言邊情八事。請厚恤死事者家,益官吏折俸鈔,歲給軍士冬衣布棉,軍中口糧芻粟如舊制,且召商實邊。俱允行。未幾,為兵部尚書王驥所劾。朝廷知凱賢,令凱自陳。幷諭廷臣,文武官有罪得實始奏,誣者罪不貸。凱由是得行其志。正統三年十二月有疾,命醫馳視,未至而卒。
凱性剛毅,饒智略,馭衆嚴而有恩。在遼東三十餘年,威惠並行,邊務修飭。前後守東陲者,曹義外皆莫及。
義,字敬方,儀真人。以燕山左衞指揮僉事累功至都督僉事,副凱守遼東。凱卒,代為總兵官。凱,名將,義承其後,廉介有守,遼人安之。兀良哈犯廣寧前屯,詔切責,命王翺往飭軍務,劾義死罪。頃之,義獲犯邊孛台等,詔戮於布。自是義數與兀良哈戰。正統九年,會朱勇軍夾擊,斬獲多,進都督同知,累官左都督。義在邊二十年,無赫赫功,然能謹守邊陲。其麾下施聚、焦禮等皆至大將。英宗復辟,特封義豐潤伯,聚亦封懷柔伯。居四年,義卒,贈侯,諡莊武。繼室李氏殉,詔旌之。
施聚,其先沙漠人,居順天通州。父忠為金吾右衞指揮使,從北征,陣歿,聚嗣職。宣德中,備禦遼東,累擢都指揮同知。以義薦,進都指揮使。義與兀良哈戰,聚皆從。也先逼京師,景帝詔聚與焦禮俱入衞。聚慟哭,即日引兵西。部下進牛酒,聚揮之曰:「天子安在?吾屬何心饗此。」比至,寇已退,乃還。聚以勇敢稱,官至左都督。值英宗推恩,得封伯。後義二年卒,贈侯,諡威靖。義三傳至棟,聚四傳至瑾,吏部皆言不當復襲,世宗特許之。傳爵至明亡。
許貴,字用和,江都人,永新伯成子也。襲職為羽林左衞指揮使。安鄉伯張安舉貴將才,試騎射及策皆最,擢署都指揮同知。尋以武進伯朱冕薦擢山西行都司,督操大同諸衞士馬。
正統末,守備大同西路。也先入寇,從石亨戰陽和後口,敗績,貴力戰得還。英宗北狩,邊城悉殘破,大同當敵衝,人心尤恟懼。貴以忠義激戰士。敵來,擊敗之。進都指揮使。
景泰元年春,充右參將。敵寇威遠,追敗之蒲州營,奪還所掠人畜。敵萬騎逼城下,禦却之。再遷都督同知。大同乏馬,命求民間,得八百餘匹。所司不給直,貴為請,乃予之。嘗募死士入賊壘,劫馬百餘,悉畀戰士,士皆樂為用。分守中官韋力轉淫虐,衆莫敢言,貴劾奏之。三年,疾還京。英宗復辟,命理左府事,尋調南京。
松潘地雜番苗,密邇董卜韓胡,舊設參將一人。天順五年,守臣告警,廷議設副總兵,以貴鎮守。未抵鎮而山都掌蠻叛,詔便道先翦之。貴分兩哨直抵其巢,連破四十餘砦,斬首千一百級,生擒八百餘人,餘賊遠遁。貴亦感嵐氣,未至松潘卒。帝為輟朝一日,賜賻及祭葬如制。
子寧,字志道。正統末,自以舍人從軍有功,為錦衣千戶。貴歿,嗣指揮使。用薦擢署都指揮僉事,守禦柴溝堡。
成化初,充大同遊擊將軍。寇入犯,與同官秦傑等禦之小龍州澗,擒其右丞把禿等十一人。改督宣府操練,移延綏。地逼河套,寇數入掠孤山堡。寧提孤軍奮擊之,三戰皆捷,寇渡河走。明年復以三千騎入沙河墩,與總兵官房能禦之。寇退,復掠康家岔。寧出塞百五十里,追與戰,獲馬牛羊千餘而還。
時能守延綏,無將略,巡撫王銳請濟師。詔大同巡撫王越帥衆赴。越遣寧出西路,破敵黎家澗。進都指揮同知。復遣寧與都指揮陳輝追寇,獲馬騾六百。朝廷以阿羅出復入河套,頻擾邊,命越與朱永禦,而以寧才,擢都督僉事,佩靖虜副將軍印,代能充總兵官。寧起世冑,不十年至大將,同列推讓不及,父友多隸部下,亦不以為驟。踰月,寇大入,永遣寧及遊擊孫鉞禦之。至波羅堡,相持三日夜,寇乃解去。亡失多,寧以力戰得出,卒被賞。至冬,賊入安邊,寧追擊有功。
七年又與諸將孫鉞、祝雄等敗寇於滉忽都河,璽書褒獎。迤北開元王把哈孛羅屢欲降,內懼朝廷見罪,外畏阿羅出讐之,徬徨不決。寧請撫慰以固其心,卒降之。明年,參將錢亮敗績於師婆澗,士卒死者十三四,寧與越等俱被劾。帝不罪。時滿都魯等屢犯延綏,寧帥鎮兵力戰。寇不得志,乃出西路,直犯環慶、固原。寧將輕騎夜襲之鴨子湖,奪馬畜而還。又明年,寇入榆林澗,與巡撫余子俊敗之。滿都魯等大入西路,留其家紅鹽池。越乘間與寧及宣府將周玉襲破其巢。進署都督同知。與子俊築邊牆,增營堡,寇患少衰。
十八年,寇分數道入,寧蹙之邊牆,獲級百二十。予實授。時越方鎮大同,命寧與易鎮。至則與鎮守太監汪直不協。巡撫郭鏜以聞,調直南京。小王子大入。寧知敵勢盛,欲持重俟隙,乃斂兵守,而別遣將劉寧、董升與周璽相掎角。寇大掠,焚代王別堡。王趣戰,使衆哭於轅門。寧憤,與鏜等營城外。寇以十餘人為誘,太監蔡新部騎馳擊。寧將士爭赴之,遇伏大敗,死者千餘人。寧奔夏米莊,鏜、新馳入城。會璽等來援,寇乃退。寧還,陣亡家婦子號呼詬詈,擲以瓦礫,寧大喪氣。已而寇復入,劉寧、宋澄、莊鑑等禦之。十戰,少利,寇退。寧等掩其敗,更以捷聞。巡按程春震發之,與鏜、新俱下獄。鏜降六官,新以初任降三官,寧降指揮同知閒住。
弘治中,用薦署都指揮使,分領操練。十一年十二月卒。贈都督僉事。
寧束髮從軍,大小百十餘戰,身被二十七創。性沉毅,守官廉,待士有恩,不屑干進。劉寧、神英、李杲皆出麾下。子泰,自有傳。
周賢,滁人,襲宣府前衞千戶。景泰初,累功至都指揮僉事,守備西兒峪,助副總兵孫安守石八城。尋充右參將,代安鎮守。兀良哈入寇,總兵官過興令宣府副將楊信及賢合擊。賢不俟信,徑擊敗之。信被劾,都御史李秉言信緩師,賢亦棄約。帝兩宥之。
天順初,總兵官楊能奏賢擢都督僉事。寇駐塞下,能檄賢與大軍會,失期,徵下獄。以故官赴寧夏,隸定遠伯石彪。寇二萬騎入安邊營。彪率賢等擊之,連戰皆捷,追至野馬澗、半坡墩,寇大敗。而賢追不已,中流矢卒。詔贈都督同知。賢初下吏,自以不復用,及得釋,感激誓死報,竟如其志。
子玉,字廷璧,當嗣指揮使。以父死事,超二官為萬全都司都指揮同知,督理屯田。進都指揮使,充宣府遊擊將軍。
成化九年,會昌侯孫繼宗等奉詔舉將才,玉為首。詔率所部援延綏,從王越襲紅鹽池。進署都督僉事,還守宣府。寇入馬營、赤城,擊敗之。兵部言宣府諸大帥無功,玉所部三千人能追敵出境,請加一秩酬其勞,乃予實授。尋充宣府副總兵。
十三年佩征朔將軍印,鎮宣府。破敵紅崖,追奔至水磨灣。進署都督同知。十七年五月,寇復入犯,參將吳儼、少監崖榮追出塞,至赤把都,為所遮,兵分為三,皆被圍。儼、榮走據北山,困甚。守備張澄率兵進,力戰,解二圍。抵北山下,儼、榮已夜遁。澄拔其衆而還,死者過半。澄所部七百人,亦多戰死。詔錄澄功,治儼等罪。玉先以葛谷堡、赤城頻受掠,凡三被論,至是復以節制不嚴見劾。帝皆置不問。
十九年,小王子犯大同,敗總兵官許寧。入順聖川大掠,以六千騎寇宣府。玉將二千人前行,巡撫秦紘兵繼進,至白腰山擊敗之。指揮曹洪邀擊至西陽河,都指揮孫成亦敗寇七馬房。時寇乘勝,氣甚銳,竟為玉等所挫,一時稱其功。未幾,寇復入,玉伏兵敗之。朱永至大同,復會玉軍擊敗之鵓鴿峪。進署右都督。
余子俊築邊牆,玉不為力,且與紘不相能。子俊惡之,奏與寧夏神英易鎮。久之,復移鎮甘肅。孝宗嗣位,實授右都督。
玉督邊牆工峻急,部卒張伏興等以瓦石投之。兵部言,悍卒漸不可長,遂戮伏興,戍其黨。
土魯番貢獅子,願獻還哈密城及金印,贖所留使者。玉為之奏,帝命與巡撫王繼經畫。既果來歸,玉等皆受賚。七年,病歸,尋卒。諡武僖。
玉初為偏裨,及鎮宣府,甚有名。後涖甘肅,部下屢失事,又侵屯田。死後事發,子襲職,降二等。
歐信,嗣世職金吾右衞指揮使。景泰三年以廣東破賊功,擢都指揮同知。已,命守備白羊口,遷大寧都指揮使。
天順初,以都督僉事充參將,守備廣東雷、廉諸府。巡撫葉盛薦其廉勇,進都督同知,代副總兵翁信。兩廣瑤僮陷開建,殺官吏,帝趣進兵。信破賊化州之馬里村,再破之石城,擊斬海南衞反者邵瑄。
時所在盜羣起,將吏不能定。廣西參將范信守潯、梧,瑤盡在境內,陰納瑤賂,縱使越境流劫,約毋犯己。於是雷、廉、高、肇悉被寇。帝命廣西總兵官陳涇及信合剿。時有斬馘,而賊勢不衰,朝廷猶倚范信。會涇以罪徵,乃擢范信都督僉事充副總兵,鎮廣東,而命信佩征蠻將軍印,代涇鎮廣西。
成化元年,賊掠英德諸縣,信討斬五百餘人,奪還人口。韓雍督師,令信等分五哨,攻破大藤峽。已而餘賊復入潯州,信被劾獲宥,召還,理前府事。
七年春,充總兵官,鎮守遼東,累敗福餘三衞。言者謂信已老,請召還。巡撫彭誼奏:「官軍耆老五千餘人,皆言信忠謹有謀勇,累立戰功,威鎮邊陲。年六旬,騎射勝壯士,不宜召回。」乃留鎮如故。久之,陳鉞代誼。鉞貪功,信不能違,十四年為巡按王崇之所劾。其冬,乃召歸。尋遣中官汪直等往按,直右鉞,歸罪信等。下獄,鐫一官閒住,飲恨而卒。
范信既徙廣東,賊勢愈盛,劫掠不止,乃語人曰:「今賊仍犯廣東,亦我遣之耶。」而是時都督顏彪佩征夷將軍印,討賊久無功,濫殺良民報捷。嶺南人咸疾之。
王璽,太原左衞指揮同知也。成化初,擢署都指揮僉事,守禦黃河七墅。巡撫李侃薦於朝。阿魯出寇延綏,命充遊擊將軍赴援,戰孤山堡,敗之。寇再入,戰漫天嶺、劉宗塢及漫塔、水磨川,皆有功。進都指揮同知,充副總兵,鎮守寧夏。九年以將才與周玉同薦。十二年擢署都督僉事,充總兵官,鎮守甘肅。
黃河以西,自莊浪抵肅州南山,其外番人阿吉等二十九族所居也。洪武間,立石畫界,約樵牧毋越疆。歲久湮廢,諸番往往闌入,而中國無賴人又潛與交通為邊患。璽請「復畫疆域,召集諸番,諭以界石廢,恐官軍欺凌諸部,今復立之,聽界外駐牧,互巿則入關。如此,番人必聽命,可潛消他日憂」。帝稱善,從之。
十七年進署都督同知。時璽以都督僉事為總兵官,而魯鑑以署都督同知為參將,璽恐難於節制,乞解兵柄,故有是命。
初,哈密為土魯番所擾,使其將牙蘭守之。都督罕慎寄居苦峪口,近赤斤、罕東,數相攻,罕慎勢窮無援。朝議敕璽築城苦峪,別立哈密衞以居之。璽遣諜者間牙蘭。牙蘭不聽,得其所羈掠九十餘人以歸,具悉虛實。十七年召集赤斤、罕東將士,犒以牛酒,令助罕慎。罕慎合二衞兵,夜襲哈密及剌木等八城,遂復其地,仍令罕慎居之。事聞,獎勞,賚金幣。已,罕東入寇,璽禦却之,請興師以討。帝念其常助罕慎,第遣使責諭。明年,北寇殺哨卒,璽率參將李俊及赤斤兵擊之於狼心山、黑河西,多所斬獲。
二十年移鎮大同。璽有復哈密功,官不進,陳於朝,乃實授都督同知。
璽習韜略,諳文事,勇而有謀。廷臣多稱之。在邊二十餘年,為番人所憚。弘治元年卒。賜祭葬,贈卹有加。
魯鑑,其先西大通人。祖阿失都鞏卜失加,明初率部落歸附,太祖授為百夫長,俾統所部居莊浪。傳子失加,累官莊浪衞指揮同知。正統末,鑑嗣父職。久之,擢署都指揮僉事。
成化四年,固原滿四反,鑑以土兵千人從征。諸軍圍石城,日挑戰,鑑出則先驅,入則殿後,最為賊所憚。賊平,進署都督同知。尋充左參將,分守莊浪。命其子麟為百戶,統治土軍。十七年坐寇入境,戴罪立功。尋充左副總兵,協守甘肅。寇犯永昌,被劾。鑑疏辨,第停其俸兩月。俄命充總兵官,鎮守延綏。自陳往功,予實授。
孝宗立,得疾,致仕。弘治初,命麟襲指揮使,加都指揮僉事。已,進同知,充甘肅遊擊將軍。
魯氏世守西陲,有捍禦功,至鑑官益顯,其世業益大,而所部土軍生齒又日盛。麟既移甘肅,帝以土軍非鑑不能治,特起治之,且命有司建坊旌其世績。鑑乃條上邊務四事,多議行。鑑有材勇,遇敵輒冒矢石,數被傷不為沮,故能積功至大將。十五年以舊創疾發卒。贈右都督,賜卹如制。
時麟已由甘肅參將擢左副總兵,豪健如其父,而恭順不如。先為遊擊時,寇入永昌,失律,委罪副將陶禎,下御史按,當戍邊,但貶一秩,遊擊如故。暨為副將,調韋州禦寇。寇大入不能擊,遣都指揮楊琳邀之孔壩溝。琳大敗,不救,連被劾。麟自愬,止停俸二月。時已授麟子經官,令約束土軍。而麟奏經幼,土人不受要束,乞歸治之。不俟報,徑歸。帝用劉大夏言,從其請。
武宗立,甘肅巡撫畢亨薦經及麟謀勇,令率所部協戰守。正德二年,經既襲指揮使,自陳嘗隨父有功,乃以為都指揮僉事。未幾,麟卒,贈都督僉事,賜祭葬。故事,都指揮無卹典,以經乞,破例予之。
經積戰功,再遷都指揮使充左參將,分守莊浪。復自陳功閥,兵部執不可。帝特命為署都督僉事。世宗立,乞休。巡撫許鳳翔言經力戰被創,疾行愈,且世將敢戰,知名異域,今邊患棘,不宜聽其去。帝乃諭留,且勞以銀幣。尋充副總兵分守如故。嘉靖六年冬,以都督同知充總兵官,鎮守延綏,大學士楊一清言:「經守莊浪二十餘戴,屢立戰功,其部下土軍非他人所能及。雖其子瞻已為指揮僉事,奉命統轄,然年尚少。今陝西總兵官張鳳乃延綏世將,若調鳳延綏,而改經陝西,自可彈壓莊浪,無西顧患。」帝立從之。居二年,竟以疾致仕。
久之,命瞻以本官守備山丹。經奏言:「自臣高祖後,世守茲土。今臣家居,瞻又移他鎮,土軍皇皇,不欲別附。若因此生他患,是隳先業而負世恩也,乞令守故業。」可。
二十二年,宣、大有警,詔經簡壯士五千赴援。至而邊患已息,乃遣還。以經力疾趨召,厚賚之。明年瞻卒。經以次子及孫皆幼,請得自轄土軍。詔許之。
經驍勇,奉職寡過,繼祖父為大帥,保功名,稱良將。三十五年卒。賜卹如制。
劉寧,字世安,其先山陽人。襲世職,為永寧衞指揮使。勇敢善戰。自以冗散無所見,會延綏用兵,疏請效死。尚書白圭許之。屢以功遷都指揮使,充宣府遊擊將軍。
周璽,字廷玉,遷安人。嗣職為開平衞指揮使。負氣習兵書,善騎射。以征北功,擢署都指揮僉事充右參將,分守陽和,敕部兵三千訓肄聽調。成化十六年從王越征威寧海子,累進都指揮使。
時邊寇無虛歲。十八年分道入掠,璽與遊擊董昇戰黑石崖,寧戰塔兒山,皆有功。璽進署都督僉事,遷大同副總兵。寧進都督僉事,改左參將,分守陽和。
十九年秋,亦思馬因大入。大同總兵官許寧分遣璽守懷仁,寧與董昇營西山,自將中軍,擊之夏米莊,敗績。寧、昇被圍數重,幾陷。亟發巨礮擊之,敵多死,圍乃解。璽聞中軍失利,亟還兵援。夜遇敵,乘勝前,銳甚。璽厲將士曰:「今日有進無退。」大呼陷陣,敵少却。久之,短兵接,臂中流矢,拔鏃戰益急,與子鵬及麾下壯士擊殺數十人。會寧兵至,中軍潰卒亦稍集,敵乃退,許寧等亦還。無何復入掠。寧將兵三千,遇之聚落站西,連戰敗之。復敗之白登、柳林,又追敗之小鵓鴿谷。而大同西路參將莊鑑亦邀其歸路,戰於牛心山,敵遂遁。時諸將多失利,許寧以下獲罪,而璽以功予實授,寧超遷都督同知,莊鑑以所部無失亡,亦賚銀幣。
鑑,遼東人。天順中,襲定遼右衞指揮使。驍猛有膽決。遇賊輒奮,數有功,累官都督僉事,掌左府。弘治十一年佩鎮朔將軍印,鎮宣府。以才與大同總兵官張俊易鎮。兵部侍郎熊繡奏其經畫功,進都督同知。
璽尋以右副總兵分守代州,兼督偏頭諸關,而改寧左副總兵,協守大同。二人並著功北邊,稱名將。璽以偏頭去太原遠,請改分守為鎮守,又以鎮守不當聽節制,乞易總兵銜。憲宗皆曲從之。弘治初,移鎮陝西,討平扶風諸縣附籍回回。三年佩征西將軍印,鎮守寧夏,甫一歲卒。且死,召諸子曰:「吾佩印分閫,分已足,獨未嘗大破敵,抱恨入地矣。」連呼「殺賊」而瞑。子鵬,累官錦衣衞指揮僉事。
璽歿後三年,而寧佩平羌將軍印,鎮甘肅。其冬,寇犯涼州,寧與戰抹山墩,擒斬五十餘,相持至暮,收輜重南行。寇復來襲,擒其長一人。明日,參將顏玉來援,副將陶禎兵亦至,寇乃遁。俘其稚弱,獲馬駝牛羊二千,進右都督。明年,與巡撫許進襲破土魯番於哈密,進左都督,增俸百石,以疾還京。十三年,大同告警,命寧為副總兵,從平江伯陳銳禦之。銳無將略,與寧不協,止毋戰,寇遂得志去,坐停半俸閒住。尋以參將贊畫朱暉軍務,亦無功。寧自陳哈密功,乞封伯,詔還全俸。
寧有膽智,為大同副將時,入貢者數萬人懷異志。寧率二十騎直抵其營,衆駭愕。有部長勒馬引弓出。寧前下馬,與諸部長坐,舉策指畫,宣天子威德。一人語不遜,寧摑其面,奮臂起,其長叱之退。寧復坐與語,呼酒歡飲,皆感悟,卒如約。嘗仿古番上法,以五十八人為隊,隊伍重為陣,建五色幟。又各建五巨幟於中軍,中幟起,五陣各視其色應之,循環無端,每戰用是取勝。晚再赴大同,已老病,帥又怯懦,故無成功,然孝宗朝良將稱寧。十七年卒,贈廣昌伯。
彭清,字源潔,榆林人。初襲綏德衞指揮使,以功擢都指揮僉事。弘治初,充右參將,分守肅州。寇入犯,率兵躡之,獲馬駝器仗及所掠人畜而還。尋與巡撫王繼恢復哈密有功。
清雖位偏校,而好謀有勇略,名聞中朝,尤為尚書馬文升所器。嘗引疾乞休,文升力言於朝,慰留之。八年,甘肅有警,以文升薦,擢左副總兵,仍守甘肅。未幾,巡撫許進乞移清涼州。而是時哈密復為土魯番所據,文升方密圖恢復,倚清成功,言「肅州多故,而清名著西域,不可易」,乃寢。
文升既得楊翥策,銳欲搗哈密襲牙蘭,乃發罕東、赤斤暨哈密兵,令清統之為前鋒,從許進潛往。行半月,抵其城下,攻克之。牙蘭已先遁,乃撫安哈密遺種,全師而還。是役也,文升授方略,擬從間道往,而進仍由故道,牙蘭遂逸去,斬獲無幾,然番人素輕中國,謂不能涉其地,至是始知畏。清功居多,稍遷都指揮使。
十年,總兵官劉寧罷,擢清都督僉事代之。其冬,土魯番歸哈密忠順王陝巴,且乞通貢,西域復定。屢辭疾,請解兵柄,不允。十五年卒。
清御士有恩,久鎮西陲,威名甚著,番夷憚之。性廉潔,在鎮遭母及妻妹四喪,貧不能歸葬。卒之日,將士及庶民婦豎皆流涕。遺命其子不得受賻贈,故其喪亦不能歸。帝聞之,命撫臣發帑錢,資送歸里,賜祭葬如制。
姜漢,榆林衞人。弘治中,嗣世職,為本衞指揮使。御史胡希顏薦其材勇,進都指揮僉事,充延綏遊擊將軍。十八年春,寇犯寧夏興武營,漢帥所部馳援,遇於中沙墩,擊敗之。賜敕獎勞。武宗嗣位,寇大舉犯宣、大,漢偕副總兵曹雄、參將王戟分道援,有功。尋代雄為副總兵,協守延綏。正德三年移守涼州。明年冬,擢署都督僉事,充總兵官,鎮寧夏。
漢馭軍嚴整,得將士心。甫數月而安化王寘鐇謀逆,置酒召漢及巡撫安惟學等宴。酒半,其黨何錦等率衆入,即座上執漢。漢奮起,怒罵不屈,遂殺之。子奭逃免。賊平,訟於朝。詔祭葬。有司為立祠,春秋祭之。嘉靖時,復從巡撫張珩請,賜額「憫忠」。
奭當嗣職,帝以漢死事,特進一官,為都指揮僉事。十一年,回賊魏景陽作亂,華陰諸縣悉被害,巡撫蕭翀檄奭討之,獲景陽。進署都指揮同知,充右參將守肅州。嘉靖二年,擢右副總兵,分守涼州,進署都督僉事,充總兵官,鎮甘肅。
回賊犯甘州,奭與戰張欽堡,敗走之。未幾,西海賊八千騎犯涼州,奭率遊擊周倫等襲擊於苦水墩,大敗之,斬首百餘級,殲其長,還所掠人口千二百、畜產二千。都指揮張錦亦戰死。錄功,進署都督同知。吉囊他部寇莊浪,奭與遇分水嶺,再勝之,遂至平嶺。敵騎大集,奭伏兵誘之,復斬其長一人,獲首功七十,予實授。十六年春,寇大入甘州,不能禦,貶二秩戴罪。尋以永昌破敵功,復署都督僉事。其冬,坐前罪罷。久之,以薦擢副總兵,協守大同,為總督翁萬達劾罷,卒。
子應熊,嗣指揮使,擢宣府西路參將。二十七年春,俺答寇大同,總兵官周尚文戰曹家莊,應熊從萬達自懷來鼓譟揚塵而西。寇不測衆寡,遂遁。累進都督僉事,充總兵官,鎮守寧夏。三十二年,套寇數萬騎屯賀蘭山,遣精騎掠紅井。應熊戒將士固守以綴敵,而潛師攻敵營,斬首百四十級,進都督同知。越二年,套寇數萬踏冰西渡,由寧夏山後直抵莊涼。應熊等掩擊,獲首功百餘,進右都督。御史崔揀劾其縱寇,褫職逮問,充為事官,赴塞上立功。四十年秋,寇六萬餘騎犯居庸岔道口,應熊被圍於南溝,中五鎗墮馬,參將胡鎮殺數人奪之歸。其冬,復為右都督,充總兵官,鎮守大同。以招徠塞外人口,增俸一級。
四十二年,寇大舉犯畿輔,詔應熊等入援,諸鎮兵盡集,見敵勢盛,不敢擊。給事中李瑜遂劾應熊及宣大總督江東、保定總兵官祝福坐視胡鎮被圍,一卒不發。帝怒,降敕嚴責。會寇將遁,應熊禦之密雲,頗有斬獲。寇退,帝令江東第諸將功,以應熊為首,詔增其祖職二級。已,錄防秋勞,進左都督。總督趙炳然劾其縱寇互巿,殘害朔州,坐戍邊。穆宗立,赦還。
子顯祚襲職,累官署都督僉事,總兵官,歷鎮山西、宣府。子弼,亦至都督僉事,為援遼總兵官。姜氏為大將,著邊功,凡五世。
安國,字良臣,綏德衞人,初為諸生,通春秋子史,知名里中。後襲世職,為指揮僉事。
正德三年中武會舉第一,進署指揮使,赴陝西三邊立功,劉瑾要賄,國同舉六十人咸無貲,瑾乃編之行伍,有警聽調,禁其擅歸。六十人者悉大窘,儕於戍卒,不聊生。而邊臣憚瑾,竟無有收恤之者。寘鐇反,肆赦,始放還。通政叢蘭請收用,瑾怒,諷給事中張瓚等劾諸人皆庸才,悉停其加官。瑾誅,始以故官分守寧夏西路。尋進署都指揮僉事,充右參將,擢右副總兵,協守大同,徙延綏,
十一年冬,寇二萬騎分掠偏頭關諸處,國偕遊擊杭雄馳敗之岢嵐州,斬首八十餘級,獲馬千餘匹。寇遂遁。
初,寇大入白羊口,帝遣中官張忠、都督劉暉、侍郎丁鳳統京軍討之,比至,已飽掠去。忠、暉恥無功,紀功御史劉澄甫攘國等功歸之,大行遷賞,忠等悉增祿,予世廕。尚書王瓊亦加少保,廕子錦衣。國時以署都督僉事為寧夏總兵官,僅予實授,意不平,不敢自列,乃具疏力辭,為部卒重傷者乞叙錄。瓊請再叙國功,始進都督同知。
當是時,佞倖擅朝,債帥風大熾,獨國以材武致大將。端謹練戎務,所至思盡職,推將材者必歸焉。在鎮四年卒。特謚武敏。
杭雄,字世威,世為綏德衞總旗。雄承廕,數先登,積首功,六遷至指揮使。
正德七年進署都指揮僉事,剿賊四川,尋守備西寧。用尚書楊一清薦,擢延綏遊擊將軍。從都御史彭澤經略哈密,偕副將安國破敵岢嵐,進都督僉事,改參將,擢都督同知,統邊兵操於西內。武宗幸宣府、大同,雄扈從,即拜大同總兵官。
嘉靖初,汰傳奉官,雄當貶,以方守邊,命署都督僉事,鎮守如故。小王子萬餘騎入沙河堡,雄戰却之。未幾,復大入,不能禦,求罷不許。移延綏,召僉書後軍都督府。
三年秋,土魯番侵甘肅,詔尚書金獻民視師,以雄佩平虜大將軍印,充總兵官,提督陝西、延綏、寧夏、甘肅四鎮軍務。列侯出征,始佩大將軍印,無授都督者,至是特以命雄。甫至,寇已破走,而雄亦得廕錦衣千戶。既班師,復出鎮寧夏。吉囊大入,總督王憲檄雄等破之,進都督同知。寇八千騎乘冰犯寧夏。雄及副總兵趙鎮禦之,前鋒陷伏中,雄等皆敗。總督王瓊劾之,奪官閒住。明年卒。
雄敢戰。嘗以數騎行邊,敵麕至。乃下馬積鞍為壘,跪而射之。敵退,解衣,腋凝血,乃知中飛矢。武宗在大同,見雄氊帷敝甚,曰:「老杭窮乃爾。」寇至,帝將親擊。雄叩馬諫曰:「主人畜犬,不使吠盜,奚用犬為。願聽臣等効力。」帝笑而止。少役延綏巡撫行臺,既貴,每至臺議事,不敢正席坐,曰:「此當年役所也。」正德、嘉靖間,西北名將,馬永而下稱雄云。
贊曰:時平,則將略無由見。或綰符出鎮,守疆禦侮,著有勞效,以功名終,亦足尚矣。許貴、周賢、魯鑑、姜漢家世為將,勳閥相承,而賢與漢死事尤烈。彭清、杭雄之清節,斯又其最優者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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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一百七十五‧列傳第六十三 衞青子穎 董興 何洪劉雄 劉玉 仇鉞 神英子周 曹雄子謙 馮禎 張俊李鋐 楊銳崔文
衞青,字明德,松江華亭人。以薊州百戶降成祖,積功至都指揮僉事,莅中都留守司事,改山東備倭。
永樂十八年二月,蒲臺妖婦林三妻唐賽兒作亂。自言得石函中寶書神劍,役鬼神,剪紙作人馬相戰鬬。徒衆數千,據益都卸石柵寨。指揮高鳳敗歿,勢遂熾。其黨董彥昇等攻下莒、即墨,圍安丘。總兵官安遠侯柳升帥都指揮劉忠圍賽兒寨。賽兒夜劫官軍。軍亂,忠戰死,賽兒遁去。比明,升始覺,追不及,獲賊黨劉俊等及男女百餘人。而賊攻安丘益急,知縣張旟、丞馬撝死戰,賊不能下,合莒、即墨衆萬餘人以攻。青方屯海上,聞之,帥千騎晝夜馳至城下。再戰,大敗之,城中亦鼓譟出,殺賊二千,生擒四千餘,悉斬之。時城中旦夕不能支,青救稍遲,城必陷。比賊敗,升始至,青迎謁。升怒其不待己,捽之出。是日,鰲山衞指揮王真亦以兵百五十人殲賊諸城,賊遂平。而賽兒卒不獲。帝賜書勞青,切責升。尚書吳中等劾升,且言升媢青功。於是下升獄,而擢青山東都指揮使,真都指揮同知,旟、撝左右參議,賞賚有差。
