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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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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二百二十一‧列傳第一百O九 袁洪愈子一鶚 譚希思 王廷瞻 郭應聘吳文華 耿定向弟定理 定力 王樵子肯堂 魏時亮陳瓚 郝杰扶克儉 趙參魯 張孟男衞承芳 李禎 丁賓
袁洪愈,字抑之,吳縣人。舉嘉靖二十五年鄉試第一。明年成進士,授中書舍人。擢禮科給事中。劾檢討梁紹儒阿附權要,文選郎中白璧招權鬻官,尚書萬鏜、侍郎葛守禮不檢下。詔切責鏜、守禮,下璧詔獄,斥紹儒於外。紹儒,大學士嚴嵩私人也。已,陳邊務數事,詔俱從之。嵩屬吏部尚書吳鵬,出為福建僉事。歷河南參議、山東提學副使、湖廣參政,所在以清節著。嵩敗,召為南京太僕少卿,就遷太常。隆慶五年以疾歸。
萬曆中,起故官。遷南京工部右侍郎,進右都御史,掌南院事,就改禮部尚書。南京御史譚希思疏論中官、外戚,且請循舊制,內閣設絲綸簿,宮門置鐵牌。詔下南京都察院勘訊,將坐以誣罔。洪愈已改官,代者未至,乃具言希思所陳,載王可大國憲家猷、薛應旂憲章錄二書。帝以所據非頒行制書,謫希思雜職。洪愈尋上疏請禁干謁,又極諫屯田廢壞之害,乞令商人中鹽,免內地飛輓。皆議行。
萬曆十五年就改吏部。其冬引年乞休。帝重其清德,加太子少保致仕。洪愈通籍四十餘年,所居不增一椽,出入徒步。卒,年七十四。巡撫周孔敎捐金葬之。贈太子太保,諡安節。
子一鶚,以廕,官治中。饘粥不繼以死。
希思,茶陵人。歷右副都御史,巡撫四川。
王廷瞻,字稚表,黃岡人。父濟,參政。廷瞻舉嘉靖三十八年進士,授淮安推官。入為御史,督畿輔屯政。穆宗在裕邸,欲易莊田,廷瞻不可。隆慶元年,所部久雨。請自三宮以下及裕府莊田改入乾清宮者,悉蠲其租。詔減十之五。已,言勳戚莊田太濫,請於初給時裁量田數,限其世次,爵絕歸官。制可。高拱再輔政,廷瞻常論拱,遂引疾歸。
神宗立,起故官。歷太僕卿。萬曆五年以右僉都御史巡撫四川。番屢犯松潘。廷瞻令副使楊一桂、總兵官劉顯勦之,殲其魁,羣蠻納款。風村、白草諸番,久居二十八砦,率男婦八千餘人來降。復命總兵顯討建昌、傀厦、洗馬、姑宰、鐵口諸叛番,皆獻首惡出降。增俸一級,進右副都御史,撫南、贛。
入為南京大理卿。歷兩京戶部左、右侍郎,以右都御史出督漕運兼巡撫鳳陽諸府。寶應氾光湖堤蓄水濟運,平江伯陳瑄所築也。下流無所洩,決為八淺,匯成巨潭,諸鹽場皆沒。淮流復奔入,勢益洶湧。前巡撫李世達等議開越河避其險,廷瞻承之。鑿渠千七百七十六丈,為石閘三,減水閘二,石堤三千三十六丈,子堤五千三百九十丈,費公帑二十餘萬,八月竣事。詔旨褒嘉,賜河名弘濟。進廷瞻戶部尚書,巡撫如故。
尋改南京刑部尚書。未上,乞歸。久之卒。贈太子少保。兄廷陳,見文苑傳。
郭應聘,字君賓,莆田人。嘉靖二十九年進士。授戶部主事。歷郎中,出為南寧知府。遷威遠兵備副使,轉廣東參政。從總督吳桂芳平李元垔,別擊賊首張韶南、黃仕良等。遷廣西按察使,歷左、右布政使。隆慶四年大破古田賊,斬獲七千有奇。已,從巡撫殷正茂平古田,再進秩。
正茂遷總督,遂擢應聘右副都御史代之。府江猺反。府江,上起陽朔,下達昭平,亘三百餘里。諸猺夾江居,怙險剽劫。成化、正德間,都御史韓雍、陳金討平之,至是攻圍荔浦、永安,劫知州楊惟執、指揮胡潮。事聞,大學士張居正奏假便宜,寓書應聘曰:「炎荒瘴癘區,役數萬衆,不宜淹留,速破其巢,則餘賊破膽。」應聘集土、漢兵六萬,令總兵官李錫進討。未行,而懷遠猺亦殺知縣馬希武反。應聘與正茂議先征府江,三閱月悉定,乃檄錫討懷遠。天大雨雪,無功而還。
懷遠,古牂牁,地界湖、貴靖、黎諸州,環郭皆猺,編氓處其外。嘉靖中征之不克,知縣寄居府城,遙示羈縻而已。古田既復,猺懾兵威願服屬,希武始入其地。議築城,董作過峻,猺遂亂,希武見殺。及是,師出無功,應聘益調諸路兵,鎮撫白杲、黃土、大梅、青淇、狪、獞,以孤賊勢,而錫與諸將連破賊,斬其魁,懷遠乃下。事皆具錫傳。初議行師,錫以陽朔金寶嶺賊近,欲先滅之。應聘曰:「君第往,吾自有處。」錫行數日,應聘與按察使吳一介出不意襲殺其魁。比懷遠克復,陽朔亦定,乃分遣諸將門崇文、楊照、亦孔昭等討洛容、上油、邊山。五叛猺悉平。神宗大悅,進兵部右侍郎兼右副都御史,巡撫如故。
萬曆二年召為戶部右侍郎,尋以憂歸。八年起改兵部,兼右僉都御史,仍撫廣西。時十寨初下,應聘與總督劉堯誨奏設三鎮隸賓州,以土巡檢守之,而統於思恩參將,十寨遂安。進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總督兩廣軍務。前總督多受將吏金,應聘悉謝絕。踰年,召掌南京都察院,以吳文華代。頃之,就拜兵部尚書,參贊機務。久之,引疾歸。
應聘在廣西,奏復陳獻章、王守仁祠。劉臺謫戍潯州,為僦居供廩餼,歿復賻斂歸其喪,像祀之。官南京,與海瑞敦儉素,士大夫不敢侈汰。歸七月卒。贈太子少保,諡襄靖。
吳文華,字子彬,連江人。父世澤,府江兵備副使,有威名。文華舉嘉靖三十五年進士,授南京兵部主事。歷四川右參政,與平土官鳳繼祖。四遷河南左布政使。萬曆三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撫廣西。討平南鄉、陸平、周塘、板寨猺及昭平黎福莊父子。偕總督淩雲翼征河池、咘咳、北三猺。三猺未為逆,雲翼喜事,殺戮甚慘,得廕襲,文華亦受賞。遷戶部右侍郎,請終養歸。起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仍撫廣西。遷總督兩廣軍務,巡撫廣東。進右都御史。會巡撫吳善、總兵呼良朋討平嚴秀珠。岑崗賊李珍、江月照拒命久,文華購禽月照,平珍。尋入為南京工部尚書,就改兵部。引疾去。仍起南京工部,力辭,虛位三年以待。卒,年七十八。贈太子少保,諡襄惠。
耿定向,字在倫,黃安人。嘉靖三十五年進士。除行人,擢御史。嚴嵩父子竊政,吏部尚書吳鵬附之。定向疏鵬六罪,因言鵬壻學士董份總裁會試,私鵬子紹,宜併斥。嵩為營護,事竟寢。出按甘肅,舉劾無所私。去任,行笥一肩,有以石經餽者,留境上而去。還督南京學政。
隆慶初,擢大理右寺丞。高拱執政,定向嘗譏其褊淺無大臣度,拱嗛之。及拱掌吏部,以考察謫定向橫州判官。拱罷,量移衡州推官。
萬曆中,累官右副都御史。吏部侍郎陸光祖為御史趙之翰所劾,光祖已留,定向復頌光祖賢,詆之翰。給事中李以謙言定向擠言官,定向求去,帝不問。歷刑部左、右侍郎,擢南京右都御史。御史王藩臣劾應天巡撫周繼,疏發踰月不以白定向。定向怒,守故事力爭,自劾求罷,且詆藩臣論劾失當。因言故江西巡撫陳有年、四川巡撫徐元泰皆賢,為御史方萬山、王麟趾劾罷,今宜召用,而量罰藩臣。藩臣坐停俸二月。於是給事中許弘綱、觀政進士薛敷教、南京御史黃仁榮及麟趾連章劾定向。麟趾言:「南臺去京師遠,章疏先傳,人得為計。如御史孫鳴治論魏國公徐邦瑞,陳揚善論主事劉以煥,皆因奏辭豫聞,一則夤緣倖免,一則捃摭被誣。故邇來投揭有遲浹月者,事理宜然,非自藩臣始。」語竝侵大學士許國、左都御史吳時來、副都御史詹仰庇。執政方惡言者,勒敷教還籍省過,麟趾、仁榮亦停俸。時已除定向戶部尚書督倉場,定向因力辭求退。章屢上,乃許。卒,年七十三。贈太子少保,諡恭簡。
定向初立朝有時望。後歷徐階、張居正、申時行、王錫爵四輔,皆能無齟齬。至居正奪情,寓書友人譽為伊尹而貶言者,時議訾之。其學本王守仁。嘗招晉江李贄于黃安,後漸惡之,贄亦屢短定向。士大夫好禪者往往從贄遊。贄小有才,機辨,定向不能勝也。
贄為姚安知府,一旦自去其髮,冠服坐堂皇,上官勒令解任。居黃安,日引士人講學,雜以婦女,專崇釋氏,卑侮孔、孟。後北遊通州,為給事中張問達所劾,逮死獄中。
定向弟定理、定力。定理終諸生。與定向俱講學,專主禪機。定力,隆慶中進士,除工部主事。萬曆中,累官右僉都御史,督操江,疏陳礦使之患。再遷南京兵部右侍郎。卒,贈尚書。
王樵,字明遠,金壇人。父臬。兵部主事。諫武宗南巡,被杖。終山東副使。樵舉嘉靖二十六年進士,授行人。歷刑部員外郎。著讀律私箋,甚精核。胡宗憲計降汪直,欲赦直以示信。樵言此叛民與他納降異,直遂誅。遷山東僉事,移疾歸。
萬曆初,張居正柄國,雅知樵,起補浙江僉事,擢尚寶卿。劉臺劾居正,居正乞歸。諸曹奏留之,樵獨請全諫臣以安大臣,畧言:「自古明主欲開言路,言不當,猶優容之;大臣欲廣上德,人攻己,猶薦拔之。如宋文彥博于唐介是也。今居正留而臺得罪,無乃非仁宗待唐介意乎。」居正大恚,出為南京鴻臚卿。旋因星變自陳,罷之。
家居十餘年,起南京太僕少卿,時年七十餘矣。歲中再遷大理卿,尋拜南京刑部右侍郎。誠意伯劉世延主使殺人,樵當世延革任。尋就擢右都御史。給事中盧大中劾其衰老,帝令致仕。
樵恬澹誠慤,溫然長者。邃經學,易、書、春秋,皆有纂述。卒,贈太子少保,諡恭簡。
子肯堂,字宇泰。舉萬曆十七年進士,選庶吉士,授檢討。倭寇朝鮮,疏陳十議,願假御史銜練兵海上。疏留中,因引疾歸。京察,降調。家居久之,吏部侍郎楊時喬薦補南京行人司副。終福建參政。肯堂好讀書,尤精於醫。所著證治準繩該博精粹,世競傳之。
魏時亮,字工甫,南昌人。嘉靖三十八年進士。授中書舍人,擢兵科給事中。
隆慶元年正月七日,有詔免朝,越三日復傳免。時亮以新政不宜遽怠,上疏切諫。尋以左給事中,副檢討許國使朝鮮。故事,王北面聽詔,使者西面。時亮爭之,乃南面宣詔。還,進戶科給事中,因列上遼東事宜。已,請慎起居,罷游宴,日御便殿省章奏,召大臣裁決。報聞。興都莊地八千三百頃,中官奪民田,復增八百頃,立三十六莊。帝從撫按奏,屬有司徵租,還兼併者於民。中官張堯為請,又許之。時亮極諫,不納。
帝臨朝,拱默未嘗發一言。及石州陷,有請帝詰問大臣者。越二日,講罷,帝果問石州破狀。中官王本輒從旁詬諸臣欺蔽。帝慍,目懾之,本猶刺刺語。帝不悅而罷。時亮劾本無人臣禮,大不敬,且數其不法數事。疏雖不行,士論壯之。十月初,詔停日講。時亮率同列言天未沍寒,不宜遽輟。俄請以薛瑄、陳獻章、王守仁從祀文廟,章下所司。又言方春東作,宜敕有司釋輕繫,停訟獄,詔可。
明年六月言:「今天下大患三:藩祿不給也,邊餉不支也,公私交困也。宗藩有一時之計,有百世之計。亟立宗學,教之禮讓,祿萬石者歲捐五之一,二千石者十之一,千石者二十之一,以贍貧宗,立為定制。此一時計也。各宗聚居一城,貧日益甚,宜令就近散處,給閒田使耕以代祿;奸生之孽,重行黜削。此百世計也。邊餉莫要於屯鹽,近遴大臣龐尚鵬、鄒應龍、淩儒經理,事權雖重,顧往河東者兼理四川,往江北者兼理山東、河南,往江南者兼理浙、湖、雲、貴,重內地而輕塞下,非初旨也。且一人領數道,曠遠難周。請在內地者專責巡撫,令尚鵬等三人分任塞下屯事,久任責成,有功待以不次,則利興而邊儲自裕。今天下府庫殫虛,百姓困瘁,而建議者欲罄天下庫藏輸內府,以濟旦夕之用,脫州郡有變,何以待之?夫守令以養民為職,要在勸農桑、清徭賦、重鄉約、嚴保甲,而簿書獄訟,催科巧拙不與焉。」疏上,多議行。
其冬復疏言:「天下可憂在民窮,能為民紓憂者,知府而已。宜慎重其選,治行卓越,即擢京卿若巡撫,則人自激勸。督學者,天下名教所繫,當擇學行兼懋者,毋限以時。教行望峻,則召為祭酒或入翰林,以示風勵。」下部議,卒不行。
三年擢太僕少卿。初,徐階、高拱相搆,時亮與朝臣攻去拱。已而拱復入,考察言官,排異己者;時亮及陳瓚、張檟已擢京卿,皆被斥。時亮坐不謹,落職。
萬曆十二年用丘橓、余懋學等薦,起南京大理丞。累遷右副都御史,攝京營戎政,陳安攘要務十四事。尋請以水利、義倉、生養、賦役、清獄、弭盜、善俗七條課守令,歲終報部院及科,計吏時以修廢定殿最。又請皇長子出閤講學。歷刑部左、右侍郎,拜南京刑部尚書。踰年卒官。
時亮初好交遊,負意氣。嘗劾罷左都御史張永明,為時論所非。時亮亦悔之。中遭挫抑,潛心性理之學。天啟中,諡莊靖。
陳瓚,字廷祼,常熟人。嘉靖三十五年進士。授江西永豐知縣。治最,擢刑科給事中。劾罷嚴嵩黨祭酒王才、諭德唐汝楫。遷左給事中。劾文選郎南軒,請錄建言廢斥者。帝震怒,杖六十除名。隆慶元年起官吏科,請卹楊最、楊爵、羅洪先、楊繼盛,而誅奸黨之殺沈鍊者。帝可之,楊順、路楷皆逮治。其冬擢太常少卿。高拱惡瓚為徐階所引,瓚已移疾歸,竟坐浮躁謫洛川丞,不赴。萬曆中,累官刑部左侍郎。初,瓚為拱所惡被斥,及張居正柄政亦惡之,不召。居正死,始以薦起會稽縣丞。其後官侍郎。稽勳郎顧憲成疏論時弊謫官,瓚責大學士王錫爵曰:「憲成疏最公,何以得譴?」錫爵曰:「彼執書生之言,徇道旁之口,安知吾輩苦心。」瓚曰:「恐書生之言當信,道旁之口當察,憲成苦心亦不可不知也。」錫爵默然。瓚前後忤執政如此。卒官,贈右都御史,諡莊靖。檟見鄒應龍傳。
郝杰,字彥輔,蔚州人。父銘,御史。杰舉嘉靖三十五年進士,授行人,擢御史。隆慶元年巡撫畿輔。冬,寇大入永平,疏請蠲被掠地徭賦,且言:「比年罰行於文臣而弛於武弁,及於主帥而畧於偏裨,請飭法以振國威。」俱報可。已,劾薊督劉燾、巡撫耿隨卿觀望,寇退則斷死者報首功,又奪遼東將士棒槌厓戰績,竝論副使沈應乾,遊擊李信、周冕罪。帝為黜應乾,下信、冕獄,敕燾、隨卿還籍聽勘。詔遣中官李祐督蘇、杭織造,工部執奏,不從。杰言:「登極詔書罷織造甫一年,敕使復遣,非畫一之政。且內臣專恣,有司剝下奉之,損聖德非小。」帝終不聽。駕幸南海子,命京營諸軍盡從。徐階、楊博等諫,不聽,杰復爭之,卒不從。刑部侍郎洪朝選以拾遺罷,上疏自辨,杰等劾其違制,遂削職。以嘗論高拱非宰輔器,為所嫉。及拱再召,杰遂請急去。拱罷。起故官。旋以私議張居正逐拱非是,出為陝西副使。再遷山東左布政使。被劾,降遼東苑馬寺卿兼海道兵備,加山東按察使。
十七年擢右僉都御史,巡撫遼東。以督諸將擊敵,錄一子官。時李成梁為總兵官,威望甚著,然上功不無抵欺。寇入塞,或斂兵避,既退,始尾襲老弱,或乘虛搗零部,誘殺附塞者充首功,習以為常。督撫諸臣庇之,杰獨不與比。十九年春,成梁用參將郭夢徵策,使副將李寧襲板升於鎮夷堡,獲老弱二百八十餘級。師旋,為別部所遮,寧先走,將士數千人失亡大半,成梁飾功邀敘。杰具奏草,直言其故,要總督蹇達共奏。達匿其草,自為奏論功。巡按御史胡克儉馳疏劾寧;詞連成梁,亦詆杰。兵部置寧罪不議。克儉大憤,盡發成梁、達隱蔽狀。先是,十八年冬,海州被掠十三日,副將孫守廉不戰,成梁亦弗救。克儉既劾守廉,申時行、許國庇之,止令聽勘。克儉乃言:「臣初劾守廉,時行以書沮臣;及劾寧,又與國諭臣寬其罪。徇私背公,將壞邊事。」竝歷詆一鶚、達及兵科給事中張應登朋奸欺罔,達置杰會藁功罪疏不奏,遂追數成梁前數年冒功狀。帝謂成梁前功皆由巡按勘報,克儉懸度妄議。卒置成梁等不問,而心以杰為不欺。
旋就進右副都御史。日本陷朝鮮,達遣裨將祖承訓以三千人往,皆沒。事聞,杰亦被劾,帝特免之。朝鮮王避難將入遼,杰請擇境外善地處之,且周給其從官、衛士,報可。尋遷兵部右侍郎,總督薊、遼、保定軍務。召理戎政,進右都御史。日本封貢議起,杰曰:「平秀吉罪不勝誅,顧加以爵命,荒外聞之,謂中朝無人。」議不合,徙南京戶部尚書。移疾歸。起南京工部尚書。就改兵部,參贊機務。卒官。贈太子少保。
胡克儉,字共之,光山人。萬曆十四年進士。由庶吉士改御史,巡按山東。遼東其所轄也,奏禁買功、竊級諸弊。既劾成梁,為要人所忌。會克儉劾左都御史李世達曲庇罪囚,至詆為賊,執政遂言克儉妄排執法大臣,不可居言路,謫蘄水丞。上官以事遣歸,里居三十年。光宗立,起光祿少卿。天啟中,歷刑部右侍郎。五年冬,逆黨李恒茂論其衰朽,落職歸。崇禎初,復官。卒,贈尚書。克儉本姓扶,冒胡姓,久之始復故。
趙參魯,字宗傳,鄞人。隆慶五年進士。選庶吉士,改戶科給事中。萬曆二年,慈聖太后立廟涿州,祀碧霞元君。部科臣執奏,不從。參魯斥其不經,且言:「南北被寇,流害生民,興役濬河,鬻及妻子。陛下發帑治橋建廟,已五萬有奇。苟移振貧民,植福當更大。」亦不聽。南京中官張進醉辱給事中王頤,給事中鄭岳、楊節交章論,未報,參魯復上言:「進乃守備中官申信黨,不併治信無以厭人心。」時信方結馮保,朝議遂奪岳等俸,謫參魯高安典史。遷饒州推官,擢福建提學僉事,請急歸。遭喪,服除,仍督學福建。歷南京太常卿。
十七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撫福建。申嚴海禁,戮姦商通倭者。遷大理卿。召為刑部左侍郎,改兵部,旋改吏部。日本封貢議起,參魯持不可。總督顧養謙不懌,爭於朝,且言參魯熟倭情,宜任。章下廷臣,參魯復持前說;因著東封三議,辨利害甚悉。其後封事卒不成。
拜南京刑部尚書。誠意伯劉世延妄指星象,欲起兵勤王,被劾下吏,參魯當以死。南京工部主事趙學仕以侵牟為侍郎周思敬所劾,擬戍。學仕移罪家僮,法司予輕比。御史朱吾弼復劾之,竝及參魯;言學仕乃大學士志臯族父,故參魯庇之。參魯乞休。吏部尚書孫丕揚等言參魯履行素高,不當聽其去,詔留之。累加太子太保。致仕,卒,諡端簡。
張孟男,字元嗣,中牟人。嘉靖四十四年進士。授廣平推官。稍遷漢中同知。入為順天治中,累進尚寶丞。高拱以內閣兼吏部,其妻,孟男姑也,自公事外無私語。拱憾之,四歲不遷。及拱被逐,親知皆引匿,孟男獨留拱邸為治裝送之郊。張居正用事,擢孟男太僕少卿。孟男復不附,失居正意,不調。久之,居正敗,始累遷南京工部右侍郎。尋召入,以本官掌通政司事。
萬曆十七年,帝不視朝者八月,孟男疏諫,且言:「嶺南人訟故都御史李材功,蔡人訟故令曹世卿枉,章竝留中,其人繫兵馬司,槖饘不繼,莫必其生,虧損聖德。」帝心動,乃間一御門。其冬改戶部,進左侍郎。尋拜南京工部尚書,就改戶部。時留都儲峙耗竭,孟男受事,粟僅支二年,不再歲遂有七年之蓄。水衡修倉,發公羨二千金助之。或謂奈何耘人田。孟男曰:「公家事,乃畫區畔耶?」南京御史陳所聞劾孟男貪鄙,吏部尚書孫鑨言孟男忠誠謹恪,臺臣所論,事由郎官,帝乃留之。孟男求去,不允。再疏請,乃聽歸。久之,召拜故官。
三十年春,有詔罷礦稅。已,弗果行。孟男率同列諫,不報。加太子少保。五上章乞歸,不許。時礦稅患日劇,孟男草遺疏數千言,極陳其害,言:「臣備員地官,所征天下租稅,皆鬻男市女、朘骨割肉之餘也。臣以催科為職,臣得其職,而民病矣。聚財以病民,虐民以搖國,有臣如此,安所用之。臣不勝哀鳴,為陛下杞人憂耳。」屬其子上之,明日遂卒。南京尚書趙參魯等奏其清忠,贈太子太保。
衞承芳,字君大,達州人。隆慶二年進士。萬曆中,累官溫州知府。公廉善撫字。進浙江副使,謝病歸。薦起山東參政,歷南京鴻臚卿。吏部推太常少卿朱敬循為右通政,以承芳貳之。敬循,大學士賡子也。賡言:「承芳臣同年進士,恬澹之操,世罕能及,臣子不當先。」帝許焉。尋遷南京光祿卿,擢右副都御史巡撫江西。嚴絕餽遺,屬吏爭自飭。入為南京兵部右侍郎,就拜戶部尚書。福王乞蘆洲,自江都抵太平南北千餘里,自遣內官徵課。承芳抗疏爭,卒不從。萬曆間,南京戶部尚書有清名者,前有張孟男,後則稱承芳。尋就改吏部。卒官。贈太子太保,諡清敏。
李禎,字維卿,安化人。隆慶五年進士。除高平知縣,徵授御史。
萬曆初,傅應禎以直言下詔獄,禎與同官喬巖、給事中徐貞明擁入護視之,坐謫長蘆鹽運司知事。遷歸德推官、禮部主事,三遷順天府丞。十八年,洮、河有警,極言貢市非策,因歷詆邊吏四失。帝以納款二十年,不當咎始事,遂寢其議。以右僉都御史巡撫湖廣,言:「知縣梁道凝循吏,反注下考,宜懲挾私者以勵其餘。薦舉屬吏不應專及高秩,下僚如趙蛟、楊果者,亦當顯旌之。」蛟、果,萬曆初以吏員超擢者也。詔皆報可。召為左僉都御史,再遷戶部右侍郎。趙用賢以絕婚事被訐,戶部郎中鄭材復詆之。禎駁材疏,語侵其父洛。材憤,疏詆禎,禎遂乞休,不允。御史宋興祖請改材他部避禎,全大臣體,乃出材南京。禎尋調兵部,進左侍郎。
二十四年,日本封貢事僨,首輔趙志臯、尚書石星俱被劾。廷臣議戰守,章悉下兵部。禎等言:「今所議惟戰守封三事。封則李宗城雖徵,楊方亨尚在。若遽議罷,無論中國數百人淪於異域,而我兵食未集,勢難遠征。宜令方亨靜俟關白來迎則封,不迎則止。我以戰守為實務,而相機應之。且朝鮮素守禮,王師所屯,宜嚴禁擾掠。」得旨如議。而疏內言志臯、星當去。詔詰禎,止令議戰守事,何擅及大臣去留,姑勿問。志臯自是不悅禎。明年,星得罪,命禎攝部事。禎以平壤、王京、釜山皆朝鮮要地,請修建大城,興屯開鎮,且列上戰守十五策,俱允行。後又數上方畧。
四川被寇。禎言:「川、陝接界,而松潘向無寇患者,以諸番為屏蔽也。自俺答西牧,隴右騷然。其後隴右備嚴,寇不得逞,而禍乃移之川矣。令諸番彊半折入於西部。臣閱地圖,從北界迤西間道達蜀地,多不隔三舍。幸層巖疊嶂,屹然天險,如鎮虜堡為漳臘門戶,虹橋關為松城咽喉。關堡之外,或嶺或崖,皆可據守。守阿玉嶺,則不能越咂際而窺堡。守黃勝場,則不敢踰塞墩而寇關。他如橫山、寡石崖尤為要害,皆當亟議防禦,令撫鎮臣計畫以聞。」報可。
禎質直方剛,署事規畫頗當。有欲即用為尚書者,志臯以故憾,陰沮之。而張位、沈一貫雅與經畧邢玠、經理楊鎬通,亦不便禎所為;言禎非將材,惟蕭大亨堪任。帝不聽。其後玠、鎬益無功,志臯等又請罷禎,御史况上進劾禎庸鄙。帝皆不聽。甘肅缺巡撫,禎以劉敏寬名上。給事楊應文言敏寬方坐事勘,不當推舉。帝以詰禎,禎言:「前奉詔敏寬須巡撫缺用,臣故舉之。」帝怒禎不引罪,調之南京。後考察,南京言官拾遺及禎,遂命致仕。
久之,起南京刑部尚書。踰年復引疾,不俟報徑歸,帝怒。大學士葉向高言:「禎實病,不可深責。十餘年來,大臣乞休得請者,百無一二。李廷機、趙世卿皆羈留數載,疏至百餘上。今尚書孫丕揚、李化龍又以考察軍政疏不下,相率求去。若復踵禎轍,實傷國體。諸臣求去,約有數端。疾病當去,被言當去,不得其職當去。宜曲體其情,可留留之,不可留則聽之。」帝竟奪禎職閒住。未幾卒。
丁賓,字禮原,嘉善人。隆慶五年進士。授句容知縣。徵授御史。大學士張居正,賓座主也,誣劉臺以贓,屬賓往遼東按之。賓力辭,忤居正意去官。
萬曆十九年用薦起故官,復以憂去。起南京大理丞。累遷南京右僉都御史兼督操江。江防多懈,賓率將校乘一舟往來周視,增守兵戍要害,部內宴然。南衞世職率赴京師請襲,留滯不得官,賓請就南勘襲。妖民劉天緒左道事覺,兵部尚書孫鑛欲窮治之,詔下法司訊鞫。賓兼攝刑部大理事,力平反,論七人死,餘皆獲釋。召拜工部左侍郎,尋擢南京工部尚書。自上元至丹陽道路,盡易以石,行旅頌之。數引年乞罷,光宗立始予致仕。
賓官南都三十年,每遇旱潦,輒請振貸,時出家財佐之。初以御史家居。及丁憂歸,連三年大饑,咸捐資以振。至天啟五年,復捐粟三千石振貧民,以資三千金代下戶之不能輸賦者。撫按錄上其先後事,時已加太子少保,詔進太子太保,旌其門。以年高,三被存問。崇禎六年卒,年九十一。諡清惠。
贊曰:南京卿長,體貌尊而官守無責,故為養望之地,資地深而譽聞重者處焉。或彊直無所附麗,不為執政所喜,則以此遠之。袁洪愈諸人類以清彊居優閒之地,不竟其用,亦以自全。干時冒進之徒,可以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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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二百二十二‧列傳第一百一十 譚綸徐甫宰 王化 李佑 王崇古子謙 孫之楨 之采 李棠 方逢時 吳兌孫孟明 孟明子邦輔 鄭洛 張學顏 張佳胤 殷正茂李遷 淩雲翼
譚綸,字子理,宜黃人。嘉靖二十三年進士。除南京禮部主事。歷職方郎中,遷台州知府。
綸沉毅知兵。時東南倭患已四年,朝議練鄉兵禦賊。參將戚繼光請期三年而後用之。綸亦練千人。立束伍法,自裨將以下節節相制。分數既明,進止齊一,未久即成精銳。倭犯柵浦,綸自將擊之,三戰三捷。倭復由松門、澶湖掠旁六縣,進圍台州,不克而去。轉寇仙居、臨海,綸禽斬殆盡。進海道副使,益募浙東良家子教之,而繼光練兵已及期,綸因收之以為用,客兵罷不復調。倭自象山突台州,綸連破之馬崗、何家 255fd.gif ,又與繼光共破之葛埠、南灣。加右參政,會憂去。
以尚書楊博薦起,復將浙兵,討饒平賊林朝曦。朝曦者,大盜張璉餘黨也。璉既滅,朝曦據巢不下,出攻程鄉。知縣徐甫宰嚴兵待,而遣主簿梁維棟入賊中,諭散其黨。朝曦窮,棄巢走,綸及廣東兵追禽之。尋改官福建,乞終制去。繼光數破賊,浙東略定。倭轉入福建。自福寧至漳、泉,千里盡賊窟,繼光漸擊定之。師甫旋,其衆復犯邵武,陷興化。
四十二年春再起綸。道擢右僉都御史,巡撫福建。倭屯崎頭城,都指揮歐陽深搏戰中伏死,倭遂據平海衞,陷政和、壽寧,各扼海道為歸計。綸環柵斷路,賊不得去,移營渚林。繼光至,綸自將中軍,總兵官劉顯、俞大猷將左、右軍。令繼光以中軍薄賊壘,左右軍繼之,大破賊,復一府二縣。詔加右副都御史。綸以延、建、汀、邵間殘破甚,請緩征蠲賦。又考舊制,建水砦五,扼海口,薦繼光為總兵官以鎮守之。倭復圍仙遊,綸、繼光大破賊城下。已而繼光破賊王倉坪、蔡丕嶺,餘賊走,廣東境內悉定。綸上疏請復行服,世宗許之。
四十四年冬,起故官,巡撫陝西。未上而大足民作亂,陷七城。詔改綸四川,至已破滅。雲南叛酋鳳繼祖遁入會理,綸會師討平之。進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督兩廣軍務兼巡撫廣西。招降岑崗賊江月照等。
綸練兵事,朝廷倚以辦賊,遇警輒調,居官無淹歲。迨南寇略平,而邊患方未已。隆慶元年,給事中吳時來請召綸、繼光練兵。詔徵綸還部,進左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督薊、遼、保定軍務。綸上疏曰:
  薊、昌卒不滿十萬,而老弱居半,分屬諸將,散二千里間。敵聚攻,我分守,衆寡強弱不侔,故言者亟請練兵。然四難不去,兵終不可練。
  夫敵之長技在騎,非召募三萬人勤習車戰不足以制敵。計三萬人月餉,歲五十四萬,此一難也。燕、趙之士銳氣盡於防邊,非募吳、越習戰卒萬二千人雜教之,事必無成。臣與繼光召之可立至,議者以為不可。信任之不專,此二難也。軍事尚嚴,而燕、趙士素驕,驟見軍法必大震駭。且去京師近,流言易生,徒令忠智之士掣肘廢功,更釀他患,此三難也。我兵素未當敵,戰而勝之,彼不心服。能再破,乃終身創,而忌嫉易生;欲再舉,禍已先至。此四難也。
  以今之計,請調薊鎮、真定、大名、井陘及督撫標兵三萬,分為三營,令總兵參遊分將之,而授繼光以總理練兵之職。春秋兩防,三營兵各移近邊。至則遏之邊外,入則決死邊內。二者不效,臣無所逃罪。又練兵非旦夕可期,今秋防已近,請速調浙兵三千,以濟緩急。三年後,邊軍既練遣還。
詔悉如所請,仍令綸、繼光議分立三營事宜。綸因言:「薊鎮練兵踰十年,然竟不效者,任之未專,而行之未實也。今宜責臣綸、繼光,令得專斷,勿使巡按、巡關御史參與其間。」自兵事起,邊臣牽制議論,不能有為,故綸疏言之。而巡撫劉應節果異議,巡按御史劉翾、巡關御史孫代又劾綸自專。穆宗用張居正言,悉以兵事委綸,而諭應節等無撓。
綸相度邊隘衝緩,道里遠近,分薊鎮為十二路,路置一小將,總立三營:東駐建昌備燕河以東,中駐三屯備馬蘭、松、太,西駐石匣備曹牆、古石。諸將以時訓練,互為犄角,節制詳明。是歲秋,薊、昌無警。異時調陝西、河間、正定兵防秋,至是悉罷。綸初至,按行塞上,謂將佐曰:「秣馬厲兵,角勝負呼吸者,宜於南;堅壁清野,坐制侵軼者,宜於北。」遂與繼光圖上方略,築敵臺三千,起居庸至山海,控守要害。綸召入為右都御史兼兵部左侍郎,協理戎政。會臺工成,益募浙兵九千餘守之。邊備大飭,敵不敢入犯。以功進兵部尚書兼右都御史,協理如故。其冬,予告歸。
