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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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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二百O一‧列傳第八十九 陶琰子滋 王縝 李充嗣 吳廷舉弟廷弼 方良永弟良節 子重杰 王爌 王軏 徐問 張邦奇族父時徹 韓邦奇弟邦靖 周金 吳嶽譚大初
陶琰,字廷信,絳州人。父銓,進士,陝西右參議。琰舉成化七年鄉試第一,十七年成進士,授刑部主事。弘治初,進員外郎。歷固原兵備副使。練士卒,廣芻粟。歷九年,部內晏如。遷福建按察使,浙江左布政使。
正德初,以右副都御史巡撫河南,遷刑部右侍郎。陝西遊擊徐謙訐御史李高。謙故劉瑾黨,行厚賂,欲中高危法。琰往按,直高。瑾怒,假他事下琰詔獄,禠其職,又罰米四百石輸邊。瑾誅,起左副都御史,總督漕運兼巡撫淮、揚諸府。
六年轉南京刑部侍郎。明年,賊劉七等將犯江南,王浩八又入衢州。進琰右都御史,巡視浙江。至則七等已滅,浩八聽撫。會寧、紹瀕海地颶風大作,居民漂沒萬數。琰出帑金振救,而大築蕭山至會稽堤五萬餘丈。奏設兵備道守耍害,防浩八黨出沒,遣將擊斬其渠魁。遂城開化、常山、遂安、蘭谿,境內以靖。復命總督漕運,七疏乞歸。世宗嗣位,起故官。凡三督漕,軍民習其政,不嚴而肅。
琰性清儉,飯惟一疏。每到官及罷去,行李止三竹笥。尋加戶部尚書。嘉靖元年召拜工部尚書。其冬,改南京兵部,加太子少保。未浹歲,屢引年乞休。加太子太保,乘傳歸,有司歲時存問。又九年卒,年八十有四。贈少保,諡恭介。
子滋,以進士授行人。諫武宗南巡,杖闕下,謫國子學正。嘉靖初,歷兵部郎中。率同官伏闕爭「大禮」,再受杖,謫戍榆林。兵部尚書王時中等言,琰老病呻吟,冀父子一相見,乞改調近衞。不許。十五年赦還,卒。
王縝,字文哲,東莞人。父恪,寶慶知府。縝登弘治六年進士,選庶吉士,授兵科給事中。劾三邊總制王越附汪直、李廣,不可復玷節鉞。出理南畿屯田。有司徵松江白紵六千疋,縝言紵非正供,且請停上清宮役。詔皆罷之。累遷工科都給事中。
武宗初立,內府工匠以營造加恩。縝率同官言:「陛下初登大寶,工匠末技已有以微勞進者,誠不可示後世。宜散遣先朝諸畫士,革工匠所授官。」帝不能用。中官張永請改築通州新城,縝言泰陵工作方興,不當復興無益之役。帝乃止。
正德元年出為山西右參政。歷福建布政使,遷右副都御史,巡撫蘇、松諸府。協平江西賊王浩八。乾清宮災,疏請養宗室子宮中,定根本,去南京新增內官,召還建言被黜諸臣。不報。已,調鄖陽巡撫,遷南京刑部右侍郎。
世宗即位,陳正本十事。嘉靖二年就擢戶部尚書。卒官。
李充嗣,字士修,內江人。給事中蕃孫也。登成化二十三年進士,改庶吉士。弘治初,授戶部主事。以從父臨安為郎中。改刑部。坐累,謫岳州通判。久之,移隨州知州,擢陝西僉事,歷雲南按察使。
正德九年舉治行卓異,累遷右副都御史,巡撫河南。歲大祲。請發帑金移粟振之,不足則勸貸富室。時流民多聚開封,煮糜哺之。踰月,資遣還鄉。初,鎮守中官廖堂黨於劉瑾,假進貢名,要求百端,繼者以為常。充嗣言:「近中官進貢,有古銅器、窰變盆、黃鷹、角鷹、錦雞、走狗諸物,皆借名科斂。外又有拜見銀、須知銀及侵扣驛傳快手月錢、河夫歇役之屬,無慮十餘事,苛派動數十萬。其左右用事者,又私於境內抑買雜物,擅榷商賈貨利。乞嚴行禁絕。」詔但禁下人科取而已。
十二年移撫應天諸府。寧王宸濠反,充嗣謂尚書喬宇曰:「都城守禦屬於公,畿輔則充嗣任之。」乃自將精兵萬人,西屯采石。遣使入安慶城中,令指揮楊銳等堅守。傳檄部內,聲言京邊兵十萬旦夕至,趣供餉,以紿賊。賊果疑懼。事定,兵部及巡按御史胡潔言其功。時已就進戶部右侍郎,乃賜敕嘉勞。
有建議修蘇、松水利者,進充嗣工部尚書兼領水利事。未幾,世宗嗣位,遣工部郎林文霈、顏如瓌佐之。開白茅港,疏吳淞江,六閱月而訖工。語詳河渠志。
嘉靖元年論平宸濠功,加太子少保。蘇、松白糧輸內府。正德時驟增內使五千人,糧亦加十三萬石。帝用充嗣言,減從故額。又請常賦外盡蠲歲辦之浮額者,內府徵收,監以科道官,毋縱內臣苛索。帝俱從之。尋改南京兵部尚書。七年致仕,卒。久之,詔贈太子太保,諡康和。
吳廷舉,字獻臣,其先嘉魚人,祖戍梧州,遂家焉。成化二十三年登進士,除順德知縣。上官屬修中貴人先祠,廷舉不可。市舶中官市葛,以二葛與之,曰:「非產也。」中官大怒。御史汪宗器亦惡廷舉,曰:「彼專抗上官,市名耳。」會廷舉毀淫祠二百五十所,撤其材作堤,葺學宮、書院。宗器謂有所侵盜,執下獄。按之不得間,慚而止。
為縣十年,稍遷成都同知。憂歸,補松江。用尚書馬文升、劉大夏薦,擢廣東僉事。從總督潘蕃討平南海、清遠諸盜。正德初,歷副使。發總鎮中官潘忠二十罪。忠亦訐廷舉他事,逮繫詔獄。劉瑾矯詔,枷之十餘日,幾死。戍雁門,旋赦免。
楊一清薦其才,擢江西右參政,敗華林賊於連河。從陳金大破姚源賊。其黨走裴源,復從俞諫破之。賊首胡浩三既撫復叛,廷舉往諭,為所執。居三月,盡得其要領,誘使攜。及得還,浩三果殺其兄浩二,內亂。官兵乘之,遂擒浩三。
與副使李夢陽不協,奏夢陽侵官,因乞休。不俟命竟去,坐停一歲俸。起廣東右布政使,復佐陳金平府江賊。擢右副都御史,振湖廣饑。已,復出湖南定諸夷疆地。寧王宸濠有逆謀,疏陳江西軍政六事,為豫防計。
世宗立,召為工部右侍郎,旋改兵部。上疏詆陸完、王瓊、梁儲及少傅蔣冕,而自以為己昔居憲職無一言,乞罷黜以儆幸位。時完早得罪,瓊及儲已罷去,廷舉借以傾冕。冕遂求罷。帝頗不直廷舉,調南京工部,而慰諭冕。冕固請留之,不聽。
嘉靖元年,廷舉乞休。尋以災異復自劾求罷,勸帝修德應天,因奏行其部興革十二事。尋就改戶部,遷右都御史,巡撫應天諸府。長洲知縣郭波以事挫織造中官張志聰。志聰伺波出,倒曳之車後。典史蕭景腆操兵教場,急率兵救。百姓登屋,飛瓦擊志聰。志聰奏逮波、景腆,廷舉具白志聰貪黷狀。帝乃降波五級,調景腆遠方,志聰亦召還。
三年,以「大禮」議未定,請如洪武中修孝慈錄故事,令兩京部、寺、臺、省及天下督、撫各條所見,並詢家居老臣,采而行之,彙為一書,以詔後世。時已定稱本生考,廷舉窺帝意不慊,故為此奏。給事中張原、劉祺交劾之,不報。尋改南京工部尚書,辭不拜,稱疾乞休。帝慰留。已,復辭,且引白居易、張詠詩,語多詼諧,中復用嗚呼字。帝怒,以廷舉怨望無人臣禮,勒致仕。
廷舉面如削瓜。衣敝帶穿,不事藻飾。言行必自信,人莫能奪。其在太學時,兄事羅玘。玘病痢,僕死,自煮藥飲之。負以如厠,一晝夜數十反。玘嘗語人曰:「獻臣生我。」廷舉好薛瑄、胡居仁學,尊事陳獻章。居湫隘,亡郭外田,有書萬卷。及卒,總督姚鏌庀其喪。隆慶中,追諡清惠。
弟廷弼,舉於鄉。廷舉枷吏部前。廷弼臥其械下。刑部主事宿進為奏記張綵,乃得釋。
方良永,字壽卿,莆田人。弘治三年進士。督逋兩廣,峻卻饋遺,為布政使劉大夏所器。還授刑部主事。進員外郎,擢廣東僉事。瓊州賊符南蛇為亂,大夏時為總督,檄攝海南兵備,會師討平之。御史坐良永失利。大夏已入為本兵,為白於朝,賚銀幣。
正德初,父喪除,待銓闕下。外官朝見畢,必謁劉瑾。鴻臚導良永詣左順門叩頭畢,令東向揖瑾,良永竟出。或勸詣瑾家,良永不可。及吏部除良永河南撫民僉事,中旨勒致仕。既去,瑾怒未已,欲假海南殺人事中之。刑部郎中周敏力持,乃不坐。瑾誅,起湖廣副使。尋擢廣西按察使。發巡按御史朱志榮罪至謫戍。遷山東右布政使。旋調浙江,改左。
錢寧以鈔二萬鬻於浙,良永上疏曰:「四方盜甫息,瘡痍未瘳,浙東西雨雹。寧厮養賤流,假義子名,躋公侯之列。賜予無算,納賄不貲,乃敢攫民財,戕邦本。有司奉行急於詔旨,胥吏緣為奸,椎膚剝髓,民不堪命。鎮守太監王堂、劉璟畏寧威,受役使。臣何敢愛一死,不以聞。乞陛下下寧詔獄,明正典刑,並治其黨,以謝百姓。」寧懼,留疏不下。謀遣校尉捕假勢鬻鈔者,以自飾於帝,而請以鈔直還之民,陰召還前所遣使。寧初欲散鈔徧天下,先行之浙江、山東,山東為巡撫趙璜所格,而良永白發其奸,寧自是不敢鬻鈔矣。寧方得志,公卿、臺諫無敢出一語。良永以外僚訟言誅之,聞者震悚。良永念母老,恐中禍,三疏乞休去。
世宗即位,中外交薦。拜右副都御史,撫治鄖陽。以母老,再疏乞終養。都御史姚鏌請破格褒寵。尚書喬宇、孫交言,良永家無贏貲,宜用侍郎潘禮、御史陳茂烈故事,賜廩米。詔月給三石。久之,母卒,詔賜祭葬。皆異數也。服除,以故官巡撫應天,即家賜敕。至衢州疾作,連疏乞致仕,未報遽歸,卒。卒後有南京刑部尚書之命。暨訃聞,賜卹如制,諡簡肅。
良永侍父疾,衣不解帶者三月。母病,良永年六十餘矣,手進湯藥無少怠。居倚廬哀毀,稱純孝焉。素善王守仁,而論學與之異。嘗語人曰:「近世專言心學,自謂超悟獨到,推其說以自附於象山,而上達於孔子。目賢聖教人次第為小子無用之學,程、朱而下無不受擯,而不知其入於妄。」
弟良節,官廣東左布政使,亦有治行。子重杰,舉於鄉,以孝聞。
王爌,字存納,黃巖人。弘治十五年進士。除太常博士。正德時,屢遷刑科都給事中。武定侯郭勛鎮兩廣,行事乖謬。詔自陳,勛強辨,爌等駁之。都察院覆奏,不錄爌言,爌並劾都御史彭澤。帝責澤,置勛不問。御史林有年直言下獄,浙江僉事韓邦奇忤中官被逮,爌皆救之。帝幸大同久不反,爌力請回鑾。又與工科石天柱救彭澤,忤王瓊。中旨調兩人於外,爌得惠州推官。
世宗立,召復都給事中。旋擢太僕少卿,改太常。嘉靖三年遷應天府尹。歲大祲,奏免其賦。居四年,遷南京刑部右侍郎,以母老歸養。
家居十年,起故官。尋擢南京右都御史。守備中官進表,率以兩御史監禮。爌曰:「中官安得役御史?」止之。奉賀入朝,謁內閣夏言。言倨甚,大臣多隅坐,爌獨引坐正之。言不悅,爌遂謝病歸。
爌與御史潘壯不相能。壯坐大獄,詔爌提問。爌力白壯罪,至忤旨。人以此稱爌長者。卒,贈工部尚書。
王軏,開平衞人,弘治十二年進士。正德初,歷工部員外郎,屢遷山東左布政使。
嘉靖初,入為順天府尹。房山地震,軏言召災有由,語多指斥。忤旨切責。尋遷右副都御史,巡撫四川。芒部土官知府隴慰死,庶子政與嫡子壽爭立,朝議立壽。政倚烏撒,數搆兵,使人誘殺壽,奪其印。軏請討之。乃會貴州兵分道進,擒政於水西,招降四十九砦。璽書奬勞。
時將營仁壽宮,就拜軏工部右侍郎,督採大木。工罷,召還,改戶部。覈九門苜蓿地,以餘地歸之民。勘御馬監草埸,釐地二萬餘頃,募民以佃。房山民以牧馬地獻中官韋恒,軏釐歸之官。奸人馮賢等復獻中官李秀,秀為請於帝,軏抗疏劾之。帝雖宥秀,竟治賢等如律。出覈勛戚莊田,請如周制,計品秩,別親疏,以定多寡,非詔賜而隱占者俱追斷。戶部尚書梁材採其言,兼并者悉歸官。稍進左侍郎。
初,軏之平隴政也,以隴氏無後,請改設流官,兵部尚書李鉞等然之。遂改芒部為鎮雄府,分置四長官司,授隴氏疎屬阿濟等為長官,而擢重慶通判程洸為試知府。隴氏舊部沙保等攻執洸,奪其印,欲復立隴氏後。巡撫王廷相等破保,洸得還。保子普奴復連烏撒、水西苗攻剽畢節諸衞。帝命伍文定圖之。以朝議不合,召還。御史戴金因言:「芒部改流之議,諸司咸執不可。軏徇洸邪說,違衆獨行,致疆埸不靖。」遂罷軏官。
以兵部尚書李承勛薦,起故官,總督倉場,再遷南京戶部尚書。御史龔湜劾軏老悖,吏部言軏居官儉素,搢紳儀表。帝乃責湜妄言。久之,就改兵部,參贊機務。詔舉將材,薦鄭卿、沈希儀等二十一人,皆擢用。居四年,以老乞罷。疏中言享年若干,帝以為非告君體,勒為民。久之卒。
徐問,字用中,武進人。弘治十五年進士。授廣平推官。遷刑部主事,歷兵部,出為登州知府。地濱海多盜,問盡捕之。調臨江。修築壞堤七十二。轉長蘆鹽運使。運司故利藪,自好者不樂居。問曰:「吾欲清是官也。」終任不取一錢。累遷廣東左布政使。
嘉靖十一年以治行卓異,拜右副都御史,巡撫貴州。獨山州賊蒙鉞弒父為亂。問聞南丹、泗城欲助逆,檄廣西撫按伐其謀。又檄鉞弟釗復父讐,事平得承襲。鉞援絕。問督大兵分道入,誅之。捷聞,賜金綺,召為兵部右侍郎。疏陳武備八事。又言:「兩廣、雲、貴半土司,深山密菁,瑤、僮、羅、僰所窟穴。邊將喜功召釁,好為掃穴之舉。王師每入。巨憝潛踪,所誅戮率無辜赤子。興大兵,費厚餉,以易無辜命,非陛下好生意。宜敕邊臣布威信,嚴阨塞,謹哨探,使各安邊境,以絕禍萌。」帝深納其言。尋引疾歸。
二十一年召為南京禮部侍郎。久之,就遷戶部尚書。復引疾去,卒於家。
問清節自勵。居官四十年,敝廬蕭然,田不滿百畝。好學不倦,粹然深造,為士類所宗。隆慶初,諡莊裕。
張邦奇,字常甫,鄞人。年十五,作易解及釋國語。登弘治末年進士,改庶吉士,授檢討。出為湖廣提學副使。下教曰:「學不孔、顏,行不曾、閔,雖文如雄、褒,吾且斥之。」在任三四年,諸生競勸。時世宗方為興世子,獻皇遣就試。乃特設兩案,己居北而使世子居南。文成,送入學。世宗由此知邦奇。
嘉靖初,提學四川,以親老乞歸。久之,桂萼掌銓,去留天下提學官,起邦奇福建。未幾,選外僚入坊局,改右庶子,遷南京祭酒。以身為教,學規整肅。就遷吏部侍郎。丁外艱歸。
帝嘗奉太后謁天壽諸陵,語及擇相。太后曰:「先皇嘗言提學張邦奇器識,他日可為宰相,其人安在?」帝憬然曰:「尚未用也。」服闋,即召為吏部右侍郎,掌部事。推轂善類,人不可干以私。銓部升除,多受教政府,邦奇獨否,大學士李時銜之,郭勛家人犯法,舁重賄請寬,邦奇不從。帝欲即授邦奇尚書,為兩人沮止。尋改掌翰林院事,充日講官,加太子賓客,改掌詹事府。
九載考績,晉禮部尚書。以母老欲便養,乃改南京吏部。復改兵部,參贊機務。帝猶念邦奇,時與嚴嵩語及之。嵩曰:「邦奇性至孝,母老,不樂北來。」帝信其言,遂不召。二十三年卒,年六十一。贈太子太保,諡文定。
邦奇之學以程、朱為宗。與王守仁友善,而語每不合。躬修力踐,跬步必謹。晝之所為,夕必書於冊。性篤孝,以養親故,屢起輒退。其母後邦奇卒,壽至百歲。邦奇事寡嫂如事母。所著學庸傳、五經說及文集,粹然一出於正。
族父時徹,少邦奇二十歲,受業於邦奇。仕至南京兵部尚書。有文名。
韓邦奇,字汝節,朝邑人。父紹宗,福建副使。邦奇登正德三年進士,除吏部主事,進員外郎。
六年冬,京師地震,上疏陳時政闕失。忤旨,不報。會給事中孫禎等劾臣僚不職者,並及邦奇。吏部已議留,帝竟以前疏故,黜為平陽通判。遷浙江僉事,轄杭、嚴二府。宸濠令內豎假飯僧,聚千人於杭州天竺寺,邦奇立散遣之。其儀賓託進貢假道衢州,邦奇詰之曰:「入貢當沿江下,奚自假道?歸語王,韓僉事不可誑也。」
時中官在浙者凡四人,王堂為鎮守,晁進督織造,崔珤主市舶,張玉管營造。爪牙四出,民不聊生。邦奇疏請禁止,又數裁抑堂。邦奇閔中官採富陽茶魚為民害,作歌哀之。堂遂奏邦奇沮格上供,作歌怨謗。帝怒,逮至京,下詔獄。廷臣論救,皆不聽,斥為民。
嘉靖初,起山東參議。乞休去。尋用薦,以故官蒞山西。再乞休去。起四川提學副使,入為春坊右庶子。七年偕同官方鵬主應天鄉試,坐試錄謬誤,謫南京太僕丞。復乞歸。起山東副使,遷大理丞,進少卿,以右僉都御史巡撫宣府。入佐院事,進右副都御史,巡撫遼東。時遼陽兵變,侍郎黃宗明言邦奇素有威望,請假以便宜,速往定亂。帝方事姑息,不從,命與山西巡撫任洛換官。至山西,為政嚴肅,有司供具悉不納,間日出俸米易肉一斤。
居四年,引疾歸。中外交薦,以故官起督河道。遷刑部右侍郎,改吏部,拜南京右都御史,進兵部尚書,參贊機務。致仕歸。三十四年,陝西地大震,邦奇隕焉。贈太子少保,諡恭簡。
邦奇性嗜學。自諸經、子、史及天文、地理、樂律、術數、兵法之書,無不通究。著述甚富。所撰志樂,尤為世所稱。
弟邦靖,字汝度。年十四舉於鄉。與邦奇同登進士,授工部主事,榷木浙江,額不充,被劾,以守官廉得免。進員外郎。乾清宮災,指斥時政甚切。武宗大怒,下之詔獄。給事中李鐸等以為言,乃奪職為民。世宗即位,起山西左參議,分守大同。歲饑,人相食,奏請發帑,不許。復抗疏千餘言,不報。乞歸,不待命輒行。軍民遮道泣留。抵家病卒,年三十六。未幾,邦奇亦以參議蒞大同。父老因邦靖故,前迎,皆泣下。邦奇亦泣。
邦奇嘗廬居,病歲餘不能起。邦靖藥必分嘗,食飲皆手進。後邦靖病亟,邦奇日夜持弟泣,不解衣者三月。及歿,衰絰蔬食,終喪弗懈。鄉人為立孝弟碑。
周金,字子庚,武進人。正德三年進士,授工科給事中。累遷戶科都給事中。疏言:「京糧歲入三百五萬,而食者乃四百三萬,當痛為澄汰。中官迎佛及監織造者濫乞引鹽,暴橫道路,當罷。都督馬昂納有妊女弟,當誅昂而還其女。」朝議用兵土魯番,復哈密。金言西邊虛憊,而土魯番險遠,且青海之寇窺伺西寧,不宜計哈密。已,卒從金議。
嘉靖元年由太僕寺少卿遷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延綏。邊人貧甚。金為招商聚粟,廣屯積芻,以時給其食。改撫宣府,進右副都御史。大同叛卒殺張文錦,邊鎮兵皆驕。宣府總督侍郎馮清苛刻。諸軍請糧不從,且欲鞭之,衆轟然圍清府署。金方病,出坐院門,召諸軍官數之曰:「是若輩剝削之過。」欲痛鞭之。軍士氣稍平,擁而前請曰:「總制不恤我耳。」金從容諭以利害,衆乃散解去,得無變。
改撫保定。巡按御史李新芳疑廣平知縣謀己,欲抶之。知府為之解,並欲執知府,發兵二千捕之。知府及佐貳皆走,一城盡空。金發其罪狀,而都御史王廷相庇新芳,與相爭。帝卒下新芳刑部,黜官。
金遷兵部右侍郎。未幾,進右都御史,總督漕運,巡撫鳳陽諸府。久之,擢南京刑部尚書,就轉戶部。二十四年致仕歸,歲餘卒。贈太子太保,諡襄敏。
吳嶽,字汝喬,汶上人。嘉靖十一年進士。授戶部主事,歷郎中。督餉宣府,吏進羨金數千,拒之。出知廬州府。稅課歲萬金,例輸府,嶽以代郵傳費。西山薪故供官爨,嶽弛以利民。以憂去。服除,改保定,治如廬州。歷山西副使、浙江參政、湖廣按察使、山西右布政使,並以清靜得民。
遷右僉都御史,巡撫保定六府。奏裁徵發冗費十六七,民力遂寬。甫浹歲,引疾去。久之,以貴州巡撫徵。尋進左副都御史,協理院事。
隆慶元年歷吏部左、右侍郎。京察竣,給事中胡應嘉有所申捄。嶽詣內閣抗聲曰:「科臣敢留考察罷黜官,有故事乎?」應嘉遂得譴。遷南京禮部尚書,就改吏部。抑浮薄,社僥倖,南都縉紳憚之。上疏陳六事,帝頗納其言。尋改兵部,參贊機務。未上,給由家過,病卒。詔贈太子太保,諡介肅。
嶽清望冠一時,禔躬嚴整。尚書馬森言平生見廉節士二人,嶽與譚大初耳。嶽知廬州時,王廷守蘇州,以公事遇京口。嶽召為金山遊,攜酒一缻,肉一斤,菜數束。廷笑曰:「止是乎?」嶽亦笑曰:「足供我兩人食矣。」歡竟日而還。去廬日,假一蓋禦雨,至即命還之。
譚大初,字宗元,始興人,嘉靖十七年進士。授工部主事。憂歸。起補戶部,改戶科給事中。數論事。歷兵科左給事中,出為江西副使。清軍,多所釋。御史孫慎以失額為疑,大初曰:「失額罪小,殃民罪大。」嚴嵩親黨奪民田,治之不少貸。遷廣西右參政,投劾歸。久之,起故官河南。未上,擢南京右通政。俄遷應天府尹。將赴南都,而穆宗即位,乞以參政
致仕,不許。隆慶元年召拜工部右侍郎,尋遷戶部左侍郎,督倉場。海瑞為僉都御史,大初力薦瑞。已而屢疏乞休,不允。拜南京戶部尚書,引疾去。家居,田不及百畝。卒年七十五。諡莊懿。
贊曰:當正、嘉之際,士大夫刓方為圓,貶其素履,羔羊素絲之節寖以微矣。陶琰諸人清操峻特,卓然可風。南都列卿,後先相望,不其賢乎。琰之督漕,充嗣之守禦,良永之遏錢寧,周金之弭亂卒,所豎立甚偉。至琰子之直節,廷弼、邦靖之篤行,尤無忝其父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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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二百O二‧列傳第九十 廖紀 王時中 周期雍 唐龍子汝楫 王杲王暐 周用宋景 屠僑 聞淵 劉訒胡纘宗 孫應奎餘姚孫應奎 方鈍 聶豹 李默萬鏜 周延潘恩 賈應春 張永明 胡松績溪胡松 趙炳然
廖紀,字時陳,東光人。弘治三年進士。授考功主事,屢遷文選郎中。
正德中,歷工部右侍郎。提督易州山廠,羨金無所私。遷吏部左、右侍郎。世宗立,拜南京吏部尚書。調兵部,參贊機務。被論解職。
嘉靖三年,「大禮」議既定,吏部尚書楊旦赴召,道劾張璁、桂萼。璁、萼之黨陳洸遂劾旦而薦紀。帝罷旦,以紀代之。紀疏辭,言:「臣年已七十,精力不如喬宇,聰明不如楊旦。」時宇、旦方為帝所惡,不許。光祿署丞何淵請建世室,祀興獻帝,下廷議。紀等執不可,帝弗從。紀力爭曰:「淵所言,干君臣之分,亂昭穆之倫,蔑祖宗之制,臣謹昧死請罷勿議。」不納。會廷臣多諍者,議竟寢。
已,條奏三事。其末言人材當惜,謂:「正德之季,宗社幾危。議者但知平定逆藩之功,而不知保護京師之力。自陛下繼統,老成接踵去,新進連茹登,以出位喜事為賢,以凌分犯禮為貴。伏望陛下於昔年致仕大臣,念其保護之勳,量行召用。其他降職、除名、遣戍者,使得以才自効。」帝但納其正士風、重守令二事而已。三邊總督楊一清召還內閣,璁等欲起王瓊,紀推彭澤、王守仁,帝不允。復以鄧璋、王憲名上,竟用憲。
五年正月,御史張袞、喻茂堅、朱實昌以世廟禮成,請宥議禮得罪諸臣,璁、萼亦以為請,章俱下吏部。紀等列上四十七人,卒報罷。御史魏有本以劾郭勛、救馬永謫官,給事中沈漢等論救,帝不聽。紀從容為言,且薦永及楊銳。帝納之,有本得無謫。紀在南都,持議與璁合,坐是劾罷。璁輩欲引助己,遂首六卿。而紀顧數與牴牾,璁輩亦不喜。年老稱病乞歸,許之去。初,獻皇實錄成,加太子太保。至是進少保,賜敕乘傳,夫廩視故事有加。卒,贈少傅,諡僖靖。
王時中,字道夫,黃縣人。弘治三年進士。授鄢陵知縣。嘗出郊,旋風擁馬首。時中曰:「冤氣也。」跡得屍眢井,乃婦與所私者殺之,遂伏辜。召拜御史,督察畿輔馬政。
正德初,請革近畿皇莊,不報。吏部尚書馬文升致仕,時望屬劉大夏、閔珪。時中詆珪和媚,大夏昏耄。兩人各求退,焦芳遂得之,衆咸咎時中。出按宣、大,逮繫武職貪污者百餘,為東廠太監丘聚所奏。劉瑾捕時中下詔獄,荷重枷於都察院門。時中病甚,其妻往省,遇都御史劉宇,哭且詬。宇不得已言於瑾,釋之,謫戍鐵嶺衞。瑾誅,起四川副使,遷湖廣按察使。十二年以右僉都御史巡撫寧夏。
世宗立,召為右副都御史。父喪除,起故官。會上章聖太后尊號,時中言本生二字不當去。及上冊寶,百官陪列不至者九人,時中與焉。帝責對狀,已而貰之。
歷兵部左侍郎,代李鉞為尚書。中官黃英等多所陳請,時中皆執不可。敘薊州平盜功,濫及通州守備鄢祐,為言官李鳴鶴等所劾。時中乞休,且詆言者。給事中劉世揚等言時中不當逞忿箝言官,帝乃切責時中,令歸聽勘。
嘉靖十年四月起復為兵部尚書。御史郭希愈請重兵部侍郎之選,以邊臣有才者兩人分掌邊方、內地軍務。吏部議從之。時中言非祖宗臨時遣將意,帝遂從其議。帝欲用王憲於兵部,乃調時中刑部尚書。坐論御史馮恩獄,落職閒住。始,恩疏詆時中,及是以寬恩得罪,時稱為長者。久之,遇赦,復官致仕。
周期雍,字汝和,江西寧州人。正德三年進士。授南京御史。劉瑾既誅,為瑾斥者悉起,而給事中李光翰、任惠、徐蕃、牧相、徐暹、趙士賢,御史貢安甫、史良佐、曹閔、王弘、葛浩、姚學禮、張鳴鳳、王良臣、徐鈺、趙佑、楊璋、朱廷聲、劉玉,部郎李夢陽、王綸、孫磐等,以兼劾羣閹未得錄。期雍偕同官王佩力請,皆召用。兵部尚書王敞附瑾進,期雍請斥之。焦芳、劉宇猶在列,而劉大夏、韓文、楊守隨、林瀚、張敷華未雪,期雍皆極論。陳金討江西賊,縱苗殺掠,期雍發其狀。尋清軍廣東,劾鎮守武定侯郭勛,金與勛皆被責。出為福建僉事。宸濠反,簡銳卒赴討。會賊平乃還。
嘉靖初,為浙江參議。討平溫、處礦盜,予一子官。再遷湖廣按察使。九年擢右僉都御史,巡撫順天。薊州、密雲關堡數十,以避寇警移入內地,關外益無備,期雍悉修復之。數列上便宜。入為大理卿,歷刑部左、右侍郎,右都御史,拜刑部尚書。大計京官,言官劾期雍納賄。吏部白其誣,詔為飭言者。
十九年,郭勛修前郤,因風霾勸帝罷免大臣,期雍遂去位。家居十年卒。
唐龍,字虞佐,蘭谿人。受業於同縣章懋,登正德三年進士。除郯城知縣。禦大盜劉六,數敗之,加俸二等。
父喪,服除,徵授御史,出按雲南。錢寧義父參將盧和坐罪當死,寧為奏辯,下鎮撫覆勘。會遣官錄囚,受寧屬欲出和,為龍所持,卒正其罪。土官鳳朝明坐罪死,革世職。寧令滇人為保舉,而矯旨許之。龍抗疏爭,寢其事。再按江西,疏趣張忠、許泰班師。三司官從宸濠叛者猶居位,龍召數之曰:「脅從罔治,謂凡民耳。若輩讀書食祿,何靦顏乃爾。」立收其印綬。擢陝西提學副使,遷山西按察使,召為太僕卿。
嘉靖七年改右僉都御史,總督漕運兼巡撫鳳陽諸府。奏罷淮西官馬種牛,罷壽州正陽關榷稅,通、泰二州虛田租及漕卒船料,民甚德之。召拜左副都御史,歷吏部左、右侍郎。
十一年,陝西大饑。吉囊擁衆臨邊,延綏告警。詔進龍兵部尚書,總制三邊軍務兼理振濟,齎帑金三十萬以行。龍奏行救荒十四事。時吉囊居套中,西抵賀蘭山,限以黃河不得渡,用牛皮為渾脫,渡入山後。俺答亦自豐州入套為患。龍用總兵官王效、梁震,數敗敵,屢被奬賚。
召為刑部尚書。大猾劉東山搆陷建昌侯張延齡,興大獄。延齡,昭聖皇太后母弟,帝所惡也。吏坐獄不窮竟去者數十人,龍獨執正東山罪。「大禮」大獄及諸建言獲罪者,廷臣屢請寬,不能得。會九廟成,覃恩,龍錄上充軍應赦者百四十人,率得宥,所不原惟豐熙、楊慎、王元正、馬錄、呂經、馮恩、劉濟、邵經邦而已。考尚書六年滿,加太子少保。以母老乞歸侍養。久之,用薦起南京刑部尚書,就改吏部。兵部尚書戴金罷,召龍代之。太廟成,加太子太保。
尋代熊浹為吏部尚書。龍有才,居官著勞績。及為吏部,每事咨僚佐。年老多疾,輒為所欺。御史陳九德劾前選郎高簡罔上行私,并論龍衰暮,乃下簡詔獄。龍引疾,未報。吏科楊上林、徐良輔復論簡。詔杖簡六十遣戍。上林、良輔以不早言罷職,龍黜為民。龍已有疾,輿出國門卒。
後數年,子修撰汝楫疏辯。詔復官,贈少保,諡文襄。龍故與嚴嵩善。龍之罷,實夏言主之。而汝楫素附嵩,得第一人及第。官至左諭德。後坐嵩黨奪官。
王杲,字景初,汶上人。正德九年進士。授臨汾知縣。擢御史,巡視陝西茶馬。帝遣中官分守蘭、靖。杲言窮邊饑歲,不宜設官累民,不報。
嘉靖三年,帝將遣中官督織造於蘇、杭,杲疏諫,不納。久之,擢太僕少卿,改大理,再遷左副都御史,進戶部右侍郎。河南大饑,命杲往振。杲請急發帑金,詔齎臨清倉銀五萬兩以行。既至,復請發十五萬兩。全活不可勝計。事竣,賜銀幣。尋以右都御史總督漕運。故事,繕運艘,軍三民七。總兵官顧寰以軍民困敝,請發兩淮餘鹽銀七十萬,戶部尚書李如圭不可。杲請改折兩年漕運十之三,以所省轉輸費治運艘,勿重困軍民,報可。
踰年,入為戶部尚書。后父安平侯方銳乞張家莊馬房地。杲言此地二千餘頃,正供所出,不可許,宜以大慈恩寺入官地二十頃予之。帝從其議。時國儲告匱,諸邊請增餉無虛月,四方多水旱,給事中李文進請議廣儲蓄。杲列九事以獻,已又上制財用十事,帝咸納之。舊制,歲漕四百萬石。杲以粟有餘而用不足,遇災傷率改折以便民。一日,帝見改折者過半,大驚,以詰戶部,杲等引罪。敕自今務遵祖制,毋輕變。
杲掌邦計,事無不辦,帝深倚之。後有詔買龍涎香,久不進,帝以此不悅。給事中馬錫劾杲及巡倉御史艾朴受賄,給事中厲汝進言倉場尚書王暐亦然,並下獄。杲、朴遣戍,暐斥為民。杲竟卒於雷州戍所。隆慶初,給事中辛自修等訟杲冤。詔復官,賜祭葬,贈太子太保。
王暐,句容人。由進士除吉安推官。從王守仁平宸濠,遷大理寺副。爭「大禮」,下獄廷杖。累遷右副都御史,巡撫江西。歷兩京戶部侍郎,出督漕運,進尚書。歷官著清操。
周用,字行之,吳江人。弘治十五年進士。授行人。正德初,擢南京兵科給事中。父憂服闋,留補禮科。已,乞南。改南京兵科。諫迎佛烏斯藏及以中旨遷黜尚書、都給事中等官,且請治鎮守江西中官黎安罪。出為廣東參議,預平番禺盜,有功。歷浙江、山東副使。擢福建按察使,改河南右布政使。代監司鞫南陽滯獄,獄為之空。
嘉靖八年擢右副都御史,巡撫南、贛。召協理院事。歷吏部左、右侍郎。以起廢不當,尚書汪鋐委罪僚屬,乃調用南京刑部。就遷右都御史,工、刑二部尚書。九廟災,自陳致仕。
用端亮有節概。既罷,中外皆惜之,頻有推薦。久之,以工部尚書起督河道,數月,改漕運。未上,召拜左都御史。二品九年滿,加太子少保。二十五年代唐龍為吏部尚書。明年卒官。贈太子太保,諡恭肅。曾孫宗建,自有傳。
用掌憲時,慎自持而已,無所獻替。其後宋景、屠僑繼之,大略皆廉潔,與用相似。景未久卒,而僑居職八年。屬嚴嵩柄政,風紀不振。議丁汝夔獄,受杖不能去。
宋景,字以賢,奉新人。弘治十八年進士。知睢州。正德五年入為河南道御史。故事,知州無改御史者,劉瑾創之也。瑾誅,景引疾去。嘉靖三年以薦補浙江僉事,進山西副使。民饑為盜,殺守禦指揮。景樹幟,令被脅者赴之。賊咸歸命,乃擒斬其魁。四遷山西左布政使,累官南京吏工二部尚書。改兵部,參贊機務。入為左都御史。卒,贈太子少保、吏部尚書,諡莊靖。
屠僑,字安卿,吏部尚書滽再從子也。正德六年進士。授御史。巡視居庸諸關。武宗遣中官李嵩等捕虎豹,僑力言不可。世宗時,歷左都御史。卒,贈少保,諡簡肅。
聞淵,字靜中,鄞人。弘治十八年進士。初授禮部主事,已改刑部。楊一清為吏部,調淵稽勳員外郎。歷考功郎中,改掌文選,遷南京右通政。
嘉靖初,擢應天府尹,改尹順天。累遷南京兵部右侍郎,攝部事。薦馬永等十餘人。召為刑部右侍郎,遷左。進南京刑部尚書,就移吏部。召為刑部尚書。周用卒,代為吏部尚書。
侍郎徐階得帝眷,前尚書率推讓之。淵自以前輩,事取獨斷。大學士夏言柄政,淵老臣,不能委曲徇。及後議言獄,淵謂言事祗任意,跡涉要君,請帝自裁決。帝大怒,切責淵。嚴嵩既殺言,勢益橫,部權無不侵,數以小故奪淵俸。淵年七十矣,遂乞骸骨歸。家居十四年卒。先累加太子太保,卒贈少保,諡莊簡。
淵居官始終一節。晚扼權相,功名頗損。在南刑部時,張璁先為曹屬,嘗題詩於壁,屬淵勒石後堂。淵曰:「此尚書堂也,吾敢以相君故,為郎官勒石耶?」
劉訒,鄢陵人。父璟,刑部尚書。訒登正德十二年進士,為寧國推官,攝蕪湖縣事。武宗南巡,中貴索賄不得,繫訒詔獄。世宗立,復官。尋擢御史,遷南京通政參議。歷南京刑部尚書,召改北。
初,帝幸承天,河南巡撫胡纘宗嘗以事笞陽武知縣王聯。聯尋為巡按御史陶欽夔劾罷。聯素兇狡,嘗毆其父良,論死。久之,以良請出獄。復坐殺人,求解不得。知帝喜告訐,乃摭纘宗迎駕詩「穆王八駿」語為謗詛。言纘宗命己刊布,不從,屬欽夔論黜,羅織成大辟。候長至日,令其子詐為常朝官,闌入闕門訟冤。凡所不悅,若副都御史劉隅,給事中鮑道明,御史胡植、馮章、張洽,參議朱鴻漸,知府項喬、賈應春等百十人,悉搆入之。帝大怒,立遣官捕纘宗等下獄,命訒會法司嚴訊。訒等盡得其誣罔,仍坐聯死,當其子詐冒朝官律斬,而為纘宗等乞宥。帝既從法司奏坐聯父子辟,然心嗛纘宗,頗多詰讓,下禮部都察院參議。嚴嵩為之解,乃革纘宗職,杖四十。訒亦除名,法司正貳停半歲俸,郎官承問者下詔獄。嵩以對制平獄有功,令兼支大學士俸,嵩辭乃允。時法官率骫法徇上意。稍執正,譴責隨至。訒於是獄能持法,身雖黜,而天下稱之。
胡纘宗,陝西秦安人。正德三年進士。由檢討出為嘉定判官。歷山東巡撫,改河南。
孫應奎,字文宿,洛陽人。正德十六年進士。授章丘知縣。
嘉靖四年入為兵科給事中,上疏言:「輔臣之任,必忠厚鯁亮、純白堅定者乃足當之。今大學士楊一清雖練達國體,而雅性尚通,難以獨任。張璁學博性偏,傷於自恃,猶飭厲功名,當抑其過而用之。至於桂萼以梟雄桀驁之資,作威福,納財賄,阻抑氣節,私比黨與,勢侵六官,氣制言路,天下莫不怨憤。乞鑒別三臣賢否,以定用舍。」其意特右璁。而帝因其奏,慰留一清,戒諭璁、萼。既而同官王準、陸粲劾璁、萼罷相,準、粲亦下吏遠謫,以應奎首抗章不罪。未幾,劾吏部尚書方獻夫,帝頗納其言。獻夫援汪鋐為助,遂詘應奎議。再遷戶科左給事中。行人薛侃建言忤旨,下廷訊,詞連張璁。應奎與同官曹汴揖璁避,且上疏言狀。帝怒,下之詔獄,尋釋還職。
十一年大計天下庶官,王準謫富民典史。應奎言汪鋐為璁、萼修郤,誣以不謹而黜之。乞復準官,責鋐,為黨比戒。吏部尚書王瓊亦言準當黜,乃謫應奎高平縣丞。屢遷湖廣副使,督采大木,坐累復逮繫。尋釋還。歷右副都御史,巡撫順天。召理院事,遷戶部侍郎,進尚書。
俺答犯京師後,羽書旁午徵兵餉。應奎乃建議加派。自北方諸府暨廣西、貴州外,其他量地貧富,驟增銀一百十五萬有奇,而蘇州一府乃八萬五千。御史郭仁,吳人也,詣應奎請減,不從。仁遂劾奏,應奎疏辨。帝以仁不當私屬,調之外。既而國用猶不足,應奎言:「今歲入二百萬,而諸邊費六百餘萬,一切取財法行之已盡。請令諸曹所隸官吏、儒士、廚役、校卒,悉去其冗者。而臣部出入贏縮之數,亦綜其大綱,列籍進御,使百司庶府咸知為國惜財。」報可。
三十一年正月命應奎條上京邊備用芻糧之數。應奎言:「自臣入都至今,計正稅、加賦、餘鹽五百餘萬外,他所搜括又四百餘萬。而所出自諸邊年例二百八十萬外,新增二百四十五萬有奇,修邊振濟諸役又八百餘萬。」帝以耗費多,疑有侵冒,分遣科道官往諸邊覈實。給事中徐公遴劾應奎粗疏自用,遂改南京工部尚書,以方鈍代。諸邊餉銀益增。鈍計無所出,請令諸臣條上理財策。議行二十九事,益纖屑傷大體。應奎就移戶部,致仕歸,卒。
應奎為諫官,屢犯權貴,以風節自厲。晚官計曹,一切為苟且計,功名大損於前。
有與應奎同姓名者,餘姚人,字文卿。由進士授行人,擢禮科給事中。疏劾汪鋐奸,忤旨下詔獄。已復杖闕下,謫華亭縣丞。鋐亦罷去。兩孫給諫之名,並震於朝廷。累官右副都御史,總理河道。踰年罷歸。為山東布政時,有創開膠萊河議者,應奎力言不可。入覲,與吏部尚書爭官屬賢否,時稱其直。
方鈍,巴陵人。掌戶部七年,廉慎無過。嚴嵩中之,詔改南京,遂乞骸骨歸。
聶豹,字文蔚,吉安永豐人。正德十二年進士。除華亭知縣。濬陂塘,民復業者三千餘戶。
嘉靖四年召拜御史,巡按福建。出為蘇州知府。憂歸,補平陽知府。山西頻中寇,民無寧居。豹令富民出錢,罪疑者贖,得萬餘金,修郭家溝、冷泉、靈石諸關隘,練鄉勇六千守之。寇却,廷議以豹為知兵。給事中劉繪、大學士嚴嵩皆薦之。擢陝西副使,備兵潼關。大計拾遺,言官論豹在平陽乾沒,大學士夏言亦惡豹,逮下詔獄,落職歸。
二十九年秋,都城被寇。禮部尚書徐階,豹知華亭時所取士也,為豹訟冤,言其才可大用。立召拜右僉都御史,巡撫順天。未赴,擢兵部右侍郎,尋轉左。仇鸞請調宣、大兵入衞,豹陳四慮,謂宜固守宣、大,宣、大安則京師安。鸞怒。伺豹過無所得,乃已。三十一年召翁萬達為兵部尚書,未至,卒,以豹代之。奏上防秋事宜,又請增築京師外城,皆報可。明年秋,寇大入山西,覆總兵官李淶軍,大掠二十日而去。總督蘇祐反以大捷聞,為巡按御史毛鵬所發,章下兵部。豹言:「寇雖有所掠,而我師斬獲過當,實上玄垂祐,陛下威靈所致。宜擇吉祭告,論功行賞。」帝喜。進秩任子者數十人,豹亦加太子少保,廕錦衣世千戶。京師外城成,進太子少傅。南北屢奏捷,及類奏諸邊功,豹率歸功玄祐。祭告行賞如初,豹亦進太子太保。
當是時,西北邊數遭寇,東南倭又起,羽書日數至。豹本無應變才,而大學士嵩與豹鄉里,徐階亦入政府,故豹甚為帝所倚。久之,寇患日棘,帝深以為憂。豹卒無所謀畫,條奏皆具文,帝漸知其短。會侍郎趙文華陳七事致仕,侍郎朱隆禧請設巡視福建大臣,開海濱互市禁,豹皆格不行。帝大怒切責。豹震懾請罪,復辨增官、開市之非,再下詔譙讓。豹愈惶懼,條便宜五事以獻。帝意終不懌,降俸二級。頃之,竟以中旨罷,而用楊博代之。歸數年卒,年七十七。隆慶初,贈少保,諡貞襄。
豹初好王守仁良知之說,與辨難,心益服。後聞守仁歿,為位哭,以弟子自處。及繫獄,著困辨錄,於王守仁說頗有異同云。
李默,字時言,甌寧人。正德十六年進士。選庶吉士。嘉靖初,改戶部主事,進兵部員外郎,調吏部,歷驗封郎中。真人邵元節貴幸,請封誥,默執不予。十一年為武會試同考官。及宴兵部,默據賓席,欲坐尚書王憲上。憲劾其不遜,謫寧國同知。屢遷浙江左布政使,入為太常卿,掌南京國子監事。博士等官得與科道選,自默發之。歷吏部左、右侍郎,代夏邦謨為尚書。自正德初焦芳、張綵後,吏部無侍郎拜尚書者。默出帝特簡,蓋異數也。
嚴嵩柄政,擅黜陟權。默每持己意,嵩銜之。會推遼東巡撫,列布政使張臬、謝存儒以上。帝問嵩,嵩言其不任。奪默職為民,以萬鏜代。默掌銓僅七月。逾年,鏜罷,特旨復用默。已,命入直西內,賜直廬,許苑中乘馬。尋進太子少保。未幾,復命兼翰林學士。給事中梁夢龍劾默徇私,帝為責夢龍。會大計羣吏,默戒門下謝賓客,同直大臣亦不得燕見,嵩甚恨。趙文華視師還,默氣折之。總督楊宜罷,嵩、文華欲用胡宗憲,默推王誥代,兩人恨滋甚。