青還備倭海上。尋坐事繫獄。宣德元年,帝念其功,釋之,俾復職。時京師營繕役繁,調及防海士卒。青以為言,得番代。英宗立,進都督僉事,尋卒。
青有孝行,善撫士卒,居海上十餘年,海濱人思之,請於朝,立祠以祀。
次子穎,正統初,襲濟南衞指揮使。景帝立,奉詔入衞,再遷至都指揮同知。以石亨薦,擢署都督僉事,管五軍營右哨。論黃花鎮、白羊口及西直門禦寇功,累進都督同知。景泰三年協鎮宣府。逾年,召還。天順元年,以「奪門」功,封宣城伯,予世券,出鎮甘肅。孛來入犯,不能禦,為有司所劾,詔不問。亨敗,穎以守邊故得無奪。憲宗即位,廷議以穎不勝任,乃召還。會盡革「奪門」世爵,穎以天順間征西番馬吉思、冬沙諸族功自愬,詔如故。成化二年為遼東總兵官,尋引疾罷。給事中陳鉞等劾之,下獄,尋宥之。弘治中卒。贈侯,諡壯勇。
傳子至孫錞。嘉靖時,督神機營,屢加太保兼太子太師。四傳至時泰。崇禎時,掌後府。京師陷,懷鐵券,闔門十七人皆赴井死。
董興,長垣人。初為燕山右衞指揮使,累遷署都指揮同知。正統中,新建伯李玉等舉興將才,進署都指揮使,京營管操。復用薦,擢署都督僉事,充右參將,從寧陽侯陳懋討鄧茂七,破餘黨於建寧,進都督同知。
南海賊黃蕭養圍廣州,安鄉伯張安、都指揮王清戰死,賊衆攻城益急。詔拜興左副總兵,調江西、兩廣軍往討,而以侍郎孟鑑贊理軍務。興用天文生馬軾自隨。興果銳,不能戢下,軾戒之。景泰元年二月,師至廣州,賊舟千餘艘,勢甚熾,而徵兵未至,諸將請濟師。軾曰:「廣民延頸久矣,即以狼兵往擊,猶拉朽耳。」興從之。既而兵大集,進至大洲擊賊,殺溺死者萬餘人,餘多就撫。蕭養中流矢死,函首以獻,俘其父及子等,餘黨皆伏誅。論功,進右都督,留鎮廣東。給事中黃士儁劾興寬縱,降其官。明年復職。
久之,召還,分督京營。與曹吉祥結姻,冒「奪門」功,封海寧伯。未幾,充總兵官,鎮遼東,予世券。議革「奪門」者爵,興以守邊得免。吉祥誅,乃奪興爵,仍右都督,發廣西立功。以錦衣李貴薦,復爵,總兵宣府,再予世券。憲宗嗣位,罷還。已,停世襲。家居十餘年卒。
何洪,全椒人。嗣世職,為成都前衞指揮使。正統中,從征麓川,景泰末,從征天柱、銅鼓,皆有功。屢遷都指揮使,掌四川都司事,與平東苗。憲宗即位,論功,擢都督僉事。巡撫汪浩乞留洪四川,許之。
德陽人趙鐸反,自稱趙王,漢州諸賊皆歸之。連番衆,數陷城,殺將吏。遣其黨何文讓及僧悟昇掠安岳諸縣。洪斬悟昇,生擒文讓。鐸將逼成都,官軍分三路討。洪偕都指揮寧用趨彰明,賊引去。追至梓潼朱家河,力戰,賊少却。洪乘勝陷陣,後軍不繼,為賊所圍,左右跳盪,殺賊甚衆,力竭而死。
洪勇敢,善撫士,號令嚴,蜀將無及之者。既死,官軍奪氣。而四川都指揮僉事臨淮劉雄亦戰死。雄剛勁,遇敵輒前,嘗捕賊漢州,生擒七十餘人。及鐸亂,追之羅江大水河,手馘數人,賊連敗。千戶周鼎傷,雄前救之,徑奔賊陣,叢刺死。詔贈洪都督同知,予祭葬,子節襲都指揮僉事。雄贈都指揮同知,賜祭,命子襲職,超二官。
洪雖死,綿竹典史蕭讓帥鄉兵擊鐸,破之。官兵頻進擊,其黨稍散去。鐸勢孤,帥餘賊趨彰明。千戶田儀等設伏梓潼,而參將周貴直搗其巢。賊大敗,夜奔石子嶺。儀亟進,斬鐸,賊盡平。成化元年五月也。
劉玉,字仲璽,磁州人。生有膂力,給侍曹吉祥家。從征麓川,授副千戶,積功至都指揮僉事。天順元年以「奪門」功進都督僉事,尋充右參將,守備潯州。慶遠蠻剽博白及廣東之寧川,玉偕左參將范信邀擊,敗之。俄命分守貴州。從方瑛討東苗,殲干把猪。討西堡苗,縶其魁楚得。先後斬首千級,毀其巢而還。旋改右副總兵,鎮守貴州。吉祥誅,玉下吏當斬。以道遠不與謀,免死,謫海南副千戶。
六年,帝將以谷登為甘肅副總兵。李賢言登不任,玉老成。乃復以為都督僉事、右副總兵,鎮守涼州。咎咂族叛,會兵平之,進都督同知。
成化四年,滿俊亂固原,白圭舉玉為總兵官,統左右參將夏正、劉清討之,兵分為七。玉與總督項忠抵石城,賊已數敗。會毛忠死,玉亦被圍,中流矢,力戰得出。相持兩月,大小百十戰,竟平之。進左都督,掌右府事。自愬前西堡功,命增俸百石,掌耀武營。六年充左副總兵,從朱永出延綏。五月,河套部入犯,玉帥衆禦却之。逾年卒。贈固原伯,諡毅敏。
玉雖起僕隸,勇決過人,善撫士,所至未嘗衄。滿俊之叛,據石城險,屢敗官軍,玉戰最力。及論功,衹賜秩一級,時惜其薄。子文,襲指揮使。
仇鉞,字廷威,鎮原人。初以傭卒給事寧夏總兵府,大見信愛。會都指揮僉事仇理卒,無嗣,遂令鉞襲其世職,為寧夏前衞指揮同知。理,江都人,故鉞自稱江都仇氏。再以破賊功,進都指揮僉事。
正德二年用總制楊一清薦,擢寧夏遊擊將軍。五年,安化王寘鐇及都指揮何錦、周昂,指揮丁廣反。鉞時駐城外玉泉營,聞變欲遁去。顧念妻子在城中,恐為所屠滅,遂引兵入城。解甲覲寘鐇,歸臥家稱病,以所將兵分隸賊營。錦等信之,時時就問計。鉞亦謬輸心腹。而陰結壯士,遣人潛出城,令還報官軍旦夕至。鉞因紿錦、廣,宜急出兵守渡口,遏東岸兵,勿使渡河。錦、廣果傾營出,而昂獨守城。寘鐇以禡牙召鉞,鉞稱病亟。昂來視,鉞方堅臥呻吟。伏卒猝起,捶殺昂。鉞乃被甲橫刀,提其首,躍馬大呼,壯士皆集,徑馳詣寘鐇第,縛之。傳寘鐇令,召錦等還,而密諭其部曲以擒寘鐇狀,衆遂大潰。錦、廣單騎走賀蘭山,為邏卒所獲,舉事凡十八日而敗。
先是,中朝聞變,議以神英為總兵官,而命鉞為副。俄傳鉞降賊,欲追敕還。大學士楊廷和曰:「鉞必不從賊,令知朝廷擢用,志當益堅。不然,棄良將資敵人耳。」乃不追。事果定。而劉瑾暱陝西總兵官曹雄,盡以鉞功歸之,鉞竟無殊擢。巡按御史閻睿訟其功,詔奪俸三月。瑾誅,始進署都督僉事,充寧夏總兵官。尋論功,封咸寧伯,歲祿千石,予世券。明年冬,召掌三千營。
七年二月拜平賊將軍,偕都御史彭澤討河南盜劉惠、趙鐩,以中官陸誾監其軍。未至,而參將馮禎戰死洛南,賊勢益熾。已,聞官軍將至,遂奔汝州。又聞官軍扼要害,乃走寶豐,復由舞陽、遂平轉掠汝州東南,敗奔固始,抵潁州,屯朱臯鎮。永順宣慰彭明輔等擊之,賊倉猝渡河,溺死者二千人。餘衆走光山,鉞追及之。命諸將神周、姚信、時源、金輔左右夾擊,賊大敗,斬首千四百有奇。湖廣軍亦破其別部賈勉兒於羅田。賊沿途潰散。自六安陷舒城,復還光山,至商城。官軍追之急,賊復南攻六安。將陷,時源等涉河進,敗之七里岡。賊趨廬州,至定遠西又敗。還至六安,分其衆為二。劉惠與趙鐩二弟鐇、鎬帥萬餘人,北走商城。而鐩道遇其徒張通及楊虎遺黨數千人,勢復振,掠鳳陽,陷泗、宿、睢寧、定遠。於是澤與鉞計,使神周追鐩,時源、金輔追惠,姚信追勉兒。勉兒、鐩復合,周信連敗之宿州,追奔至應山,其衆略盡。鐩薙髮懷度牒,潛至江夏,飯村店,軍士趙成執送京師,伏誅。源、輔追劉惠,連戰皆捷。惠窘走南召,指揮王謹追及於土地嶺,射中惠左目,自縊死。勉兒數為都指揮朱忠、夏廣所敗,獲之項城丁村。餘黨邢本道、劉資及楊寡婦等先後皆被擒。凡出師四月,而河南賊悉平。
趙鐩,一名風子,文安諸生也。劉七等亂起,鐩挈家匿渚中,賊驅之登陸,將汚其妻女。鐩素驍健,有膂力,手格殺二賊,賊聚執之,遂入其黨為之魁。賊專事淫掠,鐩稍有智計,定為部伍,勸其黨無妄殺。移檄府縣,約官吏師儒毋走避,迎者安堵。由是橫行中原,勢出劉六等上。嘗攻鈞州五日,以馬文升方家居,舍之去。有司遣人齎招撫榜至,鐩具疏附奏言:「今羣奸在朝,舞弄神器,濁亂海內,誅戮諫臣,屏棄元老,舉動若此,未有不亡國者。乞陛下睿謀獨斷,梟羣奸之首以謝天下,即梟臣之首以謝羣奸。」其桀黠如此。
鉞既平河南賊,移師會陸完,共滅劉七等於江北。論功,進世侯,增祿百石,仍督三千營。
八年,大同有警,命充總兵官,統京軍禦之。鉞上五事,中請遣還京操邊軍,停京軍出征,以省公私之擾,尤切時弊,時不能用。鉞既至,值寇犯萬全沙河。擊之,斬首三級,而軍士亡者二十餘人,寇亦引去。奏捷蒙賚,朝論恥之。
帝詔諸邊將入侍豹房。鉞嘗一入,後輒力辭。十年冬,稱疾解營務。詔給軍三十人役其家。世宗立,再起督三千營,掌前府事。未上卒,年五十七。諡武襄。
子昌以病廢,孫鸞嗣侯。世宗時,怙寵通邊,磔死,爵除。
神英,字景賢,壽州人。天順初,襲父職,為延安衞指揮使,守備寧塞營,屢將騎兵,從都督張欽等征討有功。
成化元年,尚書王復行邊,薦英有謀勇,進都指揮僉事。以從征滿四功,遷都指揮使,充延綏右參將。屢敗癿加思蘭兵,進署都督僉事。巡撫余子俊築邊牆,命英董役,工成受賚。久之,充總兵官,鎮守寧夏,移延綏,復移宣府。弘治改元,移大同。十一年,馬市開,英違禁貿易,寇掠蔚州又不救,言官連劾,召還閒住。尋起督果勇營。嘗充右參將,從朱暉禦寇延綏。武宗立,寇犯宣府,與李俊並充左參將,帥京軍以援。尋以都督同知僉書左府,剿近畿劇賊,進右都督。
正德五年,給事中段豸劾英老,命致仕。當是時,劉瑾竊政。總兵官曹雄等以附瑾得重權。英素習瑾,厚賄之。因自陳邊功,乞叙錄,特詔予伯爵。吏、兵二部持之,下廷議。而廷臣希瑾指,無不言當封者,遂封涇陽伯,祿八百石。未幾,寘鐇反,命充總兵官討之。未至,賊已滅。其秋,瑾敗,為言官所劾。詔奪爵,以右都督致仕。越二年卒。
子周,輸粟為指揮僉事。累官都指揮使,充延綏右參將。正德六年命以所部兵討河南流賊,數有功,再進都督同知。賊平,遂以副總兵鎮山西。九年秋,寇大入寧武關,躪忻、定襄、寧化。周擁兵不戰,軍民死者數千。詔巡撫官執歸京師。周潛結貴近,行至易州,偽稱病,自陳戰功。帝乃宥周罪,盡削其秩,為總旗,而輸粟指揮如故。已,夤緣江彬入豹房,驟復都督,賜國姓,典兵禁中。遂與彬相倚為聲勢,納賄不貲。彬敗,周亦下獄,伏誅。
曹雄,西安左衞人。弘治末,歷官都指揮僉事,為延綏副總兵。武宗即位,用總督楊一清薦,擢署都督僉事,充總兵官,鎮固原。以瑾同鄉,自附於瑾。瑾欲廣樹黨,日相親重。
正德四年,雄上言:「故事,布、按二司及兵備道臣文移達總兵官者,率由都司轉達。今邊務亟,徵調不時,都司遠在會城,往返千里,恐誤軍機。乞如巡撫大同例,徑呈總兵官便。」兵部尚書曹元希瑾意,覆如其言。既復受瑾屬,奏雄鎮守未佩印,宜如各邊例,特賜印以重其權。乃進雄署都督同知,以延綏總兵官吳江所佩征西將軍印佩之,而別鑄靖虜將軍印予江。及總督才寬禦寇沙窩為所殺,雄擁兵不救,佯引罪,乞解兵柄,令子謐齎奏詣京師。瑾異謐貌,妻以從女,而優詔褒雄,令居職如故,糾者反被責。
寘鐇反寧夏,雄聞變,即統兵壓境上。令都指揮黃正以兵三千入靈州,固士卒心,約鄰境刻期討。密焚大、小二壩積草,與守備史鏞等奪河西船,盡泊東岸。賊黨何錦懼,急帥兵出守大壩,以防決河。雄乃令鏞潛通書仇鉞,俾從中舉事,賊遂成擒。是役也,功雖成於鉞,而居外布置,賊不內顧,雄有勞焉。捷聞,瑾以平賊功歸之,進左都督,謐亦官千戶。雄不安,引咎自劾,推功諸將,降旨慰勞。未幾,瑾敗,言官交劾,降指揮僉事,尋徵下獄,以黨逆論死,籍其家。詔宥之,與家屬永戍海南,遇赦不原。
雄長子謙,讀書能文,有機略,好施予。故參政李崙、主事孔琦家貧甚。雄請周卹其妻子,以勸廉吏,謙意也。御史高胤先被逮,無行貲。謙為治裝,並卹其家。受業楊一清,聞一清將起用,貽書止之曰:「近日關中人材,連茹而起,實山川不幸。獨不留三五輩為後日地耶。」時陝人率附瑾以進,故謙云然。雄下獄,謙亦被繫,為怨家箠死。
馮禎,綏德衞人。起家卒伍,累功為本衞指揮僉事。弘治末,擢署都指揮僉事,守備偏頭關。尋充參將,分守寧夏西路,以勇敢聞。寘鐇反,馳奏告變。事平,進署都指揮同知。已,擢副總兵,協守延綏。
正德六年七月,盜起中原。詔以所部千五百人入討。至阜城,遇賊。禎令軍中毋顧首級、貪虜獲,遂大敗賊。逐北數十里,俘斬八百六十有奇。進解曹州圍,執其魁朱諒。錄功,進都督僉事。
明年春,劉惠、趙鐩亂河南,連陷鹿邑、上蔡、西平、遂平、舞陽、葉,縱掠南頓、新蔡、商水、襄城,復還駐西平。禎偕副總兵時源,參將神周、金輔擊敗之。賊奔入城,官軍塞其門。乘夜焚死千餘人,斬首稱是,餘賊潰而西。巡撫鄧璋等朝崇王於汝寧,宴飲連日。賊招散亡,勢復振,陷鄢陵、滎陽、汜水、鞏。圍河南府三日,諸軍始集。賊屯洛南,覘官軍饑疲,迎戰。右哨金輔不敢渡洛,禎及源、周方陣,而後哨參將姚信所部京軍先馳,失利遽遁。陣亂,賊乘之。禎下馬殊死鬬,援絕死焉。贈洛南伯,賜祭葬,授其子大金都督僉事。後賊平,論功,復廕一子世百戶。明年是日,禎死所風霾大作,又明年,亦如之。伊王奏聞,敕有司建祠,歲以死日致祭。尋用給事中李鐸言,歲給米二石,帛二疋,贍其家。
張俊,宣府前衞人。嗣世職,為本衞指揮使。累擢大同遊擊將軍。弘治十二年以功進都指揮同知。
火篩入大同左衞,大掠八日。俊遣兵三百邀其前,復分兵三百為策應,而親禦之荊東莊。依河結營,擊卻三萬餘騎。帝大喜,立擢都督僉事。未幾,總兵官王璽失事被徵,即命俊代之。其冬,以寇入戴罪,尋移鎮宣府。中官苗逵督師延綏,檄大同、宣府卒為探騎。俊持不遣,逵遂劾俊。帝宥俊,而命發卒如逵言。
武宗初立,寇乘喪大入,連營二十餘里。俊遣諸將李稽、白玉、張雄、王鎮、穆榮各帥三千人,分扼要害。俄,寇由新開口毀垣入,稽遽前迎敵,玉、雄、鎮、榮各帥所部拒於虞臺嶺。俊急帥三千人赴援,道傷足,以兵屬都指揮曹泰。泰至鹿角山,被圍。俊力疾,益調兵五千人,持三日糧,馳解泰圍,復援出鎮。又分兵救稽、玉,稽、玉亦潰圍出。獨雄、榮阻山澗,援絕死。諸軍已大困,收兵還。寇追之,行且戰,僅得入萬全右衞城,士馬死亡無算。俊及中官劉清、巡撫李進皆徵還。御史郭東山言,俊扶病馳援,勸懲不宜偏廢,乃許贖罪。
正德五年,起署都督同知,典神威營操練。明年六月,賊楊虎等自山西十八盤還,破武安,掠威、曲周、武城、清河、故城、景州,轉入文安,與劉六等合。都指揮桑玉屢敗,僉事許承芳請濟師。乃命俊充副總兵,與參將王琮統京軍千人討之。往來近畿數月,不能創賊。已,朝議調邊軍協守,賊遂連敗。明年三月,劉六、劉七、齊彥名、龐文宣等敗奔登、萊海套。陸完檄俊軍萊州,合諸將李鋐等邀之。賊遂北走,轉掠寶坻、香河、玉田,俊急偕許泰、卻永遏之。帝喜,勞以白金。賊由武清西去。未幾,得疾召還。後賊平,實授都督同知。久之,卒。
俊為邊將,持廉,有謀勇,其歿也,家無贏資。
李鋐,大同右衞人。世指揮同知,累功進都指揮僉事,充參將,協守大同。山東盜起,詔改遊擊將軍,尋充副總兵,與俊等邀賊,復與劉暉部將傅鎧、張椿等數立功。賊平,進都指揮同知,充總兵官,鎮鳳陽諸府。尋以江西盜猖獗,擢署都督僉事,與都御史俞諫同提督軍務。賊王浩八據裴源山,憑高發矢石,官軍幾不支。鋐下馬持刀,督將士殊死鬬,賊乃走。追數十里,擒之。復以次討平劉昌三、胡浩三等。移駐餘干,將擊遺賊之未下者,疽發背,卒於軍。詔贈右都督,廕子都指揮僉事。
楊銳,字進之,蕭縣人。嗣世職,為南京羽林前衞指揮使。正德初,以才擢掌龍江右衞事,督造漕舟於淮安。
寧王宸濠有異謀,王瓊以安慶居要害,宜置戍,乃進銳署都指揮僉事,守備其地。銳與知府張文錦治戰艦,日督士肄水戰。十四年六月丙子,宸濠反。東下,焚彭澤、湖口、望江。己丑,奄至安慶城下,舟五十餘艘。銳、文錦與指揮崔文、同知林有祿、通判何景暘、懷寧知縣王誥等禦之江滸。已,收兵入城,被圍。銳、文軍城西,文錦、有祿軍城北,景暘、誥軍東南。城西尤要衝。銳晝夜拒戰,殺傷賊二百餘,斬其間諜,乃稍卻。
七月丁酉,賊悉兵至,號十萬,舳艫相銜六十餘里。宸濠乘黃艦,泊黃石磯,身自督戰。江西僉事潘鵬在賊軍,安慶人也,宸濠令諭降。呼銳及文錦語,衆心頗搖。吏黃洲者,以大義責數之,鵬慚而退。既復持偽檄至,其家僮見,遙呼之,銳腰斬以徇。將射鵬,鵬遯去,衆心乃定。賊怒,圍城數周,攻益急,銳等殊死戰。賊雲樓數十瞰城中,城中亦造飛樓射賊,夜縋人焚賊樓。賊置天梯,廣二丈,高於城,版蔽之,前後有門,伏兵其中,輪轉以薄城。城上束葦沃膏,燃其端,梯稍近即投之,須臾盡焚,賊多死。時軍衞卒不滿百,乘城皆民兵。老弱婦女饋餉,人運石一二,數日積如山。賊攻城,城上或投石,或沸湯沃之,賊輒傷。銳等射書賊營,諭令解散,有亡去者。乃募死士夜劫賊營,賊大驚擾,比曉稍定。宸濠慚憤,謂其下曰:「安慶且不克,安望南都。」會聞伍文定等破南昌,遂解圍去。文出城襲擊,又破之,旬有八日而圍解。
事聞,武宗大喜,擢銳參將,分守安徽池、太、寧國及九江、饒、黃。銳薦鄭岳、胡世寧,帝即召用。世宗立,論功,擢都督僉事,廕子世千戶。再遷僉書左府,改南京右府。充總兵官,鎮遼東。改督漕運,鎮淮安。嘉靖十年為巡按御史李循義劾罷,踰年卒。
崔文,世為安慶衞指揮使,守城勞亞於銳。世宗錄其功,超三階為都指揮使,廕子世百戶。江、淮多盜,廷議設總兵官,督上下江防,擢文都督僉事任之。改蒞南京前府,專督操江。久之,卒。
贊曰:衞青等當承平時,不逞竊發,列城擾攘,賴其戡定。雖所敵非堅,然勇敢力戰,功多可紀。或遂身膏原野,若何洪、劉雄、馮禎輩,壯節有足惜者。鉞以心計定亂,銳以城守摧逆,干城之寄,克稱廟謨。神英、曹雄亦有勞績,而以附閹損名,且獲罪,為將者其以跅弛為戒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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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一百七十六‧列傳第六十四 李賢 呂原子 3982.gif  岳正 彭時 商輅 劉定之
李賢,字原德,鄧人。舉鄉試第一,宣德八年成進士。奉命察蝗災於河津,授驗封主事。少師楊士奇欲一見,賢竟不往。
正統初,言:「塞外降人居京師者盈萬,指揮使月俸三十五石,實支僅一石,降人反實支十七石五斗,是一降人當京官十七員半矣。宜漸出之外,省費,且消患未萌。」帝不能用。時詔文武臣誥敕,非九年不給。賢言:「限以九年,或官不能滿秩,或親老不待,不得者十八九,無以勸臣下。請仍三年便。」從之。遷考功郎中,改文選。扈從北征,師覆脫還。
景泰二年二月上正本十策,曰勤聖學,顧箴警,戒嗜慾,絕玩好,慎舉措,崇節儉,畏天變,勉貴近,振士風,結民心。帝善之,命翰林寫置左右,備省覽。尋又陳車戰火器之利,帝頗採納。是冬,擢兵部右侍郎,轉戶部。也先數貢馬,賢謂輦金帛以強寇自弊,非策。因陳邊備廢弛狀,于謙請下其章厲諸將。轉吏部,採古二十二君行事可法者,曰鑑古錄,上之。
英宗復位,命兼翰林學士,入直文淵閣,與徐有貞同預機務。未幾,進尚書。賢氣度端凝,奏對皆中機宜,帝深眷之。山東饑,發帑振不足,召有貞及賢議,有貞謂頒振多中飽。賢曰:「慮中飽而不貸,坐視民死,是因噎廢食也。」遂命增銀。
石亨、曹吉祥與有貞爭權,並忌賢。諸御史論亨、吉祥,亨、吉祥疑出有貞、賢意,訴之帝,下二人獄。會有風雷變,得釋,謫賢福建參政。未行,王翺奏賢可大用,遂留為吏部左侍郎。踰月,復尚書,直內閣如故。亨知帝嚮賢,怒,然無可如何,乃佯與交驩。賢亦深自匿,非宣召不入,而帝益親賢,顧問無虛日。
孛來近塞獵。亨言傳國璽在彼,可掩而取,帝色動。賢言釁不可啟,璽不足寶,事遂寢。亨益惡賢。時帝亦厭亨、吉祥驕橫,屏人語賢曰:「此輩干政,四方奏事者先至其門,為之奈何?」賢曰:「陛下惟獨斷,則趨附自息。」帝曰:「向嘗不用其言,乃怫然見辭色。」賢曰:「願制之以漸。」當亨、吉祥用事,賢顧忌不敢盡言,然每從容論對,所以裁抑之者甚至。
及亨得罪,帝復問賢「奪門」事。賢曰:「迎駕則可,『奪門』豈可示後。天位乃陛下固有,奪即非順。且爾時幸而成功,萬一事機先露,亨等不足惜,不審置陛下何地。」帝悟曰:「然。」賢曰:「若郕王果不起,羣臣表請陛下復位,安用擾攘為。此輩又安所得邀陞賞,招權納賄安自起。老成耆舊依然在職,何至有殺戮降黜之事,致干天象。易曰『開國承家,小人勿用』,正謂此也。」帝曰:「然。」詔自今章奏勿用「奪門」字,併議革冒功者四千餘人。至成化初,諸被革者愬請。復以賢言,幷奪太平侯張瑾、興濟伯楊宗爵,時論益大快之。
帝既任賢,所言皆見聽。于謙嘗分遣降人南征,陳汝言希宦官指,盡召之還。賢力言不可。帝曰:「吾亦悔之。今已就道,後當聽其願去者。」帝憂軍官支俸多,歲入不給。賢請汰老弱於外,則費省而人不覺。帝深納焉。時歲有邊警,天下大水,江南北尤甚。賢外籌邊計,內請寬百姓,罷一切徵求。帝用其言,四方得蘇息。七年二月,空中有聲,帝欲禳之,命賢撰青詞。賢言君不恤民,天下怨叛,厥有鼓妖。因請行寬恤之政,又請罷江南織造,清錦衣獄,止邊臣貢獻,停內外採買。帝難之。賢執爭數四,同列皆懼。賢退曰:「大臣當知無不言,可卷舌偷位耶?」終天順之世,賢為首輔,呂原、彭時佐之,然賢委任最專。
初,御史劉濬劾柳溥敗軍罪,觸帝怒。賢言御史耳目官,不宜譴。石亨譖賢曲護。帝寖疎賢,尋悟,待之如初。每獨對,良久方出。遇事必召問可否,或遣中官就問。賢務持大體,尤以惜人才、開言路為急。所薦引年富、軒輗、耿九疇、王竑、李秉、程信、姚夔、崔恭、李紹等,皆為名臣。時勸帝延見大臣,有所薦,必先與吏、兵二部論定之。及入對,帝訪文臣,請問王翺;武臣,請問馬昂。兩人相左右,故言無不行,而人不病其專,惟羣小與為難。
曹欽之反也,擊賢東朝房,執將殺之,逼草奏釋己罪。賴王翺救,乃免。賢密疏請擒賊黨。時方擾攘,不知賢所在。得疏,帝大喜。裹傷入見,慰勞之,特加太子太保。賢因言,賊既誅,急宜詔天下停不急務,而求直言以通閉塞。帝從之。
門達方用事,錦衣官校恣橫為劇患,賢累請禁止,帝召達誡諭之。達怙寵益驕,賢乘間復具陳達罪,帝復召戒達。達銜次骨,因袁彬獄陷賢,賢幾不免,語載達傳。
帝不豫,臥文華殿。會有間東宮於帝者,帝頗惑之,密告賢。賢頓首伏地曰:「此大事,願陛下三思。」帝曰:「然則必傳位太子乎?」賢又頓首曰:「宗社幸甚。」帝起,立召太子至。賢扶太子令謝。太子謝,抱帝足泣,帝亦泣,讒竟不行。
憲宗即位,進少保、華蓋殿大學士,知經筵事。是年春,日黯無光,賢偕同官上言:「日,君象。君德明,則日光盛。惟陛下敬以修身,正以御下,剛以斷事,明以察微,持之不怠,則天變自弭,和氣自至。」翌日又言:「天時未和,由陰氣太盛。自宣德至天順間,選宮人太多,澣衣局沒官婦女愁怨尤甚,宜放還其家。」帝從之,中外欣悅。五月大雨雹,大風飄瓦,拔郊壇樹。賢言:「天威可畏,陛下當凜然加省,無狎左右近幸。崇信老成,共圖國是。」有司請造鹵簿。賢言:「內庫尚有未經御者,今恩詔甫頒,方節財用,奈何復為此。」帝即日寢之。每遇災變,必與同官極陳無隱,而於帝初政,申誡尤切。
門達既竄,其黨多投匿名書搆賢。賢乞罷,有詔慰留。吳后廢,言官請誅牛玉,語侵賢,又有造蜚語搆賢者。帝命衞士宿賢家,護出入。成化二年三月遭父喪,詔起復。三辭不許,遣中官護行營葬。還至京,又辭。遣使宣意,遂視事。其年冬卒,年五十九。帝震悼,贈太師,諡文達。
賢自以受知人主,所言無不盡。景帝崩,將以汪后殉葬,用賢言而止。惠帝少子幽禁已六十年,英宗憐欲赦之,以問賢。賢頓首曰:「此堯、舜用心也,天地祖宗實式憑之。」帝意乃決。帝嘗祭山川壇,以夜出未便,欲遣官代祀。賢引祖訓爭之,卒成禮而還。嘗言內帑餘財,不以卹荒濟軍,則人主必生侈心,而移之於土木禱祠聲色之用。前後頻請發帑振貸卹邊,不可勝計。故事,方面官敕三品京官保舉。賢患其營競,令吏部每缺舉二人,請帝簡用。並推之例始此。
自三楊以來,得君無如賢者。然自郎署結知景帝,超擢侍郎,而所著書顧謂景帝為荒淫。其抑葉盛,擠岳正,不救羅倫,尤為世所惜云。
呂原,字逢原,秀水人。父嗣芳,萬泉教諭。兄本,景州訓導。嗣芳老,就養景州,與本相繼卒。貧不能歸葬,厝於景,原時至墓慟哭。久之,奉母南歸,家益貧。知府黃懋奇原文,補諸生,遣入學,舉鄉試第一。