神宗即位,起兵部尚書。萬曆初,加太子少保。給事中雒遵劾綸不稱職。綸三疏乞罷,優詔留之。五年卒官。贈太子太保,諡襄敏。
綸終始兵事垂三十年,積首功二萬一千五百。嘗戰酣,刃血漬腕,累沃乃脫。與繼光共事齊名,稱「譚、戚」。
徐甫宰,字允平,浙江山陰人。嘉靖中舉順天鄉試,除武平知縣。武平當閩、粵交,多盜,甫宰築城立堡者三。上官以程鄉盜藪,調之往。既平朝曦,超擢潮州兵備僉事,添注剿寇,任一子千戶。已而程鄉賊溫鑑、梁輝等合上杭賊窺江西。平遠知縣王化遮擊之檀嶺,賊敗奔瑞金,副使李佑三戰皆捷。賊由間道歸程鄉,甫宰討禽之,餘黨悉平。賚銀幣。已,補潮州分巡僉事兼理兵備事。東莞水兵徐永太等亂,停俸討賊。甫宰已疾亟,乞歸。未幾卒。
王化,字汝贊,廣西馬平人。父尚學,職方郎中。化登鄉薦。嘉靖四十年新置平遠縣,授化知縣。以擊賊檀嶺,有知兵名。田坑賊梁國相既降復叛,約三圖賊葛鼎榮等分寇江西、福建。化寄妻子會昌,而身率鄉兵往擊。賊連敗,乃縱反間會昌,言化已歿,化妻計氏慟哭自刎。化怒,追賊益急,獲國相於石子嶺。遷潮州府同知,仍署縣事。計被旌,官為立祠。化舉卓異,超擢廣東副使。南贛巡撫吳百朋以貪黷劾之,削籍。巡按御史趙淳薦其知兵,乃命以僉事飭惠、潮兵備。久之,考察罷。
李佑,字吉甫,貴州清平衞人。嘉靖二十六年進士。歷官江西副使,邀賊瑞金有功。尋敗廣東賊吳志高、江西下歷賊賴清規等,皆賚銀幣。進江西右參政。偕總兵官俞大猷,大破劇賊李亞元。擢僉都御史,巡撫廣東。屢敗海寇林道乾、山寇張韶南等。隆慶中,被劾罷歸。
王崇古,字學甫,蒲州人。嘉靖二十年進士。除刑部主事。由郎中歷知安慶、汝寧二府。遷常鎮兵備副使,擊倭夏港,追殲之靖江。從巡撫曹邦輔戰滸墅。已,偕俞大猷追倭出海。累進陝西按察使,河南右布政使。
四十三年改右僉都御史,巡撫寧夏。崇古喜譚兵,具知諸邊阨塞,身歷行陣,修戰守,納降附,數出兵搗巢。寇屢殘他鎮,寧夏獨完。隆慶初,加右副都御史。
吉囊子吉能據河套為西陲諸部長,別部賓兔駐牧大、小松山,南擾河、湟番族,環四鎮皆寇。總督陳其學無威略,總兵官郭江、黃演等皆敗死,陝西巡撫戴才亦坐免。其冬,進崇古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督陝西、延、寧、甘肅軍務。崇古奏給四鎮旗牌,撫臣得用軍法督戰,又指畫地圖,分授諸大將趙岢、雷龍等。數有功。着力兔行牧河東,龍潛出興武襲破其營,斬獲多,加崇古右都御史。吉能犯邊,為防秋兵所遏,移營白城子。龍等出花馬池、長城關與戰,大敗之。崇古在陝七年,先後獲首功甚多。
自河套以東宣府、大同邊外,吉囊弟俺答、昆都力駐牧地也。又東薊、昌以北,吉囊、俺答主土蠻居之,皆強盛。俺答又納叛人趙全等,據古豐州地,招亡命數萬,屋居佃作,號曰板升。全等尊俺答為帝,為治城郭宮殿;亦自治第,制度如王者,署其門曰開化府。又日夜教俺答為兵。東入薊、昌,西掠忻、代,遊騎薄平陽、靈石,至潞安以北。起嘉靖辛丑,擾邊者三十年,邊臣坐失事得罪者甚衆,患視陝西四鎮尤劇。朝廷募獲全者官都指揮使,賞千金,卒不能得。邊將士率賄寇求和,或反為用;諸陷寇自拔歸者,輒殺之以冒功賞;敵情不可得,而軍中動靜敵輒知。四年正月詔崇古總督宣、大、山西軍務。崇古禁邊卒闌出,而縱其素通寇者深入為間。又檄勞番、漢陷寇軍民,率衆降及自拔者,悉存撫之。歸者接踵。西番、瓦剌、黃毛諸種一歲中降者踰二千人。
其冬,把漢那吉來降。把漢那吉者,俺答第三子鐵背台吉子也。幼失父,育於俺答妻一克哈屯。長,娶大成比妓不相得。把漢自聘我兒都司女,號三娘子,即俺答外孫女也。俺答見其美,奪之。把漢恚,又聞崇古方納降,是年十月率妻子十餘人來歸。巡撫方逢時以告。崇古念因此制俺答,則趙全等可除也,留之大同,慰藉甚至。偕逢時疏聞於朝曰:「俺答橫行塞外幾五十年,威制諸部,侵擾邊圉。今神厭凶德,骨肉離叛,千里來降,宜給宅舍,授官職,豐餼廩服用,以悅其心,嚴禁出入,以虞其詐。若俺答臨邊索取,則因與為市,責令縛送板升諸逆,還被掠人口,然後以禮遣歸,策之上也。若遂桀驁稱兵,不可理諭,則明示欲殺,以撓其志。彼望生還,必懼我制其死命。志奪氣沮,不敢大逞,然後徐行吾計,策之中也。若遂棄而不求,則當厚加資養,結以恩信。其部衆繼降者,處之塞下,即令把漢統領,略如漢置屬國居烏桓之制。他日俺答死,子辛愛必有其衆。因加把漢名號,令收集餘衆,自為一部。辛愛必忿爭。彼兩族相持,則兩利俱存,若互相讐殺,則按兵稱助。彼無暇侵陵,我遂得休息,又一策也。若循舊例安置海濱,使俺答日南望,侵擾不已;又或給配諸將,使之隨營立功,彼素驕貴不受驅策,駕馭苟乖,必滋怨望,頓生颺去之心,終貽反噬之禍,均為無策。」
奏至,朝議紛然。御史饒仁侃、武尚賢、葉夢熊皆言敵情叵測。夢熊至引宋受郭藥師、張瑴事為喻。兵部尚書郭乾不能決,大學士高拱、張居正力主崇古議。詔授把漢指揮使,賜緋衣一襲,而黜夢熊於外,以息異議。
俺答方掠西番,聞變急歸,調辛愛兵分道入犯,索把漢甚急。辛愛佯發兵,陰擇便利,以故俺答不得志。一克哈屯思其孫,朝夕哭,俺答患之。巡撫逢時遣百戶鮑崇德入其營,俺答盛氣待之曰:「自吾用兵,而鎮將多死。」崇德曰:「鎮將孰與而孫?今朝廷待而孫甚厚,稱兵是速其死也。」俺答疑把漢已死,及聞言,心動,使使詗之。崇古令把漢緋袍金帶見使者,俺答喜過望,崇德因說之曰:「趙全等旦至,把漢夕返。」俺答大喜,屏人語曰:「我不為亂,亂由全等。今吾孫降漢,是天遣之合也。天子幸封我為王,永長北方,諸部孰敢為患。即不幸死,我孫當襲封,彼受朝廷厚恩,豈敢負耶?」遂遣使與崇德俱來,又為辛愛求官,并請互市。崇古以聞,帝悉報可。俺答遂縛全等十餘人以獻,崇古亦遣使送把漢歸。帝以叛人既得,祭告郊廟,磔全等於市。加崇古太子少保、兵部尚書,總督如故。
把漢既歸,俺答與其妻撫之泣。遣使報謝,誓不犯大同。崇古令要土蠻、昆都力、吉能等皆入貢,俺答報如約,惟土蠻不至。崇古念土蠻勢孤,薊、昌可無患,命將士勿燒荒搗巢,議通貢市,休息邊民。朝議復譁。尚書郭乾謂馬市先帝明禁,不宜許。給事中章端甫請敕崇古無邀近功,忽遠慮。
崇古上疏曰:「先帝既誅仇鸞,制復言開市者斬,邊臣何敢故違禁旨,自陷重辟。但敵勢既異昔強,我兵亦非昔怯,不當援以為例。夫先帝禁開馬市,未禁北敵之納款。今敵求貢市,不過如遼東、開原、廣寧之規,商人自以有無貿易,非請復開馬市也。俺答父子兄弟橫行四五十年,震驚宸嚴,流毒畿輔,莫收遏劉功者,緣議論太多,文網牽制,使邊臣無所措手足耳。昨秋,俺答東行,京師戒嚴,至倡運甎聚灰塞門乘城之計。今納款求貢,又必責以久要,欲保百年無事,否則治首事之罪。豈惟臣等不能逆料,他時雖俺答亦恐能保其身,不能制諸部於身後也。夫拒敵甚易,執先帝禁旨,一言可決。但敵既不得請,懷憤而去,縱以把漢之故,不擾宣、大,而土蠻三衞歲窺薊、遼,吉能、賓兔侵擾西鄙,息警無時,財力殫絀,雖智者無以善其後矣。昔也先以剋減馬價而稱兵,忠順王以元裔而封哈密,小王子由大同二年三貢,此皆前代封貢故事。夫揆之時勢,既當俯從,考之典故,非今創始。堂堂天朝,容荒服之來王,昭聖圖之廣大,以示東西諸部,傳天下萬世,諸臣何疑憚而不為耶?」因條封貢八事以上。
詔下廷議。定國公徐文璧、侍郎張四維以下二十二人以為可許,英國公張溶、尚書張守直以下十七人以為不可許。尚書朱衡等五人言封貢便、互市不便,獨僉都御史李棠極言當許狀。郭乾悉上衆議。會帝御經筵,閣臣面請外示羈縻,內修守備。乃詔封俺答順義王,名所居城曰歸化;昆都力、辛愛等皆授官;封把漢昭勇將軍,指揮使如故。俺答率諸部受詔甚恭,使使貢馬,執趙全餘黨以獻。帝嘉其誠,賜金幣。又雜采崇古及廷臣議,賜王印,給食用,加撫賞,惟貢使不聽入京。
河套吉能亦如約請命。以事在陝西,下總督王之誥議。之誥欲令吉能一二年不犯,方許封貢。崇古復上疏曰:「俺答、吉能親為叔姪,首尾相應。今收其叔而縱其姪,錮其首而舒其臂,俺答必呼吉能之衆就市河東宣、大;商販不能給,而吉能糾俺答擾陝西,四鎮之憂方大矣。」帝然其言,亦授吉能都督同知。崇古乃廣召商販,聽令貿易。布帛、菽粟、皮革遠自江、淮、湖廣輻輳塞下,因收其稅以充犒賞。其大小部長則官給金繒,歲市馬各有數。崇古仍歲詣弘賜堡宣諭威德。諸部羅拜,無敢譁者。自是邊境休息。東起延、永,西抵嘉峪七鎮,數千里軍民樂業,不用兵革,歲省費什七。詔進太子太保。
萬曆初,召理戎政。給事中劉鉉劾崇古行賄營遷,詔責鉉妄言。已,加少保,遷刑部尚書,改兵部。初,俺答諸部嘗越甘肅掠西番。既通款,其從孫切盡台吉連歲盜番,不得志,求俺答西援。崇古每作書止之,俺答亦報書謝。是年,俺答請與三鎮通事約誓,欲西迎佛。崇古上言:「西行非俺答意,且以迎佛為名不可沮,宜飭邊鎮嚴守備,而陰泄其謀於番族以示恩。」於是鉉及同官彭應時、南京御史陳堂交章論崇古弛防徇敵。崇古疏辯乞休。帝優詔報之,令勿以人言介意。給事中尹瑾、御史高維崧再劾之,崇古力請致仕,帝乃允歸。
俺答既死,辛愛、撦力克相繼襲封。十五年詔以崇古竭忠首事,三封告成,廕一子世錦衣千戶,有司以禮存問。又二年卒。贈太保,諡襄毅。
崇古身歷七鎮,勳著邊陲。封貢之初,廷議紛呶,有為危言撼帝者。閣臣力持之,乃得成功。順義歸款二十年,崇古乃歿。總督梅友松撫馭失宜,西邊始擾,而禍已紓於嘉靖時,宣、大則歸款迄明季不變。
子謙,萬曆五年進士。官工部主事,榷稅杭州。羅木營兵變,脅執巡撫吳善言。謙馳諭之乃解。終太僕少卿。孫之楨,以廕累官太子太保、左都督,掌錦衣衞事凡十有七年;之采,萬曆二十六年進士,官兵部右侍郎,陝西三邊總督。
李棠,長沙人。由吏部郎中累遷右副都御史,巡撫南、贛。督僉事諸察討平韶州山賊。終南京吏部右侍郎。仕宦三十年,以介潔稱。天啟初,追諡恭懿。
方逢時,字行之,嘉魚人。嘉靖二十年進士。授宜興知縣,再徙寧津、曲周。擢戶部主事,歷工部郎中,遷寧國知府。廣東、江西盜起,詔於興寧、程鄉、安遠、武平間築伸威鎮,擢逢時廣東兵備副使,與參將俞大猷鎮之。已而程鄉賊平,移巡惠州。
隆慶初,改宣府口北道,加右參政。旋擢右僉都御史,巡撫遼東。四年正月移大同。俺答犯威遠堡,別部千餘騎攻靖鹵,伏兵却之。其冬,俺答孫把漢那吉來降,逢時告總督王崇古曰:「機不可失也。」遣中軍康綸率騎五百往受之。與崇古定計,挾把漢以索叛人趙全等。遣百戶鮑崇德出雲石堡語俺答部下五奴柱曰:「欲還把漢則速納款,若以兵來,是趣之死矣。」五奴柱白俺答,邀入營,說以執趙全易把漢。俺答心動,遣火力赤致書逢時。而全方從臾用兵,俺答又惑之,令其子辛愛將二萬騎入弘賜堡,兄子永邵卜趨威遠堡,自率衆犯平虜城。逢時曰:「此必趙全謀也。」全嘗投書逢時,言悔禍思漢,欲復歸中國。逢時以示俺答,俺答大驚,有執全意。及戰,又不利,乃引退。辛愛猶未知,奄至大同。逢時使人持把漢箭示之曰:「吾已與而父約,以報汝。」辛愛執箭泣曰:「此吾弟鐵背台吉故物也,我來求把漢,把漢既授官,又有成約,當更計之。」乃遣部下啞都善入見。逢時曉以大義,犒而遣之。辛愛喜,因使求幣,逢時笑曰:「台吉,豪傑也,若納款,方重加爵賞,何愛此區區,損盛名。」辛愛大慙,復遣啞都善來謝曰:「邊人不知書,蒙太師教,幸甚。」俺答使者至故將田世威所,世威亦讓之曰:「爾來求和,兵何為者?」使者還報俺答,召辛愛還。辛愛東行,宣府總兵官趙岢遏之。復由大同北去。於是巡按御史姚繼可劾逢時輒通寇使,屏人語,導之東行,嫁禍隣鎮。大學士高拱曰:「撫臣臨機設策,何可洩也。但當觀後效,不宜先事輒易。」帝然之。俺答乃遣使定約,夜召全等計事,即帳中縛之送大同。逢時受之,崇古亦送把漢歸。逢時以功進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甫拜命,以憂歸。後崇古入理京營,神宗問誰可代者,大學士張居正以逢時對。
萬曆初,起故官,總督宣、大、山西軍務。始逢時與崇古共決大計,而貢市之議崇古獨成之。逢時復代崇古,乃申明約信。兩人首尾共濟,邊境遂安。
逢時分巡口北,時親行塞外,自龍門盤道墩以東至靖湖堡山梁一百餘里,形勢聯絡,歎曰:「此山天險。若修鑿,北可達獨石,南可援南山,誠陵京一藩籬也。」及赴陽和,道居庸,出關見邊務修舉,欲并遂前計。上疏曰:「獨石在宣府北,三面隣敵,勢極孤懸。懷、永與陵寢止限一山,所係尤重。其地本相屬,而經行之路尚在塞外,以故聲援不便。若設盤道之險,舍迂就徑,自龍門黑峪以達寧遠,經行三十里,南山、獨石皆可朝發夕至,不惟拓地百里,亦可漸資屯牧,於戰守皆利。」遂與巡撫吳兌經營修築,設兵戍守。累進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總督如故,加太子少保。
五年召理戎政。時議者爭言貢市利害。逢時臨赴闕上疏曰:
  陛下特恩起臣草土中代崇古任,賴陛下神武,八年以來,九邊生齒日繁,守備日固,田野日闢,商賈日通,邊民始知有生之樂。北部輸誠效貢,莫敢渝約,歲時請求,隨宜與之,得一菓餅,輒稽首歡笑。有掠人要賞,如打喇明安兔者,告俺答罰治,即俛首聽命。而異議者或曰「敵使充斥為害」,或曰:「日益費耗,彼欲終不可足」,或曰「與寇益狎,隱憂叵測」。此言心則忠矣,事機或未覩也。
  夫使者之入,多者八九人,少者二三人,朝至夕去,守貢之使,賞至即歸,何有充斥。財貨之費,有市本,有撫賞,計三鎮歲費二十七萬,較之鄉時戶部客餉七十餘萬,太僕馬價十數萬,十纔二三耳。而民間耕穫之入,市賈之利不與焉。所省甚多,何有耗費。乃若所憂則有之,然非隱也。方庚午以前,三軍暴骨,萬姓流離,城郭邱墟,芻糧耗竭,邊臣首領不保,朝廷為旰食。七八年來,幸無此事矣。若使臣等處置乖方,恡小費而虧大信,使一旦肆行侵掠,則前日之憂立見,何隱之有哉?
  其所不可知者,俺答老矣,誠恐數年之後,此人既死,諸部無所統一,其中狡黠互相爭搆,假托異辭,遂行侵擾。此則時變之或然,而不可預料者。在我處之,亦惟罷貢絕市,閉關固壘以待。仍禁邊將毋得輕舉,使曲常在彼,而直常在我。因機處置,顧後人方略何如耳。夫封疆之事,無定形亦無定機,惟朝廷任用得人,處置適宜,何必拘拘焉貢市非而戰守是哉?
  臣又聞之,禦戎無上策;征戰禍也,和親辱也,賂遺恥也。今曰貢,則非和親矣;曰市,則非賂遣矣;既貢且市,則無征戰矣。臣幸藉威靈,制伏強梗,得免斧鉞之誅。今受命還朝,不復與聞閫外之事,誠恐議者謂貢市非計,輒有敷陳,國是搖惑。內則邊臣畏縮,外則部落攜貳,事機乘迕,後悔無及。臣雖得去,而犬馬之心實有不能一日忘者,謹列上五事。
至京,復奏上款貢圖。
尋代崇古為尚書,署吏部事,加太子太保。以平兩廣功,進少保。累疏致仕歸,御書「盡忠」字賜之。二十四年卒。
逢時才略明練。處置邊事,皆協機宜。其功名與崇古相亞,稱「方、王」云。
吳兌,字君澤,紹興山陰人。嘉靖三十八年進士。授兵部主事。隆慶三年由郎中遷湖廣參議。調河南,遷薊州兵備副使。五年秋,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宣府。兌舉鄉試出高拱門。拱之初罷相也,兌獨送至潞河。及拱再起兼吏部,遂超擢之。釋褐十三年得節鉞,前此未有也。
時俺答初封貢,而昆都力、辛愛陰持兩端,助其主土蠻為患。兌有智計,操縱馴伏之。嘗偵俺答離營獵,從五騎直趨其營。守者愕,控弦。從騎呵之曰:「太師來犒軍耳。」皆拜跪迎導,且獻酪。兌遍閱廬帳,抵暮還。市者或潛盜所鬻馬,兌使人棓擊之,曰:「後復盜,即閉關停市。」諸部追所奪馬,并執其人以謝。辛愛復擾邊,俺答曰:「宣、大,我市場也。」戒勿動。然辛愛猶桀驁,俺答常以己馬代入貢。既得賞賜,抵地不肯受,又遣兵掠車夷。車夷者,不知其所出,自嘉靖中徙至,與史夷雜居,皆宣鎮保塞屬也。辛愛掠之,以其長革固去,其二比妓來駐龍門教場。兌以史、車唇齒,車被掠,史益孤,奏築堡居之。使使詰責辛愛,令還革固而勒其比妓遠邊。辛愛誘比妓五蘭且沁、威兀慎,歲盜葛峪堡器甲、牛羊。兌皆付三娘子罰治。三娘子有盛寵於俺答,辛愛嫉妬,數詛詈之。三娘子入貢,宿兌軍中,愬其事。兌贈以八寶冠、百鳳雲衣、紅骨朶雲裙,三娘子以此為兌盡力。辛愛、撦力克相繼襲王,皆妻三娘子,三娘子主貢市者三世。昆都力嘗求封王,會病死。其子青把都擁兵至塞,多所要挾。兌諭以禍福,而耀武震之。青把都懼,貢如初。其女東桂嫁朶顏都督長昂,嘗隨父入貢,訴其貧。兌諭其昆弟,每一馬分一繒畀之。後東桂報土蠻別騎掠三岔河東,兌得為備,有功。
萬曆二年春,推款貢功,加兌右副都御史。貢市畢,加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五年夏,代方逢時總督宣、大、山西軍務。俺答西掠瓦剌,聲言迎佛,寄帑於兌,留旗箭為信。尚書王崇古奏上方略,使兌諭俺答繞賀蘭山後行,勿道甘肅;又陰洩其謀於瓦剌。俺答兵遂挫,留青海未歸。而青把都復附土蠻,其部下時入寇。大學士張居正令兌趣俺答東還約束之,青把都亦罰治其下,款貢乃益堅。七年秋,以左侍郎召還部,尋加右都御史,仍佐部事。
九年夏,復以本官總督薊、遼、保定軍務兼巡撫順天。泰寧速把亥與青把都交通,陰入市宣府,而歲犯遼東以要款。朝廷拒不許,兌修義州城備之。明年春,速把亥來寇,總兵官李成梁擊斬之。其弟炒花、姪老撒卜兒悉遁去。詔進兌兵部尚書仍兼右都御史。尋進太子少保,召拜兵部尚書。御史魏允貞劾兌歷附高拱、張居正,且饋馮保金千兩,封識具存。給事王繼光亦言兌受將吏饋遺,御史林休徵助之攻。帝乃允兌去,後數年卒。
孫孟明,襲錦衣千戶,佐許顯純理北司刑。天啟初,讞中書汪文言,頗為之左右。顯純怒,誣孟明藏匿亡命。下本司拷訊,削籍歸。崇禎初,起故官,累遷都督同知,掌衞事。孟明居官貪,以附東林頗得時譽。
子邦輔襲職,亦理北司刑。崇禎末,給事中姜埰、行人司副熊開元以言事同日繫詔獄,帝欲置之死,邦輔故緩其獄。帝怒稍解,令嚴訊主使者。邦輔乃略訊即具獄上,詔予杖百,二人由是獲免。
鄭洛,字禹秀,安肅人。嘉靖三十五年進士。除登州推官,徵授御史。劾罷嚴嵩黨鄢懋卿、萬寀、萬虞龍。出為四川參議,遷山西參政。佐總督王崇古款俺答有功。
萬曆二年由浙江左布政使改右僉都御史,巡撫山西。移大同,加右副都御史,入為兵部右侍郎。七年以左侍郎總督宣、大、山西軍務。昆都力子滿五大令銀定入犯,洛奏停貢市,遣使責俺答罰贖駝馬牛羊,乃復許款。三娘子佐俺答主貢市,諸部皆受其約束。及辛愛襲封,年老且病,欲妻三娘子。三娘子不從,率衆西走,辛愛自追之,貢市久不至。洛計三娘子別屬,則辛愛雖王無益,乃使人語之曰:「夫人能歸王,不失恩寵,否則塞上一婦人耳。」三娘子聽命。辛愛更名乞慶哈,貢市惟謹。洛以功加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
十四年,乞慶哈死,子撦力克當襲。三娘子以年長,自練兵萬人,築城別居。洛恐貢市無主,復諭撦力克曰:「夫人三世歸順,汝能與之匹,則王,不然封別有屬也。」撦力克盡逐諸妾,復妻三娘子。遂以明年嗣封,并奏封三娘子忠順夫人。洛乃上疏請定市馬數,宣府不得踰三萬,大同萬四千,山西六千,而申飭將吏嚴備,以防盜竊,且無輕遏其部落馳獵者。帝嘉納之。御史許守恩劾洛。乞歸,不允。自太子少保累加至太子太保,召為戎政尚書。
十八年,洮河用兵,詔兼右都御史,經略陝西、延、寧、甘肅及宣、大、山西邊務。松套賓兔等屢越甘肅侵擾河、湟諸番。及俺答迎佛,又建寺於青海,奏賜名仰華,留永邵卜別部把爾戶及丙兔、火落赤守之,俱牧海上。他部往來者,率取道甘肅,甘肅鎮臣以通款弗禁也。丙兔死,其子真相進據莽剌川,火落赤據捏工川,益併吞番族。河套都督卜失兔亦遣使邀撦力克,撦力克遺洛書,以赴仰華為名。洛使從塞外行,又諭忠順夫人曰:「彼中撫賞不能多,且王家在東,恐有內顧憂也。」撦力克遂行。未至,把爾戶部卒闌入西寧。副總兵李奎方醉,單騎馳之。卒持鞚自白,為奎所斫,遂大譟,射奎死。火落赤、真相進圍舊洮州,副總兵李聯芳敗歿。入臨洮、河州、渭源,總兵官劉承嗣失利,遊擊李芳等皆死。當是時,撦力克已至仰華,火落赤、真相益挾為重,關中大震,惟把爾戶不助逆。
事聞,詔洛經略七鎮,以僉事萬世德、兵部員外郎梁雲龍隨軍贊畫,而停撦力克貢市。俄罷總督梅友松,命洛兼領其事。洛以洮河之禍,由縱敵入青海,乃馳至甘肅,令曰:「北部自青海歸巢者,聽假道;自巢入青海者,即勒兵拒之。」未幾,卜失兔至水泉,欲趨青海。總兵官張臣與相持月餘,洛設伏掩擊之,卜失兔僅以身免。莊禿賴後至,聞之亦退去。
明年,洛與雲龍入西寧,控扼青海。撦力克聞之,西徙二百里,還洮河所掠人口,與忠順夫人輸罪請歸。火落赤、真相亦夜去,兩川餘黨留莽剌南山。洛慮諸部約結,先遣使趣撦力克北歸,別遣雲龍、世德收番族以弱其勢,而具以狀奏聞。言:「自順義南牧,借塗收番,子女牛羊皆有之,生死唯所制。洮河之役,遂為嚮導,番戎之勢不分,則心腹之患無已。臣鼓舞勞來,招回諸番八萬餘人,皆陛下威德所致。」且具陳收番有六利。是時,撦力克觀望不即歸,洛與相羈縻,先遣總兵官尤繼先擊走莽剌餘寇。督撫魏學曾、葉夢熊等請決戰,夢熊又騰書都下,洛疏持不可。夢熊乃調苗兵三千為選鋒,詆洛為秦檜、賈似道。會撦力克北歸謝罪,乞復貢市,洛乃進兵青海,走火落赤、真相,焚仰華,置戍西寧、歸德而還。
尚書石星以宣、大事急,請速召洛究款戰之計。洛既至,與總督蕭大亨,巡撫王世揚、邢玠等上疏曰:「撦力克諉罪火落赤、真相,桀驁之狀已斂。且其部落數千里,部長十餘輩。在巢保疆者,宣鎮則青把都兄弟未嘗東窺薊、遼,而兀慎、擺腰五路之在新平,馴服猶故。在西行牧者,不他失未嘗窺莽、捏,而大成比妓則又歸巢獨先。今以一人之罪,概絕諸部,消往日之恩,開將來之隙,臣未見其可。今史二外叛,屢犯邊疆,若令順義王縛獻以著信,然後酌議市賞,在我固未為失策也。」議遂定。尋加少保,仍召理戎政。順義王果縛史二來獻,復款如故。
初,閱邊給事中張棟言,洮河之衄,殞將喪師,洛為其所輕,故東西移帳自便。太僕寺丞徐琰復詆洛,乞處分以除悞國之罪。棟再疏劾洛欺罔,給事中章尚學亦請令洛回宣、大。至是撦力克歸,棟又言:「火、真亂首,順義亂階,洛宜除兇雪恥,乃虛詞誘敵,而重利媚之。今火、真依海為窟,出沒如故,洛輒侈然敘文武勞。乞敕所司,毋徇洛請。」洛乃謝病歸。尚書星言洛無重利啗敵事,且有威望,不宜久棄。逾三年,官軍與番人夾擊把爾戶於西寧,大破之。星復奏洛收番之功,再詔起用。當時以洛有物議,卒不推也。卒,贈太保,諡襄敏。
張學顏,字子愚,肥鄉人。生九月失母,事繼母以孝聞。親喪廬墓,有白雀來巢。登嘉靖三十二年進士,由曲沃知縣入為工科給事中。遷山西參議,以總督江東劾去官。事白,遷永平兵備副使,再調薊州。
俺答封順義王,察罕土門汗語其下曰:「俺答,奴也,而封王,吾顧弗如。」挾三衞窺遼欲以求王。而海、建諸部日強,皆建國稱汗。大將王治道、郎得功戰死,遼人大恐。隆慶五年二月,遼撫李秋免,大學士高拱欲用學顏,或疑之。拱曰:「張生卓犖倜儻,人未之識也,置諸盤錯,利器當見。」侍郎魏學曾後至,拱迎問曰:「遼撫誰可者?」學曾思良久,曰:「張學顏可。」拱喜曰:「得之矣。」遂以其名上,進右僉都御史,巡撫遼東。
遼鎮邊長二千餘里,城砦一百二十所,三面隣敵。官軍七萬二千,月給米一石,折銀二錢五分,馬則冬春給料,月折銀一錢八分,即歲稔不足支數日。自嘉靖戊午大饑,士馬逃故者三之二。前撫王之誥、魏學曾相繼綏輯,未復全盛之半。繼以荒旱,餓莩枕籍。學顏首請振恤,實軍伍,招流移,治甲仗,市戰馬,信賞罰。黜懦將數人,創平陽堡以通兩河,移遊擊於正安堡以衞鎮城,戰守具悉就經畫。大將李成梁敢力戰深入,而學顏則以收保為完策,敵至無所亡失,敵退備如初,公私力完,漸復其舊。十一月與成梁破土蠻卓山,進右副都御史。明年春,土蠻謀入寇,聞有備而止。
奸民闌出海上,踞三十六島。閱視侍郎汪道昆議緝捕,學顏謂緝捕非便。命李成梁按兵海上,示將加誅,別遣使招諭,許免差役。未半載,招還四千四百餘口,積患以消。秋,建州都督王杲以索降人不得,入掠撫順,守將賈汝翼詰責之。杲益憾,約諸部為寇,副總兵趙完責汝翼啟釁。學顏奏曰:「汝翼却杲饋遺,懲其違抗,實伸國威,苟緣此罷斥,是進退邊將皆敵主之矣。臣謂宜諭王杲送還俘掠,否則調兵剿殺,毋事姑息以蓄禍。」趙完懼,餽金貂,學顏發之。詔逮完,而宣諭王杲如學顏策。諸部聞大兵且出,悉竄匿山谷。杲懼,十二月約海西王台送俘獲就款,學顏因而撫之。
遼陽鎮東二百餘里舊有孤山堡,巡按御史張鐸增置險山五堡,然與遼鎮聲援不接。都御史王之誥奏設險山參將,轄六堡一十二城,分守靉陽。又以其地不毛,欲移置寬佃,以時絀不果。萬曆初,李成梁議移孤山堡於張其哈佃,移險山五堡於寬佃、長佃、雙墩、長領散等。皆據膏腴,扼要害。而邊人苦遠役,出怨言。工甫興,王杲復犯邊,殺遊擊裴承祖。巡按御史亟請罷役,學顏不可,曰:「如此則示弱也。」即日巡塞上,撫定王兀堂諸部,聽於所在貿易。卒築寬佃,斥地二百餘里。於是撫順以北,清河以南,皆遵約束。明年冬,發兵誅王杲,大破之,追奔至紅力寨。張居正第學顏功在總督楊兆上,加兵部侍郎。
五年夏,土蠻大集諸部犯錦州,要求封王。學顏奏曰:「敵方憑陵,而與之通,是畏之也。制和者在彼,其和必不可久。且無功與有功同封,犯順與效順同賞,既取輕諸部,亦見笑俺答。臣等謹以正言却之。」會大雨,敵亦引退。其冬,召為戎政侍郎,加右都御史。未受代,而土蠻約泰寧速把亥分犯遼、瀋、開原。明年正月破敵劈山,殺其長阿丑台等五人,學顏遂還部。踰年,拜戶部尚書。
時張居正當國,以學顏精心計,深倚任之。學顏撰會計錄以勾稽出納。又奏列清丈條例,釐兩京、山東、陝西勳戚莊田,清溢額、脫漏、詭借諸弊。又通行天下,得官民屯牧湖陂八十餘萬頃。民困賠累者,以其賦抵之。自正、嘉虛耗之後,至萬曆十年間,最稱富庶,學顏有力焉。然是時宮闈用度汰侈,多所徵索。學顏隨事納諫,得停發太倉銀十萬兩,減雲南黃金課一千兩,餘多弗能執爭。而金花銀歲增二十萬兩,遂為定額。人亦以是少之。
十一年四月改兵部尚書,時方興內操,選內豎二千人雜厮養訓練,發太僕寺馬三千給之。學顏執不與馬,又請停內操,皆不聽。其年秋,車駕自山陵還,學顏上疏曰:「皇上恭奉聖母,扶輦前驅,拜祀陵園,考卜壽域,六軍將士十餘萬,部伍齊肅。惟內操隨駕軍士,進止自恣。前至涼水河,喧爭無紀律,奔逸衝突,上動天顏。今車駕已還,猶未解散。謹稽舊制,營軍隨駕郊祀,始受甲於內庫,事畢即還。宮中惟長隨內侍許佩弓矢。又律:不係宿衞軍士,持寸刃入宮殿門者,絞;入皇城門者,戍邊衞。祖宗防微弭亂之意其深且遠。今皇城內被甲乘馬持鋒刃,科道不得糾巡,臣部不得檢閱。又招集厮養僕隸,出入禁苑,萬一驟起邪心,朋謀倡亂,譁於內則外臣不敢入,譁於夜則外兵不及知,譁於都城白晝則曰天子親兵也,驅之不肯散,捕之莫敢攖。正德中,西城練兵之事,良可鑒也。」疏上,宦豎皆切齒,為蜚語中傷。神宗察知之,詰責主使者。學顏得免,然亦不能用也。
考滿,加太子少保。雲南岳鳳、罕虔平,進太子太保。時張居正既歿,朝論大異。初,御史劉臺以劾居正得罪,學顏復論其贓私。御史馮景隆論李成梁飾功,學顏亟稱成梁十大捷非妄,景隆坐貶斥。學顏故為居正所厚,與李成梁共事久,物論皆以學顏黨於居正、成梁。御史孫繼先、曾乾亨,給事中黃道瞻交章論學顏。學顏疏辯求去,又請留道瞻,不聽。明年,順天府通判周弘禴又論學顏交通太監張鯨,神宗皆黜之於外。學顏八疏乞休,許致仕去。二十六年卒於家。贈少保。
張佳胤,字肖甫,銅梁人。嘉靖二十九年進士。知滑縣。劇盜高章者,詐為緹騎,直入官署,劫佳胤索帑金。佳胤色不變,偽書券貸金,悉署游徼名,召入立禽賊,由此知名。擢戶部主事,改職方,遷禮部郎中。以風霾考察,謫陳州同知。歷遷按察使。