初,文華為帝言餘倭無幾,而巡按御史周如斗以敗狀聞。帝疑,數詰嵩。文華謀所以自解,稔帝喜告訐,會默試選人策問,言「漢武、唐憲以英睿興盛業,晚節用匪人而敗」,遂奏默誹謗。且言:「殘寇不難滅,以督撫非人,敗衄。由默恨臣劾其同鄉張經,思為報復。臣論曹邦輔,即嗾給事中夏栻、孫濬媒孽臣。延今半載,疆事日非。昨推總督,又不用宗憲而用誥。東南塗炭何時解,陛下宵旰憂何時釋。」帝大怒,下禮部及法司議。奏默偏執自用,失大臣體;所引漢、唐事,非所宜言。帝責禮部尚書王用賓等黨護,各奪俸三月,而下默詔獄。刑部尚書何鰲遂引子罵父律絞。帝曰:「律不著臣罵君,謂必無也。今有之,其加等斬。」錮於獄,默竟瘐死。時三十五年二月也。
默博雅有才辨,以氣自豪。同考武試,得陸炳為門生。炳貴盛,力推轂。默由外吏驟顯,有所恃,不附嵩。凡有銓除,與爭可否,氣甚壯。然性褊淺,用愛憎為軒輊,頗私鄉舊,以恩威自歸,士論亦不甚附之。默既得罪,繼之者吳鵬、歐陽必進,視嵩父子意,承順惟謹,吏部權盡失。隆慶中,復默官,予祭葬。萬曆中,賜諡文愍。
萬鏜,字仕鳴,進賢人。父福,金華知府。鏜登弘治十八年進士。正德中,由刑部主事屢遷吏部文選郎中。司署火,下獄,贖還職。歷太常、大理少卿。
世宗嗣位,以鏜嘗貽書知縣劉源清,令預防宸濠,賚金幣。尋遷順天府尹,累遷右副都御史。歷兵部侍郎、右都御史,皆南京。彗星見,應詔陳八事。中言:「人邪正相懸,而形迹易混。其大較有四。人主所取於下者,曰任怨,曰任事,曰恭順,曰無私。而邪臣之恣強戾、好紛更、巧逢迎、肆攻訐者,其迹似之。人主所惡於下者,曰避事,曰沽名,曰朋黨,曰矯激。而正臣之守成法、恤公議、體羣情、規君失者,其迹似之。察之不精,則邪正倒置,而國是亂矣,此不可不慎也。治天下貴實不貴文。今陛下議禮制度考文,至明備矣,而於理財用人安民講武之道,或有缺焉。願輟聲容之繁飾,略太平之美觀,而專從事於實用,斯治天下之道得矣。至大禮大獄得罪諸臣,幽錮已久,乞量加寬錄。」帝大怒,斥為民,令吏部錮勿用。
家居十年,屢推薦,輒報罷。同年生嚴嵩柄政,援引之,湖廣蜡爾山蠻叛,起鏜副都御史,相機剿撫。鏜納土指揮田應朝策,誘致其酋,督兵破之。條上善後七事,帝咸報可。召鏜還。未幾,銅平酋龍子賢復叛,御史繆文龍言鏜剿撫皆失。詔下撫按官勘覆,歸罪於參將李經,事乃解。鏜得為兵部侍郎。遷南京刑、禮二部尚書。召掌刑部。俄代李默為吏部尚書。
鏜既為嵩所引,每事委隨,又頗通饋遺。撫治鄖陽都御史闕,鏜以通政使趙文華名上。會給事中朱伯辰劾文華,文華上言:「納言之職,例不外推。鏜意在出臣,又嗾所親伯辰論劾,欲去臣。且鏜以侍郎起用,乃朦朧奏二品九年滿,得加太子少保。又以不得一品,面謾腹誹,無大臣禮。」帝怒,遂與伯辰並黜為民。久之卒。隆慶初,復官,贈太子太保。
周延,字南喬,吉水人。嘉靖二年進士。除潛江知縣,改新會。擢兵科給事中。時議新建伯王守仁罪,將奪其爵。延抗疏為訟,坐謫太倉州判官。歷南京吏部郎中,出為廣東參政。撫安南,征黎寇,皆預,有功。三遷廣東左布政使。以右副都御史巡撫應天。靖海寇林成亂。進兵部右侍郎,提督兩廣軍務。召為刑部左侍郎。歷南京右都御史,吏、兵二部尚書。
嘉靖三十四年召為左都御史。帝用給事中徐浦議,令廷臣及督撫各舉邊才。於是故侍郎郭宗臯,都御史曹邦輔、吳嶽,祭酒鄒守益,修撰羅洪先,御史吳悌、方涯,主事唐樞,參政周大禮、曹亨,參議劉志,知府黃華在舉中。御史羅廷唯駁曰:「浦疏本言邊才,而今廷臣乃以清修、苦節、實學、懿行舉,去初議遠矣。況又有夤緣進者。是假明詔開倖門。」帝納其言,責吏部濫舉,命與都察院更議。延與尚書吳鵬等言所舉皆人望,公無私。帝終不悅,切責延等,而舉者悉報罷。世宗時,海內賢士大夫被斥者衆,及是舉上,稍冀復用,而為廷唯所阻,自是皆不復召矣。
延顏面寒峭,砥節奉公。權臣用事,政以賄成,延未嘗有染。然居臺端七年,無諫諍名。卒官,贈太子太保,諡簡肅。
延卒,歐陽必進代。踰月,遷吏部,乃以潘恩繼之。
恩,字子仁,上海人。嘉靖二年進士。授祁州知州,調繁鈞州。鈞,徽王封國也,宗戚豪悍,恩約束之。擢南京刑部員外郎。遷廣西提學僉事,署按察使事。有大猾匿靖江王所,捕之急,王不得已出之。憾恩,誣以事,按無實得免。累遷山東副使。御史葉經以試錄忤旨,並恩下詔獄,謫廣東河源典史。四遷,復為江西副使,進浙江左參政。按部海鹽,倭猝至,圍城數匝。恩與參將湯克寬、僉事姜廷頤力禦却之。俄遷浙江左布政使,以右副都御史巡撫河南。偕按臣劾徽王載貪虐,遂奪國。伊王典驕橫,恩一切裁之。河南民素苦藩府,恩制兩悍王,名大著。久之,由刑部尚書改左都御史。
子允端,為刑部主事。吏部尚書郭朴,恩門生也,調之禮部。給事中張益劾允端奔競,恩溺愛,朴徇私。帝置朴不問,改允端南京工部,令恩致仕。萬曆初,賜存問。卒年八十七。贈太子少保,諡恭定。
賈應春,字東陽,真定人。嘉靖二年進士。授南陽知縣,遷和州知州。入為刑部郎中。歷知潞安、開封二府。遷陝西副使。未赴,河南巡按陳蕙劾其貪濫,謫山東鹽運同知,蕙亦坐貶。久之,由漢陽知府復遷陝西副使,進右參政。寧羌賊起,會兵討平之。遷按察使,左、右布政使,皆在陝西。就拜右副都御史,巡撫其地。
三十二年進兵部右侍郎,總督三邊軍務。俺答諸部歲擾邊,應春言:「諸邊間諜不通,每寇入莫測其向,我則無所不備。兵分勢孤,往往失事。夫寇將內犯,必聚衆治器,腊肉飼馬,傳箭祭旗,其形先露。而我民被掠者,間亦臨邊傳報,頗有左驗。使邊臣厚以官賞,令密偵候,視漫然散守者,功相十百。」乃定賞格以請。帝立從之。其秋,寇大入延綏,殺掠五千餘人。應春督諸將邀擊,獲首功二百四十,以捷聞。而巡按御史吉澄極言敗狀。帝竟錄應春功,官其一子。
明年罷宣、大總督蘇祐,以應春代。時秋防將屆,代應春者江東未至,令仍舊任。套寇數萬人屯寧夏山後,先遣騎五百餘入掠。總兵官姜應熊守紅井以綴敵,而密遣精兵薄其營,斬首百四十餘級,進應春右都御史。踰月,寇別部入永昌、西寧,為守將所破。番人入鎮羌,總兵官王繼祖擊敗之,並賜應春銀幣。久之,寇五千騎犯環慶,為都督袁正所破,掠莊涼,守將邀斬百二十人,再予應春一子官。在鎮數載,築邊垣萬一千八百餘丈,以花馬池閒田二萬頃給軍屯墾,邊人賴之。
徵拜南京戶部尚書。論邊垣功,進秩一等。旋召為刑部尚書,改戶部。國用不足,應春以為言。因命徵不及七分者,所司毋遷官。漕政廢弛,運艘多逋負,亦以應春言重其罰。歲餘,致仕去。卒,贈太子太保。
張永明,字鍾誠,烏程人。嘉靖十四年進士。除蕪湖知縣。獻皇后梓宮南祔,所過繁費不貲。永明堊江岸佛舍為殿,供器飾箔金,財用大省。
尋擢南京刑科給事中。寇入大同,山西總督樊繼祖,巡撫史道、陳講等不能禦,永明偕同官論其罪。已,又劾兵部尚書張瓚黷貨悞國,又劾大學士嚴嵩及子世蕃貪汚狀。已,又劾兵部尚書戴金為御史巡鹽時,增餘鹽羨銀,阻壞邊計。疏雖不盡行,中外憚之。
出為江西參議。累遷雲南副使,山西左布政使。以右副都御史巡撫河南。伊王典楧恣橫,永明發其惡,後竟伏辜。
四十年遷刑部右侍郎。未上,改吏部,進左。尋拜刑部尚書。居數月,改左都御史。條上飭厲撫按六事。御史黃廷聘按浙歸,道湘潭,慢知縣陳安。安發其裝,得所攜金銀貨幣。廷聘皇恐謝,乃還之。永明聞,劾罷廷聘。浙江參政劉應箕先為廷聘論罷,見廷聘敗,摭其陰事自辨。永明惡之,劾應箕,亦斥。
故事,京官考滿,自翰林外皆報名都察院,修庭謁禮。後吏部郎恃權,張濂廢報名,陸光祖廢庭謁。永明榜令遵故事,列儀節奏聞,詔諸司遵守。郎中羅良當考滿,先詣永明邸,約免報名庭謁乃過院。永明怒,疏言:「此禮行百年,非臣所能損益。良輕薄無狀,當罷。又卿貳大臣考滿,詣吏部與堂官相見訖,即詣四司門揖,司官輒南面答揖,亦非禮,當改正。」良疏辨,奪俸。詔禮部會禮科議之,奏言:「永明議是。自今吏部郎其承舊制。九卿翰林官揖四司,當罷。」詔可。
永明素清謹。掌憲在嚴嵩罷後,以整飭綱維為己任。會給事中魏時亮劾,永明力求去,詔許馳驛歸。明年卒。贈太子少保,諡莊僖。
胡松,字汝茂,滁人。幼嗜學。嘗輯古名臣章奏,慨然有用世志。登嘉靖八年進士,知東平州。設方略捕盜,民賴以安。再遷南京禮部郎中,歷山西提學副使。
三十年秋,上邊務十二事,謂:
去秋俺答掠興、嵐,即傳箭徵兵,剋期深入,守臣皆稔聞之。而巡撫史道、總兵官王陛等備禦無素。待其壓境,始以求貢上聞。又陰致賄遺,令勿侵己分地,冀嫁禍他境。今山西之禍,實大同貽之。宜亟置重典,以厲諸鎮。
大同自兵變以來,壯士多逃漠北為寇用,今宜招使歸。有攜畜產器械來者,聽其自有。更給牛種費,優復數年。則我捐金十萬,可得壯士二萬。拊而用之,皆勁旅也。孰與棄之以資強敵哉。
大同最敵衝,為鎮巡者較諸邊獨難。今宜不拘資格,精擇其人。豐給祿廩,使得收召猛士,畜豢健丁。又久其期,非十年不得代。彼知不可驟遷,必不為苟且旦夕計,而邊圉自固。又必稍寬文網,非大干憲典,言官毋得輕劾,以壞其成功。
至用間之道,兵家所貴。今寇諜獲於山西者已數十人,他鎮類是。故我之虛實,彼無不知。今宜厚養死士,潛縱遣之。得間則斬其名王、部長及諸用事貴人。否亦可覘強弱虛實,而陰為備。
又寇貪而好利,我誠不愛金帛。東賂黃、毛三衞以牽其左,西收亦不剌遺種,予善地,以綴其右,使首尾掣曳,自相狼顧,則我可起承其敝,坐收全勝矣。
他所條析,咸切邊計。帝嘉其忠懇,進秩左參政。
松疏上,當事者已惡其侵官。及遷擢,益忌之。不畀以兵柄,令於三關聽用,欲因以陷之。寇大入,抵太原。給事中馮良知遂劾松建言冒賞,無寸功。紀功科道官張堯年、王珩劾總兵官張達等,並論松虛議無補,遂斥為民。家居十餘年。屢薦,輒報罷。
至三十五年,以趙文華言,起陝西參政,分守平涼。復條嚴保甲、均賦稅、置常平、簡伉健數事。三遷江西左布政使,以右副都御史巡撫其地。所部多盜,松奏設南昌、南豐、萬安三營,遣將討捕,以次削平。進兵部右侍郎,巡撫如故。以會討廣東巨寇張璉及援閩破倭功,兩賜銀幣。
居三年,召理部事。進左侍郎,改吏部。遷南京兵部尚書,參贊機務。代郭朴為吏部尚書。奏言:「撫按舉劾,每舉數十人,虛譽浮詞,往往失實。所劾犯贓,僅擬降調,罷貪殘,僅擬改教。賞罰不當,人何所激勸。且巡撫歲終例有冊,第屬吏賢否,今皆寢閣,乞申飭其欺玩者。」帝嘉納之。
松潔己好修,富經術,鬱然有聲望。晚主銓柄,以振拔淹滯為己任。甫七月,病卒。贈太子少保,諡恭肅。
時又有胡松者,字茂卿,績溪人。正德九年進士。嘉靖時為御史。桂萼薦王瓊,松論之。忤旨,謫廉州推官。累官工部尚書。伊王欲拓其洛陽府第,計直十萬金,以十二賕嚴嵩,期必得。松據祖制爭,乃止。俺答入寇,仇鸞以邊衆入衞,欲悉召其衆實京師,移武庫仗於營,便給調。松言邊兵外也而內之,武庫仗內也而外之,非所以重肘腋,杜微慎防也,執弗許。尋引疾歸。卒年八十三。居家以孝友稱。
趙炳然,字子晦,劍州人。嘉靖十四年進士。除新喻知縣。徵拜御史。與給事中李文進覈宣、大、山西兵餉。劾前後督撫樊繼祖、史道,監司楊銳,指揮馮世彪等一百七十七人侵冒罪,坐謫有差。條上備邊十二事。歷按雲南、浙江。擢大理寺丞,進少卿。尋改右僉都御史,巡撫湖廣。進左副都御史,協理院事。
浙江、福建總督胡宗憲下獄,詔罷總督毋設。大學士徐階以浙江寇甫平,請設巡撫綏輯,遂進炳然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往任之。浙罹兵燹久,又當宗憲汰侈後,財匱力絀。炳然廉以率下,悉更諸政令不便者,仍奏減軍需之半。民皆尸祝之。
福建巡撫游震得請浙兵剿賊。詔發義烏精兵一萬,命副總兵戚繼光將以往,仍諭炳然協剿。炳然言:「福建所以致亂者,由將吏撫馭無術,民變為兵,兵變為盜耳。今又驅浙兵以赴閩急,竊懼浙之復為閩也。請令一意團練土著,使人各為用,家自為守,急則兵,緩則農,然後聚散兩有所歸。即不得已而召募,亦必先本土後鄰壤,庶無釀禍本。」又條上防海八事,中言:「蘇、松、浙江水師皆統於總兵,駐定海,陸師皆統於副總兵,駐金山衞,並受總督節制。今督府既革,則已判為二鎮,彼此牽制,不得調發。請畫地分轄,各兼水陸軍務。」俱報可。其年,繼光破賊,瀕海餘寇流入浙江。官軍迎戰於連嶼、陡橋、石坪,斬首百餘級。新倭復犯石坪,將士乘勝殲之。炳然以援剿功,再賜金幣,進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
給事中辛自修劾罷戎政都御史李鐩,請擇素知兵者代之。乃召炳然為兵部尚書,協理戎政。踰年,詔兼右都御史,總督宣、大、山西軍務。新平、平遠、保平三堡密邇宣府,舊屬大同。天城相去六十里,孤懸塞外,隔崇山,寇騎時出沒。炳然奏添設參將,別為一營,報可。尋以總兵官馬芳等却敵功,被賚。已,召還部,代楊博為尚書。考滿,加太子少保。
炳然清勤練達,所至有聲績。隆慶初,以病乞休去。卒,贈太子太保,諡恭襄。
贊曰:世宗朝,璁、萼、言、嵩相繼用事,六卿之長不得其職。大都波流茅靡,淟涊取容。廖紀以下諸人,其矯矯者與。應奎司邦計,不能節以制度,顧務加賦以病民。豹也碌碌,彌無足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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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二百O三‧列傳第九十一 鄭岳 劉玉子慤 汪元錫邢寰 寇天敘 唐冑 潘珍族子旦 余光 李中李楷 歐陽鐸 陶諧孫大順 大臨 潘塤呂經 歐陽重 朱裳 陳察 孫懋 王儀子緘 王學夔 曾鈞
鄭岳,字汝華,莆田人。弘治六年進士。授戶部主事,改刑部主事。董天錫偕錦衣千戶張福決囚,福坐天錫上,岳言其非體。且言:「糾劾非鎮監職,而董讓行之。太常本禮部屬,而崔志端專之。內外效尤,益無忌憚。」忤旨,繫獄。尚書周經、侍郎許進等救,不聽。贖杖還職。
尋進員外郎。許進督師大同,貴近惡其剛方,議代之。罷職總兵官趙昹謀起用,京軍屢出無功。岳言進不可代,昹不可用,京軍不可出。朝論韙之。
遷湖廣僉事,歸宗藩侵地於民。施州夷民相讐殺者,有司以叛告。岳擒治其魁,餘悉縱遣。荊、岳饑,勸富民出粟,弛河泊禁。屬縣輸糧遠衞,率二石致一石。岳以其直給衞,而留粟備振,民乃獲濟。
正德初,擢廣西副使。土官岑猛當徙福建,據田州不肯徙。岳許為奏改近地,猛乃請自效。尋改廣東。遷江西按察使,就遷左布政使。宸濠奪民田億萬計,民立砦自保。宸濠欲兵之,岳持不可。會提學副使李夢陽與巡按御史江萬實相訐,岳承檄按之。夢陽執岳親信吏,言岳子沄受賕,欲因以脅岳。宸濠因助夢陽奏其事,囚掠沄。巡撫任漢顧慮不能決,帝遣大理卿燕忠會給事中黎奭按問。忠等奏勘岳子私有迹,而夢陽挾制撫、按,俱宜斥。岳遂奪官為民。宸濠敗,中外交薦,起四川布政使。以憂不赴。
世宗初,擢右副都御史,巡撫江西。甫兩月,召為大理卿。嘉靖元年冬,上言內臣有犯,宜聽部院問理,毋從中決,不能從。帝數不豫,岳請遵聖祖寡欲勤治之訓,宮寢有制,進御以時,而退朝即御文華,裁決章奏,日暮還宮,以養壽命之源。報聞。出按甘肅亂卒事,總兵官李隆等皆伏罪。還朝,以災異陳刑獄失平八事。
尋遷兵部右侍郎。時「大禮」未定。岳言若以兩考為嫌,第稱孝宗廟號,毋稱伯考,以稍存正統。大學士石珤請從之。帝切責珤,奪岳俸兩月。轉左侍郎。請罷山海關稅,弗許。中官崔文欲用其兄子為副將,岳持不可。寧夏總兵官仲勛行賄京師,御史聶豹以風聞論岳。岳自白,因乞休。歸十五年而卒。
劉玉,字咸栗,萬安人。祖廣衡,永樂末進士。正統間,以刑部郎中出修浙江荒政,積粟數百萬,督治陂塘為旱澇備。景泰初,歷左副都御史,鎮守陝西。請遇災傷,毋俟勘報,即除其賦,庶有司不得借覆核陰行科率,從之。還治院事。福建、浙江盜起,命往督兵捕。議創壽寧縣於官臺山,以清盜窟。討平處州賊。已,復巡撫遼東。居官以廉節稱。終刑部尚書。父喬,成化初進士。累官湖廣左布政使。
玉登弘治九年進士,授輝縣知縣。發粟振饑,奏蠲虛稅,復業者千家。擢御史。初,孫伯堅、金琦、王寧皆以傳奉得官,已,又以指揮胡震為都指揮,分守通州。玉抗疏言:「傳奉不已,繼之內批,累聖德,乞皆罷之。」不納。
武宗即位甫四月,災異迭見,玉陳修省六事。出按京畿,中官吳忠奉命選后妃,肆貪虐。玉奏。不問。劉健、謝遷罷,玉馳疏言:「劉瑾等佞幸小臣,巧戲弄,投陛下一笑。顧讒邪而棄輔臣,此亂危所自起。況今白虹貫日,彗見紫微宮,星搖天王之位。民窮財殫,所在空虛,陛下不改圖,天下將殆。乞置瑾等於理,仍留健、遷輔政。」不報。玉遂引疾歸。後瑾榜玉奸黨,復誣搆之。罰輸粟塞下者三,最後逮繫詔獄,削籍放歸。瑾誅,起河南僉事,遷福建副使,皆董學政。正德十五年累擢南京右僉都御史,提督江防。宸濠反,攻安慶,玉以舟師赴援。事定,改撫鄖陽。
世宗即位,召為左僉都御史。論遏亂功,進右副都御史。嘉靖元年改左。歷刑部左、右侍郎。初,偕九卿爭興獻帝不宜稱皇,及帝欲考獻帝,又偕廷臣伏闕哭爭。六年秋坐李福達獄削籍,卒於家。
玉所居僅庇風雨。天文、地理、兵制、刑律皆有論著。隆慶初,贈刑部尚書,諡端毅。
子慤,南京工部右侍郎。歷官亦有聲。
汪元錫,字天啟,婺源人。正德六年進士。授兵科給事中。三遷都給事中。
陝西鎮守中官廖鸞族子鎧,冒功為錦衣千戶,隋鸞於陝。元錫爭之,言鎧父鵬已亂中州,勿使鎧復亂陝右。乞徵還鸞,置鎧父子於理。偏頭關之捷,錄功太濫,偕同官言太監張忠、總兵官劉暉等不宜賞。湖廣鎮守太監杜甫請巡歷所部,帝許之,元錫等據祖制力爭。帝幸昌平、宣府、大同,元錫偕同官邢寰累疏諫;復言宣府守將朱振等皆扈從西巡,寇乘虛入塞,何以禦之。已,聞帝將選禁軍親征四海冶部寇,復極陳不可。安遠侯柳文鎮湖廣,奏攜參隨七十餘人,元錫乞寢所奏。車駕還京,以應州之捷大賚文武羣臣。元錫等言:「是役殺邊民無算,六軍多傷。今君臣欣喜交賀,而軍民繫賊庭,南向號哭,臣等何忍受賜。」中旨以納粟都指揮馬昊守備儀真,復遣內官分守潼關、山海關,駕又幸大喜口,欲招三衞花當、把兒孫,元錫等皆抗章諫。
帝欲南幸,舒芬、黃鞏切諫得罪,給事御史遂不敢爭。及帝將親征宸濠,元錫復諫沮。宸濠就執,元錫、寰偕六科馳疏請迴鑾。十五年,帝在南京,元錫等復屢申前請,且言:「供億繁費,使牒旁午。奸宄冒官校,少女充離宮。陛下不以宗社為重,專事逸遊,豈能長保天下。」語甚危切。
中旨以內官晁進、楊保分守蘭州、肅州,元錫等言:「二州逼強寇,不可增官守,累居民。」羣小不悅,矯旨責之。詔改團營西官廳為威武團練營,以江彬、許泰等提督之,別擇地為團營教場。元錫言:「拓地則擾居民,興工則費財力,以朝廷自將之軍而彬等概加提督,則僭名分。」不從。會帝崩,事已。
世宗即位,疏言:「都督郤永以附江彬下獄,宜釋而用之。錦衣都指揮郭鰲等十人皆彬黨,宜下獄治。」咸報可。張銑、許泰繫獄,帝忽宥其死。元錫爭,不聽。屢遷至太僕卿。嘉靖六年,帝以李福達獄下三法司於理。元錫不能平,有後言,聞於張璁,并下獄奪職。後用薦起故官。歷戶部左、右侍郎,致仕,卒。
邢寰,黃梅人。正德三年進士。數言事,有直聲。
寇天敘,字子惇,榆次人。由鄉舉入太學。與崔銑、呂柟善。登正德三年進士,除南京大理評事,進寺副。累遷應天府丞。武宗駐南京,從官衞士十餘萬,日費金萬計,近幸求索倍之。尹齊宗道憂懼卒,天敘攝其事,日青衣皁帽坐堂上。江彬使者至,好語之曰:「民窮官帑乏,無可結歡,丞專待譴耳。」彬使累至皆然,彬亦止。他權幸有求,則曰:「俟若奏即予。」禁軍攫民物,天敘與兵部尚書喬宇選拳勇者與搏戲。禁軍卒受傷,慙且畏,不敢橫。其隨事禁制多類此。駕駐九月,南京不大困者,天敘與宇力也。
嘉靖三年以右僉都御史巡撫宣府。未行,改鄖陽。甫二月,又改甘肅。回賊犯山丹,督將士擒其長脫脫木兒。西域貢獅子、犀牛、西狗,天敘請却之,不聽。
進右副都御史,巡撫陝西。寇入固原,擊敗之,斬首百餘。又討平大盜王居等,累賜銀幣。織造太監至,有司議奏罷之。天敘曰:「甫至遽請罷,即不罷,焰且益張。」會歲祲,乃請蠲租稅,發粟振饑民;因言織造非儉歲所宜設,帝立召還。歷兵部右侍郎,卒。家貧,喪事不具。天敘在太學時,嘗聞父疾,馳六晝夜抵家,父疾亦瘳。
唐冑,字平侯,瓊山人。弘治十五年進士。授戶部主事。以憂歸。劉瑾斥諸服除久不赴官者,坐奪職。瑾誅,召用,以母老不出。
嘉靖初,起故官。疏諫內官織造,請為宋死節臣趙與珞追諡立祠。進員外郎,遷廣西提學僉事。令土官及瑤、蠻悉遣子入學。擢金騰副使。土酋莽信虐,計擒之。木邦、孟養搆兵,冑遣使宣諭,木邦遂獻地。屢遷廣西左布政使。官軍討古田賊,久無功,冑遣使撫之,其魁曰:「是前唐使君令吾子入學者。」即解甲。
擢右副都御史,巡撫南、贛,移山東。遷南京戶部右侍郎。十五年改北部,進左侍郎。
帝以安南久不貢,將致討,郭勛復贊之。詔遣錦衣官問狀,中外嚴兵待發。冑上疏諫曰:
今日之事,若欲其修貢而已,兵不必用,官亦無容遣。若欲討之,則有不可者七,請一一陳之。
古帝王不以中國之治治蠻夷,故安南不征,著在祖訓。一也。
太宗既滅黎季犛,求陳氏後不得,始郡縣之。後兵連不解,仁廟每以為恨。章皇帝成先志,棄而不守,今日當率循。二也。
外夷分爭,中國之福。安南自五代至元,更曲、劉、紹、吳、丁、黎、李、陳八姓,迭興迭廢,而嶺南外警遂稀。今紛爭,正不當問,奈何殃赤子以威小醜,割心腹以補四肢,無益有害。三也。
若謂中國近境,宜乘亂取之。臣考馬援南征,深歷浪泊,士卒死亡幾半,所立銅柱為漢極界,乃近在今思明府耳。先朝雖嘗平之,然屢服屢叛,中國士馬物故者以數十萬計,竭二十餘年之財力,僅得數十郡縣之虛名而止。況又有征之不克,如宋太宗、神宗,元憲宗、世祖朝故事乎?此可為殷鑒。四也。
外邦入貢,乃彼之利。一則奉正朔以威其鄰,一則通貿易以足其國。故今雖兵亂,尚累累奉表牋、具方物,關求入,守臣以姓名不符却之。是彼欲貢不得,非抗不貢也。以此責之,詞不順。五也。
興師則需餉。今四川有採木之役,貴州有凱口之師,而兩廣積儲數十萬,率耗於田州岑猛之役。又大工頻興,所在軍儲悉輸將作,興師數十萬,何以給之。六也。
然臣所憂,又不止此。唐之衰也,自明皇南詔之役始。宋之衰也,自神宗伐遼之役始。今北寇日強,據我河套。邊卒屢叛,毀我藩籬。北顧方殷,更啟南征之議,脫有不測,誰任其咎。七也。
錦衣武人,闇於大體。倘稍枉是非之實,致彼不服,反足損威。即令按問得情,伐之不可,不伐不可,進退無據,何以為謀。且今嚴兵待發之詔初下,而征求騷擾之害已形,是憂不在外夷,而在邦域中矣。請停遣勘官,罷一切征調,天下幸甚。
章下兵部,請從其議。得旨,待勘官還更議。明年四月,帝決計征討。侍郎潘珍、兩廣總督潘旦、巡按御史余光相繼諫,皆不納。後遣毛伯溫往,卒撫降之。
郭勛為祖英請配享,冑疏爭。帝欲祀獻皇帝明堂,配上帝,冑力言不可。帝大怒,下詔獄拷掠,削籍歸。遇赦復冠帶,卒。隆慶初,贈右都御史。
冑耿介孝友,好學多著述,立朝有執持,為嶺南人士之冠。
潘珍,字玉卿,婺源人。弘治十五年進士。正德中,歷官山東僉事,分巡兗州。賊劉七等猝至,有備不敢攻,引去,掠曲阜。珍奏徙縣治而城之。遷福建副使,湖廣左布政使。
嘉靖七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撫遼東。累遷兵部左侍郎。時議諫討安南,珍上疏諫曰:「陳暠、莫登庸皆弒逆之賊,黎寧與其父譓不請封入貢亦二十年,揆以大義,皆所當討,何獨徇寧請為左右。且其地不足郡縣置,叛服無與中國。今北敵曰蕃,聯帳萬里,烽警屢聞,顧釋門庭防,遠事瘴蠻,非計之得。宜遣大臣有文武才者,聲言進討。檄數登庸罪,赦其脅從,且令黎寧合剿。賊父子不擒則降,何必勞師。」帝責珍撓成命,褫職歸。尋以恩詔復官,致仕。珍廉直有行誼,中外十餘薦,皆報寢。卒,贈右都御史。
珍族子旦,字希周。弘治十八年進士。知漳州邵武。三遷浙江左布政使。斥羨金不取。嘉靖八年擢右副都御史,撫治鄖陽。數平巨寇。累遷刑部右侍郎。
十五年冬,以兵部左侍郎提督兩廣軍務。詔起復毛伯溫討安南。旦行過其里,語之曰:「安南非門庭寇。公宜以終喪辭。往來之間,少緩師期。俟其聞命求款,因撫之,可百全也。」旦抵廣,適安南使至,馳疏言:「莫登庸之篡黎氏,猶黎氏之篡陳氏也。朝廷將興問罪師,登庸即有求貢之使,何嘗不畏天威?乞容臣等觀變,待彼國自定。若登庸奉表獻琛,於中國體足矣,豈必窮兵萬里哉。」
章下禮、兵二部。族父珍適以言得罪,尚書嚴嵩、張瓚絀旦議不用。會伯溫入都,見旦疏不悅。言總督任重,宜擇知兵者。遂改旦南京兵部,以張經代之。未行,引疾乞休,語侵伯溫。帝怒,勒致仕。將還,吏白例支庫金為道里費。旦笑曰:「吾不以妄取為例。」卒,贈工部尚書。
旦上書半歲,廣東巡按御史余光亦言:「黎氏魚肉國君,在陳氏為賊子;抗拒中國,在我朝為亂魁。今失國,或天假手登庸以報之也。自宋以來,丁移於李,李奪於陳,陳篡於黎,今黎又轉於莫。欲興黎氏,勢必不能。臣已遣官責其修貢。道里懸遠,往復陳請,必失事機。乞令臣便宜從事。」帝以光疏中引五季、六朝事,下之兵部。咎光輕率,奪其俸。無何,光進鄉試錄。禮部尚書嚴嵩摘其誤,奏之,被逮削籍。光,江寧人。
李中,字子庸,吉水人,正德九年進士。楊一清為吏部,數召中應言官試,不赴。
及授工部主事,武宗自稱大慶法王,建寺西華門內,用番僧住持,廷臣莫敢言。中拜官三月即抗疏曰:「曩逆瑾竊權,勢焰薰灼。陛下既悟,誅之無赦,聖武可謂卓絕矣。今大權未收,儲位未建,義子未革,紀綱日弛,風俗日壞,小人日進,君子日退,士氣日靡,言路日閉,名器日輕,賄賂日行,禮樂日廢,刑罰日濫,民財日殫,軍政日弊。瑾既誅矣,而善治一無可舉者,由陛下惑異端故也。夫禁掖嚴邃,豈異教所得雜居。今乃建寺西華門內,延止番僧,日與聚處。異言日沃,忠言日遠,用舍顛倒,舉錯乖方。政務廢弛,職此之故。伏望陛下翻然悔悟,毀佛寺,出番僧,妙選儒臣,朝夕勸講,攬大權以絕天下之奸,建儲位以立天下之本,革義子以正天下之名,則所謂振紀綱、勵風俗、進君子、退小人諸事,可次第舉矣。」帝怒。罪將不測,以大臣救得免。踰日,中旨謫廣東通衢驛丞。王守仁撫贛州,檄中參其軍事。預平宸濠。
世宗踐阼,復故官。未任,擢廣東僉事。再遷廣西提學副使,以身為教。擇諸生高等聚五經書院,五日一登堂講難。三遷廣東右布政使。忤總督及巡撫御史,坐以不稱職,當罷。霍韜署吏部事,稱中素廉節有才望,當留。會政府有不悅者,降四川右參政。
十八年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山東。歲歉,令民捕蝗者倍予穀,蝗絕而饑者濟。擒劇盜關繼光,隣境攘其功,中不與辯。進副都御史,總督南京糧儲。御史金燦按四川時,嘗薦中。中不謝,燦憾之,至是摭他事誣劾。方議調用而中卒。光宗時,追諡莊介。
中守官廉。自廣西歸,欲飯客,貸米隣家。米至,又乏薪,將以浴器爨。會日已暮,竟不及飯而別。少學於同里楊珠,既而擴充之,沉潛邃密,學者稱谷平先生。門人羅洪先、王龜年、周子恭皆能傳其學。中族人楷,又傳洪先之學。
楷,字邦正。由舉人授湯溪知縣。母艱服闋,補青田。時倭躪東南,楷積穀資守禦。青田故無城。倭至,楷禦於沙埠,倭不得渡,乃以間築城。倭又至,登陴守,日殺賊數人,倭遁去。改知昌樂,亦以治行聞。
歐陽鐸,字崇道,泰和人。正德三年進士。授行人。上書極論時政,不報。使蜀府,王厚遺之,不受。歷工部郎中,改南兵部。出為延平知府。毀淫祠數十百所,以其材葺學宮。司禮太監蕭敬家奴殺人,置之法。調福州,議均徭曰:「郡多士大夫,其士大夫又多田產。民有產者無幾耳,而徭則盡責之民。請分民半役。」士大夫率不便。巡按御史汪珊力持之,議乃行。
嘉靖三年擢廣東提學副使。累遷南京光祿卿,歷右副都御史,巡撫應天十府。蘇、松田不甚相懸。下者畝五升,上者至二十倍。鐸令賦最重者減耗米,派輕齎;最輕者徵本色,增耗米。陰輕重之,賦乃均。諸推收田,從圩不從戶,詭寄無所容。州縣荒田四千四百餘頃,歲勒民償賦。鐸以所清漏賦及他奇羨補之。議徭役及裁郵置費凡數十百條,民皆稱便。遷南京兵部侍郎,進吏部右侍郎。九廟災,自陳去。
鐸有文學,內行修潔。仕雖通顯,家具蕭然。卒,贈工部尚書,諡恭簡。
陶諧,字世和,會稽人。弘治八年鄉試第一。明年成進士,選庶吉士,授工科給事中。請命儒臣日講大學衍義,孝宗嘉納之。
正德改元,劉瑾等亂政。諧請以瑾等誤國罪告先帝,罪之勿赦。瑾摘其譌字令對狀,伏罪乃宥之。帝命中官崔杲等往江南、浙江織造,杲等復乞長蘆鹽引。諧再疏爭,皆不聽。諧當出理邊儲,以工科掌印無人,請俟行日遣官代署。瑾遂中諧,下詔獄廷杖,斥為民。旋榜為奸黨。又誣以巡視十庫時缺布不奏,復械至闕下杖之,謫戍肅州。瑾誅,釋還鄉,其黨猶用事,竟不獲召。
嘉靖元年復官。未至,除江西僉事,轉河南管河副使。命沿河植柳,傍藝葭葦,有事採以為埽。總理都御史請推行之諸道,歲省費鉅萬。遷參政,歷左、右布政使,皆在河南。
久之,擢右副都御史,提督南、贛、汀、漳軍務。疏言:「守令遷太驟,宜以六年為期。言官忤旨,當優容。養病官才力堪任者,毋終棄。」時南京御史馬 13-282a.gif 等劾王瓊被逮,而新例養病久者率不復收敘,故諧以為言。又奏:「今天下差徭煩重。既有河夫、機兵、打手、富戶、力士諸役,乃編審里甲,復徵曠丁課及供億諸費。乞皆罷免。」帝採納之。
尋遷兵部右侍郎,總督兩廣軍務。海寇陳邦瑞、許折桂等突入波羅廟,欲犯廣州,為指揮李所蹙。邦瑞投水死,折桂還所執指揮二人,乞就撫。諧居折桂等東莞,編為總甲,使約束其黨五百人為新民。兵部以降賊羣聚,恐乘隙為變,令解散其黨。已,陽春賊趙林花等攻城,與德慶賊鳳二全相倚為患,諧討破百二十五砦。帝曰:「諧功足錄,第前縱患者誰?」乃僅賚銀幣。瓊山沙灣洞賊黎佛二等殺典史,諧復剿平。為總督三年,俘斬累萬。母憂歸。起兵部左侍郎。九廟災,自陳致仕歸。卒,贈兵部尚書。隆慶初,諡莊敏。
孫大順,字景熙。嘉靖四十五年進士。歷官福建右布政使。司帑失銀,吏卒五十人皆坐繫。大順言於左使曰:「盜者兩三人耳,何盡繫之為。請為公治之。」乃縱囚令跡盜,果得真者。終右副都御史,廣西巡撫。
弟大臨,字虞臣。嘉靖三十五年進士及第,授編修。吳時來劾嚴嵩,大臨為定疏草。時來下詔獄,詰所共謀。大臨不顧,日餉之藥物,時來亦忍死無一言。萬曆初,累官吏部侍郎。卒,贈吏部尚書,諡文僖。大臨少應舉杭州,隣婦夜奔,拒之,旦遂徙舍。為人寬然長者,而內持貞介,不以勢利易。
大順子允淳,與父同登進士。終尚寶丞。
潘塤,字伯和,山陽人。正德三年進士。授工科給事中。性剛決,彈劾無所避。論諸大寮王鼎、劉機、甯杲、陳天祥等,多見納。
乾清宮災,塤上疏曰:「陛下涖阼九年,治效未臻,災祥迭見。臣願非安宅不居,非大道不由,非正人不親,非儒術不崇,非大閱不觀兵,非執法不成獄,非骨肉之親不干政,非汗馬之勞不濫賞。臣聞陛下好戲謔矣。臣以為入而內庭琴瑟鐘鼓人倫之樂,不必遊離宮以為歡,狎羣小以為快也。出而外廷華裔一統莫非臣妾,不必收朝官為私人,集遠人為勇士也。聞陛下好佛矣。臣以為南郊有天地,太廟有祖宗。錫祉迎庥,佛於何有?番僧可逐而度僧可止也。聞陛下好勇、好貨、好土木矣。臣以為誅奸遏亂大勇也,不須馳馬試劍以自勞。三軍六師,大武也,不須邊將邊軍以自擁。任土作貢,皇店奚為?闤闠駢闐,內巿安用?阿房壯麗,古以為金塊珠礫也,況養豹乎!金碧熒煌,古以為塗膏釁血也,況供佛乎!是數者之好皆可已而不已者也。」疏入,報聞。
十一年正月,上書言:「陛下始者血氣未定,禮度或踰。今春秋已盛,更絃易轍,此其時也。昔太甲居桐,處仁遷義,不失中興。漢武下輪臺之詔,年已七十,猶為令主。況陛下過未浮於太甲,悔又早於武帝,何愆不可蓋,何治不可建乎?」時欲毀西安門外民居,有所興作。塤與御史熊相、曹雷復切諫,皆不報。
三遷至兵科都給事中。右都督毛倫以附劉瑾論死,削世廕。倫嘗有德於錢寧,恃為內援,其子求復襲。塤等力爭,寧從中主之,寢其奏。忽中旨命塤與吏科給事中呂經各進一階,外調,舉朝大駭。給事中邵錫、御史王金等交章請留,不報。遂添註塤開州同知。
嘉靖七年累官右副都御史,巡撫河南。潞州巨盜陳卿據青羊山為亂,山西巡撫江潮、常道先後討賊無功,乃敕塤會剿。塤謀於道曰:「賊守險,難以陣。合諸路夾攻,出不意奪其險,乃可擒也。」遂分五哨三路入,募土人為導。首攻奪井腦,賊悉衆爭險。官軍奮擊,大破之,追奔至莎草嶺,燬安陽諸巢。山東副使牛鸞由潞城入,破賊李莊泉。其夕,河南副使翟瓚搗卿巢,卿敗走。瓚追敗之欒莊山,又敗之神河。山西僉事陳大綱亦屢蹙賊,先後降二千三百餘人。自進兵至搜滅賊巢,凡二十九日。捷聞,帝將大賚,遣給事中夏言往覈,未報。河南大饑,塤不以時振,而河南知府范鏓不待報,輒開倉發粟,民德而頌之。塤怨聲大起,流聞禁中。帝切責撫、按匿災狀。塤惶恐引罪,且歸罪於鏓,遂為給事中蔡經等所劾。詔罷塤,永不敘用。言覈上平賊功,塤為首。桂萼惡之,但賚銀幣。年八十七卒。
呂經,字道夫,陝西寧州人。正德三年進士。授禮科給事中。九年,乾清宮災,經上疏極論義子、番僧、邊帥之害。屢遷吏科都給事中,復極論馬昂女弟入宮事,又劾方面最貪暴者四人。羣小咸惡,遂謫蒲州同知。又以事忤中官黃玉,誣劾繫獄。
世宗即位,擢山東參政。嘉靖十三年累官右副都御史,巡撫遼東。故事,每軍一,佐以餘丁三;每馬一,給牧地五十畝。經損餘丁之二編入均徭冊,盡收牧地還官。又役軍築邊牆,督趣過當。諸軍詣經乞罷役,都指揮劉尚德叱之不退,經呼左右榜訴者。卒遂爭毆尚德,經竄苑馬寺幽室中。亂卒毀府門,火均徭冊,搜得經,裂其冠裳,幽之都司署。帝詔經還朝。都指揮袁璘將剋諸軍草價為辦裝,卒復執經,裸而置之獄,虐辱之,脅鎮守中官王純等奏經十一罪。帝逮經。亂卒復置官校於獄,久之始解。經下詔獄,謫戍茂州。數年釋還。隆慶初,復官,卒。亂卒為曾銑所定,見銑傳。
歐陽重,字子重,廬陵人。正德三年進士。殿試對策,歷詆闕政。授刑部主事。劉瑾兄死,百官往弔,重不往。張銳、錢寧掌廠衞,連搆搢紳獄,重皆力與爭。銳等假他事繫之獄,贖杖還職,仍停俸。再遷郎中。歷四川、雲南提學副使。遷浙江按察使,未上。
嘉靖六年春拜右僉都御史,巡撫應天。會尋甸土酋安銓、鳳朝文反,廷議以重諳滇事,乃改雲南。初,武定土知府鳳詔母子坐事留雲南,朝文紿其衆,言詔已戮,官軍將盡滅其部黨,以故諸蠻悉從為亂,攻圍會城。重督兵擊敗之,而遣詔母子還故地。其黨愕,相率歸之。朝文計窮,絕普渡河走。追兵至,殲焉。銓逃尋甸故巢。官軍攻破其砦,執銓,賊盡平。乃散其黨二萬人,遷尋甸府於鳳梧山下,更設守禦千戶所。重推功於前撫臣傅習,並進秩任子。緬甸、木邦、隴川、孟密、孟養諸酋相讐殺,各訐奏於朝,下重等勘覆。遣參政王汝舟、知府嚴時泰等遍歷諸蠻,譬以禍福。皆還侵地,供貢如故。重列善後數事。悉報可,賜璽書褒諭。重乃卹創殘,振貧乏,輕徭賦,規畫鹽鐵商稅、屯田諸務。民咸便之。
雲南歲貢金千兩,費不貲。大理太和蒼山產奇石,鎮守中官遣軍匠攻鑿。山崩,壓死無算。重皆疏罷之,浮費大省。
當是時,鎮守太監杜唐、黔國公沐紹勛相比為奸利,長吏不敢問,羣盜由此起。重疏言,盜率唐、紹勛莊戶,請究主者。又奏紹勛任千戶何經廣誘奸人,奪民產;唐役占官軍,歲取財萬計。因極言鎮守中官宜革。帝頗納其言,頻下詔飭紹勛,命唐還京待勘。二人懼且怒,遣人結張璁,謀去重。會重奉命清異姓冒軍弊,都司久未報,給餉後期。唐等遂嗾六衞軍譁於軍門。巡按御史劉臬以聞,劾重及唐、紹勛處置失當。璁從中主之,解重職,責臬黨庇,調外任,唐、紹勛不問。都給事中夏言等抗章曰:「以軍士譟罪撫、按,紀綱謂何?況重奉詔非生事。臬言唐、紹勛罪與重等,今處分失宜,無以服天下。頃年士卒驕悍,相效成風,類以月糧借口。如甘肅、大同、福州、保定,事變屢見。失今不治,他日當事之臣以此為諱,專務姑息,孰肯為陛下任事哉!願曲宥二臣,全朝廷之體。」帝怒,奪言等俸。
重罷歸在道,聞御史王化劾其為桂萼黨,不勝忿,抗疏陳辨,請錄「大禮」大獄被逐諸臣,而自乞褫職。又言得紹勛所遣百戶丁鎮私書,知行賄張璁,乞其覆護,璁奸佞,不宜在左右。璁疏辨。帝以重失職怨望,黜為民。重以臬被謫,言等奪俸,皆由己致之,復疏乞重譴代言官罪。帝益怒,以已除名,置不問。重家居二十餘年,言者屢薦,竟不復召。
朱裳,字公垂,沙河人。年十四為諸生,讀書黌舍,躬執爨。提學御史顧潛俾受學於崔銑。登正德九年進士,擢御史,巡鹽河南。錢寧遣人牟鹽利,裳禁不予。巡按山東。前御史王相忤鎮守中官黎鑑,被誣下詔獄。裳抗疏直相,劾鑑八罪。帝還自宣府,裳請下罪己詔,新庶政,以結人心。不報。山東大水,淹城武、單二城。以裳言,命相地改築。帝幸南都久,裳極陳小人熒惑之害。出為鞏昌知府。