正統七年,進士及第,授編修。十二年,與侍講裴綸等十人同選入東閣肄業,直經筵。景泰初,進侍講,與同官倪謙授小內侍書於文華殿東廡。帝至,命謙講國風,原講堯典,皆稱旨。問何官,並以中允兼侍講對。帝曰:「品同耳,何相兼為。」進二人侍講學士,兼中允。尋進左春坊大學士。
天順初,改通政司右參議,兼侍講。徐有貞、李賢下獄之明日,命入內閣預機務。石亨、曹吉祥用事,貴倨,獨敬原。原朝會衣青袍,亨笑曰:「行為先生易之。」原不答。尋與岳正列亨、吉祥罪狀,疏留中。二人怒,摘敕諭中語,謂閣臣謗訕。帝大怒,坐便殿,召對,厲聲曰:「正大膽敢爾,原素恭謹,阿正何也?」正罷去,原得留。李賢既復官入閣柄政,原佐之。未幾,彭時亦入,三人相得甚歡。賢通達,遇事立斷。原濟以持重,庶政稱理。其年冬,進翰林院學士。
六年遭母喪,水漿不入口三日。詔葬畢即起視事。原乞終制。不允。乃之景州,啟父兄殯歸葬,舟中寢苫哀毀。體素豐,至是羸瘠。抵家甫襄事而卒,年四十五。贈禮部左侍郎,諡文懿。
原內剛外和,與物無競。性儉約,身無紈綺。歸裝惟賜衣數襲,分祿恤宗姻。
子曰:「他官不與聞,是也;當職者,可貿貿耶?」議請三年一校勘,著為例。累遷南京太常卿,輯典故因革若干卷。正德初,致仕歸。
岳正,字季方,漷縣人。正統十三年會試第一,賜進士及第,授編修,進左贊善。
天順初,改修撰,教小內侍書。閣臣徐有貞、李賢下獄,帝既用呂原預政,頃之,薛瑄又致仕,帝謀代者。王翺以正薦,遂召見文華殿。正長身美鬚髯,帝遙見,色喜。既登陛,連稱善。問年幾何,家安在,何年進士,正具以對。復大喜曰:「爾年正強仕,吾北人,又吾所取士,今用爾內閣,其盡力輔朕。」正頓首受命。趨出,石亨、張軏遇之左順門,愕然曰:「何自至此?」比入,帝曰:「朕今日自擇一閣臣。」問為誰,帝曰:「岳正。」兩人陽賀。帝曰:「但官小耳,當與吏部左侍郎兼學士。」兩人曰:「陛下既得人,俟稱職,加秩未晚。」帝默然,遂命以原官入閣。
正素豪邁,負氣敢言。及為帝所拔擢,益感激思自効。掌欽天監侍郎湯序者,亨黨也,嘗奏災異,請盡去奸臣。帝問正,正言:「奸臣無指名。即求之,人人自危。且序術淺,何足信也。」乃止。有僧為妖言,錦衣校邏得之,坐以謀反。中官牛玉請官邏者,正言:「事縱得實,不過坐妖言律,邏者給賞而已,不宜與官。」僧黨數十人皆得免。或為匿名書列曹吉祥罪狀,吉祥怒,請出榜購之。帝使正撰榜格,正與呂原入見曰:「為政有體,盜賊責兵部,姦宄責法司,豈有天子出榜購募者?且事緩之則自露,急之則愈匿,此人情也。」帝是其言,不問。亨從子彪鎮大同,獻捷,下內閣問狀。使者言捕斬無算,不能悉致,皆梟置林木間。正按地圖指詰之,曰:「某地至某地,皆沙漠,汝梟置何所?」其人語塞。
時亨、吉祥恣甚,帝頗厭之。正從容言:「二人權太重,臣請以計間之。」帝許焉。正出見吉祥曰:「忠國公常令杜清來此何為者?」吉祥曰:「辱石公愛,致誠款耳。」正曰:「不然,彼使伺公所為耳。」因勸吉祥辭兵柄。復詣亨,諭令自戢。亨、吉祥揣知正意,怒。吉祥見帝,免冠,泣請死。帝內愧,慰諭之,召正責漏言。
會承天門災,正極言亨將為不軌,且言:「陳汝言,小人。今既為尚書,可用盧彬為侍郎。二人者俱譎悍,若同事必相齮齕,乘其隙可並去之。」徐有貞再下獄,復云:「用有貞則天變可弭。」帝皆不納。及敕諭廷臣,命正視草。正草敕曰:「乃者承天門災,朕心震驚,罔知所措。意敬天事神,有未盡歟?祖宗成憲有不遵歟?善惡不分,用舍乖歟?曲直不辨,刑獄冤歟?征調多方,軍旅勞歟?賞賚無度,府庫虛歟?請謁不息,官爵濫歟?賄賂公行,政事廢歟?朋奸欺罔,附權勢歟?羣吏弄法,擅威福歟?征斂徭役太重,而閭閻靡寧歟?讒諂奔競之徒倖進,而忠言正士不用歟?抑有司闒茸酷暴,貪冒無厭,而致軍民不得其所歟?此皆傷和致災之由,而朕有所未明也。今朕省愆思咎,怵惕是存。爾羣臣休戚惟均,其洗心改過,無蹈前非,當行者直言無隱。」
敕下,舉朝傳誦。而亨、吉祥搆蜚語,謂正賣直謗訕。帝怒,命仍授內侍書。明日,謫欽州同知。道漷,以母老留旬日。陳汝言令巡校言狀,且言正嘗奪公主田。遂逮繫詔獄,杖百,戍肅州。行至涿,夜宿傳舍。手拲急,氣奔且死。涿人楊四醉卒酒,脫正拲,刳其中,且厚賂卒,乃得至戍所。亨、吉祥既誅,帝謂李賢曰:「岳正固嘗言之。」賢曰:「正有老母,得放歸田里,幸甚。」乃釋為民。
憲宗立,御史呂洪等請復正與楊瑄官,詔正以原官直經筵,纂修英宗實錄。初,正得罪,都督僉事季鐸乞得其宅,至是敕還正。正還朝,自謂當大用,而賢欲用為南京祭酒,正不悅。忌者偽為正劾賢疏草,賢嗛之。
成化元年四月,廷推兵部侍郎清理貼黃,以正與給事中張寧名並上。詔以為私,出正為興化知府,而寧亦補外。正至官,築隄溉田數千頃,節縮浮費,經理預備倉,欲有所興革。鄉士大夫不利其所為,騰謗言。正亦厭吏職,五年入覲,遂致仕。又五年卒,年五十五。無子,大學士李東陽、御史李經,其壻也。
正博學能文章,高自期許,氣屹屹不能下人。在內閣才二十八日,勇事敢言,便殿論奏,至唾濺帝衣。有規以信而後諫者,慨然曰:「上顧我厚,懼無以報稱,子乃以諫官處我耶?」英宗亦悉其忠,其在戍所,嘗念之曰:「岳正倒好,只是大膽。」正聞自為像贊,述帝前語,末言:「臣嘗聞古人之言,蓋將之死而靡憾也。」其自信不回如此。然意廣才疏,欲以縱橫之術離散權黨,反為所噬,人皆迂而惜之。嘉靖中,追贈太常寺卿,諡文肅。
彭時,字純道,安福人。正統十三年進士第一,授修撰。明年,郕王監國,令同商輅入閣預機務。聞繼母憂,力辭,不允,乃拜命。釋褐踰年參大政,前此未有也。尋進侍讀。
景泰元年以兵事稍息,得請終制。然由此忤旨。服除,命供事翰林院,不復與閣事。易儲,遷左春坊大學士。寰宇通志成,遷太常寺少卿。俱兼侍讀。
天順元年,徐有貞既得罪,岳正、許彬相繼罷。帝坐文華殿召見時,曰:「汝非朕所擢狀元乎?」時頓首。明日仍命入閣,兼翰林院學士。閣臣自三楊後,進退禮甚輕。為帝所親擢者,唯時與正二人。而帝方嚮用李賢,數召賢獨對。賢雅重時,退必咨之。時引義爭可否,或至失色。賢初小忤,久亦服其諒直,曰:「彭公,真君子也。」
慈壽皇太后上尊號,詔告天下。時欲推恩,賢謂一年不宜再赦。時曰:「非赦也,宜行優老典。朝臣父母七十與誥敕,百姓八十給冠帶,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也。」賢稱善,即奏行之。
帝愛時風度,選庶吉士。命賢盡用北人,南人必若時者方可。賢以語時。俄中官牛玉宣旨,時謂玉曰:「南士出時上者不少,何可抑之。」已,選十五人,南六人與焉。
門達搆賢,帝惑之,曰:「去賢,行專用時矣。」或傳其語,時矍然曰:「李公有經濟才,何可去?」因力直之。且曰:「賢去,時不得獨留。」語聞,帝意乃解。
帝大漸,口占遺命,定后妃名分,勿以嬪御殉葬,凡四事,付閣臣潤色。時讀竟,涕下,悲愴不自勝。中官復命,帝亦為隕涕。
憲宗即位,議上兩宮尊號。中官夏時希周貴妃旨,言錢后久病,不當稱太后。而貴妃,帝所生母,宜獨上尊號。賢曰:「遺詔已定,何事多言。」時曰:「李公言是也。朝廷所以服天下,在正綱常。若不爾,損聖德非小。」頃之,中官復傳貴妃旨:「子為皇帝,母當為太后,豈有無子而稱太后者?宣德間有故事。」賢色變,目時。時曰:「今日事與宣德間不同。胡后表讓位,退居別宮,故在正統初不加尊。今名分固在,安得為比?」中官曰:「如是何不草讓表?」時曰:「先帝存日未嘗行,今誰敢草?若人臣阿意順從,是萬世罪人也。」中官厲聲怵以危語。時拱手向天曰:「太祖、太宗神靈在上,孰敢有二心。錢皇后無子,何所規利而為之爭?臣義不忍默者,欲全主上聖德耳。若推大孝之心,則兩宮並尊為宜。」賢亦極言之,議遂定。及將上寶冊,時曰:「兩宮同稱則無別,錢太后宜加兩字,以便稱謂。」乃尊為慈懿皇太后,貴妃為皇太后。越數日,中官覃包至內閣曰:「上意固如是。但迫於太后,不敢自主,非二公力爭,幾悞大事。」時閣臣陳文默無語,聞包言,甚愧。禮成,進吏部右侍郎,兼學士,同知經筵。
成化改元,進兵部尚書,兼官如故。明年秋,乞歸省。三年二月詔趣還朝。英宗實錄成,加太子少保,兼文淵閣大學士。
四年,慈懿太后崩,詔議山陵。時及商輅、劉定之言:「太后作配先帝,正位中宮,陛下尊為太后,詔示天下。先帝全夫婦之倫,陛下盡母子之愛,於義俱得。今梓宮當合葬裕陵,主當祔廟,此不易之禮。比聞欲別卜葬地,臣等實懷疑懼。竊謂皇上所以遲疑者,必以今皇太后萬壽後,當與先帝同尊,自嫌二后並配,非祖宗制。考之於古,漢文帝尊所生母薄太后,而呂后仍祔長陵。宋仁宗追尊生母李宸妃,而劉后仍祔太廟。今若陵廟之制稍有未合,則有乖前美,貽譏來葉。」於是諸大臣相繼言之。帝猶重違太后意,時偕朝臣伏文華門泣請。帝與太后皆感動,始從時議。
彗見三台,時等言:「外廷大政固所當先,宮中根本尤為至急。諺云『子出多母』。今嬪嬙衆多,維熊無兆。必陛下愛有所專,而專寵者已過生育之期故也。望均恩愛,為宗社大計。」時帝專寵萬貴妃,妃年已近四十,時故云然。又言:「大臣黜陟,宜斷自宸衷,或集羣臣僉議。不可悉委臣下,使大權旁落。」帝雖不能從,而心嘉其忠。
都御史項忠討滿四不利,朝議命撫寧侯朱永將京軍往赴。永故難其行,多所邀請。時惡其張大,且度軍可無行,第令整裝待。會忠馳奏,已圍賊石城。帝遣中官懷恩、黃賜偕兵部尚書白圭、程信等至閣議。時曰:「賊四出攻剽,鋒誠不可當。今入石城自保,我軍圍甚固,此困獸易擒耳。」信曰:「安知忠不退師?」時曰:「彼部分已定,何故自退?且今出師,度何時到?」信曰:「來春。」時曰:「如此,益緩不及事。事成敗,冬月決矣。」信忿,出危言曰:「忠若敗,必斬一二人,然後出師。」衆危之,問時何見。曰:「觀忠疏曲折,知其能。若聞別遣禁軍,將退避不敢任,賊不可知矣。」時惟商輅然其言。至冬,賊果平,人乃大服。改吏部尚書。
五年得疾在告。踰三月,帝趣赴閣視事,免朝參。是冬,無雪。疏言:「光祿寺採辦,各城門抽分,掊剋不堪。而獻珍珠寶石者,倍估增直,漁竭帑藏。乞革其弊,以惠小民。」帝優詔褒納。畿輔、山東、河南旱,請免夏稅鹽鈔,及太僕寺賠課馬。京師米貴,請發倉儲五十萬石平糶。並從之。時以舊臣見倚重,遇事爭執無所避。而是時帝怠於政,大臣希得見。萬安同在閣,結中貴戚畹,上下壅隔,時頗懷憂。
七年,疾復作,乞致仕。帝慰留之,不得去。冬,彗復見,時言政本七事:一,毋惑佛事,糜金錢;二,傳旨專委司禮監,毋令他人,以防詐偽;三,延見大臣議政事;四,近幸賜予太多,工匠冒官無紀,而重囚死徙者,法不蔽罪,宜戒淫刑僭賞;五,虛懷受諫,勿惡切直;六,戒廷臣毋依違,凡政令失當,直言論奏;七,清理牧馬草地,減退勢要莊田。皆切中時弊。
寧晉伯劉聚為從父太監永誠請封諡,且乞祠額,禮部執故事却之。帝特賜額曰褒功,命內閣擬封諡。時等言:「即予永誠,將來守邊內臣皆援此陳乞,是變祖宗法自今日始。」或言宋童貫封王,時曰:「貫封王在徽宗末年,豈盛世事耶?」乃寢。
時每因災變上言,或留中,或下所司,多阻隔,悒悒不得志。五年以後,凡七在告,帝輒命醫就視,數遣內臣賜賚。十一年正月,以秩滿進少保。踰月卒,年六十。贈太師,諡文憲。
時立朝三十年,孜孜奉國,持正存大體,公退未嘗以政語子弟。有所論薦,不使其人知。燕居無惰容,服御儉約,無聲樂之奉,非其義不取,有古大臣風。
商輅,字弘載,淳安人。舉鄉試第一。正統十年,會試、殿試皆第一。終明之世,三試第一者,輅一人而已。除修撰,尋與劉儼等十人進學東閣。輅丰姿瓌偉,帝親簡為展書官。
郕王監國,以陳循、高穀薦入內閣,參機務。徐珵倡南遷議,輅力沮之。其冬,進侍讀。景泰元年遣迎上皇於居庸,進學士。
三年,錦衣指揮盧忠令校尉上變,告上皇與少監阮浪、內使王瑤圖復位。帝震怒,捕二人下詔獄,窮治之。忠筮於術者同寅,寅以大義折之,且曰:「此大凶兆,死不足贖。」忠懼,佯狂以冀免。輅及中官王誠言於帝曰:「忠病風,無足信,不宜聽妄言,傷大倫。」帝意少解。乃並下忠獄,坐以他罪,降為事官立功。殺瑤,錮浪於獄,事得不竟。
太子既易,進兵部左侍郎,兼左春坊大學士如故,賜第南薰里。塞上腴田率為勢豪侵據,輅請覈還之軍。開封、鳳陽諸府饑民流濟寧、臨清間,為有司驅逐。輅憂其為變,請招墾畿內八府閒田,給糧種,民皆有所歸。鍾同、章綸下獄,輅力捄得無死。寰宇通志成,加兼太常卿。
景帝不豫,羣臣請建東宮,不許。將繼奏,輅援筆曰:「陛下宣宗章皇帝之子,當立章皇帝子孫。」聞者感動。以日暮,奏未入,而是夜石亨輩已迎復上皇。明日,王文、于謙等被收,召輅與高穀入便殿,溫旨諭之,命草復位詔。亨密語輅,赦文毋別具條欵。輅曰:「舊制也,不敢易。」亨輩不悅,諷言官劾輅朋奸,下之獄。輅上書自愬復儲疏在禮部,可覆驗,不省。中官興安稍解之,帝愈怒。安曰:「向者此輩創議南遷,不審置陛下何地。」帝意漸釋,乃斥為民。然帝每獨念「輅,朕所取士,嘗與姚夔侍東宮」,不忍棄之。以忌者,竟不復用。
成化三年二月召至京,命以故官入閣。輅疏辭,帝曰:「先帝已知卿枉,其勿辭。」首陳勤學、納諫、儲將、防邊、省冗官、設社倉、崇先聖號、廣造士法,凡八事。帝嘉納之。其言納諫也,請召復元年以後建言被斥者。於是羅倫、孔公恂等悉復官。
明年,彗星見,給事中董旻、御史胡深等劾不職大臣,並及輅。御史林誠詆輅曾與易儲,不宜用,帝不聽,輅因求罷。帝怒,命廷鞫諸言者,欲加重譴。輅曰:「臣嘗請優容言者,今論臣反責之,如公論何。」帝悅,旻等各予杖復職。尋進兵部尚書。久之,進戶部。宋元通鑑綱目成,改兼文淵閣大學士。皇太子立,加太子少保,進吏部尚書。十三年進謹身殿大學士。
輅為人,平粹簡重,寬厚有容,至臨大事,決大議,毅然莫能奪。
仁壽太后莊戶與民爭田,帝欲徙民塞外。輅曰:「天子以天下為家,安用皇莊為。」事遂寢。乾清宮門災,工部請採木川、湖。輅言宜少緩,以存警畏,從之。
悼恭太子薨,帝以繼嗣為憂。紀妃生皇子,六歲矣,左右畏萬貴妃,莫敢言。久之,乃聞於帝。帝大喜,欲宣示外廷,遣中官至內閣諭意。輅請敕禮部擬上皇子名,於是廷臣相率稱賀。帝即命皇子出見廷臣。越數日,帝復御文華殿,皇子侍,召見輅及諸閣臣。輅頓首曰:「陛下踐祚十年,儲副未立,天下引領望久矣。當即立為皇太子,安中外心。」帝頷之。是冬,遂立皇子為皇太子。
初,帝召見皇子留宮中,而紀妃仍居西內。輅恐有他患,難顯言,偕同官上疏曰:「皇子聰明岐嶷,國本攸繫。重以貴妃保護,恩踰己出。但外議謂皇子母因病別居,久不得見。宜移就近所,俾母子朝夕相接,而皇子仍藉撫育於貴妃,宗社幸甚。」由是紀妃遷永壽宮。踰月,妃病篤,輅請曰:「如有不諱,禮宜從厚。」且請命司禮監奉皇子,過妃宮問視,及製衰服行禮。帝皆是之。
帝將復郕王位號,下廷議。輅極言王有社稷功,位號當復,帝意遂決。帝建玉皇閣於宮北,命內臣執事,禮與郊祀等,輅等爭罷之。黑眚見,疏弭災八事,曰:番僧國師法王,毋濫賜印章;四方常貢外,勿受玩好;許諸臣直言;分遣部使慮囚,省冤獄;停不急營造;實三邊軍儲;守沿邊關隘;設雲南巡撫。帝優詔褒納。
中官汪直之督西廠也,數興大獄。輅率同官條直十一罪,言:「陛下委聽斷於直,直又寄耳目於羣小如韋瑛輩。皆自言承密旨,得顓刑殺,擅作威福,賊虐善良。陛下若謂擿奸禁亂,法不得已,則前此數年,何以帖然無事。且曹欽之變,由逯杲刺事激成,可為懲鑒。自直用事,士大夫不安其職,商賈不安於途,庶民不安於業,若不亟去,天下安危未可知也。」帝慍曰:「用一內豎,何遽危天下,誰主此奏者?」命太監懷恩傳旨,詰責厲甚。輅正色曰:「朝臣無大小,有罪皆請旨逮問,直擅抄沒三品以上京官。大同、宣府,邊城要害,守備俄頃不可缺,直一日械數人。南京,祖宗根本地,留守大臣,直擅收捕。諸近侍在帝左右,直輒易置。直不去,天下安得無危?」萬安、劉珝、劉吉亦俱對,引義慷慨,恩等屈服。輅顧同列謝曰:「諸公皆為國如此,輅復何憂。」會九卿項忠等亦劾直,是日遂罷西廠。直雖不視廠事,寵幸如故。譖輅嘗納指揮楊曄賄,欲脫其罪。輅不自安,而御史戴縉復頌直功,請復西廠,輅遂力求去。詔加少保,賜敕馳傳歸。輅既去,士大夫益俛首事直,無敢與抗者矣。
錢溥嘗以不遷官,作禿婦傳以譏輅。高瑤請復景帝位號,黎淳疏駁,極詆輅。輅皆不為較,待之如平時。萬貴妃重輅名,出父像,屬為贊,遺金帛甚厚。輅力辭,使者告以妃意。輅曰:「非上命,不敢承也。」貴妃不悅,輅終不顧。其和而有執如此。
及謝政,劉吉過之,見其子孫林立,歎曰:「吉與公同事歷年,未嘗見公筆下妄殺一人,宜天之報公厚。」輅曰:「正不敢使朝廷妄殺一人耳。」居十年卒,年七十三。贈太傅,諡文毅。
子良臣,成化初進士,官翰林侍講。
劉定之,字主靜,永新人。幼有異稟。父授之書,日誦數千言。不令作文,一日偶見所為祀文,大異之。舉正統元年會試第一,殿試及第,授編修。
京城大水,應詔陳十事,言:「號令宜出大公,裁以至正,不可苟且數易。公卿侍從,當數召見,察其才能心術而進退之。降人散處京畿者,宜漸移之南方。郡縣職以京朝官補,使迭相出入,內外無畸重。薦舉之法,不當拘五品以上。可倣唐制,朝臣遷秩,舉一人自代,吏部籍其名而簡用之。武臣子孫,教以韜略。守令牧養為先務,毋徒取幹辦。羣臣遭喪,乞永罷起復以教孝。僧尼蠹國當嚴絕。富民輸粟授官者,有犯宜追奪。」疏入留中。十三年,弟寅之與鄉人相訐,辭連定之,下獄,得白。秩滿,進侍講。
景帝即位,復上言十事,曰:
自古如晉懷、愍,宋徽、欽,皆因邊塞外破,藩鎮內潰,救援不集,馴致播遷。未有若今日以天下之大,數十萬之師,奉上皇於漠北,委以與寇者也。晉、宋遭禍亂,棄故土,偏安一隅,尚能奮於既衰,以禦方張之敵。未有若今日也先乘勝直抵都城,以師武臣之衆,既不能奮武以破賊,又不能約和以迎駕,聽其自來而自去者也。國勢之弱,雖非旦夕所能強,豈可不思自強之術而力行之。臣愚敢略陳所見。
近日京軍之戰,但知堅壁持重,而不能用奇制勝。至前敗而後不救,左出而右不隨。謂宜倣宋吳玠、吳璘三疊陣法,互相倚恃,迭為救護。至鐵騎衝突,必資刀斧以制之。郭子儀破安祿山八萬騎,用千人執長刀如牆而進。韓世忠破兀术拐子馬,用五百人執長斧,上揕人胸,下斫馬足。是刀斧揮霍便捷,優於火鎗也。
紫荊、居庸二關,名為關塞,實則坦途。今宜增兵士,繕亭障,塞蹊隧。陸則縱橫掘塹,名曰地網。水則瀦泉令深,名曰水櫃。或多植榆柳,以制奔突,或多招鄉勇,以助官軍。此皆古所嘗為,已有明效。
往者奉使之臣,充以驛人駔夫,招釁啟戎,職此之故。今宜擇內蘊忠悃,外工專對,若陸賈、富弼其人者,使備正介之選,庶不失辭辱國。
臣於上皇朝,乞徙漠北降人,知謀短淺,未蒙採納。比乘國釁,奔歸故土,寇掠畿甸者屢見告矣。宜乘大兵聚集時,遷之南方。使與中國兵民相錯雜,以牽制而變化之。且可省俸給,減漕輓,其事甚便。
天下農出粟,女出布,以養兵也。兵受粟於倉,受布於庫,以衞國也。向者兵士受粟布於公門,納月錢於私室。於是手不習擊刺之法,足不習進退之宜。第轉貨為商,執技為工,而以工商所得,補納月錢。民之膏血,兵之氣力,皆變為金銀以惠奸宄。一旦率以臨敵,如驅羊拒狼,幾何其不敗也。今宜痛革其弊,一新簡練之政,將帥踵舊習者誅毋赦。如是而兵威不振者,未之有也。
守令朘民,猶將帥之剝兵也。宜嚴糾考,慎黜陟。犯贓者舉主與其罰,然後貪墨者寡,薦舉者慎,民安而邦本固矣。
古販繒屠狗之夫,俱足助成帝業。今于謙、楊善亦非出自將門。然將能知將,宜令各舉所知,不限門閥。公卿侍從,亦令舉勇力知謀之士,以備將材。庶搜羅既廣,禦侮有人。
昔者漢圖恢復,所恃者諸葛亮。南宋禦金,所恃者張浚。彼皆忠義夙著,功業久立。及街亭一敗,亮辭丞相。符離未捷,浚解都督。何則?賞罰明則將士奮也。昨德勝門下之戰,未聞摧陷強寇,但迭為勝負,互殺傷而已。雖不足罰,亦不足賞。乃石亨則自伯進侯,于謙則自二品遷一品。天下未聞其功,但見其賞,豈不怠忠臣義士之心乎?可令仍循舊秩,勿躐新階,他日勛名著而爵賞加,正未為晚。夫既與不忍奪者,姑息之政;既進不肯退者,患失之心。上不行姑息之政,下不懷患失之心,則治平可計日而望也。
向者御史建白,欲令大臣入內議政,疏寢不行。夫人主當總攬威權,親決機務。政事早朝未決者,日御便殿,使大臣敷奏。言官察其邪正而糾劾之,史官直書簡冊,以示懲勸。此前代故事,祖宗成法也,願陛下遵而行之。若僅封章入奏,中旨外傳,恐偏聽獨任,致生奸亂,欲治化之成難矣。
人主之德,欲其明如日月以察直枉,仁如天地以覆羣生,勇如雷霆以收威柄。故司馬光之告君,以仁明武為言,即中庸所謂知仁勇也。知仁勇非學而能之哉?夫經莫要於尚書、春秋,史莫正於通鑑綱目。陛下留心垂覽。其於君也,既知禹、湯、文、武之所以興,又知桀、紂、幽、厲之所以替,而趨避審矣。於馭內臣也,既知有呂強、張承業之忠,又知有仇士良、陳弘志之惡;於馭廷臣也,既知有蕭、曹、房、杜之良,又知有李林甫、楊國忠之奸,而用舍當矣。如是則於知仁勇之德,豈不大有助哉。苟徒如嚮者儒臣進講,誦述其善,諱避其惡,是猶恐道路之有陷穽,閉目而過之,其不至於冥行顛仆者幾何。
今天下雖遭大創,尚如金甌之未缺。誠能本聖學以見之政治,臣見國勢可強,讐恥可雪,兄弟之恩可全,祖宗之制可復,亦何憚而不為此。
書奏,帝優詔答之。
三年遷洗馬。也先使者乞遣報使,帝堅不許。定之疏引故事以請,帝下廷議,竟不果遣。久之,遷右庶子。天順改元,調通政司左參議,仍兼侍講,尋進翰林學士。憲宗立,進太常少卿,兼侍讀學士,直經筵。
成化二年十二月以本官入直文淵閣,進工部右侍郎,兼翰林學士。江西、湖廣災,有司方徵民賦。定之言國儲充積,倉庾至不能容,而此張口待哺之氓,乃責其租課,非聖主恤下意。帝感其言,即命停徵。四年進禮部左侍郎。萬貴妃專寵,皇后希得見,儲嗣未兆。郕王女及未下嫁。定之因久旱,並論及之。且請經筵兼講太祖御製諸書,斥異端邪教,勿令害政耗財。帝留其疏不下。五年卒官。贈禮部尚書,諡文安。
定之謙恭質直,以文學名一時。嘗有中旨命製元宵詩,內使却立以俟。據案伸紙,立成七言絕句百首。又嘗一日草九制,筆不停書。有質宋人名字者,就列其世次,若譜系然,人服其敏博。
贊曰:英宗之復辟也,當師旅饑饉之餘,民氣未復,權奸內訌,柱石傾移,朝野多故,時事亦孔棘矣。李賢以一身搘拄其間,沛然若有餘。獎厲人材,振飭綱紀。迨憲、孝之世,名臣相望,猶多賢所識拔。偉哉宰相才也。彭時、商輅侃侃守義,盡忠獻納,粹然一出於正。其於慈懿典禮,非所謂善成君德者歟。輅科名與宋王曾、宋庠埒,德望亦無媿焉。呂原、岳正、劉定之雖相業未優,而原之行誼,正之氣概,定之之建白,咸有可稱,故以時次,並列於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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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一百七十七‧列傳第六十五 王翺 年富 王竑 李秉 姚夔 王復 林聰 葉盛
王翺,字九臯,鹽山人。永樂十三年,初會試貢士於行在。帝時欲定都北京,思得北士用之。翺兩試皆上第,大喜。特召賜食,改庶吉士,授大理寺左寺正,左遷行人。
宣德元年以楊士奇薦,擢御史。時官吏有罪,不問重輕,許運磚還職。翺請犯贓吏但許贖罪,不得復官,以懲貪黷。帝從之。五年巡按四川。松潘蠻竊發,都督陳懷駐成都,相去八百餘里,不能制。翺上便宜五事:請移懷松潘;而松茂軍糧於農隙齊力起運,護以官軍,毋專累百姓,致被劫掠;吏不給由為民蠹,令自首毋隱;州縣土司徧設社學;會川銀場歲運米八千餘石給軍,往返勞費,請令有罪者納粟自贖。詔所司議詳運糧事,而遷蠹吏北京,餘悉允行。
英宗即位,廷議遣文武大臣出鎮守。擢翱右僉都御史,偕都督武興鎮江西,懲貪抑奸,吏民畏愛。正統二年召還院。四年,處州賊流劫廣信,命翱往捕,盡俘以還。是年冬,松潘都指揮趙諒誘執國師商巴,掠其財,與同官趙得誣以叛。其弟小商巴怒,聚衆剽掠。命翱及都督李安軍二萬征之。而巡按御史白其枉,詔審機進止。翱至,出商巴於獄,遣人招其弟,撫定餘黨,而劾誅諒,戍得,復商巴國師。松潘遂平。六年代陳鎰鎮陝西,軍民之借糧不能償者,覈免之。