隆慶五年冬,擢右僉都御史,巡撫應天十府。安慶兵變,坐勘獄辭不合,調南京鴻臚卿,就遷光祿。進右副都御史,巡撫保定,道聞喪歸。
萬曆七年起故官,巡撫挾西。未上,改宣府。時青把都已服,其弟滿五大猶桀驁,所部八賴掠塞外史、車二部,總兵官麻錦禽之。佳胤命錦縛八賴將斬,而身馳赦之,八賴叩頭誓不敢犯邊。後與總督鄭洛計服滿五大。入為兵部右侍郎。
十年春,浙江巡撫吳善言奉詔減月餉。東、西二營兵馬文英、劉廷用等搆黨大譟,縛毆善言。張居正以佳胤才,令兼右僉都御史代善言。甫入境,而杭民以行保甲故,亦亂。佳胤問告者曰:「亂兵與亂民合乎?」曰:「未也。」佳胤喜曰:「速驅之,尚可離而二也。」既至,民剽益甚。佳胤從數卒佯問民所苦,下令除之。衆益張,夜掠巨室,火光燭天。佳胤召游擊徐景星諭二營兵,令討亂民自贖。禽百五十人,斬其三之一。乃佯召文英、廷用,予冠帶。而密屬景星捕七人,并文英、廷用斬之。二亂悉定。帝優詔褒美。尋以左侍郎還部,錄功,加右都御史。
未幾,拜戎政尚書,尋兼右副都御史,總督薊、遼、保定軍務。以李成梁擊斬逞加努功,加太子少保。成梁破土蠻瀋陽,復進太子太保。召還理部事。敘勞,予一品誥。御史許守恩劾佳胤營獲本兵,御史徐元復劾之,遂三疏謝病歸。越二年卒。贈少保。天啟初,諡襄憲。
殷正茂,字養實,歙人。嘉靖二十六年進士。由行人選兵科給事中。劾罷南京刑部侍郎沈應龍。歷廣西、雲南、湖廣兵備副使,遷江西按察使。
隆慶初,古田獞韋銀豹、黃朝猛反。銀豹父朝威自弘治中敗官兵於三厄,殺副總兵馬俊、參議馬鉉,正德中嘗陷洛容。嘉靖時,銀豹及朝猛劫殺參政黎民衷,提督侍郎吳桂芳遣典史廖元招降之。遷元主簿以守,而銀豹數反覆。隆慶三年冬,廷議大征。擢正茂右僉都御史巡撫廣西。正茂與提督李遷調土、漢兵十四萬,令總兵俞大猷將之。先奪牛河、三厄險,諸軍連克東山鳳凰寨,蹙之潮水。廖元誘獞人斬朝猛,銀豹窮,令其黨陰斬貌類己者以獻。捷聞,進兵部右侍郎,巡撫如故。改古田為永寧州,設副使參將鎮守。未幾,僉事金柱捕得銀豹,正茂因自劾。詔磔銀豹京師,置正茂不問。
尋代遷提督兩廣軍務。當是時,羣盜惠州藍一清、賴元爵,潮州林道乾、林鳳、諸良寶,瓊州李茂,處處屯結。廣中日告警,倭又數為害。正茂議守巡官畫地分守,而徙瀕海謫戍之民於雲南、川、湖,絕倭嚮導。乃令總兵官張元勳、參政江一麟等先後殺倭千餘,以次盡平諸盜。廣西巡撫郭應聘亦奏平懷遠、洛容猺,語詳元勳及李錫傳。正茂以功累加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倭復陷銅鼓、雙魚,元勳大破之儒峒;犯電白,正茂剿殺千餘人。嶺表略定。
萬曆三年召為南京戶部尚書,以淩雲翼代。明年改北部。疏請節用,又諫止採買珠寶。而張居正以正茂所餽鵝罽轉奉慈寧太后為坐褥。李幼孜與爭寵,嗾言官詹沂等劾之。遂屢引疾。六年致仕歸。久之,起南京刑部尚書。居正卒之明年,御史張應詔言,正茂以金盤二,植珊瑚其中,高三尺許,賂居正,復取金珠、翡翠、象牙餽馮保及居正家人游七。正茂疏辨,請告,許之。二十年卒。
正茂在廣時,任法嚴,道將以下奉行惟謹。然性貪,歲受屬吏金萬計。初征古田,大學士高拱曰:「吾捐百萬金予正茂,縱乾沒者半,然事可立辦。」時以拱為善用人。
李遷,字子安,新建人。嘉靖二十年進士。隆慶四年官南京兵部右侍郎,以左侍郎總督兩廣。給事中光懋言兩廣向設提督,事權畫一,今兩巡撫相牽掣,不便。乃改遷提督兼巡撫廣東,而特命正茂為廣西巡撫。後遂為定制。以平銀豹功加右都御史。尋討惠、潮山寇,俘斬千二百餘級。召為刑部尚書。引疾歸,卒。諡恭介。遷出入中外三十年,不妄取一錢,年近七十,母終,廬墓。
淩雲翼,字洋山,太倉州人。嘉靖二十六年進士。授南京工部主事。隆慶中,累官右僉都御史,撫治鄖陽。疏論衞所兵消耗之弊,凡六事,多議行。
萬曆元年進右副都御史,巡撫江西。三遷兵部左侍郎兼右僉都御史,提督兩廣軍務,代殷正茂。時寇盜略盡,惟林鳳遁去。鳳初屯錢澳求撫,正茂不許,遂自彭湖奔東番魍港,為福建總兵官胡守仁所敗。是年冬,犯柘林、靖海、碣石,已,復犯福建。守仁追擊至淡水洋,沉其舟二十。賊失利,復入潮州。參政金淛諭降其黨馬志善、李成等,鳳夜遁。明年秋,把總王望高以呂宋番兵討平之。
尋進征羅旁。羅旁在德慶州上下江界、東西兩山間,延袤七百里。成化中,韓雍經略西山頗安輯,惟東山猺阻深箐剽掠,有司歲發卒戍守。正茂方建議大征,會遷去。雲翼乃大集兵,令兩廣總兵張元勳、李錫將之。四閱月,克巢五百六十,俘斬、招降四萬二千八百餘人。岑溪六十三山、七山、那留、連城諸處隣境猺、獞皆懼。賊首潘積善求撫,雲翼奏設官戍之。論功,加右都御史兼兵部侍郎,賜飛魚服。乃改瀧水縣為羅定州,設監司、參將。積患頓息。六年夏,與巡撫吳文華討平河池、咘咳、北三諸猺,又捕斬廣東大廟諸山賊。嶺表悉定。
召為南京工部尚書,就改兵部,以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總督漕運,巡撫淮、揚。河臣潘季馴召入,遂兼督河道。加太子少保。召為戎政尚書,以病歸。家居驕縱,給事、御史連章劾之。詔奪官,後卒。
雲翼有幹濟才。羅旁之役,繼正茂成功。然喜事好殺戮,為當時所譏。
贊曰:譚綸、王崇古諸人,受任巖疆,練達兵備,可與余子俊、秦紘先後比跡。考其時,蓋張居正當國,究心於軍謀邊瑣。書疏往復,洞矚機要,委任責成,使得展布,是以各盡其材,事克有濟。觀於此,而居正之功不可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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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二百二十三‧列傳第一百一十一 盛應期 朱衡翁大立 潘志伊 潘季馴 萬恭 吳桂芳傅希摯 王宗沐子士崧 士琦 士昌 從子士性 劉東星胡瓚 徐貞明伍袁萃
盛應期,字思徵,吳江人。弘治六年進士。授都水主事,出轄濟寧諸牐。太監李廣家人市私鹽至濟,畏應期,投鹽水中去。會南京進貢內官誣應期阻薦新船,廣從中搆逮應期及主事范璋下詔獄。璋筦衞河,亦忤中貴者也。獄具,謫雲南驛丞。稍遷祿豐知縣。
正德初,歷震南僉事。武定知府鳳應死,其妻攝府事,子朝鳴為寇。應期單車入其境,母子惶怖,歸所侵。策鳳氏終亂,奏降其秩,設官制之。寢不行,後卒叛。與御史張璞、副使晁必登抑鎮守太監梁裕。裕劾三人,俱逮下詔獄,璞竟拷死。會乾清宮災,應期得復職。四遷至陝西右布政使。擢右副都御史巡撫四川。討平天全六番招討使高文林。會泉江僰蠻普法惡作亂,富順奸民謝文禮、文義附之。法惡死,指揮何卿等先後討誅文禮、文義。應期賚銀幣,以憂歸。
嘉靖二年起故官,巡撫江西。宸濠亂後,瘡痍未復,奏免雜調緡錢數十萬,請留轉輸南京米四十七萬、銀二十萬,以食饑民。又令諸府積穀備荒至百餘萬。尋進兵部右侍郎,總督兩廣軍務。將行,籍上積穀數。帝以陳洪謨代,而奬賚應期。後洪謨積益多,亦被賚。
應期至廣,偕撫寧侯朱麒督參將李璋等,討平思恩土目劉召,復賚銀幣。朝議大征岑猛。應期條上方略七事,言廣兵疲弱不可用,麒等恚。會御史許中劾應期暴虐,麒等因相與為流言。御史鄭洛書復劾應期賄結權貴。應期已遷工部侍郎,引疾歸。
六年,黃河水溢入漕渠,沛北廟道口淤數十里,糧艘為阻,侍郎章拯不能治。尚書胡世寧、詹事霍韜、僉事江良材請於昭陽湖東別開漕渠,為經久計。議未定,以御史吳仲言召拯還,即家拜應期右都御史以往。應期乃議於昭陽湖東,北進江家口,南出留城口,開濬百四十餘里,較疏舊河力省而利永;夫六萬五千,銀二十萬兩,尅期六月。工未成,會旱災修省,言者謂開河非計,帝遽令罷役。應期請展一月竟其功,不聽。初,應期請令郎中柯維熊分濬支河,維熊力贊新河之議,至是亦言不便。應期上章自理。帝怒,詔與維熊俱奪職。世寧言:「新河之議倡自臣。應期尅期六月,今四月,功已八九。緣程工促急,怨讟煩興。維熊反覆變詐,傾大臣,誤國事。自古國家僨大事,必責首議,臣請與同罷。」帝不許。後更赦,復官致仕,卒。應期罷後三十年,朱衡循新河遺跡成之,運道蒙利焉。
朱衡,字士南,萬安人。嘉靖十一年進士。歷知尤溪、婺源,有治聲。遷刑部主事,歷郎中。出為福建提學副使,累官山東布政使。三十九年進右副都御史巡撫其地。奏言:「比遼左告饑,暫弛登、萊商禁,轉粟濟之。猾商遂竊載他貨,往來販易,並開青州以西路。海島亡命陰相搆結,禁之便。」從之。召為工部右侍郎。
四十四年進南京刑部尚書。其秋,河決沛縣飛雲橋,東注昭陽湖,運道淤塞百餘里。改衡工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總理河漕。衡馳至決口,舊渠已成陸。而故都御史盛應期所開新河,自南陽以南東至夏村,又東南至留城,故址尚在。其地高,河決至昭陽湖止,不能復東,可以通運,乃定議開新河,築堤呂孟湖以防潰決。河道都御史潘季馴以為濬舊渠便,議與衡不合。衡持益堅,引鮎魚、薛沙諸水入新渠,築馬家橋堤以遏飛雲橋決口,身自督工。劾罷曹濮副使柴淶,重繩吏卒不用命者,浮議遂起。明年,給事中鄭欽劾衡虐民倖功,詔遣給事中何起鳴往勘,工垂竣矣。及秋,河決馬家橋,議者紛然,謂功不可成。起鳴初主衡議,亦變其說,與給事中王元春、御史黃襄交章請罷衡。會新河已成,乃止。河長一百九十四里。漕艘由境山入,通行至南陽。未幾,季馴以憂去,詔衡兼理其事。
隆慶元年加太子少保。山水驟溢,決新河,壞漕艘數百。給事中吳時來言:「新河受東、兗以南費、嶧、鄒、滕之水。以一堤捍羣流,豈能不潰。宜分之以殺其勢。」衡乃開支河四,洩其水入赤山湖。明年秋,召還部。又明年,衡上疏曰:「先臣宋禮濬治舊渠,測量水平,計濟寧平地與徐州境山巔相準,北高南下,懸流三十丈。故魯橋閘以南稍啟立涸,舟行半月始達。東、兗之民增閘挑淺,苦力役者百六十年。屬者改鑿新渠,遠避黃流,舍卑就高,地形平衍,諸閘不煩起閉,舟行日可百餘里,夫役漫無事事。近河道都御史翁大立奏請裁革,宜可聽。」於是汰閘官五,夫役六千餘,以其僦直為修渠費。
四年秋,河決睢寧,起季馴總理。明年冬,閱視河道給事中雒遵劾罷季馴,言廷臣可使,無出衡右者。六年正月詔兼左副都御史,經理河道。穆宗崩,大學士高拱以山陵工請召衡。會邳州工亦竣,衡遂還朝。
衡先後在部,禁止工作,裁抑浮費,所節省甚衆。穆宗時,內府監局加徵工料,濫用不訾,衡隨時執奏。未幾,詔南京織造太監李佑趨辦袍緞千八百餘匹,衡因言官孫枝、姚繼可、嚴用和、駱問禮先後諫,再疏請,從之。帝切責太監崔敏,傳令南京加造緞十餘萬匹,衡議停新造,但責歲額,得減新造三之二。命造鰲山燈,計費三萬餘兩,又命建光泰殿、瑞祥閣於長信門,衡皆奏止之。及神宗即位,首命停織造,而內臣不即奉詔,且請增織染所顏料。衡奏爭,皆得請。皇太后傳諭發帑金修涿州碧霞元君廟。衡復爭,報聞。
衡性強直,遇事不撓,不為張居正所喜。萬曆二年,給事中林景暘劾衡剛愎。衡再疏乞休。詔加太子太保,馳驛歸。其年夏,大雨壞昭陵祾恩殿,追論督工罪,奪宮保。卒年七十三。子維京,自有傳。
翁大立,餘姚人。嘉靖十七年進士。累官山東左布政使。三十八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撫應天、蘇州諸府。蘇州以倭警募壯士,後兵罷無所歸,羣聚剽奪。大立得其主名,捕甚急。惡少懼,夜劫縣衞獄,縱囚自隨,攻都御史行署,大立率妻子遁。知府王道行督兵力拒之,乃斬葑門,奔入太湖為盜。命大立戴罪捕賊,尋被劾罷。久之,起故官,巡撫山東。遭喪不赴。
隆慶二年命督河道。朱衡既開新河,漕渠便利。大立因頌新河之利有五,而請濬回回墓以達鴻溝,引昭陽之水沿鴻溝出留城,以溉湖下腴田千頃。未幾,又請鑿邵家嶺,令水由地浜溝出境山,入漕河。帝皆從之。
三年七月,河大決沛縣,漕艘阻不進。帝從大立請,大行振貸。大立又請漕艘後至者貯粟徐州倉,平價出糶。詔許以三萬石賚民。大立以下民昏墊、閭閻愁困狀,帝莫能周知,乃繪圖十二以獻。且言:「時事可憂,更不止此。東南財賦區,而江海泛溢,粒米不登,京儲可慮一也。邊關千里,悉遭洪水,墩堡傾頹,何恃以守,可慮二也。畿輔、山東、河南,霪雨既久,城郭不完,寇盜無備,可慮三也。江海間颶風鼓浪,舟艦戰卒悉入波流,海防可慮四也。淮、浙鹽場鹹泥盡沒,竈戶流移,商賈不至,國課可慮五也。望陛下以五患十二圖付公卿博議,速求拯濟之策。」帝留圖備覽,下其奏於所司。
當是時,黃河既決,淮水復漲。自清河縣至通濟閘抵淮安城西淤三十餘里,決方、信二壩出海,平地水深丈餘,寶應湖堤往往崩壞。山東沂、莒、郯城水溢,從沂河、直河出邳州,人民多溺死。大立奔走經營,至四年六月,鴻溝、境山諸工及淮流疏濬,次第告成。帝喜,錫賚有差。時大立已陞工部右侍郎,旋改兵部為左。會代者陳大賓未至,而山東沙、薛、汶、泗諸水驟漲,決仲家淺諸處,黃河又暴至,茶城復淤。已而淮自泰山廟至七里溝亦淤十餘里。其明年遂為給事中宋良佐劾罷。
萬曆二年起南京刑部右侍郎,就改吏部。明年入為刑部右侍郎,再遷南京兵部尚書。六年致仕歸。
先是,隆慶末,有錦衣指揮周世臣者,外戚慶雲侯裔也。家貧無妻,獨與婢荷花兒居。盜入其室,殺世臣去。把總張國維入捕盜,惟荷花兒及僕王奎在,遂謂二人姦弒其主。獄成,刑部郎中潘志伊疑之,久不決。及大立以侍郎署部事,憤荷花兒弒主,趣志伊速決。志伊終疑之,乃委郎中王三錫、徐一忠同讞。竟無所平反,置極刑。踰數年,獲真盜。都人競稱荷花兒冤,流聞禁中。帝大怒,欲重譴大立等。會給事中周良寅、蕭彥復劾之,乃追奪大立職,調一忠、三錫於外。志伊時已知九江府,亦謫知陳州。
志伊,吳江人。進士,終廣西右參政。歷官有聲。
潘季馴,字時良,烏程人。嘉靖二十九年進士。授九江推官。擢御史,巡按廣東。行均平里甲法,廣人大便。臨代去,疏請飭後至者守其法,帝從之。進大理丞。四十四年由左少卿進右僉都御史,總理河道。與朱衡共開新河,加右副都御史。尋以憂去。
隆慶四年,河決邳州、睢寧。起故官,再理河道,塞決口。明年,工竣,坐驅運船入新溜漂沒多,為勘河給事中雒遵劾罷。
萬曆四年夏,再起官,巡撫江西。明年冬,召為刑部右侍郎。是時,河決崔鎮,黃水北流,清河口淤澱,全淮南徙,高堰湖堤大壞,淮、揚、高郵、寶應間皆為巨浸。大學士張居正深以為憂。河漕尚書吳桂芳議復老黃河故道,而總河都御史傅希摯欲塞決口,束水歸漕,兩人議不合。會桂芳卒,六年夏,命季馴以右都御史兼工部左侍郎代之。季馴以故道久湮,雖濬復,其深廣必不能如今河,議築崔鎮以塞決口,築遙堤以防潰決。又:「淮清河濁,淮弱河強,河水一斗,沙居其六,伏秋則居其八,非極湍急,必至停滯。當藉淮之清以刷河之濁,築高堰束淮入清口,以敵河之強,使二水並流,則海口自濬。即桂芳所開草灣亦可不復修治。」遂條上六事,詔如議。
明年冬,兩河工成。又明年春,加太子太保,進工部尚書兼左副都御史。季馴初至河上,歷虞城、夏邑、商邱,相度地勢。舊黃河上流,自新集經趙家圈、蕭縣,出徐州小浮橋,極深廣。自嘉靖中北徙,河身既淺,遷徙不常,曹、單、豐、沛常苦昏墊。上疏請復故河。給事中王道成以方築崔鎮高堰,役難並舉。河南撫按亦陳三難,乃止。遷南京兵部尚書。十一年正月召改刑部。
季馴之再起也,以張居正援。居正歿,家屬盡幽繫,子敬修自縊死。季馴言:「居正母逾八旬,旦暮莫必其命,乞降特恩宥釋。」又以治居正獄太急,宣言居正家屬斃獄者已數十人。先是,御史李植、江東之輩與大臣申時行、楊巍相訐。季馴力右時行、巍,痛詆言者,言者交怒。植遂劾季馴黨庇居正,落職為民。
十三年,御史李棟上疏訟曰:「隆慶間,河決崔鎮,為運道梗。數年以來,民居既奠,河水安流,咸曰:『此潘尚書功也。』昔先臣宋禮治會通河,至於今是賴,陛下允督臣萬恭之請,予之諡廕。今季馴功不在禮下,乃當身存之日,使與編戶齒,寧不隳諸臣任事之心,失朝廷報功之典哉。」御史董子行亦言季馴罪輕責重。詔俱奪其俸。其後論薦者不已。
十六年,給事中梅國樓復薦,遂起季馴右都御史,總督河道。自吳桂芳後,河漕皆總理,至是復設專官。明年,黃水暴漲,衝入夏鎮,壞田廬,居民多溺死。季馴復築塞之。十九年冬,加太子太保、工部尚書兼右都御史。
季馴凡四奉治河命,前後二十七年,習知地形險易。增築設防,置官建閘,下及木石樁埽,綜理纖悉,積勞成病。三疏乞休,不允。二十年,泗州大水,城中水三尺,患及祖陵。議者或欲開傅寧湖至六合入江,或欲濬周家橋入高、寶諸湖,或欲開壽州瓦埠河以分淮水上流,或欲弛張福堤以洩淮口。季馴謂祖陵王氣不宜輕洩,而巡撫周寀、陳于陛,巡按高舉謂周家橋在祖陵後百里,可疏濬,議不合。都給事中楊其休請允季馴去。歸三年卒,年七十五。
萬恭,字肅卿,南昌人。嘉靖二十三年進士。授南京文選主事,歷考功郎中。壽王喪過南京,中貴欲令朝王妃,恭厲聲曰:「禮不朝后,況妃乎!」遂止。就遷光祿少卿,入改大理。
四十二年,寇逼通州,帝方急兵事。以兵部右侍郎蔡汝楠、協理戎政侍郎喻時不勝任,調之南京,欲代以鄭曉、楊順、葛縉,手詔問徐階。階以曉文士,順、縉匪人,請命吏部推擇。帝乃諭尚書嚴訥越格求之,遂以湖廣參政李燧代時,而命恭代汝楠。恭列上選兵、議將、練兵車、火器諸事,皆報可。明年,燧罷,衆將推恭,恭引疾。及用趙炳然,恭起視事。於是給事中胡應嘉劾恭奸欺。恭奏辯,部議調恭。詔勿問。恭不自安,力請劇邊自效。乃命兼僉都御史,巡撫山西。甫至,寇犯龍鬚墩,恭伏兵擊却之。未幾,寇五萬騎至朔州川,恭與戰老高墓。列車為陣,發火器,寇少却。忽風起,火反焚車,寇復大至。諸將殊死戰,寇乃去。事聞,賚銀幣。巡撫故無旗牌,恭請得之。濱河州縣患套寇東掠,歲鑿冰以防,恭為築牆四十里。教人以耕及用水車法,民大利之。浹歲,以內艱歸。
隆慶初,給事中岑用賓等拾遺及恭。吏部尚書楊博議,仍用之邊方。暨服闋,恭遂不出。六年春,給事中劉伯燮薦恭異才。會河決邳州,運道大阻,已遣尚書朱衡經理,復命恭以故官總理河道。恭與衡築長堤,北自磨臍溝迄邳州直河,南自離林迄宿遷小河口,各延三百七十里。費帑金三萬,六十日而成。高、寶諸河,夏秋汎濫,歲議增堤,而水益漲。恭緣堤建平水閘二十餘,以時洩蓄,專令濬湖,不復增堤,河遂無患。
恭強毅敏達,一時稱才臣。治水三年,言者劾其不職,竟罷歸。家居垂二十年卒。孫燝自有傳。
吳桂芳,字子實,新建人。嘉靖二十三年進士。授刑部主事。有崔鑑者,年十三,忿父妾凌母,手刃之。桂芳為著論擬赦。尚書聞淵曰:「此董仲舒春秋斷獄,柳子厚復讎議也。」鑑遂得宥。
及淵入吏部,欲任以言職。會聞繼母病,遽請歸,留之不可。起補禮部,歷遷揚州知府。禦倭有功,遷俸一級。又建議增築外城。揚有二城,自桂芳始。歷浙江左布政使,進右僉都御史,巡撫福建。父喪歸。起故官,撫治鄖陽。尋進右副都御史總理河道,未任。兩廣總督張臬以非軍旅才被劾罷,部議罷總督,改桂芳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提督兩廣軍務兼理巡撫。
兩廣羣盜河源李亞元、程鄉葉丹樓連歲為患,潮州舊倭屯據鄒塘。桂芳先討倭。以降賊伍端為前驅,官軍繼進,一日夜克三巢,焚斬四百餘人。帝深嘉之,令與南贛提督吳百朋乘勝滅賊。而新倭寇福建者為戚繼光所敗,流入境。桂芳、百朋會調土、漢兵,乘其初至急擊之。倭懼,悉奔甲子崎沙,奪漁舟入海。暴風起,皆覆溺死。脫者還海豐,副總兵湯克寬擒斬殆盡。因建議海道副使轄東莞以西至瓊州,領番夷市舶,更設海防僉事,巡東莞以東至惠潮,專禦倭寇。又進討亞元、丹樓,平之。
降賊王西橋、吳平已撫復叛。西橋掠東莞,敗都指揮劉世恩兵,執肇慶同知郭文通以求撫。桂芳擒斬之,進討平。平初據南澳,為戚繼光、俞大猷所敗,奔饒平鳳凰山,掠民舟出海,自陽江奔安南。桂芳檄安南萬寧宣撫司進剿,遣克寬以舟師會之,夾擊平萬橋山下。乘風縱火,平軍死無算,擒斬三百九十餘人。參將傅應嘉言平已擒,後復云溺死。福建巡撫汪道昆奏聞,桂芳不肯,曰:「風火交熾時,何以知其必死也。」平黨林道乾復窺南澳,時議設參將戍守。桂芳言:「澳中地險而腴。元時曾設兵戍守,戍兵即據以叛,此禦盜生盜也,不如戍柘林便。」從之。召為南京兵部右侍郎,尋改北部。隆慶初,轉左,以疾乞歸。言官數論薦。
萬曆三年冬,即家起故官,總督漕運兼巡撫鳳陽。明年春,桂芳以淮、揚洪潦奔流,惟雲梯關一徑入海,致海湧橫沙,河流汎溢,而興、鹽、高、寶諸州縣所在受災,請益開草灣及老黃河故道以廣入海之路,修築高郵東西二堤以蓄湖水。皆下所司議行。未幾,草灣河工告成。是年秋,河決曹縣、徐州、桃源,給事中劉鉉疏議漕河,語侵桂芳。桂芳疏辯曰:「草灣之開,以高、寶水患衝齧,疏以拯之,非能使上游亦不復漲也。今山陽以南諸州縣,水落佈種,斗米四分,則臣斯舉亦既得策矣。若徐、邳以上,非臣所屬,臣何與焉。」因請罷。御史邵陛言:「諸臣以河漲歸咎草灣,阻任事氣,乞策勵桂芳,益底厥績,而詰責河臣傅希摯曠職。」從之。
其明年,希摯議塞崔鎮決口,束水歸漕,而桂芳欲衝刷成河以為老黃河入海之道。廷議以二人意見不合,改希摯撫陝西,以李世達代。未幾,又改世達他任,命桂芳兼理河漕。六年正月詔進工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居職如故。未踰月,卒。尋以高郵湖堤成,贈太子少保。
傅希摯,衡水人。累官右僉都御史,巡撫山東。隆慶末,戶部以餉乏議裁山東、河南民兵,希摯爭之而止。改總理河道。以茶城淤塞,開梁山以下寧洋山,出右洪口。萬曆五年進右副都御史,巡撫陝西。已,遷戶部右侍郎,坐隴右礦賊未靖,論罷。起總督漕運,歷南京戶、兵二部尚書。召理戎政,以老被劾。加太子少保致仕。
王宗沐,字新甫,臨海人。嘉靖二十三年進士。授刑部主事。與同官李攀龍、王世貞輩,以詩文相友善。宗沐尤習吏治。歷江西提學副使。修白鹿洞書院,引諸生講習其中。
三遷山西右布政使。所部歲侵,宗沐因入覲上疏曰:「山西列郡俱荒,太原尤甚。三年於茲,百餘里不聞雞聲。父子夫婦互易一飽,命曰『人市』。宗祿八十五萬,累歲缺支,饑疫死者幾二百人。夫山西,京師右掖。自故關出真定,自忻、代出紫荊,皆不過三日。宣、大之糧雖派各郡,而運本色者皆在太原。饑民一聚,蹂踐劫奪,歲供宣、大兩鎮六十七萬餉,誰為之辦。此可深念者一也。四方奏水旱者以十分上,部議常裁而為三,所免不過存留者而已。今山西所謂存留者,二鎮三關之輸也。存留乃反急於起運,是山西終不蒙分毫之寬。此可深念者二也。開疆萬山之中,巖阻巉絕,太原民不得至澤、潞,安望就食他所。獨真定米稍可通。然背負車運,率二斗而致一斗,甫至壽陽,則價已三倍矣。是可深念者三也。饑民相聚為盜,招之不可,勢必撲殺。小則支庫金,大則請內帑。與其發帑以賞殺盜之人,孰若發帑使不為盜。此可深念者四也。近邱富往來誘惑,邊民妄傳募人耕田不取租稅。愚民何知,急不暇擇,長邊八百餘里,誰要之者。彼誘而衆,我逃而虛。此可深念者五也。」因請緩征逋賦,留河東新增鹽課以給宗祿。尋改廣西左布政使,再補山東。
隆慶五年,給事中李貴和請開膠萊河。宗沐以其功難成,不足濟運,遺書中朝止之。拜右副都御史,總督漕運兼巡撫鳳陽,極陳運軍之苦,請亟優恤。又以河決無常,運道終梗,欲復海運,上疏曰:「自會通河開濬以來,海運不講已久。臣近官山東,嘗條斯議。巡撫都御史梁夢龍毅然試之,底績無壅,而慮者輒苦風波。夫東南之海,天下衆水之委也,茫渺無山,趨避靡所,近南水暖,蛟龍窟宅。故元人海運多驚,以其起自太倉、嘉定而北也。若自淮安而東,引登、萊以泊天津,是謂北海,中多島嶼,可以避風。又其地高而多石,蛟龍有往來而無窟宅。故登州有海市,以石氣與水氣相搏,映石而成,石氣能達於水面,以石去水近故也。北海之淺,是其明驗。可以佐運河之窮,計無便於此者。」因條上便宜七事。明年三月遂運米十二萬石自淮入海,五月抵天津。敘功,與夢龍俱進秩,賜金幣。而南京給事中張煥言:「比聞入舟漂沒,失米三千二百石。宗沐預計有此,私令人糴補。夫米可補,人命可補乎?宗沐掩飾視聽,非大臣誼。」宗沐疏辨求勘。詔行前議,習海道以備緩急。未幾,海運至即墨,颶風大作,覆七舟。都給事中賈三近、御史鮑希顏及山東巡撫傅希摯俱言不便,遂寢。時萬曆元年也。
宗沐以徐、邳俗獷悍,多姦猾,濱海鹽徒出沒,六安、霍山礦賊竊發,奏設守將。又召豪俠巨室三百餘人充義勇,責令捕盜,後多以功給冠帶。遷南京刑部右侍郎,召改工部。尋進刑部左侍郎,奉敕閱視宣、大、山西諸鎮邊務。母喪歸。九年,以京察拾遺罷,不敘。居家十餘年卒。贈刑部尚書。天啟初,追諡襄裕。
子士崧、士琦、士昌,從子士性,皆進士。士崧官刑部主事。士琦歷重慶知府。播州宣慰使楊應龍叛,承總督邢玠檄至松坎撫定之。遂進兵備副使,治其地。尋以山東參政監軍朝鮮有功,超擢河南右布政使。坐應龍復叛,降湖廣右參政。歷山東右布政使,佐余宗濬封順義王,進秩賜金。擢右副都御史巡撫大同,被劾擬調。未幾卒。
士昌由龍谿知縣擢兵科給事中。寇犯固原、甘肅,方議諸將罪,而延綏兩以捷聞。兵部請告廟宣捷,士昌奏止之。改禮科。礦稅興,疏言:「近日御題黃纛,遍布關津;聖旨朱牌,委褻蔀屋。遂使三家之村,雞犬悉盡;五都之市,絲粟皆空。且稅以店名,無異北齊之市肆;官從內遣,何啻西苑之斜封。」不報。二十九年,帝將冊立東宮,而故緩其期。士昌偕同官楊天民極諫,謫貴州鎮遠典史。屢遷大理右丞署事,與張問達共定張差獄。旋進右少卿,擢右僉都御史,巡撫福建。歸卒。
士性,字恒叔,由確山知縣徵授禮科給事中。首陳天下大計,言朝廷要務二,曰親章奏,節財用;官司要務三,曰有司文網,督學科條,王官考覈;兵戎要務四,曰中州武備,晉地要害,北寇機宜,遼左戰功。疏凡數千言,深切時弊,多議行。詔製鰲山燈。未幾,慈寧宮火,士性請停前詔,帝納之。楊巍議黜丁此呂,士性劾巍阿輔臣申時行,時行納巍邪媚,皆失大臣誼。寢不行。時行,士性座主也。久之,疏言:「朝廷用人,不宜專取容身緘默,緩急不足恃者。請召還沈思孝、吳中行、艾穆、鄒元標、黃道瞻、蔡時鼎、聞道立、顧憲成、孫如法、姜應麟、馬應圖、王德新、盧洪春、彭遵古、諸壽賢、顧允成等。忤旨,不報。遷吏科給事中,出為四川參議,歷太僕少卿。河南缺巡撫,廷推首王國,士性次之。帝特用士性。士性疏辭,言資望不及國。帝疑其矯,且謂國實使之,遂出國於外,調士性南京。久之,就遷鴻臚卿,卒。
劉東星,字子明,沁水人。隆慶二年進士。改庶吉士,授兵科給事中。大學士高拱攝吏部,以非時考察,謫蒲城縣丞。徙盧氏知縣,累遷湖廣左布政使。
萬曆二十年擢右僉都御史,巡撫保定。時朝鮮以倭難告。王師調集,悉會天津,而天津、靜海、滄州、河間皆被災。東星請漕米十萬石平糶,民乃濟。召為左副都御史。進吏部右侍郎,以父老請侍養歸,瀕行而父卒。
二十六年,河決單之黃堌,運道堙阻,起工部左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理河漕。初,尚書潘季馴議開黃河上流,循商、虞而下,歷丁家道口出徐州小浮橋,即元賈魯所浚故道也,朝廷以費鉅未果。東星即其地開濬。起曲里舖至三仙臺,抵小浮橋。又濬漕渠自徐、邳至宿。計五閱月工竣,費僅十萬。詔嘉其績,進工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
明年渠邵伯、界首二湖。又明年奉開泇河。泇界滕、嶧間,南通淮、海,引漕甚便。前總督翁大立首議開濬,後尚書朱衡、都御史傅希摯復言之。朝廷數遣官行視,迄無成畫。河臣舒應龍嘗鑿韓莊,工亦中輟。東星力任其役。初議費百二十萬,及工起費止七萬,而渠已成十之三。會有疾,求去。屢旨慰留。卒官。後李化龍循其遺跡,與李三才共成之,遭永便焉。
東星性儉約。歷官三十年,敝衣蔬食如一日。天啟初,諡莊靖。