嘉靖二年舉治行卓異,遷浙江副使。日啜菜羹,妻操井臼,迎父就養。同列知其貧,製衣一襲為壽,父亦拒不納。三遷至浙江左布政使,以右副都御史總理河道,數條上方略。外艱歸,久不起。帝南巡,謁行在,命以故官總理河道。迎章聖太后梓宮,冒暑卒。隆慶中,追贈戶部右侍郎,諡端簡。
陳察,字元習,常熟人。弘治十五年進士。授南昌推官。正德初,擢南京御史。尋改北。劉瑾既誅,武宗猶日狎羣小。察偕同官請務講學,節嗜欲,勤視朝,語甚切直。以養親歸。家居九年,始赴補。會帝將親征宸濠。察請無行,而亟下罪己詔。忤旨,奪俸一年。諭羣臣更諫,必置極典。
俄巡按雲南。助巡撫何孟春討定彌勒州,以功增秩。世宗即位,疏言金齒、騰衝地極邊徼,既統以巡撫總兵,又有監司守備分轄,無事鎮守中官。因劾太監劉玉、都督沐崧罪。詔並罷還。
嘉靖初,按四川。請罷鎮守中官,不聽。帝親鞫楊言,落其一指。察大呼曰:「臣願以不肖軀易言命,不忍言獨死。」帝目攝之,察不為動。退具疏申理,且請下王邦奇於獄,直聲震朝野。巡視京營,與給事中王科極陳武定侯郭勛貪橫狀。擢南京太僕少卿。疏辭,因請召前給事中劉世賢等二十餘人。帝怒,責以市恩要名,貶遠方雜職。給事中王俊民、鄭一鵬論救,皆奪俸。察補海陽教諭。累遷山西左布政使,入為光祿卿。
十二年,以僉都御史巡撫南、贛。居二年,乞休,因薦前都御史萬鏜、大理卿董天錫等十四人可用。吏部請從其言。帝奪部臣俸,責察徇私妄舉,斥為民。察居官廉,既歸,敝衣糲食而已。
孫懋,字德夫,慈谿人。正德六年進士。授浦城知縣,擢南京吏科給事中。御史張經、寧波知府翟唐忤奄人被逮,懋偕同官論救。織造太監史宣誣主事王鑾、知縣胡守約,下之詔獄。懋言:「宣妄言御賜黃棍,聽撻死官吏,脅主簿孫錦死,今又誣守職臣。乞治宣罪,還鑾、守約故任。」未幾,復偕諸給事言:「臣等屢建白,不擇可否,一概留中。萬一奸人陰結黨類,公行阻遏,朝有大事,陛下不聞,大臣不知,禍可勝言!」皆不報。已,又劾罷鹽法侍郎薛章,請黜太僕少卿馬陟,留御史徐文華,召還謝遷、韓文、孫交、張原、周廣、高公韶、王思等,罷游畋射獵,復御朝常儀,還久留邊兵,汰錦衣冗官,諸疏皆侃侃。
江彬導帝巡幸。懋言:「彬梟桀憸邪,挾至尊出居庸,無大臣保護,獨處沙漠將半載。兩宮違養,郊廟不親,四方災異迭見,盜賊蜂起。留彬一日,為宗社一日憂,乞立置重典。」時中外章奏,帝率不省視。規主闕者,往往得無罪。一觸權倖,禍立至,人皆為懋危。而彬方日侍帝娛樂,亦不之見也。請回鑾,諫南幸,懋皆與。宸濠反,帝在南都,懋從行。請急定平賊功賞,既又數請還京,率同官伏闕,皆不省。
世宗即位,疏薦建言貶謫諸臣周廣、范輅等二十人,皆召用。劾南京祭酒陳霽、太常卿張道榮,皆罷。未幾,言:「謝遷、韓文起用,乞倣宋起文彥博故事,不煩職務,大禮大政,時令參預,必有裨新政。」帝雖善之不能用。
出為廣東參議,遷副使。嘉靖四年有錦衣官校偵事廣東。懋與按察使張祐疑其偽,執之。事聞,逮下詔獄,謫藤縣典史。屢遷至廣西布政使。十六年入為應天府尹。坐所進鄉試錄忤旨,致仕,卒。
王儀,字克敬,文安人。嘉靖二年進士。除靈璧知縣。以能,調嘉定。七年擢御史,巡按陝西。秦府豪占民產,儀悉奪還民。延綏大饑,朝命陝西布政使胡忠為巡撫,儀論罷之。
已,巡按河南。趙府輔國將軍祐椋招亡命殺人劫敓,積十餘年莫敢發。儀偕巡撫吳山奏之,奪爵禁錮。會儀出為蘇州知府。甫三月,祐椋潛入都,奏儀捃摭,并訐都御史毛伯溫以私憾入己罪。且言「臣嘗建醮祈皇嗣,為知府王天民訕笑」,請并按問。帝心知祐椋罪,而悅其建醮語,為遣使覆按,解儀、伯溫任,下天民獄。使者奏儀不誣,第祐椋罪在赦前,宜輕坐。帝終憐祐椋愛己,竟復其爵,除儀名,伯溫、山、天民皆得罪。終嘉靖世多以誹謗齋醮獲重禍,由祐椋訐奏始。
儀去蘇州,士民走闕下乞留,帝不許。既而薦起知撫州。蘇州士民復走闕下乞還儀,至再,不報。歸愬於巡撫侯位。位以聞,帝乃許之。至則歎曰:「蘇賦當天下什二,而田額淆無可考,何以定賦。」乃履畝丈之,使縣各為籍。以八事定田賦,以三條核稅課,徭役、雜辦維均。治為知府第一,進浙江副使,飭蘇、松、常、鎮兵備。時巡撫歐陽鐸均田賦,儀佐之,以治蘇者推行於旁郡。坐與操江王學夔討賊敗績,停俸戴罪。未幾,殪賊江中,進秩一等,遷山西右參政,分守冀、寧。寇抵清源城,儀洞開城門,寇疑引去。按行所部,築城郭,積糗糧,榆次、平定間遂皆有城。
二十一年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宣府。寇入龍門,總兵官郤永等敗之。儀進右副都御史。尋以築邊垣,賚銀幣。寇自萬全右衞入,游騎犯完、唐。奪俸二級。考察拾遺,貶一官。已,勘上失事罪,貶秩如初。久之,除肅州兵備副使,協巡撫楊博徙哈密遺種於境外。稍遷右參政,復拜右僉都御史,巡撫甘肅。未行,俺答犯京師,詔儀馳鎮通州。仇鸞部卒掠民貲,捕笞之,枷市門外。鸞訴於帝,逮訊斥為民,卒。隆慶初,子緘訟冤,復官賜卹。
緘,官按察使,分巡遼陽,以知兵名。
王學夔,安福人。正德時,以吏部主事諫南巡,跪闕下,受杖。嘉靖初,奏請裁戚畹,又申救言官。歷考功、文選郎中,廉謹為時所稱。嘗撫治鄖陽。有偽稱皇子者,諸司議用兵。學夔曰:「妄豎子耳。」密捕致之辟。累遷南京吏、禮、兵三部尚書。隆慶、萬曆間,存問者再。年九十四卒。贈太子少保。
曾鈞,字廷和,進賢人。嘉靖十一年進士。授行人,擢南京禮科給事中。時四方銀場得不償費,且為盜窟,鈞奏罷之。
鈞剛廉疾俗。首劾罷參贊尚書劉龍。已劾翊國公郭勛、禮部尚書嚴嵩。未幾劾工部侍郎蔣淦、延綏巡撫趙錦。最後劾罷操江都御史柴經。直聲震一時。
出為雲南副使。兩司詣黔國公率廷謁,鈞始正其禮,且釐還所侵麗江民地。遷四川參政。黔寇亂,撫定之。屢遷河南左布政使。
三十一年以右副都御史總理河道。徐、邳等十七州縣連被水患,帝憂之,趣上方略。鈞請濬劉伶臺至赤晏廟八十里,築草灣老黃河口,增高家堰長堤,繕新莊等舊牐。閱數月,工成。進工部右侍郎。
治河四年,入為南京刑部右侍郎。久之,乞歸。家居十餘年卒。贈刑部尚書,諡恭肅。
贊曰:鄭岳等居官,歷著風操。箴主闕,抑近倖,本末皆有可觀。斤斤奉職,所至以治辦聞,殆列卿之良歟。唐冑論安南,切於事理。歐陽鐸之均田賦,惠愛在民;令久於其任,幾與周忱比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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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二百O四‧列傳第九十二 陳九疇 翟鵬張漢 孫繼魯 曾銑 丁汝夔 楊守謙 商大節 王忬 楊選
陳九疇,字禹學,曹州人。倜儻多權略。自為諸生,即習武事。弘治十五年進士。除刑部主事。有重囚越獄,人莫敢攖,九疇挺槊逐得之,遂以武健名。
正德初,錄囚南畿,忤劉瑾,謫陽山知縣。瑾敗,復故官,歷郎中,遷肅州兵備副使。總督彭澤之賂土魯番也,遣哈密都督寫亦虎仙往。九疇奮曰:「彭公受天子命,制邊疆,不能身當利害,何但模棱為!」乃練卒伍,繕營壘,常若臨大敵。寫亦虎仙果通賊。番酋速檀滿速兒犯嘉峪關,遊擊芮寧敗死。尋復遣斬巴思等以駞馬乞和,而陰遺書虎仙及其姻黨阿剌思罕兒、失拜答等俾內應。九疇知賊計,執阿剌思罕兒及斬巴思付獄。通事毛鑑等守之。鑑等故與通,欲縱去,衆番皆伺隙為變。九疇覺之,僇鑑等。賊失內應,遂拔帳走。兵部尚書王瓊惡澤,并坐九疇失事罪,逮繫法司獄。以失拜答繫死為罪,除其名。
世宗即位,起故官。俄進陝西按察使。居數月,甘肅總兵官李隆嗾部卒毆殺巡撫許銘,焚其屍。乃擢九疇右僉都御史,巡撫甘肅,按驗銘事,誅隆及亂卒首事者。九疇抵鎮,言額軍七萬餘,存者不及半,且多老弱,請令召募。詔可。
嘉靖三年,速檀滿速兒復以二萬餘騎圍肅州。九疇自甘州晝夜馳入城,射賊,賊多死。已,又出兵擊走之。其分掠甘州者,亦為總兵官姜奭所敗。論功,進副都御史,賚金幣。九疇上言:「番賊敢入犯者,以我納其朝貢,縱商販,使得稔虛實也。寫亦虎仙逆謀已露,輸貨權門,轉蒙寵幸,以犯邊之寇,為來享之賓。邊臣怵利害,拱手聽命,致內屬番人勾連接引,以至於今。今即不能如漢武興大宛之師,亦當效光武絕西域之計。先後入貢未歸者二百人,宜安置兩粵,其謀逆有迹者加之刑僇,則賊內無所恃,必不復有侵軼。倘更包含隱忍,恐河西十五衞所,永無息肩之期也。」事下,總制楊一清頗採其議。四年春致仕歸。
初,土魯番敗遁,都指揮王輔言速檀滿速兒及牙木蘭俱死於礮,九疇以聞。後二人上表求通貢,帝怪且疑。而番人先在京師者為蜚語,言肅州之圍,由九疇激之,帝益信。會百戶王邦奇訐楊廷和、彭澤,詞連九疇。吏部尚書桂萼等欲緣九疇以傾澤,因請許通貢,而追治九疇激變狀。大學士一清言事已前決。帝不聽,逮下詔獄。刑部尚書胡世寧言於朝曰:「世寧司刑而殺忠臣,寧殺世寧。」乃上疏為訟冤曰:「番人變詐,妄騰謗讟,欲害我謀臣耳。夫其畜謀內寇,為日已久。一旦擁兵深入,諸番約內應,非九疇先幾奮僇,且近遣屬夷却其營帳,遠交瓦剌擾其窟巢,使彼內顧而返,則肅州孤城豈復能保。臣以為文臣之有勇知兵忘身殉國者,無如九疇,宜番人深忌而欲殺也。惟聽部下卒妄報,以滿速兒等為已死,則其罪有不免耳。」已,法司具獄亦如世寧言。帝卒中萼等言,謫戍極邊。居十年,赦還。
翟鵬,字志南,撫寧衞人。正德三年進士。除戶部主事。歷員外郎中,出為衞輝知府,調開封。擢陝西副使,進按察使。性剛介,歷官以清操聞。
嘉靖七年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寧夏。時邊政久弛,壯卒率占工匠私役中官家,守邊者並羸老不任兵。又番休無期,甚者夫守墩,妻坐鋪。鵬至,盡清占役,使得迭更。野雞臺二十餘墩孤懸塞外,久棄不守,鵬盡復之。歲大侵,請於朝以振。坐寇入停俸。復坐劾總兵官趙瑛失事,為所訐,奪職歸。
二十年八月,俺答入山西內地。兵部請遣大臣督軍儲,因薦鵬。乃起故官,整飭畿輔、山西、河南軍務兼督餉。鵬馳至,俺答已飽去,而吉囊軍復寇汾、石諸州。鵬往來馳驅,不能有所挫。寇退,乃召還。
明年三月,宣大總督樊繼祖罷,除鵬兵部右侍郎代之。上疏言:「將吏遇被掠人牧近塞,宜多方招徠。殺降邀功者,宜罪。寇入,官軍遏敵雖無功,竟賴以安者,當錄。若賊衆我寡,奮身戰,雖有傷折、未至殘生民者,罪當原。於法,俘馘論功,損挫論罪。乃有摧鋒陷陣不暇斬首,而在後掩取者反積級受功,有逡巡觀望幸苟全,而力戰當先者反以損軍治罪,非戎律之平。」帝皆從其議。會有降人言寇且大入,鵬連乞兵餉。帝怒,令革職閒住,因罷總督官不設。鵬受事僅百日而去。
其年七月,俺答復大入山西,縱掠太原、潞安。兵部請復設總督,乃起鵬故官,令兼督山東、河南軍務,巡撫以下並聽節制。鵬受命,寇已出塞。即馳走朔州,請調陝西、薊、遼客兵八支,及宣、大三關主兵,兼募土著,選驍銳者十萬,統以良將,列四營,分布塞上,每營當一面。寇入境,游兵挑之,誘其追,諸營夾攻。脫不可禦,急趨關南依牆守,邀擊其困歸。帝從之。鵬乃浚壕築垣,修邊牆三百九十餘里,增新墩二百九十二,護墩堡一十四,建營舍一千五百間,得地萬四千九百餘頃,募軍千五百人,人給五十畆,省倉儲無。疏請東自平刑,西至偏關,畫地分守。增游兵三支,分駐雁門、寧武、偏關。寇攻牆,戍兵拒,游兵出關夾攻,此守中有戰。東大同,西老營堡,因地設伏,伺寇所向。又於宣、大、三關間,各設勁兵,而別選戰士六千,分兩營,遇警令總督武臣張鳳隨機策應,此戰中有守。帝從其議,且命自今遇敵,逗遛者都指揮以下即斬,總兵官以下先取死罪狀奏請。
先是,鵬遣千戶火力赤率兵三百哨至豐州灘,不見寇。復選精銳百,遠至豐州西北,遇牧馬者百餘人,擊斬二十三級,奪其馬還。未入塞,寇大至,官軍饑憊,盡棄所獲奔。鵬具實陳狀。帝以將士敢深入,仍行遷賞。舊例,兵皆團操鎮城,聞警出戰。自邊患熾,每夏秋間分駐邊堡,謂之暗伏。鵬請入秋悉令赴塞,畫地分守,謂之擺邊,九月中還鎮。遂著為令。
二十三年正月,帝以去歲無寇為將帥力,降敕奬鵬,賜以襲衣。至三月,俺答寇宣府龍門所,總兵官郤永等却之,斬五十一級。論功,進兵部尚書。帝倚鵬殄寇,錫命屢加,所請多從,而責效甚急。鵬亦竭智力,然不能呼吸應變。御史曹邦輔嘗劾鵬,鵬乞罷,弗允。是年九月,薊州巡撫朱方請撤諸路防秋兵,兵部尚書毛伯溫因併撤宣、大、三關客兵。俺答遂以十月初寇膳房堡。為郤永所拒,乃於萬全右衞毀牆入。由順聖川至蔚州,犯浮屠峪,直抵完縣,京師戒嚴。帝大怒,屢下詔責鵬。鵬在朔州聞警。夜半至馬邑,調兵食,復趨渾源,遣諸將遏敵。御史楊本深劾鵬逗遛,致賊震畿輔。兵科戴夢桂繼之。遂遣官械鵬,而以兵部左侍郎張漢代。鵬至,下詔獄,坐永戍。行至河西務,為民家所窘,告鈔關主事杖之,廠衞以聞。復逮至京,卒於獄,人皆惜之。
初,鵬在衞輝,將入覲,行李蕭然,通判王江懷金遺之。鵬曰:「豈我素履未孚於人耶?」江慚而退,其介如此。隆慶初,復官。
張漢,鍾祥人。代鵬時,寇已出境,乃命翁萬達總督宣、大,而以漢專督畿輔、河南、山東諸軍。漢條上選將、練兵、信賞、必罰四事,請令大將得專殺偏裨,而總督亦得斬大將,人知退怯必死,自爭赴敵。帝不欲假臣下權,惡之。兵部言,漢老邊事,言皆可從。帝令再議。部臣乃言漢議皆當,而專殺大將,與會典未合。帝姑報可。會考察拾遺,言官劾漢剛愎。遂械繫詔獄,謫戍鎮西衞。後數年邊警,御史陳九德薦漢。帝怒,斥九德為民。漢居戍所二十年卒。隆慶初,贈兵部尚書。
孫繼魯,字道甫,雲南右衞人。嘉靖二年進士。授澧州知州。坐事,改國子助教。歷戶部郎中,監通州倉。歷知衞輝、淮安二府。織造中官過淮,繼魯與之忤。誣逮至京,大學士夏言救免。繼魯不謝,言不悅。改補黎平。擢湖廣提學副使,進山西參政。數繩宗藩。暨遷按察使,宗藩百餘人擁馬發其裝,敝衣外無長物,乃載酒謝過。遷陝西右布政使。
二十六年擢右副都御史,代楊守謙巡撫山西。繼魯耿介,所至以清節聞,然好剛使氣。總督都御史翁萬達議撤山西內邊兵,并力守大同外邊,帝報可。繼魯抗章爭,言:「紫荊、居庸、山海諸關,東枕溟渤;雁門、寧武、偏頭諸關,西據黃河。天設重險,以藩衞國家,豈可聚師曠野,洞開重門以延敵。夫紫荊諸關之拱護京師,與雁門諸關之屏蔽全晉,一也。今議者不撤紫荊以并守宣府,豈可獨撤雁門以并守大同耶?況自偏頭、寧武、雁門東抵平刑關為山西長邊,自右衞雙溝墩至東陽河、鎮口臺為大同長邊,自丫角山至雙溝百四十里為大同緊邊,自丫角山至老牛灣百四十里為山西緊邊,論長邊則大同為急,山西差緩,論緊邊則均為最急。此皆密邇河套,譬之門闔。山西守左,大同守右。山西并力守左尚不能支,又安能分力以守大同之右。近年寇不敢犯山西內郡者,以三關備嚴故也。使三關將士遠離堡戍,欲其不侵犯難矣。全師在外,強寇內侵,即紫荊、倒馬諸關不將徒守哉!」萬達聞之不悅,上疏言:「增兵擺邊,始於近歲,與額設守邊者不同。繼魯乃以危言相恐,復遺臣書,言往歲建雲中議,宰執幾不免。近年撤各路兵,督撫業蒙罪。其詆排如此。今防秋已逼,乞別調繼魯,否則早罷臣,無悞邊事。」兵部是繼魯言。帝不從,下廷議。廷臣請如萬達言。帝方倚萬達,怒繼魯騰私書,引往事議君上。而夏言亦惡繼魯,不為地,遂逮下詔獄。疽發於項,瘐死。
繼魯為巡撫僅四月。山西人習其前政,冀有所設施,遽以非罪死,咸為痛惜。宗藩有上書訟其冤者,即前奪視其裝者也。穆宗即位,贈兵部左侍郎,賜祭葬,廕一子,諡清愍。
曾銑,字子重,江都人。自為諸生,以才自豪。嘉靖八年成進士,授長樂知縣。徵為御史,巡按遼東。遼陽兵變,執辱都御史呂經。銑時按金、復,急檄副總兵李鑑罷經苛急事,為亂軍乞赦。經罷,趨廣寧,悍卒于蠻兒等復執辱經。其月,撫順卒亦縛指揮劉雄父子。會朝廷遣侍郎林庭 3b7f.gif ,命銑勘實,悉斬諸首惡,懸首邊城,全遼大定。
擢銑大理寺丞,遷右僉都御史,巡撫山東。俺答數入內地,銑請築臨清外城。工畢,進副都御史。居三年,改撫山西。經歲寇不犯邊,朝廷以為功,進兵部侍郎,巡撫如故。
二十五年夏,以原官總督陝西三邊軍務。寇十萬餘騎由寧塞營入,大掠延安、慶陽境。銑率兵數千駐塞門,而遣前參將李珍搗寇巢於馬梁山陰,斬首百餘級。寇聞之,始遁。捷奏,賚銀幣。既而寇屢入,遊擊高極死焉,副總兵蕭漢敗績。銑疏諸將罪,治如律。時套寇牧近塞,零騎往來,居民不敢樵採。銑方築塞,慮為所擾,乃選銳卒擊之。寇稍北,間以輕騎入掠,銑復率諸軍驅之遠徙。參將李珍及韓欽功為多,詔增銑俸一級,賜銀幣有加。
銑素喜功名,又感帝知遇,益圖所報稱。念寇居河套,久為中國患,上疏曰:「賊據河套,侵擾邊鄙將百年。孝宗欲復而不能,武宗欲征而不果,使吉囊據為巢穴。出套則寇宣、大、三關,以震畿輔;入套則寇延、寧、甘、固,以擾關中。深山大川,勢顧在敵而不在我。封疆之臣曾無有以收復為陛下言者,蓋軍興重務也;小有挫失,媒孽踵至,鼎鑊刀鋸,面背森然。臣非不知兵凶戰危,而枕戈汗馬,切齒痛心有日矣。竊嘗計之:秋高馬肥,弓矢勁利,彼聚而攻,我散而守,則彼勝;冬深水枯,馬無宿稾,春寒陰雨,壤無燥土,彼勢漸弱,我乘其弊,則中國勝。臣請以銳卒六萬,益以山東鎗手二千,每當春夏交,攜五十日餉,水陸交進,直搗其巢。材官騶發,礮火雷激,則寇不能支。此一勞永逸之策,萬世社稷所賴也。」遂條八議以進。是時,銑與延、寧撫臣欲西自定邊營,東至黃甫川一千五百里,築邊牆禦寇,請帑金數十萬,期三年畢功。疏並下兵部。部臣難之,請令諸鎮文武將吏協議。詔報曰:「賊據套為中國患久矣,朕宵旰念之,邊臣無分主憂者。今銑倡恢復議甚壯,其令銑與諸鎮臣悉心上方略,予修邊費二十萬。」銑乃益銳。而諸巡撫延綏張問行、陝西謝蘭、寧夏王邦瑞及巡按御史盛唐以為難,久不會奏。銑怒,疏請於帝,帝為責讓諸巡撫。會問行已罷,楊守謙代之,意與銑同。銑遂合諸臣條上方略十八事,已又獻營陣八圖,並優旨下廷議。
廷臣見上意向銑,一如銑言。帝忽出手詔諭輔臣曰:「今逐套賊,師果有名否?兵食果有餘,成功可必否?一銑何足言,如生民荼毒何。」初,銑建議時,輔臣夏言欲倚以成大功,主之甚力。及是,大駭,請帝自裁斷。帝命刊手詔,徧給與議諸臣。時嚴嵩方與言有隙,欲因以傾言,乃極言套必不可復。陰詆言,故引罪乞罷,以激帝怒。旋復顯攻言,謂「向擬旨褒銑,臣皆不預聞。」兵部尚書王以旂會廷臣覆奏,遂盡反前說,言套不可復。帝乃遣官逮銑,出以旂代之;責科道官不言,悉杖於廷,停俸四月。帝雖怒銑,然無意殺之也。咸寧侯仇鸞鎮甘肅時,以阻撓為銑所劾,逮問。嵩故雅親鸞。知銑所善同邑蘇綱者,言繼妻父,綱與銑、言嘗交關傳語,乃代鸞獄中草疏,誣銑掩敗不奏,剋軍餉鉅萬,遣子淳屬所親蘇綱賂當途。其言絕無左驗,而帝深入其說,立下淳、綱詔獄。給事中齊譽等見帝怒銑甚,請早正刑章。帝責譽黨奸避事,鐫級調外任。及銑至,法司比擬邊帥失陷城砦者律。帝必欲依正條,當銑交結近侍律斬,妻子流二千里,即日行刑。銑既死,言亦坐斬,而鸞出獄。
銑有膽略,長於用兵。歲除夜,猝命諸將出。時塞上無警,諸將方置酒不欲行,賂鈴卒求緩於銑妾。銑斬鈴卒以徇。諸將不得已,丙夜被甲行。果遇寇,擊敗之。翼日入賀畢,前請故。銑笑曰:「見烏鵲非時噪,故知之耳。」皆大服。銑廉,既歿,家無餘貲。
隆慶初,給事中辛自修、御史王好問訟銑志在立功,身罹重辟,識與不識,痛悼至今。詔贈兵部尚書,諡襄愍。萬曆中,從御史周磐請,建祠陝西。
李珍者,故坐事失官。銑從徒中錄用,復積戰功至參將。銑既被誣,詔遣給事中申价等往覈,因并劾珍與指揮田世威、郭震為銑爪牙,下之詔獄。連及巡撫謝蘭、張問行,御史盛唐,副總兵李琦等,皆斥罰。勒淳、綱贓,卹陣亡軍及居民被難者。銑嘗檄府衞銀三萬兩製車仗,亦責償於淳。且酷刑拷珍,令其實剋餉行賂事,幾死,卒不承。淳用是免,珍竟論死,世威、震謫戍。其後,俺答歲入寇,帝卒不悟,輒曰:「此銑欲開邊,故行報復耳。」
丁汝夔,字大章,霑化人。正德十六年進士。改庶吉士。嘉靖初,授禮部主事。爭「大禮」被杖,調吏部。累官山西左布政使,擢右副都御史,巡撫甘肅。歷撫保定、應天。入為左副都御史。坐事調湖廣參政。復以故官撫河南。歷吏部左、右侍郎。
二十八年十月拜兵部尚書兼督團營。條上邊務十事,皆報可。當是時,俺答歲寇邊,羽書疊至。天子方齋居西內,厭兵事,而大學士嚴嵩竊權,邊帥率以賄進,疆事大壞。其明年八月甲子,俺答犯宣府,諸將拒之不得入。汝夔即上言:「寇不得志於宣府,必東趨遼、薊。請敕諸將嚴為備。潮河川乃陵京門戶,宜調遼東一軍赴白馬關,保定一軍赴古北口。」從之。寇果引而東,駐大興州,去古北口百七十里。大同總兵官仇鸞知之,率所部馳至居庸南。順天巡撫王汝孝駐薊州,誤聽諜者謂寇向西北。汝夔信之,請令鸞還大同勿東,詔俟後報。及興州報至,命鸞壁居庸,汝孝守薊州。未幾,寇循潮河川南下至古北口,薄關城。總兵官羅希韓、盧鉞不能却,汝孝師大潰。寇遂由石匣營達密雲,轉掠懷柔,圍順義城。聞保定兵駐城內,乃解而南,至通州。阻白河不得渡,駐河東孤山,分剽昌平、三河,犯諸帝陵,殺掠不可勝紀。
京師戒嚴。召各鎮勤王,分遣文武大臣各九人,守京城九門,定西侯蔣傳、吏部侍郎王邦瑞總督之,而以錦衣都督陸炳,禮部侍郎王用賓,給事御史各四人,巡視皇城四門。詔大小文臣知兵者,許汝夔委用。汝夔條上八事,請列正兵四營於城外四隅,奇兵九營於九門外近郊。正兵營各一萬,奇兵營各六千。急遣大臣二人經略通州、涿州,且釋罪廢諸將使立功贖罪。帝悉從之。然是時冊籍皆虛數。禁軍僅四五萬,老弱半之,又半役內外提督大臣家不歸伍,在伍者亦涕泣不敢前。從武庫索甲仗,主庫奄人勒常例,不時發。久之不能軍。乃發居民及四方應武舉諸生乘城,且大頒賞格。仇鸞與副將徐珏、遊擊張騰等軍白河西,楊守謙與副將朱楫等軍東直門外,諸路援兵亦稍集。議者率謂城內虛,城外有邊兵足恃,宜移京軍備內釁,汝夔亦以為然。遂量掣禁軍入營十王府、慶壽寺前。掌營務者成國公朱希忠恐以兵少獲譴,乃東西抽掣為掩飾計。士疲不得息,出怨言,而莫曉孰為調者,則爭詈汝夔。鸞兵無紀律,掠民間。帝方眷鸞,令勿捕。汝夔亦戒勿治鸞兵。民益怨怒。
寇游騎四出,去都城三十里。及辛巳,遂自通州渡河而西,前鋒七百騎駐安定門外教場。明日,大營薄都城。分掠西山、黃村、沙河、大小榆河,畿甸大震。初,寇逼通州,部所遣偵卒出城不數里,道遇傷者,輒奔還妄言誑汝夔。既而言不讎,汝夔弗罪也。募他卒偵之復如前。以故寇衆寡遠近皆不能知。
宣府總兵趙國忠,參將趙臣、孫時謙、袁正,遊擊姚冕,山西遊擊羅恭等,各以兵入援,營玉河諸處。詔兵部核諸鎮兵數,行賞賚。勤王兵先後五六萬人,皆聞變即赴,未齎糗糧。制下犒師,牛酒無所出。越二三日,援軍始得數餅餌,益饑疲不任戰。
帝久不視朝,軍事無由面白。廷臣多以為言,帝不許。禮部尚書徐階復固請,帝乃許。癸未,羣臣昧爽入。至日晡,帝始御奉天殿,不發一詞,但命階奉敕諭至午門,集羣臣切責之而已。帝怒文武臣不任事,尤怒汝夔。吏部因請起楊守禮、劉源清、史道、許論於家。汝夔不自安,請督諸將出城戰,而以侍郎謝蘭署部事。帝責其推委,命居中如故。寇縱橫內地八日,諸軍不敢發一矢。寇本無意攻城,且所掠過望,乃整輜重,從容趨白羊口而去。
方事棘,帝趣諸將戰甚急。汝夔以咨嵩。嵩曰:「塞上敗或可掩也,失利輦下,帝無不知,誰執其咎?寇飽自颺去耳。」汝夔因不敢主戰,諸將亦益閉營,寇以此肆掠無所忌。既退,汝夔、蘭及戶工尚書李士翺、胡松,侍郎駱顒、孫襘皆引罪。命革士翺職,停松俸,俱戴罪辦事,侍郎各停俸五月,而下汝夔獄。帝欲大行誅以懲後。汝夔窘,求救於嵩。嵩曰:「我在,必不令公死。」及見帝怒甚,竟不敢言。給事御史劾汝夔禦寇無策。帝責其不早言,奪俸有差。趣具獄,怒法司奏當緩,杖都御史屠僑、刑部侍郎彭黯、大理卿沈良才各四十,降俸五等。刑科張侃等循故事覆奏,各杖五十,斥侃為民。坐汝夔守備不設,即日斬於市,梟其首,妻流三千里,子戍鐵嶺。汝夔臨刑,始悔為嵩所賣。
方廷訊時,職方郎王尚學當從坐。汝夔曰,「罪在尚書,郎中無預」,得減死論戍。比赴市,問左右:「王郎中免乎?」尚學子化適在旁,謝曰:「荷公恩,免矣。」汝夔歎曰:「汝父勸我速戰,我為政府悞。汝父免,我死無恨。」聞者為泣下。隆慶初,復官。
汝夔既下獄,并逮汝孝、希韓、鉞。寇未盡去,官校不敢前,託言汝孝等追寇白羊口,遠不可卒至。比逮至,論死。帝怒漸解,而汝孝復以首功聞,命俱減死戍邊。
楊守謙,字允亨,徐州人。父志學,字遜夫,弘治六年進士。巡撫大同、寧夏,邊人愛之。累官刑部尚書,卒,諡康惠。
守謙登嘉靖八年進士,授屯田主事。改職方,歷郎中,練習兵計。出為陝西副使,改督學政,有聲,就拜參政。未任,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山西。上言偏頭、老營堡二所,餘地千九百餘頃,請興舉營田。因薦副使張鎬為提調,牛種取給本土。帝稱為忠,即報可。俄移撫延綏。請久任鎬,終其事。其後二年,營田大興。計秋穫可當帑銀十萬,邊關穀價減十五。守謙薦鎬可大用,且言延綏安定諸邊可如例。戶部請推行之九邊。帝悅,命亟行之,錄守謙、鎬功。守謙未去延綏,而鎬已巡撫寧夏矣。
守謙至延綏,言:「激勸軍士在重賞。令斬一首者陞一級,不願者予白金三十兩。賞已薄,又文移察勘,動涉歲時,以故士心不勸。近宣、大事棘,稍加賞格,請倍增其數,鎮巡官驗明即給。蓋增級、襲廕,有官者利之,窮卒覬賞而已。」兵部以為然,定斬首一級者與五十兩,著為令。以前山西修邊功,增俸一級,賜金幣有加。請給新設游兵月餉,發倉儲貸饑卒,皆報許。
二十九年進副都御史,巡撫保定兼督紫荊諸關。去鎮之日,傾城號泣,有追送數百里外者。未幾,俺答入寇,守謙率師倍道入援。帝聞其至,甚喜,令營崇文門外。會副總兵朱楫,參將祝福、馮登亦各以兵至,人心稍安。寇游騎散掠枯柳諸村,去京城二十里。守謙及楫等兵移營東直門外。詔同仇鸞調度京城及各路援兵,相機戰守。
寇薄都城,諸將高秉元、徐鏞等禦之,不能却。帝拜鸞大將軍,進守謙兵部右侍郎,協同提督內外諸軍事。鸞時自孤山還,至東直門觀望,斬死人首六級,報功。守謙孤軍薄俺答營,而陣無後繼,不敢戰。帝聞不悅。而尚書丁汝夔慮喪師,戒勿輕戰。諸將離城遠,見守謙不戰,亦堅壁,輒引汝夔及守謙為辭。流聞禁中,帝益怒。
初,寇抵安定門,詔守謙與楫等合擊,莫敢前。守謙亦委無部檄,第申儆備。寇遂燬城外廬舍。城西北隅火光燭天,內臣園宅在焉,環泣帝前,稱將帥為文臣制,故寇得至此。帝怒曰:「守謙擁衆自全,朕親降旨趣戰,何得以部檄為解。」寇退,遂執守謙與汝夔廷鞫之。坐失悞軍機,即日戮於市。守謙臨刑時,慨然曰:「臣以勤王反獲罪,讒賊之口實蔽聖聰。皇天后土知臣此心,死何恨。」邊陲吏士知守謙死,無不流涕者。
守謙坦易無城府,馭下多恩意。守官廉,位至開府,蕭然若寒士。然性遲重,客有勸之戰者,應曰:「周亞夫何人乎?」客曰:「公悞矣,今日何得比漢法。」守謙不納,竟得罪。隆慶初,贈兵部尚書,諡恪愍。
商大節,字孟堅,鍾祥人。嘉靖二年進士。授豐城知縣。始為築城,捕境內盜幾盡。
擢兵科給事中。京察竣,復命科道互相劾,被謫鹽城縣丞。三遷刑部郎中,出為廣東僉事。搗海南叛黎巢,增秩,賜金幣。累官山東按察使。擢右僉都御史,巡撫保定兼提督紫荊諸關。慮俺答內侵,疏請重根本,護神京。居四年,召理院事。俺答果大舉薄都城。詔城中居民及四方入應武舉者悉登陴守,以大節率五城御史統之。發帑金五千兩,命便宜募壯士。屢條上軍民急務。比寇退,復命兼管民兵,經略京城內外。訓練鼓舞,軍容甚壯。擢右副都御史,經略如故。所募民兵已四千,請以三等授餉。上者月二石,其次遞減五斗。帝亟從之。
仇鸞為大將軍,盡統中外兵馬,惡大節獨為一軍,不受其節制,欲困之。乃請畫地分守,以京師四郊委大節。大節言:「臣雖經略京城,實非有重兵專戰守責者也。京城四郊利害,鸞欲專以臣當。臣節制者,止巡捕軍,鸞又頻調遣,奸宄猝發,誰為捍禦哉?」所爭甚晰,而帝方寵鸞,不欲人撓其事,責大節懷奸避難,立下詔獄。法司希旨,當大節斬。嚴嵩言:「大節誠有罪,但法司引律非是。幸赦其死,戍極邊。」亦不聽。時三十年四月也。
明年八月,鸞死,大節故部曲石鏜、孫九思等數百人伏闕訟冤,章再上。兵部侍郎張時徹等言:「大節為逆鸞制肘,以抵於法,乞順羣情赦之。」帝怒,鐫時徹二秩。明年竟卒於獄。隆慶初,復故官,贈兵部尚書,諡端愍。
王忬,字民應,太倉人。父倬,南京兵部右侍郎,以謹厚稱。忬登嘉靖二十年進士,授行人,遷御史。皇太子出閤,疏以武宗居青宮為戒。又劾罷東廠太監宋興。出視河東鹽政,以疾歸。已,起按湖廣,復按順天。
二十九年,俺答大舉犯古北口。忬奏言潮河川有徑道,一日夜可達通州。因疾馳至通為守禦計,盡徙舟楫之在東岸者。夜半,寇果大至。不得渡,遂壁於河東。帝密遣中使覘軍,見忬方厲士乘城。還奏,帝大喜。副都御史王儀守通州,御史姜廷頤劾其不職,忬亦言儀縱士卒虐大同軍。大同軍者,仇鸞兵也。帝立命逮儀,而超擢忬右僉都御史代之。寇退,忬請振難民,築京師外郭,修通州城,築張家灣大小二堡,置沿河敵臺。皆報可。尋罷通州、易州守禦大臣,召忬還。
三十一年出撫山東。甫三月,以浙江倭寇亟,命忬提督軍務,巡視浙江及福、興、漳、泉四府。先後上方略十二事,任參將俞大猷、湯克寬,又奏釋參將尹鳳、盧鏜繫。賊犯溫州,克寬破之。其據昌國衞者,為大猷擊退。而賊首汪直復糾島倭及漳、泉羣盜連巨艦百餘蔽海至,濱海數千里同告警。上海及南匯、吳淞、乍浦、蓁嶼諸所皆陷,蘇、松、寧、紹諸衞所州縣被焚掠者二十餘。留內地三月,飽而去。忬乃言將士逐燬其船五十餘艘。於是先所奪文武將吏俸,皆得復。尋以給事王國禎言,改巡撫。忬方視師閩中,賊復大至,犯浙江,盧鏜等頻失利。御史趙炳然劾其罪,帝特宥忬,忬因請築嘉善、崇德、桐鄉、德清、慈谿、奉化、象山城,而恤被寇諸府。
時已遣尚書張經總督諸軍。大同適中寇,督撫蘇祐、侯鉞俱被逮,乃進忬右副都御史,巡撫大同。秋防事竣,就加兵部右侍郎。薊遼總督楊博還朝,即移忬代之。尋進右都御史。忬言:「騎兵利平地,步兵利險阻。今薊鎮畫地守,請去他郡防秋馬兵八千,易之以步,歲省銀五萬六千餘兩。」從之。打來孫十餘萬騎深入廣寧諸處,總兵官殷尚質等戰歿。忬停俸三月。未幾,打來孫復以十萬騎屯青城,分遣精騎犯一片石、三道關。總兵官歐陽安拒却之。事聞,賚銀幣。把都兒等犯遷安,副總兵蔣承勛戰死。降忬兵部侍郎,留任。
初,帝器忬才,甚眷之。及所部屢失事,則以為不足辦寇,諭嚴嵩與兵部計防守之宜。嵩奏流河口邊牆有缺,故寇乘之入,宜大修邊牆。且令忬選補額兵,操練戰守,不得專恃他鎮援兵。部條六事,如嵩指。帝乃下詔責忬,赦其罪,實主兵,減客兵,如議。於是練兵之議起。時寇別部入瀋陽,有鄉兵金仲良者擒其長討賴。忬賚銀幣,官仲良三級。防秋畢,復忬官。尋復用瀋陽却寇功,廕一子。已而寇復入遼陽,副總兵王重祿敗績。御史周斯盛以聞。帝置忬不問,治他將吏如律。
初,帝從楊博言,命薊鎮入衞兵聽宣大調遣。忬言:「古北諸口無險可守,獨恃入衞卒護陵京,奈何聽調發。」帝怒曰:「曩令薊鎮練兵,今一卒不練,遇防秋輒調他鎮兵,兵部詳議以聞。」部臣言:「薊鎮額兵多缺,宜察補」。乃遣郎中唐順之往覈。還奏額兵九萬有奇,今惟五萬七千,又皆羸老。忬與總兵官安、巡撫馬珮及諸將袁正等,俱宜按治。乃降忬俸二級。帝因問嵩:「邊兵入衞,舊制乎?」嵩曰:「祖宗時無調邊兵入內地者。正德中劉六猖獗,始調許泰、郤永領邊兵討賊。庚戌之變,仇鸞選邊兵十八支護陵京,未用以守薊鎮。至何棟始借二支防守,忬始盡調邊兵守要害,去歲又徵全遼士馬入關,致寇乘虛入犯,遼左一空。若年復一年,調發不已,豈惟糜餉,更有他憂。」帝由是惡忬甚。踰月,寇犯清河,總兵官楊照禦之,斬首八百餘級。越四日,土蠻十萬騎薄界嶺口,副將馬芳拒却之。明日,敵騎二百奔還,芳及安俘斬四十級。忬猶被賚。
三十八年二月,把都兒、辛愛數部屯會州,挾朶顏為鄉導,將西入,聲言東。忬遽引兵東。寇乃以其間由潘家口入,渡灤河而西,大掠遵化、遷安、薊州、玉田,駐內地五日,京師大震。御史王漸、方輅遂劾忬、安及巡撫王輪罪。帝大怒,斥安,貶輪於外,切責忬,令停俸自効。至五月,輅復劾忬失策者三,可罪者四,遂命逮忬及中軍遊擊張倫下詔獄。刑部論忬戍邊,帝手批曰:「諸將皆斬,主軍令者顧得附輕典耶?」改論斬。明年冬竟死西市。
忬才本通敏。其驟拜都御史,及屢更督撫也,皆帝特簡,所建請無不從。為總督數以敗聞,由是漸失寵。既有言不練主兵者,益大恚,謂:「忬怠事,負我。」嵩雅不悅忬。而忬子世貞復用口語積失歡於嵩子世蕃。嚴氏客又數以世貞家瑣事搆於嵩父子。楊繼盛之死,世貞又經紀其喪,嵩父子大恨。灤河變聞,遂得行其計。穆宗即位,世貞與弟世懋伏闕訟冤。復故官,予卹。
楊選,字以公,章丘人。嘉靖二十三年進士。授行人。擢御史,遷易州兵備副使。俺答圍大同右衞,巡撫朱笈被逮,超拜選右僉都御史代之。與侍郎江東、總兵官張承勛解其圍。憂歸,再起,仍故職。
四十年擢總督薊遼副都御史。條上封疆極弊十五事,多從其請。以居庸岔道却敵功,進兵部右侍郎。
明年五月,古北口守將遣哨卒出塞,朶顏衞掠其四人。部長通漢叩關索賞,副總兵胡鎮執之,并縛其黨十餘人。通漢子懼,擁所執哨卒至牆下,請易其父。通漢者,辛愛妻義父也,選欲以牽制辛愛,要其子入質,乃遣還父。自是諸子迭為質,半歲而代。選馳疏以聞,自詡方略。選及巡撫徐紳等俱受賞。
十月丁卯,辛愛與把都兒等大舉自牆子嶺、磨刀峪潰牆入犯,京師戒嚴。帝大驚,諭閣臣徐階曰:「朕東見火光,此賊去京不遠,其令兵部諭諸軍并力剿逐。」明日,選以寇東遁聞,為將士祈賞。帝疑,以問階。對曰:「寇營尚在平谷,選等往通州矣,謂追殺者,妄也。」帝銜之。寇稍東,大掠三河、順義,圍諸將傅津等於鄭官屯。選遣副將胡鎮偕總兵官孫臏、遊擊趙溱擊之。臏、溱戰歿,鎮力戰得脫。寇留內地八日不退。給事中李瑜遂劾選、紳與副使盧鎰,參將馮詔、胡粲,遊擊嚴瞻等,俱逮下詔獄。又二日,寇始北去,京師解嚴。
初,諜者言寇將窺牆子嶺,部檄嚴待之,而三衞為寇導者紿選赴潘家口。寇已入,選、紳懼得罪,徑趨都城,屯東直門外,旋還通州。及遣鎮等禦,又不勝。內侍家薊西者,譁言通漢父子實召寇。帝入其言,益怒。法司坐選、紳、詔守備不設律斬,鎰等戍。帝諭錦衣朱希孝坐以縱通漢勾賊罪,復下選詔獄。選不承,止承質通漢父子事,且言事已上聞。希孝錄其語上,刑部如帝指論選死。即戮於市,梟其首示邊,妻子流二千里。紳論死繫獄,詔及鎰等戍邊。帝雖怒選甚,但欲誅其身,法司乃并坐其妻子。隆慶初,始釋還。
贊曰:世宗威柄自操,用重典以繩臣下,而弄權者借以行其私。於是闒冗廢職之徒事敗伏辜,而出力任事之臣亦中危法受戮,邊臣不得自展布,而武備隳矣。陳九疇、翟鵬、孫繼魯、曾銑皆可用之才,或謫或死,不以其罪。銑復套之議甚偉。然權臣當軸,而敵勢方強,雖頗、牧烏能有為。丁汝夔之戮,於法誠不為過。然戎律之弛,有由來矣,而汝夔獨蒙其咎。王忬、楊選於邊備甚踈,宜不免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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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二百O五‧列傳第九十三 朱紈 張經李天寵 周珫 楊宜 彭黯等 胡宗憲阮鶚 宗禮 曹邦輔任環 吳成器 李遂弟逢 進 唐順之子鶴徵
朱紈,字子純,長洲人。正德十六年進士。除景州知州,調開州。嘉靖初,遷南京刑部員外郎。歷四川兵備副使。與副總兵何卿共平深溝諸砦番。五遷至廣東左布政使。二十五年擢右副都御史,巡撫南、贛。明年七月,倭寇起,改提督浙、閩海防軍務,巡撫浙江。
初,明祖定制,片板不許入海。承平久,奸民闌出入。勾倭人及佛郎機諸國入互市。閩人李光頭、歙人許棟踞寧波之雙嶼為之主,司其質契。勢家護持之,漳、泉為多,或與通婚姻。假濟渡為名,造雙桅大船,運載違禁物,將吏不敢詰也。或負其直,棟等即誘之攻剽。負直者脅將吏捕逐之。泄師期令去,期他日償。他日至,負如初。倭大怨恨,益與棟等合。而浙、閩海防久隳,戰船、哨船十存一二,漳、泉巡檢司弓兵舊額二千五百餘,僅存千人。倭剽掠輒得志,益無所忌,來者接踵。
紈巡海道,採僉事項高及士民言,謂不革渡船則海道不可清,不嚴保甲則海防不可復,上疏具列其狀。於是革渡船,嚴保甲,搜捕奸民。閩人資衣食於海,驟失重利,雖士大夫家亦不便也,欲沮壞之。紈討平覆鼎山賊。明年將進攻雙嶼,使副使柯喬、都指揮黎秀分駐漳、泉、福寧,遏賊奔逸,使都司盧鏜將福清兵由海門進。而日本貢使周良違舊約,以六百人先期至。紈奉詔便宜處分。度不可却,乃要良自請,後不為例。錄其船,延良入寧波賓館。奸民投書激變,紈防範密,計不得行。夏四月,鏜遇賊於九山洋,俘日本國人稽天,許棟亦就擒。棟黨汪直等收餘衆遁,鏜築塞雙嶼而還。番舶後至者不得入,分泊南麂、礁門、青山、下八諸島。