七年冬,提督遼東軍務。翱以軍令久弛,寇至,將士不力戰,因諸將庭謁,責以失律罪,命左右曳出斬之。皆惶恐叩頭,願効死贖。翱乃躬行邊,起山海關抵開原,繕城垣,濬溝塹。五里為保,十里為屯,使烽燧相接。練將士,室鰥寡。軍民大悅,又以邊塞孤遠,軍餉匱,緣俗立法,令有罪得收贖。十餘年間,得穀及牛羊數十萬,邊用以饒。
八年以九載滿,進右副都御史。指揮孫璟鞭殺戍卒,其妻女器之亦死。他卒訴璟殺一家三人。翱曰:「卒死法,妻死夫,女死父,非殺也。」命璟償其家葬薶費,璟感激。後參將遼東,追敵三百里,事李秉為名將。
十二年與總兵曹義等出塞,擊兀良哈,擒斬百餘人,獲畜產四千六百,進右都御史。十四年,諸將破敵廣平山,進左。脫脫不花大舉犯廣寧,翺方閱兵,寇猝至,衆潰。翱入城自保。或謂城不可守,翱手劍曰;「敢言棄城者斬。」寇退,坐停俸半載。
景奉三年召還掌院事。易儲,加太子太保。潯、梧瑤亂,總兵董興、武毅推委不任事,于謙請以翁信、陳旺易之,而特遣一大臣督軍務,乃以命翱。雨廣有總督自翱始。翱至鎮,將吏讋服,推誠撫諭,瑤人嚮化,部內無事。明年召人為吏部尚書。初,何文淵協王直掌銓,多私,為言官攻去。翱代,一循成憲。
天順改元,直致仕,翱始專部事。石亨欲去翺,翺乞休。已得請,李賢力爭乃留。及賢為亨所逐,亦以翺言留,兩人相得歡甚。帝每用人必咨賢,賢以推翺,以是翱得行其志。
帝眷翺厚,時召對便殿,稱先生不名。而翺年幾八十,多忘,嘗令郎談倫隨入。帝問故,翺頓首曰;「臣老矣,所聆聖諭,恐遣悞,令此郎代識之,其人誠謹可信也。」帝喜。吏部主事曹恂已遷江西參議,遇疾還,翺以聞。命以主事回籍。恂怒,伺翺入朝,捽翺胸,摑其面,大聲詬詈。事聞,下詔獄。翺具言恂實病,得斥歸,時服其量。
五年加太子少保。成化元年進太子太保,雨雪免朝參。屢疏乞歸,輒慰留,數遣醫視疾。三年,疾甚,乃許致仕。未出都卒,年八十有四。贈太保,謚忠肅。
翺在銓部,謝絕請謁,公餘恒宿直廬,非歲時朔望謁先祠,未嘗歸私第。每引選,或值召對,侍郎代選。歸雖暮,必至署閱所選,惟恐有不當也。論薦不使人知,曰:「吏部豈快恩怨地耶。」自奉儉素。景帝知其貧,為治第鹽山。孫以廕入太學,不使應舉,曰:「勿妨寒士路。」壻賈傑官近畿,翺夫人數迎女,傑恚曰:「若翁典銓,移我官京師,反手爾,何往來不憚煩也。」夫人聞之,乘間請翺。翺怒,推案,擊夫人傷面。傑卒不得調。其自遼東還朝也,中官同事者重翺,贐明珠數顆,翺固辭。其人曰:「此先朝賜也,公得毋以贓卻我乎。」不得已,納而藏焉。中官死,召其從子還之。為都御史時,夫人為娶一妾,逾半歲語翺。翺怒曰:「汝何破我家法。」即日具金幣返之。妾終不嫁,曰:「豈有大臣妾嫁他人者。」翺卒,妾往奔喪,其子養之終身。李賢嘗語人曰:「臯陶言九德,王公有其五:亂而敬,擾而毅,簡而廉,剛而塞,強而義也。」然性頗執。嘗有詔舉賢良方正、經明行修及山林隱逸士。至者率下部試,翺黜落,百不取一二。性不喜南士。英宗嘗言:「北人文雅不及南人,顧質直雄偉,緩急當得力。」翺由是益多引北人。晚年徇中官郭聰囑,為都御史李秉所劾,翺自引伏,蓋不無小損云。子孫世官錦衣千戶。
年富,字大有,懷遠人。本姓嚴,訛為年。以會試副榜授德平訓導。年甫踰冠,嚴重如老儒。
宣德三年課最,擢吏科給事中。糾正違失,務存大體。帝以六科任重,命科二人掌其事,乃以富與賈銓並掌刑科。都御史顧佐等失入死罪十七人,富劾之。帝詰責佐等。
英宗嗣位,上言:「永樂中,招納降人,縻以官爵,坐耗國帑,養亂招危,宜遣還故土。府軍前衞幼軍,本選民間子弟,隨侍青宮。今死亡殘疾,僉補為擾。請於二十五所內,以一所補調,勿更累民。軍民之家,規免稅徭,冒僧道者累萬,宜悉遣未度者復業。」議多施行。
遷陝西左參政,尋命總理糧儲。陝西歲織綾絹毼九百餘匹。永樂中,加織駞毼五十匹,富請罷之。官吏諸生衞卒祿廩,率以邊餉減削,富請復其舊。諸邊將校占墾腴田有至三四十頃者,富奏每頃輸賦十二石。都督王禎以為過重,疏爭之。廷議滅三之二,遂為定額。又會計歲用,以籌軍餉,言:「臣所部歲收二稅百八十九萬石,屯糧七十餘萬石。其間水旱流移,蠲逋負,大率三分減一,而歲用乃至百八十餘萬,入少出多。今鎮守諸臣不量國計,競請益兵,餉何由給。請滅冗卒,汰駑馬,杜侵耗之弊。」帝可其奏。三邊士馬,供億浩繁。軍民疲遠輸,豪猾因緣為奸利。富量遠近,定徵科,出入慎鈎考,宿弊以革,民困大蘇。富遇事,果敢有為,權勢莫能撓,聲震關中。然執法過嚴,僥倖者多不悅,以是屢遭誣謗。陝西文武將吏恐失富,咸上章陳其勞,乃得停俸留任。
九載滿,遷河南右布政使。復有言富苛虐者,帝命覈舉主,將坐之。既知舉富者,少師楊溥也,意乃解。富至河南,歲饑,流民二十餘萬,公剽掠。巡撫于謙委富輯之,皆定。土木敗後,邊境道阻,部檄富轉饟,無後期者,進左。
景泰二年春,以右副都御史巡撫大同,提督軍務。時經喪敗,法弛,弊尤甚。富一意拊循,奏免秋賦,罷諸州縣稅課局,停太原民轉餉大同。武清侯石亨、武安侯鄭宏、武進伯朱瑛,令家人領官庫銀帛,糴米實邊,多所乾沒。富首請按治。詔宥亨等,抵家人罪。亨所遣卒越關抵大同,富復劾亨專擅。亨輸罪。巳,削襄垣王府菜戶,又杖其廚役之署教授事者。又劾分守中官韋力轉、參將石彪及山西參政林厚罪。是時,富威名重天下,而諸豪家愈側目,相與摭富罪。于謙方當事,力保持之。帝亦知富深,故得行其志。林厚力詆富,帝曰:「厚怨富,誣富耳。朕方付富邊事,豈輕聽人言加辱耶。」削厚官。
六年,母憂,起復。七年,富上言:「諸邊鎮守監鎗內官增於前,如陽和、天城,一城二人,擾民殊甚,請減滅汰。」事格不行。又言:「高皇帝定制,軍官私罪收贖,惟笞則然。杖即降授,徒流俱充軍,律明甚。近犯贓者,輕皆復職,重惟立功。刑不足懲,更無顧憚。此皆法官過也。」下廷議,流徒輸贖如故,惟於本衞差操,不得領軍。英國公張懋及鄭宏各置田莊於邊境,歲役軍耕種,富劾之,還軍於伍。
天順元年革巡撫官,富亦罷歸。頃之,石彪以前憾劾富,逮下詔獄。帝問李賢,賢稱富能袪弊。帝曰:「此必彪為富抑,不得逞其私耳。」賢曰:「誠如聖諭,宜早雪之。」諭門達從公問事。果無驗,乃令致仕。
明年,以廷臣薦,起南京兵部右侍郎,未上,改戶部,巡撫山東。道聞屬邑蝗,馳疏以聞。改左副都御史,巡撫如故。官吏習富威名,望之讋服,豪猾屏跡。
四年春,戶部缺尚書,李賢舉富,左右巧阻之。帝語賢曰:「戶部非富不可,人多不喜富,此富所以為賢也。」特召任之。富酌贏縮,謹出納,躬親會計,吏不能欺。事關利害者,僚屬或不敢任,富曰:「第行之,吾當其責,諸君毋署名可也。」由是部事大理。丁父憂,奪哀如初。
憲宗立,富以陝西頻用兵,而治餉者非人,請黜左布政孫毓,用右布政楊璿、參政婁良、西安知府余子俊。吏部尚書王翺論富侵官,請下於理。富力辯曰:「薦賢為國,非有所私也。」因乞骸骨。帝慰留之,為黜毓。頃之,病疽卒。賜諡恭定。
富廉正強直,始終不渝,與王翺同稱名臣。初,英宗嘗諭李賢曰:「戶部如年富不易得。」賢對曰:「若他日繼翺為吏部,非富不可。」然性好疑,尤惡干請。屬吏黠者,故反其意嘗之。欲事行,故言不可;即不行,故言可。富輒為所賣。
王竑,字公度,其先江夏人。祖俊卿,坐事戍河州,遂著籍。竑登正統四年進士。十一年授戶科給事中,豪邁負氣節,正色敢言。
英宗北狩,郕王攝朝午門,羣臣劾王振誤國罪。讀彈文未起,王使出待命。衆皆伏地哭,請族振。錦衣指揮馬順者,振黨也,厲聲叱言者去。竑憤怒,奮臂起,捽順髮呼曰:「若曹奸黨,罪當誅,今尚敢爾!」且罵且齧其面,衆共擊之,立斃,朝班大亂。王恐,遽起入,竑率羣臣隨王後。王使中官金英問所欲言,曰:「內官毛貴、王長隨亦振黨,請置諸法。」王命出二人。衆又捶殺之,血漬廷陛。當是時,竑名震天下,王亦以是深重竑。且召諸言官,慰諭甚至。
王即帝位,也先犯京師,命竑與王通、楊善守禦京城,擢右僉都御史,督毛福壽、高禮軍。寇退,詔偕都指揮夏忠等鎮守居庸。竑至,簡士馬,繕阨塞,劾將帥不職者,壁壘一新。
景泰元年四月,浙江鎮守中官李德上言:「馬順等有罪,當請命行誅,諸臣乃敢擅殺。非有內官擁護,危矣。是皆犯闕賊臣,不宜用。」章下廷議。于謙等奏曰:「上皇蒙塵,禍由賊振,順等實振腹心。陛下監國,羣臣共請行戮,而順猶敢呵叱。是以在廷文武及宿衞軍士忠憤激發,不暇顧忌,捶死三人。此正春秋誅亂賊之大義也。向使乘輿播遷,奸黨猶在,國之安危殆未可知。臣等以為不足問。」帝曰:「誅亂臣,所以安衆志。廷臣忠義,朕已知之,卿等勿以德言介意。」八月,竑以疾還朝。尋命同都督僉事徐恭督漕運,治通州至徐州運河。明年,尚寶司檢順牙牌不得,順子請責之竑,帝許焉。諸諫官言:「順黨奸罪重,廷臣共除之,遑問牙牌。且非竑一人事,若責之竑,忠臣懼矣。」乃寢前旨。是年冬,耿九疇召還,敕竑兼巡撫淮、揚、廬三府,徐、和二州,又命兼理兩淮鹽課。
四年正月以災傷疊見,方春盛寒,上言:「請敕責諸臣痛自修省,省刑薄斂,罷無益之工,嚴無功之賞,散財以收民心,愛民以植邦本。陛下益近親儒臣,講道論德,進君子,退小人,以回天意。」且引罪乞罷。帝納其言,遂下詔修省,求直言。
先是,鳳陽、淮安、徐州大水,道殣相望,竑上疏奏,不待報,開倉振之。至是山東、河南饑民就食者坌至,廩不能給。惟徐州廣運倉有餘積,竑欲盡發之,典守中官不可。竑往告曰:「民旦夕且為盜。若不吾從,脫有變,當先斬若,然後自請死耳。」中官憚竑威名,不得已從之。竑乃自劾專擅罪,因言「廣運所儲僅支三月,請令死罪以下,得於被災所入粟自贖」。帝復命侍郎鄒幹齎帑金馳赴,聽便宜。竑乃躬自巡行散振,不足,則令沿淮上下商舟,量大小出米,全活百八十五萬餘人。勸富民出米二十五萬餘石,給饑民五十五萬七千家。賦牛種七萬四千餘,復業者五千五百家,他境流移安輯者萬六百餘家。病者給藥,死者具槥,所鬻子女贖還之,歸者予道里費。人忘其饑,頌聲大作。初帝聞淮、鳳饑,憂甚。及得竑發廣運倉自劾疏,喜曰:「賢哉都御史,活我民矣。」尚書金濂、大學士陳循等皆稱竑功。是年十月,就進左副都御史。時濟寧亦饑,帝遣尚書沈翼齎帑金三萬兩往振。翼散給僅五千兩,餘以歸京庫。竑劾翼奉使無狀,請仍易米備振,從之。
明年二月上言:「比年饑饉薦臻,人民重困。頃冬春之交,雪深數尺,淮河抵海冰凍四十餘里,人畜僵死萬餘,弱者鬻妻子,強者肆劫敓,衣食路絕,流離載途。陛下端居九重,大臣安處廊廟,無由得見。使目擊其狀,未有不為之流涕者也。陛下嗣位以來,非不敬天愛民,而天變民窮特甚者,臣竊恐聖德雖修而未至,大倫雖正而未篤,賢才雖用而未收其效,邪佞雖屏而未盡其類,仁愛施而實惠未溥,財用省而上供未節,刑罰寬而冤獄未伸,工役停而匠力未息,法制頒而奉行或有更張,賦稅免而有司或仍牽制。有一於此,皆足以干和召變。伏望陛下修厥德以新厥治。欽天命,法祖宗,正倫理,篤恩義,戒逸樂,絕異端,斯修德有其誠矣。進忠良,遠邪佞,公賞罰,寬賦役,節財用,戒聚斂,却貢獻,罷工役,斯圖治有其實矣。如是而災變不息,未之有也。」帝襃納之,敕內外臣工同加修省。
六年,霍山民趙玉山自稱宋裔,以妖術惑衆為亂,竑捕獲之。先後劾治貪濁吏,革糧長之蠹民者,民大稱便。
英宗復辟,革巡撫官,改竑浙江參政。數日,石亨、張軏追論竑擊馬順事,除名,編管江夏。居半歲,帝於宮中得竑疏,見「正倫理,篤恩義」語,感悟。命遣官送歸田里,敕有司善視之。
天順五年,孛來寇莊浪,都督馮宗等出討。用李賢薦,起竑故官,與兵部侍郎白圭參贊軍務。明年正月,竑與宗擊退孛來於紅崖子川。圭等還,竑仍留鎮。至冬,乃召還。明年春,復令督漕撫淮、揚。淮人聞竑再至,歡呼迎拜,數百里不絕。
憲宗即位,給事中蕭斌、御史呂洪等,共薦竑及宣府巡撫李秉堪大用。下廷議,尚書王翺、大學士李賢請從其言。帝曰:「古人君夢卜求賢,今獨不能從輿論所與乎?」即召竑為兵部尚書,秉為左都御史。命下,朝野相慶。
時將用兵兩廣,竑舉韓雍為總督。雍新得罪,衆難之。竑曰:「天子方棄瑕錄用,雍有罪不當用,竑非罪廢者耶?」卒用雍。竑條上進剿事宜,且言將帥征討,毋得奏攜私人,妄冒首功。又請復京營舊額,禁勢家豪帥擅役禁軍。於是命竑同給事中、御史六人簡閱十二營軍士。竑以擇兵不若擇將,共奏罷營職八十餘人,而慎簡材武補之。
兵部清理貼黃缺官,竑偕諸大臣舉修撰岳正、都給事中張寧,為李賢所沮,竟出二人於外,幷罷會舉例。竑憤然曰:「吾尚可居此耶?」即引疾求退,帝方嚮用竑,優詔慰留,日遣醫視疾。竑請益切。九月命致仕去。竑為尚書一年,謝病者四月,人以未竟其用為惜。既去,中外薦章百十上,並報寢。
初,竑號其室曰「戇庵」。既歸,改曰「休庵」。杜門謝客,鄉人希得見。時李秉亦罷歸,日出入里閈,與故舊談笑遊燕。竑聞之曰:「大臣何可不養重自愛。」秉聞之,亦笑曰:「所謂大臣,豈以立異鄉曲,尚矯激為賢哉。」時兩稱之。竑居家二十年,弘治元年十二月卒,年七十五。正德間,贈太子少保,諡莊毅。淮人立祠祀之。
李秉,字執中,曹縣人。少孤力學,舉正統元年進士,授延平推官。沙縣豪誣良民為盜而淫其室,秉捕治豪。豪誣秉,坐下獄。副使侯軏直之,論豪如法,由是知名。徵入都察院理刑,將授御史,都御史王文薦為本院經歷,尋改戶部主事。宣府屯田為豪占,秉往視,歸田於民,而請罷科索,邊人賴之。兩淮鹽課弊覺,逮數百人。秉往覈,搜得偽印,逮者以白。
景帝立,進郎中。景泰二年命佐侍郎劉璉督餉宣府,發璉侵牟狀。即擢右僉都御史代璉,兼參贊軍務。宣府軍民數遭寇,牛具悉被掠。朝廷遣官市牛萬五千給屯卒。人予直,市穀種。璉盡以畀京軍之出守者,一不及屯卒,更停其月餉,而徵屯糧甚急。秉盡反璉政,厚恤之。軍卒自城守外,悉得屯作。凡使者往來及宦官鎮守供億科斂者,皆奏罷,以官錢給費。尋上邊備六事,言:「軍以有妻者為有家,月餉一石,無者減其四。即有父母兄弟而無妻,概以無家論,非義。當一體增給。」從之。時宣府億萬庫頗充裕,秉益召商中鹽納糧,料飭戎裝,市耕牛給軍,軍愈感悅。
三年冬命兼理巡撫事。頃之,又命提督軍務。秉盡心邊計,不恤嫌怨。劾都指揮楊文、楊鑑,都督江福貪縱,罪之。論守獨石內官弓勝田獵擾民,請徵還。又劾總兵官紀廣等罪,廣訐秉自解。帝召秉還,以言官交請,乃命御史練綱、給事中嚴誠往勘,卒留秉。時邊民多流移,秉廣行招徠,復業者奏給月廩。瘞土木、鷂兒嶺暴骸,乞推行諸塞。軍家為寇所殺掠無依者,官為養贍,或資遣還鄉。釐諸弊政,所條奏百十章,多允行。諜報寇牧近邊,廷議遣楊俊會宣府兵出剿。秉曰:「塞外原諸部牧地,非犯邊也。掩殺倖功,非臣所敢聞。」乃止。諸部質所掠男婦求易米,朝議成丁者予一石,幼者半之。諸部概乞一石,鎮將不可。秉曰:「是輕人重粟也。」如其言予之。自請專擅罪,帝以為識體。
天順初,罷巡撫官,改督江南糧儲。初,江南蘇、松賦額不均。陳泰為巡撫,令民田五升者倍征,官田重者無增耗,賦均而額不虧。秉至,一守其法。尋坐舉知府違例被逮,帝以秉過微,宥之。復任,請滸墅關稅悉徵米備荒。又發內官金保監淮安倉科索罪。
御史李周等左遷,秉疏救。帝怒,將罪之。會廷議復設巡撫,大臣薦秉才,遂命巡撫大同。都指揮孫英先以罪貶職還衞,總兵李文妄引詔書,令復職。秉至,即斥之。裨將徐旺領騎卒操練,秉以旺不勝任,解其官。未幾,天城守備中官陳例久病,秉請易以羅付。帝責秉專擅,徵下詔獄。指揮門達幷以前舉知府、救御史及斥孫英等為秉罪。法司希旨,斥為民。居三年,用閣臣薦,起故官,涖南京都察院。憲宗立,進右副都御史,復撫宣府。數月,召拜左都御史。
成化改元,掌大計,黜罷貪殘,倍於其舊。明年秋,命整飭遼東抵大同邊備。至即劾鎮守中官李良、總兵武安侯鄭宏失律罪,出都指揮裴顯於獄,舉指揮崔勝、傅海等,擊敵鳳皇山。捷聞,璽書嘉勞。秉乃往巡宣府、大同,更將帥,申軍令而還。未幾,命為總督,與武清伯趙輔分五道出塞,大捷。帝勞以羊酒,賜麒麟服,加太子少保。
三年冬,吏部尚書王翺致仕,廷推代者,帝特擢秉任之。秉銳意澄仕路。監生需次八千餘人,請分別考核,黜庸劣者數百人,於是怨謗紛起。左侍郎崔恭以久次當得尚書,而秉得之,頗不平。右侍郎尹旻嘗學於秉,秉初用其言,既而疎之。侍讀彭華附中貴,數以私干秉,秉不聽。胥怨秉。御史戴用請兩京堂上官及方面正佐,如正統間例,會廷臣保舉;又吏部司屬與各部均陞調,不得久擅要地,且驟遷。語侵吏部,吏部持之。帝令兩京官四品以上,吏部具缺,取上裁。而御史劉璧、吳遠、馮徽爭請仍歸吏部。帝怒,詰責言者。會朝覲考察,秉斥退者衆,又多大臣鄉故,衆怨交集。而大理卿王槩亦欲去秉代其位,乃與華謀,嗾同鄉給事中蕭彥莊劾秉十二罪,且言其陰結年深御史附己以攬權。帝怒,下廷議。恭、旻輒言「吾兩人諫之不聽」,刑部尚書陸瑜等附會二人意為奏。帝以秉徇私變法,負任使,落秉太子少保致仕。所連鮑克寬、李沖調外任,丘陵、張穆、陳民弼、孫遇、李齡、柳春皆罷。命彥莊指秉所結御史,不能對。久之,以璧等三人名上,遂俱下詔獄,出之外。陵等實良吏有名,以讒黜,衆議不平。陵尤不服,連章訐彥莊。廷訊,陵詞直。帝惡彥莊誣罔,謫大寧驛丞。
方秉之被劾也,勢洶洶,且逮秉。秉謂人曰:「為我謝彭先生,秉罪惟上所命。第毋令入獄,入則秉必不出,恐傷國體。」因具疏引咎,略不自辨。時天下舉子方會試集都下,奮罵曰:「李公天下正人,為奸邪所誣。若罪李公,願罷我輩試以贖。」及帝薄責秉,乃已。秉行,官屬餞送,皆欷歔,有泣下者。秉慷慨揖諸人,登車而去。秉去,恭遂為尚書。
秉誠心直道,夷險一節,與王竑並負重望。家居二十年,中外薦疏十餘上,竟不起。弘治二年卒。贈太子太保。後諡襄敏。
子聰、明、智,孫邦直,皆舉鄉試。聰,南宮知縣,以彥莊劾罷歸。明,建寧府同知。智,南陽府知府。邦直,寧波府同知;彥莊謫後,署大寧縣,以科斂為盜所殺。
姚夔,字大章,桐廬人。孝子伯華孫也。正統七年進士,鄉、會試皆第一。明年授吏科給事中,陳時政八事。又言:「預備倉本振貧民。而里甲慮貧者不能償,輒隱不報。致稱貸富室,倍稱還之。收穫甫畢,遽至乏絕。是貧民遇凶年饑,豐年亦饑也。乞敕天下有司,歲再發廩,必躬勘察,先給其最貧者。」帝立命行之。
景帝監國,諸大臣議勸即位,未決。以問諸言官,夔曰:「朝廷任大臣,正為社稷計,何紛紛為?」議遂定。也先薄京城,請急徵宣府、遼東兵入衞。景泰元年超擢南京刑部右侍郎。四年就改禮部,奉敕考察雲南官吏。還朝,留任禮部。
景帝不豫,尚書胡濙在告,夔強起之,偕羣臣疏請復太子。不允。明日,夔欲率百官伏闕請,而石亨輩已奉上皇復位,出夔南京禮部。英宗雅知夔,及聞復儲議,驛召還,進左侍郎。天順二年改吏部。知府某以貪敗,賄石亨求復,夔執不可,遂止。七年代石瑁為禮部尚書。
成化二年,帝從尚書李賓言,令南畿及浙江、江西、福建諸生,納米濟荒得入監。夔奏罷之。四年以災異屢見,疏請「均愛六宮,以廣繼嗣。乞罷西山新建塔院,斥遠阿叱哩之徒。勤視經筵,裁決庶政。親君子,遠小人,節用度,愛名器,服食言動,悉遵祖宗成憲,以回天意」。且言「今日能守成化初政足矣」。帝優旨答之。他所請十事,皆立報可。
慈懿太后崩,中旨議別葬,閣臣持不可,下廷議。夔言:「太后配先帝二十餘年,合葬升祔,典禮具在。一有不慎,違先帝心,損母后之德。他日有據禮議改者,如陛下孝德何。」疏三上,又率羣臣伏文華門哭諫。帝為固請周太后,竟得如禮。後孝宗見夔及彭時疏,謂劉健曰:「先朝大臣忠厚為國乃如此。」
彗星見,言官連劾夔,夔求去,不允。帝信番僧,有封法王、佛子者,服用僭擬無度。奸人慕之,競為其徒。夔力諫,勢稍減。
五年代崔恭為吏部尚書。雨雪失時,陳時弊二十事。七年加太子少保。彗星見,復偕羣臣陳二十八事,大要以絕求請,禁採辦,恤軍匠,減力役,撫流民,節冗費為急。帝多採納。明年九月,南畿、浙江大水。夔請命廷臣共求安民弭患之術。每遇災異,輒請帝振恤,憂形於色。明年卒,贈少保,諡文敏。
夔才器宏遠,表裏洞達。朝議未定者,夔一言立決。其在吏部,留意人才,不避親故。初,王翺為吏部,專抑南人,北人喜之。至夔,頗右南人,論薦率能稱職。
子璧,由進士歷官兵部郎中。項忠劾汪直,璧預其謀。直搆忠,連璧下獄,謫廣西思明同知,謝病歸。
夔從弟龍,與夔同舉進士,除刑部主事,累官福建左布政使。右布政使劉讓同年不相能。讓粗暴,龍亦乏清操。成化初入覲,王翺兩罷之。
王復,字初陽,固安人。正統七年進士。授刑科給事中。聲容宏偉,善敷奏。擢通政參議。
也先犯京師,邀大臣出迎上皇。衆憚行,復請往。乃遷右通政,假禮部侍郎,與中書舍人趙榮偕。敵露刃夾之,復等不為懾。還仍涖通政事,再遷通政使。天順中,歷兵部左右侍郎。
成化元年,延綏總兵官房能奏追襲河套部衆,有旨獎勞。復以七百里趨戰非宜,且恐以僥倖啟釁,請敕戒諭,帝是之。進尚書。錦衣千戶陳珏者,本畫工。及卒,從子錫請襲百戶。復言:「襲雖先帝命,然非軍功,宜勿許。」遂止。
毛里孩擾邊,命復出視陝西邊備。自延綏抵甘肅,相度形勢,上言:「延綏東起黃河岸,西至定邊營,接寧夏花馬池,縈紆二千餘里。險隘俱在內地,而境外乃無屏障,止憑墩保以守。軍反居內,民顧居外。敵一入境,官軍未行,民遭掠已盡矣。又西南抵慶陽,相去五百餘里,烽火不接,寇至,民猶不知。其迤北墩堠,率皆曠遠,非禦邊長策。請移府谷、響水等十九堡,置近邊要地。而自安邊營接慶陽,自定邊營接環州,每二十里築墩臺一,計凡三十有四。隨形勢為溝牆,庶息響相聞,易於守禦。」
其經略寧夏,則言:「中路靈州以南,本無亭燧。東西二路,營堡遼絕,聲聞不屬,致敵每深入。亦請建置墩臺如延綏,計為臺五十有八。」
其經略甘肅,則言:「永昌、西寧、鎮番、莊浪俱有險可守。惟涼州四際平曠,敵最易入。又水草便利,輒輕年宿留。遠調援軍,兵疲銳挫,急何能濟。請於甘州五衞內,各分一千戶所,置涼州中衞,給之印信。其五所軍伍,則於五衞內餘丁選補。且耕且練,斯戰守有資,兵威自振。」又言:「洪武間建東勝衞,其西路直達寧夏,皆列烽堠。自永樂初,北寇遠遁,因移軍延綏,棄河不守。誠使兵強糧足,仍準祖制,據守黃河,萬全計也。今河套未靖,豈能遽復,然亦宜因時捐益。延綏將校視他鎮為少,調遣不足,請增置參將二人,統軍九千,使駐要地,互相援接,實今日急務。」奏上,皆從之。
復在邊建置,多合機宜。及還朝,言者謂治兵非復所長。特命白圭代之,改復工部。謹守法度,聲名逾兵部。時中官請修皇城西北迴廊,復議緩其役。給事中高斐亦言災沴頻仍,不宜役萬人作無益。帝皆不許。中官領騰驤四衞軍者,請給胖襖鞋。復執不可,曰:「朝廷制此,本給征行之士,使得刻日戒途,無勞縫紉。京軍則歲給冬衣布棉,此成憲也,奈何渝之。」大應法王劄實巴死,中官請造寺建塔。復言:「大慈法王但建塔,未嘗造寺。今不宜創此制。」乃止命建塔,猶發軍四千人供役云。十四年加太子少保。
復好古嗜學,守廉約,與人無城府,當官識大體。居工部十二年,會災異,言官言其衰老,乞休。不許。居二月,汪直諷言官更劾復及鄒幹、薛遠。乃傳旨,並令致仕歸。久之,卒。贈太子太保,諡莊簡。
林聰,字季聰,寧德人。正統四年進士。授吏科給事中。景泰元年進都給事中。時方多故,聰慷慨論事,無所諱。中官金英家人犯法,都御史陳鎰、王文治之,不罪英。聰率同列劾鎰、文畏勢縱奸,幷及御史宋瑮、謝琚,皆下獄。已而復職。聰又言瑮、琚不任風紀,二人竟調外。中官單增督京營有寵,朝士稍忤者輒遭辱。家奴白晝殺人,奪民產,侵商稅。聰發其奸,下詔獄,獲宥。增自是不敢肆。
三年春,疏言:「臣職在糾察刑獄。妖僧趙才興之疎族百口,律不當坐,而抄提至京。叛人王英,兄不知情,家口律不當逮,而俱配流所。雖終見原,然其始受害已不堪矣。湖廣巡撫蔡錫以劾副使邢端,為所訐,繫獄經年,而端居職如故。侍郎劉璉督餉侵隱,不為無罪,較沈固、周忱乾沒萬計,孰為輕重?璉下獄追徵,而固、忱不問。犯人徐南與子中書舍人頤,俱坐王振黨當斬,乃論南大辟,頤止除名。皆刑罰之失平者。」帝是之。端下獄,璉得釋,南亦減死,除名。