胡瓚,字伯玉,桐城人。萬曆二十三年進士。授都水主事。分司南旺司兼督泉閘,駐濟寧。泗水所注,瓚修金口壩遏之。造舟汶上,為橋於寧陽,民不病涉。河決黃堌,瓚憂之。會劉東星來總河漕,瓚與往復論難。謂黃堌不杜,勢且易黃而漕;漕南北七百里,以涓涓之泉,安能運萬千有奇之艘,使及期飛渡。贊東星濬賈魯河故道,益治汶、泗間泉數百。尋源竟委,著泉河史上之。瓚治泉,一夫濬一泉,各有分地,省其勤惰而賞罰之。冬則養其餘力,不征於官。以疏濬運道有功,增秩一等。二十七年督修琉璃河橋。三年橋成,省費七萬有奇。累官江西左參政。予告歸,久之卒。
徐貞明,字孺東,貴溪人。父九思,見循吏傳。貞明舉隆慶五年進士。知浙江山陰縣,敏而有惠。萬曆三年徵為工科給事中。會御史傅應禎獲罪,貞明入獄調護,坐貶太平府知事。十三年累遷尚寶司丞。
初,貞明為給事中,上水利、軍班二議,謂:
  神京雄據上游,兵食宜取之畿甸,今皆仰給東南。豈西北古稱富強地,不足以實廩而練卒乎。夫賦稅所出,括民脂膏,而軍船夫役之費,常以數石致一石,東南之力竭矣。又河流多變,運道多梗,竊有隱憂。聞陝西、河南故渠廢堰,在在有之;山東諸泉,引之率可成田;而畿輔諸郡,或支河所經,或澗泉自出,皆足以資灌溉。北人未習水利,惟苦水害,不知水害未除,正由水利未興也。蓋水聚之則為害,散之則為利。今順天、真定、河間諸郡,桑麻之區,半為沮洳,由上流十五河之水惟泄於猫兒一灣,欲其不汎濫而壅塞,勢不能也。今誠於上流疏渠濬溝,引之灌田,以殺水勢,下流多開支河,以泄橫流,其淀之最下者,留以瀦水,稍高者,皆如南人築圩之制,則水利興,水患亦除矣。
  至於永平、灤州抵滄州、慶雲,地皆萑葦,土實膏腴。元虞集欲於京東濱海地築塘捍水以成稻田。若倣集意,招徠南人,俾之耕藝,北起遼海,南濱青齊,皆良田也。宜特簡憲臣,假以事權,毋阻浮議,需以歲月,不取近功。或撫窮民而給其牛種,或任富室而緩其征科,或選擇健卒分建屯營,或招徠南人許其占籍。俟有成績,次及河南、山東、陝西。庶東南轉漕可減,西北儲蓄常充,國計永無絀矣。
其議軍班則言:
  東南民素柔脃,莫任遠戍。今數千里勾軍,離其骨肉。而軍壯出於戶丁,幫解出於里甲,每軍不下百金。而軍非土著,志不久安,輒賂衞官求歸。衞官利其賂,且可以冒餉也,因而縱之。是困東南之民,而實無補於軍政也。宜倣匠班例,軍戶應出軍者,歲徵其錢,而召募土著以足之便。
事皆下所司。兵部尚書譚綸言勾軍之制不可廢。工部尚書郭朝賓則以水田勞民,請俟異日。事遂寢。
及貞明被謫,至潞河,終以前議可行,乃著潞水客談以畢其說。其略曰:
  西北之地旱則赤地千里,潦則洪流萬頃,惟雨暘時若,庶樂歲無饑,此可常恃哉?惟水利興而後旱潦有備,利一。中人治生必有常稔之田,以國家之全盛獨待哺於東南,豈計之得哉?水利興則餘糧棲畝皆倉庾之積,利二。東南轉輸其費數倍。若西北有一石之入,則東南省數石之輸,久則蠲租之詔可下,東南民力庶幾稍甦,利三。西北無溝洫,故河水橫流,而民居多沒。修復水田則可分河流,殺水患,利四。西北地平曠,寇騎得以長驅。若溝洫盡舉,則田野皆金湯,利五。游民輕去鄉土,易於為亂。水利興則業農者依田里,而游民有所歸,利六。招南人以耕西北之田,則民均而田亦均,利七。東南多漏役之民,西北罹重徭之苦,以南賦繁而役減,北賦省而徭重也。使田墾而民聚,則賦增而北徭可減,利八。沿邊諸鎮有積貯,轉輸不煩,利九。天下浮戶依富家為佃客者何限,募之為農而簡之為兵,屯政無不舉矣,利十。塞上之卒,土著者少。屯政舉則兵自足,可以省遠募之費,甦班戍之勞,停攝勾之苦,利十一。宗祿浩繁,勢將難繼。今自中尉以下量祿之田,使自食其土,為長子孫計,則宗祿可減,利十二。修復水利,則倣古井田,可限民名田。而自昔養民之政漸可舉行,利十三。民與地均,可倣古比閭族黨之制,而教化漸興,風俗自美,利十四也。
譚綸見而美之曰:「我歷塞上久,知其必可行也。」已而順天巡撫張國彥、副使顧養謙行之薊州、永平、豐潤、玉田,皆有效。及是貞明還朝,御史蘇瓚、徐待力言其說可行,而給事中王敬民又特疏論薦,帝乃進貞明少卿,賜之敕,令往會撫按諸臣勘議。
時瓚方奉命巡關,復獻議曰:「治水與墾田相濟,未有水不治而田可墾者。畿輔為患之水莫如蘆溝、滹沱二河。蘆溝發源於桑乾,滹沱發源於太戲,源遠流長。又合深、易、濡、泡、沙、滋諸水,散入各淀,而泉渠溪港悉注其中。以故高橋、白洋諸淀,大者廣圍一二百里,小亦四五十里。每當夏秋淫潦,膏腴變為潟鹵,菽麥化為萑葦,甚可惜也。今治水之策有三:濬河以決水之壅,疏渠以殺淀之勢,撤曲防以均民之利而已。」帝並下貞明。
貞明乃躬歷京東州縣,相原隰,度土宜,周覽水泉分合,條列事宜以上。戶部尚書畢鏘等力贊之,因採貞明疏,議為六事:請郡縣有司以墾田勤惰為殿最,聽貞明舉劾;地宜稻者以漸勸率,宜黍宜粟者如故,不遽責其成;召募南人,給衣食農具,俾以一教十;能墾田百畝以上,即為世業,子弟得寄籍入學,其卓有明效者,倣古孝弟力田科,量授鄉遂都鄙之長;墾荒無力者,貸以穀,秋成還官,旱潦則免;郡縣民壯,役止三月,使疏河芟草,而墾田則募專工。帝悉從之。其年九月遂命貞明兼監察御史領墾田使,有司撓者劾治。
貞明先詣永平,募南人為倡。至明年二月,已墾至三萬九千餘畝。又遍歷諸河,窮源竟委,將大行疏濬。而奄人、勳戚之占閒田為業者,恐水田興而己失其利也,爭言不便,為蜚語聞於帝。帝惑之。三月,閣臣申時行等以風霾陳時政,力言其利。帝意終不釋。御史王之棟,畿輔人也,遂言水田必不可行,且陳開滹沱不便者十二。帝乃召見時行等,諭令停役。時行等請罷開河,專事墾田。已,工部議之棟疏,亦如閣臣言。帝卒罷之,而欲追罪建議者,用閣臣言而止。貞明乃還故官。尋乞假歸。十八年卒。
貞明識敏才練,慨然有經世志。京東水田實百世利,事初興而即為浮議所撓,論者惜之。初議時,吳人伍袁萃謂貞明曰:「民可使由,不可使知。君所言,得無太盡耶?」貞明問故。袁萃曰:「北人懼東南漕儲派於西北,煩言必起矣。」貞明默然。已而之棟竟劾奏如袁萃言。
袁萃,字聖起,吳縣人。舉萬曆五年會試。又三年釋褐,授貴溪知縣。擢兵部主事,進員外郎,署職方事。李成梁子如楨求為錦衣大帥,袁萃力爭,寢之。出為浙江提學僉事。巡撫牒數十人寄學,立却還之。歷廣東海北道副使。中官李敬轄珠池,其參隨擅殺人,袁萃捕論如法。請告歸。所撰林居漫錄、彈園雜志多貶斥當世公卿大夫,而於李三才、于玉立尤甚云。
贊曰:事功之難立也,始則羣疑朋興,繼而忌口交鑠,此勞臣任事者所為腐心也。盛應期諸人治漕營田,所規畫為軍國久遠大計,其奏效或在數十年後。而當其時浮議滋起,或以輟役,或以罷官,久之乃食其利,而思其功。故曰「可與樂成,難與慮始」,信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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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二百二十四‧列傳第一百一十二 嚴清 宋纁 陸光祖 孫鑨子如法 陳有年 孫丕揚 蔡國珍 楊時喬
嚴清,字公直,雲南後衞人。嘉靖二十三年進士。除富順知縣。公廉恤民,治聲大起。憂歸,補邯鄲。入為工部主事,歷郎中。董作京師外城,修九陵,吏無所侵牟,工成加俸。連丁內外艱。服除,補兵部,擢保定知府。故事,歲籍民充京師庫役,清罷之。振荒弭盜,人以比前守吳嶽。歷遷易州副使,陝西參政,四川按察使、右布政使。並以清望,薦章十餘上。
隆慶二年以右僉都御史巡撫貴州。未上,改四川。清久宦川中,僚吏憚其風采,相率厲名行,少墨敗者。郡縣卒歲團操成都,清罷之。番人入貢,裁為定額。痛絕強宗悍吏,毀者亦衆。陝西賊流入境,巡按御史王廷瞻劾清縱寇。大學士趙貞吉言:「賊起鄖、陝,貽害川徼,即有罪,當罪守土臣,不宜專責巡撫。臣蜀人,深知清約己愛人,省事任怨。今蜀地歲荒民流,方倚清如父母,奈何棄之。任事臣欲為國家利小民,必得罪豪右。論者不察,動以深文求之。頃海瑞既去,若清復罷,是任事之臣皆不免彈擊,惟全軀保位為得計矣。」疏奏,不允,命解官聽調。清遂不出。
萬曆二年起撫山西。未赴,改貴州。歷兩京大理卿,三遷刑部尚書。張居正當國,尚書不附麗者獨清。居正既卒,籍馮保家,得廷臣餽遺籍,獨無清名,神宗深重焉。會吏部尚書梁夢龍罷,即以清代。日討故實,辨官材,自丞佐下皆親署,無一倖進者。中外師其廉儉,書問幾絕。甫半歲,得疾歸。帝數問閣臣:「嚴尚書病愈否?」十五年,兵部缺尚書。用楊博故事,特詔起補。遣使趣行,而清疾益甚,不能赴。又三年卒。贈太子太保,諡恭肅。
清初拜尚書,不能具服色,束素犀帶以朝。或嘲之曰:「公釋褐時,七品玳瑁帶猶在耶?」清笑而已。
宋纁,字伯敬,商邱人。嘉靖三十八年進士。授永平推官。擢御史,出視西關,按應天諸府。隆慶改元,再按山西。俺答陷石州,將士捕七十七人,當斬。纁訊得其誣,釋者殆半。靜樂民李良雨化為女,纁言此陽衰陰盛之象,宜進君子退小人,以挽氣運。帝嘉納之。擢順天府丞,尋以右僉都御史巡撫保定諸府。核缺伍,汰冗兵,罷諸道援兵防禦,省餉無算。
萬曆初,與張居正不合,引疾歸。居正卒,廷臣交薦,以故官撫保定。獲鹿諸縣饑,先振後以聞。帝以近畿宜俟命,令災重及地遠者便宜振貸,餘俱奏聞。尋遷南京戶部右侍郎。召還部,進左,改督倉場。請減額解贖銀,民壯弓兵諸役已裁者,勿徵民間工食。
十四年遷戶部尚書。民壯工食已減半,復有請盡蠲者,纁因并曆日諸費奏裁之。有司徵賦懼缺額,鞭撻取盈,纁請有司考成,視災傷為上下。山西連歲荒,賴社倉獲濟,纁請推行天下,以紙贖為糴本,不足則勸富人,或令民輸粟給冠帶。又言:「邊儲大計,最重屯田、鹽筴。近諸邊年例銀增至三百六十一萬,視弘治初八倍,宜修屯政,商人墾荒中鹽。」帝皆稱善。聖節賞賚,詔取部帑銀二十萬兩,纁執奏,不從。潞王將之國,復取銀三十萬兩市珠寶,纁亦力爭,乃減三之一。故事,金花銀歲進百萬兩,帝即位之六年,增二十萬,遂以為常。纁三請停加額,終不許。
纁為戶部五年,值四方多災。為酌盈虛,籌緩急,奏報無需時,上下賴之。而都御史吳時來以吏部尚書楊巍年老求去,忌纁名出己上,兩疏劾,纁因杜門乞休,帝不許。及巍去,卒以纁代之。巍在部,不能止吏奸,且遇事輒請命政府。纁絕請寄,奬廉抑貪,罪黠吏百餘人,於執政一無所關白。會文選員外郎缺官,纁擬起鄒元標。奏不下,再疏趣之。大學士申時行遂擬旨切責,斥元標南京。頃之,以序班盛名昭註官有誤,時行劾奏之。序班劉文潤遷詹事府錄事,時行又劾文潤由輸粟進,不當任清秩。時殿閣中書無不以貲進者,時行獨爭一錄事。纁知其意,五疏乞休。福建僉事李琯言:「時行庇巡撫秦燿,而纁議罷之。仇主事高桂,而纁議用之。以故假小事齮齕,使不得安其位。」帝不納琯言,亦不允纁請。無何,纁卒官。詔贈太子太保,諡莊敬。
纁凝重有識,議事不苟。石星代為戶部,嘗語纁曰:「某郡有奇羨,可濟國需。」纁曰:「朝廷錢穀,寧蓄久不用,勿使搜括無餘。主上知物力充羨,則侈心生矣。」星憮然。有郎言漕糧宜改折。纁曰:「太倉之儲,寧紅腐不可匱絀,一旦不繼,何所措手?」中外陳奏,帝多不省,或直言指斥,輒曰「此沽名耳」,不罪。于慎行稱帝寬大,纁愀然曰:「言官極論得失,要使人主動心;縱罪及言官,上意猶有所儆省。概置勿問,則如痿痹不可療矣。」後果如其言。
陸光祖,字與繩,平湖人。祖淞,父杲,皆進士。淞,光祿卿。杲,刑部主事。光祖年十七,與父同舉於鄉。尋登嘉靖二十六年進士,除濬縣知縣。兵部尚書趙錦檄畿輔民築塞垣,光祖言不便。錦怒,劾之。光祖言於巡撫,請輸雇值,民乃安。郡王奪民產,光祖裁以法。
遷南京禮部主事,請急歸。補祠祭主事,歷儀制郎中。嚴訥為尚書,雅重光祖,議無不行。及訥改吏部,調光祖驗封郎中,改考功。王崇古、張瀚、方逢時、王一鶚挂物議,力雪之。既而改文選,益務汲引人才,登進耆碩幾盡。又破格擢廉能吏王化、江東、邵元善、張澤、李珙、郭文通、蔡琮、陳永、謝侃。或由鄉舉貢士,或起自書吏。由是下僚競勸,訥亦推心任之,故光祖得行其志。左侍郎朱衡銜光祖,有後言,御史孫丕揚遂以專擅劾光祖。時已遷太常少卿,坐落職閒住。
大學士高拱掌吏部,謀傾徐階。階賓客皆避匿,光祖獨為排解。及拱罷,楊博代為吏部,義之,特起南京太僕少卿。未上,擢本寺卿。又就進大理卿。半道丁父艱。萬曆五年起故官。張居正以奪情杖言者,光祖遺書規之。及王用汲劾居正,居正將中以危禍,光祖時入為大理卿,力解得免。居正與光祖同年相善,欲援為助,光祖無詭隨。及遷工部右侍郎,以議漕糧改折忤居正,御史張一鯤論之,光祖遽引歸。
十一年冬,薦起南京兵部右侍郎。甫旬日,召為吏部。悉引居正所擯老成人,布九列。李植、江東之力求居正罪,光祖言居正輔翼功不可泯,與言路左。植輩以丁此呂故攻尚書楊巍,光祖右巍詆言者。言者遂羣攻光祖,乃由左侍郎出為南京工部尚書。御史周之翰劾光祖附宗人炳得清華,帝不問。御史楊有仁遂劾光祖受賕請屬,巍力保持之,事得寢,光祖竟引疾去。
十五年起南京刑部尚書,就改吏部。率同官劾東廠太監張鯨,且乞宥李沂。已,言國本未定,由鯨搆謀,請除之以安宗社。及帝召還鯨,復率同官極諫。入為刑部尚書。帝嘗書其名御屏。吏部尚書宋纁卒,遂用光祖代,而以趙錦代光祖。御史王之棟言二人不當用。帝怒,貶之棟雜職。時部權為內閣所奪,纁力矯之,遂遭挫,光祖不為懾。嘗以事與大學士申時行迕。時行不悅,光祖卒無所徇。時行謝政,特旨用趙志臯、張位,時行所密薦也。光祖言,輔臣當廷推,不當內降。帝命不為後例。
二十年大計外吏,給事中李春開、王遵訓、何偉、丁應泰,御史劉汝康皆先為外吏,有物議,悉論黜之。又舉許孚遠、顧憲成等二十二人,時論翕然稱焉。頃之,以推用饒伸、萬國欽忤旨,文選郎王教以下盡逐。光祖謂事由己,引罪乞休,為郎官祈宥,不許。及會推閣臣,廷臣循故事,首光祖名。詔報曰:「卿前請廷推,推固宜首卿。」光祖知不能容,日懷去志。無何,以王時槐、蔡悉、王樵、沈節甫老成魁艾,特推薦之,給事中喬胤遂劾光祖及文選郎鄒觀光。光祖遂力求去,許馳驛。在籍五年卒。贈太子太保,諡莊簡。
光祖清強有識,練達朝章。每議大政,一言輒定。初官禮部,將擢尚寶少卿,力讓時槐。丕揚劾罷光祖,後再居吏部,推轂之甚力。趙用賢、沈思孝以論此呂事與光祖左,後亦數推輓之。御史蔡時鼎、陳登雲嘗劾光祖,光祖引登雲為知己。時鼎視鹺兩淮,以建言罷,商人訐於南刑部,光祖時為尚書,雪其誣,罪妄訴者。人服其量。
孫鑨,字文中。父陞,字志高,都御史燧季子也。嘉靖十四年進士及第。授編修,累官禮部侍郎。嚴嵩枋國,陞其門生也,獨無所附麗。會南京禮部尚書缺,衆不欲行,陞獨請往。卒,贈太子少保,諡文恪。陞嘗念父死宸濠之難,終身不書寧字,亦不為人作壽文。居官不言人過,時稱篤行君子。四子,鑨、鋌、錝、鑛。鋌,南京禮部右侍郎。錝,太僕卿。鑛自有傳。
鑨舉嘉靖三十五年進士,授武庫主事。歷武選郎中,尚書楊博深器之。世宗齋居二十年,諫者輒獲罪。鑨請朝羣臣,且力詆近倖方士,引趙高、林靈素為喻。中貴匿不以聞,鑨遂引疾歸。
隆慶元年起南京文選郎中。萬曆初,累遷光祿卿。引疾歸。里居十年,坐臥一小樓,賓客罕見其面。起故官,進大理卿。都御史吳時來議律例,多紕盭,鑨力爭之。帝悉從駁議。歷南京吏部尚書,尋改兵部,參贊機務。命甫下,會陸光祖去。廷推代者再,乃召為吏部尚書。
吏部自宋纁及光祖為政,權始歸部。至鑨,守益堅。故事,冢宰與閣臣遇不避道,後率引避。光祖爭之,乃復故。然陰戒騶人異道行,至鑨益徑直。張位等不能平,因欲奪其權。建議大僚缺,九卿各舉一人,類奏以聽上裁,用杜專擅。鑨言:「廷推,大臣得共衡可否,此『爵人於朝,與衆共之』之義,類奏啟倖途,非制。」給事中史孟麟亦言之。詔卒如位議。自是吏部權又漸散之九卿矣。
二十一年大計京朝官,力杜請謁。文選員外郎呂胤昌,鑨甥也,首斥之。考功郎中趙南星亦自斥其姻。一時公論所不予者貶黜殆盡,大學士趙志臯弟預焉。由是執政皆不悅。王錫爵方以首輔還朝,欲有所庇。比至而察疏已上,庇者在黜中,亦不能無憾。會言官以拾遺論劾稽勳員外郎虞淳熙、職方郎中楊于廷、主事袁黃。鑨議謫黃,留淳熙、于廷。詔黃方贊畫軍務,亦留之。給事中劉道隆遂言淳熙、于廷不當議留,乃下嚴旨責部臣專權結黨。鑨言:「淳熙,臣鄉人,安貧好學。于廷力任西事,尚書石星極言其才。今寧夏方平,臣不敢以功為罪。且既名議覆,不嫌異同。若知其無罪,以諫官一言而去之,自欺欺君,臣誼不忍為也。」帝以鑨不引罪,奪其俸,貶南星三官,淳熙等俱勒罷。
鑨遂乞休,且白南星無罪。左都御史李世達以己同掌察,而南星獨被譴,亦為南星、淳熙等訟。帝皆不聽。於是僉都御史王汝訓,右通政魏允貞,大理少卿曾乾亨,郎中于孔兼,員外郎陳泰來,主事顧允成、張納陞、賈巖,助教薛敷教交章訟南星冤,而泰來詞尤切。其略曰:
  臣嘗四更京察。其在丁丑,張居正以奪情故,用御史朱璉謀,借星變計吏,箝制衆口。署部事方逢時、考功郎中劉世亨依違其間。如蔡文範、習孔教輩並掛察籍,不為衆所服。辛巳,居正威福已成,王國光唯諾惟謹,考功郎中孫惟清與吏科秦燿謀盡錮建言諸臣吳中行等。今輔臣趙志臯、張位,撫臣趙世卿亦掛名南北京察,公論冤之。丁亥,御史王國力折給事中楊廷相、同官馬允登之邪議。而尚書楊巍素性模棱,考功郎徐一檟立調停之畫。涇、渭失辯,亦為時議所譏。獨今春之役,旁咨博採,覈實稱情,邪諂盡屏,貪墨必汰;乃至鑨割渭陽之情,南星忍秦晉之好,公正無踰此者。元輔錫爵兼程赴召,人或疑其欲干計典。今其親故皆不能庇,欲甘心南星久矣。故道隆章上,而專權結黨之旨旋下。
  夫以吏部議留一二庶僚為結黨,則兩都大僚被拾遺者二十有二人,而閣臣議留者六,詹事劉虞夔以錫爵門生而留,獨可謂之非黨耶?且部權歸閣,自高拱兼攝以來,已非一日。尚書自張瀚、嚴清而外,選郎自孫鑛、陳有年而外,莫不奔走承命。其流及於楊巍,至劉希孟、謝廷寀而掃地盡矣。尚書宋纁稍欲振之,卒為故輔申時行齮齕以死。尚書陸光祖、文選郎王教、考功郎鄒觀光矢志澄清,輔臣王家屏虛懷以聽,銓敘漸清。乃時行身雖還里,機伏垣牆,授意內璫張誠、田義及言路私人,教、觀光遂不久斥逐。今祖其故智,借拾遺以激聖怒,是內璫與閣臣表裏,箝勒部臣,而陛下未之察也。
疏入,帝怒,謫孔兼、泰來等。世達又抗疏論救,帝怒,盡斥南星、淳熙、于廷黃為民。
鑨乃上疏言:「吏部雖以用人為職,然進退去留,必待上旨。是權固有在,非臣部得專也。今以留二庶僚為專權,則無往非專矣。以留二司屬為結黨,則無往非黨矣。如避專權結黨之嫌,畏縮選愞,使銓職之輕自臣始,臣之大罪也。臣任使不效,徒潔身而去,俾專權結黨之說終不明於當時,後來者且以臣為戒,又大罪也。」固請賜骸骨,仍不允。鑨遂杜門稱疾。疏累上,帝猶溫旨慰留,賜羊豕、酒醬、米物,且敕侍郎蔡國珍暫署選事,以需鑨起。鑨堅臥三月,疏至十上,乃許乘傳歸。居三年卒。贈太子太保,諡清簡。
鑨嘗曰:「大臣不合,惟當引去。否則有職業在,謹自守足矣。」其志節如此。
子如法,官刑部主事。以諫阻鄭貴妃進封,貶潮陽典史。久之,移疾歸。廷臣累薦,悉報寢。卒,贈光祿少卿。
陳有年,字登之,餘姚人。父克宅,字即卿,正德九年進士。嘉靖中官御史。哭爭「大禮」,有大僚欲去,克宅扼其項曰:「奈何先去為人望?」其人愧而止。俄繫獄廷杖。獲釋。先後按貴州、河南,多所彈劾。吏部尚書廖紀姻為所劾罷,惡之,出為松潘副使。累遷右副都御史,巡撫貴州。都勻苗王阿向作亂,據凱口囤。克宅與總兵官楊仁攻斬阿向。論功,進秩。旋移撫蘇、松。既行,而阿向黨復叛,坐罷官候勘。巡撫汪珊討平賊,推功克宅。克宅已卒,乃賜卹典。
有年舉嘉靖四十一年進士,授刑部主事。改吏部,歷驗封郎中。萬曆元年,成國公朱希忠卒,其弟錦衣都督希孝賄中官馮保援張懋例乞贈王,大學士張居正主之。有年持不可,草奏言:「令典:功臣歿,公贈王,侯贈公,子孫襲者,生死止本爵。懋贈王,廷議不可,即希忠父輔亦言之。後竟贈,非制。且希忠無勛伐,豈當濫寵。」左侍郎劉光濟署部事,受指居正為刪易其藁。有年力爭,竟以原奏上。居正不懌,有年即日謝病去。
十二年起稽勳郎中,歷考功、文選,謝絕請寄。除目下,中外皆服。遷太常少卿,以右僉都御史巡撫江西。尚方所需陶器,多奇巧難成,後有詔許量減,既而如故。有年引詔旨請,不從。內閣申時行等固爭,乃免十之三。南畿、浙江大侵,詔禁隣境閉糴,商舟皆集江西,徽人尤衆。而江西亦歲儉,羣乞有年禁遏。有年疏陳濟急六事,中請稍弛前禁,令江西民得自救。南京御史方萬山劾有年違詔。帝怒,奪職歸。薦起督操江,累遷吏部右侍郎。改兵部,又改吏部。尚書孫鑨、左侍郎羅萬化皆鄉里,有年力引避,朝議不許。
尋由左侍郎擢南京右都御史。二十一年與吏部尚書溫純共典京察,所黜咸當。未幾遂代純位。其秋,鑨謝事,召拜吏部尚書。止宿公署中,見賓則於待漏所。引用僚屬,極一時選。
明年,王錫爵將謝政,廷推閣臣,詔無拘資品。有年適在告,侍郎趙參魯、盛訥,文選郎顧憲成往咨之,列故大學士王家屏、故禮部尚書沈鯉、故吏部尚書孫鑨、禮部尚書沈一貫、左都御史孫丕揚、吏部侍郎鄧以讚、少詹事馮琦七人名上。蓋鑨、丕揚非翰林為不拘資,琦四品為不拘品也。家屏以爭國本去位,帝意雅不欲用。又推及吏部尚書、左都御史非故事,嚴旨責讓。謂:「不拘資品乃昔年陸光祖自為內閣地。今推鑨、丕揚,顯屬徇私。前吏部嘗兩推閣臣,可具錄姓名以上。」於是備列沈鯉、李世達、羅萬化、陳于陛、趙用賢、朱賡、于慎行、石星、曾同亨、鄧以讚等。而世達故左都御史也,帝復不悅。謂:「詔旨不許推都御史,何復及世達。家屏舊輔臣,不當擅議起用。」乃命于陛、一貫入閣,而謫憲成及員外郎黃縉、王同休,主事章嘉禎、黃中色為雜職。錫爵首疏救,有年及參魯等疏繼之,帝並不納。趙志臯、張位亦佯為言。而二人者故不由廷推,因謂:「輔臣當出特簡,廷推由陸光祖交通言路為之,不可為法。」帝喜。降旨再譙責,遂免縉等貶謫,但停俸一年。給事中盧明諏疏救憲成。帝怒,貶明諏秩,斥憲成為民。
有年抗疏言:「閣臣廷推,其來舊矣。曩楊巍秉銓,臣署文選,廷推閣臣六人,今元輔錫爵即是年所推也。臣邑前有兩閣臣,弘治時謝遷,嘉靖時呂本,並由廷推,官止四品,而耿裕、聞淵則以吏部尚書居首。是廷推與推及吏部,皆非自今創也。至不拘資品,自出聖諭,臣敢不仰承。」因固乞骸骨。帝得疏,以其詞直,溫旨慰答。有年自是累疏稱疾乞罷。帝猶慰留,賚食物、羊酒。有年請益力。最後,以身雖退,遺賢不可不錄,力請帝起廢。帝報聞。有年遂杜門不出。數月中,疏十四上。乃予告,乘傳歸。歸裝,書一篋,衣一笥而已。二十六年正月卒,年六十有八。四月詔起南京右都御史,而有年已前卒。贈太子太保,諡恭介。
故事,吏部尚書未有以他官起者。屠滽掌都察院,楊博、嚴清掌兵部,皆用原銜領之。南京兵部尚書楊成起掌南院,亦領以故銜。有年以右都御史起,蓋帝欲用之,而政府陰抑之也。
有年風節高天下。兩世膴仕,無宅居其妻孥,至以油幙障漏。其歸自江西,故廬火,乃僦一樓居妻孥,而身栖僧舍。其刻苦如此。
孫丕揚,字叔孝,富平人。嘉靖三十五年進士。授行人。擢御史。歷按畿輔、淮、揚,矯然有風裁。隆慶中,擢大理丞。以嘗劾高拱,拱門生給事中程文誣劾丕揚,落職候勘。拱罷,事白,起故官。
萬曆元年擢右僉都御史,巡撫保定諸府。以嚴為治,屬吏皆惴惴。按行關隘,增置敵樓三百餘所,築邊牆萬餘丈。錄功,進右副都御史。中官馮保家在畿內,張居正屬為建坊,丕揚拒不應。知二人必怒,五年春引疾歸。
其冬大計京官,言路希居正指劾之。詔起官時,調南京用。御史按陝西者,知保等憾不已,密諷西安知府羅織其贓。知府遣吏報御史,吏為虎噬。及再報,則居正已死,事乃解。起應天府尹。召拜大理卿,進戶部右侍郎。
十五年,河北大饑。丕揚鄉邑及隣縣蒲城、同官至採石為食。丕揚傷之,進石數升於帝,因言:「今海內困加派,其窮非止啖石之民也。宜寬賦節用,罷額外徵派及諸不急務,損上益下,以培蒼生大命。」帝感其言,頗有所減罷。
尋由左侍郎擢南京右都御史,以病歸。召拜刑部尚書。丕揚以獄多滯囚,由公移牽制。議刑部、大理各置籍,凡獄上刑部,次日即詳讞大理,大理審允,次日即還刑部,自是囚無淹繫。尋奏:「五歲方恤刑,恐冤獄無所訴。請敕天下撫按,方春時和,令監司按行州縣,大錄繫囚,按察使則錄會城囚。死罪矜疑及流徒以下可原者,撫按以達於朝,期毋過夏月。輕者立遣,重者仍聽部裁,歲以為常。」帝報從之。已,條上省刑省罰各三十二事。帝稱善,優詔褒納。自是刑獄大減。有內豎殺人,逃匿禁中。丕揚奏捕,卒論戍。改左都御史。陳臺規三事,請專掌印、重巡方、久巡城,著為令。已,又言:「閭閻民瘼非郡邑莫濟,郡邑吏治非撫按監司莫清。撫按監司風化,非部院莫飭。請立約束頒天下,奬廉抑貪,共勵官箴。」帝咸優詔報許。
二十二年拜吏部尚書。丕揚挺勁不撓,百僚無敢以私干者,獨患中貴請謁。乃創為掣籤法,大選急選,悉聽其人自掣,請寄無所容。一時選人盛稱無私,然銓政自是一大變矣。
二十三年大計外吏。九江知府沈鐵嘗為衡州同知,發巡撫秦燿罪,江西提學僉事馬猶龍嘗為刑部主事,定御史祝大舟贓賄,遂為庇者所惡。考功郎蔣時馨黜之,丕揚不能察。及時馨為趙文炳所劾,丕揚力與辨雪。謂釁由丁此呂,此呂坐逮。丕揚又力詆沈思孝,於是思孝及員外郎岳元聲連章訐丕揚。丕揚請去甚力。其冬,帝以軍政故,貶兩京言官三十餘人。丕揚猶在告,偕九卿力諫,弗納。已而帝惡大學士陳于陛論救,謫諸言官邊方。丕揚等復抗疏諫,帝益怒,盡除其名。
初,帝雖以夙望用丕揚,然不甚委信。有所推舉,率用其次。數請起廢,輒報罷。丕揚以志不行,已懷去志,及是杜門踰半歲。疏十三上,多不報。至四月,溫諭勉留,乃復起視事。主事趙學仕者,大學士志臯族弟也,坐事議調,文選郎唐伯元輒注饒州通判。俄學仕復以前事被訐,給事中劉道亨因劾吏部附勢,語侵丕揚。博士周獻臣有所陳論,亦頗侵之。丕揚疑道亨受同官周孔教指,獻臣又孔教宗人,益疑之,復三疏乞休。最後貽書大學士張位,懇其擬旨允放。位如其言。丕揚聞,則大恚,謂位逐己,上疏詆位及道亨、孔教、獻臣、思孝甚力。帝得疏,不直丕揚。位亦疏辯求退,帝復詔慰留,而位同官陳于陛、沈一貫亦為位解。丕揚再被責讓,許馳傳去。
久之,起南京吏部尚書,辭不就。及吏部尚書李戴免,帝難其代,以侍郎楊時喬攝之。時喬數請簡用尚書。帝終念丕揚廉直,三十六年九月召起故官。屢辭,不允。明年四月始入都,年七十有八矣。三十八年大計外吏,黜陟咸當。又奏舉廉吏布政使汪可受、王佐、張偲等二十餘人,詔不次擢用。
先是,南北言官羣擊李三才、王元翰,連及里居顧憲成,謂之東林黨。而祭酒湯賓尹諭德顧天埈各收召朋徒,干預時政,謂之宣黨、崑黨;以賓尹宣城人,天埈崑山人也。御史徐兆魁、喬應甲、劉國縉、鄭繼芳、劉光復、房壯麗,給事中王紹徽、朱一桂、姚宗文、徐紹吉、周永春輩,則力排東林,與賓尹、天埈聲勢相倚,大臣多畏避之。至是,繼芳巡按浙江,有偽為其書抵紹徽、國縉者,中云「欲去福清,先去富平;欲去富平,先去耀州兄弟」。又言「秦脈斬斷,吾輩可以得志」。福清謂葉向高,耀州謂王國、王圖,富平即丕揚也。國時巡撫保定,圖以吏部侍郎掌翰林院,與丕揚皆秦人,故曰「秦脈」。蓋小人設為挑激語,以害繼芳輩,而其書乃達之丕揚所。丕揚不為意,會御史金明時居官不職,慮京察見斥,先上疏力攻圖并詆御史史記事、徐縉芳,謂為圖心腹。及圖、縉芳疏辯,明時再劾之,因及繼芳偽書事。國縉疑書出縉芳及李邦華、李炳恭、徐良彥、周起元手,因目為「五鬼」;五人皆選授御史候命未下者也。當是時,諸人日事攻擊,議論紛呶,帝一無所問,則益植黨求勝,朝端鬨然。