勢家既失利,則宣言被擒者皆良民,非賊黨,用搖惑人心。又挾制有司,以脅從被擄予輕比,重者引強盜拒捕律。紈上疏曰:「今海禁分明,不知何由被擄,何由脅從。若以入番導寇為強盜,海洋敵對為拒捕,臣之愚暗,實所未解。」遂以便宜行戮。
紈執法既堅,勢家皆懼。貢使周良安插已定,閩人林懋和為主客司,宣言宜發回其使。紈以中國制馭諸番,宜守大信,疏爭之強。且曰:「去外國盜易,去中國盜難。去中國瀕海之盜猶易,去中國衣冠之盜尤難。」閩、浙人益恨之,竟勒周良還泊海嶼,以俟貢期。吏部用御史閩人周亮及給事中葉鏜言,奏改紈巡視,以殺其權。紈憤,又明年春上疏言:「臣整頓海防,稍有次第,亮欲侵削臣權,致屬吏不肯用命。」既又陳明國是、正憲體、定紀綱、扼要害、除禍本、重斷決六事,語多憤激。中朝士大夫先入浙、閩人言,亦有不悅紈者矣。
紈前討溫、盤、南麂諸賊,連戰三月,大破之,還平處州礦盜。其年三月,佛郎機國人行劫至詔安。紈擊擒其渠李光頭等九十六人,復以便宜戮之。具狀聞,語復侵諸勢家。御史陳九德遂劾紈擅殺。落紈職,命兵科都給事杜汝禎按問。紈聞之,慷慨流涕曰:「吾貧且病,又負氣,不任對簿。縱天子不欲死我,閩、浙人必殺我。吾死,自決之,不須人也。」製壙志,作俟命詞,仰藥死。二十九年,給事汝禎、巡按御史陳宗夔還,稱奸民鬻販拒捕,無僭號流劫事,坐紈擅殺。詔逮紈,紈已前死。柯喬、盧鏜等并論重辟。
紈清強峭直,勇於任事。欲為國家杜亂源,乃為勢家搆陷,朝野太息。自紈死,罷巡視大臣不設,中外搖手不敢言海禁事。浙中衞所四十一,戰船四百三十九,尺籍盡耗。紈招福清捕盜船四十餘,分布海道,在台州海門衞者十有四,為黃巖外障。副使丁湛盡散遣之,撤備弛禁。未幾,海寇大作,毒東南者十餘年。
張經,字廷彝,侯官人。初冒蔡姓,久之乃復。正德十二年進士。除嘉興知縣。嘉靖四年召為吏科給事中,歷戶科都給事中。數有論劾。言官指為張、桂黨,吏部言經行修,不問。擢太僕少卿,歷右副都御史,協理院事。
十六年進兵部右侍郎,總督兩廣軍務。斷藤峽賊侯公丁據弩灘為亂。經與御史鄒堯臣等定計,以軍事屬副使翁萬達,誘執公丁。參議田汝成請乘勢進討。命副總兵張經將三萬五千人為左軍,萬達監之,指揮王良輔等六將分六道會南寧,都指揮高乾將萬六千人為右軍,副使梁廷振監之,指揮馬文傑等四將分四道會賓州,抵賊巢夾擊。賊奔林峒而東。良輔等邀之,賊中斷,復西奔,斬首千二百級。其東者遁入羅運山,萬達等移師攻之。檄右軍沿江而東,繞出其背。賊刊巨木塞隘口,布蒺藜箛簽,伏機弩毒鏢,懸石樹杪,急則撼其樹,石皆墜,官軍並以計破之。右軍愆期,田州土酋盧受乃縱賊去。俘其衆四百五十,招降者二千九百有奇。土人言,祖父居羅運八世矣,未聞官軍涉茲土也。捷聞,進經左侍郎,加秩一級。
尋與毛伯溫定計,撫定安南,再進右都御史。平思恩九土司及瓊州黎,進兵部尚書。副使張瑤等討馬平瑤屢敗,帝罪瑤等而宥經。給事中周怡劾經,經乞罷,不允。以憂歸。服闋,起三邊總督。給事中劉起宗言經在兩廣剋餉銀,寢前命。
三十二年起南京戶部尚書,就改兵部。明年五月,朝議以倭寇猖獗,設總督大臣。命經不解部務,總督江南、江北、浙江、山東、福建、湖廣諸軍,便宜行事。經徵兩廣狼土兵聽用。其年十一月,用兵科言改經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專辦討賊。倭二萬餘據柘林川沙窪,其黨方踵至。經日選將練兵,為搗巢計。以江、浙、山東兵屢敗,欲俟狼土兵至用之。明年三月,田州瓦氏兵先至,欲速戰,經不可。東蘭諸兵繼至。經以瓦氏兵隸總兵官俞大猷,以東蘭、那地、南丹兵隸遊擊鄒繼芳,以歸順及思恩、東莞兵隸參將湯克寬,分屯金山衞、閔港、乍浦,掎賊三面,以待永順、保靖兵之集。會侍郎趙文華以祭海至,與浙江巡按胡宗憲比,屢趨經進兵。經曰:「賊狡且衆,待永、保兵至夾攻,庶萬全。」文華再三言,經守便宜不聽。文華密疏經糜餉殃民,畏賊失機,欲俟倭飽颺,剿餘寇報功,宜亟治,以紓東南大禍。帝問嚴嵩,嵩對如文華指,且謂蘇、松人怨經。帝怒,即下詔逮經。三十四年五月也。
方文華拜疏,永、保兵已至,其日即有石塘灣之捷。至五月朔,倭突嘉興,經遣參將盧鏜督保靖兵援,以大猷督永順兵由泖湖趨平望,以克寬引舟師由中路擊之,合戰於王江涇,斬賊首一千九百餘級,焚溺死者甚衆。自軍興來稱戰功第一。給事中李用敬、閻望雲等言:「王師大捷,倭奪氣,不宜易帥。」帝大怒曰:「經欺誕不忠,聞文華劾,方一戰。用敬等黨奸。」杖於廷,人五十,斥為民。已而帝疑之,以問嵩。嵩言:「徐階、李本江、浙人,皆言經養寇不戰。文華、宗憲合謀進剿,經冒以為功。」因極言二人忠。帝深入其言。經既至,備言進兵始末,且言:「任總督半載,前後俘斬五千,乞賜原宥。」帝終不納,論死繫獄。其年十月,與巡撫李天寵俱斬。天下冤之。
天寵,孟津人。由御史遷徐州兵備副使,却倭通州、如臯。三十三年六月擢右僉都御史,代王忬巡撫浙江。倭掠紹興,殲焉,賚銀幣。頃之,賊犯嘉善,圍嘉興,劫秀水、歸安,副使陳宗夔戰不利,百戶賴榮華中礮死,嘉善知縣鄧植棄城走。入城大掠。賊復陷崇德,攻德清,殺裨將梁鄂等。文華謗天寵嗜酒廢事,帝遂除天寵名,而擢宗憲以代。未幾,御史葉恩以倭躪北新關,劾天寵,宗憲亦言其縱寇。帝怒,逮下獄,遂與經同日死。
代經者應城周珫、衡水楊宜。節制不行,狼土兵肆焚掠。東南民既苦倭,復苦兵矣。隆慶初,復經官,諡襄愍。
珫為戶科給事中,坐諫世宗南幸,謫鎮遠典史。累官右僉都御史,巡撫蘇、松諸府。疏陳禦倭有十難,有三策。經既得禍,即擢珫兵部右侍郎代之,無所展。會宗憲已代天寵,因欲奪珫位。文華遂劾珫,薦宗憲。帝為奪珫俸,尋勒為民。珫在官僅三十有四日,而楊宜代。
宜撫河南,平劇賊師尚詔。遷南京戶部右侍郎,未幾代珫。時倭勢猶盛。宜為總督,而文華督察軍務,威出宜上。易置文武大吏,惟其愛憎。宜懲經、天寵禍,曲意奉之。文華視之蔑如也。倭據陶宅,官軍久無功,文華遂劾宜。宜以狼兵徒剽掠不可用,請募江、浙義勇,山東箭手,益調江、浙、福建、湖廣漕卒,河南毛兵。比客兵大集,宜不能馭。川兵與山東兵私鬬,幾殺參將。酉陽兵潰於高橋,奪舟徑歸蘇州。明年正月,文華還朝,請罷宜,以宗憲代。會御史邵惟中上失事狀,遂奪宜職閒住。宜在事僅踰半歲,以諂事文華,故得禍輕。
倭之躪蘇、松也,起嘉靖三十二年,訖三十九年,其間為巡撫者十人。安福彭黯,遷南京工部尚書。畏賊,不俟代去,下獄除名。黃岡方任、上虞陳洙皆未抵任。任丁憂,洙以才不足任別用。而代以鄞人屠大山,使提督軍務。蘇、松巡撫之兼督軍務,自大山始。閱半歲,以疾免。尋坐失事下詔獄,為民。繼之者珫。繼珫者曹邦輔。以文華譖,下詔獄,謫戍。次眉州張景賢,以考察奪職。次盩厔趙忻,坐金山軍變,下獄貶官。次江陵陳錠,數月罷去。次翁大立。當大立時,倭患已息,而坐惡少年鼓譟為亂,竟罷職。無一不得罪去者。
胡宗憲,字汝貞,績溪人。嘉靖十七年進士。歷知益都、餘姚二縣。擢御史,巡按宣、大。詔徙大同左衞軍於陽和、獨石,卒聚而譁。宗憲單騎慰諭,許勿徙,乃定。
三十三年出按浙江。時歙人汪直據五島煽諸倭入寇,而徐海、陳東、麻葉等巢柘林、乍浦、川沙窪,日擾郡邑。帝命張經為總督,李天寵撫浙江,又命侍郎趙文華督察軍務。文華恃嚴嵩內援,恣甚。經、天寵不附也,獨宗憲附之。文華大悅,因相與力排二人。倭寇嘉興,宗憲中以毒酒,死數百人。及經破王江涇,宗憲與有力。文華盡掩經功歸宗憲,經遂得罪。尋又陷天寵,即超擢宗憲右僉都御史代之。
時柘林諸倭移屯陶宅,勢稍殺。會蘇、松巡撫曹邦輔殲倭滸墅,文華欲攘功不得,大恨,遂進剿陶宅殘寇。宗憲與共,將銳卒四千,營磚橋,約邦輔夾繫。倭殊死戰,宗憲兵死者千餘。文華令副使劉燾攻之,復大敗。而倭犯浙東諸州縣,殺文武吏甚衆。宗憲乃與文華定招撫計。文華還朝,盛毀總督楊宜,而薦宗憲,遂以為兵部右侍郎代宜。
初,宗憲令客蔣洲、陳可願諭日本國王,遇汪直養子滶於五島,邀使見直。直初誘倭入犯,倭大獲利,各島由此日至。既而多殺傷,有全島無一歸者,死者家怨直。直乃與滶及葉碧川、王清溪、謝和等據五島自保。島人呼為老船主。宗憲與直同鄉里,欲招致之。釋直母妻於金華獄,資給甚厚。洲等諭宗憲指。直心動,又知母妻無恙,大喜曰:「俞大猷絕我歸路,故至此。若貸罪許市,吾亦欲歸耳。但日本國王已死,各島不相攝,須次第諭之。」因留洲而遣滶等護可願歸。宗憲厚遇滶,令立功。滶遂破倭舟山,再破之列表。宗憲請於朝,賜滶等金幣,縱之歸。滶大喜,以徐海入犯來告。亡何,海果引大隅、薩摩二島倭分掠瓜洲、上海、慈谿,自引萬餘人攻乍浦,陳東、麻葉與俱。宗憲壁塘棲,與巡撫阮鶚相掎角。會海趨皂林,鶚遣遊擊宗禮擊海於崇德三里橋,三戰三捷。既而敗死,鶚走桐鄉。
禮,常熟人,由世千戶歷署都督僉事。驍健敢戰。練卒三千連破倭,至是敗歿。贈都督同知,諡忠壯,賜祠皂林。
鶚既入桐鄉,賊乘勝圍之。宗憲計曰:「與鶚俱陷無益也。」遂還杭州,遣指揮夏正等持滶書要海降。海驚曰:「老船主亦降乎?」時海病創,意頗動,因曰:「兵三路進,不由我一人也。」正曰:「陳東已他有約,所慮獨公耳。」海遂疑東。而東知海營有宗憲使者,大驚,由是有隙。正乘間說下海。海遣使來謝,索財物,宗憲報如其請。海乃歸俘二百人,解桐鄉圍。東留攻一日,亦去,復巢乍浦。鶚知不能當海,乃東渡錢塘禦他賊。
初,海入犯,焚其舟,示士卒無還心。至是,宗憲使人語海曰:「若已內附,而吳淞江方有賊,何不擊之以立功,且掠其舸,為緩急計。」海以為然,逆擊之朱涇,斬三十餘級。宗憲令大猷潛焚其舟。海心怖,以弟洪來質,獻所戴飛魚冠、堅甲、名劍及他玩好。宗憲因厚遇洪,諭海縛陳東、麻葉,許以世爵。海果縛葉以獻。宗憲解其縛,令以書致東圖海,而陰泄其書於海。海怒。海妾受宗憲賂,亦說海。於是海復以計縛東來獻,帥其衆五百人去乍浦,別營梁莊。官軍焚乍浦巢,斬首三百餘級,焚溺死稱是。海遂刻日請降,先期猝至,留甲士平湖城外,率酋長百餘,冑而入。文華等懼,欲勿許,宗憲強許之。海叩首伏罪,宗憲摩海頂,慰諭之。海自擇沈莊屯其衆。沈莊者東西各一,以河為塹。宗憲居海東莊,以西莊處東黨。令東致書其黨曰:「督府檄海,夕擒若屬矣。」東黨懼,乘夜將攻海。海挾兩妾走,間道中矟。明日,官軍圍之,海投水死。會盧鏜亦擒辛五郎至。辛五郎者,大隅島主弟也。遂俘洪、東、葉、五郎及海首獻京師。帝大悅,行告廟禮,加宗憲右都御史,賜金幣加等。海餘黨奔舟山。宗憲令俞大猷雪夜焚其柵,盡死。兩浙倭漸平。
三十六年正月,阮鶚改撫福建,即命宗憲兼浙江巡撫事。蔣洲在倭中,諭山口、豐後二島主源義長、源義鎮還被掠人口,具方物入貢。宗憲以聞。詔厚賚其使,遣還。至十月,復遣夷目善妙等隨江直來市,至岑港泊焉。浙人聞直以倭船至,大驚。巡按御史王本固亦言不便,朝臣謂宗憲且釀東南大禍。直遣滶詣宗憲曰:「我等奉詔來,將息兵安境。謂宜使者遠迎,宴犒交至。今盛陳軍容,禁舟楫往來,公紿我耶?」宗憲解諭至再,直不信。乃令其子以書招之,直曰:「兒何愚也。汝父在,厚汝。父來,闔門死矣。」因要一貴官為質。宗憲立遣夏正偕滶往。宗憲嘗預為赦直疏,引滶入臥內,陰窺之。滶語直,疑稍解,乃偕碧川、清溪入謁。宗憲慰藉之甚至,令至杭見本固。本固下直等於獄。宗憲疏請曲貸直死,俾戍海上,繫番夷心。本固爭之強,而外議疑宗憲納賊賂。宗憲懼,易詞以聞。直論死,碧川、清溪戍邊。滶與謝和遂支解夏正,柵舟山,阻岑港而守。官軍四面圍之,賊死鬬,多陷歿者。
至明年春,新倭復大至,嚴旨責宗憲。宗憲懼得罪,上疏陳戰功,謂賊可指日滅。所司論其欺誕。帝怒,盡奪諸將大猷等職。切讓宗憲,令剋期平賊。時趙文華已得罪死,宗憲失內援,見寇患未已,思自媚於上,會得白鹿於舟山獻之。帝大悅,行告廟禮,厚賚銀幣。未幾,復以白鹿獻。帝益大喜,告謝玄極寶殿及太廟,百官稱賀,加宗憲秩。既而岑港之賊徙巢柯梅,官軍屢攻不能克。御史李瑚劾宗憲誘汪直啟釁。本固及給事中劉堯誨亦劾其老師縱寇,請追奪功賞。帝命廷議之,咸言宗憲功多,宜勿罷。帝嘉其擒直功,令居職如故。
賊之徙柯梅也,造臣艦為遁計。及艦成,宗憲利其去,不擊。賊揚帆泊浯嶼,縱掠閩海州縣。閩人大譟,謂宗憲嫁禍。御史瑚再劾宗憲三大罪。瑚與大猷皆閩人,宗憲疑大猷漏言,劾大猷不力擊,大猷遂被逮。
當是時,江北、福建、廣東皆中倭。宗憲雖盡督東南數十府,道遠,但遙領而已,不能遍經畫。然小勝,輒論功受賚無虛月。即敗衄,不與其罪。三十八年,賊大掠溫、台,別部復寇濱海諸縣。給事中羅嘉賓、御史龐尚鵬奉詔勘之。言宗憲養寇,當置重典,帝不問。明年,論平汪直功,加太子太保。
宗憲多權術,喜功名。因文華結嚴嵩父子,歲遺金帛子女珍奇淫巧無數。文華死,宗憲結嵩益厚,威權震東南。性善賓客,招致東南士大夫預謀議,名用是起。至技術雜流,豢養皆有恩,能得其力。然創編提均徭之法,加賦額外,民為困敝,而所侵官帑,斂富人財物亦不貲。嘉賓、尚鵬還,上宗憲侵帑狀,計三萬三千,他冊籍沉滅。宗憲自辯,言:「臣為國除賊,用間用餌,非小惠不成大謀。」帝以為然,更慰諭之。尋上疏,請得節制巡撫及操江都御史,如三邊故事。帝即晉兵部尚書,如其請。復獻白龜二、五色芝五。帝為謝玄告廟如前,賚宗憲加等。
明年,江西盜起,又兼制江西。未至,總兵官戚繼光已平賊。九月奏言:「賊屢犯寧、台、溫,我師前後俘斬一千四百有奇,賊悉蕩平。」帝悅,加少保。兩廣平巨盜張璉,亦論宗憲功。時嵩已敗,大學士徐階曰:「兩廣平賊,浙何與焉?」僅賜銀幣。未幾,南京給事中陸鳳儀劾其黨嚴嵩及奸欺貪淫十大罪,得旨逮問。及宗憲至,帝曰:「宗憲非嵩黨。朕拔用八九年,人無言者。自累獻祥瑞,為羣邪所疾。且初議獲直予五等封,今若加罪,後誰為我任事者。其釋令閒住。」
久之,以萬壽節獻祕術十四。帝大悅,將復用矣。會御史汪汝正籍羅龍文家,上宗憲手書,乃被劾時自擬旨授龍文以達世蕃者,遂逮不獄。宗憲自敘平賊功,言以獻瑞得罪言官,且訐汝正受贓事。帝終憐之,並下汝正獄。宗憲竟瘐死,汝正得釋。萬曆初,復官,諡襄懋。
阮鶚者,桐城人,官浙江提學副使。時倭薄杭州,鄉民避難入城者,有司拒不許入。鶚手劍開門納之,全活甚衆。以附文華、宗憲得超擢右僉都御史,代宗憲巡撫浙江。又以文華言,特設福建巡撫,即以命鶚。初在浙不主撫,自桐鄉被圍,懼甚。寇犯福州,賂以羅綺、金花及庫銀數萬,又遺巨艦六艘,俾載以走。不能措一籌,而斂括民財動千萬計,帷帟盤盂率以錦綺金銀為之。御史宋儀望等交章劾,逮下刑部。嚴嵩為屬法司,僅黜為民。所侵餉數,浮於宗憲,追還之官。
曹邦輔,字子忠,定陶人。嘉靖十一年進士。歷知元城、南和,以廉幹稱。擢御史,巡視河東鹽政。巡按陝西,劾總督張珩等冒功,皆謫戍。出為湖廣副使,補河南。
柘城賊師尚詔反,陷歸德。檢校董綸率民兵巷戰,手刃數賊,與其妻賈氏俱死之。又陷柘城,劫舉人陳聞詩為帥。不聽,斬從者脅之。聞詩紿曰:「必欲我行,毋殺人,毋縱火。」賊許諾,擁上馬。不食三日,至鹿邑自縊。賊圍太康,都指揮尚允紹與戰鄢陵,敗績。允紹復擊賊於霍山,賊圍之,兵無敢進。邦輔斬最後者,士卒競進。賊大潰,擒斬六百餘人。尚詔走莘縣,被擒。賊起四十餘日,破府一,縣八,殺戮十餘萬。邦輔亟戰,殲之。詔賚銀幣,擢山西右參攻,遷浙江按察使。
三十四年拜右僉都御史,巡撫應天。倭聚柘林。其黨自紹興竄,轉掠杭、嚴、徽、寧、太平,遂犯南京,破溧水,抵宜興。為官軍所迫,奔滸墅。副總兵俞大猷、副使任環數邀擊之,而柘林餘賊已進據陶宅。邦輔督副使王崇古圍之,僉事董邦政、把總婁宇協剿。賊走太湖,追及之,盡殲其衆。副將何卿師潰,邦輔援之。以火器破賊舟,前後俘斬六百餘人。侍郎趙文華欲攘其功,邦輔捷書先奏,文華大恨。既而與浙江巡按御史胡宗憲會邦輔攻陶宅賊,諸營皆潰。賊退,邦輔進攻之,復敗,坐奪俸。文華奏邦輔避難擊易,致師後期,總督楊宜亦奏邦輔故違節制。給事中夏栻、孫濬爭之,得無罪。文華還京,奏餘賊且盡,而巡按御史周如斗又奏失事狀,帝頗疑文華。文華因言:「賊易滅,督撫非人,致敗。臣昔論邦輔,栻、濬遂媒孽臣。東南塗炭何時解。」乃逮繫邦輔,謫戍朔州。
隆慶元年,楊博為吏部,起邦輔左副都御史,協理院事。進兵部右侍郎,理戎政。尋以左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督薊、遼、保定軍務。言修治邊牆非上策,宜急練兵;兵練而後邊事可議。以給事中張鹵言,召為右都御史,掌院事。帝以京營事重,更協理為閱視,令付大臣知兵者,遂以左都御史召還,任之。已,從恭順侯吳繼爵言,復改閱視為提督。
未幾,轉南京戶部尚書。奏督倉主事張振選不奉約束。吏部因言:「往昔執政喜人悅己,屬吏恃為奧援。搆陷堂上官,至屈體降意,倒置名分。在外巡按御史亦曲庇進士推知,監司賢不肖出其口吻。害政無甚於此。」穆宗深然其言,為黜振選,飭內外諸司,然迄不能變。
邦輔累乞骸骨,不聽。萬曆元年給由赴闕,復以病求去,且言辛愛有窺覦志,宜慎防之。遂致仕去。居三年,卒。贈太子少保。
邦輔廉峻。自吳中被逮時,有司上所儲俸錢,揮之去。歷官四十年,家無餘貲。撫、按奏其狀,詔遣右評事劉叔龍為營墳墓。
任環,字應乾,長治人。嘉靖二十三年進士。歷知黃平、沙河、滑縣,並有能名。遷蘇州同知。倭患起,長吏不嫻兵革。環性慷慨,獨以身任之。三十二年閏三月禦賊寶山洋,小校張治戰死。環奮前搏賊,相持數日,賊遁去。尋犯太倉,環馳赴之。嘗遇賊,短兵接,身被三創幾殆。宰夫捍環出,死之,賊亦引去。已而復至,裹瘡出海擊之。怒濤作,操舟者失色。環意氣彌厲,竟敗賊,俘斬百餘。復連戰陰沙、寶山、南沙,皆捷。擢按察僉事,整飭蘇、松二府兵備。倭剽掠厭,悉歸,惟南沙三百人舟壞不能去,環與總兵官湯克寬列兵守之。數月,賊大至,與舊倭合,掠華亭、上海。環等被劾,得宥。踰年,賊犯蘇州。城閉,鄉民繞城號。環盡納之,全活數萬計。副將解明道擊退賊,論前後功,進環右參政。賊掠常熟,環率知縣王鈇破其巢,焚舟二十七。未幾,賊掠陸涇壩,都督周于德敗績。環偕總兵官俞大猷擊敗之,焚舟三十餘。賊犯吳江,環、大猷擊敗之鶯脰湖,賊奔嘉興。頃之,三板沙賊奪民舟出海,環、大猷擊敗之馬蹟山。其別部屯嘉定者,火爇之,盡死。論功,廕一子副千戶。母憂,奪哀。賊屯新場,環與都司李經等率永順、保靖兵攻之。中伏,保靖土舍彭翅等皆死,環停俸戴罪。賊平,乞終制,許之。踰二年卒,年四十。給事中徐師曾頌其功,詔贈光祿卿,再廕一子副千戶,建祠蘇州,春秋致祭。
環在行間,與士卒同寢食,所得賜予悉分給之。軍事急,終夜露宿,或數日絕餐。嘗書姓名於肢體曰:「戰死,分也。先人遺體,他日或收葬。」將士皆感激,故所向有功。
時休寧吳成器由小吏為會稽典史。倭三百餘劫會稽,為官軍所逐,走登龕山。成器遮擊,盡殪之。未幾,又破賊曹娥江,擢浙江布政司經歷。遭喪,總督胡宗憲奏留之。擢紹興通判。論功,進秩二級。成器與賊大小數十戰皆捷。身先士卒,進止有方略,所部無秋毫犯。士民率於其戰處立祠祀之。
李遂,字邦良,豐城人。弱冠,從歐陽德學。登嘉靖五年進士,授行人。歷刑部郎中。錦衣衞送盜十三人,遂惟抵一人罪,餘皆辨釋。東宮建,赦天下。遂請列「大禮」大獄諸臣於赦令中,尚書聶賢懼不敢,乃與同官盧蕙請於都御史王廷相,廷相從之。事雖報罷,議者嘉焉。
俄調禮部,忤尚書夏言。因事劾之,下詔獄,謫湖州同知。三遷衢州知府,擢蘇、松兵備副使。屢遷廣東按察使。釋囚八百餘人。進山東右布政使。江洋多盜,遂遷右僉都御史提督操江。軍政明,盜不敢發。俺答犯京師,召遂督蘇州軍餉。未謝恩,請關防符驗用新銜。帝怒,削其籍。
三十六年,倭擾江北。廷議以督漕都御史兼理巡撫不暇辦寇,請特設巡撫,乃命遂以故官撫鳳陽四府。時淮、揚三中倭,歲復大水,且日役民輓大木輸京師。遂請餉增兵,恤民節用,次第畫戰守計。
三十八年四月,倭數百艘寇海門。遂語諸將曰:「賊趨如臯,其衆必合。合則侵犯之路有三。由泰州逼天長、鳳、泗,陵寢驚矣。由黃橋逼瓜、儀,以搖南都,運道梗矣。若從富安沿海東至廟灣,則絕地也。」乃命副使劉景韶、遊擊丘陞扼如臯,而身馳泰州當其衝。時賊勢甚盛,副將鄧城禦之敗績,指揮張谷死焉。賊知如臯有備,將犯泰州,遂急檄景韶、陞遏賊。連戰丁堰、海安、通州,皆捷。賊沿海東掠,遂喜曰:「賊無能為矣。」令景韶、陞尾之,而致賊於廟灣。復慮賊突淮安,乃夜半馳入城。賊尋至,遂督參將曹克新等禦之姚家蕩。通政唐順之,副總兵劉顯來援,賊大敗走,以餘衆保廟灣。景韶亦敗賊印莊,追奔至新河口,焚斬甚衆。廟灣賊據險不出,攻之月餘不克。遂令景韶塞塹、夷木壓壘陳,火焚其舟,賊乘夜雨潛遁。官軍據其巢,追奔至子港,江北倭悉平。帝大喜,璽書奬勵。
賊駐崇明三沙者,將犯揚州。景韶戰連勝,圍之劉莊。會劉顯來援,遂檄諸軍盡屬顯。攻破其巢,追奔白駒場,賊盡殄。時遂已遷南京兵部侍郎。論功,予一子官,賚銀幣。御史陳志勘上遂平倭功,前後二十餘戰,斬獲三千八百有奇。再予一子世千戶,增俸二級。
莅南京甫數月,振武營軍變。振武營者,尚書張鏊募健兒以禦倭。素驕悍。舊制,南軍有妻者,月糧米一石;無者,減其四;春秋二仲月,米石折銀五錢。馬坤掌南戶部,奏減折色之一,督儲侍郎黃懋官又奏革募補者妻糧,諸軍大怨。代坤者蔡克廉方病,諸軍以歲饑求復折色故額於懋官。懋官不可,給餉又踰期。三十九年二月都肄日,振武卒鼓譟懋官署。懋官急招鏊及守備太監何綬、魏國公徐鵬舉、臨淮侯李庭竹及遂至,諸營軍已甲而入。予之銀,爭攫之。懋官見勢洶洶,越垣投吏舍,亂卒隨及。鵬舉、鏊慰解不聽,竟戕懋官,裸其屍於市。綬、鵬舉遣吏持黃紙,許給賞萬金,卒輒碎之。至許犒十萬金,乃稍定。明日,諸大臣集守備廳,亂卒亦集。遂大言曰:「黃侍郎自越牆死,諸軍特不當殘辱之。吾據實奏朝廷,不以叛相誣也。」因麾衆退,許復妻糧及故額,人畀之一金補折價,始散。遂乃托病閉閣,給免死券以慰安之,而密諭營將掩捕首惡二十五人,繫獄。詔追褫懋官及克廉職,罷綬、庭竹、鏊,任鵬舉如故,遂以功議擢。止誅叛卒三人,餘戍邊衞,而三人已前死。遂歎曰:「兵自此益驕矣。」
未幾,江東代鏊為尚書。江北池河營卒以千戶吳欽革其幫丁,毆而縛之竿。幫丁者,操守卒給一丁,資往來費也。遂已召拜兵部左侍郎,以言官薦擢南京參贊尚書,鎮撫之。營卒惑妖僧繡頭,復倡訛言。遂捕斬繡頭,申嚴什伍,書其名籍、年貌,繫牌腰間,軍乃戢。既又奏調鎮武軍護陵寢,一日散千人,留都自是無患。越四年,以老致仕。
遂博學多智,長於用兵,然亦善逢迎。帝將重建三殿,遂奏五河縣泗水中湧大杉一,此川澤效靈,為聖主鼎新助,帝大喜。又進白兔,帝為遣官告廟。由此益眷遇。卒,贈太子太保,諡襄敏。
弟逢,字邦吉。由進士為吏科給事中。侍郎劉源清下吏,逢救之,並繫,得釋。進戶科左給事中。偕同官諫南巡,下詔獄,謫永福典史。終德安知府。遂子材,自有傳。
唐順之,字應德,武進人。祖貴,戶科給事中。父寶,永州知府。順之生有異。稍長,洽貫羣籍。年二十三,舉嘉靖八年會試第一,改庶吉士。座主張璁疾翰林,出諸吉士為他曹,獨欲留順之。固辭,乃調兵部主事。引疾歸。久之,除吏部。
十二年秋,詔選朝官為翰林,乃改順之編修,校累朝實錄。事將竣,復以疾告,璁持其疏不下。有言順之欲遠璁者,璁發怒,擬旨以吏部主事罷歸,永不復敘。至十八年選宮僚,乃起故官兼春坊右司諫。與羅洪先、趙時春請朝太子,復削籍歸。卜築陽羨山中,讀書十餘年。中外論薦,並報寢。
倭躪江南北。趙文華出視師,疏薦順之。起南京兵部主事。父憂未終,不果出。免喪,召為職方員外郎,進郎中。出覈薊鎮兵籍,還奏缺伍三萬有奇,見兵亦不任戰,因條上便宜九事。總督王忬以下俱貶秩。
尋命往南畿、浙江視師,與胡宗憲協謀討賊。順之以禦賊上策,當截之海外,縱使登陸,則內地咸受禍。乃躬泛海,自江陰抵蛟門大洋,一晝夜行六七百里。從者咸驚嘔,順之意氣自如。倭泊崇明三沙,督舟師邀之海外。斬馘一百二十,沉其舟十三。擢太僕少卿。宗憲言順之權輕,乃加右通政。順之聞賊犯江北,急令總兵官盧鏜拒三沙,自率副總兵劉顯馳援,與鳳陽巡撫李遂大破之姚家蕩。賊窘,退巢廟灣。順之薄之,殺傷相當。遂欲列圍困賊,順之以為非計,麾兵薄其營,以火礮攻之,不能克。三沙又屢告急,順之乃復援三沙,督鏜、顯進擊,再失利。順之憤,親躍馬布陣。賊搆高樓望官軍,見順之軍整,堅壁不出。顯請退師,順之不可,持刀直前,去賊營百餘步。鏜、顯懼失利,固要順之還。時盛暑,居海舟兩月,遂得疾,返太倉。李遂改官南京,即擢順之右僉都御史,代遂巡撫。順之疾甚,以兵事棘,不敢辭。渡江,賊已為遂等所滅。淮、揚適大饑,條上海防善後九事。
三十九年春,汛期至。力疾泛海,度焦山,至通州卒,年五十四。訃聞,予祭葬。故事,四品但賜祭,順之以勞得賜葬云。
順之於學無所不窺。自天文、樂律、地理、兵法、弧矢、勾股、壬奇、禽乙,莫不究極原委。盡取古今載籍,剖裂補綴,區分部居,為左、右、文、武、儒、稗六編傳於世,學者不能測其奧也。為古文,洸洋紆折有大家風。生平苦節自厲,輟扉為,不飾裀褥。又聞良知說於王畿,閉戶兀坐,匝月忘寢,多所自得。晚由文華薦,商出處於羅洪先。洪先曰:「向已隸名仕籍,此身非我有,安得侔處士。」順之遂出,然聞望頗由此損。崇禎中,追諡襄文。
子鶴徵,隆慶五年進士。歷官太常卿。亦以博學聞。
贊曰:朱紈欲嚴海禁以絕盜源,其論甚正。顧指斥士大夫,令不能堪,卒為所齕齮,憤惋以死。氣質之為累,悲夫!當寇患孔熾,撲滅惟恐不盡,便宜行誅,自其職爾,而以為罪,則任法之過也。張經功不賞,而以冤戮,稔倭毒而助之攻,東南塗炭數十年。讒賊之罪,可勝誅哉。宗憲以奢黷蒙垢。然令徐海、汪直之徒不死,貽患更未可知矣。曹邦輔、任環戰功可紀,李遂、唐順之捍禦得宜。而邦輔之平師尚詔,李遂之靖亂卒,其功尤著。以其始終倭事,故並列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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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二百O六‧列傳第九十四 馬錄顏頤壽 聶賢 湯沐 劉琦 盧瓊 沈漢 王科 程啟充 張逵 鄭一鵬 唐樞 杜鸞 葉應驄藍田 黃綰 解一貫鄭洛書 張錄 陸粲劉希簡 王準 邵經邦 劉世揚趙漢 魏良弼秦鰲 張寅 葉洪
馬錄,字君卿,信陽人。正德三年進士。授固安知縣。居官廉明,徵為御史,按江南諸府。
世宗即位,疏言:「江南之民最苦糧長。白糧輸內府一石,率費四五石。他如酒醋局、供應庫以至軍器、胖襖、顏料之屬輸內府者,費皆然。」戶部侍郎秦金等請從錄言,命石加耗一斗,毋得苛求。中官黃錦誣劾高唐判官金坡,詔逮之,連五百餘人。錄言:「祖宗內設法司,外設撫、按,百餘年刑清政平。先帝時,劉瑾、錢寧輩蠱惑聖聰,動遣錦衣官校,致天下洶洶。陛下方勤新政,不虞復有高唐之命。」給事中許復禮等亦以為言,獄得少解。嘉靖二年大計天下庶官,被黜者多訐撫、按,以錄言禁止。
五年出按山西,而妖賊李福達獄起。福達者,崞人。初坐妖賊王良、李鉞黨,戍山丹衞。逃還,更名午,為清軍御史所勾,再戍山海衞。復逃居洛川,以彌勒教誘愚民邵進祿等為亂。事覺,進祿伏誅,福達先還家,得免。更姓名曰張寅,往來徐溝間,輸粟得太原衞指揮使。子大仁、大義、大禮皆冒京師匠籍。用黃白術干武定侯郭勛,勛大信幸。其仇薛良訟於錄,按問得實。檄洛川父老雜辨之,益信。勛為遺書錄祈免,錄不從,偕巡撫江潮具獄以聞,且劾勛庇奸亂法。章下都察院,都御史聶賢等覆如錄奏,力言勛黨逆罪。詔福達父子論死,妻女為奴,沒其產,責勛對狀。勛懼,乞恩,因為福達代辨,帝置不問。
會給事中王科、鄭一鵬、程輅、常泰、劉琦、鄭自璧、趙廷瑞、沈漢、秦祐、張逵、陳臯謨,御史程啟充、盧瓊、邵豳、高世魁、任淳,南京御史姚鳴鳳、潘壯、戚雄、王獻,評事杜鸞,刑部郎中劉仕,主事唐樞,交章劾勛,謂罪當連坐。勛亦累自訴,且以議禮觸衆怒為言,帝心動。勛復乞張璁、桂萼為援。璁、萼素惡廷臣攻己,亦欲借是舒宿憤,乃謂諸臣內外交結,借端陷勛,將漸及諸議禮者。帝深入其言,而外廷不知,攻勛益急。帝益疑,命取福達等至京下三法司訊,既又命會文武大臣更訊之,皆無異詞。帝怒,將親訊,以楊一清之言而止,仍下廷鞫。尚書顏頤壽等不敢自堅,改擬妖言律斬。帝猶怒,命法司俱戴罪辦事,遣官往械錄、潮及前問官布政使李璋、按察使李珏、僉事章綸、都指揮馬豸等。時璋、珏已遷都御史,璋巡撫寧夏,珏巡撫甘肅,皆下獄廷訊。乃反前獄,抵良誣告罪。
帝以罪不及錄,怒甚。命璁、萼、方獻夫分署三法司事,盡下尚書頤壽,侍郎劉玉、王啟,左都御史賢,副都御史劉文莊,僉都御史張潤,大理卿湯沐,少卿徐文華、顧佖,寺丞汪淵獄,嚴刑推問,遂搜錄篋,得大學士賈詠、都御史張仲賢、工部侍郎閔楷、御史張英及寺丞淵私書。詠引罪致仕去,仲賢等亦下獄。萼等上言:「給事中琦、泰,郎中仕,聲勢相倚,挾私彈事,佐錄殺人。給事中科、一鵬、祐、漢、輅,評事鸞,御史鳴鳳、壯、雄,扶同妄奏,助成奸惡。給事中逵,御史世魁,方幸寅就死,得誣勛謀逆,率同連名,同聲駕禍。郎中司馬相妄引事例,故意增減,誣上行私。邇者言官締黨求勝,內則奴隸公卿,外則草芥司屬,任情恣橫,殆非一日,請大奮乾斷,彰國法。」帝納其言,并下諸人獄,收繫南京刑部。
先是,廷臣會訊,太僕卿汪元錫、光祿少卿余才偶語曰:「此獄已得情,何再鞫?」偵者告萼,以聞,亦逮問。
萼等遂肆搒掠。錄不勝刑,自誣故入人罪。萼等乃定爰書,言寅非福達,錄等恨勛,搆成冤獄,因列諸臣罪名。帝悉從其言。謫戍極邊,遇赦不宥者五人:璋、珏、綸、豸、前山西副使遷大理少卿文華。謫戍邊衞者七人:琦、逵、泰、瓊、啟充、仕及知州胡偉。為民者十一人:賢、科、一鵬、祐、漢、輅、世魁、淳、鳴鳳、相、鸞。革職閒住者十七人:頤壽、玉、啟、潮、文莊、沐、佖、淵、元錫、才、楷、仲賢、潤、英、壯、雄、前大理丞遷僉都御史毛伯溫。其他下巡按逮問革職者,副使周宣等復五人。良抵死,衆證皆戍,寅還職。錄以故入人死未決,當徒。帝以為輕,欲坐以奸黨律斬。萼等謂張寅未死,而錄代之死,恐天下不服,宜永戍瘴地,令緣及子孫。乃戍廣西南丹衞,遇赦不宥。帝意猶未慊,語楊一清等曰:「與其僇及後世,不若誅止其身,從舜典『罰弗及嗣』之意。」一清曰:「祖宗制律具有成法,錄罪不中死律。若法外用刑,吏將緣作奸,人無所措手足矣。」帝不得已,從之。以萼等平反有功,勞諭之文華殿,賜二品服俸、金帶、銀幣,給三代誥命。遂編欽明大獄錄頒示天下。時嘉靖六年九月壬午也。至十六年,皇子生,肆赦。諸謫戍者俱釋還,惟錄不赦,竟卒於戍所。
顏頤壽,巴陵人,居官有清望。
聶賢,長壽人。為御史清廉。奪官五年,用薦起工部尚書,改刑部尚書。致仕,卒。諡榮襄。
湯沐,字新之,江陰人。弘治九年進士。除崇德知縣,徵授御史。正德初,嘗劾中官苗逵、保國公朱暉等罪,出為湖廣僉事。劉瑾以沐不附己,用牙儈同寅訐學士張芮事波及沐,謫武義知縣。瑾誅,復為廣東僉事。累遷右副都御史,巡撫貴州。請立土官世系籍,絕其爭襲之弊,而令其子弟入學,報可。嘉靖二年改撫四川,入為大理卿。既坐福達獄罷歸,家居六年,薦章數十上,不召,卒。沐居官三十載,屏絕餽遺,以廉潔稱。
劉琦,字廷珍,洛川人。正德九年進士。嘉靖初,由行人授兵科給事中。時給京軍冬衣布棉恒過期,以琦請,即命琦立給。李福達逃洛川,琦知之甚悉。事覺,琦疏陳顛末,因劾郭勛黨逆,又與御史張問行劾勛侵盜草場租銀。既而馬錄獄具,坐琦佐使殺人,下獄,謫戍瀋陽。閱十年赦歸,卒。
盧瓊,字獻卿,浮梁人。正德六年進士。由固始知縣入為御史。嘉靖改元,上言:「景皇帝有撥亂大功,而實錄猶稱郕戾王。敬皇帝深仁厚澤,而實錄成於焦芳手,是非顛倒。乞詔儒臣改撰。」帝惟命史官正孝宗實錄之不當者,然亦未有所正也。出按畿輔。桂萼疾臺諫排己,考察京官既竣,令科道互糾劾。吏科都給事中王俊民等爭之,瓊與同官劉隅等亦言交相批抵報復,非盛世事。帝切責俊民、隅,奪其俸五月,瓊等皆三月,而命部院考之,瓊竟以劾勛謫戍邊。赦還,卒。
沈漢,字宗海,吳江人。正德十六年進士。授刑科給事中。中官馬俊、王堂久廢,忽自南京召至,漢論止之。改元詔書蠲四方逋稅,漢以民間已納者多飽吏槖,請已徵未解者,作來年正課。又言近籍沒奸黨貲數千萬,請悉發以補歲入不足之數。皆報可。嘉靖二年,以災異指斥時政。尚書林俊去位,復抗章爭之。戶部郎中牟泰坐吏盜官帑,下詔獄貶官。漢言:「吏為奸利,在泰未任前。事敗,泰發之。泰無罪。」因極言刑獄宜付法司,毋委鎮撫。不納。大獄起,法司皆下吏。漢言:「祖宗之法不可壞,權倖之漸不可長,大臣不可辱,妖賊不可赦。」遂并漢收繫,除其名。家居二十年,卒。曾孫璟,萬曆中為吏部員外郎。請王恭妃封號,忤旨,降行人司正。天啟初,贈少卿。
王科,字進卿,涉縣人。正德十二年進士。授藍田知縣。城隘,且無水,科導西山水入城,拓而廣之,遂為望邑。毀境內淫祠,以其材葺學宮。嘉靖四年徵為工科給事中。嘗劾兵部尚書金獻民無功,總兵官趙文、种勛失事,及陝西織造內官擾民,郭勛任奸人郭彪、鄭鸞,剝軍害民狀。又言:「三司首領、州縣佐貳以秩卑為上官所輕棄,率貪冒不自惜,宜拔擢其廉能者。而諸邊財計之職,不宜處下才。鹽運官廉,當遷敘。」大獄起,劾勛,遂下獄削籍。
方諸臣之被罪也,舉朝皆知其冤,莫敢白。踰月,南京御史吳彥獨抗章請寬之。上怒,斥於外。已而御史張祿亦以為言。忤旨,切讓。自是無敢言者。十一年,桂萼已死,張璁亦免相,聶賢、毛伯溫始起用。張潤、汪元錫、李珏、閔楷亦相繼收錄。唯臺諫、曹郎竟無一人召復者。隆慶初,諸人皆復職贈官。錄首贈太僕少卿,琦、瓊俱光祿少卿,漢、科俱太常少卿。
當萼等反福達之獄,舉朝不直萼等。而以寅、福達姓名錯互,亦或疑之。至四十五年正月,四川大盜蔡伯貫就擒。自言學妖術於山西李同。所司檄山西,捕同下獄。同供為李午之孫,大禮之子,世習白蓮教,假稱唐裔,惑衆倡亂,與大獄錄姓名無異,同竟伏誅。暨穆宗即位,御史龐尚鵬言:「據李同之獄,福達罪益彰,而當時流毒縉紳至四十餘人。衣冠之禍,可謂慘烈。郭勛世受國恩,乃黨巨盜,陷朝紳。職樞要者承其頤指,鍛鍊周內。萬一陰蓄異謀,人人聽命,禍可勝言哉!乞追奪勛等官爵,優卹馬錄諸人,以作忠良之氣。」由是,福達獄始明。
程啟充,字以道,嘉定州人。正德三年進士。除三原知縣,入為御史。嬖倖子弟家人濫冒軍功,有至都督賜蟒玉者。啟充言:「定制,軍職授官,悉準首功。今倖門大啟,有買功、冒功、寄名、竄名、併功之弊。權要家賄軍士金帛,以易所獲之級,是謂買功。衝鋒斬馘者,甲也,而乙取之,甚者殺平民以為賊,是謂冒功。身不出門閭,而名隸行伍,是謂寄名。賄求掾吏,洗補文冊,是謂竄名。至有一人之身,一日之間,不出京師,而東西南朔四處報功者,按名累級,驟至高階,是謂併功。此皆壞祖宗法,解將士體,乞嚴為察革。」帝不能用。
十一年正旦,羣臣待漏入賀,日晡禮始成。及散朝,已昏夜。衆奔趨而出,顛仆相踐踏。將軍趙朗者,死於禁門。啟充具奏其狀,請帝昧爽視朝,以圖明作之治。都督馬昂進妊身女弟,啟充等力爭。既又極陳冗官、冗兵、冗費之幣,乞通行革罷。帝皆不省。騰驤四衞軍改編各衞者,奉詔撤回,而各衞遺籍仍支糧,糜倉儲八十七萬餘石。啟充力言之,冒支弊絕。以憂歸。
世宗即位,起故官,即爭興獻帝皇號。嘉靖元年正月郊祀方畢,清寧宮小房火。啟充言:「災及內寢,良由徇情之禮有戾天常,僭逼之名深乖典則。輔臣執議,禮臣建明,不能敵經生之邪說,佞倖之諛辭,動假母后以箝天下之口。臣謂不正大禮,不黜邪說,所謂修省皆具文也。況邇者旨由中出而內閣不知,奸黨獄成而曲為庇護。諫臣斥逐,耳目有壅蔽之虞。大臣疎遠,股肱有痿痹之患。司禮之權重於宰相,樞機之地委之宦官。邇臣貪濁,頻有遷除。邊帥僨師,不聞譴斥。莊田之賞賚過多,潛邸之乞恩未已。伏望陛下仰畏天明,俯察衆聽,親大臣,肅庶政,以回災變。」報聞。
尋出按江西。得宸濠通蕭敬、張銳、陸完等私書,欲亟去孫燧,云:「代者湯沐、梁宸可,其次王守仁亦可。」因論敬、銳等罪,並言守仁黨逆,宜追奪。給事中汪應軫訟守仁功,言:「逆濠私書,有詔焚毀。啟充輕信被黜知縣章立梅捃摭之辭,復有此奏,非所以勸有功。」主事陸澄亦為守仁奏辨。御史向信因劾應軫與澄,帝曰:「守仁一聞宸濠變,仗義興兵,戡定大難,特加封爵,以酬大功,不必更議。」帝從太監梁棟請,遣中官督南京織造。啟充偕同官及科臣張嵩等極諫,不納。
啟充素蹇諤,張璁、桂萼惡之。會郭勛庇李福達獄,為啟充所劾,璁、萼因指啟充挾私,謫戍邊衞。十六年赦還。言者交薦,不復用,卒。隆慶初,贈光祿少卿。
張逵,字懋登,餘姚人。正德十六年進士。改庶吉士。嘉靖元年授刑科給事中。疏言:「陛下臨御之初,國是大定。今舉動漸乖,弊端旋復。齋醮繁興,爵賞無紀。政事不關於宰執者非一,刑罰不行於貴近者甚多。臺諫會奏而斥為瀆擾,大臣執法而責以回奏。至如崔元封侯,蔣輪市寵,陳萬言乞賜第,先朝貴戚未有若是恩倖也。廖鵬緩死,劉暉得官,李隆復遣官勘問,先朝罪人未有若是淹縱也。願陛下一反目前之所為。」報聞。給事中劉最、鄧繼曾謫官,逵疏救,不聽。尋伏闕爭「大禮」,下獄廷杖。