東宮改建,聰有異論,遷春坊司直郎。四年春,學士商輅言聰敢言,不宜置之散地,乃復為吏科都給事中。上言奪情非令典,請永除其令。帝納之。初,正統中,福建銀場額重,民不堪。聰恐生變,請輕之。時弗能用,已果大亂。及是復極言其害,竟得減免。
五年三月以災異偕同官條上八事,雜引五行諸書,累數千言。大略以絕玩好,謹嗜欲,為崇德之本,而修人事,在進賢退奸。武清侯石亨、指揮鄭倫身享厚祿,而多奏求田地,百戶唐興多至一千二百餘頃,宜為限制。餘如罷齋醮,汰僧道,慎刑獄,禁私役軍士,省輪班工匠,皆深中時弊。帝多採納。
先是,吏部尚書何文淵以聰言下獄,致仕去。及是,吏部除副使羅箎為按察使,參政李輅、僉事陳永為布政使。聰疏爭之,幷言山西布政使王瑛老,宜罷。箎等遂還故官,瑛致仕。御史白仲賢以久次,擢廣東按察使。聰言仲賢奔競,不當超擢,乃遷鎮江知府。兵部主事吳誠夤緣得吏部,聰劾之,遂改工部。諸司憚聰風裁,聰所言,無敢不奉行者,吏部尤甚。內閣及諸御史亦並以聰好論建,弗善也。
其年冬,聰甥陳和為教官,欲得近地便養,聰為言於吏部。御史黃溥等遂劾聰挾制吏部;幷前劾仲賢為私其鄉人參政方員,欲奪仲賢官予之;與吳誠有怨,輒劾誠;福建參政許仕達囑聰求進,聰舉仕達堪巡撫。幷劾尚書王直阿聰。章下廷訊,坐專擅選法,論斬。高穀、胡濙力救。帝亦自知聰,止貶國子學正。
英宗復辟,超拜左僉都御史,出振山東饑,活饑民百四十五萬。還進右副都御史,捕江、淮鹽盜。以便宜,擒戮渠魁數人,餘悉解散,而奏籍指揮之受盜賂者。母憂起復,再辭。不許。
天順四年,曹欽反。將士妄殺,至割乞兒首報功,市人不敢出戶。聰署院事,急令獲賊者必生致,濫殺為止。錦衣官校惡欽殺指揮逯杲,悉捕欽姻識。千戶龔遂榮及外舅賀三亦在繫中。人知其冤,莫敢直,聰辨出之。其他湔雪者甚衆。七年冬,以刑部囚自縊,諸給事中劾紀綱廢弛,與都御史李賓俱下獄。尋釋。
成化二年,淮南、北饑,聰出巡視。奏貸漕糧及江南餘糧以振,民德之如山東。明年偕戶部尚書馬昂清理京軍,進右都御史。七年代王越巡撫大同。歲餘,遇疾致仕。再歲,以故官起掌南院。前掌院多不樂御史言事,聰獨獎勵之。或咎聰,聰曰:「己既不言,又禁他人言,可乎?」
十三年秋,召拜刑部尚書,尋加太子少保。聰以舊德召用,持大體,秉公論,不嚴而肅,時望益峻。十五年偕中官汪直、定西侯蔣琬按遼東失事狀。直庇巡撫陳鉞,聰不能爭,論者惜焉。十八年乞歸不得,卒於位,年六十八。贈少保,諡莊敏。
聰為諫官,嚴重不可犯。實恂恂和易,不為嶄絕之行。以故不肖者畏之,而賢者多樂就焉。景泰時,士大夫激昂論事,朝多直臣,率聰與葉盛為之倡。
葉盛,字與中,崑山人。正統十年進士。授兵科給事中。師覆土木,諸將多遁還,盛率同列請先正扈從失律者罪,且選將練兵,為復讐計。郕王即位,例有賞賚,盛以君父蒙塵辭。不許。
也先迫都城,請罷內府軍匠備征操。又請令有司儲糧料給戰士,遣散卒取軍器於天津,以張外援。三日間,章七八上,多中機宜。寇退,進都給事中。言:「勸懲之道,在明賞罰。敢戰如孫鏜,死事如謝澤、韓青,當賞。其他守禦不嚴,赴難不力者,皆當罰。」大臣陳循等議召還鎮守居庸都御史羅通,幷留宣府都督楊洪掌京營。盛言:「今日之事,邊關為急。往者獨石、馬營不棄,駕何以陷土木?紫荊、白羊不破,寇何以薄都城?今紫荊、倒馬諸關,寇退幾及一月,尚未設守禦。宣府為大同應援,居庸切近京師,守之尤不可非人。洪等既留,必求如洪者代之,然後可以副重寄而集大功。」帝是之。尋命出安集陳州流民。
景泰元年還朝,言:「流民雜五方,其情不一。雖幸成編戶,而鬬爭讐殺時時有之,宜專官綏撫。」又言:「畿輔旱蝗相仍,請加寬恤。」帝多採納。京衞武臣及其子弟多驕惰不習兵。盛請簡拔精壯,備操守京城。勳戚所置市廛,月徵稅。盛以國用不足,請籍其稅佐軍餉。皆從之。明年,上弭災防患八事。帝以兵革稍息,頗事宴遊。盛請復午朝故事,立報可。當是時,帝虛懷納諫,凡六科聯署建請,多盛與林聰為首。廷臣議事,盛每先發言,往復論難。與議大臣或不悅曰,「彼豈少保耶」,因呼為「葉少保」。然物論皆推盛才。
擢右參政,督餉宣府。尋以李秉薦,協贊都督僉事孫安軍務。初,安嘗領獨石,馬營,龍門衛、所四城備禦。英宗既北狩,安以四城遠在塞外,勢孤,奏棄之內徙。至是廷議命安修復。盛與闢草萊,葺廬舍,庀戰具,招流移,為行旅置煖鋪,請帑金買牛千頭以賦屯卒,立社學,置義冢,療疾扶傷。兩歲間,四城及赤城、鵰鶚諸堡次第皆完,安由是進副總兵。而守備中官弓勝害安,奏安疾宜代。帝以問盛,言:「安為勝所持,故病。今諸將無踰安者。」乃留安,且遣醫視疾。已又劾勝,卒調之他鎮。
英宗復位,盛遭父憂,奔喪。天順二年召為右僉都御史,巡撫兩廣。乞終制,不許。瀧水瑤鳳弟吉肆掠,督諸將生擒之。時兩廣盜蜂起,所至破城殺將。諸將怯不敢戰,殺平民冒功,民相率從賊。盛以蠻出沒不常,請自今攻劫城池者始以聞,餘止類奏。疏至兵部,駁不行。盛與總兵官顏彪破賊砦七百餘所。彪頗濫殺,謗者遂以咎盛。六年命吳禎撫廣西,而盛專撫廣東。
憲宗立,議事入都,給事中張寧等欲薦之入閣。以御史呂洪言遂止,而以韓雍代撫廣東。初,編修丘濬與盛不相能。大學士李賢入濬言,及是草雍敕曰:「無若葉盛之殺降也。」盛不置辨。稍遷左僉都御史,代李秉巡撫宣府。請量減中鹽米價,以勸商裕邊。復舉官牛官田之法,墾田四千餘頃。以其餘積市戰馬千八百匹,修堡七百餘所,邊塞益寧。
成化三年秋,入為禮部右侍郎,偕給事毛弘按事南京。還改吏部。出振真定、保定饑,議清莊田,分養民間種馬,置倉涿州、天津,積粟備荒,皆切時計。
滿都魯諸部久駐河套,兵部尚書白圭議以十萬衆大舉逐之,沿河築城抵東勝,徙民耕守。帝壯其議。八年春,敕盛往會總督王越,巡撫馬文升、余子俊、徐廷璋詳議。初,盛為諫官,喜言兵,多所論建。既往來三邊,知時無良將,邊備久虛,轉運勞費,搜河套復東勝未可輕議。乃會諸臣上疏,言守為長策。「如必決戰,亦宜堅壁清野,伺其惰歸擊之,令一大創,庶可遏再來。又或乘彼入掠,遣精卒進搗其巢,令彼反顧,內外夾擊,足以有功。然必守固,而後戰可議也。」帝善其言,而圭主復套。師出,竟無功。人以是服盛之先見。
八年轉左侍郎。十年卒,年五十五。諡文莊。
盛清修積學,尚名檢,薄嗜好,家居出入常徒步。生平慕范仲淹,堂寢皆設其像。志在君民,不為身計,有古大臣風。
贊曰:天順、成化間,六部最稱得人。王翺等正直剛方,皆所謂名德老成人也。觀翺與李秉、年富之任封疆,王竑之擊奸黨、活饑民,王復之籌邊備,姚夔之典秩宗,林聰、葉盛之居言路,所表見,皆自卓卓。其聲實茂著,繫朝野重望,有以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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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一百七十八‧列傳第六十六 項忠 韓雍 余子俊阮勤 朱英 秦紘
項忠,字藎臣,嘉興人。正統七年進士。授刑部主事,進員外郎。從英宗陷於瓦剌,令飼馬,乘間挾二馬南奔。馬疲,棄之,徒跣行七晝夜,始達宣府。
景泰中,由郎中遷廣東副使。按行高州,諜報賊攜男女數百剽村落。忠曰:「賊無攜家理,必被掠良民也。」戒諸將毋妄殺。已,訊所俘獲,果然,盡釋之。從征瀧水瑤有功,增俸一秩。
天順初,歷陝西按察使。母憂歸,部民詣闕乞留,詔起復。時陝西連歲災傷,忠發廩振,且請輕罪納米,民賴以濟。
七年以大理卿召,民乞留如前,遂改右副都御史,巡撫其地。洮、岷羌叛,忠疏言:「羌志在劫掠,盡誅則傷仁,遽撫則不威,請聽臣便宜從事。」報可。乃發兵據險,揚聲進討,衆盡降。西安水泉鹵不可飲,為開龍首渠及皁河,引水入城。又疏鄭、白二渠,溉涇陽、三原、醴泉、高陵、臨潼五縣田七萬餘頃,民祠祀之。
陝西數苦兵。成化元年上言:「三邊大將遇敵逗留,雖云才怯,亦由權輕。士卒畏敵不畏將,是以戰無成功,宜許以軍法從事。廟堂舉將才,踰年不聞有一人應詔。陝西風土強勁,古多名將,豈無其人,但格於不能答策耳。今天下學校生徒善答策者百不一二,奈何責之武人。」帝善其言,而所司守故事不能用。
毛里孩寇延綏,詔忠偕彰武伯楊信禦之,無功。明年,信議大舉搜河套,敕忠提督軍務。忠方赴延綏,而寇復陷開城,深入靜寧、隆德六州縣,大掠而去。兵部劾忠,帝特宥之,搜套師亦不出。又明年,召理院事。
四年,滿俊反。滿俊者,亦名滿四。其祖巴丹。自明初率所部歸附,世以千戶畜牧為雄長。仍故俗,無科徭。其地在開城縣之固原里,接邊境。俊獷悍,素藏匿姦盜,出邊抄掠。會有獄連俊,有司跡逋至其家,多要求。俊怒,遂激衆為亂。守臣遣俊姪指揮璹往捕。俊殺其從者,劫璹叛,入據石城。石城,即唐吐番石堡。城稱險固,非數萬人不能克者也。山上有城砦,四面峭壁,中鑿五石井以貯水,惟一徑可緣而上。俊自稱招賢王,有衆四千。都指揮邢端等禦之,敗績。不再月,衆至二萬,關中震動。乃命忠總督軍務,與監督軍務太監劉祥、總兵官都督劉玉帥京營及陝西四鎮兵討之。師未行,而巡撫陳价等先以兵三萬進討,復大敗。賊因官軍器甲,勢益張。朝議欲益兵。忠慮京軍脆弱不足恃,且更遣大將撓事權,因上言:「臣等調兵三萬三千餘人,足以滅賊。今秋深草寒,若更調他軍,恐往復需時,賊得遠遁。且邊兵不能久留,益兵非便。」大學士彭時、商輅主其議,京軍得毋遣。
忠遂與巡撫都御史馬文升分軍七道,抵石城下,與戰,斬獲多。伏羌伯毛忠乘勝奪其西北山,幾破,忽中流矢死。玉亦被圍。諸軍欲退,忠斬一千戶以徇。衆力戰,玉得出,乃列圍困之。適有星孛於台斗,中朝多言占在秦分,師不利。忠曰:「李晟討朱泚,熒惑守歲,此何害。」日遣兵薄城下,焚芻草,絕汲道。賊窘欲降,邀忠與文升相見。忠偕劉玉單騎赴之,文升亦從數十騎至,呼俊、璹諭以速降。賊遙望羅拜,忠直前挾璹以歸。俊氣沮,猶豫不出。忠命縛木為橋,人負土囊填濠塹,擊以銅礮,死者益衆。賊倚愛將楊虎貍為謀主,夜出汲被擒。忠貰其死,諭以購賊賞格,示之金,且賜金帶鈎,縱歸,使誘俊出戰,伏兵擒焉。急擊下石城,盡獲餘寇。毀其城,鑿石紀功。增一衞於固原西北西安廢城,留兵戍之而還。
初,石城未下,天甚寒,士卒頗困。忠慮賊奔突,乘凍渡河與套寇合,日夜治攻具,身當矢石不少避,大小三百餘戰。彭時、商輅知忠能辦賊,不從中制,卒用殄賊。論功,進右都御史,與林聰協掌院事。
白圭既平劉通,荊、襄間流民屯結如故。通黨李鬍子者名原,偽稱平王,與小王洪、王彪等掠南漳、房、內鄉、渭南諸縣。流民附賊者至百萬。六年冬,詔忠總督軍務,與湖廣總兵官李震討之。忠乃奏調永順、保靖土兵。而先分軍列要害,多設旗幟鉦鼓,遣人入山招諭。流民歸者四十餘萬,彪亦就擒。時白圭為兵部,遣錦衣百戶吳綬贊參將王信軍。綬欲攘功,不利賊瓦解。縱流言,圭信之,止土兵毋調。忠疏爭,且劾綬罪,帝為召綬還,而聽調土兵如故。合二十五萬,分八道逼之,流民歸者又數萬。賊潛伏山砦,伺間出劫。忠命副使余洵、都指揮李振擊之,遇於竹山。乘溪漲半渡截擊,擒李原、小王洪等,賊多溺死。忠移軍竹山,捕餘孽。復招流民五十萬,斬首六百四十,俘八百有奇,家口三萬餘人。戶選一丁,戍湖廣邊衞,餘令歸籍給田。疏陳善後十事,悉允行。
忠之下令逐流民也,有司一切驅逼。不前,即殺之。民有自洪武中占籍者,亦在遣中。戍者舟行多疫死。給事中梁璟因星變求言,劾忠妄殺。白圭亦言流民既成業者,宜隨所在著籍,又駁忠所上功次互異。帝皆不聽。進忠左都御史,廕子綬錦衣千戶,諸將錄功有差。
忠上疏言:「臣先後招撫流民復業者九十三萬餘人,賊黨遁入深山,又招諭解散自歸者五十萬人。俘獲百人,皆首惡耳。今言皆良家子,則前此屢奏猖獗難禦者,伊誰也?賊黨罪固當死,正因不忍濫誅,故令丁壯謫發遣戍。其久附籍者,或乃占山四十餘里,招聚無賴千人,爭鬬劫殺。若此者,可以久居故不遣乎?臣揭榜曉賊,謂已殺數千,蓋張虛勢怵之,非實事也。且圭固嘗身任其事,今日之事又圭所遺。先時,中外議者謂荊、襄之患何日得寧。今幸平靖,而流言沸騰,以臣為口實。昔馬援薏苡蒙謗,鄧艾檻車被徵。功不見錄,身更不保。臣幸際聖明,願賜骸骨,勿使臣為馬、鄧之續。」帝溫詔答之。
八年召還,與李賓協掌院事。後二年拜刑尚書,尋代圭為兵部。
汪直開西廠,恣橫,忠屢遭侮不能堪。會大學士商輅等劾直,忠亦倡九卿劾之。奏留中,而西廠遂罷,直深恨之。未幾,西廠復設,直以吳綬為腹心,綬挾前憾,伺忠益急。忠不自安,乞歸治病。未行,而綬嗾偵事者誣忠罪。給事中郭鏜、御史馮貫等復交章劾忠,事連其子經、太監黃賜、興寧伯李震、彰武伯楊信等。詔法司會錦衣衞廷鞫,忠抗辯不少屈。然衆知出直意,無敢為之白者,竟斥為民,賜與震等亦得罪。直敗,復官,致仕。家居二十六年,至弘治十五年乃卒,年八十二。贈太子太保,諡襄毅。
忠倜儻多大略,練戎務,彊直不阿,敏於政事,故所在著稱。
子經,經子錫,錫子治元,皆舉進士。經,江西參政。錫,南京光祿寺卿。治元,員外郎。
韓雍,字永熙,長洲人。正統七年進士。授御史。負氣果敢,以才略稱。錄囚南畿。碭山教諭某笞膳夫,膳夫逃匿,父訴教諭殺其子,取他尸支解以證。既誣服,雍跡得之,白其冤。出巡河道。已,巡按江西,黜貪墨吏五十七人。廬陵、太和盜起,捕誅之。
十三年冬,處州賊葉宗留自福建轉犯江西。官軍不利,都督僉事陳榮、指揮劉真遇伏死。詔雍及鎮守侍郎楊寧督軍民協守。會福建巡按御史汪澄牒隣境會討賊鄧茂七,俄以賊議降,止兵。雍曰:「賊果降,退未晚也。」趨進,賊已叛,澄坐得罪死。人以是服雍識。
景泰二年擢廣東副使。大學士陳循薦為右僉都御史,代楊寧巡撫江西。歲饑,奏免秋糧。劾奏寧王不法事,王府官皆得罪。時雍年甫三十,赫然有才望,所規畫措置,咸可為後法。
天順初,罷天下巡撫官,改山西副使。寧王以前憾劾其擅乘肩輿諸事,下獄,奪官。起大理少卿。尋復為右僉都御史,佐寇深理院事。石亨既誅,錦衣指揮劉敬坐飯亨直房,用朋黨律論死。雍言:「律重朋黨,謂阿比亂朝政也。以一飯當之,豈律意。且亨盛時,大臣朝夕趨門,不坐,獨坐敬何也?」深歎服,出之。母憂,起復。四年,巡撫宣府、大同。七年議事入覲,帝壯其貌,留為兵部右侍郎。
憲宗立,坐學士錢溥累,貶浙江左參政。廣西瑤、僮流剽廣東,殘破郡邑殆徧。成化元年正月大發兵,拜都督趙輔為總兵官,以太監盧永、陳瑄監其軍。兵部尚書王竑曰:「韓雍才氣無雙,平賊非雍莫可。」乃改雍左僉都御史,贊理軍務。
雍馳至南京,集諸將議方略。先是,編修丘濬上書大學士李賢,言賊在廣東者宜驅,在廣西者宜困。欲宿兵大藤峽,扼其出入,蹂其禾稼,期一二年盡賊。賢善之,獻於朝,詔錄示諸將。諸將主其說,請令遊擊將軍和勇率番騎趨廣東,而大軍直趨廣西,分兵撲滅。雍曰:「賊已蔓延數千里,而所至與戰,是自敝也。當全師直搗大藤峽。南可援高、肇、雷、廉,東可應南、韶,西可取柳、慶,北可斷陽峒諸路。首尾相應,攻其腹心,巢穴既傾,餘迎刃解耳。舍此不圖,而分兵四出,賊益奔突,郡邑益殘,所謂救火而噓之也。」衆曰「善。」輔亦知雍才足辦賊,軍謀一聽雍。
雍等遂倍道趨全州。陽峒苗掠興安,擊破之。至桂林,斬失機指揮李英等四人以徇。按地圖與諸將議曰:「賊以修仁、荔浦為羽翼,當先收二縣以孤賊勢。」乃督兵十六萬人,分五道,先破修仁賊,窮追至力山。擒千二百餘人,斬首七千三百級。荔浦亦定。
十月至潯州,延問父老,皆曰:「峽,天險,不可攻,宜以計困。」雍曰:「峽延廣六百餘里,安能使困。兵分則力弱,師老則財匱,賊何時得平。吾計決矣。」遂長驅至峽口。儒生、里老數十人伏道左,願為嚮導。雍見即罵曰:「賊敢紿我!」叱左右縛斬之,左右皆愕。既縛,而袂中利刃出。推問,果賊也。悉支解刳腸胃,分挂林箐中,纍纍相屬。賊大驚曰:「韓公天神也。」
雍令總兵官歐信等為五哨,自象州、武宣攻其北;身與輔督都指揮白全等為八哨,自桂平、平南攻其南;參將孫震等為二哨,從水路入;而別分兵守諸隘口。賊魁侯大狗等大懼,先移其累重於桂州橫石塘,而立柵南山,多置滾木、礧石、鏢鎗、藥弩拒官軍。
十二月朔,雍等督諸軍水陸並進,擁團牌登山,殊死戰。連破石門、林峒、沙田、古營諸巢,焚其室廬積聚,賊皆奔潰。伐木開道,直抵橫石塘及九層樓諸山。賊復立柵數重,憑高以拒。官軍誘賊發矢石,度且盡,雍躬督諸軍緣木攀藤上。別遣壯士從間道先登,據山頂舉礮。賊不能支,遂大敗。先後破賊三百二十四砦,生擒大狗及其黨七百八十人,斬首三千二百有奇,墜溺死者不可勝計。峽有大藤如虹,橫亙兩厓間,雍斧斷之,改名斷藤峽,勒石紀功而還。分兵擊餘黨,鬱林、陽江、洛容、博白次第皆定。
帝大喜,賜敕嘉勞,召輔等還,遷雍左副都御史,提督兩廣軍務。雍乃散遣諸軍,以省饋餉,而遺孽侯鄭昂等遂乘虛陷潯州及洛容、北流二縣。雍被劾引罪,帝宥之。雍益發兵撲討。時諸賊所在蜂起,思恩、潯、賓、柳城悉被擾掠。流劫至廣東,欽、化二州皆應時破殄。
四年春,雍以兩廣地大事殷,請東西各設巡撫,帝可之。命陳濂撫廣東,張鵬撫廣西,而雍專理軍事。尋以憂歸。明年,兩廣盜復起,僉事陶魯言:「兩廣地勢錯互,當如臂指相使,不可離析。近賊犯廣西,臣與廣東三司議調兵,匝月未決,盜賊無所憚。乞仍命大臣總督便。」會僉事林錦、巡按御史龔晟亦以為請。乃罷兩巡撫,而起復雍右都御史,總督如故。又明年正月,雍疏辭新命,乞終制,不許。雍抵任,遣參將張壽、遊擊馮昇等分道討賊,忻州八砦蠻及諸山瑤、僮掠州縣者,皆摧破之。蠻民素懾雍威,寇盜寖息。
九年,柳、潯諸蠻復叛,參將楊廣等俘斬九百人。方更進,而賊破懷集縣。兵部劾雍奏報不實。廣西鎮守中官黃沁素憾雍抑己,因訐雍,且言其貪欲縱酒,濫賞妄費。帝遣給事中張謙等往勘,而廣西布政使何宜、副使張斆銜雍素輕己,共醞釀其罪。謙還奏,事虛實交半,竟命致仕去。
雍洞達闓爽,重信義。撫江西時,請追諡文天祥、謝枋得。詔諡天祥忠烈、枋得文節。有雄略,善斷,動中事機。臨戰,率躬親矢石,不目瞬。自奉尊嚴,三司皆長跪白事。軍門設銅鼓數十,儀節詳密。裨將以下,繩柙無所假。兩地鎮守宦官素驕恣,亦惕息無敢肆。疾惡嚴,坦中不為崖岸,揮斥財帛不少惜。故雖令行禁止,民得安堵,而謗議亦易起。為中官所齮齕,公論皆不平。兩廣人念雍功,尤惜其去,為立祠祀焉。家居五年卒,年五十七。正德間,諡襄毅。
初以軍功予一子錦衣百戶,雍以授其弟睦。至是,錄一子國子生。
余子俊,字士英,青神人。父祥,戶部郎中。子俊舉景泰二年進士,授戶部主事,進員外郎。在部十年,以廉幹稱。出為西安知府。歲饑,發廩十萬石振貸。區畫以償,官不損而民濟。
成化初,所司上治行當旌者,知府十人,而子俊為首。以林聰薦,為陝西右參政,歲餘擢右布政使。六年轉左,調浙江。甫半載,拜右副都御史,巡撫延綏。
先是,巡撫王銳請沿邊築牆建堡,為久遠計,工未興而罷。子俊上疏言:「三邊惟延慶地平易,利馳突。寇屢入犯,獲邊人為導,徑入河套屯牧。自是寇顧居內,我反屯外,急宜於沿邊築牆置堡。況今舊界石所在,多高山陡厓。依山形,隨地勢,或剷削,或壘築,或挑塹,緜引相接,以成邊牆,於計為便。」尚書白圭以陝民方困,奏緩役。既而寇入孤山堡,復犯榆林,子俊先後與朱永、許寧擊敗之。
是時,寇據河套,歲發大軍征討,卒無功。八年秋,子俊復言:「今征套士馬屯延綏者八萬,芻茭煩內地。若今冬寇不北去,又須備來年軍資。姑以今年之數約之,米豆需銀九十四萬,草六十萬。每人運米豆六斗、草四束,應用四百七萬人,約費行資八百二十五萬。公私煩擾至此,安得不變計。臣前請築牆建堡,詔事寧舉行。請於明年春夏寇馬疲乏時,役陝西運糧民五萬,給食興工,期兩月畢事。」圭猶持前議阻之。帝是子俊言,命速舉。
子俊先用軍功進左副都御史。明年,又用紅鹽池搗巢功,進右都御史。寇以搗巢故遠徙,不敢復居套。內地患稍息,子俊得一意興役。東起清水營,西抵花馬池,延袤千七百七十里,鑿崖築牆,掘塹其下,連比不絕。每二三里置敵臺崖砦備巡警。又於崖砦空處築短牆,橫一斜二如箕狀,以瞭敵避射。凡築城堡十一,邊墩十五,小墩七十八,崖砦八百十九,役軍四萬人,不三月而成。牆內之地悉分屯墾,歲得糧六萬石有奇。十年閏六月,子俊具上其事,因以母老乞歸,慰留不許。
初,延綏鎮治綏德州,屬縣米脂、吳堡悉在其外。寇以輕騎入掠,鎮兵覺而追之,輒不及,往往得利去。自子俊徙鎮榆林,增衞益兵,拓城置戍,攻守器畢具,遂為重鎮,寇抄漸稀,軍民得安耕牧焉。
十二年十二月移撫陝西。子俊知西安時,以居民患水泉鹹苦,鑿渠引城西潏河入灌,民利之。久而水溢無所洩。至是,乃於城西北開渠洩水,使經漢故城達渭。公私益便,號余公渠。又於涇陽鑿山引水,溉田千餘頃。通南山道,直抵漢中,以便行旅。學校、公署圮者悉新之。奏免岷、河、洮三衞之戍南方者萬有奇。易置南北之更戍者六千有奇,就戍本土。岷州栗林羌為寇,子俊潛師設伏擊走之。
十三年召為兵部尚書。奏申明條例十事,又列上軍功賞格,由是中外有所遵守。緬甸酋卜剌浪欲奪思洪發貢章地,設詞請於朝。子俊言不宜許,乃諭止之。貴州巡撫陳儼等以播州苗竊發,請調湖廣、廣西、四川兵五萬,合貴州兵會剿。子俊言賊在四川,而貴州請討,是邀功也,奏寢其事。初,子俊論陳鉞掩殺貢夷罪,帝以汪直故宥之。鉞多方搆子俊於直,會母憂歸,得免。
子俊之築邊牆也,或疑沙土易傾,寇至未可恃。至十八年,寇入犯,許寧等逐之。寇扼於牆塹,散漫不得出,遂大衄,邊人益思子俊功。
服闋,拜戶部尚書,尋加太子太保。二十年命兼左副都御史,總督大同、宣府軍務。其冬還朝。明年正月,星變,陳時弊八事,帝多采納。未幾,復出行邊。
初,子俊巡歷宣、大,請以延綏邊牆法行之兩鎮,因歲歉而止。比復出,銳欲行之。言東起四海冶,西抵黃河,延袤千三百餘里,舊有墩百七十,應增築四百四十,墩高廣皆三丈,計役夫八萬六千,數月可成。詔明年四月即工。然是時,歲比不登,公私耗敝,驟興大役,上下難之。子俊又欲責成於邊臣,而己不親其事,謗議由是起。至冬,疏請還京。帝入蜚語,命改左都御史,巡撫大同。中官韋敬讒子俊假修邊多侵耗,又劾子俊私恩怨,易將帥。兵部侍郎阮勤等為白。帝怒,讓勤等。而給事、御史復交章劾,中朝多欲傾子俊。工部侍郎杜謙等往勘,平情按之。還奏易置將帥如勤等言,所費無私。然為銀百五十萬,米菽二百三十萬,耗財煩民,不得無罪。遂落太子太保,致仕去,時二十二年二月也。
明年正月,兵部缺尚書。帝悟子俊無罪,復召任之,仍加太子太保。孝宗嗣位,以先朝老臣,待之彌厚。弘治元年疏陳十事,已,又上邊防七事,帝多允行。明年,疾亟,猶手削奏稿,陳救荒弭盜之策,甫得請而卒,年六十一。贈太保,諡肅敏。
子俊沉毅寡言,有偉略。凡奏疏公移,必自屬草,每夜分方寢。嘗曰:「大臣謀國,當身任利害,豈得遠怨市恩為自全計。」故榆林始事,怨讟叢起,子俊持之益堅,竟以成功,為數世利。性孝友,居母憂時,令子寘毋會試,曰:「雖無律令,吾心不忍也。」當廕子,移以廕弟。
子寰,舉進士,終戶部員外郎。寘,就武廕為錦衣千戶,終指揮同知。曾孫承勛、承業,皆進士。承勛,翰林修撰。承業,雲南僉事。
阮勤,本交阯人,其父內徒,占籍長子。勤舉景泰五年進士。歷台州知府。清慎有惠政,賜誥旌異。以右副都御史巡撫陝西。築墩臺十四所,治垣塹三十餘里。歲饑,奏免七府租四十餘萬石。入為侍郎,調南京刑部。蠻邦人著聲中國者,勤為最。
朱英,字時傑,桂陽人。五歲而孤。力學,舉正統十年進士,授御史。浙、閩盜起,簡御史十三人與中官分守諸府,英守處州。而葉宗留黨四出剽掠,處州道梗。英間道馳至,撫降甚衆,戮賊首周明松等,賊散去乃還。
景泰初,御史王豪嘗以勘陳循爭地事,忤循,為所訐。至是,循草詔,言風憲官被訐者,雖經赦宥,悉與外除。於是豪當改知縣,英言:「若如詔書,則凡遭御史抨擊之人,皆將挾讐誣訐,而御史愈緘默不言矣。」章下法司,請如英言,乃復豪職。未幾,出為廣東右參議。過家省母,橐中惟賜金十兩。抵任,撫凋瘵流亡。立均徭法,十歲一更,民稱便。