及明年三月大計京官。丕揚與侍郎蕭雲舉、副都御史許弘綱領其事,考功郎中王宗賢、吏科都給事中曹于汴、河南道御史湯兆京、協理御史喬允升佐之。故御史康丕揚、徐大化,故給事中鍾兆斗、陳治則、宋一韓、姚文蔚,主事鄭振先、張嘉言及賓尹、天埈、國縉咸被察,又以年例出紹徽、應甲於外。羣情翕服,而諸不得志者深銜之。當計典之初舉也,兆京謂明時將出疏要挾,以激丕揚。丕揚果怒,先期止明時過部考察,特疏劾之。旨下議罪,而明時辨疏復犯御諱。帝怒,褫其職。其黨大譁。謂明時未嘗要挾兆京,祇以劾圖一疏實之,為圖報復。於是刑部主事秦聚奎力攻丕揚,為賓尹、大化、國縉、紹徽、應甲、嘉言辨。時部院察疏猶未下,丕揚奏趣之,因發聚奎前知績溪、吳江時貪虐狀。帝方向丕揚,亦褫聚奎職。由是黨人益憤,謂丕揚果以偽書故斥紹徽、國縉,且二人與應甲嘗攻三才、元翰,故代為修隙,議論洶洶。弘綱聞而畏之。累請發察疏,亦若以丕揚為過當者。黨人藉其言,益思撼丕揚。禮部主事丁元薦甫入朝,慮察疏終寢,抗章責弘綱,因盡發崑、宣黨搆謀狀。於是一桂、繼芳、永春、兆魁、宗文爭擊元薦,為明時等訟冤。賴向高調獲,至五月察疏乃下。給事中彭惟成、南京給事中高節,御史王萬祚、曾成易猶攻訐不已。丕揚以人言紛至,亦屢疏求去,優詔勉留。先是,楊時喬掌察,斥科道錢夢臯等十人,特旨留任。至是丕揚亦奏黜之,羣情益快。
丕揚以白首趨朝,非薦賢無以報國。先後推轂林居耆碩,若沈鯉、呂坤、郭正域、丘度、蔡悉、顧憲成、趙南星、鄒元標、馮從吾、于玉立、高攀龍、劉元珍、龐時雍、姜士昌、范淶、歐陽東鳳輩。帝雅意不用舊人,悉寢不報。丕揚又請起故御史錢一本等十三人,故給事中鍾羽正等十五人,亦報罷。丕揚齒雖邁,帝重其老成清德,眷遇益隆。而丕揚乞去不已,疏復二十餘上。既不得請,則於明年二月拜疏徑歸。向高聞之,急言於上。詔令乘傳,且敕所司存問。既而丕揚疏謝,因陳時政四事,帝復優詔報之。家居二年卒,年八十三。贈太保。天啟初,追諡恭介。
蔡國珍,字汝聘,奉新人。嘉靖三十五年進士。鄉人嚴嵩當國,欲羅致門下。國珍不應,乞就南,為刑部主事。盜七十餘人久繫,讞得其情,減釋過半。就改吏部,進郎中。出為福建提學副使,以侍養歸。遭母喪。服除,遂不出。家居垂二十年。
張居正既卒,朝議大起廢籍。萬曆十一年仍以故官涖福建。遷湖廣右參政,分守辰沅。洞蠻亂,將吏議剿,國珍檄諭之,遂定。歷浙江左布政使,以右僉都御史提督操江。召為左副都御史,歷吏部左、右侍郎,與尚書孫鑨、陳有年綜核銓政。擢南京吏部尚書。
二十四年閏八月,孫丕揚去國,帝久不除代。部事盡弛,其年十二月竟廢大選。閣臣及言官數為言,明年二月始命國珍為吏部尚書。三殿災,率諸臣請修省。旋有詔起廢。國珍列三等,人品正大、心術光明者,文選郎王教等二十四人,才有足錄、過無可棄者,給事中喬允等三十三人,因人詿誤、釁非己作者,給事中耿隨龍等三十六人,並請錄用。竟報寢。明年三月倡廷臣詣文華門請舉皇長子冊立、冠婚,言必得請方退。帝遣中官諭曰:「此大典,稍需時耳,何相挾若是。」乃頓首出。給事中戴士衡劾文選郎白所知贓私,國珍為辨,且求罷。帝不聽,除所知名。御史況上進因論國珍八罪。帝察其誣,不問。國珍遂稱疾,累疏乞休。先是,丕揚坐忤張位去官,位欲援同己者為助,以國珍鄉人,汲引甚力。及秉銓,一守成憲,不為位用。位惡之,國珍乃懷去志。至是,帝忽怒吏部,貶黜諸郎二十二人。國珍求去益力,許乘傳歸。
初,楊巍為吏部,與內閣相比,得居位八年。自宋纁、陸光祖力與閣抗,權雖歸部,身不見容,故自纁至國珍卒未浹歲去,惟丕揚閱二年。時咸議閣臣忮,而惜纁等用未竟也。國珍素以學行稱,風力不及孫鑨、陳有年,而清操似之,均為時望所屬。家居十三年卒,年八十四。贈太子太保,諡恭靖。
楊時喬,字宜遷,上饒人。嘉靖四十四年進士。除工部主事。榷稅杭州,令商人自署所入,輸之有司,無所預。隆慶元年冬,上時政要務,言:「幾之當慎者三:以日勤朝講為修德之幾,親裁章奏為出令之幾,聽言能斷為圖事之幾。弊之最重者九︰曰治體怠弛,曰法令數易,曰賞罰無章,曰用度太繁,曰鬻官太濫,曰莊田擾民,曰習俗侈靡,曰士氣卑弱,曰議論虛浮。勢之偏重者三:宦寺難制也,宗祿難繼也,邊備難振也。」疏入,帝褒納,中外傳誦焉。
擢禮部員外郎,遷南京尚寶丞。萬曆初,以養親去。服除,起南京太僕丞,復遷尚寶。移疾歸。時喬雅無意榮進,再起再告。閱十七年始薦起尚寶卿,四遷南京太常卿。疏請議建文帝諡,祠祀死節諸臣。就遷通政使。秩滿,連章乞休,不允。
三十一年冬,召拜吏部左侍郎。時李戴已致仕,時喬至即署部事。絕請謁,謝交游,止宿公署,苞苴不及門。及大計京朝官,首輔沈一貫欲庇其所私,憚時喬方正,將令兵部尚書蕭大亨主之,次輔沈鯉不可而止。時喬乃與都御史溫純力鋤政府私人。若給事中錢夢臯,御史張似渠、于永清輩,咸在察中,又以年例出給事中鍾兆斗於外。一貫大慍,密言於帝,留察疏不下。夢臯亦假楚王事再攻郭正域,謂主察者為正域驅除。帝意果動,特留夢臯;已,盡留科道之被察者,而嚴旨責時喬等報復。時喬等惶恐奏辨,請罷斥,帝不問。夢臯既留,遂合兆斗累疏攻純,并侵時喬。時喬求去。已而員外郎賀燦然請斥被察科道,亦詆純挾權鬬捷,顧獨稱時喬。又言「陛下睿斷躬操,非閣臣所能竊弄」,意蓋為一貫解。時喬以與純共事,復疏請貶黜,不報。及純去,夢臯、兆斗亦引歸。帝復降旨譙讓,謂「祖宗朝亦常留被察科道,何今日揣疑君父,誣詆輔臣」。因責諸臣朋比,令時喬策勵供職,而盡斥燦然及劉元珍、龐時雍輩。時喬歎曰:「主察者逐,爭察者亦竄矣,尚可靦顏居此乎?」九疏引疾,竟不得請。時中外缺官多不補,而羣臣省親養病給假,及建言詿誤被譴者,充滿林下,率不獲召。時喬乃備列三百餘人,三疏請錄用。三十四年,皇長孫生,有詔起廢,時喬復列上遷謫鄒元標等九十六人,削籍范儁等一百十人。帝卒不省。
明年大計外吏。時喬已偕副都御史詹沂受事,居數日,帝忽命戶部尚書趙世卿代時喬,遂中輟;蓋去冬所批察疏,至是誤發之也。輔臣朱賡謂非體,立言於帝。帝亦覺其誤,即日收還。時喬堅辭不肯任,吏科陳治則劾其怨懟無人臣禮。有旨詰責,時喬乃再受事。永年伯王棟卒,其子明輔請襲。時喬以外戚不當傳世,固爭之,弗聽。時一貫已罷,言路爭擊其黨。而李廷機者,一貫教習門生也,閣臣闕,衆多推之;惟給事中曹于汴、宋一韓,御史陳宗契持不可。時喬卒從衆議。未幾,又推黃汝良、全天敘為侍郎,諸攻一貫者,益不悅。給事中王元翰、胡忻遂交劾時喬。時喬疏辨,力求罷。
當是時,帝委時喬銓柄,又不置右侍郎,一人獨理部事,銓敘平允。然堂陛扞格,曠官廢事,日甚一日,而中朝議論方囂,動見掣肘。時喬官位未崇,又自溫純去,久不置都御史,益無以鎮壓百僚。由是上下相凌,紀綱日紊,言路得收其柄。時喬亦多委蛇,議者諒其苦心,不甚咎也。秉銓凡五年。最後起故尚書孫丕揚。未至,而時喬已卒。篋餘一敝裘,同列賻襚以殮。詔贈吏部尚書,諡端潔。
時喬受業永豐呂懷,最不喜王守仁之學,闢之甚力,尤惡羅汝芳。官通政時具疏斥之曰:「佛氏之學,初不溷於儒。乃汝芳假聖賢仁義心性之言,倡為見性成佛之教,謂吾學直捷,不假修為。於是以傳註為支離,以經書為糟粕,以躬行實踐為迂腐,以綱紀法度為桎梏。踰閑蕩檢,反道亂德,莫此為甚。望敕所司明禁,用彰風教。」詔從其言。
贊曰:古者冢宰統百官,均四海,即宰相之任也。後代政柄始分,至明中葉,旁撓者衆矣。嚴清諸人,清公素履,秉正無虧,彼豈以進退得失動其心哉。孫丕揚創掣籤法,雖不能辨材任官,要之無任心營私之弊,苟非其人,毋寧任法之為愈乎!蓋與時宜之,未可援古義以相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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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二百二十五‧列傳第一百一十三 張瀚 王國光 梁夢龍 楊巍 李戴 趙煥 鄭繼之
張瀚,字子文,仁和人。嘉靖十四年進士。授南京工部主事。歷廬州知府,改大名。俺答圍京師,詔遣兵部郎中徵畿輔民兵入衞。瀚立閱戶籍,三十丁簡一人,而以二十九人供其餉,得八百人。馳至真定,請使者閱兵,使者稱其才。累遷陝西左布政使,擢右副都御史,巡撫其地。甫半歲,入為大理卿。進刑部右侍郎,俄改兵部,總督漕運。
隆慶元年改督兩廣軍務。時兩廣各設巡撫官,事不關督府。瀚請如三邊例,乃悉聽節制。大盜曾一本寇掠廣州,詔切責瀚,停總兵官俞大猷、郭成俸。已,一本浮海犯福建,官軍迎擊大破之,賚銀幣。已,復犯廣東,陷碣石衞,叛將周雲翔等殺雷瓊參將耿宗元,與賊合。廷議鐫瀚一秩調用。已而成大破賊,獲雲翔。詔還瀚秩,即家俟召。再撫陝西。遷南京右都御史,就改工部尚書。
萬曆元年,吏部尚書楊博罷,召瀚代之。秩滿,加太子少保。時廷推吏部尚書,首左都御史葛守禮,次工部尚書朱衡,次瀚。居正惡守禮戇,厭衡驕,故特拔瀚。瀚資望淺,忽見擢,舉朝益趨事居正,而瀚進退大臣率奉居正指。即出己意,輿論多不協。以是為御史鄭準、王希元所劾。居正顧之厚,不納也。御史劉臺劾居正,因論瀚撫陝狼籍又唯諾居正狀。
比居正遭喪,謀奪情,瀚心非之。中旨令瀚諭留居正,居正又自為牘,風瀚屬吏,以覆旨請。瀚佯不喻,謂「政府奔喪,宜予殊典,禮部事也,何關吏部」。居正復令客說之,不為動,乃傳旨責瀚久不奉詔,無人臣禮。廷臣惴恐,交章留居正,瀚獨不與,撫膺太息曰:「三綱淪矣!」居正怒。嗾給事中王道成、御史謝思啟摭他事劾之,勒致仕歸。居正歿,帝頗念瀚。詔有司給月廩,年及八十,特賜存問。卒,贈太子少保,諡恭懿。
王國光,字汝觀,陽城人。嘉靖二十三年進士。授吳江知縣。鄰邑有疑獄來質,訊輒得情。調儀封,擢兵部主事。改吏部,歷文選郎中。屢遷戶部右侍郎,總督倉場。謝病去。
隆慶四年起刑部左侍郎,拜南京刑部尚書。未上,改戶部,再督倉場。神宗即位,還理部事。時簿牒繁冗,自州縣達部,有繕書、輸解、交納諸費,公私苦之。國光疏請裁併,去繁文十三四,時稱簡便。戶部十三司,自弘治來,以公署隘,惟郎中一人治事,員外郎、主事止除官日一赴而已。郎中力不給,則委之吏胥,弊益滋。國光盡令入署,職務得修舉。邊餉告匱,而諸邊歲出及屯田、鹽課無可稽。國光請敕邊臣核實,且畫經久策以聞。甘肅巡撫廖逢節等各條上其數,耗蠹為損。
萬曆元年奏言:「國初,天下州縣存留夏稅秋糧可一千二百萬石。其時議主寬大,歲用外,計贏銀百萬有餘。使有司歲徵無缺,則州縣積貯自豐,水旱盜賊不能為災患。今一遘兵荒,輒留京儲,發內帑。由有司視存留甚緩,苟事催科則謂擾民,弊遂至此。請行天下撫按官,督所司具報出入、存留、逋負之數,臣部得通融會計,以其餘濟邊。有司催徵不力者,悉以新令從事。」制可。京軍支糧通州者,候伺甚艱。國光請遣部郎一人司之,名坐糧廳。投牒驗發,無過三日,諸軍便之。天下錢穀散隸諸司,國光請歸併責成:畿輔府州縣歸福建司,南畿歸四川司,鹽課歸山東司,關稅歸貴州司,淮、徐、臨、德諸倉歸雲南司,御馬、象房及二十四馬房芻料歸廣西司。遂為定制。
三年,京察拾遺。國光為南京給事、御史所劾。再疏乞罷,帝特留之。明年復固以請,乃詔乘傳歸。瀕行,以所輯條例名萬曆會計錄上之。帝嘉其留心國計,令戶部訂正。及書成,詔襃諭焉。
五年冬,吏部尚書張瀚罷,起國光代。陳采實政、別繁簡、責守令、恤卑官、罷加納數事,皆允行。尋以考績加太子太保。八年當考察外吏,請毋限日期。詔許之,且命詿誤者聽從公辯雪。明年大計京朝官,徇張居正意,置吳中行等五人於察籍。
國光有才智。初掌邦計,多所建白。及是受制執政,聲名損於初。給事中商尚忠論國光銓選私所親,而給事中張世則出為河南僉事,憾國光,劾其鬻官黷貨。國光再奏辯,帝再慰留,責世則挾私,貶儀真丞。及居正卒,御史楊寅秋劾國光六罪。帝遂怒,落職閒住。已,念其勞,命復官致仕。
梁夢龍,字乾吉,真定人。嘉靖三十二年進士。改庶吉士。授兵科給事中,首劾吏部尚書李默。帝方顧默厚,不問。出覈陝西軍儲。劾故延綏巡撫王輪、督糧郎中陳燦等,廢斥有差。
歷吏科都給事中。帝怒禮部尚書吳山,夢龍惡獨劾山得罪清議,乃并吏部尚書吳鵬劾罷之。嘗上疏,言:「相臣賢否,關治道污隆。請毋拘資格,敕在廷公舉名德宿望之臣,以光聖治。」帝疑諸臣私有所推引,責令陳狀。夢龍惶恐謝罪,乃奪俸。擢順天府丞。坐京察拾遺,出為河南副使。河決沛縣,尚書朱衡議開徐、邳新河,夢龍董其役。三遷河南右布政使。
隆慶四年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山東。是秋,河決宿遷,覆漕糧八百艘。朝議通海運,以屬夢龍。夢龍言:「海道南自淮安至膠州,北自天津至海倉,各有商艇往來其間。自膠州至海倉,島人及商賈亦時出入。臣等因遣人自淮安轉粟二千石,自膠州轉麥千五百石,入海達天津,以試海道,無不利者。由淮安至天津,大要兩旬可達。歲五月以前,風勢柔順,揚帆尤便。況舟由近洋,洋中島嶼聯絡,遇風可依。苟船非朽敝,按占候以行,自可無虞。較元人殷明略故道,安便尤甚。邱濬所稱『傍海通運』,即此是也。請以河為正運,海為備運。萬一河未易通,則海運可濟,而河亦得悉心疏濬,以圖經久。又海防綦重,沿海衞所玩愒歲久,不加繕飭,識者有未然之憂。今行海運兼治河防,非徒足裨國計,兼於軍事有補。」章下戶部。部議海運久廢,猝難盡復,請令漕司量撥糧十二萬石,自淮入海以達天津。工部給銀,為海艘經費。報可。已而海運卒不行,事具王宗沐傳。明年冬,遷右副都御史,移撫河南。
神宗初,張居正當國。夢龍其門下士,特愛之,召為戶部右侍郎。尋改兵部,出賚遼東有功將士。五年以兵部左侍郎進右都御史,總督薊、遼、保定軍務。李成梁大破土蠻於長定堡,帝為告廟宣捷,大行賞賚,官夢龍一子。已,給事中光懋言:「此乃保塞內屬之部,游擊陶承嚳假犒賚掩襲之,請坐以殺降罪。」兵部尚書方逢時曲為解,夢龍等亦辭免恩廕。及土蠻三萬騎入東昌堡,成梁擊敗之。寧前復警,夢龍親率勁卒三千出山海關為成梁聲援,分遣兩參將遮擊,復移繼光駐一片石邀之,敵引去。前後奏永莫堡、丁字泊、馬蘭峪、養善木、紅土城、寬奠、廣寧右屯、錦、義大寧堡諸捷,累賜敕奬勵,就加兵部尚書。以修築黃花鎮、古北口邊牆,加太子少保,再廕子至錦衣世千戶。召入掌部務,疏陳軍政四事。尋錄防邊功,加太子太保。
十年六月,居正歿,吏部尚書王國光劾罷,夢龍代其位。踰月,御史江東之劾夢龍浼徐爵賄保得吏部,以孫女聘保弟為子婦,御史鄧練、趙楷復劾之,遂令致仕。家居十九年卒。天啟中,趙南星訟其邊功,贈少保。崇禎末,追諡貞敏。
楊巍,字伯謙,海豐人。嘉靖二十六年進士。除武進知縣。擢兵科給事中。操江僉都御史史褒善已遷大理卿,巍言:「東南倭患方劇,參贊、巡撫俱論罪,褒善獨倖免,又夤緣美遷,請并吏部罰治。」帝怒,停選司俸,還褒善故官。
巍既忤吏部,遂出為山西僉事。已,遷參議,分守宣府。寇入犯,偕副將馬芳擊斬其部長,賚銀幣。尋為陽和兵備副使。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宣府。錄擣巢功,進秩二級。踰年,以養母歸。歸二年,召起巡撫陝西。增補屯戍軍伍,清還屯地之奪於藩府者。隆慶初,進右副都御史,移撫山西。所部驛遞銀歲徵五十四萬,巍請減四之一。修築沿邊城堡,檄散大盜李九經黨。復乞養母去。
神宗立,起兵部右侍郎。萬曆二年改吏部,進左,又以終養歸。母年逾百歲卒。十年起南京戶部尚書,旋召為工部尚書。有詔營建行宮,近功德寺。巍爭之,乃止。明年改戶部,遷吏部尚書。明制,六部分涖天下事,內閣不得侵。至嚴嵩,始陰撓部權。迨張居正時,部權盡歸內閣,逡巡請事如屬吏,祖制由此變。至是,申時行當國。巍素厲清操,有時望,然年耄骫骳,多聽其指揮。御史丁此呂論科場事,時行及余有丁、許國輩皆惡之。巍論謫此呂,為御史江東之、李植等所攻,與時行俱乞罷。帝從諸大臣請,慰留巍等而戒諭言者,巍乃起復視事。
當居正初敗,言路張甚,帝亦心疑諸大臣朋比,欲言官摘發之以杜壅蔽。諸大臣懼見攻,政府與銓部陰相倚以制言路。先是,九年京察,張居正令吏部盡除異己者。十五年復當大計。都御史辛自修欲大有所澄汰,巍徇政府指持之。出身進士者,貶黜僅三十三人,而翰林、吏部、給事、御史無一焉。賢否混淆,羣情失望。十七年夏,帝久不視朝,中外疑帝以張鯨不用故託疾。巍率同列請以秋日御殿。至十月,巍等復請。帝不悅,責以沽名。
巍初 13-282a.gif 歷中外,甚有聲。及秉銓,素望大損。然有清操,性長厚,不為刻覈行。明年以年幾八十,屢疏乞歸。詔乘傳、給廩隸如故事。歸十五年,年九十二而卒。贈少保。
李戴,字仁夫,延津人。隆慶二年進士。除興化知縣,有惠政。擢戶科給事中。廣東以軍興故,增民間稅。至萬曆初亂定,戴奏正之。累遷禮科都給事中。出為陝西右參政,進按察使。張居正尚名法,四方大吏承風刻覈,戴獨行之以寬。由山西左布政使擢右副都御史,巡撫山東。歲凶,累請蠲振。入為刑部侍郎。累進南京戶部尚書,召拜工部尚書。以繼母憂去。
二十六年,吏部尚書蔡國珍罷。廷推代者七人,戴居末,帝特擢用之。當是時,趙志臯、沈一貫輔政,雖不敢撓部權,然大僚缺人,九卿及科道掌印者咸得自舉聽上裁,而吏部諸曹郎亦由九卿推舉,尚書不得自擇其屬,在外府佐及州縣正、佐官則盡用掣簽法,部權日輕。戴視事,謹守新令,幸無罪而已。
明年,京察。編修劉綱、中書舍人丁元薦、南京評事龍起雷嘗以言事忤當路,咸置察中,時議頗不直戴。而是時國本未定,皇長子冠婚久稽,戴每倡廷臣直諫。及礦稅害劇,戴率九卿言:「陳增開礦山東,知縣吳宗堯逮。李道抽分湖口,知府吳寶秀等又逮。天下為增、道者何限,有司安所措手足。且今水旱頻仍,田里蕭耗,重以東征增兵益餉,而西事又見告矣。民不聊生,奸宄方竊發,奈何反為發其機,速其變哉!」不報。
山西稅使張忠奏調夏縣知縣韓薰簡僻。戴以內官不當擅舉刺,疏爭之。湖廣陳奉屢奏逮有司,戴等又極論,且言:「奉及遼東高淮擅募勁卒橫民間,尤不可不問。」帝亦弗聽。已,復偕同列言:「自去夏六月不雨至今,路殣相望,巡撫汪應蛟所奏饑民十八萬人。加以頻值寇警,屢興征討之師,按丁增調,履畝加租,賦額視二十年前不啻倍之矣。瘡痍未起,而採榷之害又生。不論礦稅有無,概勒取之民間,此何理也。天下富室無幾,奸人肆虐何極。指其屋而恐之曰『彼有礦』,則家立破矣;『彼漏稅』,則橐立罄矣。持無可究詰之說,用無所顧畏之人,蚩蚩小民,安得不窮且亂也。湖廣激變已數告,而近日武昌尤甚。此輩寧不愛性命哉?變亦死,不變亦死,與其吞聲獨死,毋寧與讐家俱糜。故一發不可遏耳。陛下可視為細故耶?」亦不報。
三十年二月,帝有疾,詔罷礦稅、釋繫囚、錄建言譴謫諸臣。越日,帝稍愈,命礦稅採榷如故。戴率同官力諫。時釋罪、起廢二事,猶令閣臣議行,戴即欲疏名上請,而刑部尚書蕭大亨謂釋罪必當奏聞。方具疏上,太僕卿南企仲以二事久稽,劾戴等不能將順。帝怒,并停前詔。戴引罪求罷,帝不許。自是請起廢者再,率九卿乞停礦稅者四,皆不省。稽勳郎中趙邦清素剛介,為給事中張鳳翔所劾,疑出文選郎中鄧光祚、驗封郎中侯執躬意,辨疏侵之。御史沈正隆、給事中田大益交章劾邦清。邦清憤,盡發光祚、執躬私事。光祚亦騰疏力攻,部中大鬨,戴無所裁抑。御史左宗郢、李培遂劾戴表率無狀,戴引疾乞去。帝諭留,為貶邦清三秩,允光祚、執躬歸,羣囂乃息。
明年冬,妖書事起。錦衣官王之楨等與同官周嘉慶有隙,言妖書,嘉慶所為,下詔獄窮治。嘉慶,戴甥也。比會鞫,戴引避。帝聞而惡之。會王士騏通書事發,下部議。士騏奏辨。帝謂士騏不宜辨,責戴不能鉗屬官。戴引罪,而疏紙誤用印,復被譙讓,罪其司屬。戴疏謝,用印如故。帝怒,令致仕,奪郎中以下俸。
戴秉銓六年,溫然長者,然聲望出陸光祖諸人下。趙志臯、沈一貫柄政,戴不敢為異,以是久於其位,而銓政益頹廢矣。卒贈少保。
趙煥,字文光,掖縣人。嘉靖四十四年進士。授烏程知縣。入為工部主事,改御史。萬曆三年,中官張宏請遣其黨榷真定材木,煥及給事中侯于趙執奏,不從。張居正遭父喪,言官交章請留,煥獨不署名。擢順天府丞,累遷左僉都御史。
十四年三月,風霾求言。煥請恢聖度,納忠言,謹嚬笑,信政令,時召大臣商搉治理,次第舉行實政,弊在內府者一切報罷,而飭戒督撫有司務求民瘼。帝嘉納焉。尋遷工部右侍郎。改吏部,進左。乞假去,起南京右都御史,以親老辭。時煥兄遼東巡撫僉都御史燿亦乞歸養。吏部言二人情同,燿為長子,且任封疆久,可聽其歸。乃趣煥就職。尋召為刑部尚書。議日本貢事,力言非策。男子諸龍光訐奏李如松通倭下吏,并及其黨陳仲登枷赤日中,期滿戍瘴鄉。煥以盛暑必斃,而二人罪不當死,兩疏力爭。忤旨,詰責。復以議浙江巡按彭應參獄失帝意,遂引疾歸。再起南京右都御史,就改吏部尚書,皆不赴,家居十六年。召拜刑部尚書,尋兼署兵部。
四十年二月,孫丕揚去,改署吏部。時神宗怠於政事,曹署多空。內閣惟葉向高,杜門者已三月。六卿止一煥在,又兼署吏部,吏部無復堂上官。兵部尚書李化龍卒,召王象乾未至,亦不除侍郎。戶、禮、工三部各止一侍郎而已。都察院自溫純罷去,八年無正官。故事,給事中五十人,御史一百十人,至是皆不過十人。煥累疏乞除補,帝皆不報。其年八月,遂用煥為吏部尚書,諸部亦除侍郎四人。既而考選命下,補給事中十七人,御史五十人,言路稱盛。
然是時朋黨已成,中朝議論角立。煥素有清望,驟起田間,於朝臣本無所左右,顧雅不善東林。諸攻東林者乘間入之。所舉措,往往不協清議,先後為御史李若星、給事中孫振基所劾。帝皆優詔慰留之。已,兵部主事卜履吉為署部事都御史孫瑋所論。煥以履吉罪輕,擬奪俸三月。給事中趙興邦劾煥狥私。煥疏辨,再乞罷。向高言:「今國事艱難,人才日寡。在野者既賜環無期,在朝者復晨星無幾,乃大小臣工日尋水火,甚非國家福也。臣願自今已後共捐成心,憂國事,議論聽之言官,主張聽之當事。使大臣得展布而毋苦言官之掣肘,言官得發舒而毋患當事之摧殘,天下事尚可為也。」因請諭煥起視事,煥乃出。
明年春,以年例出振基及御史王時熙、魏雲中於外。三人嘗力攻湯賓尹、熊廷弼者,又不移咨都察院,於是御史湯兆京守故事爭,且詆煥。煥屢疏訐辯,杜門不出,詔慰起之。兆京以爭不得,投劾徑歸。其同官李邦華、周起元、孫居相,及戶部郎中賀烺交章劾煥擅權,請還振基等於言路。帝為奪諸臣俸,貶烺官以慰煥。煥請去益力。九月遂叩首闕前,出城待命,帝猶遣諭留。給事中李成名復劾煥伐異黨同,煥遂稱疾篤,堅不起。踰月,乃許乘傳歸。
四十六年,吏部尚書鄭繼之去國。時黨人勢成,清流斥逐已盡。齊黨亓詩教勢尤張。以煥為鄉人老而易制,力引煥代繼之,年七十有七矣。比至,一聽詩教指揮,不敢異同,由是素望益損。帝終以煥清操委信之。及明年七月,遼東告警,煥率廷臣詣文華門固請帝臨朝議政。抵暮,始遣中官諭之退,而諸軍機要務廢閣如故。煥等復具疏趣之,且作危語曰:「他日薊門蹂躪,敵人叩閽,陛下能高枕深宮,稱疾謝却之乎?」帝由是嗛焉。考滿當增秩,寢不報。煥尋卒,卹典不及。光宗立,始賜如制。熹宗初,贈太子太保。
鄭繼之,字伯孝,襄陽人。嘉靖四十四年進士。除餘干知縣。遷戶部主事,歷郎中。遷寧國知府,進四川副使,以養親歸。服除,久之不出。
萬曆十九年用給事中陳尚象薦,起官江西,進右參政。召為太僕少卿,累遷大理卿。東征師罷,吏部尚書李戴議留戍兵萬五千,令朝鮮供億。繼之曰:「既留兵,自當轉餉,柰何疲敝屬國。」議者韙之。為大理九年,擢南京戶部尚書,就改吏部。
四十一年,吏部尚書趙煥罷。時帝雖倦勤,特謹銓部選,久不除代。以繼之有清望,明年二月乃召之代煥。繼之久處散地,無黨援。然是時言路持權,齊、楚、浙三黨尤橫,大僚進退惟其喜怒。繼之故楚產,習楚人議論,且年八十餘,耄而憒,遂一聽黨人意指。文選郎中王大智者,繼之所倚信。其秋以年例出御史宋槃、潘之祥,給事中張鍵,南京給事中張篤敬於外,皆嘗攻湯賓尹、熊廷弼者也。時定制,科道外遷必會都察院吏科,繼之不令與聞。比考選科道,中書舍人張光房,知縣趙運昌、張廷拱、曠鳴鸞、濮中玉當預,而持議頗右于玉立、李三才,遂見抑,改授部曹。大智同官趙國琦以為言。大智怒,搆於繼之,逐之去。由是御史孫居相、張五典、周起元等援年例故事以爭,且為光房等五人稱枉,吏科都給事中李瑾亦以失職抗疏劾大智。御史唐世濟則右吏部,詆居相等。居相、瑾怒,交章劾世濟。給事中、御史復助世濟排擊居相。居相再疏力攻大智,大智乃引疾去。繼之亦覺其非,不為辯。
至明年二月,胡來朝為文選,出兵科都給事中張國儒、御史馬孟禎、徐良彥於外,復不咨都察院、吏科。國儒已陪推京卿,法不當出外;孟禎、良彥則素忤黨人,故來朝抑之。繼之不能禁。時居相等已去國,獨瑾再爭,詆繼之、來朝甚力。來朝等不能難,其黨思以衆力勝之,於是諸御史羣起攻瑾。瑾爭之強,疏三上。來朝等亦三疏詆訐,詞頗窮。來朝乃言:「年例協贊之旨,實秉國者調停兩袒,非可為制,乞改前令從事。」帝一無所處分。瑾方奉使,自引去。其秋,給事中梅之煥,御史李若星、張五典年例外轉,所司復不預聞。吏科韓光裕、御史徐養量稍言之,然勢孤竟不能爭也。
時縉雲李鋕以刑部尚書兼署都察院,亦浙黨所推轂。四十五年大計京官,繼之與鋕司其事,考功郎中趙士諤、給事中徐紹吉、御史韓浚佐之。所去留悉出紹吉等意,繼之受成而已。一時與黨人異趣者,貶黜殆盡,大僚則中以拾遺,善類為空。
繼之以篤老累疏乞休,帝輒慰留不允。明年春,稽首闕下,出郊待命。帝聞,命乘傳歸。又數年卒,年九十二。贈少保。
贊曰:張瀚、王國光、梁夢龍皆以才辦稱,楊巍、趙煥、鄭繼之亦負清望,及秉銓政蒙詬議焉。於時政府參懷,言路脅制,固積重難返,然以公滅私之節,諸人蓋不能無愧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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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二百二十六‧列傳第一百一十四 海瑞何以尚 丘橓 呂坤 郭正域
海瑞,字汝賢,瓊山人。舉鄉試。入都,即伏闕上平黎策,欲開道置縣,以靖鄉土。識者壯之。署南平教諭。御史詣學宮,屬吏咸伏謁,瑞獨長揖,曰:「臺謁當以屬禮,此堂,師長教士地,不當屈。」遷淳安知縣。布袍脫粟,令老僕藝蔬自給。總督胡宗憲嘗語人曰:「昨聞海令為母壽,巿肉二斤矣。」宗憲子過淳安,怒驛吏,倒懸之。瑞曰:「曩胡公按部,令所過毋供張。今其行裝盛,必非胡公子。」發橐金數千,納之庫,馳告宗憲,宗憲無以罪。都御史鄢懋卿行部過,供具甚薄,抗言邑小不足容車馬。懋卿恚甚。然素聞瑞名,為斂威去,而屬巡鹽御史袁淳論瑞及慈谿知縣霍與瑕。與瑕,尚書韜子,亦抗直不諂懋卿者也。時瑞已擢嘉興通判,坐謫興國州判官。久之,陸光祖為文選,擢瑞戶部主事。
時世宗享國日久,不視朝,深居西苑,專意齋醮。督撫大吏爭上符瑞,禮官輒表賀。廷臣自楊最、楊爵得罪後,無敢言時政者。四十五年二月,瑞獨上疏曰:
  臣聞君者,天下臣民萬物之主也,其任至重。欲稱其任,亦惟以責寄臣工,使盡言而已。臣請披瀝肝膽,為陛下陳之。
  昔漢文帝賢主也,賈誼猶痛哭流涕而言。非苛責也,以文帝性仁而近柔,雖有及民之美,將不免於怠廢,此誼所大慮也。陛下天資英斷,過漢文遠甚。然文帝能充其仁恕之性,節用愛人,使天下貫朽粟陳,幾致刑措。陛下則銳精未久,妄念牽之而去,反剛明之質而誤用之。至謂遐舉可得,一意修真,竭民脂膏,濫興土木,二十餘年不視朝,法紀弛矣。數年推廣事例,名器濫矣。二王不相見,人以為薄於父子。以猜疑誹謗戮辱臣下,人以為薄於君臣。樂西苑而不返,人以為薄於夫婦。吏貪官橫,民不聊生,水旱無時,盜賊滋熾。陛下試思今日天下,為何如乎?
  邇者嚴嵩罷相,世蕃極刑,一時差快人意。然嵩罷之後猶嵩未相之前而已,世非甚清明也,不及漢文帝遠甚。蓋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古者人君有過,賴臣工匡弼。今乃修齋建醮,相率進香,仙桃天藥,同辭表賀。建宮築室,則將作竭力經營;購香市寶,則度支差求四出。陛下誤舉之,而諸臣誤順之,無一人肯為陛下正言者,諛之甚也。然媿心餒氣,退有後言,欺君之罪何如!