四年十一月上疏曰:「近廷臣所上封事,陛下批答必曰『已有旨處置』,是已行者不可言也。曰『尚議處未定』,是未行者不可言也。二者不言,則是終無可言也。且今日言者,已非陛下初政時比矣。初年,事之大者,既會疏公言之,又各疏獨言之。一不得行,則相聚環視,以不得其言為愧。近者不然,會疏則刪削忌諱以避禍,獨疏則毛舉纖微以塞責。一不蒙譴,則交相慶賀,以苟免為幸。消讜直之氣,長循默之風,甚非朝廷福也。」章下所司。
尋進右給事中。王科、陳察劾郭勛,帝慰留之。逵與同官鄭自璧、趙廷瑞言:「勛倚奸成橫,用酷濟貪,籠絡貨資,漁獵營伍,為妖賊李福達請屬,為逆黨陸完雪冤。溫旨諭留,是旌使縱也。」既復言:「福達誑惑愚民,稱兵犯順。勛黨叛逆,罪不容誅。」不聽。
尋以言事忤旨,黜為吳江縣丞。復坐福達獄逮問,謫戍遼東邊衞。居十年,母死不得歸,哀痛而卒。隆慶初,贈光祿少卿。
鄭一鵬,字九萬,莆田人。正德十六年進士。改庶吉士。嘉靖初,官至戶科左給事中。
一鵬性伉直,居諫垣中最敢言。御史曹嘉論大學士楊廷和,因言內閣柄太重。一鵬駁之曰:「太宗始立內閣,簡解縉等商政事,至漏下數十刻始退。自陛下即位,大臣宣召有幾?張銳、魏彬之獄,獻帝追崇之議,未嘗召廷和等面論。所擬旨,內多更定,未可謂專也。」
帝用中官崔文言,建醮乾清、坤寧諸宮,西天、西番、漢經諸廠,五花宮兩暖閣、東次閣,莫不有之。一鵬言:「禱祀繁興,必魏彬、張銳餘黨。先帝已誤,陛下豈容再誤。臣巡視光祿,見一齋醮蔬食之費,為錢萬有八千。陛下忍斂民怨,而不忍傷佞倖之心。況今天災頻降,京師道殣相望,邊境戍卒,日夜荷戈,不得飽食,而為僧道靡費至此,此臣所未解。」報聞。
東廠理刑千戶陶淳曲殺人,論謫戍。詔覆案,改擬帶俸。一鵬與御史李東等執奏,并劾刑部侍郎孟鳳,帝不聽。給事中鄧繼曾、修撰呂柟、編修鄒守益以言獲罪,一鵬皆疏救。
宮中用度日侈,數倍天順時。一鵬言:「今歲災用詘,往往借支太倉,而清寧、仁壽、未央諸宮,每有贏積,率饋遺戚里。曷若留供光祿,彰母后德。」帝命乾清、坤寧二宮暫減十之一。魯迷貢獅子、西牛、西狗、西馬及珠玉諸物。一鵬引漢閉玉門關謝西域故事,請敕邊臣量行賞賚,遣還國,勿使入京,彰朝廷不寶遠物之盛德,不聽。尋伏闕爭「大禮」,杖於廷。
侍郎胡瓚、都督魯綱督師討大同叛卒,列上功狀,請徧頒文武大臣、臺諫、部曹及各邊撫、按、鎮、監賞。一鵬言:「桂勇誅郭鑑等,在瓚未至之先。徐氈兒等之誅,事由朱振,於瓚無與。瓚欲邀功冒賞,懼衆口非議,乃請并敘以媚之。夫自大同搆難,大臣臺諫誰為陛下畫一策者?孤城窮寇尚多逋逃,各邊鎮、撫相去數千里,安在其能掎角也。」請治瓚等欺罔罪,賞乃不行。
時諸臣進言多獲譴,而一鵬間得俞旨,益發舒言事。論楊宏不宜推寧夏總兵官;席書不宜訐費宏、留其弟春為修撰;王憲夤緣貴近,鄧璋敗事甘肅,不宜舉三邊總督;服闋尚書羅欽順、請告祭酒魯鐸、被謫修撰呂柟宜召置經筵;廷臣乞省親養疾,不宜概不許。諸疏皆侃侃。會武定侯郭勛欲得虎賁左衞以廣其第,使指揮王琬等言,衞湫隘不足居吏士,而民郭順者願以宅易之。順,勛家奴也,其宅更湫隘。一鵬與同官張嵩劾勛:「以敝宅易公署,驕縱罔上。昔竇憲改沁水園,卒以逆誅。勛謀奪朝廷武衞,其惡豈止憲比。部臣附勢曲從,宜坐罪。」尚書趙璜等因自劾。詔還所易,勛甚銜之。而一鵬復以李福達獄劾勛,桂萼、張璁因坐以妄奏,拷掠除名。
九廟災,言官會薦遺賢及一鵬,竟不復召。久之,卒。隆慶初復官,贈光祿少卿。
唐樞,字惟中,歸安人。嘉靖五年進士。授刑部主事。言官以李福達獄交劾郭勛,然不得獄辭要領。樞上疏言:
李福達之獄,陛下駁勘再三,誠古帝王欽恤盛心。而諸臣負陛下,欺蔽者肆其讒,諂諛者溷其說,畏威者變其辭,訪緝者淆其真。是以陛下惑滋甚,而是非卒不能明。臣竊惟陛下之疑有六。謂謀反罪重,不宜輕加於所疑,一也。謂天下人貌有相似,二也。謂薛良言弗可聽,三也。謂李珏初牒明,四也。謂臣下立黨傾郭勛,五也。謂崞、洛證佐皆讐人,六也。臣請一一辨之。
福達之出也,始而王良、李鉞從之,其意何為?繼而惠慶,邵進祿等師之,其傳何事?李鐵漢十月下旬之約,其行何求?「我有天分」數語,其情何謀?「太上玄天,垂文秘書」,其辭何指?劫庫攻城,張旗拜爵,雖成於進祿等,其原何自?鉞伏誅於前,進祿敗露於後,反狀甚明。故陝西之人曰可殺,山西之人曰可殺,京畿中無一人不曰可殺,惟左右之人曰不可,則臣不得而知也。此不必疑一也。
且福達之形最易辨識,或取驗於頭禿,或證辨於鄉音,如李二、李俊、李三是其族,識之矣。發於戚廣之妻之口,是其孫識之矣。始認於杜文柱,是其姻識之矣。質證於韓良相、李景全,是其友識之矣。一言於高尚節、王宗美,是鄜州主人識之矣。再言於邵繼美、宗自成,是洛川主人識之矣。三言於石文舉等,是山、陝道路之人皆識之矣。此不必疑二也。
薛良怙惡,誠非善人。至所言張寅之即福達,即李午,實有明據,不得以人廢言。況福達蹤跡譎密,黠慧過人,人咸墮其術中,非良狡猾亦不能發彼陰私。從來發摘告訐之事,原不必出之敦良朴厚之人。此不當疑三也。
李珏因見薛良非善人,又見李福達無龍虎形、硃砂字,又見五臺縣張子真戶內實有張寅父子,又見崞縣左廂都無李福達、李午名,遂苟且定案,輕縱元兇。殊不知五臺自嘉靖元年黃冊始收,寅父子忽從何來?納粟拜官,其為素封必非一日之積,前此何以隱漏?崞縣在城坊既有李伏答,乃於左廂都追察,又以李午為真名,求其貫址,何可得也,則軍籍之無考,何足據也。況福達既有妖術,則龍虎形、硃砂字,安知非前此假之以惑衆,後此去之以避罪,亦不可盡謂薛良之誣矣。此不當疑四也。
京師自四方來者不止一福達,既改名張寅,又衣冠形貌似之,郭勛從而信之,亦理之所有。其為妖賊餘黨,亦意料所不能及。在勛自有可居之過,在陛下既宏議貴之恩,諸臣縱有傾勛之心,亦安能加之罪乎?此不用疑五也。
鞫獄者曰誣,必言所誣何因。曰讐,必言所讐何事。若曰薛良,讐也,則一切證佐非讐也。曰韓良相、戚廣,讐也,則高尚節、屈孔、石文舉,非讐也。曰魏泰、劉永振,讐也,則今布按府縣官非讐也。曰山、陝人,讐也,則京師道路之人非讐也。此不用疑六也。
望陛下六疑盡釋,明正福達之罪。庶羣奸屏跡,宗社幸甚。
疏入,帝大怒,斥為民。其後欽明大獄錄刪樞疏不載。
樞少學於湛若水,深造實踐。又留心經世略,九邊及越、蜀、滇、黔險阻阨塞,無不親歷。躡屩茹草,至老不衰。隆慶初,復官。以年老,加秩致仕。會高拱憾徐階,謂階恤錄先朝建言諸臣,乃彰先帝之過,請悉停之,樞竟不錄。
杜鸞,字羽文,陝西咸寧人。正德末進士。授大理評事。嘉靖初,伏闕爭「大禮」,杖午門外。長沙盜李鑑與父華劫村聚,華誅,鑑得脫。後復行劫,捕獲之。席書時撫湖廣,劾知府宋卿故入鑑。帝遣大臣按之,言鑑盜有狀,帝命逮鑑至京。書上言:「臣以議禮忤朝臣,問官故與臣左。乞敕法司會官覆。」於是鸞會御史蘇恩再訊,無異詞,疏言:「書以惡卿故為鑑奏辨,且以議禮為言。夫大禮之議,發於聖孝。書偶一言當意,動援此以挾陛下,壓羣僚。壞亂政體,莫此為甚。」帝重違書意,竟免鑑死,戍遼東。
已,復有張寅之獄。鸞與刑部郎中司馬相、御史高世魁司其牘。鸞上言:「往者李鑑之獄,陛下徇席書言,誤恩廢法,權倖遂以鬻獄為常,請託無忌。今勛謀又成矣。書曰『以議禮招怨』,勛亦曰『以議禮招怨』。書曰『欲殺鑑以仇臣』,勛亦曰『欲殺寅以仇臣』。簧鼓聖聰,如出一口。以陛下尊親之盛典,為奸邪掩覆之深謀,將使賄賂公行,亂賊接踵,非聖朝福也。」已而桂萼等力反前獄,鸞坐除名。
初,書之欲寬李鑑也,給事中管律言:「比言事者,每借議禮為詞。或乞休,或引罪,或為人辨愬,於議禮本不相涉,而動必援引牽附,何哉?蓋小人欲中傷人,以非此不足激陛下怒;而欲自固其寵,又非此不足得陛下歡也。乞誡自今言事者,據事直陳,毋假借,以累聖德。」帝是其言,命都察院曉示百官。越二日,御史李儼以世廟成,請恤錄議禮獲罪諸臣,且請詳察是非:「議禮是而行事非者,不以是掩非。議禮非而行事是者,不以非掩是。使黨與全消,時靡有爭,則大公之治也。」未幾,給事中陳臯謨亦言:「獻皇帝追崇之禮,實出陛下至情。書輩乃貪為己功,互相黨援,恣情喜怒,作福作威。若李鑑父子,成案昭然。書曲為申救,謂『衆以議禮憾臣,因陷鑑死』。夫議禮者,朝廷之公典,合與不合,何至深讐。縱使讐書,鑑非書子弟親戚交遊也,何故讐之。至郭勛黨庇奸人,請屬事露,則又代奸人妄訴,亦以議禮激衆怒為言,不至於濫恩廢法不已,豈不大可異哉!乞亟斥書、勛而置鑑重典,窮按勛請託事,使人心曉然知權奸不足恃,國法不可干,然後逆節潛消,倖門永塞。」帝弗聽。
葉應驄,字肅卿,鄞人。正德十二年進士。授刑部主事。偕同官諫南巡,杖三十。嘉靖初,歷郎中。伏闕爭「大禮」,再下獄廷杖。
給事中潮陽陳洸素無賴。家居與知縣宋元翰不相能,今其子柱訐元翰謫戍。元翰摭洸罪及帷薄事刊布之,名辨冤錄。洸由是不齒於清議,尚書喬宇出之為湖廣僉事。洸初嘗言獻帝不可稱皇。而是時張璁、桂萼輩以議禮驟顯,洸乃上疏言璁等議是,宜急去本生之稱;因詆宇及文選郎夏良勝,而稱引其黨前給事中于桂、閻閎、史道,前御史曹嘉。帝即還洸等職,謫良勝於外。洸遂劾大學士費宏,尚書金獻民、趙鑑,侍郎吳一鵬、朱希周、汪偉,郎中余才、劉天民,員外郎薛蕙,給事中鄭一鵬悉邪黨,而薦廖紀等十五人。俄又劾吏部尚書楊旦等。帝益大喜。立罷旦,擢紀代之。璁、萼輩遂引以擊異己。
給事中趙漢、御史朱衣等交章劾洸,而御史張日韜、戴金、藍田又特疏論之。田并劾席書,且封上元翰辨冤錄。都御史王時中請罷洸聽勘。洸奏「羣奸恨臣抗議大禮,將令撫按殺臣,請遣一錦衣往」。洸意,錦衣可利誘也。得旨遣應驄及錦衣千戶李經。應驄與焚香誓天,會御史熊蘭、涂相等雜治,具上洸罪狀至百七十二條。除赦前及曖昧者勿論,當論者十三條。罪惡極,宜斬,妻離異,子柱絞。洸懼,亡詣闕申訴。帝持應驄奏不下。尚書趙鑑、副都御史張潤、給事中解一貫、御史鄭本公等連章執奏。帝不得已,始命覆覈。郎中黃綰力持應驄議。書、萼為居間不能得,要璁共奏,謂洸議禮臣,為法官所中。帝入其言,命免罪為民。大理卿湯沐及鑑、一貫更爭之,不聽。未幾,「大禮」書成,并原洸妻子。應驄尋遷吉安知府,母喪歸。
六年,璁、萼益用事。而萼方掌刑部,廷臣馬錄等以劾郭勛下獄。洸謂乘此故案可反也,上書訐應驄等。萼因訟洸冤。遂逮洸、應驄、元翰、綰,而令按察使張祐等還籍候命,詞連四百人。九卿及錦衣衞廷訊,應驄對曰:「某所持者王章耳,必欲直洸,惟諸公命。」刑部尚書胡世寧等心知洸罪重,而懲前大獄,不敢執。會是日黃霧四塞,獄弗竟。次日,又大風拔木。有詔修省,不用刑。乃當應驄按事不實律,為民,元翰、綰及田等貶斥有差,洸授冠帶。霍韜再疏為洸訟不能得,洸益憾應驄。逾數年,更令人奏應驄勘獄時,酷殺無辜二十六人,下巡按李美覆勘。美言死者皆有狀,非故殺。刑部尚書許讚白應驄無罪。帝特謫應驄戍遼東。
是獄也,始終八載。凡攻洸與治洸獄者無不得罪,逮捕至百數十人。天下惡萼輩奸橫,益羞言議禮臣矣。
應驄赴戍所,道經蘇州。知府治具候之,立解維去,致餽不受。十六年赦歸。明堂大享禮成,復冠帶。應驄敦行誼,好著書,數更患難氣不挫。
黃綰,息人。為刑部主事,諫南巡被杖。歷郎中,出為紹興知府,以寬大為治。被徵時,士民哭震野,爭致贐,綰止取二錢。至京,下詔獄,瘐死。隆慶初,贈太常少卿。
藍田,即墨人。爭「大禮」被杖。張璁掌都察院,考察其屬,落職歸。
解一貫,字曾唯,交城人。正德十六年進士。除工科給事中。陳講學、修德、親賢、孝親、任相、遠奸、用諫、謹令、戒欲、恤民十事。世宗嘉納之。
嘉靖元年偕御史出覈牧馬草場。太監閻洪等奏遣中官一人與俱,一貫言不可,乃已。還朝,劾太監谷大用、李璽奪產殃民罪,帝宥之。而內臣、勛戚所據莊田,率歸之民。帝為后父陳萬言營第,極壯麗。一貫力請裁節,復助楊廷和爭織造,皆不納。歷刑科左右給事中。雲南巡按郭楠以建言,廣東按察使張祐、副使孫懋以辱官校,皆逮治,御史方啟顏以杖死宦官家人落職,元城知縣張好古以拘責戚畹家族鐫級,一貫皆論救。忤旨,停俸。
尋進吏科都給事中。教授王价、錄事錢予勛以考察罷,假議禮希復用。一貫等言,如此,將壞祖宗百年制,事竟寢。張璁、桂萼日擊費宏不已,一貫偕同官言:「宏立朝行事,律以古大臣固不能無議。但入仕至今,未聞有大過。至璁、萼平生奸險。特以議禮一事偶合聖心。超擢以來,憑恃寵靈,凌轢朝士。與宏積怨已久,欲奪其位而居之。陛下以累疏俱付所司,而於其終乃曰『爾等宜各修乃職』,蓋所以陰折其奸謀者至矣。二三臣不體至意,或專攻宏,或兼攻璁、萼,不知能去宏,不能去璁、萼也。君子難進易退,小人則不然。宏恤人言,顧廉恥,猶可望以君子。璁、萼則小人之尤,何所忌憚。苟其計得行,則奸邪氣勢愈增,善類中傷無已,天下事將大有可慮者。」時鄭洛書、張錄皆論三人事,而一貫言尤切。詔下之所司。璁、萼等銜不已,竟謫開州判官以卒。
鄭洛書,字啟範,莆田人。弱冠登進士,授上海知縣,有善政。嘉靖四年召拜御史。張璁、桂萼以陳九川事訐費宏,洛書與同官鄭氣言:「九川事,人謂璁、萼與謀,固已得罪公論,而宏取與之際亦未明。夫朝廷有紀綱,大臣重進退,宏、璁、萼皆不可不去。宏不去,則有持祿保位之誚,璁、萼不去,亦冒蹊田奪牛之嫌。」詔責洛書妄言。
帝賜尚書趙鑑、席書詩翰,洛書言:「陛下眷禮大臣,此虞廷賡歌之風也。願推此心以念舊。如致仕大臣劉健、謝遷、林俊、孫交等,特降宸章,咨訪時政,則聖德益宏。又推此心以赦過。如遷謫豐熙、劉濟、余寬、王元正等,特垂仁恩,量與牽復,則聖度益廣。」報聞。李福達獄起,帝將親鞫之,洛書曰:「陛下操獨斷之威,使法官盡得罪,雖有張釋之、于定國不獲抗辨於人主之前,何以使刑罰中。」帝怒,將罪之,楊一清力解而止。尋出視南畿學政,道聞喪歸。
十二年京察事竣,更命科道官互糾,洛書被劾落職。給事中饒秀為御史所劾。無所泄憤,復劾洛書及王重賢等九人貪汚闒茸。重賢等皆降黜。時論駭之。洛書家居再踰歲卒,年三十九。子開,往依上海。上海人治田百畝資之。歲一至,收其入以歸。
張錄,字宗制,城武人。正德六年進士。授太常博士,擢御史。嘉靖初,伏闕爭「大禮」,下獄廷杖。出按畿輔,劾宣府諸將失事,皆伏辜。
西域魯迷貢獅子、西牛方物,言所貢玉石計費二萬三千餘金,往來且七年,邀中國重賞。錄言:「明王不貴異物。今二獅日各飼一羊,是歲用七百餘羊也。牛食芻菽,今乃食果餌,則食人之食矣。願返其獻,歸其人,薄其賞,以阻希望心。」帝不能用。
張璁擢兵部侍郎,錄與諸御史爭之,不聽。璁與桂萼屢攻費宏,錄言:「今水旱相仍,變異迭出,正臣工修省時。諸人為國股肱,相傾排若此,欲弭災變,不亦難乎?乞並黜三人,以回天譴。」帝為戒諭璁、萼。後璁以侍郎總臺事,修前憾。言錄不諳憲體,遂罷歸。家居二十年卒。
陸粲,字子餘,長洲人。少謁同里王鏊,鏊異之曰:「此子必以文名天下。」嘉靖五年成進士,選庶吉士。七試皆第一。張璁、桂萼盡出庶吉士為部曹、縣令,粲以才獨得工科給事中。勁挺敢言。疏言:「我朝太祖至宣宗,大臣造膝陳謀,不啻家人父子。自英宗幼沖,大臣為權宜計,常朝奏事,先日擬旨,其餘政事具疏封進,沿襲至今。今陛下銳意圖治,願每日朝罷,退御便殿,延見大臣;侍從臺諫輪日奏對;撫按藩臬廷辭入謝,召訪便宜;復妙選博聞有道之士,更番入直,講論經史,如仁宗弘文閣故事。則上下情通,而天下事畢陳於前矣。」帝不能用。既言資格獨重進士,致貢舉無上進階,州縣教職過輕,王官終身禁錮,皆宜變通。因陳久任使、慎考察、汰冗官諸事,而終之以復制科,倣唐、宋法,數歲一舉,以待異才:「高者儲之禁近,其次分置諸曹,先有官者遞進,庶人才畢出,野無遺賢。」
尋偕御史郗元洪清覈馬房錢穀。抗疏折御馬太監閻洪,宿弊為清。與同官劉希簡爭張福獄。帝怒,俱下詔獄。杖三十,釋還職。事具熊浹傳。
張璁、桂萼並居政府,專擅朝事。給事中孫應奎、王準發其私,帝猶溫旨慰諭。粲不勝憤,上疏曰:
璁、萼,兇險之資,乘僻之學。曩自小臣贊大禮,拔置近侍,不三四年位至宰弼。恩隆寵異,振古未聞。乃敢罔上逞私,專權招賄,擅作威福,報復恩仇。璁狠愎自用,執拗多私。萼外若寬迂,中實深刻。忮忍之毒一發於心,如蝮蛇猛獸,犯者必死。臣請姑舉數端言之。
萼受尚書王瓊賂遺鉅萬,連章力薦,璁從中主之,遂得起用。昌化伯邵杰,本邵氏養子,萼納重賄,竟使奴隸小人濫襲伯爵。萼所厚醫官李夢鶴假托進書,夤緣受職,居室相鄰,中開便戶往來,常與萼家人吳從周等居間。又引鄉人周時望為選郎,交通鬻爵。時望既去,胡森代之。森與主事楊麟、王激又輔臣鄉里親戚也。
銓司要地,盡布私人。典選僅踰年,引用鄉故,不可悉數。如致仕尚書劉麟,其中表親也。侍郎嚴嵩,其子之師也。僉都御史李如圭,由按察使一轉徑入內臺,南京太僕少卿夏尚朴,由知府期月遂得清卿,禮部員外張敔假曆律而結知,御史戴金承風搏擊,甘心鷹犬,皆萼姻黨,相與朋比為奸者也。禮部尚書李時柔和善逢,猾狡多智,南京禮部尚書黃綰曲學阿世,虛談眩人,諭德彭澤夤緣改秩,躐玷清華,皆陰厚於璁而陽附於萼者也。
璁等威權既盛,黨與復多,天下畏惡,莫敢訟言。不亟去之,兇人之性不移,將來必為社稷患。
帝大感悟,立下詔暴璁、萼罪狀,罷其相,而以粲不早發,下之吏。
既而詹事霍韜力詆粲,謂楊一清嗾之。希簡言:「璁、萼去位由聖斷。且使犬謂之嗾,韜以言官比之犬,侮朝廷。」而帝竟納韜言,召璁還,奪一清官,下希簡詔獄,釋還職,謫粲貴州都鎮驛丞。
稍遷永新知縣。前後獲盜數百人,姦猾屏跡。久之,以念母乞歸。論薦者三十餘疏,皆報罷。霍韜亦薦粲,粲曰:「天下事大壞憸人手,尚欲以餘波汚我耶?」母歿,毀甚,未終喪而卒。
劉希簡,字以順,漢州人。進士。除行人。為工科給事中甫五月,兩以直言得罪,聲大振。久之,謫縣丞。終鞏昌知府。
王準,字子推,世籍秦府儀衞司。準以進士授知縣。為禮科給事中,巡視京營,劾郭勛專恣罪。明年劾璁、萼引私人。璁、萼罷,準亦下吏,謫富民典史。稍遷知縣。都御史汪鋐希璁指,以考察罷之。
邵經邦,字仲德,仁和人。正德十六年進士。授工部主事。榷荊州稅,甫三月,稅額滿。遂啟關任商舟往來。進員外郎。
嘉靖八年冬十月,日有食之。經邦時官刑部,上疏曰:
茲者正陽之月,有日食之異。質諸小雅十月之篇,變象懸符,說詩者謂陰壯之甚,由不用善人,而其咎專歸皇父。然則今之調和燮理者,得無有皇父其人乎?邇陛下納陸粲言,命張璁、桂萼致仕。尋以璁議禮有功,復召輔政。人言籍籍,陛下莫之恤也。乃天變若此,安可勿畏。
夫議禮與臨政不同。議禮貴當,臨政貴公。正皇考之徽稱,以明父子之倫,禮之當也。雖排衆論,任獨見,而不以為偏。若夫用人行政,則當辨別忠邪,審量才力,與天下之人共用之,乃為公耳。今陛下以璁議禮有功,不察其人,不揆其才,而加之大任,似私議禮之臣也。私議禮之臣,是不以所議者為公禮也。夫禮唯至公,乃可萬世不易。設近於私,則固可守也,亦可變也。陛下果以尊親之典為至當,而欲子孫世世守之乎?則莫若於諸臣之進退,一付諸至公,優其賚予,全其終始,以答其議禮之功,而博求海內碩德重望之賢,以弼成正大光明之業,則人心定,天道順,俾萬年之後,廟號世宗,子孫百世不遷,顧不偉歟?如徒加以非分之任,使之履盈蹈滿,犯天人之怒,亦非璁等福也。
帝大怒,立下鎮撫司拷訊。獄上,請送法司擬罪。帝曰:「此非常犯,不必下法司。」遂謫戍福建鎮海衞。十六年,皇子生,大赦。惟經邦與豐熙等八人不在赦例。
經邦之戍所,閉戶讀書。與熙及同戍陳九川,時相討論。居鎮海三十七年卒。閩人立寓賢祠祀三人。隆慶初復官。
劉世揚,字實甫,閩人。正德十二年進士。改庶吉士,除刑科給事中。世宗即位,議加興獻帝皇號,世揚疏諫。都察院牒司禮監,攝中官吳善良。帝手批原牒付刑科,以善良付司禮。世揚言:「祖宗制,凡降詔旨必書於題奏疏揭,或登聞鼓狀,乃發六科,宣於諸曹。或國有大事,上命先發,諸曹必補牘,於次日早朝進之,無竟批文牘者。今旨從中出,褻天語,更舊制,不可。」帝不聽。已,列先朝直臣舒芬、馬汝驥、王思、汪應軫、張原等二十人,請加恩以旌忠直,諸臣各進秩一等。嘗因災異,世揚請倣古人几杖箴銘之義,取聖賢格言書殿廡,帝納之。
歷吏科左給事中,進都給事中。與同官李仁劾詹事顧鼎臣汙佞,且言今日詹事即他日輔臣。帝怒,詰詹事進輔臣,出何典例,世揚等引罪。帝怒不解,予杖,下詔獄,既乃得釋。帝以久旱躬禱,世揚言在獄繫囚及建言謫戍諸臣怨咨之氣,上干天和,請悉疏釋。帝不能用。張璁、桂萼被劾罷,帝責諫官不言。世揚等乃盡劾璁、萼黨尚書王瓊而下數十人,章下吏部。而尚書方獻夫亦璁、萼黨也,但去編修金璐,御史敖鉞,太僕丞姚奎,郎中劉汝輗,員外郎張敔、郭憲,待詔葉幼學、儲良才八人而已。未幾,復偕同官趙漢等陳修省八事。中言:「大學士石珤貞介,歿未易名。尚書李鐩,國之盜臣,身後遺金得諡。給事中鄭一鵬坐論楊一清再杖削職,一清敗,一鵬宜復官。」
世揚發璁、萼黨,見憾於璁,一鵬又嘗忤璁、萼。會璁已再相,而珤實前賜諡,璁因激帝怒,謂給事言皆妄。及謫世揚江西布政司照磨,停漢等俸,然鐩諡亦由此奪。世揚屢遷河南提學僉事。告歸卒。
趙漢,字鴻逵,平湖人。正德六年進士。授建昌推官。擢南京戶科給事中,改兵科。嘉靖初,尚書林俊以執奏獄囚李鳳陽,被旨詰責。漢因言:「太監崔文亂政,巧逞奸欺,不特庇一李鳳陽而已。工部尚書趙璜發文家人罪。文輒捕其諜者,痛杖幾死。曰『此杖寄與趙尚書』,其無狀至此。望急譴逐,毋為新政累。」不聽。已,哭爭「大禮」,繫詔獄廷杖。
歷吏科左給事中。以疾去。起故官,遷工科都給事中。疏言:「內閣桂萼、翟鑾稱病三月,未嘗以曠職懇辭。張璁久專政權,亦未聞引賢共濟。乞諭鑾、萼亟去,簡用兩京大臣及家居耆舊,以分璁任。」上摘其譌字詰之,諭璁毋避,趣赴閣。璁因言漢忠謀,宜令備列堪內閣者。帝即令漢舉所欲用,漢惶恐言:「臣欲璁引賢,無私主。」帝怒,責漢對不以實,趣以名上。漢益懼,言:「輔臣簡命,出自朝廷,非小臣所敢預。」帝乃宥之,奪俸一月。尋出為陝西右參政,告歸。久之,以故官起山西。不數月復致仕。
子伊,廣西副使。年四十,即以養父歸。屢徵不起。
魏良弼,字師說,新建人。嘉靖二年進士。授松陽知縣,召拜刑科給事中。採木侍郎黃衷事竣歸家,乞致仕,未許。緝事者奏衷潛入京師。帝怒,奪衷職。良弼言衷大臣,入都豈能隱,乞正言者欺罔罪,不報。
張璁、桂萼初罷相,詔察其黨。給事中劉世揚等議及良弼。以吏部言,得留。尋命巡視京營。劾罷提督五軍營保定伯梁永福、太僕卿曾直,罪武定侯郭勛家奴,論團營兵政之弊,又請發銀米振京師饑,直聲大著。會南京御史馬 13-282a.gif 等以劾吏部尚書王瓊被逮,良弼請釋之。帝怒,并下詔獄。論贖還職,仍奪俸一年。三遷至禮科都給事中。
十一年八月,彗星見東井,芒長丈餘。良弼引占書言:「彗星晨見東方,君臣爭明。彗孛出井,奸臣在側。大學士張孚敬專橫竊威福,致奸星示異,亟宜罷黜。」孚敬奏良弼挾私。帝已疑孚敬,兩疏皆報聞。給事中秦鰲疏再入,孚敬竟罷去。踰月,良弼復偕同官劾吏部尚書汪鋐。帝方向鋐,奪良弼俸。鋐、孚敬俱恨良弼。
明年元日,副都御史王應鵬坐事下詔獄。良弼言履端之始,不宜以微過繫大臣。帝怒,再下詔獄。獄卒訝曰:「公又來耶!」為垂涕。尋復職,奪俸。時孚敬復起柄政,與鋐修前郤,以考察後命科道官互糾,又奏上十一人,又不及良弼。孚敬益怒,擬旨切責,令吏部再考。鋐乃別糾二十六人,而良弼及秦鰲、葉洪皆前劾孚敬、鋐者,中外大駭。良弼竟坐不謹削籍。隆慶初,詔起廢籍。以年老即家拜太常少卿,致仕,卒。天啟初,追諡忠簡。
葉洪,字子源,德州人。嘉靖八年進士。授戶科給事中。十一年肇舉祈穀禮於圜丘,帝不親祀。洪疏諫,帝責洪妄言。尋巡視京營,進工科右給事中。汪鋐遷吏部尚書,洪極論其奸,忤旨奪俸。明年考察,鋐修怨,遂坐洪浮躁,貶寧國縣丞。居二年,復以大計奪其職。言者屢訟冤,不復用。
秦鰲,字子元,崑山人。嘉靖五年進士。授行人。擢兵科給事中。劾魏國公徐鵬舉、中官賴義不法狀,義罷還。彗星見,劾張孚敬妬賢病國,擬議詔旨,輒引以自歸。帝遂罷孚敬。已,孚敬再相。汪鋐承風指以考察謫鰲東陽縣丞。屢遷福建右參議。卒官。
又有張寅者,太倉人。嘉靖初進士。歷南京御史。嘗劾禮部侍郎黃綰十罪。比張孚敬罷政,寅言其憸邪蠹政,不可悉數,請追所賜封誥、銀章之屬,明正其辟。并劾左都御史汪鋐陰賊邪媚。帝怒,謫高唐判官。屢遷南京文選郎中。會簡宮僚,改春坊右司直兼翰林院檢討。未幾,被劾罷。
贊曰:書曰「非佞折獄,惟良折獄,罔非在中」。又曰「明啟刑書,胥占咸庶中」。正言折獄之不可不得其中也。張寅、李鑑,罪狀昭然。中於郭勛、席書之說,廷臣獲罪,而寅還職,鑑宥死。陳洸罪至百七十二條,竟得免死,而猶上書訟冤。凡攻洸之惡與治洸之獄者,逮捕至百數十人。皆由議禮觸衆怒,一言有以深入帝隱。甚矣,佞人之可畏也。夫反成案似於明,出死罪似於仁,而不知其借端報復,刑罰失中。佞良之辨,可弗審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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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二百O七‧列傳第九十五 鄧繼曾劉最 朱淛馬明衡 陳逅 林應驄 楊言 劉安 薛侃喻希禮 石金 楊名黃直 郭弘化 劉世龍徐申 羅虞臣 張選黃正色 包節弟孝 謝廷 26d9c.gif  王與齡周鈇 楊思忠樊深 淩儒 王時舉 方新
鄧繼曾,字士魯,資縣人。正德十二年進士。授行人。
世宗即位之四月,以久雨,疏言:「明詔雖頒,而廢閣大半。大獄已定,而遲留尚多。擬旨間出於中人,奸諛漸倖於左右。禮有所不遵,孝有所偏重。納諫如流,施行則寡。是陛下修己親賢之誠,漸不如始,故天降霪雨以示警戒。伏願出令必信,斷獄不留,事惟咨於輔臣,寵勿啟於近習,割恩以定禮,稽古以崇孝,則一念轉移,可以銷天災,答天戒矣。」
未幾,擢兵科給事中。疏陳杜漸保終四事:一、定君心之主宰,以杜蠱惑之漸;二、均兩宮之孝養,以杜嫌隙之漸;三、一政令,以杜欺蔽之漸;四、清傳奉,以杜假託之漸。尋言興府從駕官不宜濫授。帝納之。
嘉靖改元,帝欲尊所生為帝后。會掖庭火,廷臣多言咎在「大禮」。繼曾亦言:「去年五月日精門災,今月二日長安榜廊災,及今郊祀日,內廷小房又災。天有五行,火實主禮。人有五事,火實主言。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禮不興。今歲未期而災者三,廢禮失言之效也。」提督三千營廣寧伯劉佶久病,繼曾論罷之。宣大、關陝、廣西數有警,中原盜竊發。繼曾陳戰守方略及儲將練兵足食之計,多議行。
三年,帝漸疏大臣,政率內決,繼曾抗章曰:「比來中旨,大戾王言。事不考經,文不會理,悅邪說之諂媚則賜敕褒俞,惡師保之抗言則漸將放黜。臣目覩出涕,口誦吞聲。夫祖宗以來,凡有批答,必付內閣擬進者,非止慮獨見之或偏,亦防矯偽者之假託也。正德之世,蓋極弊矣,尚未有如今日之可駭可歎者。左右羣小,目不知書,身未經事,乘隙招權,弄筆取寵,故言出無稽,一至於此。陛下不與大臣共政,而倚信羣小,臣恐大器之不安也。」疏入,帝震怒,下詔獄掠治,謫金壇縣丞。給事中張逵、韓楷、鄭一鵬,御史林有孚、馬明衡、季本皆論救,不報。累遷至徽州知府,卒。
帝初踐阼,言路大開。進言者或過於切直,帝亦優容之。自劉最及繼曾得罪後,厭薄言官,廢黜相繼,納諫之風微矣。
最,字振廷,崇仁人。繼曾同年進士。由慈利知縣入為禮科給事中。世宗議定策功,大行封拜,最疏止之。尋請帝勤聖學,於宮中日誦大學衍義,勿令左右近習誘以匪僻。嘉靖二年,中官崔文以禱祠事誘帝。最極言其非,且奏文耗帑金狀。而帝從文言,命最自覈侵耗數。最言「帑銀屬內府,雖計臣不得稽贏縮,文乃欲假難行事,逃己罪,制言官」。疏入,忤旨,出為廣德州判官。言官論救,不納。已而東廠太監芮景賢奏最在途仍故銜,乘巨舫,取夫役,巡鹽御史黃國用復遣牌送之。帝怒,逮二人下詔獄。最充軍邵武,國用謫極邊雜職,法司及言官救之,責以黨比。最居戍所,久之赦還。家居二十餘年卒。
朱淛,字必東,莆田人。舉鄉試第一。嘉靖二年成進士。明年春與同縣馬明衡並授御史。甫閱月,會昭聖皇太后生辰,有旨免命婦朝賀。淛言:「皇太后親挈神器以授陛下,母子至情,天日昭鋻。若傳免朝賀。何以慰親心而隆孝治。」明衡亦言:「暫免朝賀,在恒時則可,在議禮紛更之時則不可。且前者興國太后令節,朝賀如儀,今相去不過數旬,而彼此情文互異。詔旨一出,臣民駭疑。萬一因禮儀末節,稍成嫌隙,俾陛下貽譏天下,匪細故也。」時帝亟欲尊所生,而羣臣必欲帝母昭聖,相持未決。二人疏入,帝恚且怒。立捕至內廷,責以離間宮闈,歸過於上,下詔獄拷訊。侍郎何孟春、御史蕭一中論救,皆不聽。御史陳逅、季本,員外郎林應驄繼諫,帝愈怒,并下詔獄,遠謫之。帝必欲殺二人,變色謂閣臣蔣冕曰:「此曹誣朕不孝,罪當死。」冕膝行頓首請曰:「陛下方興堯、舜之治,奈何有殺諫臣名。」良久,色稍解,欲戍之。冕又固請,繼以泣。乃杖八十,除名為民,兩人遂廢。廷臣多論薦,不復召。
淛為人長者,不欺人,或為人欺亦不校。與明衡皆貧,淛尤甚。鄉里利病,必與有司言,雖忤弗顧。家居三十餘年卒。
明衡,字子萃。父思聰,死宸濠難,自有傳。明衡登正德十二年進士,授太常博士。甫為御史,即與淛同得罪。閩中學者率以蔡清為宗,至明衡獨受業於王守仁。閩中有王氏學,自明衡始。
陳逅,字良會,常熟人。正德六年進士。除福清知縣。入為御史。以救兩人謫合浦主簿。累官河南副使。帝幸承天,坐供具不辦,下獄為民。
林應驄,亦莆田人。明衡同年進士。授戶部主事。嘉靖初,尚書孫交覈各官莊田。帝以其數稍參差,有旨詰狀。應驄言:「部疏,臣司檢視,即有誤,當罪臣。尚書總領部事,安能徧閱。今旬日間,戶、工二部尚書相繼令對狀,非尊賢優老之意。」疏入,奪俸。以救淛等,謫徐聞縣丞。代其長朝覲,疏陳時事,多議行。
楊言,字惟仁,鄞人。正德十六年進士。授行人。嘉靖四年擢禮科給事中。閱數日即上言:「邇者仁壽宮災,諭羣臣修省。臣以為責在公卿而不在陛下,罪在諫官而不在聖躬。朝廷設六科,所以舉正欺蔽也。今吏科失職,致陛下賢否混淆,進退失當。大臣蔣冕、林俊輩去矣,小臣王相、張漢卿輩皆得禍矣,而張璁、桂萼始由捷徑以竊清秩,終怙威勢以賊良善。戶科失職,致陛下儉德不聞,而張崙輩請索無厭,崔和輩敢亂舊章。禮科失職,致陛下享祀未格於神,而廟社無帡幪之庇。兵科失職,致陛下綱紀廢弛,而錦衣多冒濫之官,山海攘抽分之利,匠役增收而不禁,奏帶踰額而不裁。刑科失職,致陛下用罰不中。元惡如藍華輩得寬籍沒之法,諍臣如郭楠輩反施杻械之刑。工科失職,致陛下興作不常。局官陸宣輩支俸踰於常制,內監陳林輩抽解及於蕪湖。凡此,皆時弊之急且大,而足以拂天意者。願陛下勤修庶政,而罷臣等以警有位,庶可以格天心,弭災變。」帝以浮謗責之。
奸人何淵請建世室。言與廷臣爭,不聽。言復抗章曰:「祖宗身有天下,大宗也,君也。獻皇帝舊為藩王,小宗也,臣也。以臣並君,亂天下大分。以小宗並大宗,干天下正統。獻帝雖有盛德,非若周文、武創王業也,欲襲世室名,舛矣。如以獻帝為自出之帝,是前無祖宗;以獻帝為禰而宗之,是後無孝、武二帝。陛下前既罪醫士劉惠之言,今乃納淵之說。前既俞禮卿席書之議,今乃咈書之言。臣不知其何謂也。」
楊一清召入內閣,言請留之三邊。特旨拜張璁兵部侍郎。言以璁貪佞險躁,且新進,未更國家事,請罷璁,並劾吏部尚書廖紀引匪人。同官解一貫等亦諫。皆不納。有投匿名書御道者,言請即燒之,報可。
六年,錦衣百戶王邦奇借哈密事請誅楊廷和、彭澤等,下部議,未覆,而邦奇復誣大學士費宏、石珤陰庇廷和,詞連廷和子主事惇等。將興大獄。言抗疏曰:「先帝晏駕,江彬手握邊軍四萬,圖為不軌。廷和密謀行誅,俄頃事定,迎立聖主,此社稷之勳也。縱使有罪,猶當十世宥之。今既以奸人言罷其官、戍其長子矣,乃又聽邦奇之誣而盡逮其鄉里、親戚,誣為蜀黨,何意聖明之朝,忽有此事。至宏、珤乃天子師保之官,百僚之表也。邦奇心懷怨望,文飾奸言,詬辱大臣,熒惑聖聽。若窮治不已,株連益多,臣竊為國家大體惜也。」書奏,帝震怒,并收繫言,親鞫於午門。羣臣悉集。言備極五毒,折其一指,卒無撓詞。既罷,下五府九卿議。鎮遠侯顧仕隆等覆奏邦奇言皆虛妄,帝責仕隆等徇情。然獄亦因是解,謫言宿州判官。御史程啟充請還言舊任,不聽。稍遷溧陽知縣,歷南京吏部郎中。坐事再謫知夷陵。累官湖廣參議。
言為吏,多著聲績。溧陽、夷陵皆祠祀之。
劉安,字汝勉,慈谿人。嘉靖五年進士。授南京工部主事,改河南道御史。入臺甫一月,上疏曰:「人君貴明不貴察。察,非明也。人君以察為明,天下始多事矣。陛下臨御八年而治理未臻,識者謂陛下之治功損於明察。夫治,可以緩圖,不可以急取;可以休養致,不可以督責成。以急切之心,行督責之政,於是躬親有司之事,指摘臣下之失,令出而復返,方信而忽疑。大小臣工救過不暇,多有不安其位者。孰能為陛下建長久之策,以圖平治哉。且朝廷者,四方之極也。內之君臣,習尚如此,則外而撫按守令之官,風從響應。上以苛察繩,下以苛察應,恐民窮為起盜之源,食寡無強兵之理。今明天子綜核於上,百執事振刷於下,業蠹之弊十去其九,所少者元氣耳。伏望大包荒之量,重根本之圖,略繁文而先急務,簡細故而弘遠猷,不以一人之毀譽為喜怒,不以一言之順逆為行止,久任老成,優容言官,則君臣上下一德一心,人人各安其位,事事各盡其才,雍熙太和之治不難見矣。」
帝閱疏大怒,逮赴錦衣衞拷訊。兵科給事中胡堯時救之,并逮治。獄具,謫堯時攸縣主簿,安餘干典史。築決堤數十丈,人稱劉公堤。再遷長沙同知,擢鳳陽知府。治行卓異,賜正三品服。以憂歸,卒。
薛侃,字尚謙,揭陽人。性至孝,正德十二年成進士,即以侍養歸。師王守仁於贛州,歸語兄助教俊。俊大喜,率羣子姪宗鎧等往學焉。自是王氏學盛行於嶺南。
世宗立,侃授行人。母訃,隕絕,五日始食粥。嘉靖七年起故官。聞守仁卒,偕歐陽德輩為位,朝夕哭。時方議文廟祀典,侃請祀陸九淵、陳獻章。九淵得報允。已,進司正。十年秋疏言:「祖宗分封子弟,必留一人京師司香,有事居守,或代行祭饗。列聖相承,莫之或改。至正德初,逆瑾懷貳,始令就封。乞稽舊典,擇親藩賢者居京師,慎選正人輔導,以待他日皇嗣之生,此宗社大計。」帝方祈嗣,諱言之,震怒,立下獄廷鞫,究交通主使者。
南海彭澤為吏部郎,無行。因議禮附張孚敬,遂與為腹心。後京察被黜,孚敬奏留之,復引為諭德至太常卿。侃以疏草示澤。澤與侃及少詹事夏言同年生,而言是時數忤孚敬。澤默計儲副事觸帝諱,必與大獄,誣言同謀可禍也,紿侃藁示孚敬,因報侃曰:「張公甚稱善,此國家大事,當從中贊之。」與為期,趣之上。孚敬乃先錄侃藁以進,謂出於言,請勿先發以待疏至。帝許之。侃猶豫,澤頻趣之乃上。拷掠備至,侃獨自承,累日獄不具。澤挑使引言,侃瞋目曰:「疏,我自具。趣我上者,爾也。爾謂張少傅許助之,言何豫?」給事中孫應奎、曹汴揖孚敬避。孚敬怒,應奎等疏聞。詔並下言、應奎、汴詔獄,命郭勛、翟鑾及司禮中官會廷臣再鞫,具得其實。帝乃釋言等,出孚敬密疏二示廷臣,斥其忮罔,令致仕。侃為民,澤戍大同。澤在朝專為邪媚,及敗,天下快之。
侃至潞河遇聖壽節,焚香叩祝甚謹。或報參政項喬曰:「小舟中有民服而祝聖者。」喬曰:「必薛中離也。」跡之,果然。中離者,侃自號也。歸家益力學,從游者百餘人。隆慶初,復官,贈御史。俊子宗鎧,自有傳。
侃歸數月,御史喻希禮、石金皆以言皇嗣得罪。希禮言:「陛下祈嗣禮成,瑞雪遂降,臣以為招和致祥不盡於此。往者大赦,今歲免刑,臣民盡沾澤,獨議禮議獄得罪諸臣遠戍邊徼,乞量移近地,或特賜赦免,則和氣薰蒸,前星自耀。」帝大怒曰:「謂朕罪諸臣致遲嗣續耶?所司參議以聞。」議未上,金亦言:「陛下一日萬幾,經理勞瘁。何若中涵太虛,物來順應。凡人才之用舍,政事之敷施,始以九卿之詳度,繼以內閣之咨謀,其弗協於中者,付諸臺諫之公論。陛下恭默凝神,挈其綱領,使精神內蘊,根本充固,則百斯男之慶,自不期而至。王守仁首平逆藩,繼靖巨寇,乃因疑謗,泯其前勞。大禮大獄諸臣,久膺流竄,因鬱既久,物故已多。望錄守仁功,寬諸臣罪,則太和之氣塞宇宙間矣。」帝不悅曰:「金欲朕勿御萬幾,即古奸臣導其君不親政之意,其并察奏。」尚書夏言等言二人無他腸。帝益怒,下二人詔獄,而責言等陳狀。伏罪乃宥之。二人竟謫戍邊衞。久之,赦還,卒。隆慶初,俱贈光祿少卿。
喻希禮,麻城人。石金,黃梅人。巡按廣西,與姚鏌不協。後與守仁共撫盧蘇、王受。還臺,值張、桂用事。御史儲良才輩爭附之,金獨侃侃不阿,以是有名。