天順初,兩廣賊愈熾,諸將多濫殺冒功。巡撫葉盛屬英督察。參將范信誣宋泰、永平二鄉民為賊,屠戮殆盡,又欲屠進城鄉。英馳訊,悉縱去。信忿,留師不還。英密請於盛,檄信班師,一方始靖。潮州賊羅劉寧等流劫遠近,屢挫官兵。英會師破滅之。還所掠人口數千,別置一營以處婦女,人莫敢犯。
官參議十年,進右參政。遭母憂。成化初服闋,補陝西。大軍討滿四,英主饋餉有功。歷福建、陝西左、右布政使,皆推行均徭法。十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撫甘肅,先後陳安邊二十八事。其請徙居戎、安流離、簡貢使,於時務尤切。明年冬,兩廣總督吳琛卒,廷議以英前在廣東有威信,遂以代琛。
自韓雍大征以來,將帥喜邀功,利俘掠,名為「鵰剿」。英至,鎮以寧靜,約飭將士,毋得張賊聲勢,妄請用師。招撫瑤、僮效順者,定為編戶,給復三年。於是馬平、陽朔、蒼梧諸縣蠻悉望風附。而荔波賊李公主有衆數萬,久負固,亦遣子納款。為置永安州處之,俾其子孫世吏目。自是歸附日衆,凡為戶四萬三千有奇,口十五萬有奇。帝甚嘉之。
鎮守中官與督撫、總兵官坐次,中官居中,總督居總兵官左。時總兵官陳政以伯爵欲抑英居右,英不可,奏乞裁定。命解英總督,止為巡撫,居政下。尚書余子俊言英招徠功多,當增秩褒賞,乃反削其事權,恐無以鎮諸蠻。乃擢英右都御史仍總督,位次如故。
田州酋黃明烝其知府岑溥祖母,欲殺溥。溥出走思恩,明因肆屠戮。英將進討,檄溥族人恩城知州岑欽殺明雪恥。欽遂誅明幷其族屬,傳首軍門。
英淳厚,然持法無所假借。與市舶中官韋眷忤,眷摭奏英專權玩賊。潯州知府史芳以事見責,亦訐英奸貪欺罔。按皆無驗,乃鐫芳二官,論眷協和共事。
十六年,交阯攻老撾,議者恐其內寇,詔問英處置之宜。英對言彼不過爭甌脫耳,諭之當自悔懼。帝從其言,果上表謝。潯、梧、高、廉賊起,偕政等分道擊之,再戰,俘斬甚衆。十九年,桂林平樂蠻攻城殺將,英、政復分兵十二道擊破之。
明年入掌都察院事,尋加太子少保。又明年正月,星變,疏陳八事:請禁邊將節旦獻馬;鎮守中官、武將不得私立莊田,侵奪官地;燒丹符咒左道之人,當置重典;四方分守監槍內官勿進貢品物;罷撤倉場、馬房、上林苑增設內侍;召還建言得罪諸臣;清內府收白糧積弊;治奸民投獻莊田及貴戚受獻者罪。權倖皆不便,執政多持之不行,英造內閣力爭,竟不能盡從也。時流民集京師者多,英請人給米月三斗,幼者半之,報許。其年秋卒。贈太子太保。
英為總督承韓雍、吳琛後。雍雖有大功,恢廓自奉,贈遺過侈,有司困供億,公私耗竭。而琛務謹廉,至英益持清節,僅攜一蒼頭之官。先後屢賜璽書、金幣,英藏璽書,貯金幣於庫。其威望不及雍,而惠澤過之。在甘肅積軍儲三十萬兩,廣四十餘萬,皆不以聞。或問之,答曰:「此邊臣常分,何足言。」人服其知大體。正德中,追諡恭簡。
子守孚,進士,刑部郎中。
秦紘,字世纓,單人。景泰二年進士。授南京御史。劾治內官傅鎖兒罪,諫止江南采翠毛、魚等使。權貴忌之,蜚語聞。會考察,坐謫湖廣驛丞。
天順初,以御史練綱薦,遷雄縣知縣。奉御杜堅捕天鵝暴橫,紘執杖其從者,坐下詔獄。民五千詣闕訟,乃調知府谷。憲宗即位,遷葭州知州,調秦州。母喪去官,州人乞借紘,服闋還故任。尋擢鞏昌知府,改西安,遷陝西右參政。岷州番亂,提兵三千破之,進俸一級。
成化十三年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山西,奏鎮國將軍奇澗等罪。奇澗父慶成王鍾鎰為奏辯,且誣紘。帝重違王意,逮紘下法司治,事皆無驗。而內官尚亨籍紘家,以所得敝衣數事奏。帝歎曰:「紘貧一至此耶?」賜鈔萬貫旌之。於是奪奇澗等三人爵,王亦削祿三之一,而改紘撫河南。尋復調宣府。
小王子數萬騎寇大同,長驅入順聖川,掠宣府境。紘與總兵官周玉等邀擊,遁去。尋入掠興寧口,連戰却之,追還所掠,璽書勞焉。進左僉都御史,巡撫如故。未幾,召還理院事,遷戶部右侍郎。萬安逐尹旻,誣紘旻黨,降廣西右參政。進福建左布政使。
弘治元年以王恕薦,擢左副都御史,督漕運。明年三月進右都御史,總督兩廣軍務。奏言:「中官、武將總鎮兩廣者,率縱私人擾商賈,高居私家,擅理公事,賊殺不辜,交通土官為奸利。而天下鎮守官皆得擅執軍職,受民訟,非制,請嚴禁絕。總鎮府故有賞功所,歲儲金錢數萬,費出無經,宜從都御史勾稽。廣、潮、南、韶多盜,當設社學,編保甲,以絕盜源。」帝悉從其請。恩城知州岑欽攻逐田州知府岑溥,與泗城知州岑應分據其地。紘入田州逐走欽,還溥於府,留官軍戍之,亂遂定。復遣將討平黎賊陵水,瑤賊德慶。
紘之初涖鎮也,劾總兵官安遠侯柳景貪暴,逮下獄。景亦訐紘,勘無左證,法司當景死。景連姻周太后家,有奧援,訐紘不已。詔幷逮紘,廷鞫卒無罪。詔宥景死,奪爵閒住,而紘亦罷歸。大臣王恕等請留紘,不納。廷臣復連章言紘可大用。居數月,起南京戶部尚書。十一年引疾去。
十四年秋,寇大入花馬池,敗官軍孔壩溝,直抵平涼。言者謂紘有威名,雖老可用。詔起戶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總制三邊軍務。紘馳至固原,按行敗所。躬祭陣亡將士,掩其骼。奏錄死事指揮朱鼎等五人,恤軍士戰歿者家。劾治敗將楊琳等四人罪,更易守將。練壯士,興屯田,申明號令,軍聲大振。
初,寇未入河套,平涼、固原皆內地無患。自孛來住牧後,固原當兵衝,為平、慶、臨、鞏門戶,而城隘民貧,兵力單弱,商販不至。紘乃拓治城郭,招徠商賈,建改為州,而身留節制之。奏言:「固原主、客兵止萬八千人,散守城堡二十四。勢分力弱,宜益兵。舊臨、鞏、秦州諸軍歲赴甘、涼備禦。及他方有警,又調兵甘、涼,或發京軍征討。夫京師天下本,邊將手握重兵,而一遇有事輒請京軍,非強幹弱枝之道。請自今京兵毋輕發,臨、鞏、甘、涼諸軍亦宜各還本鎮。但選知兵宿將一二人各守其地,人以戍為家,軍以將為命,自樂趨役,而有戰心,計之得者也。」
紘見固原迤北延袤千里,閒田數十萬頃,曠野近邊,無城堡可依。議於花馬池迤西至小鹽池二百里,每二十里築一堡,堡周四十八丈,役軍五百人。固原迤北諸處亦各築屯堡,募人屯種,每頃歲賦米五石,可得五十萬石。規畫已定,而寧夏巡撫劉憲為梗。紘乃奏曰:「竊見三邊情形,延綏、甘、涼地雖廣,而士馬精強。寧夏怯弱矣,然河山險阻。惟花馬池至固原,軍既怯弱,又墩臺疏遠,敵騎得長驅深入,故當增築墩堡,韋州、豫望城諸處亦然。今固原迤南修築將畢,惟花馬池迤北二百里,當築十堡。而憲危言阻衆,且廢垂成之功。乞令憲制三邊,而改臣撫寧夏,俾得終邊防,於事為便。」帝下詔責憲,憲引罪,卒行紘策。修築諸邊城堡一萬四千餘所,垣塹六千四百餘里,固原屹為重鎮。紘又以意作戰車,名「全勝車」,詔頒其式於諸邊。在事三年,四鎮晏然,前後經略西陲者莫及。
十七年加太子少保,召還視部事。以年老連章力辭,乞致仕。詔賜敕乘傳歸,月廩歲隸如制。明年九月卒,年八十。贈少保,諡襄毅。
紘廉介絕俗,妻孥菜羹麥飯常不飽。性剛果,勇於除害,不自顧慮,士大夫識與不識稱為偉人。在兩廣被逮時,方議討後山賊。治軍事畢,從容就道,儀衞騶從不貶損。既踰嶺,始囚服就繫。謂官校曰:「兩廣蠻夷雜處,總制體尊,遽就拘執,損國威。今既踰嶺,真囚矣。」其嚴重得體如此。正德五年,劉瑾亂政。紘家奴憾紘婦弟楊瑾,以紘所遺火礮投緝事校尉,誣瑾畜違禁軍器。劉瑾怒,歸罪於紘。籍其家,無所得。言官張九叙、涂敬等復希瑾意劾紘,士類嗤之。
贊曰:項忠、韓雍皆以文學通籍,而親提桴鼓,樹勳戎馬之場。其應機決勝,成畫遠謀,雖宿將殆無以過,豈不壯哉。賞不酬勞,謠諑繼起,文法吏從而繩其後,功名之士所為發憤而太息也。余子俊盡心邊計,數世賴之。朱英廉威名粵嶠,秦紘經略著西陲,文武兼資,偉哉一代之能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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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一百七十九‧列傳第六十七 羅倫涂棐 章懋從子拯 黃仲昭 莊昹 鄒智 舒芬崔桐 馬汝驥
羅倫,字彝正,吉安永豐人。五歲嘗隨母入園,果落,衆競取,倫獨賜而後受。家貧樵牧,挾書誦不輟。及為諸生,志聖賢學,嘗曰:「舉業非能壞人,人自壞之耳。」知府張瑄憫其貧,周之粟,謝不受。居父母喪,踰大祥,始食鹽酪。
成化二年,廷試,對策萬餘言。直斥時弊,名震都下。擢進士第一,授翰林修撰。踰二月,大學士李賢奔喪畢,奉詔還朝。倫詣賢沮之,不聽。乃上疏曰:
臣聞朝廷援楊溥故事,起復大學士李賢。臣竊謂賢大臣,起復大事,綱常風化繫焉,不可不慎。曩陛下制策有曰:「朕夙夜拳拳,欲正大綱,舉萬目,使人倫明於上,風俗厚於下。」竊謂明人倫,厚風俗,莫先於孝。在禮,子有父母之喪,君三年不呼其門。子夏問:「三年之喪,金革無避,禮歟?」孔子曰:「魯公伯禽有為為之也。今以三年之喪從其利者,吾弗知也。」陛下於賢,以為金革之事起復之歟?則未之有也。以大臣起復之歟?則禮所未見也。
夫為人君,當舉先王之禮教其臣;為人臣,當守先王之禮事其君。昔宋仁宗嘗起復富弼矣,弼辭曰:「不敢遵故事以遂前代之非,但當據禮經以行今日之是。」仁宗卒從其請。孝宗嘗起復劉珙矣,珙辭曰:「身在草土之中,國無門庭之寇,難冒金革之名,私竊利祿之實。」孝宗不抑其情。此二君者,未嘗以故事強其臣。二臣者,未嘗以故事徇其君。故史冊書之為盛事,士大夫傳之為美談。無他,君能教臣以孝,臣有孝可移於君也。自是而後,無復禮義。王黼、史嵩之、陳宜中、賈似道之徒,皆援故事起復。然天下壞亂,社稷傾危,流禍當時,遺譏後代。無他,君不教臣以孝,臣無孝可移於君也。陛下必欲賢身任天下之事,則賢身不可留,口實可言。宜降溫詔,俾如劉珙得以言事。使賢於天下之事知必言,言必盡。陛下於賢之言聞必行,行必力。賢雖不起復,猶起復也。苟知之而不能盡言,言之而不能力行,賢雖起復無益也。
且陛下無謂廟堂無賢臣,庶官無賢士。君,盂也;臣,水也。水之方圓,盂實主之。臣之直佞,君實召之。陛下誠於退朝之暇,親直諒博洽之臣,講聖學君德之要,詢政事得失,察民生利病,訪人才賢否,考古今盛衰,舍獨信之偏見,納逆耳之苦言,則衆賢羣策畢萃於朝,又何待違先王之禮經,損大臣之名節,然後天下可治哉。
臣伏見比年以來,朝廷以奪情為常典,縉紳以起復為美名,食稻衣錦之徒,接踵廟堂,不知此人於天下之重何關耶。且婦於舅姑,喪亦三年,孫於祖父母,服則齊衰。奪情於夫,初無預其妻。奪情於父,初無干其子。今或舍館如故,妻孥不還,乃號於天下曰「本欲終喪,朝命不許」,雖三尺童子,臣知其不信也。為人父者所以望其子之報,豈擬至於此哉。為人子者所以報其親之心,豈忍至於此哉。枉己者不能直人,忘親者不能忠君。陛下何取於若人,而起復之也。
今大臣起復,羣臣不以為非,且從而贊之。羣臣起復,大臣不以為非,且從而成之。上下成俗,混然同流,率天下之人為無父之歸,臣不忍聖明之朝,致綱常之壞,風俗之弊,一至此極也。願陛下斷自聖衷,許賢歸家持服。其他已起復者,仍令奔喪,未起復者,悉許終制。脫有金革之變,亦從墨衰之權,使任軍事於外,盡心喪於內。將朝廷端則天下一,大臣法則羣臣效,人倫由是明,風俗由是厚矣。
疏入,謫福建市舶司副提舉。御史陳選疏救,不報。御史楊琅復申救,帝切責之。尚書王翺以文彥博救唐介事諷賢,賢曰:「潞公市恩,歸怨朝廷,吾不可以效之。」亡何,賢卒。明年以學士商輅言召復原職,改南京。居二年,引疾歸,遂不復出。
倫為人剛正,嚴於律己。義所在,毅然必為,於富貴名利泊如也。里居倡行鄉約,相率無敢犯。衣食粗惡,或遺之衣,見道殣,解以覆之。晨留客飲,妻子貸粟鄰家,及午方炊,不為意。以金牛山人跡不至,築室著書其中,四方從學者甚衆。十四年卒,年四十八。嘉靖初,從御史唐龍請,追贈左春坊諭德,諡文毅。學者稱一峰先生。
方倫為提舉時,御史豐城涂棐巡按福建。司禮中官黃賜,延平人也,請見,棐不可。泉州知府李宗學以受賕為棐所按,訐棐自解,賜從中主其奏。棐、宗學俱被徵,詞連倫,當幷逮。鎮撫司某曰:「羅先生可至此乎?」即日鞫成上之。倫得免,棐亦復官。
棐,天順四年進士。成化中嘗言:「祖宗朝,政事必與大臣面議。自先帝幼沖,未能裁決,柄國者慮其缺遺,假簡易之辭,以便宣布。凡視朝奏事,諭旨輒曰『所司知之』。此一時權宜,非可循為定制。況批答多參以中官,內閣或不與,尤乖祖制。乞復面議,杜蔽壅之弊。」憲宗不能用。終廣東副使。
章懋,字德懋,蘭谿人。成化二年會試第一,成進士,改庶吉士。明年冬,授編修。
憲宗將以元夕張燈,命詞臣撰詩詞進奉。懋與同官黃仲昭、檢討莊昹疏諫曰:「頃諭臣等撰鰲山煙火詩詞,臣等竊議,此必非陛下本懷,或以兩宮聖母在上,欲備極孝養奉其歡心耳。然大孝在乎養志,不可徒陳耳目之玩以為養也。今川東未靖,遼左多虞,江西、湖廣赤地數千里,萬姓嗷嗷,張口待哺,此正陛下宵旰焦勞,兩宮母后同憂天下之日。至翰林官以論思為職,鄙俚之言豈宜進於君上。伏讀宣宗皇帝御製翰林箴有曰『啟沃之言,唯義與仁。堯、舜之道,鄒、魯以陳』。張燈豈堯、舜之道,詩詞豈仁義之言。若謂煙火細故不足為聖德累,則舜何必不造漆器,禹何必不嗜旨酒,漢文何必不作露臺。古帝王慎小謹微必矜細行者,正以欲不可縱,漸不可長也。伏乞將煙火停止,移此視聽以明目達聰,省此貲財以振饑恤困,則災祲可銷,太平可致。」帝以元夕張燈,祖宗故事,惡懋等妄言,並杖之闕下,左遷其官。修撰羅倫先以言事被黜,時稱「翰林四諫」。
懋既貶臨武知縣,未行,以給事中毛弘等論救,改南京大理左評事。踰三年,遷福建僉事。平泰寧、沙、尤賊,聽福安民採礦以杜盜源,建議番貨互通貿易以裕商民,政績甚著。滿考入都,年止四十一,力求致仕。吏部尚書尹旻固留之,不可。
既歸,屏跡不入城府。奉親之暇,專以讀書講學為事,弟子執經者日益進。貧無供具,惟脫粟菜羹而已。四方學士大夫高其風,稱為楓山先生。家居二十餘年,中外交薦,部檄屢起之,以親老堅不赴。
弘治中,孝宗登用羣賢。衆議兩京國學當用名儒,起謝鐸於北監。及南監缺祭酒,遂以懋補之。懋方遭父憂不就。時南監缺司業且二十年,詔特以羅欽順為之,而虛位以待懋。十六年,服闋,懋復固辭。不允,始涖任,六館士人人自以為得師。監生尤樾母病,例不得歸省,晝夜泣。懋遣之歸,曰:「吾寧以違制獲罪。」
武宗立,陳勤聖學、隆繼述、謹大婚、重詔令、敬天戒五事。正德元年乞休,五疏不允。復引疾懇辭,明年三月始得請。五年起南京太常卿,明年又起為南京禮部右侍郎,皆力辭不就。言者屢陳懋德望,請加優禮,詔有司歲時存問。世宗嗣位,即家進南京禮部尚書,致仕。其冬,遣行人存問,而懋已卒,年八十六。贈太子少保,諡文懿。
懋為學,恪守先儒訓。或諷為文章,曰:「小技耳,予弗暇。」有勸以著述者,曰:「先儒之言至矣,芟其繁可也。」通籍五十餘年,歷俸僅滿三考。難進易退,世皆高之。
生三子,兼令業農。縣令過之,諸子釋耒跪迎,人不知其貴公子也。子省懋於南監,徒步往,道為巡檢所笞,已知而請罪,懋慰遣之。晚年,三子一孫盡死。年八十二生少子接,後以廕為國子生。
從子拯,字以道。幼從懋學,登弘治十五年進士,為刑部主事。正德初,忤劉瑾,下詔獄,謫梧州府通判。瑾誅,擢南京兵部郎中。嘉靖中,累官工部尚書。桂萼欲復海運,延公卿議得失,拯曰:「海運雖有故事,而風濤百倍於河。且天津海口多淤,自古不聞有濬海者。」議遂寢。南北郊議起,拯言不可,失帝意。尋坐郊壇祭器缺供,落職歸。久之復官。致仕,卒。
黃仲昭,名潛,以字行,莆田人。祖壽生,翰林檢討,有學行。父嘉,束鹿知縣,以善政聞。
仲昭性端謹,年十五六即有志正學。登成化二年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與章懋、莊昹同以直諫被杖,謫湘潭知縣。在道,用諫官言,改南京大理評事。兩京諸司隸卒率放還而取其月錢,為故事,惟仲昭與羅倫不取。御史縱子弟取賂,刑部曲為地,仲昭駁正之。有羣掠民婦轉鬻者,部坐首惡一人,仲昭請皆坐。連遭父母喪,不離苫塊者四年。服除,以親不逮養,遂不出。
弘治改元,御史姜洪疏薦,吏部尚書王恕檄有司敦趣。比至,恕迓之大門外,揖讓升堂,相向再拜,世兩高之。除江西提學僉事,誨士以正學。久之再疏乞休,日事著述。學者稱未軒先生。卒年七十四。
仲昭兄深,御史。深子乾亨,行人。使滿剌加,歿於海。乾亨子如金,廣西提學副使;希雍,蘇州同知。仲昭孫懋,南京戶部侍郎。
莊昹,字孔暘,江浦人。自幼豪邁不羣,嗜古博學。舉成化二年進士,改庶吉士,授翰林檢討。與編修章懋、黃仲昭疏諫內廷張燈,忤旨廷杖二十,謫桂陽州判官。尋以言官論救,改南京行人司副。居三年,母憂去。繼丁父憂,哀毀,喪除不復出。卜居定山二十餘年,學者稱定山先生。巡撫王恕嘗欲葺其廬,辭之。
昹生平不尚著述,有自得,輒見之於詩。薦章十餘上,部檄屢趣,俱不赴。大學士丘濬素惡昹,語人曰:「率天下士背朝廷者,昹也。」弘治七年有薦昹者,奉詔起用。昹念濬當國,不出且得罪,強起入都。大學士徐溥語郎中邵寶曰:「定山故翰林,復之。」濬聞曰:「我不識所謂定山也。」乃復以為行人司副。俄遷南京吏部郎中,得風疾。明年乞身歸,部臣不為奏。又明年京察,尚書倪岳以老疾罷之。居二年卒,年六十三。天啟初,追諡文節。
鄒智,字汝愚,合州人。年十二能文。家貧,讀書焚木葉繼晷者三年。舉成化二十二年鄉試第一。
時帝益倦於政,而萬安、劉吉、尹直居政府,智憤之。道出三原,謁致仕尚書王恕,慨然曰:「治天下,在進君子退小人。方今小人在位,毒痡四海,而公顧屏棄田里。智此行非為科名,欲上書天子,別白賢奸,拯斯民於塗炭耳。」恕奇其言,笑而不答。明年登進士。改庶吉士。遂上疏曰:
陛下於輔臣,遇事必咨,殊恩異數必及,亦云任矣。然或進退一人,處分一事,往往降中旨,使一二小人陰執其柄,是既任之而又疑之也。陛下豈不欲推誠待物哉?由其進身之初,多出私門,先有以致陛下之厭薄。及與議事,又唯諾惟謹,伈伈俔俔,若有所不敢,反不如一二俗吏足以任事。此陛下所為疑也,臣竊以為過矣。昔宋仁宗知夏竦懷詐則黜之,知呂夷簡能改過則容之,知杜衍、韓琦、范仲淹、富弼可任則不次擢之,故能北拒契丹,西臣元昊。未聞一任一疑,可以成天下事也。願陛下察孰為竦,孰為夷簡,而黜之容之,孰為衍、琦、仲淹、弼而擢之,日與講論治道,不使小人得參其間,則天工亮矣。
臣又聞天下事惟輔臣得議,惟諫官得言。諫官雖卑,與輔臣等。乃今之諫官以軀體魁梧為美,以應對捷給為賢,以簿書刑獄為職業,不畏天變,不恤人窮。或以忠義激之,則曰:「吾非不欲言,言出則禍隨,其誰吾聽?」嗚呼,既不能盡言效職,而復引過以歸於上,有人心者固如是乎。臣願罷黜浮冗,廣求風節之臣。令仗下糾彈,入閣參議。或請對,或輪對,或非時召對,霽色接之,溫言導之,使得畢誠盡蘊,則天聽開矣。
臣又聞汲黯在朝,淮南寢謀,君子之有益人國也大矣。以陛下之聰明,寧不知君子可任,而故屈抑之哉?乃小人巧讒間以中傷之耳。今碩德如王恕,忠鯁如強珍,亮直剛方如章懋、林俊、張吉,皆一時人望,不宜貶錮,負上天生才之意。陛下誠召此數人,置要近之地,使各盡其平生,則天心協矣。
臣又聞高皇帝制閽寺,惟給掃除,不及以政。近者舊章日壞,邪徑日開,人主大權盡出其手。內倚之為相,外倚之為將,藩方倚之為鎮撫,伶人賤工倚之以作奇技淫巧,法王佛子倚之以恣出入宮禁,此豈高皇帝所許哉!願陛下以宰相為股肱,以諫官為耳目,以正人君子為腹心,深思極慮,定宗社長久之計,則大綱正矣。
然其本則在陛下明理何如耳。竊聞侍臣進講無反覆論辨之功,陛下聽講亦無從容沃心之益。如此而欲明理以應事,臣不信也。願陛下念義理之難窮,惜日月之易邁,考之經史,驗之身心,使終歲無間,則聖學明而萬事畢治,豈特四事之舉措得其當已耶。
疏入,不報。
智既慷慨負奇,其時御史湯鼐、中書舍人吉人、進士李文祥亦並負意氣,智皆與之善。因相與品覈公卿,裁量人物。未幾,孝宗嗣位,弊政多所更。智喜,以為其志且得行,乃復因星變上書曰:
伏讀明詔云「天下利弊所當興革,所在官員人等條具以聞」。此殆陛下知前日登極詔書為奸臣所誤,禁言官毋風聞挾私言事,物論囂然,故復下此條自解耳。夫不曰「朕躬有過,朝政有闕」,而曰「利弊當興革」;不曰「許諸人直言無隱」,而曰「官員人等條具以聞」。陛下所以求言者,已不廣矣。今欲興天下之利,革天下之弊,當求利弊之本原而興且革之,不當毛舉細故,以為利弊在是也。
本原何在?閣臣是已。少師安持祿怙寵,少保吉附下罔上,太子少保直挾詐懷奸,世之小人也。陛下留之,則君德必不就,朝政必不修,此弊所當革者也。致仕尚書王恕忠亮可任大事,尚書王竑剛毅可寢大奸,都御史彭韶方正可決大疑,世之君子也。陛下用之,則君德開明,朝政清肅,此利所當興也。
然君子所以不進,小人所以不退,大抵由宦官權重而已。漢元帝嘗任蕭望之、周堪矣,卒制於弘恭、石顯。宋孝宗嘗任劉俊卿、劉珙矣,卒間於陳源、甘昇。李林甫、牛仙客與高力士相附和,而唐政不綱。賈似道、丁大全與董宋臣相表裏,而宋室不振。君子小人進退之機,未嘗不繫此曹之盛衰。願陛下鑒既往,謹將來,攬天綱,張英斷。凡所以待宦官者,一以高皇帝為法,則君子可進,小人可退,而天下之治出於一矣。
以陛下聰明冠世,豈不知刑臣不可委信,然而不免誤用者,殆正心之學未講也。心發於天理,則耳目聰明,言動中節,何宦官之能惑。發於人欲,則一身無主,萬事失綱,投間抵隙,蒙蔽得施。雖有神武之資,亦將日改月化而寖失其初。欲進君子退小人,興天下之利,革天下之弊,豈可得哉。
帝得疏,頷之。居無何,安、直相繼罷斥。而吉任寄如故,銜智刺骨。
鼐常朝當侍班,智告之曰:「祖宗盛時,御史侍班,得面陳政務得失,立取進止。自後惟退而具疏,此君臣情意所由隔也。君幸值維新之日,盍倣先朝故事行之。」及恕赴召至京,智往謁曰:「後世人臣不獲時見天子,故事多苟且。願公且勿受官,先請朝見,取時政不善者歷陳之,力請除革,而後拜命,庶其有濟。若先受官,無復見天子之日矣。」鼐與恕亦未能用其言。
會劉槩獄起,吉使其黨魏璋入智名,遂下詔獄。智身親三木,僅屬喘息,慷慨對簿曰:「智見經筵以寒暑輟講,午朝以細事塞責,紀綱廢弛,風俗浮薄,生民憔悴,邊備空虛,私竊以為憂。與鼐等往來論議誠有之,不知其他。」讞者承吉意,竟謫廣東石城所吏目,事具湯鼐傳。
智至廣東,總督秦紘檄召修書,乃居會城。聞陳獻章講道新會,往受業,自是學益粹。弘治四年十月得疾遽卒,年二十有六。同年生吳廷舉為順德知縣,殮而歸其喪。天啟初,追諡忠介。
舒芬,字國裳,進賢人。年十二,獻馴鴈賦於知府祝瀚,遂知名。正德十二年舉進士第一,授修撰。
時武宗數微行,畋遊無度。其明年,孝貞皇后崩甫踰月,欲幸宣府。託言往視山陵,罷沿道兵衞。芬上言:「陛下三年之內當深居不出,雖釋服之後,固儼然煢疚也。且自古萬乘之重,非奔竄逃匿,未有不嚴侍衞者。又等威莫大於車服,以天子之尊下同庶人,舍大輅袞冕而羸車褻服是御,非所以辨上下,定禮儀。」不聽。
孝貞山陵畢,迎主祔廟,自長安門入。芬又言:「孝貞皇后作配茂陵,未聞失德。祖宗之制,既葬迎主,必入正門。昨孝貞之主,顧從陛下駕由旁門入,他日史臣書之曰『六月己丑,車駕至自山陵,迎孝貞純皇后主入長安門』,將使孝貞有不得正終之嫌,其何以解於天下後世。昨祔廟之夕,疾風迅雷甚雨,意者聖祖列宗及孝貞皇后之靈,儆告陛下也。陛下宜即明詔中外,以示改過。」不報。遂乞歸養,不許。