  夫天下者,陛下之家。人未有不顧其家者,內外臣工皆所以奠陛下之家而磐石之者也。一意修真,是陛下之心惑。過於苛斷,是陛下之情偏。而謂陛下不顧其家,人情乎?諸臣徇私廢公,得一官多以欺敗,多以不事事敗,實有不足當陛下意者。其不然者,君心臣心偶不相值也,而遂謂陛下厭薄臣工,是以拒諫。執一二之不當,疑千百之皆然,陷陛下於過舉,而恬不知怪,諸臣之罪大矣。記曰「上人疑則百姓惑,下難知則君長勞」,此之謂也。
  且陛下之誤多矣,其大端在於齋醮。齋醮所求長生也。自古聖賢垂訓,修身立命曰「順受其正」矣,未聞有所謂長生之說。堯、舜、禹、湯、文、武,聖之盛也,未能久世,下之亦未見方外士自漢、唐、宋至今存者。陛下受術於陶仲文,以師稱之。仲文則既死矣,彼不長生,而陛下何獨求之。至於仙桃天藥,怪妄尤甚。昔宋真宗得天書於乾祐山,孫奭曰「天何言哉?豈有書也」。桃必採而後得,藥必製而後成。今無故獲此二物,是有足而行耶?曰「天賜者」,有手執而付之耶?此左右奸人造為妄誕以欺陛下,而陛下誤信之,以為實然,過矣。
  陛下又將謂懸刑賞以督責臣下,則分理有人,天下無不可治,而修真為無害已乎?太甲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諸道;有言遜于汝志,必求諸非道。」用人而必欲其唯言莫違,此陛下之計左也。即觀嚴嵩,有一不順陛下者乎?昔為同心,今為戮首矣。梁材守道守官,陛下以為逆者也,歷任有聲,官戶部者至今首稱之。然諸臣寧為嵩之順,不為材之逆,得非有以窺陛下之微,而潛為趨避乎?即陛下亦何利於是。
  陛下誠知齋醮無益,一旦翻然悔悟,日御正朝,與宰相、侍從、言官講求天下利害,洗數十年之積誤,置身於堯、舜、禹、湯、文、武之間,使諸臣亦得自洗數十年阿君之恥,置其身於臯、夔、伊、傅之列,天下何憂不治,萬事何憂不理。此在陛下一振作間而已。釋此不為,而切切於輕舉度世,敝精勞神,以求之於繫風捕影茫然不可知之域,臣見勞苦終身,而終於無所成也。今大臣持祿而好諛,小臣畏罪而結舌,臣不勝憤恨。是以冒死,願盡區區,惟陛下垂聽焉。
帝得疏,大怒,抵之地,顧左右曰:「趣執之,無使得遁。」宦官黃錦在側曰:「此人素有癡名。聞其上疏時,自知觸忤當死,市一棺,訣妻子,待罪於朝,僮僕亦奔散無留者,是不遁也。」帝默然。少頃復取讀之,日再三,為感動太息,留中者數月。嘗曰:「此人可方比干,第朕非紂耳。」會帝有疾,煩懣不樂,召閣臣徐階議內禪,因曰:「海瑞言俱是。朕今病久,安能視事。」又曰:「朕不自謹惜,致此疾困。使朕能出御便殿,豈受此人詬詈耶?」遂逮瑞下詔獄,究主使者。尋移刑部,論死。獄上,仍留中。戶部司務何以尚者,揣帝無殺瑞意,疏請釋之。帝怒,命錦衣衞仗之百,錮詔獄,晝夜搒訊。越二月,帝崩,穆宗立,兩人並獲釋。
帝初崩,外庭多未知。提牢主事聞狀,以瑞且見用,設酒饌款之。瑞自疑當赴西市,恣飲噉,不顧。主事因附耳語:「宮車適晏駕,先生今即出大用矣。」瑞曰:「信然乎?」即大慟,盡嘔出所飲食,隕絕於地,終夜哭不絕聲。既釋,復故官。俄改兵部。擢尚寶丞,調大理。
隆慶元年,徐階為御史齊康所劾,瑞言:「階事先帝,無能救於神仙土木之誤,畏威保位,誠亦有之。然自執政以來,憂勤國事,休休有容,有足多者。康乃甘心鷹犬,搏噬善類,其罪又浮於高拱。」人韙其言。
歷兩京左、右通政。三年夏,以右僉都御史巡撫應天十府。屬吏憚其威,墨者多自免去。有勢家朱丹其門,聞瑞至,黝之。中人監織造者,為減輿從。瑞銳意興革,請濬吳淞、白茆,通流入海,民賴其利。素疾大戶兼并,力摧豪強,撫窮弱。貧民田入於富室者,率奪還之。徐階罷相里居,按問其家無少貸。下令飈發凌厲,所司惴惴奉行,豪有力者至竄他郡以避。而奸民多乘機告訐,故家大姓時有被誣負屈者。又裁節郵傳冗費。士大夫出其境率不得供頓,由是怨頗興。都給事中舒化論瑞迂滯不達政體,宜以南京清秩處之,帝猶優詔奬瑞。已而給事中戴鳳翔劾瑞庇奸民,魚肉搢紳,沽名亂政,遂改督南京糧儲。瑞撫吳甫半歲。小民聞當去,號泣載道,家繪像祀之。將履新任,會高拱掌吏部,素銜瑞,并其職於南京戶部,瑞遂謝病歸。
萬曆初,張居正當國,亦不樂瑞,令巡按御史廉察之。御史至山中視,瑞設雞黍相對食,居舍蕭然,御史歎息去。居正憚瑞峭直,中外交薦,卒不召。十二年冬,居正已卒,吏部擬用左通政。帝雅重瑞名,畀以前職。明年正月召為南京右僉都御史,道改南京吏部右侍郎,瑞年已七十二矣。疏言衰老垂死,願比古人尸諫之義,大略謂:「陛下勵精圖治,而治化不臻者,貪吏之刑輕也。諸臣莫能言其故,反借待士有禮之說,交口而文其非。夫待士有禮,而民則何辜哉?」因舉太祖法剝皮囊草及洪武三十年定律枉法八十貫論絞,謂今當用此懲貪。其他規切時政,語極剴切。獨勸帝虐刑,時議以為非。御史梅鵾祚劾之。帝雖以瑞言為過,然察其忠誠,為奪鵾祚俸。
帝屢欲召用瑞,執政陰沮之,乃以為南京右都御史。諸司素媮惰,瑞以身矯之。有御史偶陳戲樂,欲遵太祖法予之杖。百司惴恐,多患苦之。提學御史房寰恐見糾擿,欲先發,給事中鍾宇淳復慫惥,寰再上疏醜詆。瑞亦屢疏乞休,慰留不允。十五年,卒官。
瑞無子。卒時,僉都御史王用汲入視,葛幃敝籯,有寒士所不堪者。因泣下,醵金為斂。小民罷市。喪出江上,白衣冠送者夾岸,酹而哭者百里不絕。贈太子太保,諡忠介。
瑞生平為學,以剛為主,因自號剛峰,天下稱剛峰先生。嘗言:「欲天下治安,必行井田。不得已而限田,又不得已而均稅,尚可存古人遺意。」故自為縣以至巡撫,所至力行清丈,頒一條鞭法。意主於利民,而行事不能無偏云。
始救瑞者何以尚,廣西興業人,起家鄉舉。出獄,擢光祿丞。又以劾高拱坐謫。拱罷,起雷州推官,終南京鴻臚卿。
丘橓,字茂實,諸城人。嘉靖二十九年進士。由行人擢刑科給事中。三十四年七月,倭六七十人失道流劫,自太平直逼南京。兵部尚書張時徹等閉城不敢出,閱二日引去。給事御史劾時徹及守備諸臣罪,時徹亦上其事,詞多隱護。橓劾其欺罔,時徹及侍郎陳洙皆罷。帝久不視朝,嚴嵩專國柄。橓言權臣不宜獨任,朝綱不宜久弛,嚴嵩深憾之。已,劾嵩黨寧夏巡撫謝淮、應天府尹孟淮貪黷,謝淮坐免。是年,嵩敗,橓劾由嵩進者順天巡撫徐紳等五人,帝為黜其三。
遷兵科都給事中。劾南京兵部尚書李遂、鎮守兩廣平江伯陳王謨、錦衣指揮魏大經咸以賄進,大經下吏,王謨革任。已,又劾罷浙江總兵官盧鏜。寇犯通州,總督楊選被逮。及寇退,橓偕其僚陳善後事宜,指切邊弊。帝以橓不早劾選,杖六十,斥為民,餘謫邊方雜職。橓歸,敝衣一篋,圖書一束而已。隆慶初,起任禮科,不至。尋擢南京太常少卿,進大理少卿。病免。神宗立,言官交薦。張居正惡之,不召。
萬曆十一年秋起右通政。未上,擢左副都御史,以一柴車就道。既入朝,陳吏治積弊八事,言:
  臣去國十餘年,士風漸靡,吏治轉汙,遠近蕭條,日甚一日。此非世運適然,由風紀不振故也。如京官考滿,河南道例書稱職。外吏給由,撫按官概與保留。以朝廷甄別之典,為人臣交市之資。敢徇私而不敢盡法,惡無所懲,賢亦安勸。此考績之積弊,一也。
  御史巡方,未離國門,而密屬之姓名已盈私牘。甫臨所部,而請事之竿牘又滿行臺。以豸冠持斧之威,束手俯眉,聽人頤指。此請托之積弊,二也。
  撫按定監司考語,必託之有司。有司則不顧是非,侈加善考,監司德且畏之。彼此結納,上下之分蕩然。其考守令也,亦如是。此訪察之積弊,三也。
  貪墨成風,生民塗炭,而所劾罷者大都單寒輭弱之流。苟百足之蟲,傅翼之虎,即贓穢狼籍,還登薦剡。嚴小吏而寬大吏,詳去任而略見任。此舉劾之積弊,四也。
  懲貪之法在提問。乃豺狼見遺,狐狸是問,徒有其名。或陰縱之使去,或累逮而不行,或批駁以相延,或朦朧以幸免。即或終竟其事,亦必博長厚之名,而以盡法自嫌。苞苴或累萬金,而贓止坐之銖黍。草菅或數十命,而罰不傷其毫釐。此提問之積弊,五也。
  薦舉糾劾,所以勸儆有司也。今薦則先進士而舉監,非有憑藉者不與焉。劾則先舉監而進士,縱有訾議者罕及焉。晉接差委,專計出身之途。於是同一官也,不敢接席而坐,比肩而行。諸人自分低昂,吏民觀瞻頓異。助成驕縱之風,大喪賢豪之氣。此資格之積弊,六也。
  州縣佐貳雖卑,亦臨民官也,必待以禮,然後可責以法。今也役使譴訶,無殊輿隸。獨任其污黷害民,不屑禁治。禮與法,兩失之矣。學校之職,賢才所關。今不問職業,而一聽其所為。及至考課,則曰「此寒官也」,概與上考。若輩知上官不我重也,則因而自棄;知上官必我憐也,又從而日偷。此處佐貳教職之積弊,七也。
  科場取士,故有門生、座主之稱。若巡按,舉劾其職也。乃劾者不任其怨,舉者獨冒為恩。尊之為舉主,而以門生自居,筐篚問遺,終身不廢。假明揚之典,開賄賂之門,無惑乎清白之吏不概見於天下也。方今國與民俱貧,而官獨富。既以官而得富,還以富而市官。此餽遺之積弊,八也。
  要此八者,敗壞之源不在於外,從而轉移亦不在於下也。昔齊威王烹一阿大夫,封一即墨大夫,而齊國大治。陛下誠大奮乾剛,痛懲吏弊,則風行草偃,天下可立治矣。
疏奏,帝稱善。敕所司下撫按奉行,不如詔者,罪。
頃之,言:「故給事中魏時亮、周世選,御史張檟、李復聘以忤高拱見黜,文選郎胡汝桂以忤尚書被傾,宜賜甄錄。御史于應昌搆陷劉臺與王宗載同罪,宗載遣戍而應昌止罷官。勞堪巡撫福建,殺侍郎洪朝選。御史張一鯤監應天鄉試,王篆子之鼎夤緣中式。錢岱監湖廣鄉試,先期請居正少子還就試,會居正卒不果,遂私中篆子之衡。曹一夔身居風憲,盛稱馮保為顧命大臣。朱璉則結馮保為父,游七為兄。此數人者,得罪名教,而亦止罷官。此綱紀所以不振,人心所以不服。臣初入臺,誓掃除積弊。今待罪三月,而大吏恣肆,小吏貪殘,小民怨咨,四方賂遺如故,臣不職可見。請罷斥以儆有位。」時已遷刑部右侍郎。帝優詔報之。召時亮、世選、檟、復聘、汝桂還,削應昌、堪、一鯤、一夔、璉籍,貶岱三秩。未幾,偕中官張誠往籍張居正家。還,轉左侍郎,增俸一秩。尋拜南京吏部尚書,卒官。贈太子太保,諡簡肅。
橓彊直好搏擊,其清節為時所稱云。
呂坤,字叔簡,寧陵人。萬曆二年進士。為襄垣知縣,有異政。調大同,徵授戶部主事,歷郎中。遷山東參政、山西按察使、陝西右布政使。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山西。居三年,召為左僉都御史。歷刑部左、右侍郎。
二十五年五月疏陳天下安危。其略曰:
  竊見元旦以來,天氣昏黃,日光黯淡,占者以為亂徵。今天下之勢,亂象已形,而亂勢未動。天下之人,亂心已萌,而亂人未倡。今日之政,皆播亂機使之動,助亂人使之倡者也。臣敢以救時要務,為陛下陳之。自古幸亂之民有四。一曰無聊之民。飽溫無由,身家俱困,因懷逞亂之心,冀緩須臾之死。二曰無行之民。氣高性悍,玩法輕生,居常愛玉帛子女而不得,及有變則淫掠是圖。三曰邪說之民。白蓮結社,徧及四方,教主傳頭,所在成聚。倘有招呼之首,此其歸附之人。四曰不軌之民。乘釁蹈機,妄思雄長。惟冀目前有變,不樂天下太平。陛下約己愛人,損上益下,則四民皆赤子,否則悉為寇讐。
  今天下之蒼生貧困可知矣。自萬曆十年以來,無歲不災,催科如故。臣久為外吏,見陛下赤子凍骨無兼衣,饑腸不再食,垣舍弗蔽,苫藁未完;流移日衆,棄地猥多;留者輸去者之糧,生者承死者之役。君門萬里,孰能仰訴。今國家之財用耗竭可知矣。數年以來,壽宮之費幾百萬,織造之費幾百萬,寧夏之變幾百萬,黃河之潰幾百萬,今大工、採木費,又各幾百萬矣。土不加廣,民不加多,非有雨菽湧金,安能為計。今國家之防禦疏略可知矣。三大營之兵以衞京師也,乃馬半羸敝,人半老弱。九邊之兵以禦外寇也,皆勇於挾上,怯於臨戎。外衞之兵以備征調資守禦也,伍缺於役占,家累於需求,皮骨僅存,折衝奚賴。設有千騎橫行,兵不足用,必選民丁。以怨民鬬怨民,誰與合戰。
  人心者,國家之命脈也。今日之人心,惟望陛下收之而已。關、隴氣寒土薄,民生實艱。自造花絨,比戶困趣逼。提花染色,日夜無休,千手經年,不成一匹。他若山西之紬,蘇、松之錦綺,歲額既盈,加造不已。至饒州磁器,西域回青,不急之須,徒累小民敲骨。陛下誠一切停罷,而江南、陝西之人心收矣。
  以採木言之。丈八之圍,非百年之物。深山窮谷,蛇虎雜居,毒霧常多,人烟絕少,寒暑饑渴瘴癘死者無論矣。乃一木初臥,千夫難移,倘遇阻艱,必成傷殞。蜀民語曰「入山一千,出山五百」,哀可知也。至若海木,官價雖一株千兩,比來都下,為費何止萬金。臣見楚、蜀之人,談及採木,莫不哽咽。苟損其數,增其直,多其歲月,減其尺寸,而川、貴、湖廣之人心收矣。
  以採礦言之。南陽諸府,比歲饑荒。生氣方蘇,菜色未變。自責報殷戶,而半已驚逃。自供應礦夫工食、官兵口糧,而多至累死。自都御史李盛春嚴旨切責,而撫按畏罪不敢言。今礦沙無利,責民納銀,而奸人仲春復為攘奪侵漁之計。朝廷得一金,郡縣費千倍。誠敕戒使者,毋散砂責銀,有侵奪小民若仲春者,誅無赦,而四方之人心收矣。
  官店租銀收解,自趙承勛造四千之說,而皇店開。自朝廷有內官之遣,而事權重。夫市井之地,貧民求升合絲毫以活身家者也,陛下享萬方之富,何賴於彼?且馮保八店,為屋幾何,而歲有四千金之課。課既四千,徵收何止數倍。不奪市民,將安取之?今豪家遣僕設肆,居民尚受其殃,況特遣中貴,賜之敕書,以壓卵之威,行竭澤之計,民困豈顧問哉。陛下撤還內臣,責有司輸課,而畿甸之人心收矣。
  天下宗室,皆九廟子孫。王守仁、王錦襲蓋世神奸。籍隔數千里,而冒認王弼子孫;事隔三百年,而妄稱受寄財產。中間偽造絲綸,假傳詔旨,明欺聖主,暗陷親王,有如楚王銜恨自殺,陛下何辭以謝高皇帝之靈乎?此兩賊者,罪應誅殛,乃止令回籍,臣恐萬姓驚疑。誠急斬二賊以謝楚王,而天下宗藩之心收矣。
  崇信伯費甲金之貧,十廂珠寶之誣,皆通國所知也。始誤於科道之風聞,嚴追猶未為過。今真知其枉,又加禁錮,實害無辜。請還甲金革去之祿,復五城廠衞降斥之官,而勳戚之人心收矣。
  法者,所以平天下之情。其輕其重,太祖既定為律,列聖又增為例。如輕重可以就喜怒之情,則例不得為一定之法。臣待罪刑部三年矣,每見詔獄一下,持平者多拂上意,從重者皆當聖心。如往年陳恕、王正甄、常照等獄,臣等欺天罔人,已自廢法,陛下猶以為輕,俱加大辟。然則律例又安用乎!誠俯從司寇之平,勉就祖宗之法,而囹圄之人心收矣。
  自古聖明之君,豈樂誹謗之語。然而務求言賞諫者,知天下存亡,係言路通塞也。比來驅逐既多,選補皆罷。天閽邃密,法座崇嚴,若不廣達四聰,何由明照萬里。今陛下所聞,皆衆人之所敢言也,其不敢言者,陛下不得聞矣。一人孤立萬乘之上,舉朝無犯顏逆耳之人,快在一時,憂貽他日。陛下誠釋曹學程之繫,還吳文梓等官,凡建言得罪者,悉分別召用,而士大夫之心收矣。
  朝鮮密邇東陲,近吾肘腋,平壤西鄰鴨綠,晉州直對登、萊。倘倭夷取而有之,籍衆為兵,就地資食,進則斷我漕運,退則窺我遼東。不及一年,京城坐困,此國家大憂也。乃彼請兵而二三其說,許兵而延緩其期;力窮勢屈,不折入為倭不止。陛下誠早決大計,并力東征,而屬國之人心收矣。
  四方輸解之物,營辦既苦,轉運尤艱。及入內庫,率至朽爛,萬姓脂膏,化為塵土。倘歲一稽核,苦窳者嚴監收之刑,朽腐者重典守之罪。一整頓間,而一年可備三年之用,歲省不下百萬,而輸解之人心收矣。
  自抄沒法重,株連數多。坐以轉寄,則並籍家資。誣以多贓,則互連親識。宅一封而雞豚大半餓死,人一出則親戚不敢藏留。加以官吏法嚴,兵番搜苦,少年婦女,亦令解衣。臣曾見之,掩目酸鼻。此豈盡正犯之家、重罪之人哉。一字相牽,百口難解。奸人又乘機恐嚇,挾取資財,不足不止。半年之內,擾徧京師,陛下知之否乎?願慎抄沒之舉,釋無辜之繫,而都下之人心收矣。
  列聖在御之時,豈少宦官宮妾,然死於箠楚者,未之多聞也。陛下數年以來,疑深怒盛。廣廷之中,狼籍血肉,宮禁之內,慘戚啼號。厲氣冤魂,乃聚福祥之地。今環門守戶之衆,皆傷心側目之人。外表忠勤,中藏憸毒。既朝暮不能自保,即九死何愛一身。陛下臥榻之側,同心者幾人,暮夜之際,防患者幾人,臣竊憂之。願少霽威嚴,慎用鞭扑,而左右之人心收矣。
  祖宗以來,有一日三朝者,有一日一朝者。陛下不視朝久,人心懈弛已極,奸邪窺伺已深,守衞官軍祇應故事。今乾清修造,逼近御前。軍夫往來,誰識面貌。萬一不測,何以應之。臣望發宮鑰於質明,放軍夫於日昃。自非軍國急務,慎無昏夜傳宣。章奏不答,先朝未有。至於今日,強半留中。設令有國家大事,邀截實封,揚言於外曰「留中矣」,人知之乎?願自今章疏未及批答者,日於御前發一紙,下會極門,轉付諸司照察,庶君臣雖不面談,而上下猶無欺蔽。
  臣觀陛下昔時勵精為治,今當春秋鼎盛,曾無夙夜憂勤之意,惟孜孜以患貧為事。不知天下之財,止有此數,君欲富則天下貧,天下貧而君豈獨富。今民生憔悴極矣,乃採辦日增,誅求益廣,斂萬姓之怨於一言,結九重之讐於四海,臣竊痛之。使六合一家,千年如故,即宮中虛無所有,誰忍使陛下獨貧。今禁城之內,不樂有君。天下之民,不樂有生。怨讟愁歎,難堪入聽。陛下聞之,必有食不能咽,寢不能安者矣。臣老且衰,恐不得復見太平,籲天叩地,齋宿七日,敬獻憂危之誠。惟陛下密行臣言,翻然若出聖心警悟者,則人心自悅,天意自回。苟不然者,陛下他日雖悔,將何及耶。
疏入,不報。坤遂稱疾乞休,中旨許之。於是給事中戴士衡劾坤機深志險,謂石星大誤東事,孫鑛濫殺不辜,坤顧不言,曲為附會,無大臣節。給事中劉道亨言往年孫丕揚劾張位,位疑疏出坤手,故使士衡劾坤。位奏辨。帝以坤既罷,悉置不問。
初,坤按察山西時,嘗撰閨範圖說,內侍購入禁中。鄭貴妃因加十二人,且為製序,屬其伯父承恩重刊之。士衡遂劾坤因承恩進書,結納宮掖,包藏禍心。坤持疏力辨。未幾,有妄人為閨範圖說跋,名曰憂危竑議,略言:「坤撰閨範,獨取漢明德后者,后由貴人進中宮,坤以媚鄭貴妃也。坤疏陳天下憂危,無事不言,獨不及建儲,意自可見。」其言絕狂誕,將以害坤。帝歸罪於士衡等,其事遂寢。
坤剛介峭直,留意正學。居家之日,與後進講習。所著述,多出新意。初,在朝與吏部尚書孫丕揚善。後丕揚復為吏部,屢推坤左都御史,未得命,言:「臣以八十老臣保坤,冀臣得親見用坤之效。不效,甘坐失舉之罪,死且無憾。」已,又薦天下三大賢,沈鯉、郭正域,其一即坤。丕揚前後推薦,疏至二十餘上,帝終不納。福王封國河南,賜莊田四萬頃。坤在籍,上言:「國初分封親藩二十有四,賜田無至萬頃者。河南已封周、趙、伊、徽、鄭、唐、崇、潞八王,若皆取盈四萬,占兩河郡縣且半,幸聖明裁減。」復移書執政言之。會廷臣亦力爭,得減半。卒,天啟初,贈刑部尚書。
郭正域,字美命,江夏人。萬曆十一年進士。選庶吉士,授編修,與修撰唐文獻同為皇長子講官。皆三遷至庶子。不離講帷。每講畢,諸內侍出相揖,惟二人不交一言。
出為南京祭酒。諸生納貲許充貢。正域奏罷之。李成梁孫以都督就婚魏國徐弘基家,騎過文廟門,學錄李維極執而抶之。李氏蒼頭數十人蹋邸門,弘基亦至。正域曰:「今天子尚皮弁拜先聖,人臣乃走馬廟門外乎?且公侯子弟入學習禮,亦國子生耳,學錄非抶都督也。」令交相謝而罷。
三十年徵拜詹事,復為東宮講官。旋擢禮部右侍郎,掌翰林院。三十一年三月,尚書馮琦卒,正域還署部事。夏,廟饗,會日食,正域言:「禮,當祭日食,牲未殺,則廢。朔旦宜專救日,詰朝享廟。」從之。方澤陪祀者多託疾。正域謂祀事不虔,由上不躬祀所致。請下詔飭厲,冬至大祀,上必親行。帝然之,而不能用。
初。正域之入館也,沈一貫為教習師。後服闋授編修,不執弟子禮,一貫不能無望。至是,一貫為首輔,沈鯉次之。正域與鯉善,而心薄一貫。會臺官上日食占,曰:「日從上食,占為君知佞人用之,以亡其國。」一貫怒而詈之,正域曰:「宰相憂盛危明,顧不若瞽史邪?」一貫聞之怒。兩淮稅監魯保請給關防。兼督江南、浙江織造,鯉持不可,一貫擬予之,正域亦力爭。秦王以嫡子久未生,請封其庶長子為世子,屢詔趣議。前尚書馮琦持不上,正域亦執不許。王復請封其他子為郡王,又不可,一貫使大璫以上命脅之。正域榜於門曰:「秦王以中尉進封,庶子當仍中尉,不得為郡王。妃年未五十,庶子亦不得為世子。」一貫無以難。及建議欲奪黃光昇、許論、呂本諡,一貫與朱賡皆本同鄉也,曰:「我輩在,誰敢奪者!」正域援筆判曰:「黃光昇當諡,是海瑞當殺也。許論當諡,是沈鍊當殺也。呂本當諡,是鄢懋卿、趙文華皆名臣,不當削奪也。」議上,舉朝韙之,而卒不行。
正域既積忤一貫,一貫深憾之。會楚王華奎與宗人華趆等相訐,正域復與一貫異議,由此幾得危禍。先是,楚恭王得廢疾,隆慶五年薨,遺腹宮人胡氏孿生子華奎、華壁。或云內官郭綸以王妃兄王如言妾尤金梅子為華奎,妃族人如綍奴王玉子為華壁。儀賓汪若泉嘗訐奏之,事下撫按。王妃持甚堅,得寢。萬曆八年,華奎嗣王,華壁亦封宣化王。宗人華趆者,素強禦忤王。華趆妻,如言女也。是年遣人訐華奎異姓子也。不當立。一貫屬通政使沈子木格其疏勿上。月餘,楚王劾華趆疏至,乃上之。命下部議。未幾,華趆入都訴通政司邀截實封及華奎行賄狀,楚宗與名者,凡二十九人。子木懼,召華趆令更易月日以上。旨并下部。正域請敕撫按公勘,從之。
初,一貫屬正域毋言通政司匿疏事。及華趆疏上,正域主行勘。一貫言親王不當勘,但當體訪。正域曰:「事關宗室,臺諫當亦言之。」一貫微笑曰:「臺諫斷不言也。」及帝從勘議,楚王懼,奉百金為正域壽,且屬毋竟楚事,當酬萬金,正域嚴拒之。已而湖廣巡撫趙可懷、巡按應朝卿勘上,言詳審無左驗,而王氏持之堅,諸郡主縣主則云「罔知真偽」,乞特遣官再問。詔公卿雜議於西闕門,日晏乃罷。議者三十七人,各具一單,言人人殊。李廷機以左侍郎代正域署部事,正域欲盡錄諸人議,廷機以辭太繁,先撮其要以上。一貫遂嗾給事中楊應文、御史康丕揚劾禮部壅閼羣議,不以實聞。正域疏辨,且發子木匿疏、一貫阻勘及楚王餽遺狀。一貫益恚,謂正域遣家人導華趆上疏,議令楚王避位聽勘,私庇華趆。
當是時,正域右宗人,大學士沈鯉右正域,尚書趙世卿、謝傑,祭酒黃汝良則右楚王。給事中錢夢臯遂希一貫指論正域,詞連次輔鯉。應文又言正域父懋嘗笞辱於楚恭王,故正域因事陷之。正域疏辨,留中不報。一貫、鯉以楚事皆求去,廷機復請再問。帝以王嗣位二十餘年,何至今始發,且夫訐妻證,不足憑,遂罷楚事勿按。正域四疏乞休去。楚王既得安,遂奏劾正域,大略如應文言;且訐其不法數事,請褫正域官。詔下部院集議。廷機微刺正域,而謂其已去,可無苛求。給事中張問達則謂藩王欲進退大臣,不可訓,乃不罪正域,而令巡按御史勘王所訐以聞。
俄而妖書事起。一貫以鯉與己地相逼,而正域新罷,因是陷之,則兩人必得重禍,乃為帝言臣下有欲相傾者為之。蓋微引其端,以動帝意。亡何,錦衣衞都督王之禎等四人以妖書有名,指其同官周嘉慶為之。東廠又捕獲妖人皦生光。巡城御史康丕揚為生光訟冤,言妖書、楚事同一根柢,請少緩其獄,賊兄弟可授首闕下。意指正域及其兄國子監丞正位。帝怒,以為庇反賊,除其名。一貫力救始免。丕揚乃先後捕僧人達觀、醫者沈令譽等,而同知胡化則告妖書出教官阮明卿手。未幾,廠衞又捕可疑者一人曰毛尚文。數日間鋃鐺旁午,都城人人自危。嘉慶等皆下詔獄。嘉慶旋以治無驗,令革任回籍。令譽故嘗往來正域家,達觀亦時時游貴人門,嘗為正域所搒逐,尚文則正域僕也。一貫、丕揚等欲自數人口引正域,而化所訐阮明卿,則錢夢臯壻。夢臯大恚,上疏顯攻正域,言:「妖書刊播,不先不後,適在楚王疏入之時。蓋正域乃沈鯉門徒,而沈令譽者,正域食客,胡化又其同鄉同年,羣奸結為死黨。乞窮治根本,定正域亂楚首惡之罪,勒鯉閒住。」帝令正域還籍聽勘,急嚴訊諸所捕者。達觀拷死,令譽亦幾死,皆不承。法司迫化引正域及歸德。歸德,鯉所居縣也。化大呼曰:「明卿,我仇也,故訐之。正域舉進士二十年不通問,何由同作妖書?我亦不知誰為歸德者。」帝知化枉,釋之。
都督陳汝忠掠訊尚文,遂發卒圍正域舟於楊村,盡捕媼婢及傭書者男女十五人,與生光雜治,終無所得。汝忠以錦衣告身誘尚文曰:「能告賊,即得之。」令引令譽,且以乳媼龔氏十歲女為徵。比會訊,東廠太監陳矩詰女曰:「汝見妖書版有幾?」曰:「盈屋。」矩笑曰:「妖書僅二三紙,版顧盈屋邪?」詰尚文曰:「令譽語汝刊書何日?」尚文曰:「十一月十六日。」戎政尚書王世揚曰:「妖書以初十日獲,而十六日又刊,將有兩妖書邪?」拷生光妻妾及十歲兒,以鍼刺指爪,必欲引正域,皆不應。生光仰視夢臯、丕揚,大罵曰:「死則死耳,奈何教我迎相公指,妄引郭侍郎乎?」都御史溫純等力持之,事漸解,然猶不能具獄。
光宗在東宮,數語近侍曰:「何為欲殺我好講官?」諸人聞之皆懼。詹事唐文獻偕其僚楊道賓等詣一貫爭之,李廷機亦力為之地,獄益解。刑部尚書蕭大亨具爰書,猶欲坐正域。郎中王述古抵藁於地,大亨乃止。遂坐生光極刑,釋諸波及者,而正域獲免。方獄急時,邏卒圍鯉舍及正域舟,鈴柝達旦。又聲言正域且逮,迫使自裁。正域曰:「大臣有罪,當伏尸都市,安能自屏野外。」既而幸無事,乃歸。歸三年,巡按御史史學遷勘上楚王所訐事,無狀。給事顧士琦因請召還正域,不報。
正域博通載籍,勇於任事,有經濟大略,自守介然,故人望歸之。扼於權相,遂不復起,家居十年卒。後四年,贈禮部尚書。光宗遺詔,加恩舊學,贈太子少保,諡文毅,官其子中書舍人。
贊曰:海瑞秉剛勁之性,戇直自遂,蓋可希風漢汲黯、宋包拯。苦節自厲,誠為人所難能。丘橓、呂坤,雖非瑞匹,而指陳時政,炳炳鑿鑿,鯁亮有足稱者。郭正域持楚獄,與執政異趣,險難忽發,慬而後免,危矣哉。以妖書事與坤相首尾,故並著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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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二百二十七‧列傳第一百一十五 龐尚鵬 宋儀望 張岳 李材 陸樹德 蕭廩 賈三近 李頤 朱鴻謨 蕭彥弟雍 查鐸 孫維城 謝杰 郭惟賢 萬象春 鍾化民 吳達可
龐尚鵬,字少南,南海人。嘉靖三十二年進士。除江西樂平知縣。擢御史。偕給事中羅嘉賓出覈南京、浙江軍餉,請罪參將戚繼光、張四維,而盡發胡宗憲失律、貪淫及軍興督撫侵軍需狀。還朝,出按河南。巡撫蔡汝楠欲會疏進白鹿,尚鵬不可。改按浙江。民苦徭役,為舉行一條鞭法。按治鄉官呂希周、嚴杰、茅坤、潘仲驂子弟僮奴,請奪希周等冠帶。詔盡黜為民。
尚鵬介直無所倚。所至搏擊豪強,吏民震慴。已,督畿輔學政。隆慶元年請帝時御便殿,延見大臣,恤建言得罪者馬從謙等。已,又申救給事中胡應嘉,論大學士郭朴無相臣體。擢大理右寺丞。
明年春,朝議興九邊屯、鹽。擢尚鵬右僉都御史,與副都御史鄒應龍、唐繼祿分理。尚鵬轄兩淮、長蘆、山東三運司,兼理畿輔、河南、山東、江北、遼東屯務。抵昌平,劾內侍張恩擅殺人,兩淮巡鹽孫以仁贓罪,皆獲譴。其秋,應龍等召還,命尚鵬兼領九邊屯務。疏列鹽政二十事,鹺利大興。乃自江北躬歷九邊,先後列上屯政便宜,江北者四,薊鎮者九,遼東、宣、大者各十一,寧夏者四,甘肅者七。奏輒報可。
尚鵬權既重,自負經濟才,慷慨任事。諸御史督鹽政者以事權見奪,欲攻去之。河東巡鹽郜永春劾尚鵬行事乖違,吏部尚書楊博議留之。會中官惡博,激帝怒,譙讓,罷博而落尚鵬職,汰屯鹽都御史官。時三年十二月也。明年復坐按浙時驗進宮幣不中程,斥為民。
神宗立,御史計坤亨等交薦,保定巡撫宋纁亦白其無罪。萬曆四年冬,始以故官撫福建。奏蠲逋餉銀,推行一條鞭法。劾罷總兵官胡守仁,屬吏咸奉職。張居正奪情,重譴言者。尚鵬移書救,居正深銜之。會拜左副都御史,居正令吏科陳三謨以給由歲月有誤劾之,遂罷去。家居四年卒。浙江、福建暨其鄉廣東皆以徭輕,故德尚鵬,立祠祀。天啟中,賜諡惠敏。
宋儀望,字望之,吉安永豐人。嘉靖二十六年進士。授吳縣知縣。民輸白糧京師,輒破家。儀望令諸區各出公田,計役授田贍之。禁火葬,創子游祠,建書院,惠績甚著。
徵授御史。劾大將軍仇鸞挾寇自重,疏留中。已,陳時務十二策。巡鹽河東,請開桑乾河通宣、大餉道,言:「河發源金龍池下甕城驛古定橋,會衆水,東流千餘里,入盧溝橋。其間惟大同卜村有叢石,宣府黑龍灣石崖稍險,然不踰五十里,水淺者猶二三尺,疏鑿甚易。曩大同巡撫侯鉞嘗乘小艇赴懷來,歷卜村、黑龍灣,安行無虞。又自懷來泝流,載米三十石達之古定河,足利漕可徵。」時方行穵運,率三十石致一石。儀望疏至,下廷議。兵部尚書聶豹言:「河成便漕,兼制敵騎。」工部尚書歐陽必進言:「道遠役重。」遂報罷。
儀望尋省母歸。還朝,發胡宗憲、阮鶚奸貪狀,鶚被逮。二人皆嚴嵩私人,嵩由是不悅。及受命督三殿門工,嵩子世蕃私賈人金,屬必進俾與工事,儀望執不可。工竣,敘勞,擢大理右寺丞。世蕃以為德,儀望請急歸,無所謝,世蕃益怒。會災異考察京官,必進遷吏部,遂坐以浮躁,貶夷陵判官。嵩敗,擢霸州兵備僉事。請城涿州,除馬戶逋稅。進大名兵備副使,改福建。與總兵官戚繼光合兵破倭,因列海防善後事。詔從其請。
隆慶二年,吏部尚書楊博欲黜儀望,考功郎劉一儒持之,乃鐫二秩,補四川僉事。四遷大理少卿。
萬曆二年,張居正當國,雅知儀望才,擢右僉都御史,巡撫應天諸府。奏減屬郡災賦。海警稍定,將吏諱言兵,儀望與副使王叔果修戰備。倭果至,禦之黑水洋,斬獲多,進右副都御史。先有詔雪建文諸臣,儀望創表忠祠祀之南京。宋忠臣楊邦乂,儀望鄉人也,葬江寧,歲久漸湮,儀望為封其墓,載其祠祀典。故太常卿袁洪愈、祭酒姜寶皆不為居正所喜,儀望薦之朝,漸失居正意。四年稍遷南京大理卿。踰年改北,被劾罷歸。
儀望少師聶豹,私淑王守仁,又從鄒守益、歐陽德、羅洪先遊。守仁從祀,儀望有力焉。家居數年卒。