楊名,字實卿,遂寧人。童子時,督學王廷相奇其語,補弟子員。嘉靖七年,鄉試第一。明年以第三人及第,授編修。聞大母喪,請急歸。還朝,為展書官。
十一年十月,彗星見。名應詔上書,言帝喜怒失中,用舍不當。語切直,帝銜之,而答旨稱其納忠,令無隱。名乃復言:「吏部諸曹之首,尚書百官之表,而汪鋐小人之尤也。武定侯郭勛奸回險譎,太常卿陳道瀛、金贇仁粗鄙酣淫。數人者,羣情皆曰不當用,而陛下用之,是聖心之偏於喜也。諸臣建言觸忤者,心實可原。大學士李時以愛惜人才為請,即荷嘉納,而吏部不為題覆。臣所謂虛文塞責者,豈盡無哉?夫此得罪諸臣,羣情以為當宥,而陛下不終宥,是聖心之偏於怒也。真人邵元節猥以末術,過蒙采聽。嘗令設醮內府,且命左右大臣奔走供事,遂致不肖之徒有昏夜乞哀出其門者。書之史冊,後世其將謂何?凡此聖心之少有所偏者,故臣敢抒其狂愚。」
疏入,帝震怒,即執下詔獄拷訊。鋐疏辨,謂:「名乃楊廷和鄉人。頃張孚敬去位,廷和黨輒思報復,故攻及臣。臣為上簡用,誠欲一振舉朝廷之法,而議者輒病臣操切。且內閣大臣率務和同,植黨固位,故名敢欺肆至此。」帝深入其言,益怒,命所司窮詰主使。名數瀕於死,無所承,言曾以疏草示同年生程文德,乃并文德下獄。侍郎黃宗明、侯補判官黃直救之,先後皆下獄。法司再擬名罪,皆不當上指。特詔謫名戍,編伍瞿塘衞。明年釋還。屢薦終不復召。家居二十餘年,奉親孝。親歿,與弟台廬於墓。免喪,疾作,卒。
黃直,字以方,金谿人。受業於王守仁。嘉靖二年會試,主司發策極詆守仁之學。直與同門歐陽德不阿主司意,編修馬汝驥奇之,兩人遂中式。直既成進士,即疏陳隆聖治、保聖躬、敦聖孝、明聖鑒、勤聖學、務聖道六事。
除漳州推官。以漳俗尚鬼,盡廢境內淫祠,易其材以葺橋梁公廨。御史誣以罪,送吏部降用。行至中途,疏請早定儲貳。帝怒,遣緹騎逮問。無何得釋,貶沔陽判官。嘗署崇陽縣事,有惠政。
外艱歸,三年不御酒肉。服闋赴部,適名、宗明下獄。直抗疏言:「九經之首曰修身,其中曰敬大臣,體羣臣。今楊名以直言置詔獄,非所以體羣臣。黃宗明以論救與同罪,非所以敬大臣。二者未盡,天下後世疑陛下修身之道亦有所未盡矣。」帝大怒,并下詔獄拷掠,命發極邊,編戍雷州衞。赦還,貧甚,妻紡織以給朝夕,直讀書談道自如。久之卒。隆慶初,贈光祿少卿。
郭弘化,字子弼,安福人。嘉靖二年進士。除江陵知縣,徵授御史。十一年冬,彗星見。弘化言:「按天文志井居東方,其宿為木。今者彗出於井,則土木繁興所致也。臣聞四川、湖廣、貴州、江西、浙江、山西及真定諸府之採木者,勞苦萬狀。應天、蘇、松、常、鎮五府,方有造甎之役,民間耗費不貲,窰戶逃亡過半。而廣東以採珠之故,激民為盜,至攻劫會城。皆足戾天和,干星變。請悉停罷,則彗滅而前星耀矣。」戶部尚書許讚等請聽弘化言。帝怒曰:「採珠,故事也,朕未有嗣,以是故耶?」責讚等附和,黜弘化為民。久之,言官會薦,報寢。卒於家。穆宗立,贈光祿少卿。
劉世龍,字元卿,慈谿人。正德十六年進士。授太倉知州,改國子助教,遷南京兵部主事。
嘉靖十三年,南京太廟災。世龍應詔陳三事:
一、杜諂諛以正風俗。天下風俗之不正,由於人心之壞。人心之壞,患得患失使然也。今天下刻薄相尚,變詐相高,諂媚相師,阿比相倚。仕者日壞於上,學者日壞於下,彼倡此和,靡然成風。惟陛下赫然矯正,勿以詭隨阿比者為賢,勿以正直骨鯁者為不肖,勿以私好有所賞,勿以私惡有所罰,虛心以防邪佞,謙受以來忠讜,更敕大小臣工,協恭圖治,無權勢相軋,朋黨相傾,則風俗正矣。
二、廣容納以開言路。陛下臨御之初,犯顏敢諫之臣比先朝為盛,所言或傷於激切,而放逐既久,悔悟日深。當宥其既往,以次錄用,死者則恤之。仍令大小臣工直言時政,以作忠義之氣。
三、慎舉動以存大體。立國者,在敬大臣,不遺故舊。蓋任之既重,則禮之宜優。今或忽然去之,忽然召之,甚至嬰三木,被箠楚,何以勵臣節哉!臣愚以為陛下歷試之餘,其人果無足取,則宜以禮使退。如素行無缺,偶以一時喜怒,輒從而顛倒之,陛下固付之無心,而天下有以窺陛下也。
至如張延齡憑寵為非,法難容假。側聞長老之言,孝宗時待之過厚,遂釀今日之禍。顧區區腐鼠,何足深惜。獨念孝廟在天之靈,太皇太后垂老之景,乃至不能自庇其骨肉,於情忍乎?恐陛下孝養兩宮,亦不能不為一動心也。頃創造神御閣、啟祥宮,特令大臣督理其事。臣以為南京太廟方被災,工役之急當無過此。今興作頻年,四方凋敝,正時絀舉贏之會,亦宜量酌緩急而為之以漸。此皆應天以實之道也。
疏入,帝震怒,謂世龍訕上庇逆。械繫至京,下詔獄拷掠。獄具,復廷杖八十,斥為民。
張延齡者,昭聖太后弟也。帝必欲殺之,故世龍重得罪。後二年,又以大猾劉東山訐告,盡斥諸刑曹郎羅虞臣、徐申等,猶以延齡故也。
世龍家居五十年,自養親一肉外,蔬食終身。卒之日,族人為治衣冠葬之。
徐申,字周翰,崑山人。嘉靖初,由鄉舉除蘄水知縣。改知上饒,徵授刑部主事。延齡之繫獄也,申奏記尚書聶賢、唐龍言:「太后春秋高,延齡旦暮戮,何以慰太后心。宜援議貴議親例請於帝。」賢等深然之,獄久不決。始延齡下獄,提牢主事沈椿不令入獄,置別所。繼者益寬假之,脫梏拲,通家人出入。會大猾劉東山亦繫獄,上告延齡有不軌謀。憾前主事羅虞臣笞己,因訐及椿等。帝震怒,命執先後提牢主事三十七人付詔獄搒掠,申與焉。獄具,當輸贖還職,帝命杖之廷,盡謫外任,而斥虞臣為民。
虞臣,廣東順德人。歷吏部主事。好剛疾惡。既歸,結廬山中,讀書纂述。年僅三十五卒。
申既謫官,不赴,歸與同里魏校、方鳳輩優游歗咏為樂。久之卒。
曾孫應聘,字伯衡,少有才名。萬曆十一年進士。改庶吉士,授檢討。二十一年京察,中蜚語當謫,拂衣歸。座主沈一貫當國,數招之,不出。家居十餘年,始起行人司副。遷尚寶司丞,再遷太僕少卿。卒官。
張選,字舜舉。黃正色,字士尚。皆無錫人。同登嘉靖八年進士。正色除仁和知縣,選知蕭山縣,又隣境也。選治蕭山有聲。十二年冬,先入為戶科給事中。明年四月時享太廟,遣武定侯郭勛代。選上言:「宗廟之祭,惟誠與敬。孔子曰『吾不與祭,如不祭』。傳曰『神不歆非類』。孟春廟享,遣官暫攝,中外臣心知非得已。茲孟夏祫享,倘更不親行,則迹涉怠玩。如或聖體初復,未任趨蹌,宜明詔禮官先期告廟。陛下亦宜靜處齋宮,以通神貺。」帝閱疏大怒,下之禮部。尚書夏言等言:「代祭之文,載之周官。語曰『子之所慎齋戰疾』。疾當慎,無異於祭,選言非是。但小臣無知,惟陛下曲赦。」帝愈怒,責言等黨比。命執選闕下,杖八十。帝出御文華殿聽之,每一人行杖畢,輒以數報。杖折者三。曳出,已死。帝怒猶未釋。是夕,不入大內,遶殿走,製祭祀記一篇。一夕鋟成,明旦分賜百官。而選出,家人投良劑得甦,帝竟削選籍。選居職甫三月,遽以言得罪,名震海內。
正色是時方憂居。已,補香山,旋改南海。座主霍韜宗人橫甚,正色繩以法。韜顧以為賢,豪強屏跡,縣中大理。十七年召為南京御史。劾兵部尚書張瓚奸貪,事甚有跡。而中有「歷官藩臬,無一善狀」語,瓚言已未任藩臬。帝以誣劾,奪俸兩月。明年,章聖太后梓宮南葬,命正色護視。事竣,劾中官鮑忠、駙馬都尉崔元、禮部尚書溫仁和所過納饋遺。帝召詰忠等。皆叩頭祈哀,因譖正色擅於梓宮前乘馬執扇,及江行涉險又不隨舟督護,大不敬。帝遂發怒,立捕下詔獄搒掠,遣戍遼東。
正色與選初同志相友善,至是先後以直節顯。正色居戍所三十年,其顛躓窮困視選尤甚。穆宗初,起選通政參議,以年老予致仕。召正色為大理丞,進少卿,尋遷南京太僕卿,亦引年致仕。選先卒,正色後數年卒。
包節,字元達,先世嘉興人,其父始遷華亭。節祖鼎,池州知府。為治清簡,早歲乞休,為鄉邑所重。節生五歲而孤,母躬教育之。登嘉靖十一年進士。授東昌推官。
入為御史。劾兵部尚書張瓚貪穢。出按雲南。時仕者以荒徼憚不欲往,因設告就遠方之法。節言:「此曹志甘投荒,非年迫衰遲,則家貧急祿。志在為己,豈在恤民,滇中長吏所以多不得人也。請自今以附近選人充之,而州縣佐貳始用此曹,庶吏治可舉。」吏部請以節言概行於雲、貴、兩廣。制可。
以疾歸。起故官,再按湖廣。顯陵守備中官廖斌擅威福,節欲繩之,語先洩。斌俟節謁陵時,故獻膳羞,遽使撤去,詭稱節麾出之。鍾祥民王憲告斌黨庇奸豪周章等,節捕章,斃之杖下。斌益怒,遂奏節不以正旦謁陵,次日始謁,時當進膳,不旁立,褻慢大不敬。奏已入,節始奏斌前事。帝大怒,以節抵罪,逮詣詔獄搒掠,永戍莊浪衞。
莊浪極邊,敗屋頹垣,節處之甚安。獨念其母,自傷不克終養,日飲泣。母訃至,晝夜哭。已又聞弟孝卒,撫膺曰:「誰代吾奉祀者?」哭益悲。病死,遺言以衰絰殮。
孝,字元愛,後節三年成進士。由中書舍人為南京御史。疏論禮部尚書溫仁和主辛丑會試有奸弊,且劾庶子童承敘、贊善郭希顏、編修袁煒,帝皆不問。未幾,又劾巡撫孫襘、吳瀚,瀚罷去。
孝兄弟分居南北臺,並著風采,又皆有至情。節官北不得養母,孝遂以侍養歸。母亡,哀毀骨立,未終喪卒,節亦繼殞。時並稱其孝。
謝廷,字子佩,富順人。嘉靖十一年進士。除新喻知縣,徵授吏科給事中。
御史胡鰲言:「京師優倡雜處。請敕五城,諸非隸教坊兩院者,斥去之。」都御史王廷相等議可。帝惡鰲言褻,謫鹽城丞,奪廷相等俸。廷雲南典史。屢遷浙江僉事。以侍養歸,遂不出。
隆慶元年起故官山西,俄擢河南右參議,皆不拜。吏部高其行,請得以新秩歸老,許之。萬曆改元,四川巡撫曾省吾奏言:「廷隱居三十年,家徒四壁,樂道著書,宜特加京秩,風勵士林。」詔即加進太僕少卿,又數年卒。
王與齡,字受甫,寧鄉人。嘉靖八年進士。授蘇州推官。入為戶部主事,調吏部,進員外郎。二十一年遷文選郎中。澄清銓敘,所推薦皆廉靜老成。
大學士翟鑾為禮部主事張惟一求吏部,嚴嵩為監生錢可教求東陽知縣,俱書抵與齡。與齡偕員外郎吳伯亨,主事李大魁、周鈇,白之尚書許讚,具疏以聞。言:「平時請屬甚多。臣等違抗,積罪如山。非聖明覆庇,則二權奸主於中,羣鷹犬和於外,臣等不為前選郎王喜賓之斥,得為近日御史謝瑜之罷,幸矣。」疏入,鑾言惟一資望應遷。嵩抵無致書事,請逮可教訊治,因言:「聖明日覽奏章,革弊釐奸悉宸斷。而讚等妄意臣輩為之,借以修怨。然讚柔良,第受制所屬耳。」帝方信嵩,又見疏中引嘉賓、瑜事,遂發怒。切責讚,除與齡名,伯亨等俱調外。給事中周怡論之,廷杖繫獄。御史徐宗魯等亦以為言,皆奪俸。自是,諸司以與齡為戒,無復敢與嵩抗。
與齡既罷,錦衣遣使偵其裝,襆被外無長物,稱歎而去。里居,角巾躬稼圃,翛然自得。郡人為作平陽四賢詩美之。四賢者,尚書韓文、陶琰、張潤及與齡也。越二十餘年,卒。
周鈇,字汝威,榆次人。嘉靖五年進士。授行人。擢御史,巡按陝西。被俘民自塞外逃歸者,邊將殺以冒功。鈇請下詔嚴禁,有報降五人以上者賞之,詔可。再按山東,特改右春坊清紀郎兼翰林院侍書。俺答將入寇,總督侍郎翟鵬以聞。鈇以中樞無籌策,請早為計。帝以為浮詞亂政,責降廬州府知事。旋改國子監丞,擢吏部文選主事。坐與齡發嵩等私屬事,貶河間通判。已而吏部擬擢南京吏部主事,嵩言鈇調官甫四月,不得驟遷。帝怒,詰責尚書許讚等,令錄左降官遷擢者姓名。讚引罪,并列陳叔頤等十六人以聞。詔奪讚等俸,鐫文選郎鄭曉三級,鈇、叔頤等褫職為民。廷臣論薦鈇,以嵩在位,不復召。穆宗初,贈光祿少卿。
楊思忠,字孝夫,平定人。嘉靖二十年進士。歷禮科給事中。二十九年,孝烈皇后大祥。欲預祧仁宗,祔后太廟,下廷議。尚書徐階以為非禮,思忠力贊階議,餘人莫敢言。帝使人覘知狀。及議上,嚴旨譙責,命階與思忠更定,二人復據禮對。帝益怒,竟祧仁宗。階故得帝眷,獨銜思忠。每當遷,輒報罷。
逾三年,正旦日食,陰雲不見,六科合疏賀。帝摘疏中語,詰為不成文,曰:「思忠懷欺,不臣久矣。」杖百,斥為民,餘皆奪俸。隆慶元年起掌吏科。三遷右僉都御史,巡撫陝西。五年改南京戶部右侍郎。致仕卒。
世宗晚年,進言者多得重譴。二十九年,俺答薄都城。通政使樊深陳禦寇七事,中言仇鸞養寇要功。帝方眷鸞,立斥為民。四十二年正月,御史淩儒請重貪墨之罰,革虛冒之兵,搜遺佚之士。因薦羅洪先、陸樹聲、吳嶽、吳悌。帝惡其市恩,杖六十,除名。四十五年十月,御史王時舉劾刑部尚書黃光昇,言:「內官季永以訴事犯乘輿,本無死比,乃擬真犯;奸人王相私閹良民者三,本無生法,乃擬矜疑。宜勒令致仕。」帝怒,命編氓口外。踰月,御史方新上言:「黃河與北狄之患,自古有之。乃今豐、沛間陸地為渠,而興都有陵寢之憂,鳳陽有冰雹之厄,河南有饑饉之災,堯之洚水不烈於此矣。諸邊將惰卒驕,寇至輒巽愞觀望,而寧武有軍士之變,南贛有土兵之叛,徽州諸府有礦徒竊發之虞,舜之三苗不棘於此矣。夫洚水、三苗不足為累者,以堯、舜兢業於上,而禹、臯諸臣分憂於下也。今司論納者日獻禎祥,而疆埸之臣,惟冒首功,隱喪敗。為國分憂者,誰也?斥罰之法,今不得不嚴。而陛下亦宜隨事自責,痛加修省,然後災變可息,而外患可弭也。」疏入,斥為民。
深,大同人。儒,泰州人。時舉,順天通州人。新,青陽人。穆宗嗣位,並復官。
深,尋遷刑部右侍郎。齊康之劾徐階也,深劾康并詆高拱。時登極詔書赦死罪以下囚,而流徒已至配者,所司拘律令不遣。深言殊死猶赦,而此反不及,非所以廣皇仁。詔從其議。旋進左侍郎,罷歸。
儒既復御史,益發舒,亦以康事率同列劾拱。拱罷,又劾去大學士郭朴。頃之,劾罷撫治鄖陽都御史劉秉仁。又以永平失事劾總督劉燾、巡撫耿隨卿、總兵官李世忠罪。隨卿、世忠被逮,燾貶官。隆慶二年,儒再遷右僉都御史,理山西屯鹽。吏部追論其知永豐時貪墨,遂落職閒住。
時舉復官後,巡按貴州。聞給事中石星廷杖,且帝方廣市珠寶,馳疏救星,極陳奢靡之害。已,請陳后還中宮。章並報聞。萬曆初,都給事中雒遵,御史景嵩、韓必顯論譚綸被謫,時舉抗章救之。歷大理左少卿。
新終湖廣參議。
贊曰:賈山有言:「忠臣之事君也,言切直則不用而身危。」「然切直之言,明主之所亟欲聞,忠臣之所蒙死而竭知也。」鄧繼曾諸人箴主闕,指時弊,言切直矣,而杖斥隨之。伊尹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諸道。」有旨哉,有旨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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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二百O八‧列傳第九十六 張芹 汪應軫 蕭鳴鳳高公韶 齊之鸞 袁宗儒 許相卿 顧濟子章志 章僑 余珊汪珊 韋商臣 黎貫王汝梅 彭汝實 鄭自璧 戚賢 劉繪子黃裳 錢薇 洪垣方瓘 呂懷 周思兼 顏鯨
張芹,字文林,峽江人。弘治十五年進士。授福州推官。正德中,召為南京御史,
寧夏既平,大學士李東陽亦進官廕子。芹抗疏曰:「東陽謹厚有餘,正直不足;儒雅足重,節義無聞。逆瑾亂政,東陽為顧命大臣,既不能遏之於始,及惡跡既彰,又不能力與之抗。脂韋順從,惟其指使。今叛賊底平,東陽何力?冒功受賞,何以服人心。乞立賜罷斥,奪其加恩,為大臣事君不忠者戒。」疏出,東陽涕泣不能辯。帝責芹沽名,令對狀。芹請罪,停俸三月。
給事中竇明言事下獄,芹疏救之。帝嘗馳馬傷,編修王思切諫,坐遠戍。芹曰:「彼非諫官尚爾,吾儕可坐視乎!」遂上疏曰:「孟子言『從獸無厭謂之荒』。老聃曰『馳騁田獵,使人心發狂』。心狂志荒,何事不忘?皆甚言無益有害也。今輕萬乘之尊,乘危冒險,萬一有不可諱,皇嗣未誕,如宗廟社稷何!」帝不省。
尋出為徽州知府。寧王宸濠反,言者以芹家江西,慮賊劫其親屬,取道出徽。乃改知杭州。已,復還徽州。嘉靖初,遷浙江海道副使。歷右參政、右布政使。坐為海道時倭人爭貢誤傷居民。罷歸。
芹事繼母孝,持身儉素,枲袍糲食終其身。
汪應軫,字子宿,浙江山陰人。少有志操。正德十二年成進士,選庶吉士。
十四年詔將南巡。應軫抗言:「自下詔以來,臣民旁皇,莫有固志。臨清以南,率棄業罷市,逃竄山谷。苟不即收成命,恐變生不測。昔谷永諫漢成帝,謂『陛下厭高美之尊號,好匹夫之卑字。數離深宮,挺身晨夜,與羣小相逐。典門戶奉宿衞者,執干戈而守空宮』。其言切中於今。夫谷永,諧諛之臣;成帝,庸闇之主。永言而成帝容之。豈以陛下聖明,不能俯納直諫哉?」疏入,留中。繼復偕修撰舒芬等連章以請。跪闕門,受杖幾斃。
教習竣,擬授給事中。有旨補外,遂出為泗州知州。土瘠民惰,不知農桑。應軫勸之耕,買桑植之。募江南女工,教以蠶繅織作。由是民足衣食。帝方南征,中使驛騷道路。應軫率壯夫百餘人列水次,舟至,即挽之出境。車駕駐南京,命州進美婦善歌吹者數十人。應軫言:「州子女荒陋,無以應敕旨。臣向募有桑婦,請納之宮中,傳受蠶事。」事遂寢。
世宗踐阼,召為戶科給事中。山東礦盜起,掠東昌、兗州,流入畿輔、河南境。應軫奏言:「弭盜與禦寇不同。禦寇之法,驅之境外而已。若弭盜而縱使出境,是嫁禍於鄰國也。凡一方有警,不行撲滅,致延蔓他境者,俱宜重論。」報可。在科歲餘,所上凡三十餘疏,咸切時弊。以便養,乞改南,遂調南京戶科。張璁、桂萼在南部,方議追尊獻皇帝。雅知應軫名,欲倚以自助。應軫與議不合,即奏請遵禮經、崇正統,以安人心。不報。
嘉靖三年春,出為江西僉事。居二年,具疏引疾,不俟命而歸,為巡按所劾。詔所司逮問。應軫自陳親老,鮮兄弟,乞休侍養。吏部為之請,乃免逮。久之,廷臣交薦。起故官,視江西學政。父艱歸,病卒。
蕭鳴鳳,字子雝,浙江山陰人。少從王守仁遊。舉鄉試第一。正德九年成進士,授御史。副使胡世寧下獄,抗章救之。同官內江高公韶劾王瓊誤邊計,言:「松潘副將吳坤請增設總兵於成都,瓊即以坤任之。花當本我屬衞,日憑陵。由本兵非人,致小醜輕中國。」瓊怒,奏訐公韶。中旨責公韶陰結外蕃,交通間諜,令首實。鳴鳳上疏曰:「公韶劾瓊,所論者天下之事。瓊不當逞忿恣辯,以箝諫官口。」中旨責鳴鳳黨庇,而謫公韶富民典史。鳴鳳又劾江彬恃寵恣肆,蔓將難圖。士論壯之。尋巡視山海諸關。武宗將出塞捕虎,鳴鳳疏諫,因具陳官司掊剋,軍民疾苦狀。不報。引疾歸。
起督南畿學政,諸生以比前御史陳選,曰:「陳,泰山;蕭,北斗」。嘉靖初,遷河南副使,仍督學政。考察拾遺被劾。吏部惜其學行,調為湖廣兵備副使。明年復改督廣東學攻。鳴鳳三督學政,廉無私。然性剛狠,以憤撻肇慶知府鄭璋。璋慙恚,投劾去,由是物論大譁。八年考察,兩京言官交章論,坐降調。已,與璋相詆訐。皆下巡按御史逮治。鳴鳳遂不出。
公韶,正德中為御史,嘗劾總兵官郭勛罪。朶顏花當入寇,又劾總兵官遂安伯陳鏸、中官王欣、巡撫王倬,鏸坐解職。世宗立,起謫籍。歷右副都御史,巡撫江西。終戶部右侍郎。
齊之鸞,字瑞卿,桐城人。正德六年進士。改庶吉士,授刑科給事中。
十一年冬,帝將置肆於京城西偏。之鸞上言:「近聞有花酒舖之設,或云車駕將臨幸,或云朝廷收其息。陛下貴為天子,富有四海,乃至競錐刀之利,如倡優館舍乎?」應州奏捷,帝降敕「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朱壽剿寇有功,宜特加公爵」。制下,舉朝大駭。之鸞偕諸給事中上言:「自古天子亦有親臨戰陣勘定禍亂者。成功之後,不過南面受賀,勒之金石,播之歌頌已耳,未有加爵酬勞,如今日之顛倒者。不知陛下何所取義,為此不祥之舉,以駴天下耳目,貽百世之譏笑也。」
未幾,請召還編修王思,給事中張原、陳鼎,御史周廣、高公韶、李熙、徐文華、李穩、施儒、劉寓生,僉事韓邦奇,評事羅僑,皆不聽。帝將巡邊,復自稱威武大將軍。御史袁宗儒疏諫,大學士楊廷和、蔣冕、毛紀以去就爭。之鸞偕同官言:「三臣居師保之重,身係安危,邇者先後稱疾。今六飛臨邊踰月矣,宗廟社稷百官萬姓寄空城中。人心危疑,幾務叢積,復杜門求決去。萬一事起倉卒,至於僨敗,三臣將何辭謝天下。乞陛下以社稷為重,亟返宸居,與大臣共圖治理。」已而御史李潤等復爭之,卒不省。
之鸞再遷兵科左給事中。中官馬永成死,詔授其家九十餘人官。之鸞言:「永成貴顯,用事十有餘年,兄弟子姪皆高爵美官。而其儕復為陳乞,將及百人。永成何功,恩濫如此,恐天下聞而解體也。」帝將南巡,之鸞偕同官及御史楊秉中等交章力諫。章入二日,未報。之鸞等不知所出,伏闕俟命,自辰至申。帝令中官傳諭,乃退。明日託疾免朝,欲以為之鸞等罪。會諸曹郎黃鞏等聯章力諫,乃止不行。然鞏等下獄杖譴,之鸞輩亦不敢救也。宸濠反,張忠、許泰等南征,命之鸞偕左給事中祝續從軍紀功。未至,賊已滅。羣小忌王守仁,譖毀百端,之鸞力白其誣。忠、泰廣搜逆黨,株引無辜,之鸞多所開釋。且請蠲田租、停力役、寬逋負,帝頗採納。初冒徐姓,至是始復焉。
世宗踐阼,首上疏言:「祖宗法制,悉紛更於羣小。補救之道,在先定聖志,次廣言路。先朝元凶雖去,根據盤互,連蔓滋多,猶恐巧相營結,或邀定策之賞,或假迎扈之勞,以取憐固寵。天下事豈堪若輩更壞。言者久遏於權奸,欲吐忠鯁懣憤之氣,必有不顧忌諱,至於逆耳者,在嘉納而優容之。若稍或抑裁,則小人又乘之以讐忠直。言路一塞,不可復開,大為新政累矣。陛下誠舉邇年亂政,盡返其初,中興之烈可以立覩。」帝嘉納之。又劾許泰及兵部尚書王憲,二人竟獲譴。
其秋大計京官,被中傷,謫崇德丞。屢遷寧夏僉事。饑民採蓬子為食,之鸞為取二封,一進於帝,一以貽閣臣。且言時事可憂者三,可惜者四,語極切。帝付之所司。時方大修邊牆,之鸞董役。巡撫胡東臯稱其能,舉以自代。歷河南、山東副史。召為順天府丞。未行,盜發,留鎮撫。尋擢河南按察使。卒官。
袁宗儒,字醇夫,雄縣人。正德三年進士。授御史。十二年冬,帝在大同。以郊祀將回鑾,既而復止。宗儒率同官力諫。明年夏,孝貞純皇后將葬,帝還京。宗儒等復引災異,力請罷皇店,遣邊兵,既又諫帝巡邊。語極危切。皆不報。擢大理寺丞。嘉靖三年爭「大禮」,廷杖。歷官右僉都御史,巡撫貴州。吏部尚書桂萼議宗儒改調,遂解職歸。未幾,起鄖陽,改山東。坐屬吏振饑無術,不能覺察,罷免。以薦起左副都御史。扈蹕承天,還京卒。
許相卿,字伯台,海寧人。正德十二年進士。世宗立,授兵科給事中。宦官張銳、張忠有罪論死,帝復寬之。給事中顧濟疏爭,帝下所司議,卒欲寬其死。相卿言:「天下望陛下為孝皇,陛下奈何自處以正德。」帝議加興獻帝皇號,相卿復爭之。
嘉靖二年詔廕中官張欽義子李賢為錦衣世襲指揮。相卿言:「于謙子冕止錦衣千戶,王守仁子正憲止錦衣百戶。賢中官厮養,反過之。忠勛大臣裔曾不若近倖奴,殉國勤事之臣誰不解體?部臣彭澤,科臣許復禮、安磐相繼言之,悉拒不納。毋乃重內侍而輕士大夫哉!」
尋復言:「天下政權出於一則治,二三則亂;公卿大夫參議則治,匪人僭干則亂。陛下繼統之初,登用老成,嘉納忠讜,裁抑僥倖,竄殛憸邪,可謂明且剛矣。曾未再期,偏聽私昵,秕政亟行,明少蔽,剛少遜,操權未得其術,而陰伺旁竊者得居中制之。如崔文以左道罔上,師保臺諫言之而不聽。羅洪載守職逮繫,廷臣疏七十上而不行。近又庇崔文奴奪法司之守,斥林俊以違旨,怒言官之奏擾。事涉中人,曲降溫旨,犯法不罪,請乞必從。此與正德朝何異哉!俊,國之望也,其去志決矣。俊去,類俊者必不留。陛下將與二三近習私人共理天下乎?今日天下,與先朝異。武宗時,勢已阽危,然元氣猶壯,調劑適宜,可以立起。何也?承孝宗之澤也。今日病雖稍蘇,而元氣已竭,調劑無方,將至不起。何也?承武宗之亂也。伏願深察亂機,收還政柄,取文輩置之重典。然後務學親賢,去讒遠色,延訪忠言,深恤民隱。務使宮府一體,上下一心,而後天下可為也。」同官趙漢等亦皆以文為言,帝卒不聽。未幾,以給事中李學曾、章僑,主事林應驄皆言事奪俸,復上疏諫。指帝氣驕志怠,甘蹈過諐。詞甚切。
為給事三年,所言皆不聽,遂謝病歸。八年詔養病三年以上不赴都者,悉落職閒住,相卿遂廢。夏言故與同僚相善。既秉政,招之,謝弗應。
顧濟,字舟卿,崑山人。正德十二年進士。授行人,擢刑科給事中。
武宗自南都還,臥病豹房,惟江彬等侍。濟言:「陛下孤寄於外,兩宮隔絕,骨肉日疎。所恃以為安者,果何人哉、漢高帝臥病數日,樊噲排闥,警以趙高之事。今羣臣中豈無噲憂者。願陛下慎擇廷臣更番入直,起居動息咸使與聞。一切淫巧戲劇,傷生敗德之事,悉行屏絕,則保養有道,聖躬自安。」不報。再踰月而帝崩。
世宗即位之月,濟上疏曰:「陛下踐阼,除弊納諫,臣民踴躍,思見德化之成。然立法非難,守法為難;聽諫非難,樂諫為難。今新政所釐,多不便於奸豪權倖。臣恐盤據既深,玩縱未已,非依怙宮闈,必請託左右。持法不固,則此輩將叢聚而壞之。此守法之難也。唐太宗貞觀初,每導羣臣使言。及至晚年,諫者乃多忤旨。陛下首闢言路,臣工靡不因事納忠。高遠者似涉於迂闊,切直者或過於犯顏。若怒其犯顏,其言必不入;視為迂濶,則計必不行。此樂諫之難也。」尋復言:「內臣張雄、張銳等,詿誤先帝,業已逮治,又獲寬假。願斷以大義,俾無所售奸。」帝頗嘉納。既又劾司禮蕭敬黨庇銳等,而三法司會訊依違,無大臣節。不聽。帝欲加興獻帝皇號,濟言不可。尋請侍養歸,越數年卒。
子章志,嘉靖三十二年進士。累官南京兵部侍郎。奏減進奉馬快船額,南都人祀之。
章僑,字處仁,蘭谿人。正德十二年進士。授行人。
嘉靖元年擢禮科給事中。疏劾中官蕭敬、芮景賢等。又言:「三代以下正學莫如朱熹。近有聰明才智,倡異學以號召,天下好高務名者靡然宗之。取陸九淵之簡便,詆朱熹為支離。乞行天下,痛為禁革。」御史梁世驃亦言之。帝為下詔申禁。
尋又請依祖宗故事,早朝班退,許百官以次啟事。經筵日講,賜清問,密勿大臣勤召對。又簡儒臣十數人,更番直便殿,以備咨訪。上納其言,而不能用。奸人何淵請立世室於太廟東北,僑力言其不可。未幾,又言:「添設織造內臣,貪橫殊甚。行戶至廢產鬻子以償。惟急停革,與天下更始。」疏入,不省。又因條列營務,劾定國公徐光祚、陽武侯薛倫不職,倫遂解任。尋請斥張璁、霍韜等,不聽。
孝陵司香谷大用乞還京治疾。僑言:「大用初連逆瑾,後引寧、彬,樹『八黨』之凶,釀十六年之禍,至先帝不得正其終。若不早遏絕,恐乘間伺隙,羣兇競起,不至復亂天下不止。」章下所司。吳廷舉請召家居大臣議禮,僑劾其陰附邪說。孟秋時享太廟,帝遣京山侯崔元。僑言:「奉命臨時,倉皇就位,誠敬何存?」帝怒,奪其俸二月。歷禮科左給事中。出知衡州府,終福建布政使。
余珊,字德輝,桐城人。正德三年進士。授行人,擢御史。庶吉士許成名等罷教習,留翰林者十七人。珊以為濫,疏論之。語侵內閣,不納。乾清宮災,疏陳弊政,極指義子、西僧之謬。巡鹽長蘆,發中官奸利事。為所誣,械繫詔獄,謫安陸判官。移知澧州。
世宗立,擢江西僉事,討平梅花峒賊。遷四川副使,備兵威、茂。嘉靖四年二月應詔陳十漸,其略曰:
陛下有堯、舜、湯、武之資,而無稷、契、伊、周之佐,致時事漸不克終者有十。
正德間,逆瑾專權,假子亂政,不知紀綱為何物,幸陛下起而振之。未幾而事樂因循,政多苟簡,名實乖謬,宮府異同,紛拏泄沓。以為在朝廷而不在朝廷,以為在宮省而不在宮省,遂至天子以其心為心,百官萬民亦各以其心為心。此紀綱之頹,其漸一也。
正德間,士大夫寡廉鮮恥,趨附權門,幸陛下起而作之。乃今則前日之去者復來,來者不去。自夫浮沉一世之人擢掌銓衡,首取軟美脂韋。重富貴薄名檢者,列之有位,致諛佞成風,廉恥道薄。甚者侯伯專糾彈,罷吏議禮樂。市門復開,賈販仍舊。此風俗之壞,其漸二也。
正德間,國柄下移,王靈不振,是以有安化、南昌之變,賴陛下起而整肅之。乃塞上戍卒近益驕恣。曩殺許巡撫而姑息,頃遂殺張巡撫而效尤。曩縛賈參將以立威,近又縛桂總兵而報怨。致榆關妖賊效之而戕主事,北邊庫吏仿之而賊縣官。陛下惑鄙儒姑息之談,牽俗吏權宜之計,遂使廟堂號令出於二三戍卒之口。此國勢之衰,其漸三也。
自逆瑾以來,以苞苴易將帥,故邊防盡壞,賴陛下起而申嚴之。然積弊已久,未能驟復。今朶顏蹢躅於遼海,羌戎跳梁於西川,北狄蹂躪於沙漠。寇勢方張,而食肉之徒不能早見預料,亟求制馭之方,乃假鎮靜之虛名,掩無能之實跡。甚且詐飾捷功,濫邀賞賚,虛張勞伐,峻取官階,而塞上多事日甚。此外裔之強,其漸四也。
自逆瑾以來,盡天下之脂膏,輸入權貴之室,是以有劉、趙、藍、鄢之亂,賴陛下起而保護之。乃近年以來,黃紙蠲放,白紙催徵;額外之斂,下及雞豚;織造之需,自為商賈。江、淮母子相食,兗、豫盜賊橫行,川、陝、湖、貴疲於供餉。田野嗷嗷,無樂生之心。此邦本之搖,其漸五也。
正德朝,衣冠蒙禍,家國幾空,幸陛下起而收錄之。乃未幾而狂瞽之言,一鳴輒斥。昔猶謫遷外任,今或編配遐荒。昔猶禁錮終身,今至箠死殿陛。蓋自呂柟、鄒守益等去而殿閣空,顧清、汪俊等去而部寺空,張原、胡瓊等死而言路空。間有一二忠直士,又為權奸排擠而違之,俾不通,致陛下耳囂目眩,忽不自知其在鮑魚之肆矣。此人才之彫,其漸六也。
正德朝,奸邪迭進,忠諫不聞,幸陛下起而開通之。顧閱時未久,而此風復見。降心未懲其憤,逆耳或動諸顏。不剿說而折人以言,即臆度而虞人以詐。朝進一封,暮投千里。甚至三木囊頭,九泉含泣。此言路之塞,其漸七也。
正德朝,忠賢排斥,天下幾危,賴陛下起而主持之。豈期一轉瞬間,憸邪投隙而起。飾六藝以文奸言,假周官而奪漢政。堅白異同,模棱兩可。是蓋大奸似忠,大詐似信。王莽匿情於下士之日,安石垢面於入相之初。雖有聖哲,誰其辨之。臣恐正不敵邪,羣陰日盛。此邪正之淆,其漸八也。
正德之世,大臣日疎,小人日親,致政事乖亂,賴陛下紹統,堂廉復親。乃自大禮議起,凡偶失聖意者,譴謫之,鞭笞之,流竄之,必一網盡焉而後已。由是小人窺伺,巧發奇中,以投主好,以弋功名。陛下既用先入為主,順之無不合,逆之無不怒。由是大臣顧望,小臣畏懼,上下乖戾,寖成暌孤,而泰交之風息矣。此君臣之暌,其漸九也。
正德之世,天鳴地震,物怪人妖,曾無虛歲,賴陛下紹統,災異始除。乃頃歲以來,雨雹殺禽獸,雷風拔樹屋,婦人產子兩頭,無極晝晦如夜,四方旱潦,奏報不絕,曾何異正德之季乎。且京師陰霾之氣,上薄太陽,白晝冥冥,罕有暉采,尤為可畏。此災異之臻,其漸十也。
此十者,天子有一,無以保四海。陛下聖明,何以致此,無乃輔弼召之歟。竊見今日之為輔弼第一人者,徒以奸佞,伴食怙恩。致上激天變,下召民災,中失物望。臣逆知其非天下之第一流,而陛下乃任信之,不至於魚爛不已。願亟去其人,更求才兼文武如前大學士楊一清,老成厚重如今大學士石珤者,並置左右,庶弊政可除,天下可治。
臣又聞獻皇帝好賢下士,容物恕人,天下所共知也。今議禮諸臣,一言未合,輒以悖逆加之。謫配死徙,朝宁為空。此豈獻皇帝意。苟非其意,雖尊以天下,無當也。陛下何不起而用之,使駿奔清廟,以慰獻皇帝在天之靈哉。
疏反覆萬四千言,最為剴切,帝付之所司。其所斥輔弼第一人,謂費宏也。
珊律己清嚴,居官有威惠。外艱歸,士民祠之名宦。後副使胡東臯謁祠,獨顧珊嘆曰:「此吾師也。」服闋,以故官涖廣東。終四川按察使。
先是,有御史汪珊者,於嘉靖元年七月疏陳十漸。略言:「陛下初即位,天下忻然望治,邇來漸不如初。初每事獨斷,今戚里左右,或潛移陰奪。初每事咨訪大臣,今禮貌雖隆,而實意日疎。初罷諸不經淫祠,今稍稍議復。初屏絕玩好,今教坊諸司或以新聲巧伎進。初日覽奏章,今或置不省,輒令左右可否。初釐革冗食冗費,今騰驤勇士不行覈實,御馬實數不得稽察。初裁革錦衣冒濫,今大臣近侍以迎立授世廕,舊邸旗校盡補親軍。初中官有罪,懲以成法,今犯者多貸死,舉朝爭不得。初中官有過不復任用,今鎮守守備營求易置,倖門復啟。初納諫如流,今政事不便者,言官論奏,直曰『有旨』,訑訑拒人。」帝頗納其說。未幾,出為河南副使,歷官至南京戶部右侍郎。
珊,字德聲,貴池人。正德六年進士。巡撫貴州時,討都勻叛苗有功。
韋商臣,字希尹,長興人。嘉靖二年進士。授大理評事。明年冬,商臣以「大禮」初定,廷臣下吏貶謫者無虛日,乃上疏曰:「臣所居官,以平獄為職。乃自授任以來,竊見羣臣以議禮忤旨者,左遷則吏部侍郎何孟春一人,謫戍則學士豐熙等八人,杖斃則編修王思等十七人,以咈中使逮問,則副使劉秉鑑,布政馬卿,知府羅玉、查仲道等十人,以失儀就繫,則御史葉奇、主事蔡乾等五人,以京朝官為所屬訐奏下獄,則少卿樂頀、御史任洛等四人。此皆不平之甚,上干天象,下駭衆心。臣竊以為皆所當宥。況比者水旱疫癘,星隕地震,山崩泉湧,風雹蝗蝻之害,殆徧天下,有識莫不寒心。及今平反庶獄,復戍者之官,錄死者之後,釋逮繫者之囚,正告訐者之罪,亦弭災禳患之一道也。」帝責以沽名賣直,謫清江丞,量移德安推官。
遷河南僉事。討平永寧巨寇,以功受賞。伊王虐殺其妃,商臣論如律。嘗治里居給事中杜桐殺人罪。桐構之吏部尚書汪鋐。甫遷四川參議,遂以考察落職歸。言官薛宗鎧、戚賢、戴銑輩交章救,不納。家居數十年,卒。
黎貫,字一卿,從化人。正德十二年進士。改庶吉士,授御史。刷卷福建,劾鎮守內官尚春侵官帑狀,悉追還之。
世宗入繼,貫請復起居注之制,命詞臣編類章奏備纂述,從之。登極詔書禁四方貢獻,後鎮守中貴貢如故。貫上言:「陛下明詔甫頒,而諸內臣曲說營私,希恩固寵。其假朝命以徵取者謂之額,而自挾以獻者謂之額外,罔虐百姓,致朝廷之澤壅而不流,非所以昭大信,彰君德也。」
嘉靖二年,帝從玉田伯蔣輪請,於承天立興獻帝家廟,以輪子榮奉祀。貫言:「陛下信一諛臣之說,委祀事於外戚。神不歆非類,獻帝必將吐之。」不聽。尋疏言:「國初,夏秋二稅,麥四百七十一萬,而今損九萬。米二千四百七十三萬,而今損二百五十萬。以歲入則日減,以歲出則日增。乞敕所司通稽祖宗以來賦額及今日經費之數,列籍上聞。知賦入有限,則費用不容不節。」帝嘉納焉。
出按江西,父喪歸。久之,起故官。會帝從張孚敬議,去孔子王號,改稱先師,並損籩豆佾舞之數。編修徐階以諫謫。御製改正祀典說,頒示廷臣,而孚敬復為祀典或問以希合帝意。議已定,貫率同官合疏爭之。帝震怒,曰:「貫等謂朕已尊皇考為皇帝,孔子豈反不可稱王,奸逆甚矣。其悉下法司按治。」於是都御史汪鋐言:「比者言官論事,每挾衆以凌人曰『此天下公議也』,不知倡之者止一人。請究倡議之人,明正其罪。」帝然之。已而刑部尚書許讚等上其獄,當贖杖還職,帝特命褫貫為民。久之,卒於家。
方貫等上疏時,禮科都給事中華陽王汝梅亦率同官抗論,且曰:「陛下萬幾之餘,留神典禮,甚盛舉也。但恐生事之臣望風紛起,今日獻一議,謂某制當革,明日進一說,謂某制當復,國家自此多事矣。況祖宗成法,守之百六十年,縱使少不如古,循而行之,亦未為過,何必紛紛事更易乎?」帝覽奏,斥其違旨,以祀典說示之。
汝梅,字濟元,由行人歷禮科都給事中。八年二月以災異求言。汝梅言:「比來章奏多逢迎,請分別忠佞,毋信諛言。大臣奏事,近多留中,請悉付之公論。人主之學,詞命非所重。今一事之行,動煩宸翰,亦少褻矣。宜倣祖宗故事,時御平臺,召見宰執,面決大議,既省筆札之勞,且絕壅蔽之害。」疏入,忤旨。及夏言請分祀天地,汝梅復偕同官力爭。尋出為浙江參政,卒官。
彭汝實,字子充,嘉定州人。正德十六年進士。授南京吏科給事中。嘉靖三年疏言:「九江盜起,殺傷官軍。操江伍文定不即議剿,應城伯孫鉞擁兵不出,俱宜切責。」帝並從之。呂柟、鄒守益下獄,汝實抗章救。又因災異上言:「邇者黃風黑霧,春旱冬雷,地震泉竭,揚沙雨土。加以羣小盛長,盜賊公行,萬民失業。木異草妖,時時見告。天變於上,地變於下,人物變於中,而修省之詔無過具文。廷陛之間,忠邪未辨,以逢迎為合禮,以守正為沽直。長鯨巨鮞決網自如,腴田甲第橫賜無已。陛下春秋已逾志學,而經筵進講略無問難,黃閣票擬依常批答。棄燕閒於女寵,委腹心於貂璫。二廖諸張尚然緩死,李隆、蘇晉竟得無他。如此而望天意回,人心感,不可得矣。」
大學士費宏以子坐事被論不出,禮部侍郎溫仁和以慶王台浤事聽勘。汝實言宜聽二臣避位,以明進退之義。因薦石珤、羅欽順、顧清、蔣冕可代宏,李廷相、崔銑、湛若水、何瑭、許誥可代仁和。章下所司。
奸人王邦奇之訐楊廷和、彭澤也,汝實言:「邦奇先後兩疏,始為惶駭之語,終雜鄙褻之辭。中所引事,多顛倒淆惑,至謂費宏、石珤夜入楊一清門。今不聞召問一清,一清又久不為白,何也?陛下即位之初,廷和裁省冗員數萬,坐此叢怒罷去。今其長子業以狂愚發遣,亦可已矣。而羣小蓄忿,蔓連不已,并其次子及壻又復下獄。夫誣告之律,視其所誣輕重反坐,此國法也。願追究主使之人,與告人同罪,毋令苟免,貽譏外蕃。」不聽。
汝實數言時政缺失,又嘗力爭「大禮」,為璁、萼等所惡。以親老再疏請改近地教職,而舉貢士高任說、王表自代。章下,吏部承璁、萼指,言:「汝實倡言鼓衆,撓亂大禮,且與御史方鳳、程啟充朋黨通賄。自知考察不容,乃欲辭尊居卑,不當聽其倖免。」遂奪職閒住。與啟充及徐文華、安磐皆同里,時稱「嘉定四諫」。
鄭自璧,字采東,祥符人,隸籍京師。正德十二年進士。改庶吉士,除工科給事中。
世宗踐阼,中外競言時政。自璧請采有關化理者,類輯成書,以備觀覽,從之。初,正德中,奄人多奪民業為莊田,至是因民訴,遣使往勘。自璧復備言其弊,帝命勘者嚴治,民患稍除。嘉靖二年,后父陳萬言辭黃華坊賜第,請西安門外新宅,詔予之。自璧以所請宅已鬻之民,不當奪,與安磐力爭,不聽。明年爭「大禮」受杖。