又明年三月,帝議南巡。時寧王宸濠久蓄異謀,與近倖相結,人情惶懼。言官伏闕諫,忤旨被責讓。芬憂之,與吏部員外郎夏良勝、禮部主事萬潮、庶吉士汪應軫要諸曹連章入諫,衆許諾。芬遂偕編修崔桐,庶吉士江暉、王廷陳、馬汝驥、曹嘉及應軫上疏曰:「古帝王所以巡狩者,協律度,同量衡,訪遺老,問疾苦,黜陟幽明,式序在位,是以諸侯畏焉,百姓安焉。若陛下之出,不過如秦皇、漢武,侈心為樂而已,非能行巡狩之禮者也。博浪、柏谷,其禍亦可鑒矣。近者西北再巡,六師不攝,四民告病。哀痛之聲,上徹蒼昊,傳播四方,人心震動。故一聞南巡詔書,皆鳥驚獸散。而有司方以迎奉為名,徵發嚴急,江、淮之間蕭然煩費。萬一不逞之徒,乘勢倡亂,為禍非細。且陛下以鎮國公自命,苟至親王國境,或據勛臣之禮以待陛下,將北嚮朝之乎,抑南面受其朝乎?假令循名責實,深求悖謬之端,則左右寵倖無死所矣。尚有事堪痛哭不忍言者:宗藩蓄劉濞之釁,大臣懷馮道之心,以祿位為故物,以朝署為巿廛,以陛下為弈棋,以革除年間為故事。特左右寵倖知術短淺,無能以此言告陛下耳。使陛下得聞此言,雖禁門之外,亦將警蹕而出,尚敢輕騎慢遊哉。」
疏入,陸完迎謂曰:「上聞有諫者輒恚,欲自引決。諸君且休,勿歸過君上,沽直名。」芬等不應而出。有頃,良勝、潮過芬,扼腕恨完。芬因邀博士陳九川至,酌之酒曰:「匹夫不可奪志,君輩可遂已乎?」明日遂偕諸曹連疏入。帝大怒,命跪闕下五日,期滿復杖之三十。芬創甚,幾斃,舁至翰林院中。掌院者懼得罪,命摽出之,芬曰:「吾官此,即死此耳。」竟謫福建巿舶副提舉,裹創就道。
世宗即位,召復故官。嘉靖三年春,昭聖太后壽旦,詔免諸命婦朝賀。芬言:「前者興國太后令旦,命婦朝賀如儀。今遇皇太后壽節,忽行傳免,恐失輕重之宜。乞收成命,以彰聖孝。」帝怒,奪俸三月。時帝欲尊崇本生,芬偕其僚連章極諫。及張璁、桂萼、方獻夫驟擢學士,芬及同官楊維聰、編修王思羞與同列,拜疏乞罷。未幾,復偕同官楊慎等伏左順門哭爭。帝怒,下獄廷杖,奪俸如初。旋遭母喪歸,卒於家,年四十四。世稱「忠孝狀元」。
芬丰神玉立,負氣峻厲,端居竟日無倦容,夜則計過自訟。以倡明絕學為己任。其學貫串諸經,兼通天文律曆,而尤精於周禮。嘗曰:「周禮視儀禮、禮記,猶蜀之視吳、魏也。賈氏謂儀禮為本,周禮為末,妄矣。朱子不加是正,何也?」疾革,其子請所言,惟以未及表章周禮為恨。學者稱梓溪先生。萬曆中,追諡文節。先是,修撰羅倫以諫謫福建提舉,踰六十年而芬繼之。與倫同鄉同官,所謫地與官又同,福建士大夫遂祀芬配倫云。
崔桐,字來鳳,海門人。鄉試第一,與芬同進士及第。授編修。既諫南巡,並跪闕下,受杖奪俸。嘉靖中,以侍讀出為湖廣右參議,累擢國子祭酒,禮部右侍郎。
馬汝驥字仲房,綏德人。正德十二年進士。改庶吉士。偕芬等諫南巡,罰跪受杖。教習期滿,當授編修,特調澤州知州。懲王府人虐小民,比王有所屬,輒投其書櫝中不視。陵川知縣貪,汝驥欲黜之。巡按御史為曲解,汝驥不聽,竟褫其官。世宗立,召復編修,尋錄直諫功,增秩一等。預修武宗實錄,進修撰。歷兩京國子司業,擢南京右通政,就改國子祭酒,召拜禮部右侍郎。尚書嚴嵩愛重汝驥,入閣稱之,帝特加侍讀學士。汝驥行己峭厲,然性故和易,人望歸焉。卒贈尚書,諡文簡。
應軫等自有傳。
贊曰:詞臣以文學侍從為職,非有言責也。激於名義,侃侃廷諍,抵罪謫而不悔,豈非皎然志節之士歟。奪情之典不始李賢,然自羅倫疏傳誦天下,而朝臣不敢以起復為故事,於倫理所裨,豈淺鮮哉。章懋等引宣宗箴,明國家設官意,不為彰君之過。鄒智指列賢奸,矯拂媮末。舒芬危言聳切,有爰盎 3a5c.gif 轡之風。況夫清修峻節,行無瑕尤,若諸子者,洵足以矯文士浮夸之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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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一百八十‧列傳第六十八 張寧 王徽王淵等 毛弘 丘弘 李森 魏元康永韶等 強珍 王瑞張稷 李俊 汪奎從子舜民 崔陞等 湯鼐吉人 劉槩 董傑 姜綰余濬等 姜洪歐陽旦 暢亨 曹璘 彭程 龐泮呂獻 葉紳 胡獻武衢等 張弘至 屈伸 王獻臣吳一貫 余濂
張寧,字靖之,海鹽人。景泰五年進士。授禮科給事中。七年夏,帝從唐瑜等奏,考覈南京大小諸臣。寧言:「京師尤根本地,不可獨免。」又言:「京衞帶俸武職,一衞至二千餘人,通計三萬餘員。歲需銀四十八萬,米三十六萬,幷他折俸物,動經百萬。耗損國儲,莫甚於此。而其間多老弱不嫻騎射之人。莫若簡可者,補天下都司、衞所缺官,而悉汰其餘。」議格不行。
帝得疾,適遇星變,詔罷明年元會,百官朝參如朔望。寧言:「四方來覲,不得一覩天顏,疑似之際,必至訛言相驚,願勉循舊典,用慰人心。」帝疾不能從,而「奪門」之變作。
天順中,曹、石竊柄。事關禮科者,寧輒裁損,英宗以是知寧。朝鮮與鄰部毛憐衞讐殺,詔寧同都指揮武忠往解。寧辭義慷慨,而忠驍健,張兩弓折之,射雁一發墜,朝鮮人大驚服,兩人竟解其讐而還。中官覃包邀與相見,不往。尋擢都給事中。
憲宗初御經筵,請日以大學衍義進講。是年十月,皇太后生辰,禮部尚書姚夔仍故事,設齋建醮,會百官赴壇行香。寧言無益,徒傷大體,乞禁止。帝嘉納之。未幾,給事中王徽以牛玉事劾大學士李賢,得罪。寧率六科論救,由是寖與內閣忤。會王竑等薦寧堪僉都御史清軍職貼黃,與岳正並舉。得旨,會舉多私,皆予外任。寧出為汀州知府,以簡靜為治,期年善政具舉。
寧才高負志節,善章奏,聲稱籍甚。英宗嘗欲重用之,不果。久居諫垣,不為大臣所喜。既出守,益鬱鬱不得志,以病免歸。家居三十年,言者屢薦,終不復召。
無子。有二妾,寧沒,剪髮誓死,樓居不下者四十年。詔旌為「雙節」。
王徽,字尚文,應天人。天順四年進士。除南京刑科給事中。憲宗即位數月,與同官王淵、朱寬、李翔、李鈞疏陳四事。末言:「自古宦官賢良者少,奸邪者多。若授以大權,致令敗壞,然後加刑,是始愛而終殺之,非所以保全之也。願法高皇帝舊制,毋令預政典兵,置產立業。家人義子,悉編原籍為民。嚴禁官吏與之交接,惟厚其賞賚,使得豐足,無復他望。此國家之福,亦宦官之福也。」
其冬,帝入萬妃譖,廢吳后,罪中官牛玉擅易中宮,讁之南京,徽復與淵等劾之曰:
陛下冊立中宮,此何等事,而賊臣牛玉乃大肆奸欺。中宮既退,人情咸謂玉必萬死。顧僅斥陪京,猶全首領,則凡侍陛下左右者將何所忌憚哉。內閣大臣,身居輔弼,視立后大事漠然不以加意。方玉欺肆之初,婚禮未成,禮官畏權,輒為阿附。及玉事發之後,國法難貸,刑官念舊,竟至苟容。而李賢等又坐視成敗,不出一言,黨惡欺君,莫此為甚。請幷罪賢等,為大臣不忠者戒。
臣等前疏請保全宦官,正欲防患於未萌。乃處置之道未聞,牛玉之禍果作。然往不可諫,來猶可追,臣等不敢遠引,請以近事徵之。正統末,有王振矣,詎意復有曹吉祥。天順初,有吉祥矣,詎意復有牛玉。若又不思預防,安知後不有甚於牛玉者哉。
夫宦者無事之時似乎恭慎,一聞國政,即肆奸欺。將用某人也,必先賣之以為己功。將行某事也,必先泄之以張己勢。迨趨附日衆,威權日盛,而禍作矣。此所以不可預聞國政也。內官在帝左右,大臣不識廉恥,多與交結。餽獻珍奇,伊優取媚,即以為賢,而朝夕譽之。有方正不阿者,即以為不肖,而朝夕讒謗之,日加浸潤,未免致疑。由是稱譽者獲顯,讒謗者被斥,恩出於內侍,怨歸於朝廷,此所以不可許其交結也。內官弟姪授職任事,倚勢為非,聚奸養惡,廣營財利,奸弊多端。身雖居內,心實在外。內外交通,亂所由起,此所以不可使其子姪在外任職營立家產也。
臣等職居言路,不為苟容,雖死無悔,惟陛下裁察。
詔謂妄言邀譽,欲加罪。諸給事、御史交章論救,乃並讁州判官。徽得貴州普安,淵茂州,寬潼川,翔寧州,鈞綏德。奏蓋鈞筆也。侍郎葉盛、編修陳音相繼請留,不納。最後御史楊琅言尤切,幾得罪。
徽至普安,興學校教士,始有舉於鄉者。卻土官隴暢及白千戶賄,治甚有聲。居七年,棄官歸,言者屢薦,終以宦官惡之不復錄。徽嘗曰:「今仕者以剛方為刻,怠緩為寬。學者以持正為滯,恬軟為通。為文以典雅為膚淺,怪異為古健。」其論治,嘗誦張宣公語「無求辦事之人,當求曉事之人」,時皆服其切中。
弘治初,吏部尚書王恕薦起陝西左參議。踰年,謝病還,卒,年八十三。子韋,見文苑傳。
王淵,浙江山陰人。天順元年進士,除南京吏科給事中。素伉直,終順天府治中。
朱寬,莆田人,李翔,大足人,皆天順元年進士。李鈞,永新人,景泰二年進士。寬為南京禮科給事中,翔兵科,鈞工科。既被謫,寬進表入京,道卒。翔、鈞皆以判官終。
毛弘,字士廣,鄞人。登天順初進士。六年授刑科給事中。成化三年夏,偕六科諸臣上言:「比塞上多事,正陛下宵衣旰食時。乃聞退朝之暇,頗事逸遊。礮聲數聞於外,非禁城所宜有。況災變頻仍,兩畿水旱,川、廣兵革之餘,公私交困。願省遊戲宴飲之娛,停金豆、銀豆之賞,日御經筵,講求正學,庶幾上解天怒,下慰人心。」御史展毓等亦以為言,皆嘉納。
帝從學士商輅請,改元後建言罷官者悉錄用。弘請斷自踐阼而後,召還給事中王徽等,不許。慈懿太后崩,詔別葬。弘偕魏元等疏諫,未得請。朝罷,弘倡言曰:「此大事,吾輩當以死諫,請合大小臣工伏闕固爭。」衆許諾。有退却者,給事中張賓呼曰:「君輩獨不受國恩乎,何為首鼠兩端。」乃伏哭文華門,竟得如禮。
弘在垣中所論列最多,聲震朝宁。帝頗厭苦之,嘗曰:「昨日毛弘,今日毛弘。」前後所陳,或不見聽,而弘慷慨論議無所屈。欽天監正谷濱受賕當除名,命輸贖貶秩。正一真人張元吉有罪論死,詔繫獄。弘等皆固爭,終不聽。三遷至都給事中。得疾,暴卒。
丘弘,字寬叔,上杭人。天順末進士。授戶科給事中。數陳時政。成化四年春,偕同官上言:「洪武、永樂間,以畿輔、山東土曠人稀,詔聽民開墾,永不科稅。邇者權豪怙勢,率指為閒田,朦朧奏乞。如嘉善長公主求文安諸縣地,西天佛子劄實巴求靜海縣地,多至數十百頃。夫地踰百頃,古者百家產也。豈可徇一人之私情,而奪百家恒產哉。」帝納其言,詔自今請乞,皆不許,著為令。劄實巴所乞地,竟還之民。弘再遷,至都給事中。
六年夏,山東、河南大旱,弘請振。因言:「四方告災,部臣拘成例,必覆實始免。上雖蠲租,下鮮實惠。請自今遇災,撫按官勘實,即與蠲除。」從之。
萬貴妃有寵,中官梁芳、陳喜爭進淫巧,奸人屠宗順輩日獻奇異寶石,輒厚酬之,糜帑藏百萬計,有因以得官者。都人倣傚,競尚侈靡,僭擬無度。弘偕同官疏論宗順等罪,請追還帑金,嚴禁侈俗。事下刑部,尚書陸瑜因請置宗順等於理,沒其貲以振饑民。帝不許,但命僭侈者罪無赦,然竟不能禁也。
京師歲歉米貴,而四方游僧萬數,弘請驅逐,以省冗食。又請發太倉米,減價以糶,給貧民最甚者。帝悉從之。復言:「在京百獸房及清河寺諸處,所育珍禽野獸,日飼魚肉米菽,乞並縱放,以省冗費。」報聞。明年使琉球,道卒。
弘與毛弘同居言路,皆敢言,人稱「二弘」云。
李森,字時茂,歷城人。天順元年進士。授戶科給事中。負氣敢言。
憲宗立,上疏請禁朝覲官科斂徵求為民害者。吏部尚書王翺請從其言,帝為下詔禁止。頃之,言:「近有無功而晉侯、伯、都督者,有無才德而位九列者,有以畫、弈、彈琴、醫、卜技能而得官職者。名爵日輕,廩祿日費,是玩天下之公器,棄國家之大柄也。自今宜擇人授,毋令匪才競進。」且請嚴軍官黜陟,覈逃伍虛糧。皆報可。御史謝文祥以劾姚夔下獄,森偕同官救之,不納。
明年夏,日食,瓊山縣地震,森疏陳十事。未幾,以貴倖侵奪民產,率諸給事言:「昔奉先帝敕,皇親強占軍民田者,罪毋赦,投獻者戍邊。一時貴戚莫敢犯。比給事中丘弘奏絕權貴請乞,陛下亦既俯從。乃外戚錦衣指揮周彧求武強、武邑田六百餘頃,翊聖夫人劉氏求通州、武清地三百餘頃,詔皆許之,何其與前敕悖也!彼谿壑難厭,而畿內膏腴有限,小民衣食皆出於此,一旦奪之,何以為生。且本朝百年來戶口日滋,安得尚有閒田不耕不稼。名為奏求,實豪奪而已。」帝善其言,而已賜者仍不問。山西災,山東及杭、紹、嘉、湖大水,森等請蠲振,帝並從之。
時帝未有儲嗣,而萬貴妃專寵,後宮莫得進。言者每勸上普恩澤,然未敢顯言妃妬也。惟森抗章為言,帝心慍。森已再遷左給事中,會戶科都給事中缺,吏部列森名上,詔予外任。部擬興化知府,不允,乃出為懷慶通判。未幾,投劾歸,不復出。
魏元,字景善,朝城人。天順元年進士。授禮科給事中。成化初,萬貴妃兄弟驕橫,元疏劾之。四年,慈懿太后崩,將別葬。元偕同官三十九人抗章極諫,御史康永韶亦偕同官四十一人爭之,伏哭文華門,竟得如禮。
其年九月,彗星見。元率諸給事上言:
入春以來,災異疊至,近又彗星見東方,光拂台垣,皆陰盛陽微之證。臣聞君之與后,猶天之與地,不可得而參貳也。傳聞宮中乃有盛寵,匹耦中宮。尚書姚夔等向嘗言之,陛下謂「內事朕自裁置」。屏息傾聽,將及半載,而昭德宮進膳未聞少減,中宮未聞少增。夫宮闈雖遠,而視聽猶咫尺,袵席之微,謫見玄象,不可不懼。且陛下富有春秋,而震位尚虛。豈可以宗社大計一付之愛專情一之人,而不求所以固國本安民心哉。願明伉儷之義,嚴嫡妾之防。俾尊卑較然,各安其分。本支百世之基,實在於此。
四方旱澇相仍,民困日棘,荊、襄流民告變。陛下作民父母,初無儆惕,僅循故事,付部施行。而戶部尚書馬昂,凡有奏報,遇上意喜,則曰「移所司處置」;遇上意怒,則曰「事窒難行」;微有利害,即乞聖裁。首鼠依違,民更何望。惟亟罷征稅,發內帑,遣官振贍,庶可少慰人心。
陛下崇信異教,每遇生愍之辰,輒重糜貲財,廣建齋醮。而西僧劄實巴等,至加法王諸號,賜予駢蕃。出乘椶輿,導用金吾仗,縉紳避道,奉養過於親王。悖理亂紀,孰甚於此。乞革奪名號,遣還其國,追錄橫賜,用振饑民。仍敕寺觀,永不得再請齋醮,以蠹國用。
天下之財,不在官則在民。今公私交困,由玩好太多,賞賚無節。或營立塔寺,或購巿珍奇。一物之微,累價巨萬,國帑安得不絀。願屏絕淫巧,停罷宴遊,諸銀場及不急務悉為禁止。
至兩京文武大臣,不乏奸貪,爭為蒙蔽。陛下勿謂其位高而不忍遽去,勿謂其舊臣而姑且寬容。宜令各自陳免,用全大體。其貪位不去者,則言官糾劾。而臣等濫居言路,無補於時,亦望罷歸,為不職戒。
帝優詔褒答之,然竟不能用。
元屢遷都給事中,出為福建右參政。巡視海道,嚴禁越海私販。巨商以重寶賂,元怒叱出之。母憂歸,廬墓三年,服除,起江西參政,卒。
康永韶,字用和,祁門人。舉於鄉,入國學,選授御史。成化初,巡按畿輔,劾尚書馬昂抑巿民地。四年偕同官胡深、鄭己等爭慈懿太后山陵事。彗星見,復偕同官上言八事,大旨與元前疏相類。兩京大臣考察庶寮,去留多不當。永韶等復劾大臣行私,且摘刑部主事余志等十二人罪,為志所訐,俱下詔獄。永韶謫順昌知縣,再調福清、惠安。久之,有薦其知天文者,中旨召還,授欽天監正,進太常少卿,掌監事。永韶為御史有直聲,及是乃更迎合取寵,占候多隱諱,甚者以災為祥。陝西大饑,永韶言:「今春星變當有大咎,賴秦民饑死,足當之,誠國家無疆福。」帝甚悅,中旨擢禮部右侍郎,仍掌監事。坐曆多訛字,落職歸。
胡深,定遠衞人。天順末進士。既爭慈懿太后山陵事,復與同官陳宏、鄭己、何純、方昇、張進祿上疏請斥奸邪,痛詆學士商輅,尚書程信、姚夔、馬昂。帝不納。翌日,給事中董旻、陳鶴、胡智亦劾輅等,疏呈御前。故事,諫官彈章非大廷宣讀則封進,未有不讀而面呈者。帝不悅,曰:「大臣進退有體,旻等敢不循舊章亂朝儀耶?」輅等乞休,帝惟聽昂去。夔憤甚,連疏求去。深、旻等復合辭攻,而詆夔甚力。帝怒,下深等九人獄。先是,御史林誠亦嘗劾輅,不納,引病去,帝幷屬誠吏。毛弘等皆論救,輅亦請寬之,乃各杖二十,復其官。未幾,深坐按陝時杖殺訴冤者,謫黔陽丞,稍遷鬱林知州,卒。
鄭己,山海衞人。成化二年進士。巡按陝西,請蠲邊地逋賦,分別邊兵,令壯者戰守,老弱耕牧,章下所司。定西侯蔣琬鎮甘肅,己欲按其罪,語洩,為所劾,戍宣府。己性矜傲,時論不甚惜。
董旻,樂平人。成化二年進士。歷吏科都給事中。為吏所訐,下詔獄,謫石臼知縣。孝宗時,卒官四川參議。
強珍,宇廷貴,滄州人。成化二年進士。除涇縣知縣。請減額賦,民德之。擢御史。
初,遼東巡撫陳鉞啟釁召敵,敵至,務為蔽欺。巡按御史王崇之劾鉞,鉞大恐。謀之汪直,誣逮崇之下詔獄,輸贖,調延安推官。及直、鉞用兵,方論功而敵大入,中官韋朗、總兵官緱謙等匿不以聞。珍往巡按,請正鉞罪。兵部尚書余子俊等奏鉞累犯重辟,不當貸。帝弗從。未幾,指揮王全等誘殺朶顏衞人,珍發其狀,全等俱獲罪。直方自矜有大功,聞珍疏怒。適巡邊還,鉞郊迎五十里,訴珍誣己,直益怒,奏珍所劾皆妄。詔遣錦衣千戶蕭聚往勘,械赴京。比至,直先榜掠,然後奏聞,坐奏事不實,當輸贖。詔特謫戍遼東,而責兵部及言官先嘗劾鉞者。居三年,直敗,復珍官,致仕。
弘治初,起山東副使,擢大理少卿。明年,以右僉都御史巡撫宣府。時緱謙已罷,珍奏留謙才力可用。給事中言謙數失機,珍不應奏保,遂改南京右通政。尋以母老乞休,久之卒。
王瑞,字良璧,望江人。成化五年進士。授吏科給事中。嘗於文華殿抗言內寵滋甚,詞氣鯁直。帝震怒,同列戰慄,瑞無懼色。十五年疏請天下進表官各陳地方利病,帝惡其紛擾,杖之。
湖廣、江西撫、按官以所部災傷盜起,請免有司朝覲。瑞等言:「歲侵民困,由有司不職,正當加罪,乃為請留。正官既留,則人才進退,何由審辨?是朝覲、考察兩大典,皆從此廢壞矣。」帝然其言,即命吏部禁之。進都給事中,言:「三載黜陟,朝廷大典。今布、按二司賢否,由撫、按牒報,其餘由布、按評覆。任情毀譽,多至失真。舉劾謬者,請連坐。」
十九年冬,瑞以傳奉冗員淆亂仕路,率同官奏曰:「祖宗設官有定員,初無倖進之路,近始有納粟冠帶之制,然止榮其身,不任以職。今倖門大開,鬻販如巿。恩典內降,遍及吏胥。武階蔭襲,下逮白丁。或選期未至,超越官資;或外任雜流,驟遷京職。以至養賤夫、巿井童稚,皆得攀援,妄竊名器,踰濫至此,有識寒心。伏覩英廟復辟,景泰倖用者卒皆罷斥,陛下臨御,天順冒功者一切革除。乞斷自宸衷,悉皆斥汰,以存國體。」御史寶應張稷等亦言:「比來末流賤伎妄公卿,屠狗販繒濫居清要。文職有未識一丁,武階亦未挾一矢。白徒驟貴,間歲頻遷,或父子並坐一堂,或兄弟分踞各署。甚有軍匠逃匿,易姓進身;官吏犯贓,隱罪希寵。一日而數十人得官,一署而數百人寄俸。自古以來,有如是之政令否也?」帝得疏,意頗動。居三日,貶李孜省、淩中等四人秩,奪黃謙、錢通等九人官。人心快之。
明年正月,太監尚銘罷斥,而其黨李榮、蕭敬等猶用事。瑞等復奏劾之,不從。
瑞居諫垣十餘年,遷湖廣右參議,謝病歸,卒。
李俊,字子英,岐山人。成化五年進士。除吏科給事中,屢遷都給事中。十五年,帝以李孜省為太常寺丞,俊偕同官言:「孜省本贓吏,不宜玷清班,奉郊廟百神祀。」會御史亦有言,乃改上林監副。
時汪直竊柄,陷馬文升、牟俸遣戍。帝責言官不糾,杖俊及同官二十七人,御史王濬等二十九人。當是時,帝耽於燕樂,羣小亂政,屢致災譴。至二十一年正月朔申刻,有星西流,化白氣,聲如雷。帝頗懼,詔求直言,俊率六科諸臣上疏曰:
今之弊政最大且急者,曰近倖干紀也,大臣不職也,爵賞太濫也,工役過煩也,進獻無厭也,流亡未復也。天變之來,率由於此。
夫內侍之設,國初皆有定制。今或一監而叢一二十人,或一事而參五六七輩;或分布藩郡,享王者之奉;或總領邊疆,專大將之權;或依憑左右,援引憸邪;或交通中外,投獻奇巧。司錢穀則法外取財,貢方物則多端責賂,兵民坐困,官吏蒙殃。殺人者見原,僨事者逃罪。如梁芳、韋興、陳喜輩,不可枚舉。惟陛下大施剛斷,無令干紀,奉使於外者悉為召還,用事於內者嚴加省汰,則近倖戢而天意可回矣。
今之大臣,其未進也,非夤緣內臣則不得進;其既進也,非依憑內臣則不得安。此以財貿官,彼以官鬻財,無怪其漁獵四方,而轉輸權貴也。如尚書殷謙、張鵬、李本,侍郎艾福、杜銘、劉俊,皆既老且懦。尚書張鎣、張瑄,侍郎尹直,大理卿田景暘,皆清論不愜。惟陛下大加黜罰,勿為姑息,則大臣知警而天意可回矣。
夫爵以待有德,賞以待有功也。今或無故而爵一庸流,或無功而賞一貴倖。祈雨雪者得美官,進金寶者射厚利。方士獻煉服之書,伶人奏曼延之戲。掾史胥徒皆叨官祿,俳優僧道亦玷班資。一歲而傳奉或至千人,數歲而數千人矣。數千人之祿,歲以數十萬計。是皆國之命脉,民之脂膏,可以養賢士,可以活饑民,誠可惜也。方士道流如左通政李孜省、太常少卿鄧常恩輩,尤為誕妄,此招天變之甚者。乞盡罷傳奉之官,毋令汙玷朝列,則爵賞不濫而天意可回矣。
今都城佛剎迄無寧工,京營軍士不復遺力。如國師繼曉假術濟私,糜耗特甚,中外切齒。願陛下內惜資財,外惜人力,不急之役姑賜停罷,則工役不煩而天意可回矣。
近來規利之徒,率假進奉以耗國財。或錄一方書,巿一玩器,購一畫圖,製一簪珥,所費不多,獲利十倍。願陛下洞燭此弊,留府庫之財為軍國之備,則進獻息而天意可回矣。
陝西、河南、山西赤地千里。屍骸枕籍,流亡日多,萑苻可慮。願體天心之仁愛,憫生民之困窮,追錄貴倖鹽課,暫假造寺資財,移振饑民,俾苟存活,則流亡復而天意可回矣。
夫天下譬之人身。人主,元首也;大臣,股肱也;諫官,耳目也;京師,腹心也;藩郡,軀幹也。大臣不職則股肱痿痹,諫官緘默則耳目塗塞,京師不戢則腹心受病,藩郡災荒則軀幹削弱,元首豈能宴然而安哉?伏望陛下聽言必行,事天以實,疏斥羣小,親近賢臣,咨治道之得失,究前代之興亡,以聖賢之經代方書,以文學之臣代方士;則必有正誼足以廣聖學,讜論足以究天變,而手足便利,耳目聰明,腹心安泰,軀幹強健,元首於是乎大明矣。
帝優詔答之。降孜省上林丞,常恩本寺丞,繼曉革國師為民,令巡按御史追其誥敕。制下,舉朝大悅。五月,俊出為湖廣布政司參議。弘治中,屢官山西參政,卒。
汪奎,字文燦,婺源人。成化二年進士。為秀水知縣,擢御史。
二十一年,星變,偕同官疏陳十事,言:「建言貶謫諸臣,効忠於國,宜復其職。妖僧繼曉結中官梁芳,耗竭內藏,乞治芳罪,斬繼曉都巿。傳奉官顧賢等皆中官恒從子而冒錦衣,李孜省小吏而授通政,宜盡斥以清仕路。尚書殷謙、李本,侍郎杜銘、尹直,皆素乏清譽,尚書張鵬、張鎣、張瑄,侍郎杜謙、艾福、馬顯、劉俊,大理卿宋欽,巡撫都御史魯能、馬馴,皆老懦無能,侍郎談倫奔競無恥,巡撫趙文博粗鄙妄為,大理卿田景暘素行不謹,宜令致仕。鎮守、守備內官視天順間逾數倍,作威福,凌虐有司,浙江張慶、四川蔡用得逮治四品以下官,尤傷國體,宜悉撤還。內外坐營、監鎗內官增置過多,皆私役軍士,辦納月錢,多者至二三百人。武將亦皆私役健丁,行伍惟存老弱。勳戚、內官奏乞鹽利,滿載南行,所至張欽賜黃旗,商旅不行,邊儲虧損。並宜嚴禁。陝西、山西、河南頻年水旱,死徙大半,山、陝之民僅存無幾,宜核被災郡縣,概與蠲除。給事張善吉先坐罪謫官,考績至京,昏夜乞憐,得授茲職,大玷清班,宜罷斥。山、陝、河、洛饑民多流鄖、襄,至骨肉相噉,請大發帑庾振濟,消弭他變。」
當是時,帝以災變求言,奎疏入,雖觸帝忌,未加譴。無何,有御史失儀,奎當面糾,退朝乃奏。帝以其怠緩,杖之於廷。居數月,復出為夔州通判,討平雲陽劇賊。
孝宗立,量移叙州同知。以薦,擢成都知府。歲饑多盜,振救多復業。三遷廣西左布政使。弘治十四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撫貴州。未浹歲,普安賊婦米魯作亂,被劾致仕。正德六年卒。
從子舜民,字從仁。成化十四年進士。授行人,擢御史,出按甘肅。劾中官將帥失事,陳邊計,章數十上。先是,奎杖闕下,舜民扶掖之,帝聞而怒。至是,奏獄情詞不當,貶蒙化衞經歷。
弘治初,遷知東莞,未上,擢江西僉事。善讞獄,剖析如流。其清軍法,後人遵守之。改雲南屯田副使。田為勢要奪者,釐而歸之官。麓川遺孽思祿渡金沙江,據孟密,承檄撫定之。母憂歸。服除,適淮、揚大饑,以故官奉命振濟。用便宜發粟,奏停不急務,活饑民百二十萬人,流冗復業者八千餘戶。進福建按察使。盜竊福清縣庫,或誣其怨家,已成獄。