張岳,字汝宗,餘姚人。嘉靖三十八年進士。授行人。擢禮科給事中。巡視內府庫藏,奏行釐弊八事。已,又陳時政,極言講學者以富貴功名鼓動士大夫,談虛論寂,靡然成風。又今吏治方清,獨兵部無振刷,推用總兵黃印、韓承慶等,非庸即狡。曹司條例淆亂無章,胥吏朋奸,搏噬將校,其咎必有所歸。時徐階當國,為講學會,而楊博在兵部,意蓋指二人也。博奏辨乞罷,帝慰留之。博自是惡岳。及掌吏部,岳已遷工科左給事中,遂出為雲南參議。再遷河南參政。
萬曆初,張居正雅知岳,用為太僕少卿。再遷南京右僉都御史,督操江。甫到官,會居正父喪謀奪情,南京尚書潘晟及諸給事、御史,咸上疏請留居正。岳獨馳疏請令馳驛奔喪,居正大怒。會大計京官,給事中傅作舟等承風劾岳,貶一秩調外,岳遂歸。久之,操江僉都御史呂藿、給事中吳綰知居正憾未釋,摭劾岳落職閒住。
甫兩月,居正死,南京御史方萬山薦岳,劾作舟。作舟坐斥,起岳四川參議。旋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南、贛。入為左僉都御史,獻時政四議。其一言宗藩宜以世次遞殺,親盡則停,俾習四民之業。其一言治河之策,夏鎮固當開,沽頭亦不可廢。並報寢。進左副都御史,上疏評議廷臣賢否,為給事中袁國臣等所論。時已遷刑部右侍郎,坐罷歸。
李材,字孟誠,豐城人,尚書遂子也。舉嘉靖四十一年進士,授刑部主事。素從鄒守益講學。自以學未成,乞假歸。訪唐樞、王畿、錢德洪,與問難。
隆慶中還朝。由兵部郎中稍遷廣東僉事。羅旁賊猖獗,材襲破之周高山,設屯以守。賊有三巢在新會境。調副總兵梁守愚由恩平,遊擊王瑞由德慶入,身出肇慶中道,夜半斬賊五百級,燬廬舍千餘,空其地,募人田之。亡何,倭五千攻陷電白,大掠而去。材追破之石城,設伏海口,伺其遁而殲之,奪還婦女三千餘。會奸人引倭自黃山間道潰而東。材聲言大軍數道至以疑賊,而返故道迎擊,盡殺之。又追襲雷州倭至英利,皆遁去,降賊渠許恩於陽江。錄功,進副使。
萬曆初,張居正柄國,不悅材,遂引疾去。居正卒,起官山東。以才調遼東開原。尋遷雲南洱海參政,進按察使,備兵金騰。金騰地接緬甸,而孟養、蠻莫兩土司介其間,叛服不常。緬部目曰大曩長、曰散奪者,率數千人據其地。材謂不收兩土司無以制緬,遣人招兩土司來歸,而間討抗命夷阿坡。居頃之,緬遣兵爭蠻莫,材合兩土司兵敗緬衆,殺大曩長,逐散奪去。緬帥莽應裏益兵至孟養,復擊沈其舟,斬其將一人,乃退。有猛密者,地在緬境,數為緬侵奪,舉族內徙,有司居之戶碗。至是緬勢稍屈,材資遣還故土。亡何,緬人驅象陣大舉復讐,兩土司告急。材遣遊擊劉天俸率把總寇崇德等出威緬,渡金沙江,與孟養兵會遮浪迎擊之。賊大敗,生擒繡衣賊將三人。巡撫劉世曾、總兵官沐昌祚以大捷聞,詔令覆勘。未上,而材擢右僉都御史,撫治鄖陽。
材好講學,遣部卒供生徒役,卒多怨。又徇諸生請,改參將公署為學宮。參將米萬春諷門卒梅林等大譟,馳入城,縱囚毀諸生廬,直趨軍門,挾賞銀四千,洶洶不解。居二日,萬春脅材更軍中不便十二事,令上疏歸罪副使丁惟寧、知府沈鈇等,材隱忍從之。惟寧責數萬春,萬春欲殺惟寧,跳而免,材遂復劾惟寧激變。詔下鈇等吏,貶惟寧三官,材還籍候勘。時十五年十一月也。
御史楊紹程勘萬春首亂,宜罪。大學士申時行庇之,置不問,旋調天津善地去。而材又以雲南事被訐,遂獲重譴。初,有詔勘征緬功,巡按御史蘇酇言斬馘不及千,破城拓地皆無驗,猛密地尚為緬據,材、天俸等虛張功伐,副使陳嚴之與相附和,宜並罪。帝怒,削世曾籍,奪昌祚祿一年,材、嚴之、天俸俱逮下詔獄。刑部尚書李世達、左都御史吳時來、大理少卿李棟等,當材、天俸徒,嚴之鐫秩。帝不懌,奪郎中、御史、寺正諸臣俸,典詔獄李登雲等亦解官。於是改擬遣戍。特旨引紅牌說謊例,坐材、天俸斬,嚴之除名。大學士時行等數為解,給事中唐堯欽等亦言:「材以夷攻夷,功不可泯。奏報偶虛,坐以死,假令盡虛無實,掩罪為功,何以罪之?設不幸失城池,全軍不返,又何以罪之?」帝皆不聽。幽繫五年,論救者五十餘疏。已,天俸以善用火器,釋令立功,時行等復為材申理,皆不省。
亡何,孟養使入貢,具言緬人侵軼,天朝救援,破敵有狀,聞典兵者在獄,衆皆流涕,而楚雄士民閻世祥等亦相率詣闕訟冤。帝意乃稍解,命再勘。勘至,材罪不掩功。大學士王錫爵等再疏為言,帝故遲之,至二十一年四月,始命戍鎮海衞。
材所至,輒聚徒講學,學者稱見羅先生。繫獄時,就問者不絕。至戍所,學徒益衆。許孚遠方巡撫福建,日相過從,材以此忘羇旅。久之赦還。卒年七十九。
陸樹德,字與成,尚書樹聲弟也。嘉靖末進士。除嚴州推官。行取當授給事、御史,會樹聲拜侍郎,乃授刑部主事。
隆慶四年改禮科給事中。穆宗御朝講,不發一語。樹德言:「上下交為泰,今暌隔若此,何以劘君德,訓萬幾?」不報。屢遷都給事中。六年四月詔輟東宮講讀,樹德言:「自四月迄八月,為時甚遙,請非盛暑,仍御講筵。」不聽。穆宗頗倦勤,樹德言:「日月交蝕,旱魃為災,當及時修省。」及帝不豫,又請謹藥餌,善保護,仲夏亢陽月,宜益慎起居。帝不悅,疏皆留中。內臣請祈福戒壇,已得旨,樹德言:「戒壇度僧,男女擾雜,導淫傷化。陛下欲保聖躬,宜法大禹之惡旨酒,成湯之不邇聲色,何必奉佛。」
未幾,穆宗崩,神宗嗣位,中官馮保擠司禮孟沖而代之。樹德言:「先帝甫崩,忽傳馮保掌司禮監,果先帝意,何不傳示數日前,乃在彌留後。果陛下意,則哀痛方深,萬幾未御,何暇念中官。」疏入,保大恨。比議祧廟,樹德請毋祧宣宗,仍祀睿宗世室,格不行。已,極陳民運白糧之患,請領之漕臣,從之。
樹德居言職三年,疏數十上,率侃直。會樹聲掌禮部,乃量遷尚寶卿。歷太常少卿,南京太僕卿,以右僉都御史巡撫山東。樹德素清嚴,約束僚吏,屏絕聲伎。山東民壯改民兵,戍薊門,隆慶末令歲輸銀二萬四千,罷其戍役。尋命增輸三萬,樹德請如河南例罷之。帝不從,而為免增輸之數。德府白雲湖故民田,為王所奪,後已還民,王復結中官謀復之。樹德爭不得,乞休歸。久之卒。
蕭廩,字可發,萬安人。祖乾元以御史劾劉瑾,廷杖下獄,終雲南副使。廩舉嘉靖末進士,授行人。隆慶三年擢御史。因地震,請加禮中宮。已,出覈陝西四鎮兵食。斥將吏隱占卒數萬人歸伍。固原州海刺都之地,密邇松山,為楚府牧地。廩言楚府封武昌,牧地在塞下,與寇接,王所收四五百金,而奸宄窟穴,弊甚大,宜諭使獻之朝廷。詔可。已,改巡茶馬。七苑牧地,養馬八千七百餘匹,而占地五萬五千三百頃有奇。廩但給萬二千二百餘頃,歲益課二萬。
萬曆元年巡按浙江。請祀建文朝忠臣十二人,從祀王守仁於文廟。尋擢太僕少卿,再遷南京太僕卿。九年,由光祿卿改右僉都御史,巡撫陝西。時方覈天下隱田,大吏爭希張居正指增賦,廩令如額而止。境內回回部常羣行拾麥穗,間或草竊,耀州以變告。廩撫諭之,戮數人,變遂定;令拾麥毋帶兵器,儕偶不得至十人。
進右副都御史,移撫浙江。先以賞貢使,歲增造綵幣二千。廩請均之福建及徽、寧諸府,從之。已,請減上供織造,不許。遷工部右侍郎,召改刑部。進兵部左侍郎,以官卒。贈尚書。
廩初從歐陽德、鄒守益遊。制行醇謹,故所至有立。
賈三近,字德修,嶧縣人。隆慶二年進士。選庶吉士,授吏科給事中。四年六月疏言:「善治者守法以宜民,去其太甚而已。今廟堂之令不信於郡縣,郡縣之令不信於小民。蠲租矣而催科愈急,振濟矣而追逋自如,恤刑矣而冤死相望。正額之輸,上供之需,邊疆之費,雖欲損毫釐不可得。形格勢制,莫可如何。且監司考課,多取振作集事之人,而輕寬平和易之士,守令雖賢,安養之心漸移於苛察,撫字之念日奪於征輸,民安得不困。乞戒有司務守法,而監司殿最毋但取旦夕功,失惇大之體。」已,復疏言:「撫按諸臣遇州縣長吏,率重甲科而輕鄉舉。同一寬也,在進士則為撫字,在舉人則為姑息。同一嚴也,在進士則為精明,在舉人則為苛戾。是以為舉人者,非華顛豁齒不就選;人或裹足毀裳,息心仕進。夫鄉舉豈乏才良,宜令勉就是途,因行激勸。」詔皆俞允。再遷左給事中,勘事貴州。中道罷遣,遂請急歸。
神宗嗣位,起戶科給事中。萬曆元年,平江伯陳王謨以太后家姻,夤緣得鎮湖廣。三近劾其垢穢,乃不遣。給事中雒遵,御史景嵩、韓必顯劾譚綸被謫,三近率同列救之,詔增供用庫黃蠟歲二萬五千,三近等又諫,皆不從。時方行海運,多覆舟,以三近言罷其役。肅王縉 243f3.gif ,隆慶間用賄以輔國將軍襲封,至是又請復莊田,三近再疏爭,遂弗予。初,有令征賦以八分為率,不及者議罰。三近請地凋敝者減一分,詔從之。中官溫泰請盡輸關稅、鹽課於內庫,三近言課稅本饟邊,今屯田半蕪,開中法壞,塞下所資惟此,苟歸內帑,必誤邊計。議乃寢。頃之,擢太常少卿。再遷南京光祿卿,請假歸。
十二年召掌光祿,其秋拜右僉都御史,巡撫保定。畿輔大饑,振貸有方。召拜大理卿。未上,以親老歸養。起兵部右侍郎,復以親老辭,不許。尋卒。
李頤,字惟貞,餘干人。隆慶二年進士。授中書舍人。博習典故,負才名。萬曆初,擢御史。同官胡涍、景嵩、韓必顯,給事中雒遵相繼獲譴,抗疏申救,不聽。清軍湖廣、廣西,請免土民遠戍,祇充傍近衞所軍,制可。忤張居正,出為湖州知府。遷蘇松兵備副使、湖廣按察使。鄖陽兵變,知府沈鈇且得罪,頤為白其冤,而密殲首亂者。以母喪歸。
起故官,莅陝西,進河南右布政使。擢右僉都御史,巡撫順天。進右副都御史。以定亂兵,進兵部右侍郎。長昂桀驁,頤與總兵王保禽其心腹小郎兒等七人,賊遂讋。已,別部伯牙入寇,督將士敗之羅文峪,進左侍郎。久之,進右都御史。
時礦稅使四出。馬堂駐天津,王忠駐昌平,王虎駐保定,張曄駐通州。頤疏言:「燕京王氣所鍾,去陵寢近,開鑿必損靈氣。」又言:「畿輔地荒歲儉,而敕使誅求不遺纖屑,恐臨清激變之慘,復見輦轂下。」已,遼東稅使高淮誣劾山海同知羅大器,頤復言:「內監外僚,初無統攝,且遼陽礦稅何預薊門?若皆效淮所為,有司將無遺類。陛下奉天之權,制馭宇內,今盡落宦豎手,朝奏夕報,如響應聲。縱所劾當罪,尚非所以為名,何況無辜,暴加摧折。」皆不報。頤在鎮十年,威望大著。中使憚頤廉正,畿民少安。二十九年,以工部右侍郎代劉東星管理河道。議上築決口,下疏故道,為經久計。甫兩月,以勞卒。贈兵部尚書。
頤仕宦三十餘年,敝車羸馬,布衣蔬食。初為御史,首請祀胡居仁於文廟,寢未行。見居仁裔孫希祖幼且貧,字以女,養之於家。弟謙早卒,以己廕畀其子。
朱鴻謨,字文甫,益都人。隆慶五年進士。授吉安推官。識鄒元標於諸生,厚禮之。擢南京御史。元標及吳中行等得罪,鴻謨疏救,語侵居正,斥為民。
鴻謨歸,杜門講學,不入城市。居正卒,起故官,出按江西。奏蠲水災賦,請減饒州磁器,不報。又疏薦建言削籍者,忤旨,奪俸。擢光祿少卿。由大理少卿擢右僉都御史,提督操江。改撫應天、蘇州十府。引二祖節儉之德,請裁上供織造,報聞。吳中徭役不均,令一以田為準,不及百畝者無役,縣為立籍,定等差。貴游子弟恣里中,無賴者與共為非,遠近訛言謂有不軌謀。鴻謨盡捕之,上疏告變。朝議將用兵,兵部主事伍袁萃亟言於尚書石星,令覆勘,乃解。鴻謨尋入為刑部右侍郎,卒官。不能斂,僚屬醵金以辦。贈刑部尚書,諡恭介。
蕭彥,字思學,涇縣人。隆慶五年進士。除杭州推官。萬曆三年擢兵科給事中。自塞上多警,邊吏輒假招降倖賞。彥言:「議招逆黨,為中國逋亡設耳,乃欲以此招漠北敵人。夫李俊、滿四等休養百年,稱亂一旦,降人不可處內地,明矣。宜一切報罷。」從之。以工科左給事中閱視陝西四鎮邊務。還奏訓兵、儲餉十事,並允行。
尋進戶科都給事中。初,行丈量法,延、寧二鎮益田萬八千餘頃。總督高文薦請三年征賦,彥言:「西北墾荒永免科稅,祖制也。況二鎮多沙磧,奈何定永額,使初集流庸懷去志。」遂除前令。詔購金珠,已,停市,而命以其直輸內庫。彥言不當虛外府以實內藏,不聽。尋上言:「察吏之道,不宜視催科為殿最。昨隆慶五年詔征賦不及八分者,停有司俸。至萬曆四年則又以九分為及格,仍令帶征宿負二分,是民歲輸十分以上也。有司憚考成,必重以敲扑。民力不勝,則流亡隨之。臣以為九分與帶征二議,不宜並行。所謂寬一分,民受一分之賜也。」部議允行。未幾,浙江巡撫張佳胤復以舊例請,部又從之。彥疏爭,乃詔如新令。詔取黃金三千二百兩,彥請納戶部言減其半,不從。
擢太常少卿,以右僉都御史巡撫貴州。都勻答千巖苗叛,土官蒙詔不能制,彥檄副使楊寅秋破禽之。宣慰安國亨詭言獻大木,被賚。及徵木無有,為彥所劾。國亨懼,誣商奪其木,訐彥於朝。帝怒,欲罪彥。大學士申時行等言國亨反噬,輕朝廷,帝乃止。
改撫雲南。時用師隴川,副將鄧子龍不善御軍,兵大譟,守備姜忻撫定之。而其兵素驕,給餉少緩,遂作亂。鼓行至永昌,趨大理,抵瀾滄,過會城。彥調土、漢兵夾攻之,斬首八十,脅從皆撫散。事聞,賚銀幣。自緬甸叛,孟養、車里二宣慰久不貢。至是修貢,彥撫納之。
尋以副都御史撫治鄖陽。進兵部右侍郎,總制兩廣軍務。日本躪朝鮮。會暹羅入貢,其使請勤王,尚書石星因令發兵搗日本。彥言暹羅處極西,去日本萬里,安能發越大海,請罷其議,星執不從。既而暹羅兵卒不出。召拜戶部右侍郎,尋卒。
彥從同縣查鐸學,有志行。服官明習天下事,所在見稱。後贈右都御史,諡定肅。
弟雍,廣東按察使。宦績亞於彥,而學過之。時稱「二蕭」。
查鐸,字子警,嘉靖四十五年進士。隆慶時,為刑科左給事中。忤大學士高拱,出為山西參議。萬曆初,官廣西副使,移疾歸。繕水西書院,講王畿、錢德洪之學,後進多歸之。
孫維城,字宗甫,邱縣人。隆慶五年進士。歷知濬、太康、任邱三縣。萬曆十年擢南京御史。初,張居正不奔喪,寧國諸生吳仕期欲上書諫。未發,太平同知龍宗武告之操江胡檟以聞於居正。會有偽為海瑞劾居正疏者,播之邸抄。宗武意仕期,遂置獄,搒掠七日而卒。居正死,仕期妻訟冤,維城疏言狀。檟已擢刑部侍郎,宗武湖廣參議,皆落職戍邊,天下快之。中官田玉提督太和山請兼行分守事,帝許之,維城援祖制力陳不可。
俄以救言官范儁,奪俸一年。忤座主大學士許國,出為永平知府。遷赤城兵備副使。繕亭障二百六十所,招史、車二部千餘人。以功屢進按察使,兵備如故。部長安兔挾五千騎邀賞,維城請於督、撫,革其市賞而責之,戢不敢肆。尋以右布政使移守宣府,改廣東左布政使。
二十九年拜右僉都御史,巡撫延綏。河套常犯順,罷貢市十餘年。後復松山,築邊城,諸部長恐,益侵軼。至是,吉囊、卜莊等乞款。聞巡撫王見賓當去,請益切。在寧夏者曰著宰,亦請之巡撫楊時寧。兩鎮交奏,給事中桂有根請聽邊臣自主。維城方代見賓,時寧亦遷去,以黃嘉善代,二人並申約束。維城又條善後六事,款事復堅。
初,維城在宣府,與總兵官麻承恩不相能。會承恩亦移鎮延綏。一日,維城見城外積沙及城,命餘丁除之。承恩紿其衆曰:「食不宿飽,且塞沙可盡乎?」卒遂譟。維城曉之曰:「除城沙,以防寇耳,非謂塞上沙也。」卒悟而散。維城因自劾,帝慰留維城,治譁者。然維城竟坐是得疾,不數月卒。將吏入視其橐,僅俸數金,賻而歸其喪。
謝杰,字漢甫,長樂人。萬曆初進士。除行人。冊封琉球,却其餽。其使入謝,仍以金餽,卒言於朝而返之。歷兩京太常少卿。南京歲祀懿文太子,以祠祭司官代,杰言:「祝版署御名,而遣賤者將事,於禮為褻。請如哀沖、莊敬二太子例,遣列侯。」帝是之,乃用南京五府僉書。累遷順天府尹。以右副都御史巡撫南、贛。屬吏被薦者以賄謝,杰曰:「賄而後薦,干戈之盜。薦而後賄,衣冠之盜。」人以為名言。進南京刑部右侍郎。
二十五年春,杰以帝荒於政事,疏陳十規。言:「前此兩宮色養維一,今則定省久曠,慶賀亦疏。孝安太后發引,並不親送。前此太廟時饗皆躬親,今則皆遣代。前此經筵臨御,聖學日勤,今則講官徒設,講席久虛。前此披星視朝,今則高拱深居,累年不出。前此歲旱步禱郊壇,今則圜丘大報,久缺齋居;宸宮告災,亦忘修省。前此四方旱澇,多發帑金,今則採礦榷稅。前此用財有節,今則歲進月輸;而江右之磁,江南之紵,西蜀之扇,關中之絨,率取之逾額。前此樂聞讜言,今則封事甫陳,嚴綸隨降,但經廢棄,永不賜環。前此撫卹宗室,恩義有加,今則楚藩見誣,中璫旋出,以市井奸宄間骨肉懿親。前此官盛任使,下無曠鰥,今則大僚屢虛,庶官不補。是陛下孝親、尊祖、好學、勤政、敬天、愛民、節用、聽言、親親、賢賢,皆不克如初矣。」不報。召為刑部左侍郎,擢戶部尚書督倉場。時四方遇災,率請改折,杰請歲運必三百萬以上方許議折,從之。三十二年卒官。
初,杰父教諭廷袞家居老矣,族人假其名逋賦。縣令劉禹龍言於御史逮之。杰代訊,幾斃。後撫贛,禹龍家居,未嘗修隙,時服其量。
郭惟賢,字哲卿,晉江人。萬曆二年進士。自清江知縣拜南京御史。張居正既死,吳中行、趙用賢等猶未錄。會皇長子生,詔赦天下,惟賢因請召諸臣。馮保惡其言,謫江山丞。保敗,還故官。劾左都御史陳玠希權臣指,論罷御史趙燿、趙應元,不可總憲紀。玠罷去。又薦王錫爵、賈三近、孫鑨、何源、孫丕揚、耿定向、曾同亨、詹仰庇,皆獲召。主事董基諫內操被謫,惟賢救之,忤旨,調南京大理評事。給事中阮子孝、御史潘惟岳等交章救。帝怒,奪俸有差。惟賢尋遷戶部主事,歷順天府丞。
二十年以右僉都御史巡撫湖廣。景王封德安,土田倍諸藩,國絕賦額猶存。及帝弟潞王之國衞輝,悉以景賦予王。王奏賦不及額,帝為奪監司以下俸,責撫按急奏報。惟賢言:「景府賦額皆奸民投獻,妄張其數。臣為王履畝,增賦二萬五千,非復如往者虛數,王反稱不足,何也?且潞去楚遠,莫若徵之有司,轉輸潞府。會典皇莊及勳戚官莊,遇災蠲減視民田。今襄、漢水溢,王佃民流亡過半,請蠲如例。」又言:「長沙、寶慶、衡州三衞軍戍武岡,而永州、寧遠諸衞遠戍廣西,瘴癘死無數。請分番迭戍武岡,罷其戍廣西者。」帝悉報許。承天守備中官以徵興邸舊賦,請罪潛江知縣及諸佃民,旨下撫按勾捕。惟賢言:「臣撫楚,事無不當問。今中官問,而臣等為勾捕,臣實不能。」帝直其言而止。尋請以太和山香稅充王府逋祿,免加派小民,又請以周敦頤父輔成從祀啟聖。詔皆從焉。
入為左僉都御史。言行取不宜久停,言官不宜久繫,臺員不宜久缺。已,復言天下多故,乃自大僚至監司率有缺不補,政日廢弛,且建言獲譴者不下百餘人,効忠者皆永棄,帝不納。尋遷左副都御史。請早建皇儲,慎簡輔弼,亟行考選,盡下推舉諸疏,俱不報。久之,以憂歸。起戶部左侍郎,未上卒。贈右都御史。天啟初,諡恭定。
萬象春,字仁甫,無錫人。萬曆五年進士。選庶吉士,授工科給事中。皇女生,詔戶部、光祿寺各進銀十萬兩。象春力諫,不聽。
屢遷禮科都給事中。鄭貴妃有盛寵,而帝耽於酒。象春因慈寧宮災疏諫,報聞。時宗室繁衍,歲祿不繼,象春議變通。會河南巡撫褚鈇亦奏其事,帝即命象春遍詣河南、山西、陝西諸王府,計畫以聞。象春抵河南方集議,而周府諸宗人疑鈇疏出宗正睦 3bae.gif 幾死。象春以狀聞,帝為奪諸人歲祿。象春復以次詣秦、晉諸藩,奏上便宜十五事,多著為令。真人張國祥乞三年一覲,象春言左道無民社寄,不當在述職之列。時詔許后父永年伯王偉乘肩輿,象春言:「勳戚不乘輿,祖制也。固安伯陳景行、武清伯李偉,太后父,衰白封,始賜肩輿。定國公徐文璧班首重臣,嗣爵久,故亦蒙殊典。今偉非三人比,乞寢前命。」皆不許。孟秋將享廟,帝齋宿宮中,象春言當在便殿,不當於內寢。帝怒,停俸三月。已,因災異,言:「外吏貪殘不當遣緹騎逮問,宮禁邃密不當宿重兵,廷臣建言貶黜當敘遷,內臣有犯當付外廷按治。」帝報聞。象春在諫垣久,前後七十餘疏,多關軍國計。請復建文年號,加景帝廟諡,尤為時所稱。
出為山東參政。妖賊郭大通為亂,計禽之。歷山西左布政使。二十五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撫山東。倭躪朝鮮,濱海郡邑悉戒嚴。象春拊軍民,供饋運,應機立辦。中使陳增以礦稅至。象春疏論其害。福山知縣韋國賢忤增被侵辱,象春力保持之,增遂劾國賢沮撓,象春黨庇。詔逮國賢,奪象春俸,遂引疾歸。起南京工部右侍郎,未上卒。贈右都御史。
鍾化民,字維新,仁和人。萬曆八年進士。授惠安知縣,多異政。御史安九域薦於朝,以俸未及期,移知樂平,治復最。
徵授御史。與同官何卓、王慎德交章請建儲,不報。出視陝西茶馬,言:「邊塞土寒,獨畜馬為業。今慮其闌出為厲禁,於是民間孳息與境內貿易俱廢,公私緩急亦無所資。請聽踰境販鬻,特不得入番中。又曩寧夏乏餉,歲發萬金易米二萬七千石,後所司乾沒,濫征之民。請以墾田粟補之。永停徵派。」俱報可。巡按山東,歲旱請蠲振先發後聞。坐寧夏時取官銀交際,為尚寶丞周弘禴所劾,調行人司正。
累遷儀制郎中。瀋王珵堯由支庶嗣,請封其庶子為郡王,化民持不可。帝傳諭曰:「第予虛名,令藉是婚娶耳。」化民奏曰:「瀋王子與元子孰親?王子不即封,慮妨婚娶。元子不即立,不慮妨豫教乎?」帝怒,以化民辭直無以難。帝命竝封三王,化民與顧允成等面詰王錫爵於朝房。尋進光祿丞。
二十二年,河南大饑,人相食,命化民兼河南道御史往振。荒政具舉,民大悅。既竣,繪圖以進。帝嘉之,褒諭者再。擢太常少卿。二十四年以右僉都御史巡撫河南,討平南陽礦盜。夾河賊嘯聚數千人,復督兵破之。時方采礦,抗疏力諫。
化民短小精悍,多智計。居官勤厲,所至有聲。徧歷八府,延父老問疾苦。勞瘁卒官,士民相率頌於朝。詔贈右副都御史,賜祠曰忠惠。
吳達可,字安節,宜興人,尚書儼從孫也。萬曆五年進士。歷知會稽、上高、豐城,並有聲。
選授御史。疏請御經筵勤學,時與大臣臺諫面議政務,報聞。大學士趙志臯久疾乞休,未得請。達可力言志臯衰庸,宜罷,不納。二十八年正月請因始和布令,舉皇長子冊立冠婚禮,簡輔臣補臺諫,撤礦稅中使,不報。視鹽長蘆。歲侵,繪上饑民十四圖,力請振貸。稅使馬堂、張日華議加鹽稅,奸商妄稱嘉靖中大同用兵貸其貲三萬六千金,請於鹽課補給,戶部許之。達可皆抗爭,事得已。
改按江西。稅使潘相毆折輔國將軍謀圯肢,並繫宗人宗達,誣以劫課,劾上饒知縣李鴻主使。帝切責謀圯等,奪鴻官。達可言:「宗人無故受刑,又重之以詰責,將使天潢人人自危。鴻無辜,不當黜。願亟正相罪,復鴻官。」同官湯兆京亦極論相罪,且言遼東高淮、陝西梁永、山東陳增、廣東李鳳、雲南楊榮皆元惡,為民害,不可一日留。皆弗聽。鴻,吳人,大學士申時行之壻。萬曆十六年舉北闈鄉試,為吏部郎中高桂所攻。後七年成進士。至是,抗相,以彊直稱。相又請開廣信銅塘山,採取大木,鑿泰和斌姥山石膏,達可復極諫不可,閣臣亦爭之,乃寢。
還掌河南道事。佐溫純大計京官。尋陳新政要機,痛規首輔沈一貫。疏留中。擢太僕少卿,再遷南京太僕卿。召改光祿,進通政使。鎮撫史晉以罪罷,妄投封章詆朝貴。達可封其疏而劾之,晉尋得罪。奏請正疏式、屏讒邪、重駁正、懲奸宄數事,帝嘉納焉。尋上疏乞休去。卒,贈右副都御史。
贊曰:龐尚鵬諸人歷官中外,才諝幹局,咸有可稱。賈三近陳時政,多長者之言,其言資格,深中積弊。謝杰却屬吏饋,亦無愧楊震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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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二百二十八‧列傳第一百一十六 魏學曾葉夢熊 梅國禎 李化龍江鐸
魏學曾,字惟貫,涇陽人。嘉靖三十二年進士。除戶部主事,遷郎中。中官為商人請支芻糧銀鉅萬,學曾持不可,乃已。尋擢光祿少卿,進右僉都御史,巡撫遼東。隆慶初,土蠻大入永平。學曾入駐山海,檄諸將王治道等追擊至義院口,大捷。進右副都御史。學曾乃易置將吏,招納降附,釐屯田二千餘頃,數破敵,被賞賚。以疾去。起兵部右侍郎,提督神樞營。旋改吏部,轉左侍郎。
穆宗崩,大學士高拱欲去馮保,屬言官論劾。學曾遺書大學士張居正曰:「外人皆言公與保有謀,遺詔亦出公手。今日之事,不宜復護此閹。」居正怒。及拱被逐,舉朝失色,學曾獨大言曰:「上踐阼伊始,輒逐顧命大臣,且詔出何人,不可不明示百官。」要諸大臣詣居正邸爭之。諸大臣多不往,居正亦辭以疾。自是益忤。出為南京右都御史。未上,給事中宗弘暹希居正指劾之。詔以故官候調,學曾遂歸。居正歿踰年,起南京戶部右侍郎。召為右都御史,督倉場。尋以南京戶部尚書致仕。
萬曆十八年,順義王撦力克西赴青海,火落赤、真相犯洮河,副總兵李奎、李聯芳先後被殺。朝命尚書鄭洛經略七鎮兼領總督,洛固辭總督。明年春,閣臣王錫爵薦學曾。起兵部尚書,總督陝西、延、寧、甘肅軍務。時洛專主款。學曾至,與議不合,陝西巡撫葉夢熊助之。初,順義王封,夢熊以諫沮坐得罪,學曾亦為高拱言不便。至是,撦力克助叛,學曾、夢熊欲遂討之,詆洛玩寇。會撦力克東歸,火落赤諸部亦徙去,學曾奏撦力克雖歸,陰留精兵二萬於嘉峪,欲助火落赤、真相。其說本採諸道路,朝士乃爭附和之。錫爵意悔,具疏言狀,又遺書責夢熊。而兵部尚書石星以順義既東,宣、大事急,召洛還定撫議,置學曾疏不問。未幾,河套部長土昧明安入市畢,要請增賞。學曾令總兵官杜桐、神木參將張剛、孤山游擊李紹祖出不意擊斬明安,俘馘四百八十餘級,奪馬畜器械稱是。學曾以功加太子少保。而明安子擺言太聲言復仇,號召諸部。
明年,哱拜反,遂煽諸部為亂。拜,西部人也。嘉靖中得罪其部長,父兄皆見殺,拜跳脫來降,驍勇屢立戰功。前督撫王崇古、石茂華先後奏加副總兵,遂多畜亡命。子承恩,拜夢妖物入妻施脅而生;狼形梟啼,性狠戾。拜老,承恩襲父爵。十九年,洮、河告警,御史周弘禴舉承恩及指揮土文季、拜義子哱雲等。巡撫黨馨檄文秀西援,拜謁經略鄭洛,願與子承恩從出師。馨惡其自薦,抑損之,拜以故心怨。至金城,見諸鎮兵皆出其下。比賊退,取道塞外還,寇騎遇之皆辟易,遂有輕中外心。馨數裁拜,且按承恩罪,箠之二十,雲、文秀亦以他故怨馨。會戍卒請衣糧久弗給,拜遂嗾軍鋒劉東暘、許朝作亂。二十年二月殺馨及副使石繼芳,逼總兵官張維忠縊死。雲、文秀殺遊擊梁琦,守備馬承光、東暘稱總兵,奉拜為謀主,承恩、朝為左、右副總兵,雲、文秀為左、右參將。承恩遂陷玉泉營、中衞、廣武,河西望風靡。惟文秀徇平虜,參將蕭如薰堅守不下。賊既取河西四十七堡,且渡河,復誘河套著力兔、宰僧犯平虜、花馬池。全陝皆震動。
學曾檄副總兵李昫率遊擊吳顯趨靈州,別遣遊擊趙武趨鳴沙州,沿河扼賊南渡,而自駐花馬池,當賊衝。昫等渡河,賊將多遁去,四十七堡皆復,惟寧夏鎮城尚為賊據。著力兔等中外相呼應,拜、文秀攻趙武於玉泉。雲引著力兔攻平虜,如薰設伏射殺雲。昫救武,圍亦解。四月,昫引兵與故總兵牛秉忠抵鎮城下。帝已擢董一奎為總兵,李蕡副之,已,復擢如薰代一奎,而以麻貴代蕡。未至,昫等攻城。賊於東西二門各出驍騎三千搏戰,步卒列火車為營。官軍擊之,奪其車百輛,追奔入湖,賊溺死無算。副總兵王通戰尤力。家丁高益等乘勝入北門,後兵不繼,被殺,通亦負傷,榆林遊擊俞尚德戰死。翼日,朝、文秀脅慶王上東城,乞暫罷兵,詭言願獻首惡。會官軍糧盡,乃引退,休近堡。
學曾日夜趣芻餉,調延綏、莊浪、蘭、靖、榆林兵。道回遠,所治舟亦未具,乃駐花馬池,俟軍至移靈州。頃之,延綏遊擊姜顯謨、都司蕭如蕙,甘州故總兵張傑及麻貴軍皆至,復抵鎮城攻之。賊計延綏、榆林兵出內虛,勾黃台吉妻,令其子捨達大、從子火落赤、土昧鐵雷掠舊安邊、磚井堡以牽我兵。承恩復以間合寇兵,伏延漢渠,掠糧車二百。學曾自花馬池還靈州,被圍,救至而解。貴等數攻城不能克,賊殺慶王妃,盡掠其宮人金帛。牛秉忠戰傷右股,乃復退師。帝用尚書星言,賜學曾尚方劍督戰。會寧夏巡撫朱正色、甘肅巡撫葉夢熊、監軍御史梅國禎,諸大將劉承嗣、董一奎、李如松先後至軍,六月復攻城,連戰不下。
夢熊,字男兆,歸善人。嘉靖四十年進士。由福清知縣入為戶部主事,轉餉寧夏。改御史,以諫受把漢那吉降,貶郃陽丞。累遷贛州知府,平黃鄉賊。遷浙江副使,改永平。萬曆十七年冬,由山東布政使擢右僉都御史,巡撫貴州。尋改陝西,進右副都御史。以請討撦力克,與經略洛議相左。廷議方右洛,絀其議不用。會撦力克東歸,洛亦還宣、大,乃移夢熊甘肅,與學曾共事。夢熊有膽決,敢任事。會拜反,上疏自請討賊,帝然之。以六月至靈州,與學曾合。
國禎,字克生,麻城人。少雄傑自喜,善騎射。舉萬曆十一年進士。除固安知縣。中官詣國禎請收責於民,國禎偽令民鬻妻以償。民夫婦哀慟,中官為毀券。擢御史,會拜反,學曾師久無功。時寧遠伯李成梁方被論,廷議欲遣為大將,未敢決,國禎獨疏保之。乃遣成梁子如松為提督,將遼東、宣、大、山西諸鎮兵以往。而國禎監其軍,遂與如松至寧夏。
初,學曾欲招東暘、朝,令殺拜父子贖罪,遣卒葉得新往。四人方約同死,折得新脛,置之獄。巡撫朱正色以賊詭請降,而張傑嘗總寧夏兵,故與拜善,遣傑入城招之。朝乃舁得新見傑,得新大罵賊,被殺,傑亦繫不遣。而學曾以賊求撫為之請,帝切責。及是,城中百戶姚欽、武生張遐齡射書城外,約內應,夜半舉火。外兵不至,賊殺其黨五十人,欽縋城出,來奔。當是時,賊外以求撫緩兵,而陰結寇為助,然糧盡,勢且困。七月,學曾與夢熊、國禎定計,決黃河大壩水灌之,水抵城下。時套寇卜失兔、莊禿賴以三萬騎犯定邊、小鹽池,用土昧鐵雷為前鋒,而別遣宰僧以萬騎從花馬池西沙湃口入,為拜聲援。麻貴擊之右溝,寇稍挫,分趨下馬關及鳴沙洲。學曾令遊擊龔子敬扼沙湃口,而檄延綏總兵官董一元搗土昧鐵雷巢,斬首百三十餘級,寇大驚引去。遇子敬,圍之十重,子敬死,寇亦去,賊援遂絕。學曾益決大壩水。八月,河決隄壞,復繕治之,城外水深八九尺,東西城崩百餘丈。著力兔、宰僧復入李剛堡。如松、貴等擊敗之,追奔至賀蘭山。賊益懼求款,未決,會學曾得罪罷。朝命以夢熊代,夢熊遂成功。
初,學曾之遣人招東暘、朝也,留固原十餘日以俟之,帝責其玩寇;李昫渡河又稍遲,松山、河套寇先入,官軍用是再失利。學曾嘗上疏令監軍無與兵事,帝為飭國禎如其言,國禎頗憾之。及至軍,劾諸將觀望,而頗以玩寇為學曾罪。給事中許子偉亦劾學曾惑於招撫,誤國事。國禎又言僉事隨府從城上躍下,賊令四人下取,我軍咫尺不敢前;又北寇數萬斷我糧道,殺戮無算,匿不以奏。帝遂大怒,逮學曾至京。然學曾逮未踰月,城壞而大軍入,賊竟以破滅。