三遷至兵科都給事中。中官李能以修墩堡為詞,請定山海關稅額。中官張忠、尚書金獻民等論甘肅功,廕子錦衣,其下參隨皆進秩。鎮守江西中官黎鑑,參隨踰常額。中官武忠從子英冒功,擢副千戶。錦衣官裁革者多夤緣復職,而司禮監奏收已汰諸匠近五百人。孝陵淨軍于喜擅赴京奏辨。安邊伯許泰戍死,其子請襲祖職。中官扶安黃英先後死,官其親屬。自璧皆抗疏爭,帝多不聽。嘗偕同官劾郭勛奸貪。及李福達事起,復劾勛交結妖人。帝以勛故,降旨責自璧。六年三月,宣府失事。復劾總兵傅鐸,并及鎮守中官王玳、巡撫周金、副將時陳等罪。鐸逮問,陳褫冠帶,而玳、金責立功贖罪。禮部侍郎桂萼請起王瓊於邊。自璧率同官與御史譚纘等言瓊罪宜追治,萼引奸邪,請并論,不納。
自璧最敢言,所言皆權倖,直聲震朝野。側目者共為蜚語,聞於上。吏部以資推太僕少卿,不用。至是科道共劾,中旨降二級,調外任,遂謫江陰縣丞。命下,大臣幸其去,無救者。後廷臣屢論薦,竟不召。
戚賢,字秀夫,全椒人。嘉靖五年進士。授歸安知縣。縣有蕭總管廟,報賽無虛日。會久旱,賢禱不驗,沉木偶於河。居數日,舟過其地,木偶躍入舟,舟中人皆驚。賢徐笑曰:「是特未焚耳。」趣焚之。潛令健隸入岸傍社,誡之曰:「水中人出,械以來。」已,果獲數人。蓋奸民募善泅者為之也。
知府萬雲鵬操下急,賢數忤之。當上計,有毀雲鵬者,將被黜。賢走吏部白其枉,雲鵬竟得免。而尚書桂萼獨心異賢,喪去,起知唐縣。召為吏科給事中。
十四年春,當大計外吏。大計罷者,例永不用,而是時言事諸臣忤柄臣意,率假計典錮之。賢乃先事言所黜有未當者,宜聽言官論救。帝稱善,從其請。會參議王存、韋商臣言事忤要人,前給事中葉洪劾汪鋐被謫,果在黜中。賢方勘事陝西,給事中薛宗鎧因據賢疏伸救。吏部持不可,帝遂命已之。及賢還朝,以鋐恣橫,實張孚敬庇之,乃條其罪狀曰:「輔臣孚敬布腹心以操吏部之權,懸利害以箝言官之口。即如考察一事,陛下曲聽臣言,許其申雪,正防大臣行私也。今言官為洪等辯救,孚敬乃曲庇冢臣,巧言阻遏。陛下有堯、舜知人之明,輔臣負伯鯀方命之罪。放流之典具在,惟陛下以威斷之。」帝內嘉賢言,而重違孚敬、鋐意,洪等竟不復。
再以喪去。補刑科都給事中。夏言柄國,會當選庶吉士,不能無所徇。賢疏陳請屬之弊,帝納其言。久之,劾郭勛吞噬徧天下。太廟災,復劾勛及尚書張瓚、樊繼祖等,而薦聞淵、熊浹、劉天和、王畿、程文德、徐樾、萬鏜、呂柟、魏校、程啟充、馬明衡、魏良弼、葉洪、王臣可任用。言滋不悅,激帝怒,謫山東布政司都事。諸被薦者皆奪俸。
賢尋以父老自免。歸十餘年,卒。賢少聞王守仁說,心契之。及官於浙,遂執弟子禮。
劉繪,字子素,一字少質,光州人。祖進,太僕少卿。繪長身修髯,磊落負奇氣。好擊劍,力挽六石弓。舉鄉試第一,登嘉靖十四年進士,授行人,改戶科給事中。
二十年詔兩京言官會薦邊才。給事中邢如默等薦毛伯溫、劉天和等二十人,而故御史段汝礪、副都御史翟瓚、參議王洙與焉。繪言:「汝礪乃大學士翟鑾姻戚,瓚、洙則夏言諭指如默排羣議而薦之者。相臣挾權以遏言官,言官懼勢而咈公議,上下雷同,非社稷福。乞罷鑾、言,罪如默,為徇私植黨者戒。」帝是其言,出如默於外。言適罷政,鑾置不問。
明年,寇大入山西。繪上疏曰:「俺答方強,必為腹心患。議者謂宜守不宜戰,以故邊將多自全,或拾殘騎報首功。督巡諸臣亦第列士馬守要害,名曰清野,實則避鋒;名曰守險,實則自衛。請專任翟鵬,得便宜從事。馳發宣、大、山西士馬,合十七八萬人。三路並舉,有進無退,寇雖多,可計日平也。」帝壯其言。令假鵬便宜,得戮都指揮以下。然鵬竟不能出塞。頃之,劾山西巡撫劉臬結納夏言,且請罷吏部尚書許瓚、宣府巡撫楚書。臬、書由是去職。
繪兩劾言,言憾之,出為重慶知府。土官爭地相讐,檄諭之,即定。上官交薦,而言再入政府,屬言者論罷之。家居二十年,卒。
子黃裳,兵部員外郎。倭陷朝鮮,命贊畫侍郎宋應昌軍務。渡鴨綠江,抵平壤,大敗賊兵。賊遁,黃裳追逐,又連破之。錄功,進郎中。
錢薇,字懋垣,海鹽人。嘉靖十一年進士。受業湛若水。官行人,泊然自守。與同年生蔣信輩朝夕問學。擢禮科給事中。請令將帥家丁得自耕塞下田,毋徵其賦,總督大臣假便宜,專制閫外。格不行。又疏劾大學士李時、禮部尚書夏言、工部尚書溫仁和、外戚蔣輪。
進右給事中。郭勛請復鎮守內官,擅易置宿衞將校。薇憤,疏其不法七事。帝眷勛,然素知其橫,兩不問。已,因星變,極言主德之失,帝深銜之未發。疏諫南巡,坐奪俸。內閣夏言輩所選宮僚,多以徇私劾罷。薇偕同官呂應祥、任萬里乞如會推故事,集內閣九卿公舉。帝特命並斥為民。累薦,皆報寢。
集鄉里晚進與講學,足跡不及公府。倭患起,請於巡撫王忬,集兵為備。鄉人德之。卒年五十三。隆慶初贈太常少卿。
洪垣,字峻之,婺源人。嘉靖十一年進士。禮部侍郎湛若水講學京師,垣受業其門。授永康知縣,徵授御史。
十八年,世宗南巡,冊立皇太子,命閣臣夏言、顧鼎臣選宮僚。垣再疏言溫仁和、張衍慶、薛僑、胡守中、屠應、華察、胡經、史際、白悅、皇甫涍等皆庸流,不可使輔導青宮。帝亦已從他諫官言,廢黜者數人。未幾,劾「文選郎中黃禎先賄選郎楊育秀,得為考功。及居文選,貪婪欺罔。知州王顯祖等考察調簡,而補大州。知縣何瑚年過六十,而選御史。皆非制。今當大計京官,乃以猥瑣之曹世盛為考功郎,誤國甚」。帝下其章都察院,令會吏科參覈。乃下禎詔獄,及育秀、顯祖等,咸斥為民。因詰責吏部尚書許讚、都御史王廷相,而令十三道御史公舉隱年冒進若瑚者。御史王之臣等坐調者四人,世盛亦改他部。垣一疏,而御史、曹郎以下得罪者至二十餘人。
出按廣東。以安南款附,增俸一級。未竣,出為溫州知府。歲饑,有閉糴者,饑民殺之,垣坐落職歸。復與同里方瓘往從若水,若水為建二妙樓居之。家食四十餘年,年九十。
瓘絕意仕進。嘗自廣東還,同行友瘴死。舟中例不載屍,瓘秘不以告,與同寢纍日,至韶州始發之。
垣同年呂懷,廣信永豐人,亦若水高弟子。由庶吉士授兵科給事中,改春坊左司直郎,歷右中允,掌南京翰林院事。每言王氏之良知與湛氏體認天理同旨,其要在變化氣質。作心統圖說以明之。終南京太僕少卿。
周思兼,字叔夜,華亭人。少有文名。嘉靖二十六年進士。除平度知州。躬巡郊野,坐籃輿中,攜飯一盂,令鄉民以次舁行。因盡得閭閻疾苦狀,悉蠲除之。王府奄人縱莊奴奪民產,監司杖奴斃,奄迫王奏聞,巡撫彭黯令思兼讞之。王置酒欲有所囑,竟席不敢言。思兼閱獄詞曰:「此決杖不如法。罪當杖,以王故,加一等。奄誣告,罪當戍,以王故,末減。」監司竟得復故秩。旁郡饑民掠食,所司持之急,且為亂,上官檄思兼治之,作小木牌數千散四郊,令執牌就撫,悉振以錢穀,事遂定。入覲,舉治行第一,當遷。州人走闕下以請,乃復留一年。
擢工部員外郎,督臨清磚廠,士民遮道泣送。同年生貌類思兼,使經平度,民競走謁。見非是,各歎息去。河將決,思兼募民築隄,身立赤日中。隄成三日而秋漲大發,民免於災。進郎中,出為湖廣僉事。岷府宗室五人封爵皆將軍,殺人掠貲財,監司避不入武岡者二十年。思兼廉得奸狀,縛其黨,悉繫之獄。五人藏利刃入,思兼與揖,而捫其臂曰:「吾為將軍百口計,將軍乃為此曹死耶?」皆沮退。乃列其罪奏聞,悉錮之高牆,還田宅子女於民。遭內艱去官,不復出。居久之,起廣西提學副使,未聞命而卒。
顏鯨,字應雷,慈谿人。嘉靖三十五年進士。授行人。擢御史,出視倉場。奸人馬漢怙定國公勢,貸子錢漕卒。償不時,則沒入其糧,為怨家所訴。漢持定國書至,鯨立論殺之。四十一年,畿輔、山東西、河南北大稔。鯨請州縣贓罰銀毋輸京師,盡易粟備振,且發內府新錢為糴本。帝悉報可。已,上漕政便宜六事。
明年出按河南。伊王典怙惡,久結掖廷中官、嚴嵩父子,內外應援,所請奏立下,爪牙率礦盜。鯨欲除之,與參政耿隨卿計,持王承奉王鑑罪,鑑日告王所謀。時嵩已敗,鯨乃奏記徐階,說諸大璫絕其援,又盡捕王偵事飛騎。託言防寇,檄知府兵分屯要害地。乃會巡撫胡堯臣劾典抗旨、矯敕、僭擬、淫虐十大罪。王護衞及諸亡命幾萬人,不敢發。帝震怒,廢王為庶人,錮之高牆,沒其貲,削世封。兩河人鼓舞相慶。景王之國,越界奪民產為莊田,鯨執治其爪牙。魏國公侵民產,假欽賜名樹碑為界。鯨仆其碑,戍其人。錦衣帥受諸俠少金,署名校尉籍中,為民害。列侯使王府,道路驛騷。王府內官進奉,駕龍舟,所過恣橫。鯨請校尉缺從兵部補,冊封改文臣,王府進奉遣屬吏。詔冊親王及妃遣列侯,餘皆如鯨議。
改督畿輔學政。大興知縣高世儒奉詔核逃役,都督朱希孝以勾軍劾之,下部議。鯨劾希孝亂法,言:「世儒等按籍召行戶,非勾禁軍。此乃禁軍子弟家人倚城社,冒禁衞名,致吏不敢問。富人得抗詔,而貧者為溝中瘠。世儒無罪,罪在錦衣。」帝怒,責鯨詆誣勛臣,貶安仁典史。
隆慶元年歷湖廣提學副使。以試恩貢生失張居正指,降山東參議。改行太僕少卿。都御史海瑞薦鯨異才,不報。
鯨按河南時,黜新鄭知縣,其人高拱所庇也。在湖廣,王篆欲祀其父鄉賢,執不許。至是,拱掌吏部,篆為考功,遂以不謹落鯨職。萬曆中,給事中鄒元標、御史饒位交章薦之,報寢。御史顧雲程言:「陛下大起遺佚,獨鯨及管志道以考察格之。夫相與冢宰賢,則黜幽為公典,否則驅除異己而已。近又登用被察吳中行、艾穆、魏時亮、趙世卿,獨靳鯨、志道何也?」給事中姜應麟、李弘道亦言之,僅以湖廣副使致仕。中外論薦十餘疏,不果用。
贊曰:傳稱「未信而諫,則以為謗己」。然志節之士,惓惓忠愛,何忍以不信自外其君哉。張芹等懷抱悃忱,激昂論事。其言雖不盡用,要與緘默者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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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二百O九‧列傳第九十七 楊最顧存仁 高金 王納言 馮恩子行可 時可 宋邦輔 薛宗鎧 曾翀 楊爵浦鋐 周天佐 周怡 劉魁 沈束 沈鍊 楊繼盛何光裕 龔愷 楊允繩馬從謙 孫允中 狄斯彬
楊最,字殿之,射洪人。正德十二年進士。授工部主事。督逋山西,憫其民貧,不俟奏報輒返。尚書李鐩劾之,有詔復往。最乃與巡按御史牛天麟極陳歲災民困狀,請緩其徵,從之。
歷郎中,治水淮、揚。值世宗即位,上言:「寶應氾光湖西南高,東北下。運舟行湖中三十餘里。而東北隄岸不踰三尺,雨霪風厲,輒衝決,阻壞運舟,鹽城、興化、通、泰良田悉遭其害。宜如往年白圭修築高郵康濟湖,專敕大臣加修內河,培舊隄為外障,可百年無患,是為上策。其次於緣河樹杙數重,稍障風波,而增舊隄,毋使庳薄,亦足支數年。若但窒隙補闕,苟冀無事,一遇霪潦,蕩為巨浸,是為無策。」部議用其中策焉。
出為寧波知府。請罷浙東貢幣,詔悉以銀充,民以為便。累遷貴州按察使,入為太僕卿。
世宗好神仙。給事中顧存仁、高金、王納言皆以直諫得罪。會方士段朝用者,以所煉白金器百餘因郭勛以進,云以盛飲食物,供齋醮,即神仙可致也。帝立召與語,大悅。朝用言,帝深居無與外人接,則黃金可成,不死藥可得。帝益悅,諭廷臣令太子監國,「朕少假一二年,親政如初。」舉朝愕不敢言。最抗疏諫曰:「陛下春秋方壯,乃聖諭及此,不過得一方士,欲服食求神仙耳。神仙乃山棲澡鍊者所為,豈有高居黃屋紫闥,袞衣玉食,而能白日翀舉者。臣雖至愚,不敢奉詔。」帝大怒,立下詔獄,重杖之,杖未畢而死。
最既死,監國議亦罷。明年,勛以罪瘐死。朝用詐偽覺,亦伏誅。隆慶元年,贈最右副都御史,諡忠節。
顧存仁,字伯剛,太倉人。嘉靖十一年進士。除餘姚知縣,徵為禮科給事中。十七年冬疏陳五事。首言宜廣曠蕩恩,赦楊慎、馬錄、馮恩、呂經等。末云:「敗俗妨農,莫甚釋氏。葉凝秀何人,而敢乞度?」帝方崇道家言。凝秀,道士也。帝以為刺己,且惡其欲釋楊慎等,遂責存仁妄指凝秀為釋氏,廷杖之六十,編氓口外。往來塞上,幾三十年。穆宗即位,召為南京通政參議。歷太僕卿。未幾,致仕。存仁困阨久,方見用,遽勇退,世尤高之。萬曆初,卒。
高金,石州人。為兵科給事中。嘉靖九年上疏言:「陛下臨御之初,盡斥法王、國師、佛子,近又黜姚廣孝配享。臣每歎大聖人作為,千古莫及。乃有真人邵元節者,誤蒙殊恩,為聖德累。夫元節,一道流耳。有勞,優以金帛足矣,乃加崇秩,復賜其師李得晟贈祭。廣孝不可配享於太廟,則二人益不可拜寵於聖朝。望削元節真人號,并奪得晟恩卹,庶異端闢,正道昌。」帝方欲受長生術,大怒,立下詔獄拷掠。終以其言直,釋之。尋偕御史唐愈賢稽覈御用監財物,劾奉御李興等侵蝕狀,置諸獄。後累官蘇州兵備副使。
王納言,信陽人。為戶科給事中。請斥太常卿陳道瀛等,坐下詔獄,謫湖廣布政司照磨。累官陝西僉事。
馮恩,字子仁,松江華亭人。幼孤,家貧,母吳氏親督教之。比長,知力學。除夜無米且雨,室盡濕,恩讀書上自若。登嘉靖五年進士,除行人。出勞兩廣總督王守仁,遂執贄為弟子。
擢南京御史。故事,御史有所執訊,不具獄以移刑部,刑部獄具,不復牒報。恩請尚書仍報御史。諸曹郎讙,謂御史屬吏我。恩曰:「非敢然也。欲知事本末,得相檢覈耳。」尚書無以難。已,巡視上江。指揮張紳殺人,立置之辟。大計朝覲吏,南臺例先糾。都御史汪鋐擅權,請如北臺,既畢事,始許論列。恩與給事中林士元等疏爭之,得如故。
帝用閣臣議分建南北郊,且欲令皇后蠶北郊,詔廷臣各陳所見,而詔中屢斥異議者為邪徒。恩上言:「人臣進言甚難,明詔令直諫,又詆之為邪徒,安所適從哉?此非陛下意,必左右奸佞欲信其說者陰詆之耳。今士風日下,以緘默為老成,以謇諤為矯激,已難乎其忠直矣。若預恐有異議,而逆詆之為邪,則必雷同附和,而後可也。況天地合祀已百餘年,豈宜輕改。禮『男不言內,女不言外』。皇后深居九重,豈宜遠出郊野。願速罷二議,毋為好事希寵者所誤。」恩草疏時,自意得重譴。及疏奏,帝不之罪,恩於是益感奮。
十一年冬,彗星見,詔求直言。恩以天道遠,人道邇,乃備指大臣邪正,謂:
大學士李時小心謙抑,解棼撥亂非其所長。翟鑾附勢持祿,惟事模棱。戶部尚書許讚謹厚和易,雖乏剸斷,不經之費必無。禮部尚書夏言,多蓄之學,不羈之才,駕馭任之,庶幾救時宰相。兵部尚書王憲剛直不屈,通達有為。刑部尚書王時中進退昧幾,委靡不振。工部尚書趙璜廉介自持,制節謹度。吏部尚書左侍郎周用才學有餘,直諒不足。右侍郎許誥講論便捷,學術迂邪。禮部左侍郎湛若水聚徒講學,素行未合人心。右侍郎顧鼎臣警悟疏通,不局偏長,器足任重。兵部左侍郎錢如京安靜有操守。右侍郎黃宗時雖擅文學,因人成事。刑部左侍郎聞淵存心正大,處事精詳,可寄以股肱。右侍郎朱廷聲篤實不浮,謙約有守。工部左侍郎黎奭滑稽淺近,才亦有為。右侍郎林廷 3b7f.gif 才器可取,通達不執。
而極論大學士張孚敬、方獻夫,右都御史汪鋐三人之奸,謂:
孚敬剛惡兇險,媢嫉反側。近都給事中魏良弼已痛言之,不容復贅。獻夫外飾謹厚,內實詐奸。前在吏部,私鄉曲,報恩讐,靡所不至。昨歲偽以病去,陛下遣使徵之,禮意懇至。彼方倨傲偃蹇,入山讀書,直俟傳旨別用,然後忻然就道。夫以吏部尚書別用,非入閣而何,此獻夫之病所以痊也。今又遣兼掌吏部,必將呼引朋類,播弄威福,不大壞國事不止。若鋐,則如鬼如蜮,不可方物。所仇惟忠良,所圖惟報復。今日奏降某官,明日奏調某官,非其所憎惡則宰相之所憎惡也。臣不意陛下寄鋐以腹心,而鋐逞奸務私乃至此極。且都察院為綱紀之首。陛下不早易之以忠厚正直之人,萬一御史銜命而出,效其鍥薄以希稱職,為天下生民害,可勝言哉。故臣謂孚敬,根本之彗也;鋐,腹心之彗也;獻夫,門庭之彗也。三彗不去,百官不和,庶政不平,雖欲弭災,不可得已。
帝得疏大怒,逮下錦衣獄,究主使名。恩日受搒掠,瀕死者數,語卒不變。惟言御史宋邦輔嘗過南京,談及朝政暨諸大臣得失。遂并逮邦輔下獄,奪職。
明年春移恩刑部獄。帝欲坐以上言大臣德政律,致之死。尚書王時中等言:「恩疏毀譽相半,非專頌大臣,宜減戍。」帝愈怒,曰:「恩非專指孚敬三臣也,徒以大禮故,仇君無上,死有餘罪。時中乃欲欺公鬻獄耶?」遂褫時中職,奪侍郎聞淵俸,貶郎中張國維、員外郎孫雲極邊雜職,而恩竟論死。長子行可年十三,伏闕訟冤。日夜匍匐長安街,見冠蓋者過,輒攀輿號呼乞救,終無敢言者。時鋐已遷吏部尚書,而王廷相代為都御史。以恩所坐未當,疏請寬之,不聽。
比朝審,鋐當主筆,東向坐,恩獨向闕跪。鋐令卒拽之西面,恩起立不屈。卒呵之,恩怒叱卒,卒皆靡。鋐曰:「汝屢上疏欲殺我,我今先殺汝。」恩叱曰:「聖天子在上,汝為大臣,欲以私怨殺言官耶?且此何地,而對百僚公言之,何無忌憚也。吾死為厲鬼擊汝。」鋐怒曰:「汝以廉直自負,而獄中多受人餽遺,何也?」恩曰:「患難相恤,古之義也。豈若汝受金錢,鬻官爵耶?」因歷數其事,詆鋐不已。鋐益怒,推案起,欲毆之。恩聲亦愈厲。都御史王廷相、尚書夏言引大體為緩解。鋐稍止,然猶署情真。恩出長安門,士民觀者如堵。皆歎曰:「是御史,非但口如鐵,其膝、其膽、其骨皆鐵也。」因稱「四鐵御史」。恩母吳氏擊登聞鼓訟冤。不省。
又明年,行可上書請代父死,不許。其冬,事益迫,行可乃刺臂血書疏,自縛闕下,謂:「臣父幼而失怙。祖母吳氏守節教育,底於成立,得為御史。舉家受祿,圖報無地,私憂過計,陷於大辟。祖母吳年已八十餘,憂傷之深,僅餘氣息。若臣父今日死,祖母吳亦必以今日死。臣父死,臣祖母復死,臣煢然一孤,必不獨生。冀陛下哀憐,置臣辟,而赦臣父,苟延母子二人之命。陛下僇臣,不傷臣心。臣被僇,不傷陛下法。謹延頸以俟白刃。」通政使陳經為入奏。帝覽之惻然,令法司再議。尚書聶賢與都御史廷相言,前所引律,情與法不相麗,宜用奏事不實律,輸贖還職,帝不許。乃言恩情重律輕,請戍之邊徼,制可遂遣戍雷州。而鋐亦後兩月罷矣。
越六年,遇赦還。家居,專為德於鄉。穆宗即位,錄先朝直言。恩年已七十餘,即家拜大理寺丞,致仕。復從有司言,旌行可為孝子。恩年八十一,卒。
行可既脫父於死,越數年登鄉薦。久之,不第。謁選,得光祿署正。遷應天府通判,有善政。弟時可,隆慶五年進士。累官按察使。以文名。
宋邦輔,字子相,東流人。既罷歸,躬耕養親,妻操井臼,子樵牧。歲時與田夫會飲,醉即作歌相和,高風動遠邇。士大夫造其門者,屏輿從而後入焉。
薛宗鎧,字子修,行人司正侃從子也。嘉靖二年與從父僑同成進士。授貴溪知縣,補將樂,調建陽。求朱子後,復之,以主祀事。歲饑振倉粟,先發後聞。給由赴京,留拜禮科給事中,以逋賦還任。至則民爭輸,課更最,仍詔入垣。再遷戶科左給事中。吏部尚書汪鋐以私憾斥王臣等,宗鎧白其枉。語具戚賢傳。其後,鋐愈驕。會御史曾翀、戴銑劾南京尚書劉龍、聶賢等九人。鋐覆疏,具留之。帝召大學士李時言,鋐有私,留三人而斥其六。宗鎧與同官孫應奎復言,鋐肆奸植黨,擅主威福,巧庇龍等,上格明詔,下負公論,且縱二子為奸利。鋐疏辨乞休,帝不許。而給事御史翁溥、曹逵等更相繼劾鋐。鋐又抗辨,且極詆宗鎧等挾私。翀復言:「鋐一經論劾,輒肆中傷,諍臣杜口已三年。蔽塞言路,罪莫大,乞立正厥辟。」帝果罷鋐官,而責宗鎧言不早。又惡翀「諍臣杜口」語,執下鎮撫司鞫訊。詞連應奎、逵及御史方一桂,皆杖闕下。斥宗鎧、翀、一桂為民,鐫應奎、溥、逵等級,調外。宗鎧、翀死杖下。時十四年九月朔也。隆慶初,復宗鎧官,贈太常少卿。
曾翀,字習之,霍丘人。以進士授南京刑部主事,改御史。廷杖垂斃,曰:「臣言已行,臣死何憾。」神色無變。隆慶初,贈太常少卿。
楊爵,字伯珍,富平人。年二十始讀書。家貧,燃薪代燭。耕隴上,輒挾冊以誦。兄為吏,忤知縣繫獄。爵投牒直之,並繫。會代者至,爵上書訟冤。代者稱奇士,立釋之,資以膏火。益奮於學,立意為奇節。從同郡韓邦奇遊,遂以學行名。
登嘉靖八年進士,授行人。帝方崇飾禮文,爵因使王府還,上言:「臣奉使湖廣,睹民多菜色,挈筐操刃,割道殍食之。假令周公制作,盡復於今,何補老羸饑寒之衆。」奏入,被俞旨。久之,擢御史,以母老乞歸養。母喪,廬墓,冬月生。推車糞田,妻饁於旁,見者不知其御史也。服闋,起故官。
帝經年不視朝。歲頻旱,日夕建齋醮,修雷壇,屢興工作。方士陶仲文加宮保,而太僕卿楊最諫死,翊國公郭勛尚承寵用事。二十年元日,微雪。大學士夏言、尚書嚴嵩等作頌稱賀。爵撫膺太息,中宵不能寐。踰月乃上書極諫曰:
今天下大勢,如人衰病已極。腹心百骸,莫不受患。即欲拯之,無措手地。方且奔競成俗,賕賂公行,遇災變而不憂,非祥瑞而稱賀,讒諂面諛,流為欺罔,士風人心,頹壞極矣。諍臣拂士日益遠,而快情恣意之事無敢齟齬於其間,此天下大憂也。去年自夏入秋,恒暘不雨。畿輔千里,已無秋禾。既而一冬無雪,元日微雪即止。民失所望,憂旱之心遠近相同。此正撤樂減膳,憂懼不寧之時,而輔臣言等方以為符瑞,而稱頌之。欺天欺人,不已甚乎!翊國公勛,中外皆知為大奸大蠹,陛下寵之,使稔惡肆毒。羣狡趨赴,善類退處。此任用匪人,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亂者,一也。
臣巡視南城,一月中凍餒死八十人。五城共計,未知有幾。孰非陛下赤子,欲延須臾之生而不能。而土木之功,十年未止。工部屬官增設至數十員,又遣官遠修雷壇。以一方士之故,朘民膏血而不知恤,是豈不可以已乎?況今北寇跳梁,內盜竊發,加以頻年災沴,上下交空,尚可勞民糜費,結怨天下哉?此興作未已,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亂者,二也。
陛下即位之初,勵精有為,嘗以敬一箴頒示天下矣。乃數年以來,朝御希簡,經筵曠廢。大小臣庶,朝參辭謝,未得一睹聖容。敷陳復逆,未得一聆天語。恐人心日益怠媮,中外日益渙散,非隆古君臣都俞吁咈、協恭圖治之氣象也。此朝講不親,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亂者,三也。
左道惑衆,聖王必誅。今異言異服列於朝苑,金紫赤紱賞及方外。夫保傅之職坐而論道,今舉而畀之奇邪之徒。流品之亂莫以加矣。陛下誠與公卿賢士日論治道,則心正身修,天地鬼神莫不祐享,安用此妖誕邪妄之術,列諸清禁,為聖躬累耶!臣聞上之所好,下必有甚。近者妖盜繁興,誅之不息。風聲所及,人起異議。貽四方之笑,取百世之譏,非細故也。此信用方術,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亂者,四也。
陛下臨御之初,延訪忠謀,虛懷納諫。一時臣工言過激切,獲罪多有。自此以來,臣下震於天威,懷危慮禍,未聞復有犯顏直諫以為沃心助者。往歲,太僕卿楊最言出而身殞,近日贊善羅洪先等皆以言罷斥。國體治道,所損甚多。臣非為最等惜也。古今有國家者,未有不以任諫而興,拒諫而亡。忠藎杜口,則讒諛交進,安危休戚無由得聞。此阻抑言路,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亂者,五也。
望陛下念祖宗創業之艱難,思今日守成為不易,覽臣所奏,賜之施行,宗社幸甚。
先是,七年三月,靈寶縣黃河清,帝遣使祭河神。大學士楊一清、張璁等屢疏請賀,御史鄞人周相抗疏言:「河未清,不足虧陛下德。今好諛喜事之臣張大文飾之,佞風一開,獻媚者將接踵。願罷祭告,止稱賀,詔天下臣民毋奏祥瑞,水旱蝗蝻即時以聞。」帝大怒,下相詔獄拷掠之,復杖於廷,謫韶州經歷。而諸慶典亦止不行。
及帝中年,益惡言者,中外相戒無敢觸忌諱。爵疏詆符瑞,且詞過切直。帝震怒,立下詔獄搒掠,血肉狼籍,關以五木,死一夕復甦。所司請送法司擬罪,帝不許,命嚴錮之。獄卒以帝意不測,屏其家人,不許納飲食。屢濱於死,處之泰然。既而主事周天佐、御史浦鋐以救爵,先後箠死獄中,自是無敢救者。
踰年,工部員外郎劉魁,再踰年,給事中周怡,皆以言事同繫,歷五年不釋。至二十四年八月,有神降於乩。帝感其言,立出三人獄。未踰月,尚書熊浹疏言乩仙之妄。帝怒曰:「我固知釋爵,諸妄言歸過者紛至矣。」復令東廠追執之。爵抵家甫十日,校尉至。與共麥飯畢,即就道。尉曰:「盍處置家事。」爵立屏前呼婦曰:「朝廷逮我,我去矣。」竟去不顧,左右觀者為泣下。比三人至,復同繫鎮撫獄,桎梏加嚴,飲食屢絕,適有天幸得不死。二十六年十一月,大高玄殿災,帝禱於露臺。火光中若有呼三人忠臣者,遂傳詔急釋之。
居家二年,一日晨起,大鳥集於舍。爵曰:「伯起之祥至矣。」果三日而卒。隆慶初,復官,贈光祿卿,任一子。萬曆中,賜諡忠介。
爵之初入獄也,帝令東廠伺爵言動,五日一奏。校尉周宣稍左右之,受譴。其再至,治廠事太監徐府奏報。帝以密諭不宜宣,亦重得罪。先後繫七年,日與怡、魁切劘講論,忘其困。所著周易辨說、中庸解,則獄中作也。
浦鋐,字汝器,文登人。正德十二年進士。授洪洞知縣,有異政。嘉靖初,召為御史。刑部尚書林俊去國,中官秦文已斥復用,鋐疏力爭之。且言武定侯郭勛奸貪,宜罷其兵權。忤旨,奪俸三月。以養母歸。母喪除,起掌河南道事。給事中饒秀考察黜,訐鋐與同官張祿、段汝礪,給事中李鳳來,考功郎余胤緒,談省署得失,鋐等坐罷。
家居七年,廷臣交薦。起故官,出按陝西,連上四十餘疏。總督楊守禮請破格超擢,未報。而楊爵以直諫繫詔獄,鋐馳疏申救曰:「臣惟天下治亂,在言路通塞。言路通,則忠諫進而化理成。言路塞,則奸諛恣而治道隳。御史爵以言事下獄,幽囚已久,懲創必深。臣行部富平,皆言爵慤誠孚鄉里,孝友式風俗,有古賢士風。且爵本以論郭勛獲罪。今勛奸大露,陛下業致之理,則爵前言未為悖妄。望弘覆載之量,垂日月之照,賜之矜釋,使列朝端,爵必能盡忠補過,不負所學。」疏奏,帝大怒,趣緹騎逮之。秦民遠近奔送,舍車下者常萬人,皆號哭曰:「願還我使君。」鋐赴徵,業已病。既至,下詔獄,搒掠備至。除日復杖之百,錮以鐵柙。爵迎哭之,鋐息已絕,徐張目曰:「此吾職也,子無然。」繫七日而卒。穆宗嗣位,卹典視爵等。
周天佐,字子弼,晉江人。嘉靖十四年進士。授戶部主事。屢分司倉場,以清操聞。
二十年夏四月,九廟災,詔百官言時政得失。天佐上書曰:「陛下以宗廟災變,痛自修省,許諸臣直言闕失,此轉災為祥之會也。乃今闕政不乏,而忠言未盡聞,蓋示人以言,不若示人以政。求言之詔,示人以言耳。御史楊爵獄未解,是未示人以政也。國家置言官,以言為職。爵繫獄數月,聖怒彌甚。一則曰小人,二則曰罪人。夫以盡言直諫為小人,則為緘默逢迎之君子不難也。以秉直納忠為罪人,又孰不能為容悅將順之功臣哉?人君一喜一怒,上帝臨之。陛下所以怒爵,果合於天心否耶?爵身非木石,命且不測,萬一溘先朝露,使諍臣飲恨,直士寒心,損聖德不細。願旌爵忠,以風天下。」帝覽奏,大怒。杖之六十,下詔獄。
天佐體素弱,不任楚。獄吏絕其飲食,不三日即死,年甫三十一。比屍出獄,曒日中,雷忽震,人皆失色。天佐與爵無生平交。入獄時,爵第隔扉相問訊而已。大興民有祭於柩而哭之慟者,或問之,民曰:「吾傷其忠之至,而死之酷也。」穆宗即位,贈光祿少卿。天啟初,諡忠愍。
周怡,字順之,太平縣人。為諸生時,嘗曰:「鼎鑊不避,溝壑不忘,可以稱士矣。不然,皆偽也。」從學於王畿、鄒守益。登嘉靖十七年進士,除順德推官。舉卓異,擢吏科給事中。疏劾尚書李如圭、張瓚、劉天和。天和致仕去,如圭還籍待勘,瓚留如故。頃之,劾湖廣巡撫陸杰、工部尚書甘為霖、採木尚書樊繼祖。立朝僅一歲,所摧擊,率當事有勢力大臣。在廷多側目,怡益奮不顧。
二十二年六月,吏部尚書許讚率其屬王與齡、周鈇訐大學士翟鑾、嚴嵩私屬事。帝方嚮嵩,反責讚,逐與齡等。怡上疏曰:
人臣以盡心報國家為忠,協力濟事為和。未有公卿大臣爭於朝、文武大臣爭於邊,而能修內治、禦外侮者也。大學士鑾、嵩與尚書讚互相詆訐,而總兵官張鳳、周尚文又與總制侍郎翟鵬、督餉侍郎趙廷瑞交惡,此最不祥事,誤國孰甚。
今陛下日事禱祠而四方災祲未銷,歲開輸銀之例而府庫未充,累頒蠲租之令而百姓未蘇,時下選將練士之命而邊境未寧。內則財貨匱而百役興,外則寇敵橫而九邊耗。乃鑾、嵩憑藉寵靈,背公營私,弄播威福,市恩酬怨。夫輔臣真知人賢不肖,宜明告吏部進之退之,不宜挾勢徇私,屬之進退。嵩威靈氣焰,凌轢百司。凡有陳奏,奔走其門,先得意旨而後敢聞於陛下。中外不畏陛下,惟畏嵩久矣。鑾淟涊委靡,讚雖小心謹畏,然不能以直氣正色銷權貴要求之心,柔亦甚矣。
且直言敢諫之臣,於權臣不利,於朝廷則大利也。御史謝瑜、童漢臣以劾嵩故,嵩皆假他事罪之。諫諍之臣自此箝口,雖有檮杌、驩兜,誰復言之。
帝覽疏大怒,降詔責其謗訕,令對狀。杖之闕下,錮詔獄者再。
隆慶元年起故官。未上,擢太常少卿。陳新政五事,語多刺中貴。時近習方導上宴遊,由是忤旨,出為登萊兵備僉事。給事中岑用賓為怡訟,不納。改南京國子監司業。復召為太常少卿,未任卒。天啟初,追諡恭節。
劉魁,字煥吾,泰和人。正德中登鄉薦。受業王守仁之門。嘉靖初,謁選,得寶慶府通判。歷鈞州知州,潮州府同知。所至潔己愛人,扶植風教。入為工部員外郎,疏陳安攘十事,帝嘉納。
二十一年秋,帝用方士陶仲文言,建祐國康民雷殿於太液池西。所司希帝意,務宏侈,程工峻急。魁欲諫,度必得重禍,先命家人鬻棺以待。遂上章曰:「頃泰享殿、大高玄殿諸工尚未告竣。內帑所積幾何?歲入幾何?一役之費動至億萬。土木衣文繡,匠作班朱紫,道流所居擬於宮禁。國用已耗,民力已竭,而復為此不經無益之事,非所以示天下後世。」帝震怒,杖於廷,錮之詔獄。時御史楊爵先已逮繫,既而給事中周怡繼至,三人屢瀕死,講誦不輟。繫四年得釋,未幾復追逮之。魁未抵家,緹騎已先至,繫其弟以行。魁在道聞之,趣就獄,復與爵、怡同繫。時帝怒不測,獄吏懼罪,窘迫之愈甚,至不許家人通飲食。而三人處之如前,無幾微尤怨。又三年,與爵、怡同釋,尋卒。隆慶初,贈卹如制。
沈束,字宗安,會稽人。父儘,邠州知州。束登嘉靖二十三年進士,除徽州推官,擢禮科給事中。
時大學士嚴嵩擅政。大同總兵官周尚文卒,請卹典,嚴嵩格不予。束言:「尚文為將,忠義自許。曹家莊之役,奇功也。雖晉秩,未勳,宜贈封爵延子孫。他如董暘、江瀚,力抗強敵,繼之以死。雖已廟祀,宜賜祭,以彰死事忠。今當事之臣,任意予奪,冒濫或倖蒙,忠勤反捐棄,何以鼓士氣,激軍心?」疏奏,嵩大恚,激帝怒,下吏部都察院議。聞淵、屠僑等言束無他腸,第疎狂當治。帝愈怒,奪淵、僑俸,下束詔獄。已,刑部坐束奏事不實,輸贖還職。特命杖於廷,仍錮詔獄。時束入諫垣未半歲也。踰年,俺答薄都城。司業趙貞吉以請寬束得罪,自是無敢言者。
束繫久,衣食屢絕,惟日讀周易為疏解。後同邑沈鍊劾嵩,嵩疑與束同族為報復,令獄吏械其手足。徐階勸,得免。迨嵩去位,束在獄十六年矣,妻張氏上書言:「臣夫家有老親,年八十有九,衰病侵尋,朝不計夕。往臣因束無子,為置妾潘氏。比至京師,束已繫獄,潘矢志不他適。乃相與寄居旅舍,紡織以供夫衣食。歲月積深,悽楚萬狀。欲歸奉舅,則夫之饘粥無資。欲留養夫,則舅又旦暮待盡。輾轉思維,進退無策。臣願代夫繫獄,令夫得送父終年,仍還赴繫,實陛下莫大之德也。」法司亦為請,帝終不許。
帝深疾言官,以廷杖遣戍未足遏其言,乃長繫以困之。而日令獄卒奏其語言食息,謂之監帖。或無所得,雖諧語亦以聞。一日,鵲噪於束前,束謾曰:「豈有喜及罪人耶?」卒以奏,帝心動。會戶部司務何以尚疏救主事海瑞,帝大怒,杖之,錮詔獄,而釋束還其家。
束還,父已前卒。束枕塊飲水,佯狂自廢。甫兩月,世宗崩,穆宗嗣位。起故官,不赴。喪除,召為都給事中。旋擢南京右通政。復辭疾。布衣蔬食,終老於家。束繫獄十八年。比出,潘氏猶處子也,然束竟無子。
沈鍊,字純甫,會稽人。嘉靖十七年進士。除溧陽知縣。用伉倨,忤御史,調茌平。父憂去,補清豐,入為錦衣衞經歷。
鍊為人剛直,嫉惡如讐,然頗疎狂。每飲酒輒箕踞笑傲,旁若無人。錦衣帥陸炳善遇之。炳與嚴嵩父子交至深,以故鍊亦數從世蕃飲。世蕃以酒虐客,鍊心不平,輒為反之,世蕃憚不敢較。
會俺答犯京師,致書乞貢,多嫚語。下廷臣博議,司業趙貞吉請勿許。廷臣無敢是貞吉者,獨鍊是之。吏部尚書夏邦謨曰:「若何官?」鍊曰:「錦衣衞經歷沈鍊也。大臣不言,故小吏言之。」遂罷議。鍊憤國無人,致寇猖狂,疏請以萬騎護陵寢,萬騎護通州軍儲,而合勤王師十餘萬人,擊其惰歸,可大得志。帝弗省。
嵩貴幸用事,邊臣爭致賄遺。及失事懼罪,益輦金賄嵩,賄日以重。鍊時時搤腕。一日從尚寶丞張遜業飲,酒半及嵩,因慷慨罵詈,流涕交頤。遂上疏言:「昨歲俺答犯順,陛下奮揚神武,欲乘時北伐,此文武羣臣所願戮力者也。然制勝必先廟算,廟算必先為天下除奸邪,然後外寇可平。今大學士嵩,貪婪之性疾入膏肓,愚鄙之心頑於鐵石。當主憂臣辱之時,不聞延訪賢豪,咨詢方略,惟與子世蕃規圖自便。忠謀則多方沮之,諛諂則曲意引之。要賄鬻官,沽恩結客。朝廷賞一人,曰『由我賞之』;罰一人,曰『由我罰之』。人皆伺嚴氏之愛惡,而不知朝廷之恩威,尚忍言哉。姑舉其罪之大者言之。納將帥之賄,以啟邊陲之釁,一也。受諸王餽遺,每事陰為之地,二也。攬吏部之權,雖州縣小吏亦皆貨取,致官方大壞,三也。索撫按之歲例,致有司遞相承奉,而閭閻之財日削,四也。陰制諫官,俾不敢直言,五也。妬賢嫉能,一忤其意,必致之死,六也。縱子受財,斂怨天下,七也。運財還家,月無虛日,致道途驛騷,八也。久居政府,擅寵害政,九也。不能協謀天討,上貽君父憂,十也。」因併論邦謨諂諛黷貨狀。請均罷斥,以謝天下。帝大怒,搒之數十,謫佃保安。
既至,未有館舍。賈人某詢知其得罪故,徙家舍之。里長老亦日致薪米,遣子弟就學。鍊語以忠義大節,皆大喜。塞外人素戇直,又稔知嵩惡,爭詈嵩以快鍊。鍊亦大喜,日相與詈嵩父子為常。且縛草為人,象李林甫、秦檜及嵩,醉則聚子弟攢射之。或踔騎居庸關口,南向戟手詈嵩,復痛哭乃歸。語稍稍聞京師,嵩大恨,思有以報鍊。
先是,許論總督宣、大,常殺良民冒功,鍊貽書誚讓。後嵩黨楊順為總督。會俺答入寇,破應州四十餘堡,懼罪,欲上首功自解,縱吏士遮殺避兵人,逾於論。鍊遺書責之加切。又作文祭死事者,詞多刺順。順大怒,走私人白世蕃,言鍊結死士擊劍習射,意叵測。世蕃以屬巡按御史李鳳毛。鳳毛謬謝曰:「有之,已陰散其黨矣。」既而代鳳毛者路楷,亦嵩黨也。世蕃屬與順合圖之,許厚報。兩人日夜謀所以中鍊者。會蔚州妖人閻浩素以白蓮教惑衆,出入漠北,泄邊情為患。官軍捕獲之,詞所連及甚衆。順喜,謂楷曰:「是足以報嚴公子矣。」竄鍊名其中,誣浩等師事鍊,聽其指揮,具獄上。嵩父子大喜。前總督論適長兵部,竟覆如其奏。斬鍊宣府市,戍子襄極邊。予順一子錦衣千戶,楷待銓五品卿寺。時三十六年九月也。順曰:「嚴公薄我賞,意豈未愜乎?」取鍊子袞、褒,杖殺之,更移檄逮襄。襄至,掠訊方急,會順、楷以他事逮,乃免。
後嵩敗,世蕃坐誅。臨刑時,鍊所教保安子弟在太學者,以一帛署鍊姓名官爵於其上,持入市。觀世蕃斷頭訖,大呼曰「沈公可瞑目矣。」因慟哭而去。
隆慶初,詔褒言事者。贈鍊光祿少卿,任一子官。襄乃上書,言順、楷殺人媚奸狀。給事中魏時亮、陳瓚亦相繼論之。遂下順、楷吏,論死。天啟初,諡忠愍。
楊繼盛,字仲芳,容城人。七歲失母。庶母妒,使牧牛。繼盛經里塾,覩里中兒讀書,心好之。因語兄,請得從塾師學。兄曰:「若幼,何學?」繼盛曰:「幼者任牧牛,乃不任學耶?」兄言於父,聽之學,然牧不廢也。年十三歲,始得從師學。家貧,益自刻厲。舉鄉試,卒業國子監,徐階亟賞之。嘉靖二十六年登進士。授南京吏部主事。從尚書韓邦奇遊,覃思律呂之學,手製十二律,吹之聲畢和。邦奇大喜,盡以所學授之,繼盛名益著。召改兵部員外郎。
俺答躪京師,咸寧侯仇鸞以勤王故有寵。帝命鸞為大將軍,倚以辦寇。鸞中情怯,畏寇甚。方請開互市市馬,冀與俺答媾,幸無戰鬬,固恩寵。繼盛以為讐恥未雪,遽議和示弱,大辱國,乃奏言十不可,五謬。大略謂:
互市者,和親別名也。俺答蹂躪我陵寢,虔劉我赤子。天下大讐也,而先之和。不可一。往下詔北伐,天下曉然知聖意,日夜征繕助兵食。忽更之曰和,失信於天下。不可二。以堂堂中國,與之互市,冠履倒置。不可三。海內豪傑爭磨礪待試,一旦委置無用。異時欲號召,誰復興起。不可四。使邊鎮將帥以和議故,美衣媮食,弛懈兵事。不可五。往時邊卒私通境外,吏率裁禁,今乃導之使與通。不可六。盜賊伏莽,徒懾國威不敢肆耳,今知朝廷畏怯,睥睨之漸必開。不可七。俺答往歲深入,乘我無備故也。備之一歲,以互市終,彼謂國有人乎?不可八。或俺答負約不至;至矣,或陰謀伏兵突入;或今日市,明日復寇;或以下馬索上直。不可九。歲帛數十萬,得馬數萬匹。十年以後,帛將不繼。不可十。
議者曰「吾外為市以羈縻之,而內修我甲兵」。此一謬也。夫寇欲無厭,其以終明甚。苟內修武備,安事羈縻?曰「吾陰市,以益我馬」。此二謬也。夫和則不戰,馬將焉用,且彼寧肯予我良馬哉?曰「市不已,彼且入貢」。此三謬也。夫貢之賞不貲,是名美而實大損也。曰「俺答利我市,必無失信」。此四謬也。吾之市,能盡給其衆乎?能信不給者之無入掠乎?曰「佳兵不祥」。此五謬也。敵加己而應之,何佳也。人身四肢皆癰疽,毒日內攻,而憚用藥石可乎?