舜民廉得真盜,脫三十人於死,抵誣者罪。歲旱,禱不應。躬蒞福州獄,釋枉繫輕罪者,所部有司皆清獄,遂大雨。歷河南左、右布政使。正德二年以右副都御史撫治鄖陽。甫一月,罷天下巡撫官,改莅南京都察院,道卒。
奎性簡靜,不苟取與,以篤實見稱。而舜民好學砥行,矯矯持風節,尤負時望。
方星變求言時,九卿各條奏數事,率有所避,無甚激切者,唯奎與李俊等言最直。而武選員外郎崔陞、彭綱,主事蘇章,戶部主事周軫,邢部主事李旦皆有言。陞、章言宦官妖僧罪,請亟誅竄,而尚書王恕今伊、傅,不宜置南京。綱斥李孜省、繼曉,請誅之以謝天下。軫亦請誅梁芳、李孜省,幷汰內侍,罷方書。旦陳十事,且言:「神仙、佛老、外戚、女謁,聲色貨利,奇技淫巧,皆陛下素所惑溺,而左右近習交相誘之。」言甚切。帝以方修省,皆不罪。後以吏盜鬻舊賜外蕃故敕事,下綱、章吏,貶之外。而密諭吏部尚書尹旻出旦等,且書六十人姓名於屏,俟奏遷則貶遠惡地。旦乃與給事中盧瑀、秦昇、童柷同日俱謫。部臣見遠謫者多,有應遷者輒故遲之,陞、軫遂得免。
崔陞,字廷進,本樂安人。父為彰德庫大使,因家焉。成化五年進士。由工部主事改兵部。稍遷延安知府,四川參政。守官廉,居常服布袍,家童拾馬矢給爨。家居三十年,年八十八卒。子銑,自有傳。
彭綱,清江人。與蘇章、周軫、秦昇、童柷皆成化十一年進士。貶永寧知州,改汝州。鑿渠溉田數千畝。再遷雲南提學副使。蘇章,餘干人。貶姚安通判,再遷延平知府。有政績。終浙江參政。周軫,莆田人,副使瑛從子。後進郎中,終山東運使。李旦,字啟東,獻縣人。成化十七年進士。貶鎮遠通判,未幾卒。
盧瑀,鄞縣人。成化五年進士。為刑科給事中,疏蠲淮、揚逋課十餘萬,清西北勒巿戰馬宿弊。嘗觸帝怒,杖之。遷工科都給事中,與昇、柷皆因星變陳言,獲譴。瑀貶長沙通判,終廣平知府。秦昇,南昌人,貶廣安州同知。童柷,蘭谿人,貶興國州同知,終袁州知府。
是時,崔陞以請召王恕忤旨,而工部主事王純亦以諫罷王恕被杖謫官。純,仙居人。成化十七年進士。貶思南推官。弘治中,屢遷湖廣提學僉事。
湯鼐,字用之,壽州人。成化十一年進士。授行人,擢御史。
孝宗嗣位,首劾大學士萬安罔上誤國。明日,宣至左順門。中官森列,令跪。鼐曰:「令鼐跪者,旨耶,抑太監意耶?」曰:「有旨。」鼐始跪。及宣旨,言疏已留中。鼐大言:「臣所言國家大事,奈何留中?」已而安斥,鼐亦出畿輔印馬,馳疏言:「陛下視朝之餘,宜御便殿,擇侍臣端方謹厚若劉健、謝遷、程敏政、吳寬者,日與講學論道,以為出治之本。至如內閣尹直、尚書李裕、都御史劉敷、侍郎黃景,奸邪無恥,或夤緣中官進用,或依附佞倖行私。不早驅斥,必累聖明。司禮中官李榮、蕭敬曩為言官劾罷,尋夤緣復入。遂摭言官過,貶竄殆盡,致士氣委靡。宜亟正典刑,勿為姑息。諸傳奉得官者,請悉編置瘴鄉,示天下戒。且召致仕尚書王恕、王竑,都御史彭韶,僉事章懋等,而還建言得罪諸臣,以厲風節。」報聞。
弘治元年正月,鼐又劾禮部尚書周洪謨,侍郎倪岳、張悅,南京兵部尚書馬文升,因言:「少傅劉吉,與萬安、尹直奸貪等耳。安、直斥,而吉獨進官,不以為恥。請大申黜陟,明示勸懲。」又劾李榮、蕭敬,而薦謫降進士李文祥為臺諫。尚書王恕以盛暑請輟經筵,鼐極言不可,語侵恕。
當是時,帝更新庶政,言路大開。新進者爭欲以功名自見。封章旁午,頗傷激訐,鼐意氣尤銳。其所抨擊,間及海內人望,以故大臣多畏之,而吉尤不能堪。使人啗御史魏璋曰:「君能去鼐,行僉院事矣。」璋欣然,日夜伺鼐短。未幾,而吉人之獄起。
吉人者,長安人。成化末進士,為中書舍人。四川饑,帝遣郎中江漢往振。人言漢不勝任,宜遣四使分道振,且擇才能御史為巡按,庶荒政有裨。因薦給事中宋琮、陳璚、韓鼎,御史曹璘,郎中王沂、洪鍾,員外郎東思誠,評事王寅,理刑知縣韓福及壽州知州劉槩可使,而巡按則鼐足任之。璋遂草疏,偽署御史陳景隆等名,言吉人抵抗成命,私立朋黨。帝怒,下人詔獄,令自引其黨。人以鼐、璘、思誠、槩、福對。璋又嗾御史陳璧等言:「璘、福、思誠非其黨,其黨則鼐、槩及主事李文祥、庶吉士鄒智、知州董傑是也。槩嘗餽鼐白金,貽之書,謂夜夢一人騎牛幾墮,鼐手挽之得不仆,又見鼐手執五色石引牛就道。因解之曰:『人騎牛謂朱,乃國姓;意者國將傾,賴鼐扶之,而引君當道也。』鼐、槩等自相標榜,詆毀時政,請並文祥、智、傑逮治。」疏上,吉從中主之,悉下詔獄,欲盡置之死。
刑部尚書何喬新、侍郎彭韶等持之,外議亦洶洶不平。乃坐槩妖言律斬;鼐受賄,戍肅州;人欺罔,削籍;智、文祥、傑皆謫官。吏部尚書王恕奏曰:「律重妖言,謂造作符讖類耳。槩書詞雖妄,良以鼐數言事不避利害,因推詡之。今當以妖言,設有如造亡秦讖者,更何以罪之?」帝得疏意動,命姑繫獄。既而熱審,喬新等言:「槩本不應妖言律。且槩五歲而孤,無兄弟,母孫氏守節三十年,曾被旌,老病且貧。槩死,母必不全,祈聖恩矜恤。」乃減槩死,戍海州。
槩,濟寧人。成化二十年進士。除壽州知州,毀境內淫祠幾盡,三年教化大行。弘治初上言:「刑賞予奪,人主大柄,後世乃有為女子、小人、強臣、外戚所攘竊者,由此輩心險術巧,人主稍加親信,輒墮計中。愛者,乘君之喜而游言以揚之;惡者,乘君之怒而微言以中之,使賢人君子卒受曖昧而去。卿相缺人,則遷延餌引,待有交通請屬軟美易制之人,然後薦用。其剛正不阿者,輒媒孽而放棄之,俟其氣衰慮易,不至大立異同,乃更收錄。巧計既行,刑賞予奪雖名人主獨操,實一出於其所簸弄。迨黨立勢成,復恐一旦敗露,則又極意以排諫諍之士,務使其君孤立於上,耳無聞,目無見,以圖便其私,不至其身與國俱敗不止。故夫刑賞予奪,必由大臣奏請,臺諫集議,而後可行。或有矯誣,窮治不輕貸,則讒佞莫能間,而權不下移矣。」考績赴都,遂遇禍,竟卒於戍所。
鼐既戍,無援之者,久之始釋歸。
董傑,涇縣人。成化末進士。鼐之論暑月輟講也,傑方謁選,亦抗疏爭,由是知名。授沔陽知州,甫數月,逮繫詔獄,謫四川行都司知事,歷遷河南左布政使。所在盡職業,為民所懷。正德六年,江西盜起,巡撫王哲兵敗召還,擢傑右副都御史代之。未幾卒。
璋既為吉心腹,果擢大理寺丞。坐事下獄,黜為九江同知,悒悒死。
姜綰,字玉卿,弋陽人。成化十四年進士。由景陵知縣擢南京御史。弘治初,陳治道十事。又言午朝宜論大政,毋泛陳細故,皆報聞。
二年二月,南京守備中官蔣琮以蘆場事下綰覆按,琮囑綰求右己。綰疏言:「琮以守備重臣與小民爭利,假公事以適私情,用揭帖而抗詔旨,揚言陰中,脅以必從。其他變亂成法,厥罪有十。以內官侵言官職,罪一。妬害大臣,妄論都御史秦紘,罪二。怒河閘官失迎候,欲奏罷之,罪三。受民詞不由通政,罪四。分遣腹心,侵漁國課,罪五。按季收班匠工銀,罪六。擅收用罷閑都事,罪七。官僚忤意,輒肆中傷,罪八。妄奏主事周琦罪,欺罔朝廷,罪九。保舉罷斥內臣,竊天子威柄,罪十。」事下南京三法司。既,復特遣官覆治以奏。
先是,御史余濬劾中官陳祖生違制墾後湖田,湖為之淤。奏下南京主事盧錦勘報。錦故與祖生有隙。而給事中方向嘗率同官繆樗等劾祖生及文武大臣不職狀,又因雷震孝陵柏,劾大學士劉吉等十一人,而詆祖生益力。祖生銜向切骨。時向方監後湖黃冊,祖生遂揭向、錦實侵湖田。詔下法司勘。勘未上,而琮為綰所劾。於是琮、祖生及吉合謀削錦籍,謫向官,復逮綰及同官孫紘、劉遜、金章、紀傑、曹玉、譚肅、徐禮、余濬,給事中繆樗,赴京論鞫,皆謫為州判官。
綰謫判桂陽,量移寧國同知,遷慶遠知府。斬劇賊韋七旋、韋萬妙。其黨糾賊數萬攻城,綰堅守,檄民兵夾擊,破走之,東蘭諸州蠻悉歸侵地。總督劉大夏奇其材,薦為右江兵備副使。思恩知府岑濬逐田州知府岑猛,綰獻策總督潘蕃。蕃令與都指揮金堂合諸路兵大破賊,思恩平。綰條二府形勢,請改設流官,比中土,廷議從之。綰引疾還。俄起河南按察使,尋復以疾歸,卒於家。
余濬,慈谿人。成化十七年進士。孝宗初,疏請永除納粟入監令。又劾浙江鎮守中官張慶、廣東鎮守中官韋眷,因薦王恕堪內閣,馬文升、彭韶、張悅、阮勤、黃孔昭堪吏部。後湖之勘,自濬啟之。貶平度州判官,終知府。
方向,字與義,桐城人。成化十七年進士。謫雲南多羅驛丞,歷官瓊州知府。入覲時,僕私巿一珠,索而投諸海。
繆樗,字全之,溧陽人。成化十一年進士。孝宗初,陳時政八事。因劾大學士尹直等,時號敢言。終營州判官。
孫紘,字文冕,鄞人。成化十四年進士。謫膠州判官,遷廣德知州,卒官。紘少貧,傭書巿肉以養母。既通籍,終身不食肉。
劉遜,安福人。成化十四年進士。謫澧州判官,遷武岡知州。岷王不檢下,遜裁抑之,又欲損其歲祿。王怒,奏於朝,徵下詔獄,貶四川行都司斷事,歷湖廣副使。劉瑾徵賄不得,坐缺軍儲被逮,已而釋之。再坐斷獄稽延,罰米百石。先是,榮王乞辰州、常德田二千頃、山場八百里、民舍巿廛千餘間,遜與巡撫韓重持勿予。至是,瑾悉予之。部議補遜瓊州副使,瑾勒令致仕。瑾誅,起官,歷福建按察使。
金章等無他表見。
姜洪,字希範,廣德人。成化十四年進士。除盧氏知縣。單騎勸農桑。民姜仲禮願代父死罪,洪奏免之。徵拜御史。
孝宗即位,陳時政八事。歷詆太監蕭敬,內閣萬安、劉吉,學士尹直,侍郎黃景、劉宣,都御史劉敷,尚書李裕、李敏、杜銘,大理丞宋經,而薦致仕尚書王恕、王竑、李秉,去任侍郎謝鐸,編修張元禎,檢討陳獻章,僉事章懋,評事黃仲昭,御史強珍、徐鏞、于大節,給事中王徽、蕭顯、賀欽,員外林俊,主事王純及現任尚書余子俊、馬文升,巡撫彭韶,侍郎張悅,詹事楊守陳。且言指揮許寧、內官懷恩,並拔出曹輩,足副任使。他所陳,多斥近倖,疏辭幾萬言。帝嘉納之。為所斥者憾不置。
弘治元年出按湖廣,與督漕都御史秦紘爭文移,被劾,所司白洪無罪。劉吉欲中之,再下禮部會議,遂貶夏縣知縣。御史歐陽旦請召還洪及暢亨等,不納。遷桂林知府。瑤、僮侵擾古田,請兵討平之,擢雲南參政。土官陶洪與八百媳婦約為亂,洪乘間翦滅。歷山東左參政。正德二年遷山西布政使。劉瑾索賀印錢,不應。四年二月,中旨令致仕。瑾誅,起山東左布政使。七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撫山西,未滿歲卒。
洪性廉直,身後喪不能舉。天啟初,追諡莊介。
歐陽旦,安福人。成化十七年進士。由休寧知縣擢御史。嘗請逐劉吉,罷皇莊。歷湖廣僉事、浙江副使,終南京右副都御史。
暢亨,字文通,河津人。成化十四年進士。由長垣知縣擢御史,巡按浙江。歲饑,奏罷上供綾紗等物。弘治元年二月,景寧縣屏風山異獸萬餘,大如羊,白色,銜尾浮空去。亨請罷溫、處銀課,而置鎮守中官張慶於法。章下所司,銀課得減,責慶陳狀。慶因訐亨考察不公,停亨俸三月。亨又劾僉事鄒滂,滂亦訐亨。慶等搆之,逮亨,謫涇陽知縣。給事中龐泮上疏爭,不聽。
曹璘,字廷暉,襄陽人。成化十四年進士。授行人。久之,選授御史。
孝宗嗣位,疏言:「梓宮發引,陛下宜衰絰杖履送至大明門外,拜哭而別,率宮中行三年喪。貴妃萬氏有罪,宜告於先帝,削其諡,遷葬他所。」帝納其奏,而戒勿言貴妃事。頃之,請進用王恕等諸大臣,復先朝言事于大節等諸臣官,放遣宮中怨女,罷撤監督京營及鎮守四方太監。又言:「梁芳以指揮袁輅獻地建寺,請令襲廣平侯爵。以數畝地得侯,勛臣誰不解體,宜亟為革罷。」疏奏,帝頗采焉。
弘治元年七月上言:「近日星隕地震,金木二星晝現,雷擊禁門,皇陵雨雹,南京內園災,狂夫叫閽,景寧白氣飛騰,而陛下不深求致咎之由,以盡弭災之實。經筵雖御,徒為具文。方舉輒休,暫行遽罷,所謂『一日暴之,十日寒之』者。願日御講殿與儒臣論議,罷斥大學士劉吉等,以消天變。臣昨冬曾請陛下墨衰視政,今每遘節序,輒漸御黃袞,從官朱緋。三年之間,為日有幾,宜但御淺服。且陛下方諒陰,少監郭鏞乃請選妃嬪。雖拒勿納,鏞猶任用,何以解臣民疑。祖宗嚴自宮之禁,今此曹干進紛紜,當論罪。朝廷特設書堂,令翰林官教習內使,本非高皇帝制。詞臣多夤緣以干進,而內官亦且假儒術以文奸,宜速罷之。諸邊有警,輒命京軍北征,此輩驕惰久,不足用。乞自今勿遣,而以出師之費賞邊軍。」帝得疏,不喜,降旨譙讓。
已,出按廣東,訪陳獻章於新會,服其言論,遂引疾歸。居山中讀書,三十年不入城巿。
彭程,字萬里,鄱陽人。成化末進士。弘治初,授御史,巡視京城。降人雜處畿甸多為盜,事發則投戚里、奄豎為窟穴。程每先機制之,有發輒得。巡鹽兩浙,代還,巡視光祿。
五年上疏言:「臣適見光祿造皇壇器。皇壇者,先帝修齋行法之所。陛下即位,此類廢斥盡,何復有皇壇煩置器。光祿金錢,悉民膏血。用得其當,猶恐病民,況投之無用地。頃李孜省、繼曉輩倡邪說,而先帝篤信之者,意在遠希福壽也。今二人已伏重辟,則禍患之來,二人尚不能自免,豈能福壽他人。倘陛下果有此舉,宜遏之將萌。如無,請治所司逢迎罪。」帝初無皇壇造器之命,特光祿姑為備。帝得程奏大怒,以為暴揚先帝過,立下錦衣獄。給事中叢蘭亦巡視光祿,繼上疏論之。帝宥蘭,奪光祿卿胡恭等俸,付程刑部定罪。尚書彭韶等擬贖杖還職。帝欲置之死,命繫之。韶等復疏救,程子尚三上章乞代父死,終不聽。
是時巡按陝西御史嵩縣李興亦坐酷刑繫獄。及朝審,上興及程罪狀。詔興斬,程及家屬戍隆慶。文武大臣英國公張懋等合疏言:「興所斃多罪犯,不宜當以死。程用諫為職,坐此戍邊,則作奸枉法者何以處之。」尚書王恕又特疏救。乃減興死,杖之百,偕妻子戍賓州,程竟無所減。程母李氏年老無他子,叩闕乞留侍養。南京給事中毛珵等亦奏曰:「昔劉禹錫附王叔文當竄遠方,裴度以其母老為請,得改連州。陛下聖德,非唐中主可比,而程罪亦異禹錫。祈少矜憐,全其母子。」不許。子尚隨父戍所,遂舉廣西鄉試。明年,帝念程母老,放還。其後,劉瑾亂政,追論程巡鹽時稍虧額課,勒其家償。程死久矣,止遺一孫女。罄產不足,則並女鬻之,行道皆為流涕。
龐泮,字元化,天台人。成化二十年進士。授工科給事中。弘治中,中旨取善擊銅鼓者,泮疏諫。屢遷刑科都給事中。副使楊茂元被逮,泮率同列救之,茂元得薄譴。
九年四月,帝以岷王劾武岡知州劉遜,命逮之。泮率同官呂獻等言:「錦衣天子親軍,非不軌及妖言重情不可輕遣。遜所坐微,而王奏牽左證百人,勢難盡逮。宜敕撫、按官體勘。」疏入,忤旨,下泮等四十二人及御史劉紳等二十人詔獄。六科署空,吏部尚書屠滽請令中書代收部院封事。御史張淳奉使還,恥獨不與,抗疏論之。考功郎中儲巏亦諫,滽等復率九卿救之。帝乃釋泮等,皆停俸三月。
中官何鼎以直言下獄,楊鵬、戴禮夤緣入司禮監。泮等言:「鼎狂直宜容。鵬等得罪先朝,俾參機密,害非小。」會御史黃山、張泰等亦以為言。帝怒,詰外廷何由知內廷事,令對狀,停泮等俸半歲。威寧伯王越謀起用,中官蔣琮、李廣有罪,外戚周彧、張鶴齡縱家奴殺人,泮皆極論,直聲甚著。
十一年擢福建右參政。中官奪宋儒黃幹宅為僧菴,泮改為書院以祀幹。遷河南右布政使。中旨取洛陽牡丹,疏請罷之。轉廣西左布政使,致仕。
呂獻,浙江新昌人。成化二十年進士。授刑科給事中。坐事,杖闕廷。弘治時,詔選駙馬。李廣受富人金,陰為地,為獻所發,有直聲。正德中,終南京兵部右侍郎。
葉紳,字廷縉,吳江人。成化末進士。除戶科給事中,改吏科,歷禮科左給事中。
弘治十年,太子年七歲,猶未出閤,紳請擇講官教諭。尋以修省,陳八事。斥中官李廣,又劾尚書徐瓊、童軒、侯瓚,侍郎鄭紀、王宗彝,巡撫都御史劉瓛、張誥、張岫等二十人,乞賜罷斥。而末言「去大奸」,則專劾李廣八大罪:「誑陛下以燒鍊,而進不經之藥,罪一。為太子立寄壇,而興煖疏之說,罪二。撥置皇親,希求恩寵,罪三。盜引玉泉,經繞私第,罪四。首開倖門,大肆奸貪,罪五。太常崔志端、真人王應輩稱廣為教主真人,廣即代求善官,乞賜玉帶,罪六。假果戶為名,侵奪畿民土地,幾至激變,罪七。四方輸納上供,威取勢逼,致民破產,罪八。內而皇親駙馬事之如父,外而總兵鎮守稱之為公。陛下奈何養此大奸於肘腋,而不思驅斥哉!」御史張縉等亦以為言。帝曰:「姑置之。」踰數月,廣竟得罪,飲酖死。
紳又極陳大臣恩蔭葬祭之濫。下所司議,頗有減損。擢尚寶少卿,卒。
胡獻,字時臣,揚州興化人。弘治九年進士。改庶吉士,授御史。踰月,即極論時政數事,言:「屠滽為吏部尚書,王越、李蕙為都御史,皆交通中官李廣得之。廣得售奸,由陛下議政不任大臣,而任廣輩也。祖宗時,恒御內閣商決章奏,經筵日講悉陳時政得失,又不時接見儒臣,願陛下追復舊制。京、通二倉總督、監督內臣,每收米萬石勒白金十兩。以歲運四百萬石計之,人四千兩。又各占斗級二三百人,使納月錢。夫監督倉儲,自有戶部,焉用中官,願賜罷遣。京操軍士自數千里至,而總兵、坐營等官各使分屬辦納月錢,乞嚴革以蘇其困。陛下遇災修省,去春求言,諫官及郎中王雲鳳、主事胡爟皆有論奏,留中不報,雲鳳尋得罪。如此,則與不修省何異。願斷自聖心,凡利弊當興革者,即見施行。東廠校尉,本以緝奸,邇者但為內戚、中官泄憤報怨。如御史武衢忤壽寧侯張鶴齡及太監楊鵬,主事毛廣忤太監韋泰,皆為校尉所發,推求細事,誣以罪名,舉朝皆知其枉,無敢言者。臣亦知今日言之,異日必為所陷,然臣弗懼也。」
疏入,鶴齡與泰各疏辨。會給事中胡易劾監庫中官賀彬貪黷八罪,彬亦訐易。帝遂下獻、易詔獄,謫獻藍山丞。久之,釋易。獻未赴官,遷宜陽知縣。馬文升數薦於朝,遷南都察院經歷。武宗即位,擢廣西提學僉事,遷福建提學副使,未任卒。
武衢,沂水人。成化二十年進士。以御史謫雲南通海主簿,終汾州知州。毛廣,平湖人。成化二十年進士。其事蹟無考。胡易,寧都人。弘治三年進士。為吏科給事中。華昶劾程敏政,法司白昂、閔珪據舊章令六科共鞫。東廠劾易等皆昶同僚,不當與訊。得旨下詔獄。昂、珪請罪,皆停俸。比昶獄成,易等猶被繫,大臣以為言,始令復職。
當弘治時,言官以忤內臣得罪者,又有任儀、車梁。
任儀,閬中人。成化二十三年進士,為御史。弘治三年秋,詔修齋於大興隆寺。理刑知縣王嶽騎過之,中使捽辱嶽,使跪於寺前。儀不平,劾中使罪。姓名偶誤,乃並儀下吏。出為中部知縣,終山西參政。
車梁,山西永寧人。弘治三年進士,為御史。十五年條列時政,中言東廠錦衣衞所獲盜,先嚴刑具成案,然後送法司,法司不敢平反。請自今徑送法司,毋先刑訊。章下,未報。主東廠者言梁從父郎中霆先以罪為東廠所發,挾私妄言,遂下梁詔獄。給事御史交章論救,乃得釋,終漢陽知府。
張弘至,字時行,華亭人,南安知府弼子也。舉弘治九年進士,改庶吉士,授兵科給事中。
十二年冬,陳初政漸不克終八事:「初汰傳奉官殆盡,近匠官張廣寧等一傳至百二十餘人,少卿李綸、指揮張玘等再傳至百八十餘人。異初政者一。初追戮繼曉,逐番僧、佛子,近齋醮不息。異初政者二。初去萬安、李裕輩,朝彈夕斥,近被劾數十疏,如尚書徐瓊者猶居位。異初政者三。初聖諭有大政召大臣面議,近上下否隔。異初政者四。初撤增設內官,近已還者復去,已革者復增。異初政者五。初慎重詔旨,左右不敢妄干,近陳情乞恩率俞允。異初政者六。初令兵部申舊章,有妄乞陞武職者奏治,近乞陞無違拒。異初政者七。初節光祿供億,近冗食日繁,移太倉銀賒市廛物。異初政者八。」帝下所司。
邊將王杲、馬昇、秦恭、陳瑛失機論死,久繫。弘至請速正典刑。親王之藩者,所次舍率營蓆殿,並從官幕次,俱飾絨毯、錦帛,因弘至言多減省。孝宗晚年,從廷臣請,遣官覈騰驤四衞虛冒弊,以太監甯瑾言而止。弘至抗章爭,會兵部亦以為言,乃卒覈之。
武宗立,以戶科右給事中奉使安南。還遷都給事中,母憂歸卒。
屈伸,字引之,任丘人。成化末進士。選庶吉士,授禮科給事中。
弘治九年詔度僧,禮部爭不得。伸極陳三不可,不納。京師民訛言寇近邊,兵部請榜諭。伸言:「若榜示,人心愈驚。昔漢建始中,都人訛言大水至,議令吏民上城避之。王商不從,頃之果定。今當以為法。」事遂寢。寇犯大同,游擊王杲匿敗績狀。伸率同官發之,並劾罪總兵官王璽等。
屢遷兵科都給事中。泰寧衞部長大掠遼陽,部議令守臣遺書,稱朝廷寬大不究已往,若還所掠,則予重賞。伸等言:「在我示怯弱之形,在彼無創艾之意,非王者威攘之道。前日犯邊不以為罪,今日歸俘反以為功,誨以為盜之利,啟無賴心,又非王者懷柔之道。」帝悟,書不果遣。
已,劾鎮守中官孫振、總兵官蔣驥、巡撫陳瑤僨事罪,帝不問。廣寧復失事,瑤等以捷聞。伸及御史耿明等交章劾其欺罔,乃按治之。
太監苗逵、成國公朱暉等搗巢獲三級,及寇大入固原,不敢救,既而斬獲十二級,先後以捷聞。伸等數劾之。及班師,又極論曰:「暉等西討無功,班師命甫下,將士已入國門,不知奉何詔書。且此一役糜京帑及邊儲共一百六十餘萬兩,而首功止三級。是以五十萬金易一無名之首也,乃所上有功將士至萬餘人。假使馘一渠魁如火篩,或斬級至千百,將竭天下財不足供費,而報功者不知幾萬萬也。暉、逵及都御史史琳、監軍御史王用宜悉置重典。」帝不聽。
雲南有鎮守中官,復遣監丞孫叙鎮金騰,伸等極言不可。錦衣指揮孫鑾坐罪閒住,中旨復之,令掌南鎮撫事。伸等力爭,乃命止帶俸。中旨令指揮胡震分守天津,伸力爭,不聽。鎮守河南中官劉瑯乞皂隸,帝命予五十人。故事,尚書僅十二人,伸等力爭,詔止減二十人。自後中官咸援例陳乞,祖制遂壞。
伸居諫垣久,持議侃侃不撓,未及遷而卒。
王獻臣,字敬止,其先吳人,隸籍錦衣衞。弘治六年舉進士。授行人,擢御史。巡大同邊,請亟正諸將姚信、陳廣閉營避寇及馬昇、王杲、秦恭喪師罪,悉蠲大同、延綏旱傷逋賦,以寬軍民。帝多從之。嘗令部卒導從遊山,為東廠緝事者所發,並言其擅委軍政官。徵下詔獄,罪當輸贖。特命杖三十,謫上杭丞。
十七年復以張天祥事被逮。天祥者,遼東都指揮僉事斌孫也。斌以罪廢,天祥入粟得祖官。有泰寧衞部十餘騎射傷海西貢使,天祥出毛喇關掩殺他衞三十八人以歸,指為射貢使者。巡撫張鼐等奏捷,獻臣疑之。方移牒駁勘,會斌婦弟指揮張茂及子欽與天祥有郤,詐為前屯衞文書呈獻臣,具言劫營事。獻臣即以聞。未報,而獻臣被徵。帝命大理丞吳一貫、錦衣指揮楊玉會新按臣余勘之,盡得其實。斌等皆論死,天祥斃於獄。
天祥叔父洪屢訟冤,帝密令東廠廉其事,還奏所勘皆誣。帝信之,欲盡反前獄,召內閣劉健等,出東廠揭帖示之,命盡逮一貫等會訊闕下。健等言東廠揭帖不可行於外。既退,復爭之。帝再召見,責健等。健對曰:「獄經法司讞,皆公卿士大夫,言足信。」帝曰:「法司斷獄不當,身且不保,言足信乎?」謝遷曰:「事當從衆,若一二人言,安可信?」健等又言衆證遠,不可悉逮。帝曰:「此大獄,逮千人何恤。苟功罪不明,邊臣孰肯効力者?」健等再四爭執,見帝聲色厲,終不敢深言東廠非。一貫等既至,帝親御午門鞫之,欲抵一貫死。閔珪、戴珊力救,乃謫嵩明州同知,獻臣廣東驛丞,濂雲南布政司照磨,茂父子論死,而斌免,洪反得論功。武宗立,獻臣遷永嘉知縣。
吳一貫,字道夫,海陽人。成化十七年進士。由上高知縣擢御史。弘治中,歷按浙江、福建、南畿,以強幹聞。擢大理右寺丞。畿輔、河南饑,請發粟二十萬石以振,又別請二萬石給京邑及昌平民。既讁官,正德初,遷江西副使。討華林賊有功,進按察使。行軍至奉新卒,士民立忠節祠祀焉。
余濂,字宗周,都昌人。弘治六年進士。武宗時,終雲南副使。
孝宗勵精圖治,委任大臣,中官勢稍絀。而張天祥及滿倉兒事皆發自東廠,廷議猶為所撓云。滿倉兒事,具孫磐傳。
贊曰:御史為朝廷耳目,而給事中典章奏,得爭是非於廷陛間,皆號稱言路。天順以後居其職者,振風裁而恥緘默。自天子、大臣、左右近習無不指斥極言。南北交章,連名列署。或遭譴謫,則大臣抗疏論救,以為美談。顧其時門戶未開,名節自勵,未嘗有承意指於政府,効搏噬於權璫,如末季所為者。故其言有當有不當,而其心則公。上者愛國,次亦愛名。然論國事而至於愛名,則將惟其名之可取,而事之得失有所不顧,於匡弼之道或者其未善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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