夫此十不可、五謬,明顯易見。蓋有為陛下主其事者,故公卿大夫知而莫為一言。陛下宜奮獨斷,悉按諸言互市者,發明詔選將練兵。不出十年,臣請為陛下竿俺答之首於藁街,以示天下萬世。
疏入,帝頗心動,下鸞及成國公朱希忠,大學士嚴嵩、徐階、呂本,兵部尚書趙錦,侍郎聶豹、張時徹議。鸞攘臂詈曰:「豎子目不睹寇,宜其易之。」諸大臣遂言遣官已行,勢難中止。帝尚猶豫,鸞復進密疏。乃下繼盛詔獄,貶狄道典史。其地雜番,俗罕知詩書。繼盛簡子弟秀者百餘人,聘三經師教之。鬻所乘馬,出婦服裝,市田資諸生。縣有煤山,為番人所據,民仰薪二百里外。繼盛召番人諭之,咸服曰:「楊公即須我曹穹帳亦舍之,況煤山耶?」番民信愛之,呼曰「楊父」。
已而俺答數敗約入寇,鸞奸大露,疽發背死,戮其屍。帝乃思繼盛言,稍遷諸城知縣。月餘調南京戶部主事,三日遷刑部員外郎。當是時,嚴嵩最用事。恨鸞凌己,心善繼盛首攻鸞,欲驟貴之,復改兵部武選司。而繼盛惡嵩甚於鸞。且念起謫籍,一歲四遷官,思所以報國。抵任甫一月,草奏劾嵩,齋三日乃上奏曰:
臣孤直罪臣,蒙天地恩,超擢不次。夙夜祗懼,思圖報稱,蓋未有急於請誅賊臣者也。方今外賊惟俺答,內賊惟嚴嵩,未有內賊不去,而可除外賊者。去年春雷久不聲,占曰「大臣專政」。冬日下有赤色,占曰「下有叛臣」。又四方地震,日月交食。臣以為災皆嵩致,請以嵩十大罪為陛下陳之。
高皇帝罷丞相,設立殿閣之臣,備顧問視制草而已,嵩乃儼然以丞相自居。凡府部題覆,先面白而後草奏。百官請命,奔走直房如市。無丞相名,而有丞相權。天下知有嵩,不知有陛下。是壞祖宗之成法。大罪一也。
陛下用一人,嵩曰「我薦也」;斥一人,曰「此非我所親,故罷之」。陛下宥一人,嵩曰「我救也」;罰一人,曰「此得罪於我,故報之」。伺陛下喜怒以恣威福。羣臣感嵩甚於感陛下,畏嵩甚於畏陛下。是竊君上之大權。大罪二也。
陛下有善政,嵩必令世蕃告人曰「主上不及此,我議而成之」。又以所進揭帖刊刻行世,名曰嘉靖疏議,欲天下以陛下之善盡歸於嵩。是掩君上之治功。大罪三也。
陛下令嵩司票擬,蓋其職也。嵩何取而令子世蕃代擬,又何取而約諸義子趙文華輩羣聚而代擬。題疏方上,天語已傳。如沈鍊劾嵩疏,陛下以命呂本,本即潛送世蕃所,令其擬上。是嵩以臣而竊君之權,世蕃復以子而盜父之柄,故京師有「大丞相、小丞相」之謠。是縱姦子之僭竊。大罪四也。
嚴效忠、嚴鵠,乳臭子耳,未嘗一涉行伍。嵩先令效忠冒兩廣功,授錦衣所鎮撫矣。效忠以病告,鵠襲兄職。又冒瓊州功,擢千戶。以故總督歐陽必進躐掌工部,總兵陳圭洊統後府,巡按黃如桂亦驟亞太僕。既藉私黨以官其子孫,又因子孫以拔其私黨。是冒朝廷之軍功。大罪五也。
逆鸞先已下獄論罪,賄世蕃三千金,薦為大將。鸞冒擒哈舟兒功,世蕃亦得增秩。嵩父子自誇能薦鸞矣,及知陛下有疑鸞心,復互相排詆,以泯前迹。鸞勾賊,而嵩、世蕃復勾鸞。是引背逆之姦臣。大罪六也。
前俺答深入,擊其惰歸,此一大機也。兵部尚書丁汝夔問計於嵩,嵩戒無戰。及汝夔逮治,嵩復以論救紿之。汝夔臨死大呼曰:「嵩悞我。」是悞國家之軍機。大罪七也。
郎中徐學詩劾嵩革任矣,復欲斥其兄中書舍人應豐。給事厲汝進劾嵩謫典史矣,復以考察令吏部削其籍。內外之臣,被中傷者何可勝計。是專黜陟之大柄。大罪八也。
凡文武遷擢,不論可否,但衡金之多寡而畀之。將弁惟賄嵩,不得不朘削士卒;有司惟賄嵩,不得不掊剋百姓。士卒失所,百姓流離,毒徧海內。臣恐今日之患不在境外而在域中。是失天下之人心。大罪九也。自嵩用事,風俗大變。賄賂者薦及盜跖,疏拙者黜逮夷、齊。守法度者為迂疎,巧彌縫者為才能。勵節介者為矯激,善奔走者為練事。自古風俗之壞,未有甚於今日者。蓋嵩好利,天下皆尚貪。嵩好諛,天下皆尚諂。源之弗潔,流何以澄。是敝天下之風俗。大罪十也。
嵩有是十罪,而又濟之以五奸。知左右侍從之能察意旨也,厚賄結納。凡陛下言動舉措,莫不報嵩。是陛下之左右皆賊嵩之間諜也。以通政司之主出納也,用趙文華為使。凡有疏至,先送嵩閱竟,然後入御。王宗茂劾嵩之章停五日乃上,故嵩得展轉遮飾。是陛下之喉舌乃賊嵩之鷹犬也。畏廠衛之緝訪也,令子世蕃結為婚姻。陛下試詰嵩諸孫之婦,皆誰氏乎?是陛下之爪牙皆賊嵩之瓜葛也。畏科道之多言也,進士非其私屬,不得預中書、行人選。推官、知縣非通賄,不得預給事、御史選。既選之後,入則杯酒結歡,出則餽 12-7464.gif 相屬。所有愛憎,授之論刺。歷俸五六年,無所建白,即擢京卿。諸臣忍負國家,不敢忤權臣。是陛下之耳目皆賊嵩之奴隸也。科道雖入籠絡,而部寺中或有如徐學詩之輩亦可懼也,令子世蕃擇其有才望者,羅置門下。凡有事欲行者,先令報嵩,預為布置,連絡蟠結,深根固蒂,各部堂司大半皆其羽翼。是陛下之臣工皆賊嵩之心膂也。陛下奈何愛一賊臣,而忍百萬蒼生陷於塗炭哉。
至如大學士徐階蒙陛下特擢,乃亦每事依違,不敢持正,不可不謂之負國也。願陛下聽臣之言,察嵩之奸。或召問裕、景二王,或詢諸閣臣。重則置憲,輕則勒致仕。內賊既去,外賊自除。雖俺答亦必畏陛下聖斷,不戰而喪膽矣。
疏入,帝已怒。嵩見召問二王語,喜謂可指此為罪,密搆於帝。帝益大怒,下繼盛詔獄,詰何故引二王。繼盛曰:「非二王誰不懾嵩者!」獄上,乃杖之百,令刑部定罪。侍郎王學益,嵩黨也。受嵩屬,欲坐詐傳親王令旨律絞,郎中史朝賓持之。嵩怒,謫之外。於是尚書何鰲不敢違,竟如嵩指成獄,然帝猶未欲殺之也。繫三載,有為營救於嵩者。其黨胡植、鄢懋卿怵之曰:「公不覩養虎者耶,將自貽患。」嵩頷之。會都御史張經、李天寵坐大辟。嵩揣帝意必殺二人,比秋審,因附繼盛名並奏,得報。其妻張氏伏闕上書,言:「臣夫繼盛誤聞市井之言,尚狃書生之見,遂發狂論。聖明不即加戮,俾從吏議。兩經奏讞,俱荷寬恩。今忽闌入張經疏尾,奉旨處決。臣仰惟聖德,昆蟲草木皆欲得所,豈惜一迴宸顧,下垂覆盆。倘以罪重,必不可赦,願即斬臣妾首,以代夫誅。夫雖遠禦魑魅,必能為疆埸效死,以報君父。」嵩屏不奏,遂以三十四年十月朔棄西市,年四十。臨刑賦詩曰:「浩氣還太虛,丹心照千古。生平未報恩,留作忠魂補。」天下相與涕泣傳頌之。
初,繼盛之將杖也,或遺之蚺蛇膽。却之曰:「椒山自有膽,何蚺蛇為!」椒山,繼盛別號也。及入獄,創甚。夜半而蘇,碎甆盌,手割腐肉。肉盡,筋掛膜,復手截去。獄卒執燈顫欲墜,繼盛意氣自如。朝審時,觀者塞衢,皆歎息,有泣下者。後七年,嵩敗。穆宗立,卹直諫諸臣,以繼盛為首。贈太常少卿,諡忠愍,予祭葬,任一子官。已,又從御史郝杰言,建祠保定,名旌忠。
後繼盛論馬市得罪者,何光裕、龔愷。光裕,字思問,梓潼人。嘉靖二十年進士。改庶吉士,除刑科給事中。偕同官楊上林、齊譽請召遺佚。帝可之,已而報罷。巡視京營,劾罷尚書路迎。與給事中謝登之、御史曾佩建議節財,冗費大省。邊事迫,命清理諸陵守衞軍,條上祛弊七事,多報可。
屢遷兵科都給事中。都指揮呂元夤緣得錦衣,總旗王松冒功襲千戶,光裕皆舉奏之。兵部尚書趙錦疏辯,帝斥元,下松都察院獄,而奪錦等俸。
仇鸞之開馬市也,命尚書史道主之。徇俺答請,以粟豆易牛羊。光裕與御史龔愷等劾道:「委靡遷就。馬市既開,復請封號。今其表意在請乞,而道以為謝恩。況表文非出賊手。道不去,則彼有無厭之求,我無必戰之志,誤國事不小。」時帝方嚮鸞,責光裕等借道論鸞,以探朝廷。杖光裕、愷八十,餘奪俸。光裕不勝杖,卒。隆慶初,贈太常少卿。
愷既杖,官如故。尋列靖江王驕恣狀,疏止大征粵寇。終湖廣副使。愷,字次元,松江華亭人。嘉靖二十六年進士。
楊允繩,字翼少,松江華亭人。嘉靖二十三年進士。授行人。久之,擢兵科給事中。
嚴嵩獨相,有詔廷推閣員。允繩偕同官王德、沈束陳慎簡輔臣、收錄遺佚二事。未幾,奉命會英國公張溶、撫寧侯朱岳、定西侯蔣傳等簡應襲子弟於閱武場。指揮鄭璽忽傳寇至,溶等皆懼走,允繩獨不動,因奏之。褫璽職,奪溶、岳營務,罰傳等俸,由是知名。又劾罷兵部尚書趙廷瑞。
居諫垣未幾,疏屢上。言提學憲臣宜簡行誼,府州縣職宜量地煩簡為三等,皆報可。俺答入犯,朝議急兵事。允繩請令五軍都督府、府軍前衞及錦衣衞堂上官,每遇考選軍政之歲,各具疏自陳,聽科道官拾遺;騰驤四衞及錦衣衞指揮以下,聽兵部考察。詔皆從之,著為令。已,又陳禦邊四事,報可。再遷戶科左給事中。謝病歸。久之,起故官。
三十四年九月上疏言倭患,因推弊原,謂:「近者督撫命令不行於有司,非官不尊、權不重也。督撫莅任,例賂權要,名『謝禮』。有所奏請,佐以苞苴,名『候禮』。及俸滿營遷,避難求去,犯罪欲彌縫,失事希芘覆,輸賄載道,為數不貲。督撫取諸有司,有司取諸小民。有司德色以事上,督撫靦顏以接下。上下相蒙,風俗莫振。不肖吏又乾沒其間,指一科十。孑遺待盡之民必將挺而為盜,隱憂不止海島間也。」
其冬巡視光祿。光祿丞胡膏偽增物直,允繩與同事御史張巽言劾之。下法司按驗。膏窘,言:「玄典隆重,所用品物,不敢徒取充數。允繩憎臣簡別太精,斥言醮齋之用,取具可耳,何必精擇,其欺謗玄修如此。」帝遂大怒,下允繩及膏詔獄。刑部尚書何鰲當允繩儀仗內訴事不實律絞,帝命仍與巽言杖於廷。巽言奪三官,膏調外任。居五年,允繩竟死西市。先是,有馬從謙者,以謗醮齋杖死。穆宗即位,贈允繩光祿少卿,予一子官。天啟初,諡忠恪。膏尋以貪墨被劾,誅。
馬從謙,字益之,溧陽人。嘉靖十年舉順天鄉試第一。越三年成進士,授工部主事。出治二洪,有政績。改官主客,擢尚寶丞,掌內閣制誥。章聖太后崩,勸帝行三年喪,不報。稍進光祿少卿。提督中官杜泰乾沒歲鉅萬,為從謙奏發,泰因誣從謙誹謗。巡視給事中孫允中、御史狄斯彬劾泰,如從謙言。帝方惡人言醮齋,而從謙奏頗及之,怒下從謙及泰詔獄。所司言誹謗無左証,帝益怒。下從謙法司,以允中、斯彬黨庇,謫邊方雜職。法司擬從謙戍遠邊。帝命廷杖八十,戍瘴,竟死杖下。而泰以能發謗臣罪,宥之。時三十一年十二月也。久之,光祿寺災,帝曰:「此馬從謙餘孽所致耳。」隆慶初,卹先朝建言杖死諸臣。中官追恨從謙,沮之。給事中王治、御史龐尚鵬力爭。帝以從謙所犯,比子罵父,終不許。
允中,太原人。後屢遷應天府丞。斯彬,從謙同邑人。
贊曰:語有之,「君仁則臣直」。當世宗之代,何直臣多歟!重者顯戮,次乃長繫,最幸者得貶斥,未有苟全者。然主威愈震,而士氣不衰,批鱗碎首者接踵而不可遏。觀其蒙難時,處之泰然,足使頑懦知所興起,斯百餘年培養之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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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二百一十‧列傳第九十八 桑喬胡汝霖 謝瑜王曄 伊敏生 童漢臣等 何維柏 徐學詩葉經 陳紹 厲汝進查秉彝等 王宗茂 周冕 趙錦 吳時來 張翀 董傳策 鄒應龍張檟 林潤
桑喬,字子木,江都人。嘉靖十一年進士。十四年冬,由主事改御史,出按山西。所部頻寇躪,喬奏請盡蠲徭賦,厚恤死者家。參將葉宗等將萬人至荊家莊,陷賊伏中,大潰,賊遂深入。天城、陽和兩月間五遭寇。巡撫樊繼祖、總兵官魯綱以下,皆為喬劾,副將李懋及宗等六人並逮治。
十六年夏,雷震謹身殿,下詔求言。喬偕同官陳三事,略言營造兩宮山陵,多侵冒;吉囊恣橫,邊備積弛。而末言:「陛下遇災而懼,下詔修省。修省不外人事,人事無過擇官。尚書嚴嵩及林庭 3b7f.gif 、雲致仕,留嵩、瓚如故。嵩再疏辨,且詆言者。給事中胡汝霖言:「大臣被論,引罪求退而已。嵩負穢行,召物議,逞辭奏辨,陰擠言官,無大臣體。」帝下詔戒飭如汝霖指。時嵩拜尚書甫半歲,方養交遊,揚聲譽,為進取地,舉朝猶未知其奸,喬獨首發之。
喬尋巡按畿輔,引疾。都御史王廷相以規避劾之,嵩因搆其罪。逮下詔獄,廷杖,戍九江。居戍所二十六年而卒。隆慶初,贈恤如制。
胡汝霖,綿州人。由庶吉士除戶科給事中。二十年四月,九廟災。偕同官聶靜、御史李乘雲劾文武大臣救火緩慢者二十六人,嵩與焉。帝怒所劾不盡,下詔獄訊治,俱鐫級調外。汝霖得太平府經歷。既謫官,則請解於嵩,反附以進。累遷至右僉都御史,巡撫甘肅。及嵩敗,以嵩黨奪官。
謝瑜,字如卿,上虞人。嘉靖十一年進士。由南京御史改北。十九年正月,禮部尚書嚴嵩屢被彈劾求去,帝慰留。瑜言:「嵩矯飾浮詞,欺罔君上,箝制言官。且援明堂大禮、南巡盛事為解,而謂諸臣中無為陛下任事者,欲以激聖怒。奸狀顯然。」帝留疏不下。嵩奏辨,且言「瑜擊臣不已,欲與朝廷爭勝」。帝於是切責瑜,而慰諭嵩甚至。居二歲,竟用嵩為相。
甫踰月,瑜疏言:「武廟盤遊佚樂,邊防宜壞而未甚壞。今聖明在上,邊防宜固而反大壞者,大臣謀國不忠,而陛下任用失也。自張瓚為中樞,掌兵而天下無兵,擇將而天下無將。說者謂瓚形貌魁梧,足稱福將。夫誠邊塵不聳,海宇冕然,謂之福可也。今瓚無功而恩廕屢加,有罪而褫奪不及,此其福乃一身之福,非軍國之福也。昔舜誅四凶,萬世稱聖。今瓚與郭勛、嚴嵩、胡守中,聖世之四凶。陛下旬月間已誅其二,天下翕然稱聖,何不並此二凶,放之流之,以全帝舜之功也。大學士翟鑾起廢棄中,授以巡邊之寄,乃優游曼衍,靡費供億。以盛苞苴者為才,獻淫樂者為敬,遂使邊軍益瘠,邊備更弛。行邊若此,將焉用之!故不清政本,天下必不治也。不易本兵,武功必不競也。」
疏入,留不下。嵩復疏辯,帝更慰諭,瑜復被譙讓。然是時帝雖嚮嵩,猶未深罪言者,嵩亦以初得政,未敢顯擠陷,故瑜得居職如故。未幾,假他事貶其官。又三載,大計,嵩密諷主者黜之。比疏上,令如貪酷例除名,瑜遂廢棄,終於家。
始瑜之為御史也,武定侯郭勛陳時政,極詆大小諸臣不足任,請復遣內侍出鎮守。詔從之。瑜抗章奏曰:「勛所論諸事,影嚮恍惚,而復設鎮守,則其本意所注也。勛交通內侍,代之營求,利他日重賄。其言『官吏貪濁,由陛下無心腹耳目之人在四方』。又曰『文武懷奸避事,許內臣劾奏,則奸貪自息』。果若勛言,則內臣用事莫如正德時,其為太平極治耶?陛下革鎮守內臣,誠聖明善政,而勛詆以偏私。在朝百官,孰非天子耳目,而勛詆以不足任。欲陛下盡疑天下士大夫,獨倚宦官為腹心耳目,臣不知勛視陛下為何如主?」會給事中朱隆禧亦以為言,勛奏始寢。瑜,隆慶初復官,贈太僕少卿。
王曄,字韜孟,金壇人。嘉靖十四年進士。授吉安推官,召拜南京吏科給事中。二十年九月偕同官上言:「外寇陸梁,本兵張瓚及總督尚書樊繼祖、新遷侍郎費寀不堪重寄」。帝下其章於所司。居兩月,復劾瓚,因及禮部尚書嚴嵩、總督侍郎胡守中,與巨奸郭勛相結納。嵩所居第宅,則勛私人代營之。踰月,御史伊敏生、鄭芸、陳策亦云嵩居宅乃勛私人孫澐所居,澐籍沒,嵩第應在籍中。帝怒,奪敏生等俸一級。嵩不問,而守中竟由曄疏獲罪。明年秋,嵩入內閣。吏科都給事中沈良才、御史喻時等交章劾嵩。踰月,山西巡按童漢臣章上。又踰月,曄與同官陳塏、御史陳紹等章亦上。大指皆論嵩奸貪,而曄疏並及嵩子世蕃,語尤剴切,帝皆不省。嵩憾甚,未有以中也。久之,為山東僉事,給由入都,道病後期,嵩遂奪其官。曄在臺,嘗劾罷方面官三十九人,直聲甚著。比歸,環堵蕭然,數年卒。
伊敏生,上元人。鄭芸、陳策,俱莆田人。敏生官至山東參政。策,台州知府。芸,終御史。
沈良才,泰州人。起家庶吉士,歷官至兵部侍郎。三十六年大計自陳,已調南京矣,嵩附批南京科道拾遺疏中,落其職。
喻時,光山人。官至南京兵部侍郎。
童漢臣,錢塘人。由魏縣知縣入為御史。寇大入宣府、大同,總督樊繼祖等掩敗,三以捷聞。漢臣等劾之,得罪。其按山西,督諸將擊却俺答之薄太原者。會方劾嵩觸其怒。明年,漢臣與巡撫李珏覈上繼祖等失事狀。章下吏部。漢臣前劾嵩並劾吏部尚書許讚,讚亦憾漢臣。因言漢臣劾遲延,宜並論。嵩遂擬旨鐫珏一階留任,謫漢臣湖廣布政司都事。舉朝皆知為嵩所中,莫能救也。久之,為泉州知府。倭賊薄城,有保障功。終江西副使。
陳塏,餘姚人。後為嵩斥罷。
何維柏,字喬仲,南海人。嘉靖十四年進士。選庶吉士,授御史。雷震謹身殿,維柏言四海困竭,所在流移,而所司議加賦,民不為盜不止。因請罷沙河行宮、金山功德寺工作,及安南問罪之師。帝頗嘉納。尋引疾歸。久之,起巡按福建。
二十四年五月疏劾大學士嚴嵩奸貪罪,比之李林甫、盧 233cc.gif 。且言嵩進顧可學、盛端明修合方藥,邪媚要寵。帝震怒,遣官逮治。士民遮道號哭,維柏意氣自如。下詔獄,廷杖,除名。家居二十餘年。
隆慶改元,召復官,擢大理少卿。遷左僉都御史。疏請日御便殿,召執政大臣謀政事,並擇大臣有才德者與講讀儒臣更番入直。宮中燕居,慎選謹厚內侍調護聖躬,俾游處有常,幸御有節。非隆冬盛寒,毋輟朝講。報聞。進左副都御史。母憂歸。
萬曆初,還朝。歷吏部左、右侍郎,極論鬻官之害。御史劉臺劾大學士張居正,居正乞罷,維柏倡九卿留之。及居正遭父喪,詔吏部諭留。尚書張瀚叩維柏,維柏曰:「天經地義,何可廢也。」瀚從之而止。居正怒,取旨罷瀚,停維柏俸三月。旋出為南京禮部尚書。考察自陳,居正從中罷之。卒諡端恪。
徐學詩,字以言,上虞人。嘉靖二十三年進士。授刑部主事,歷郎中。二十九年,俺答薄京師。既退,詔廷臣陳制敵之策。諸臣多掇細事以應。學詩憤然曰:「大奸柄國,亂之本也。亂本不除,能攘外患哉?」即上疏言:
大學士嵩輔政十載,奸貪異甚。內結權貴,外比羣小。文武遷除,率邀厚賄,致此輩掊克軍民,釀成寇患。國事至此,猶敢謬引佳兵不祥之說,以謾清問。近因都城有警,密輸財賄南還。大車數十乘,樓船十餘艘,水陸載道,駭人耳目。又納奪職總兵官李鳳鳴二千金,使鎮薊州,受老廢總兵官郭琮三千金,使督漕運。諸如此比,難可悉數。舉朝莫不歎憤,而無有一人敢牴牾者,誠以內外盤結,上下比周,積久勢成。而其子世蕃又兇狡成性,擅執父權。凡諸司奏請,必先白其父子,然後敢聞於陛下。陛下亦安得而盡悉之乎?
蓋嵩權力足以假手下石,機械足以先發制人,勢利足以廣交自固,文詞便給足以掩罪飾非。而精悍警敏,揣摩巧中,足以趨利避害;彌縫缺失,私交密惠,令色脂言,又足以結人歡心,箝人口舌。故前後論嵩者,嵩雖不能顯禍之於正言之時,莫不假事託人陰中之於遷除考察之際。如前給事中王曄、陳塏,御史謝瑜、童漢臣輩,于時亦蒙寬宥,而今皆安在哉?陛下誠罷嵩父子,別簡忠良代之,外患自無不寧矣。
帝覽奏,頗感動。方士陶仲文密言嵩孤立盡忠,學詩特為所私修隙耳。帝於是發怒,下之詔獄。嵩不自安,求去,帝優詔慰諭。嵩疏謝,佯為世蕃乞回籍,帝亦不許。學詩竟削籍。先劾嵩者葉經、謝瑜、陳紹與學詩皆同里,時稱「上虞四諫」。隆慶初,起學詩南京通政參議。未之官,卒。贈大理少卿。
初,學詩族兄應豐以善書擢中書舍人,供事無逸殿,悉嵩所為。嵩疑學詩疏出應豐指,會考察,屬吏部斥之。應豐詣迎和門辭,特旨留用,嵩恚益甚。居數年以誤寫科書譖於帝,竟杖殺之。
葉經,字叔明。嘉靖十一年進士。除常州推官,擢御史。嵩為禮部,交城王府輔國將軍表柙謀襲郡王爵,秦府永壽王庶子惟燱與嫡孫懷墡爭襲,皆重賄嵩,嵩許之。二十年八月,經指其事劾嵩。嵩懼甚,力彌縫,且疏辯。帝乃付襲爵事於廷議,而置嵩不問。嵩由是憾經。又二年,經按山東監鄉試。試錄上,嵩指發策語為誹謗,激帝怒。廷杖經八十,斥為民。創重,卒。提調布政使陳儒及參政張臬,副使談愷、潘恩,皆謫邊方典史,由嵩報復也。穆宗即位,贈經光祿少卿,任一子官。
陳紹終韶州知府。
厲汝進,字子修,灤州人。嘉靖十一年進士。授池州推官,徵拜吏科給事中。湖廣巡撫陸杰以顯陵工成,召為工部侍郎。汝進言杰素犯清議,不宜佐司空,並劾尚書甘為霖、樊繼祖不職。不納。
三遷至戶科都給事中。戶部尚書王杲下獄,汝進與同官海寧查秉彝、馬平徐養正、巴縣劉起宗、章丘劉祿合疏言:「兩淮副使張祿遣使入都,廣通結納。如太常少卿嚴世蕃、府丞胡奎等,皆承賂受囑有證。世蕃竊弄父權,嗜賄張燄。」詞連倉場尚書王暐。嵩上疏自理,且求援於中官以激帝怒。帝責其代杲解釋,命廷杖汝進八十,餘六十,並謫雲南、廣西典史。明年,嵩復假考察,奪汝進職。隆慶初,起故官。未至京,卒。
秉彝由黃州推官歷戶科左給事中。數建白時事。終順天府尹。
養正以庶吉士歷戶科右給事中。隆慶中,官至南京工部尚書。
起宗初除衢州推官。召為戶科給事中。延綏洊饑,請帑金振救。終遼東苑馬寺卿。
祿以行人司擢戶科給事。謫後,自免歸。
王宗茂,字時育,京山人。父橋,廣東布政使。從父格,太僕卿。宗茂登嘉靖二十六年進士,授行人。三十一年擢南京御史。時先後劾嚴嵩者皆得禍,沈鍊至謫佃保安。中外懾甚威,益箝口。宗茂積不平,甫拜官三月,上疏曰:
嵩本邪諂之徒,寡廉鮮恥。久持國柄,作福作威。薄海內外,罔不怨恨。如吏、兵二部每選,請屬二十人,人索賄數百金,任自擇善地。致文武將吏盡出其門。此嵩負國之罪一也。
任私人萬寀為考功郎。凡外官遷擢,不察其行能,不計其資歷,唯賄是問。致端方之士不得為國家用。此嵩負國之罪二也。
往歲遭人論劾,潛輸家資南返,輦載珍寶,不可數計。金銀人物,多高二三尺者。下至溺器,亦金銀為之。不知陛下宮中亦有此器否耶?此嵩負國之罪三也。
廣布良田,遍於江西數郡。又於府第之後積石為大坎,實以金銀珍玩,為子孫百世計。而國計民瘼,一不措懷。此嵩負國之罪四也。
畜家奴五百餘人,往來京邸。所至騷擾驛傳,虐害居民,長吏皆怨怒而不敢言。此嵩負國之罪五也。
陛下所食大官之饌不數品,而嵩則窮極珍錯。殊方異產,莫不畢致。是九州萬國之待嵩有甚於陛下。此嵩負國之罪六也。
往歲寇迫京畿,正上下憂懼之日,而嵩貪肆益甚。致民俗歌謠,遍於京師,達於沙漠。海內百姓,莫不祝天以冀其早亡,嵩尚恬不知止。此嵩負國之罪七也。
募朝士為乾兒義子至三十餘輩。若尹耕、梁紹儒,早已敗露。此輩實衣冠之盜,而皆為之爪牙,助其虐燄,致朝廷恩威不出於陛下。此嵩負國之罪八也。
夫天下之所恃以為安者,財也,兵也。不才之文吏,以賂而出其門,則必剝民之財,去百而求千,去千而求萬,民奈何不困。不才之武將以賂而出其門,則必剋軍之餉,或缺伍而不補,或踰期而不發,兵奈何不疲。邇者,四方地震,其占為臣下專權。試問今日之專權者,寧有出於嵩右乎?陛下之帑藏不足支諸邊一年之費,而嵩所蓄積可贍儲數年。與其開賣官鬻爵之令以助邊,盍去此蠹國害民之賊,籍其家以紓患也。臣見數年以來,凡論嵩者不死於廷杖,則役於邊塞。臣亦有身家,寧不致惜,而敢犯九重之怒,攖權相之鋒哉?誠念世受國恩,不忍見祖宗天下壞於賊嵩之手也。
疏至,通致司趙文華密以示嵩,留數日始上,由是嵩得預為地。遂以誣詆大臣,謫平陽縣丞。
方宗茂上疏,自謂必死。及得貶,恬然出都。到官半歲,以母憂歸。嵩無以釋憾,奪其父橋官。橋竟憤悒卒。嵩罷相之日,宗茂亦卒。隆慶初,贈光祿少卿。
周冕,資縣人。嘉靖二十年進士。授太常博士,擢貴州道試御史。重建太廟成,奉安神主,帝將遣官代祭。御史鄢懋卿言其不可。帝怒,降手詔數百言諭廷臣,且言更有脅君取譽者,必罪不宥。舉朝悚息,無敢復言,冕獨抗章爭之。帝震怒,立下冕詔獄搒掠。終以其言直,釋還職。是時太子生十一年矣,猶未出閤講學。冕極言教諭不可緩,請早降綸言,慎選侍從。帝又大怒,謫雲南通海縣典史。冕雖遠竄,意慷慨無所屈。
數遷至武選郎中。楊繼盛劾嚴嵩及嚴效忠冒功事,語侵歐陽必進。必進奏辯,章下兵部。冕上言:
臣奉詔檢得二十七年通政司狀,效忠年十六,因武會試未第,咨兩廣軍門聽用。已而必進及總兵官陳圭奏黎賊平,遣效忠報捷,授錦衣試所鎮撫。未踰月,嚴鵠言兄效忠曾斬首七級,并功加賞,應得署副千戶。今效忠身抱痼疾,鵠請代職。臣心疑其偽,方將覈實以聞。嵩子世蕃乃自創一藁付臣,屬臣依違題覆。臣觀其藁,率誕謾舛戾,請得一一折之。
如效忠曾中武舉,何初無本籍起送文牒,今又稱民人,而不言武舉?如效忠果鵠之兄,世蕃之子,則世蕃數子俱幼,未有名效忠者。如效忠果斬首七級,則當時狀稱年止十六,豈能赴戰。何軍門諸將俱未聞斬獲功,獨宰相一孫乃驍勇冠三軍?如曰效忠對敵,脛臂受創,計臨陣及差委,相去未一月,何以萬里軍情即能馳報?如曰效忠到京以創甚疾故,何以鵠代職之日,止告不能受職?如曰效忠鎮撫當代,則奏捷功止及身,例無傳襲。如曰效忠功當并論,例先奏請,何止用通狀,而逼令司官奉行?
臣悉心廉訪,初未有名效忠者赴軍門聽用,鵠亦非效忠親弟。其姓名乃詭設,首級亦要買,而非有纖毫實蹟也。必進既嵩鄉曲,圭又世蕃姻親,依阿朋比,共為欺罔。臣如不言,陛下何從知其奸。且自累朝以來,未聞有宰相之子孫送軍門報效者。今嵩不唯咨送軍門,而且詭託名姓,破壞祖宗之制,彼蔣應奎、唐國相輩何怪其效尤耶。臣職守攸關,義不敢隱,乞特賜究正,使天下曉然知朝廷有不可幸之功、不可犯之法。臣雖得罪,死無所恨。
疏奏,直聲震朝廷。嵩父子大懼,力事彌縫。帝責冕報復,下詔獄拷訊,斥為民。冕既得罪,而尚書覆奏如世蕃指矣。隆慶初,錄先朝直臣,起冕太僕少卿。遭母憂,未任,卒。
趙錦,字元樸,餘姚人。嘉靖二十三年進士。授江陰知縣,徵授南京御史。江洋有警,議設總兵官於鎮江。錦言「小寇剽掠,不足煩重兵。」帝乃罷之。已,疏言「淮、兗數百里,民多流傭,乞寬租徭,簡廷臣督有司拊循。」報可。軍興,民輸粟馬,得官錦衣,錦極陳不可。尋清軍雲南。
三十二年元旦,日食。錦以為權奸亂政之應,馳疏劾嚴嵩罪。其略曰:
臣伏見日食元旦,變異非常。又山東、徐、淮仍歲大水,四方頻地震,災不虛生。昔太祖高皇帝罷丞相,散其權於諸司,為後世慮至深遠矣。今之內閣,無宰相之名,而有其實,非高皇帝本意。頃夏言以貪暴之資,恣睢其間。今大學士嵩又以佞奸之雄,繼之怙寵張威,竊權縱欲,事無鉅細,罔不自專。人有違忤,必中以禍,百司望風惕息。天下事未聞朝廷,先以聞政府。白事之官,班候於其門,請求之賂,輻輳於其室。銓司黜陟,本兵用舍,莫不承意指。邊臣失事,率朘削軍資納賕嵩所,無功可以受賞,有罪可以逭誅。至宗藩勳戚之襲封,文武大臣之贈諡,其遲速予奪,一視賂之厚薄。以至希寵干進之徒,妄自貶損。稱號不倫,廉恥掃地,有臣所不忍言者。
陛下天縱聖神,乾綱獨運。自以予奪由宸斷,題覆在諸司,閣臣擬旨取裁而已。諸司奏稿,并承命於嵩,陛下安得知之。今言誅,而嵩得播惡者,言剛暴而疏淺,惡易見,嵩柔佞而機深,惡難知也。嵩窺伺逢迎之巧,似乎忠勤,諂諛側媚之態,似乎恭順。引植私人,布列要地,伺諸臣之動靜,而先發以制之,故敗露者少。厚賂左右親信之人,凡陛下動靜意向,無不先得,故稱旨者多。或伺聖意所注,因而行之以成其私;或乘事機所會,從而鼓之以肆其毒。使陛下思之,則其端本發於朝廷;使天下指之,則其事不由於政府。幸而洞察於聖心,則諸司代嵩受其罰;不幸而遂傳於後世,則陛下代嵩受其諐。陛下豈誠以嵩為賢邪?自嵩輔政以來,惟恩怨是酬,惟貨賄是斂。羣臣憚陰中之禍,而忠言不敢直陳;四方習貪墨之風,而閭閻日以愁困。
頃自庚戌之後,外寇陸梁。陛下嘗募天下之武勇以足兵,竭天下之財力以給餉,搜天下之遺逸以任將,行不次之賞,施莫測之威,以風示內外矣。而封疆之臣卒未有為陛下寬宵旰憂者。蓋緣權臣行私,將吏風靡,以掊克為務,以營競為能。致朝廷之上,用者不賢,賢者不用;賞不當功,罰不當罪。陛下欲致太平,則羣臣不足承德於左右;欲遏戎寇,則將士不足禦侮於邊疆。財用已竭,而外患未見底寧;民困已極,而內變又虞將作。陛下躬秉至聖,憂勤萬幾,三十二年於茲矣,而天下之勢其危如此,非嵩之奸邪,何以致之。
臣願陛下觀上天垂象,察祖宗立法之微,念權柄之不可使移,思紀綱之不可使亂,立斥罷嵩,以應天變,則朝廷清明,法紀振飭。寇戎雖橫,臣知其不足平矣。
當是時,楊繼盛以劾嵩得重譴,帝方蓄怒以待言者。周冕爭冒功事亦下獄,而錦疏適至。帝震怒,手批其上,謂錦欺天謗君,遣使逮治,復慰諭嵩備至。於是錦萬里就徵,屢墮檻車,瀕死者數矣。既至,下詔獄拷訊,搒四十,斥為民。父塤,時為廣西參議,亦投劾罷。
錦家居十五年,穆宗即位,起故官。擢太常少卿,未上,進光祿卿。江陰歲進子鱭萬斤,奏減其半。隆慶元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撫貴州,破擒叛苗龍得鮓等。宣慰安氏素桀驁,畏錦,為効命。入為大理卿,歷工部左、右侍郎。嘗署部事,有所爭執。
萬曆二年遷南京右都御史,改刑部尚書。張居正遭喪,南京大臣議疏留。錦及工部尚書費三暘不可而止。移禮部,又移吏部,俱在南京。錦以居正操切,頗訾議之。語聞,居正令給事中費尚伊劾錦講學談禪,妄議朝政,錦遂乞休去。居正死,給事、御史交薦,起故官。十一年召拜左都御史。是時,方籍居正貲產。錦言:「世宗籍嚴嵩家,禍延江西諸府。居正私藏未必逮嚴氏,若加搜索,恐貽害三楚,十倍江西民。且居正誠擅權,非有異志。其翊戴沖聖,夙夜勤勞,中外寧謐,功亦有不容泯者。今其官廕贈諡及諸子官職并從褫革,已足示懲,乞特哀矜,稍寬其罰。」不納。
二品六年滿,加太子少保,尋加兵部尚書,掌院事如故。錦摘陳御史封事可採者數條,請旨行之。四川巡按雒遵憾錦,假條奏指錦為奸臣。御史周希旦、給事中陳與郊不直遵,交章論列,遂調遵外任。帝幸山陵,再奉敕居守。其冬,以繼母喪歸。十九年召拜刑部尚書。年七十六矣,再辭,不許。次蘇州卒。贈太子太保,諡端肅。
錦始終厲清操,篤信王守仁學,而教人則以躬行為本。守仁從祀孔廟,錦有力焉。始忤嚴嵩,得重禍。及之官貴州,道嵩里,見嵩葬路旁,惻然憫之,屬有司護視。後忤居正罷官,居正被籍,復為營救。人以是稱錦長者。
吳時來,字惟修,仙居人。嘉靖三十二年進士。授松江推官,攝府事。倭犯境,鄉民攜妻子趨城,時來悉納之。客兵獷悍好剽掠。時來以恩結其長,犯即行法,無譁者。賊攻城,驟雨,城壞數丈。時來以勁騎扼其衝,急興版築,三日城復完,賊乃棄去。
擢刑科給事中。劾罷兵部尚書許論、宣大總督楊順及巡按御史路楷。皆嚴嵩私人,嵩疾之甚。會將遣使琉球,遂以命時來。三十七年三月,時來抗章劾嵩曰:「頃陛下赫然震怒,逮治僨事邊臣,人心莫不欣快。邊臣朘軍實、饋執政,罪也。執政受其饋,朋奸罔上,獨得無罪哉?嵩輔政二十年,文武遷除,悉出其手。潛令子世蕃出入禁所,批答章奏。世蕃因招權示威,頤指公卿,奴視將帥,筐篚苞苴,輻輳山積,猶無饜足。用所親萬寀為文選郎,方祥為職方郎,每行一事,推一官,必先禀命世蕃而後奏請。陛下但知議出部臣,豈知皆嵩父子私意哉。他不具論。如趙文華、王汝孝、張經、蔡克廉以及楊順、吳嘉會輩,或祈免死,或祈遷官,皆剝民膏以營私利,虛官帑以實權門,陛下已洞見其一二。言官如給事中袁洪愈、張墱,御史萬民英亦嘗屢及之。顧多旁指微諷,無直攻嵩父子者。臣竊謂除惡務本。今邊事不振由於軍困,軍困由官邪,官邪由執政之好貨。若不去嵩父子,陛下雖宵旰憂勞,邊事終不可為也。」
時張翀、董傳策與時來同日劾嵩。而翀及時來皆徐階門生,傳策則階邑子,時來先又官松江,於是嵩疑階主使。密奏三人同日搆陷,必有人主之,且時來乃憚琉球之行,借端自脫。帝入其言,遂下三人詔獄,嚴鞫主謀者。三人瀕死不承,第言「此高廟神靈教臣為此言耳。」主獄者乃以三人相為主使讞上。詔皆戍烟瘴,時來得橫州。
隆慶初,召復故官。進工科給事中。條上治河事宜,又薦譚綸、俞大猷、戚繼光宜用之薊鎮,專練邊兵,省諸鎮徵調。帝皆從之。撫治鄖陽。僉都御史劉秉仁被劾且調用,時來言秉仁薦太監李芳,無大臣節,秉仁遂坐罷。帝免喪既久,臨朝未嘗發言,時來上保泰九劄,報聞。尋擢順天府丞。
隆慶二年拜南京右僉都御史提督操江。移巡撫廣東。將行,薦所屬有司至五十九人。給事中光懋等劾其濫舉。會高拱掌吏部,雅不喜時來,貶雲南副使。復為拱門生給事中韓楫所劾,落職閒住。
萬曆十二年始起湖廣副使。俄擢左通政,歷吏部左侍郎。十五年拜左都御史。誠意伯劉世延怙惡,數抗朝令,時來劾之,下所司訊治。時來初以直竄,聲振朝端。再遭折挫,沈淪十餘年。晚節不能自堅,委蛇執政間。連為饒伸、薛敷教、王麟趾、史孟麟、趙南星、王繼光所劾,時來亦連乞休歸。未出都,卒。贈太子太保,諡忠恪。尋為禮部郎中于孔兼所論,奪諡。
張翀,字子儀,柳州人。嘉靖三十二年進士。授刑部主事。疾嚴嵩父子亂政,抗章劾之。其略曰:
竊見大學士嵩貴則極人臣,富則甲天下。子為侍郎,孫為錦衣、中書,賓客滿朝班,親姻盡朱紫。犬馬尚知報主,乃嵩則不然。臣試以邊防、財賦、人才三大政言之。
國家所恃為屏翰者,邊鎮也。自嵩輔政,文武將吏率由賄進。其始不核名實,但通關節,即與除授。其後不論功次,但勤問遺,即被超遷。託名修邊建堡,覆軍者得廕子,濫殺者得轉官。公肆詆欺,交相販鬻。而祖宗二百年防邊之計盡廢壞矣。
戶部歲發邊餉,本以贍軍。自嵩輔政,朝出度支之門,暮入奸臣之府。輸邊者四,饋嵩者六。臣每過長安街,見嵩門下無非邊鎮使人。未見其父,先饋其子。未見其子,先饋家人。家人嚴年富已踰數十萬,嵩家可知。私藏充溢,半屬軍儲。邊卒凍餒,不保朝夕。而祖宗二百年豢養之軍盡耗弱矣。
邊防既隳,邊儲既虛,使人才足供陛下用猶不足憂也。自嵩輔政,藐蔑名器,私營囊橐。世蕃以狙獪資,倚父虎狼之勢,招權罔利,獸攫烏鈔。無恥之徒,絡繹奔走,靡然成風,有如狂易。而祖宗二百年培養之人才盡敗壞矣。
夫嵩險足以傾人,詐足以惑世,辨足以亂政,才足以濟奸。附己者加諸膝,異己者墜之淵。箝天下口使不敢言,而其惡日以恣。此忠義之士,所以搤腕憤激,懷深長之憂者也。陛下誠賜斥譴,以快衆憤,則緣邊將士不戰而氣自倍,百司庶府不令而政自新。
書奏,逮下詔獄拷訊,謫戍都勻。
穆宗嗣位,召為吏部主事,再遷大理少卿。隆慶二年春,以右僉都御史巡撫南、贛。所部萬羊山跨湖廣、福建、廣東境,故盜藪,四方商民種藍其間。至是,盜出劫,翀遣守備董龍剿之。龍聲言搜山,諸藍戶大恐。盜因煽之,嘯聚千餘人。兵部令二鎮撫臣協議撫剿之宜,久乃定。南雄劇盜黃朝祖流劫諸縣,轉掠湖廣,勢甚熾。翀討擒之。移撫湖廣。召拜大理卿,進兵部右侍郎。以侍養歸。
萬曆初,起故官,督漕運。召為刑部右侍郎,不拜,連章乞休。卒於家。天啟初,贈兵部尚書,諡忠簡。
董傳策,字原漢,松江華亭人。嘉靖二十九年進士。除刑部主事。
三十七年抗疏劾大學士嚴嵩,略言:
嵩稔惡悞國,陛下豈不洞燭其奸。特以輔政故,尚為優容,令自省改。而嵩恬不知戒,負恩愈深。居位一日,天下受一日之害。臣竊痛之。
夫邊疆督撫將帥欲得士卒死力,必資財用。今諸邊軍饟歲費百萬,強半賂嵩。遂令軍士饑疲,寇賊深入。此其壞邊防之罪一也。
吏、兵二部持選簿就嵩填註。文選郎萬寀、職方郎方祥甘聽指使,不異卒隸。都門諺語至以「文武管家」目之。此其鬻官爵之罪二也。
侍郎劉伯躍以採木行部,擅斂民財及郡縣贓罪,輦輸嵩家,前後不絕。其他有司破冒攘敓,入獻於嵩者更不可數計。嵩家私藏,富於公帑。此其蠹國用之罪三也。
趙文華以罪放逐,嵩沒其囊槖巨萬,而令人護送南還。恐喝州縣,私役民夫,致道路驛騷,公私煩費。此其黨罪人之罪四也。
天下藩臬諸司,歲時問遺,動以千計,勢不得不掊克小民。民財日殫,嵩貲日積。於是水陸舟車載還其鄉,月無虛日。所至要索供億,勢如虎狼。此其騷驛傳之罪五也。
嵩久握重權,炙手而熱。干進無恥之徒,附羶逐穢,麕集其門。致士風日偷,官箴日喪。此其壞人才之罪六也。
嵩以蔽欺行其專權,生死予奪惟意所為。而世蕃又以無賴之子,竊威助惡。父子肆凶,中外飲憤。有臣如此,非國法可容。臣待罪刑曹,宜詰奸慝。陛下誠不惜嚴氏以謝天下,則臣亦何惜一死以謝權奸。
疏入,下詔獄。謫戍南寧。
穆宗立,召復故官。歷郎中。隆慶五年累遷南京大理卿,進工部右侍郎。萬曆元年就改禮部。言官劾傳策受人賄,免歸。繩下過急,竟為家奴所害。
鄒應龍,字雲卿,長安人。嘉靖三十五年進士。授行人,擢御史。嚴嵩擅政久,廷臣攻之者輒得禍,相戒莫敢言。而應龍知帝眷已潛移,其子世蕃益貪縱,可攻而去也,乃上疏曰:
工部侍郎嚴世蕃憑藉父權,專利無厭。私擅爵賞,廣致賂遺。使選法敗壞,市道公行。羣小競趨,要價轉鉅。刑部主事項治元以萬三千金轉吏部,舉人潘鴻業以二千二百金得知州。夫司屬郡吏賂以千萬,則大而公卿方岳,又安知紀極。
平時交通贓賄,為之居間者不下百十餘人,而其子錦衣嚴鵠、中書嚴鴻、家人嚴年、幕客中書羅龍文為甚。年尤桀黠,士大夫無恥者至呼為鶴山先生。遇嵩生日,年輒獻萬金為壽。臧獲富侈若是,主人當何如。
嵩父子故籍袁州,乃廣置良田美宅於南京、揚州,無慮數十所,以豪僕嚴冬主之。抑勒侵奪,民怨入骨。外地牟利若是,鄉里又何如。
尤可異者,世蕃喪母,陛下以嵩年高,特留侍養,令鵠扶櫬南還。世蕃乃聚狎客,擁豔姬,恒舞酣歌,人紀滅絕。至鵠之無知,則以祖母喪為奇貨。所至驛騷,要索百故。諸司承奉,郡邑為空。
今天下水旱頻仍,南北多警。而世蕃父子方日事掊克,內外百司莫不竭民脂膏,塞彼谿壑。民安得不貧,國安得不病,天人災變安得不迭至也。臣請斬世蕃首懸之於市,以為人臣凶橫不忠之戒。苟臣一言失實,甘伏顯戮。嵩溺愛惡子,召賂市權,亦宜亟放歸田,用清政本。
帝頗知世蕃居喪淫縱,心惡之。會方士藍道行以扶乩得幸,帝密問輔臣賢否。道行詐為乩語,具言嵩父子弄權狀,帝由是疏嵩而任徐階。及應龍奏入,遂勒嵩致仕,下世蕃等詔獄,擢應龍通政司參議。然帝雖罷嵩,念其贊修玄功,意忽忽不樂,手札諭階:「嵩已退,其子已伏辜,敢再言者,當并應龍斬之。」應龍深自危,不敢履任,賴階調護始視事。御史張檟巡鹽河東,不知帝指,上疏言:「陛下已顯擢應龍,而王宗茂、趙錦輩首發大奸未召,是曲突者不賞也。」帝大怒,立逮至,杖六十,斥為民。久之,世蕃誅,應龍乃自安。
隆慶初,以副都御史總理江西、江南鹽屯。遷工部右侍郎。鎮守雲南黔國公沐朝弼驕恣,廷議遣大臣有威望者鎮之,乃改應龍兵部侍郎兼右僉都御史巡撫雲南。至則發朝弼罪,朝弼竟被逮。萬曆改元,鐵索箐賊作亂,討平之。已,番人栂反,合土漢兵進討,斬獲各千餘人。
應龍有才氣,初以劾嚴嵩得名,驟致通顯。及為太常,省牲北郊,東廠太監馮保傳呼至,導者引入,正面爇香,儼若天子。應龍大駭,劾保僭肆,保深銜之。至是,京察自陳,保修郤,令致仕。臨安土官普崇明、崇新兄弟搆爭。崇明引廣南儂兵為助,崇新則召交兵。已,交兵退,儂兵尚留,應龍命部將楊守廉往剿。守廉掠村聚,殺人。儂賊乘之,再敗官軍,人以咎應龍。應龍聞罷官,不俟代徑歸。代者王凝欲自以為功,力排應龍。給事中裴應章遂劾應龍僨事。巡按御史郭廷梧雅不善應龍,勘如凝言。應龍遂削籍,卒於家。
十六年,陝西巡撫王璇言應龍歿後,遺田不及數畆,遺址不過數楹,卹典未被,朝野所恨。帝命復應龍官,予祭葬。
張檟,江西新城人。嘉靖三十八年進士。居臺中,敢言。穆宗初,復官。屢疏抗中官,嘗劾大學士高拱。拱復入閣掌吏部,檟已遷太僕少卿,坐不謹罷歸。萬曆中,累官工部右侍郎。
林潤,字若雨,莆田人。嘉靖三十五年進士。授臨川知縣。以事之南豐,寇猝至,為畫計却之。徵授南京御史。嚴世蕃置酒召潤,潤談辨風生,世蕃心憚之。既罷,屬客謂之曰:「嚴侍郎謝君,無刺當世事。」潤到官,首論祭酒沈坤擅殺人,置之理。已,劾副都御史鄢懋卿五罪,嚴嵩庇之,不問。伊王典楧不道,數遭論列不悛,潤復糾之。典楧累奏辨,詆潤挾私。部科交章論王抗朝命,脅言官。世蕃納其賄,下詔責讓而已。潤因言宗室繁衍,歲祿不繼,請亟議變通。帝為下所司集議。
會帝用鄒應龍言,戍世蕃雷州,其黨羅龍文潯州。世蕃留家不赴。龍文一詣戍所,即逃還徽州,數往來江西,與世蕃計事。四十三年冬,潤按視江防,廉得其狀,馳疏言:「臣巡視上江,備訪江洋羣盜,悉竄入逃軍羅龍文、嚴世蕃家。龍文卜築深山,乘軒衣蟒,有負險不臣之心。而世蕃日夜與龍文誹謗時政,搖惑人心。近假名治第,招集勇士至四千餘人。道路恟懼,咸謂變且不測。乞早正刑章,以絕禍本。」帝大怒,即詔潤逮捕送京師。世蕃子紹庭官錦衣,聞命亟報世蕃,使詣戍所。方二日,潤已馳至。世蕃猝不及赴,乃械以行,龍文亦從梧州捕至。遂盡按二人諸不法事,二人竟伏誅。
潤尋擢南京通政司參議,歷太常寺少卿。隆慶元年以右僉都御史巡撫應天諸府。屬吏懾其威名,咸震慄。潤至,則持寬平,多惠政,吏民皆悅服。居三年,卒官。年甫四十。
潤鄉郡興化陷倭,特疏請蠲復三年,發帑金振卹。鄉人德之。喪歸,遮道四十里,為位祭哭凡三日。
贊曰:世宗非庸懦主也。嵩相二十餘年,貪醟盈貫。言者踵至,斥逐罪死,甘之若飴,而不能得君心之一悟。唐德宗言:「人謂盧奸邪,朕殊不覺。」各賢其臣,若蹈一轍,可勝歎哉。世蕃之誅,發於鄒應龍,成於林潤。二人之忠,非過於楊繼盛,其言之切直,非過於沈鍊、徐學詩等,而大憝由之授首。蓋惡積滅身,而鄒、林之彈擊適會其時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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