夢熊既代學曾,亦賜尚方劍。時調度靈州,獨國禎監軍寧夏。賊被圍久,食盡無援,而城受水浸,益大崩。國禎挾諸將趨南關。秉忠先登,國禎大呼,諸將畢登。賊退據大城,攻數日不下。國禎使間紿東暘、朝、承恩互相殺,以降貰其罪。三人內猜疑,東暘、朝遂先誘殺承恩黨文秀。承恩亦與其黨周國柱誘東暘、朝殺之;盡懸東暘、朝、文秀首城上,開門降。如松率兵圍拜家。拜倉皇縊,闔室自焚死。夢熊自靈州馳至,下令盡誅拜黨及降人二千,慰問宗室士庶。寧夏平。夢熊、正色、國禎各上捷奏,而俘承恩獻京師。帝御門受賀,詔磔承恩於市,夢熊、正色、國禎各廕世官,如松功第一,如薰、貴、秉忠等加恩有差。學曾初奪職為民,敘功,以原官致仕。
學曾任事勞勩。灌城招降之策,本其所建。及宣捷,帝召見大學士趙志臯、張位,志臯、位力為學曾解,尚書星以下多白學曾無罪。國禎亦上疏言:「學曾應變稍緩,臣請責諸將以振士氣,而逮學曾之命,發自臣疏,竊自悔恨。學曾不早雪,臣將受萬世譏。」如松亦言:「學曾被逮時,三軍雨泣。」夢熊亦推功學曾。帝初不聽,既而復其官。居家數年卒。夢熊以功進右都御史。
初,卜失兔為都督,其部長切盡台吉最用事。切盡台吉死,卜失兔不能制諸部。經略鄭洛專事羈縻。學曾以洮河之變惡諸部為逆,襲殺明安。會拜反,著力兔、宰僧遂聲言與拜為一家,而卜失兔、莊禿賴亦引兵助之。及拜誅,切盡台吉之比吉率著力兔、宰僧、莊禿賴等頓首花馬池塞下,悔罪求款。夢熊為奏請。帝以夢熊初主學曾,責其前後異議,令要諸部縛叛贖罪。著力兔等求款益堅,夢熊乃與巡撫田樂奏上四鎮款戰機宜,俟朝議。中外相仗莫敢決,卜失兔遂率諸部大入定邊。總兵官麻貴等擊却之,夢熊以功加太子少保。未幾,切盡台吉從子青把都兒犯甘肅,總兵官楊濬、副總兵何崇德禦之,斬首六百餘級。夢熊復加太子太保、兵部尚書。尋入為南京工部尚書,而以都御史李汶代。自洮河變後,寇頗輕中國。招撫議既絕,諸部數入犯,四鎮遂頻歲用兵云。夢熊雖功多,其品望遠出學曾下。卒官。
國禎既招降承恩,以夢熊貪功殺降劾其罪。夢熊奏辨,言:「拜所畜家人皆死士,緩一二日,東暘、朝黨復集,必再亂。臣寧負殺降名,以絕禍本。」帝為下詔和解之。論功,擢國禎太僕少卿。踰年,遷右僉都御史,巡撫大同。久之,遷兵部右侍郎,總督宣、大、山西軍務。在鎮三年,節省市賞銀十五萬兩有奇。父喪歸,未起而卒。贈右都御史。
李化龍,字于田,長垣人。萬曆二年進士。除嵩縣知縣。年甫二十,胥吏易之。化龍陰察其奸,悉召置之法,縣中大治。遷南京工部主事,歷右通政使。
二十二年夏,擢右僉都御史,巡撫遼東。初,總兵官李成梁破殺泰寧速把亥,其子把兔兒弟炒花據舊遼陽以北,居兩河之中,益結土蠻為患。其年四月,把兔兒圍遼陽,朶顏小歹青、福餘伯言兒分犯錦、義,掠清細河,巡撫韓取善坐免。化龍受事甫兩月,把兔兒與伯言兒等寇鎮武,又約土蠻子卜言台周犯右屯。把兔兒先至吳家墳。化龍與總兵官董一元定計先擊把兔、伯言兒,伯言兒中流矢死,把兔被傷。卜言台周至,攻右屯不利,亦解去。於是把兔、小歹青、卜言台周益相結,謀復前恥。化龍與一元嚴備之。一元又出塞,搗巢有功,而把兔傷重竟死,邊塞讋服。詳具一元傳。化龍進兵部右侍郎。
明年,小歹青悔禍款塞,請開木市於義州,且告朶顏長昂將犯邊。已,長昂果犯錦、義,副總兵李如梅擊却之。歹青言既信,化龍遂許其請。上疏曰:
  環遼皆敵也,迤北土蠻種類多不可數。近邊者,直寧前則長昂,直錦、義則小歹青,直廣寧、遼、瀋則把兔、炒花、花大,直開、鐵則伯言、煖兔,其在東邊海西則猛骨孛羅、那林孛羅、卜寨,皆與遼地項背相望。並牆圍獵,則刁斗聲相聞,蓋肘腋憂也。自那卜被剿,數年東陲無事。去年把兔、伯言戰死,炒花、花大一敗塗地。今伯言子宰賽受罰,入市廣寧,遼、瀋、開、鐵間警報漸希。所未馴伏者,惟小歹青與長昂耳。
  小歹青素兇狡,雄長諸部。西助長昂,東助炒花。大舉動以數萬,小竊則飛騎出沒錦、義間。自周之望、柏朝翠戰歿,無敢以一矢加遺。凌河上下方數百里,野多暴骨,民無寧宇。遠慮者每以河西不保為虞。今乃叩關求市,臣遍詢將領及彼地居民,僉言木市開有五利。
  河西無木,皆在邊外,叛亂以來,仰給河東,以邊警又不時至。故河西木貴於玉,市通則材木不可勝用。利一。所疑於歹青者無信耳。彼重市為生路,當市時必不行掠。即今年市而明年掠,我已收今年不掠之利矣。利二。遼東馬市,成祖所開,無他賞,本聽商民與交易。木市與馬市等,有利於民,不費於官。利三。大舉之害酷而希,零竊之害輕而數。小歹青不掠錦、義,零竊少矣。又西不助長昂,東不助炒花,則敵勢漸分。即寧前、廣寧患亦漸減。且大舉先報,又得預為備。利四。零竊既希,邊人益得修備。利五。
疏入,從之。化龍尋以病去,木市亦停止。其後總兵官馬林復議開市,與巡撫李植相左,論久不決,小歹青遂復為寇云。
二十七年三月,化龍起故官,總督湖廣、川、貴軍務兼巡撫四川,討播州叛臣楊應龍。應龍之先曰楊鑑。明初內附,授宣慰使。應龍性猜狠嗜殺。數從征調,恃功驕蹇。知川兵脆弱,陰有據蜀志,間出剽州縣。嬖小妻田雌鳳,讒殺妻張氏,屠其家。其誅罰立威,所屬五司七姓不堪其虐,走貴州告變。巡撫葉夢熊疏請大征。詔不聽,逮繫重慶獄。應龍詭將兵征倭自效,得脫歸。復逮,不出。四川巡撫王繼光發兵討,覆於白石,應龍諉罪諸苗。朝廷命邢玠總督。值東西用兵,勢未能窮治,因招撫之。應龍益結生苗,奪五司七姓地,并湖廣四十八屯以畀之,歲出侵掠。是年二月敗官軍於飛練堡,都司楊國柱、指揮李廷棟等皆死。已,復破殺綦江參將房嘉寵、遊擊張良賢,投屍蔽江下。偽軍師孫時泰請直取重慶,搗成都,劫蜀王為質,而應龍遷延,聲言爭地界,冀曲赦如曩時。化龍至成都,徵兵未至,亦謬為好語縻之。
帝聞綦江破,大怒。追褫前四川、貴州巡撫譚希思、江東之職,而賜化龍劍,假便宜討賊。賊焚東坡、爛橋,梗湖、貴路,又焚龍泉,走都司楊惟忠。化龍劾諸大帥不用命者,沈尚文逮治,童元鎮、劉綎皆革職充為事官。諸軍大集,化龍先檄水西兵三萬守貴州,斷招苗路,乃移重慶,大誓文武。明年二月分八道進兵。川師四路:總兵官劉綎由綦江,總兵官馬孔英由南川,總兵官吳廣由合江,副將曹希彬受廣節制,由永寧。黔師三路:總兵官童元鎮由烏江,參將朱鶴齡受元鎮節制,統宣慰使安疆臣由沙溪,總兵官李應祥由興隆。楚師一路分兩翼:總兵官陳璘由偏橋,副總兵陳良玭受璘節制,由龍泉。每路兵三萬,官兵三之,土司七之。貴州巡撫郭子章駐貴陽,湖廣巡撫支可大移沅州,化龍自將中軍策應。帝以楚地遼闊,又擢江鐸為僉都御史,巡撫偏、沅。湖廣設偏沅巡撫,自鐸始也。
推官高折枝先以南川兵進,據桑木鎮,綎復自綦江入。應龍以勁兵二萬屬其子朝棟曰:「爾破綦江,馳南川,盡焚積聚,彼無能為也。」比抗諸路兵皆大敗,應龍頓足歎曰:「吾不用時泰計,今死矣!」或言水西佐賊,化龍詰之疆臣,斬賊使,二氏交遂絕。烏江兵敗績,逮下元鎮於理,諸將益奮。綎先入婁山關,直抵海龍囤,璘、疆臣兵亦至。賊勢急,上囤死守,遣使詐降。化龍檄諸將斬使,焚書。以綎與應龍有舊,諭無通賊,綎械其人以自明。八路兵皆會囤下,築長圍困之,更番迭攻。六月,綎破土、月二城,應龍窘,與二妾俱縊。明晨,官軍入城,七子皆被執。詔磔應龍屍并子朝棟於市。自出師至滅賊,凡百有十四日。播自唐乾符中入楊氏,二十九世,八百餘年,至應龍而絕。以其地置遵義、平越二府,分屬川、貴。
化龍初聞父喪,以金革起復,至是乞歸終制。三十一年四月起工部右侍郎,總理河道,與淮揚巡撫李三才奏開淤河,由直河入泇口抵夏鎮二百六十里,避黃河呂梁之險。再以憂去,未代。敘前平播功,晉兵部尚書,加少保,廕一子世錦衣指揮使。
三十五年夏,起戎政尚書。化龍以京營根本,奏陳十一濫、十二苦、十九宜,又上屯政十二事,皆置不理。兵部自二十七年後,左、右侍郎皆空署。未幾,尚書蕭大亨亦致仕,化龍掌部事。三十七年正月,京師訛言寇至,民爭避匿,邊民逃入都門者亦數萬,九門晝閉。輔臣言兵部尚書惟一人,何以應猝變,帝亦不報。遼戰士二萬餘皆老弱,而稅監高淮肆虐,遼人切齒。化龍請停稅課且增兵萬人,又條上兵食款戰之策,帝皆不報。一品秩滿,加柱國、少傅兼太子太保。卒官,年七十。諡襄毅,贈少師,加贈太師。
化龍具文武才。播州之役,以劉綎驕蹇,先摧挫之而薦其才,故綎為盡力。開河之功,為漕渠永利,詳見河渠志。
江鐸,字士振,仁和人。高祖玭,景泰時為禮科給事中。劾石亨怙寵罔上,有直聲。官至山東參政。曾祖瀾,正德時南京禮部尚書。卒諡文昭。祖曉,嘉靖中工部侍郎。父圻,萬曆初廣西提學僉事。父母疾,嘗藥舐糞。居喪寢苫三年,經寢室必俯其首,妻經夫廬亦然。卒,門人私諡為孝端先生。自玭至鐸五世皆進士。而曉弟暉,正德中為庶吉士,與舒芬等諫南巡受杖。世宗時,由編修出為河南僉事。
鐸登第在萬曆二年。授刑部主事。累官山西按察使,擢撫偏、沅。夾攻楊應龍有功,與郭子章皆廕一子世錦衣指揮。丁母艱去。奪情,命留討皮林諸洞蠻,平之。詳具陳璘傳。以勞疾歸。卒,贈兵部右侍郎。
贊曰:哱拜一降人耳,雖假以爵秩而憑藉未厚。倉猝發難,據鎮城,聯外寇,邊鄙為之騷然,武備之弛有由來矣。楊應龍惡稔貫盈,自速殄滅。然盤踞積久,地形險惡,非師武臣力,奏績豈易言哉。李化龍之功可與韓雍、項忠相埒,較寧夏之役,難易懸殊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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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二百二十九‧列傳第一百一十七 劉臺馮景隆 孫繼先 傅應禎 王用汲 吳中行子亮 元 從子宗達 趙用賢孫士春 艾穆喬璧星 葉春及 沈思孝丁此呂
劉臺,字子畏,安福人。隆慶五年進士。授刑部主事。萬曆初,改御史。巡按遼東,坐誤奏捷,奉旨譙責。四年正月,臺上疏劾輔臣張居正,曰:
  臣聞進言者皆望陛下以堯、舜,而不聞責輔臣以臯、夔。何者?陛下有納諫之明,而輔臣無容言之量也。高皇帝鋻前代之失,不設丞相,事歸部院,勢不相攝,而職易稱。文皇帝始置內閣,參預機務。其時官階未峻,無專肆之萌。二百年來,即有擅作威福者,尚惴惴然避宰相之名而不敢居,以祖宗之法在也。乃大學士張居正偃然以相自處,自高拱被逐,擅威福者三四年矣。諫官因事論及,必曰:「吾守祖宗法。」臣請即以祖宗法正之。
  祖宗進退大臣以禮。先帝臨崩,居正託疾以逐拱,既又文致之王大臣獄。及正論籍籍,則抵拱書,令勿驚死。既迫逐以示威,又遺書以市德,徒使朝廷無禮於舊臣。祖宗之法若是乎?
  祖宗朝,非開國元勳,生不公,死不王。成國公朱希忠,生非有奇功也,居正違祖訓,贈以王爵。給事中陳吾德一言而外遷,郎中陳有年一爭而斥去。臣恐公侯之家布賄厚施,緣例陳乞將無底極。祖宗之法若是乎?
  祖宗朝,用內閣冢宰,必由廷推。今居正私薦用張四維、張瀚。四維在翰林,被論者數矣。其始去也,不任教習庶吉士也。四維之為人也,居正知之熟矣。知之而顧用之,夫亦以四維善機權,多憑藉,自念親老,旦暮不測,二三年間謀起復,任四維,其身後託乎?瀚生平無善狀。巡撫陝西,贓穢狼籍。及驟躐銓衡,唯諾若簿吏,官缺必請命居正。所指授者,非楚人親戚知識,則親戚所援引也;非宦楚受恩私故,則恩故之黨助也。瀚惟日取四方小吏,權其賄賂,而其他則徒擁虛名。聞居正貽南京都御史趙錦書,臺諫毋議及冢宰,則居正之脅制在朝言官,又可知矣。祖宗之法如是乎?
  祖宗朝,詔令不便,部臣猶訾閣擬之不審。今得一嚴旨,居正輒曰「我力調劑故止是」;得一溫旨,居正又曰「我力請而後得之」。由是,畏居正者甚於畏陛下,感居正者甚於感陛下。威福自己,目無朝廷。祖宗之法若是乎?
  祖宗朝,一切政事,臺省奏陳,部院題覆,撫按奉行,未聞閣臣有舉劾也。居正定令,撫按考成章奏,每具二冊,一送內閣,一送六科。撫按延遲,則部臣糾之。六部隱蔽,則科臣糾之。六科隱蔽,則內閣糾之。夫部院分理國事,科臣封駁奏章,舉劾,其職也。閣臣銜列翰林,止備顧問,從容論思而已。居正創為是說,欲脅制科臣,拱手聽令。祖宗之法若是乎?
  至於按臣回道考察,苟非有大敗類者,常不舉行,蓋不欲重挫抑之。近日,御史俞一貫以不聽指授,調之南京。由是巡方短氣,莫敢展布,所憚獨科臣耳。居正於科臣既噉之以遷轉之速,又恐之以考成之遲,誰肯舍其便利,甘彼齮齕,而盡死言事哉。往年,趙參魯以諫遷,猶曰外任也;余懋學以諫罷,猶曰禁錮也;今傅應禎則謫戍矣,又以應禎故,而及徐貞明、喬巖、李禎矣。摧折言官,讐視正士。祖宗之法如是乎?
  至若為固寵計,則獻白蓮白燕,致詔旨責讓,傳笑四方矣。規利田宅,則誣遼王以重罪,而奪其府地,今武岡王又得罪矣。為子弟謀舉鄉試,則許御史舒鼇以京堂,布政施堯臣以巡撫矣。起大第於江陵,費至十萬,制擬宮禁,遣錦衣官校監治,鄉郡之脂膏盡矣。惡黃州生儒議其子弟倖售,則假縣令他事窮治無遺矣。編修李維楨偶談及其豪富,不旋踵即外斥矣。蓋居正之貪,不在文吏而在武臣,不在內地而在邊鄙。不然,輔政未幾,即富甲全楚,何由致之?宮室輿馬姬妾,奉御同於王者,又何由致之?
  在朝臣工,莫不憤歎,而無敢為陛下明言者,積威之劫也。臣舉進士,居正為總裁。臣任部曹,居正薦改御史。臣受居正恩亦厚矣,而今敢訟言攻之者,君臣誼重,則私恩有不得而顧也。願陛下察臣愚悃,抑損相權,毋俾僨事誤國,臣死且不朽。
疏上,居正怒甚,廷辯之,曰:「在令,巡按不得報軍功。去年遼東大捷,臺違制妄奏,法應降謫。臣第請旨戒諭,而臺已不勝憤。後傅應禎下獄,究詰黨與。初不知臺與應禎同邑厚善,實有所主。乃妄自驚疑,遂不復顧藉,發憤於臣。且臺為臣所取士,二百年來無門生劾師長者,計惟一去謝之。」因辭政,伏地泣不肯起。帝為降御座手掖之,慰留再三。居正強諾,猶不出視事,帝遣司禮太監孫隆齎手敕宣諭,乃起。遂捕臺至京師,下詔獄,命廷杖百,遠戍。居正陽具疏救,乃除名為民,而居正恨不已。臺按遼東時,與巡撫張學顏不相得。至是學顏為戶部,誣臺私贖鍰,居正屬御史于應昌巡按遼東覈之,而令王宗載巡撫江西,廉臺里中事。應昌、宗載等希居正意,實其事以聞,遂戍臺廣西。臺父震龍、弟國,俱坐罪。臺至潯州未幾,飲於戍主所,歸而暴卒。是日居正亦卒。
明年,御史江東之訟臺冤,劾宗載、應昌。詔復臺官,罷宗載、應昌,下所司廉問。南京給事中馮景隆因言遼東巡撫周詠與應昌共陷臺,應昌已罷,詠尚為薊遼總督,亦宜罷。南京御史孫繼先亦發學顏陷臺罪。帝方嚮學顏。以景隆疏中并劾李成梁,學顏為成梁訟。繼先又並劾學顏、成梁。乃謫景隆薊州判官,繼先臨清州判官,置學顏不問。已而江西巡撫曹大埜、遼東巡撫李松,勘報宗載、應昌等朋比傾陷皆有狀。刑部以故入論,奏宗載等遣戍、除名、降黜有差。贈臺光祿少卿,廕一子。天啟初,追諡毅思。
馮景隆,浙江山陰人。萬曆五年進士。嘗訟趙世卿冤,且請召張位、習孔教,申救御史魏允貞,至是謫官。後量移南陽推官。
孫繼先,字蔭甫,盂人。隆慶五年進士。居正既敗,繼先請召吳中行、趙用賢、艾穆、沈思孝、鄒元標并及余懋學、趙應元、傅應禎、朱鴻謨、孟一脈、王用汲。又薦魏學曾、宋纁、張岳、毛綱、胡執禮、王錫爵、賈三近、溫純、曹科、陳有年、朱光宇、趙參魯等諸人。既坐謫,終南京吏部主事。
傅應禎,字公善,安福人。隆慶五年進士。除零陵知縣。殲洞庭劇寇,論殺祁陽巨猾,民賴以安。調知溧水。
萬曆三年徵授御史。張居正當國,應禎其門生也,有所感憤,疏陳重君德、蘇民困、開言路三事,言:
  邇者雷震端門獸吻,京師及四方地震疊告,曾未聞發詔修省,豈真以天變不足畏耶?真定抽分中使,本非舊典,正統間嘗暫行之,先帝納李芳言,已詔罷遣,而陛下顧欲踵行失德之事,豈真以祖宗不足法耶?給事中朱東光奏陳保治,初非折檻解衣者比,乃竟留中不報,豈真以人言不足恤耶?此三不足者,王安石以之誤宋,不可不深戒也。
  陛下登極初,自隆慶改元以前逋租,悉賜蠲除,四年以前免三徵七,恩至渥也。乃上軫恤已至,而下延玩自如,曾未有擔負相屬者,何哉?小民一歲之入,僅足給一歲,無遺力以償負也。近乃定輸不及額者,按撫聽糾,郡縣聽調。諸臣畏譴,督趣倍嚴。致流離接踵,怨咨愁歎上徹於天。是豈太平之象,陛下所樂聞者哉?請下明詔,自非官吏乾沒,並曠然除之。民困既蘇,則災沴自弭。
  陛下登極初,召用直臣石星、李已,臣工無不慶幸。近則趙參魯糾中涓而謫為典史,余懋學陳時政而錮之終身,他如胡執禮、裴應章、侯於趙、趙煥等封事累上,一切置之,如初政何?臣請擢參魯京職,還懋學故官,為人臣進言者勸。
疏奏,居正以疏中王安石語侵己,大怒,調旨切責;以其詞及懋學,執下詔獄,窮治黨與。應禎瀕死無所承,乃謫戍定海。給事中嚴用和、御史劉天衢等疏救,不聽。方應禎下獄,給事中徐貞明偕御史李禎、喬巖入視之。錦衣帥余廕以聞,三人亦坐謫。
十一年,用御史孫繼先言,召復官。帝將幸昌平閱壽宮,而薊鎮告警,應禎止帝勿行,且陳邊備甚悉。優詔答之。俄擢南京大理寺丞。將行,奏薦海內知名士三十七人。尋移疾歸,三年而卒。贈本寺右少卿。應禎與同邑劉臺同舉進士,為御史,同忤居正得禍,鄉人並祠祀之。
王用汲,字明受,晉江人。為諸生時,郡被倭,客兵橫市中。會御史按部至,用汲言狀。知府曰:「此何與諸生事?」用汲曰:「范希文秀才時,以天下為己任,矧鄉井之禍乃不關諸生耶?」舉隆慶二年進士,授淮安推官。稍遷常德同知,入為戶部員外郎。
萬曆六年,首輔張居正歸葬其親,湖廣諸司畢會。巡按御史趙應元獨不往,居正嗛之。及應元事竣得代,即以病請。僉都御史王篆者,居正客也,素憾應元,且迎合居正意,屬都御史陳玠劾應元規避,遂除名。用汲不勝憤,乃上言:
  御史應元以不會葬,得罪輔臣,遂為都御史玠所論,坐託疾欺罔削籍,臣竊恨之。夫疾病人所時有,今在廷大小諸臣,曾以病請者何限。御史陸萬鍾、劉光國、陳用賓皆以巡方事訖引疾,與應元不異也,玠何不並劾之。即玠當世宗朝,亦養病十餘年。後夤緣攀附,驟列要津。以退為進,宜莫如玠。己則行之,而反以責人,何以服天下。陛下但見玠論劾應元,以為恣情趨避,罪當罷斥。至其意所從來,陛下何由知之。
  如昨歲星變考察,將以弭災也,而所挫抑者,半不附宰臣之人。如翰林習孔教,則以鄒元標之故;禮部張程,則以劉臺之故;刑部浮躁獨多於他部,則以艾穆、沈思孝而推戈;考後劣轉趙志臯,又以吳中行、趙用賢而遷怒。蓋能得輔臣之心,則雖屢經論列之潘晟,且得以不次蒙恩;苟失輔臣之心,則雖素負才名之張岳,難免以不及論調。臣不意陛下省災塞咎之舉,僅為宰臣酬恩報怨之私。且凡附宰臣者,亦各藉以酬其私,可不為太息矣哉!
  孟子曰「逢君之惡其罪大」,臣則謂逢相之惡其罪更大也。陛下天縱聖明,從諫勿咈。諸臣熟知其然,爭欲碎首批鱗以自見。陛下欲織錦綺,則撫臣、按臣言之;欲採珍異,則部臣、科臣言之;欲取太倉光祿,則臺臣、科臣又言之。陛下悉見嘉納,或遂停止,或不為例。至若輔臣意之所向,不論是否,無敢一言以正其非,且有先意結其歡,望風張其燄者,是臣所謂逢也。今大臣未有不逢相之惡者,玠特其較著者爾。
  以臣觀之,天下無事不私,無人不私,獨陛下一人公耳。陛下又不躬自聽斷,而委政於衆所阿奉之大臣。大臣益得成其私而無所顧忌,小臣益苦行私而無所愬告,是驅天下而使之奔走乎私門矣。陛下何不日取庶政而勤習之,內外章奏躬自省覽,先以意可否焉,然後宣付輔臣,俾之商搉。閱習既久,智慮益弘,幾微隱伏之間自無逃於天鑒。夫威福者,陛下所當自出;乾綱者,陛下所當獨攬。寄之於人,不謂之旁落,則謂之倒持。政柄一移,積重難返,此又臣所日夜深慮,不獨為應元一事已也。
疏入,居正大怒,欲下獄廷杖。會次輔呂調陽在告,張四維擬削用汲籍,帝從之。居正以罪輕,移怒四維,厲色待之者累日。
用汲歸,屏居郭外,布衣講授,足不踐城市。居正死,起補刑部。未上,擢廣東僉事。尋召為尚寶卿,進大理少卿。會法司議胡檟、龍宗武殺吳仕期獄,傅以謫戍。用汲駁奏曰:「按律,刑部及大小官吏,不依法律、聽從上司主使、出入人罪者,罪如之。蓋謂如上文,罪斬、妻子為奴、財產入官之律也。仕期之死,檟非主使者乎?宗武非聽上司主使者乎?今僅謫戍,不知所遵何律也。」上欲用用汲言,閣臣申時行等謂仕期自斃,宜減等,獄遂定。尋遷順天府尹。歷南京刑部尚書,致仕。
用汲為人剛正,遇事敢為。自尹京後,累遷皆在南,以彊直故也。卒,贈太子太保,諡恭質。
吳中行,字子道,武進人。父性,兄可行,皆進士。性,尚寶丞。可行,檢討。中行甫冠舉鄉試,性誡無躁進,遂不赴會試。隆慶五年成進士,選庶吉士,授編修。
大學士張居正,中行座主也。萬曆五年,居正遭父喪,奪情視事。御史曾士楚、吏科都給事中陳三謨倡疏奏留,舉朝和之,中行獨憤。適彗出西南,長竟天,詔百官修省,中行乃首上疏曰:「居正父子異地分暌,音容不接者十有九年。一旦長棄數千里外,陛下不使匍匐星奔,憑棺一慟,必欲其違心抑情,銜哀茹痛於廟堂之上,而責以訏謨遠猷,調元熙載,豈情也哉!居正每自言謹守聖賢義理,祖宗法度。宰我欲短喪,子曰:『予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乎?』王子請數月之喪,孟子曰:『雖加一日愈於已。』聖賢之訓何如也?在律,雖編氓小吏,匿喪有禁;惟武人得墨衰從事,非所以處輔弼也。即云起復有故事,亦未有一日不出國門,而遽起視事者。祖宗之制何如也?事繫萬古綱常,四方視聽,惟今日無過舉,然後後世無遺議。銷變之道無踰此者。」
疏既上,以副封白居正。居正愕然曰:「疏進耶?」中行曰:「未進不敢白也。」明日,趙用賢疏入。又明日,艾穆、沈思孝疏入。居正怒,謀於馮保,欲廷杖之。翰林院侍講趙志臯、張位、于慎行、張一桂、田一儁、李長春,修撰習孔教、沈懋學俱具疏救,格不入。學士王錫爵乃會詞臣數十人,求解於居正,弗納。遂杖中行等四人。明日,進士鄒元標疏爭,亦廷杖。五人者,直聲震天下。中行、用賢並稱吳、趙。南京御史朱鴻謨疏救五人,亦被斥。中行等受杖畢,校尉以布曳出長安門,舁以板扉,即日驅出都城。中行氣息已絕,中書舍人秦柱挾醫至,投藥一匕,乃蘇。輿疾南歸,刲去腐肉數十臠,大者盈掌,深至寸,一肢遂空。
九年大計京官,列五人察籍,錮不復敘。居正死,士楚當按蘇松,憮然曰:「吾何面目見吳、趙二公!」遂引疾去。三謨已擢太常少卿,尋與士楚俱被劾削籍。廷臣交薦中行,召復故官,進右中允,直經筵。大學士許國攻李植、江東之,詆中行、用賢為其黨。中行奏辨,因乞罷,不許。再遷右諭德。御史蔡系周劾植,復侵中行,中行求去,章四上。詔賜白金、文綺,馳傳歸。言者屢薦,執政抑不召。久之,起侍講學士,掌南京翰林院。同里僉事徐常吉嘗訟中行,事已解,給事中王嘉謨復摭舊事劾之,命家居俟召。尋卒。後贈禮部右侍郎。
子亮、元,從子宗達。亮官御史,坐累貶官,終大理少御。元,江西布政使。宗達,少傅、建極殿大學士。亮尚志節,與顧憲成諸人善。而元深疾東林,所輯吾徵錄,詆毀不遺力。兄弟異趣如此。
趙用賢,字汝師,常熟人。父承謙,廣東參議。用賢舉隆慶五年進士,選庶吉士。
萬曆初,授檢討。張居正父喪奪情,用賢抗疏曰:「臣竊怪居正能以君臣之義效忠於數年,不能以父子之情少盡於一日。臣又竊怪居正之勳望積以數年,而陛下忽敗之一旦。莫若如先朝楊溥、李賢故事,聽其暫還守制,刻期赴闕,庶父子音容乖暌阻絕於十有九年者,得區區稍伸其痛於臨穴憑棺之一慟也。國家設臺諫以司法紀、任糾繩,乃今嘵嘵為輔臣請留,背公議而徇私情,蔑至性而創異論。臣愚竊懼士氣之日靡,國是之日淆也。」疏入,與中行同杖除名。用賢體素肥,肉潰落如掌,其妻腊而藏之。用賢有女許御史吳之彥子鎮。之彥懼及,深結居正,得巡撫福建。過里門,不為用賢禮,且坐鎮於其弟下,曰「婢子也」,以激用賢。用賢怒,已察知其受居正黨王篆指,遂反幣告絕。之彥大喜。
居正死之明年,用賢復故官,進右贊善。江東之、李植輩爭嚮之,物望皆屬焉。而用賢性剛,負氣傲物,數訾議大臣得失。申時行、許國等忌之。會植、東之攻時行,國遂力詆植、東之,而陰斥用賢、中行,謂:「昔之專恣在權貴,今乃在下僚;昔顛倒是非在小人,今乃在君子。意氣感激,偶成一二事,遂自負不世之節,號召浮薄喜事之人,黨同伐異,罔上行私,其風不可長。」於是用賢抗辨求去,極言朋黨之說,小人以之去君子、空人國,詞甚激憤。帝不聽其去。黨論之興遂自此始。
尋充經筵講官。再遷右庶子,改南京祭酒。薦舉人王之士、鄧元錫、劉元卿,清修積學。又請建儲,宥言官李沂罪。居三年,擢南京禮部右侍郎。以吏部郎中趙南星薦,改北部。尋以本官兼教習庶吉士。
二十一年,王錫爵復入內閣。初,用賢徙南,中行、思孝、植、東之已前貶,或罷去,故執政安之。及是,用賢復以爭三王並封語侵錫爵,為所銜。會改吏部左侍郎,與文選郎顧憲成辨論人才,羣情益附,錫爵不便也。用賢故所絕婚吳之彥者,錫爵里人,時以僉事論罷,使其子鎮訐用賢論財逐壻,蔑法棄倫。用賢疏辨,乞休。詔禮官平議。尚書羅萬化以之彥其門生,引嫌力辭。錫爵乃上議曰:「用賢輕絕,之彥緩發,均失也。今趙女已嫁,難問初盟;吳男未婚,無容反坐。欲折其衷,宜聽用賢引疾,而曲貸之彥。」詔從之。用賢遂免歸。戶部郎中楊應宿、鄭材復力詆用賢,請據律行法。都御史李世達、侍郎李禎疏直用賢,斥兩人讒諂,遂為所攻。高攀龍、吳弘濟、譚一召、孫繼有、安希范輩皆坐論救褫職。自是朋黨論益熾。中行、用賢、植、東之創於前,元標、南星、憲成、攀龍繼之。言事者益裁量執政,執政日與枝拄,水火薄射,訖於明亡云。
用賢長身聳肩,議論風發,有經濟大略。蘇、松、嘉、湖諸府,財賦敵天下半,民生坐困。用賢官庶子時,與進士袁黃商搉數十晝夜,條十四事上之。時行、錫爵以為吳人不當言吳事,調旨切責,寢不行。家居四年卒。天啟初,贈太子少保、禮部尚書,諡文毅。
孫士春、士錦,崇禎十年同舉進士。士春,字景之。第三人及第,授編修。明年,兵部尚書楊嗣昌奪情視事,未幾入閣。少詹事黃道周劾之,下獄。士春上疏曰:「嗣昌墨縗視事,既已罔效。陛下簡入綸扉,自應力辭新命。乃閱其奏牘,徒計歲月久近間,絕無哀痛惻怛之念,何奸悖一至此也。陛下破格奪情,曰人才不足故耳。不知人才所以不振,正由愛功名、薄忠孝致之。且無事不講儲材,有事輕言破格,非用人無弊之道也。臣祖用賢,首論故相奪情,幾斃杖下,腊敗肉示子孫。臣敢背家學,負明主,坐視綱常掃地哉?」帝怒,謫廣東布政司照磨。祖孫並以攻執政奪情斥,士論重之。後復故官,終左中允。
艾穆,字和父,平江人。以鄉舉署阜城教諭,鄰郡諸生趙南星、喬璧星皆就學焉。入為國子助教。張居正知穆名,欲用為誥敕房中書舍人,不應。
萬曆初,擢刑部主事。進員外郎,錄囚陝西。時居正法嚴,決囚不如額者罪。穆與御史議,止決二人。御史懼不稱,穆曰:「我終不以人命博官也。」還朝,居正盛氣譙讓。穆曰:「主上沖年,小臣體好生德,佐公平允之治,有罪甘之。」揖而退。
及居正遭喪奪情,穆私居歎息,遂與主事沈思孝抗疏諫曰:「自居正奪情,妖星突見,光逼中天。言官曾士楚、陳三謨甘犯清議,率先請留,人心頓死,舉國如狂。今星變未銷,火災繼起。臣敢自愛其死,不灑血一為陛下言之。陛下之留居正也,動曰為社稷故。夫社稷所重,莫如綱常。而元輔大臣者,綱常之表也。綱常不顧,何社稷之能安?且事偶一為之者,例也;而萬世不易者,先王之制也。今棄先王之制,而從近代之例,如之何其可也。居正今以例留,腆顏就列矣。異時國家有大慶賀、大祭祀,為元輔者,欲避則害君臣之義,欲出則傷父子之情。臣不知陛下何以處居正,居正又何以自處也。徐庶以母故辭於昭烈曰:『臣方寸亂矣。』居正獨非人子而方寸不亂耶?位極人臣,反不修匹夫常節,何以對天下後世!臣聞古聖帝明王勸人以孝矣,未聞從而奪之也。為人臣者,移孝以事君矣,未聞為所奪也。以禮義廉恥風天下猶恐不足,顧乃奪之,使天下為人子者,皆忘三年之愛於其父,常紀墜矣。異時即欲以法度整齊之,何可得耶!陛下誠眷居正,當愛之以德,使奔喪終制,以全大節;則綱常植而朝廷正,朝廷正而百官萬民莫不一於正,災變無不可弭矣。」
時吳中行、趙用賢請令居正奔喪,葬畢還朝,而穆、思孝直請令終制,故居正尤怒。中行、用賢杖六十,穆、思孝皆八十加梏拲,置之詔獄。越三日,以門扉舁出城,穆遣戍涼州。創重不省人事,既而復甦,遂詣戍所。穆,居正鄉人也。居正語人曰:「昔嚴分宜時未有同鄉攻擊者,我不得比分宜矣。」九年,大計,復置穆、思孝察籍。
及居正死,言官交薦,起戶部員外郎。遷四川僉事,屢遷太僕少卿。十九年秋,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四川。故崇陽知縣周應中、賓州知州葉春及行義過人,穆舉以自代,不報。既之官,有告播州宣慰使楊應龍叛者,貴州巡撫葉夢熊請征之。蜀人多言應龍強,未易輕舉,穆亦不欲加兵,與夢熊異。朝命兩撫臣會勘,應龍不願赴貴州,乃逮至重慶,對簿論斬,輸贖,放之還。穆病歸,未幾卒。後應龍復叛,議者追咎穆,奪其職。
喬璧星,臨城人。官右僉都御史,亦巡撫四川。葉春及,歸善人。由鄉舉授福清教諭。上書陳時政,纚纚三萬言。終戶部郎中。
沈思孝,字純父,嘉興人。舉隆慶二年進士。又三年,謁選。高拱署吏部,欲留為屬曹,思孝辭焉,乃授番禺知縣。殷正茂總制兩廣,欲聽民與番人互市,且開海口諸山徵其稅,思孝持不可。
萬曆初,舉卓異,又為刑部主事。張居正父喪奪情,與艾穆合疏諫。廷杖,戍神電衞。居正死,召復官,進光祿少卿。政府惡李植、江東之及思孝輩。思孝遷太常少卿,御史龔仲慶希指詆之,思孝遂求去,不許。尋遷順天府尹,坐寬縱冒籍舉人,貶三秩視事。思孝御三品服自若,被劾,調南京太僕卿,仍貶三秩。未幾,謝病歸。
吏部尚書陸光祖起為南京光祿卿。尋進右僉都御史,巡撫陝西。寧夏哱拜叛,詔思孝移駐下馬關,為總督魏學曾聲援。思孝以兵少,請募浙江及宣、大騎卒各五千,發內帑供軍,并乞宥故都御史李材罪,令立功。詔思孝近地召募,而罷材勿遣。思孝與學曾議軍事不合,給事中侯慶遠劾思孝舍門戶而守堂奧,設邏卒以衞妻孥,不任封疆事。改撫河南,辭不赴。
頃之,召為大理卿。中官郝金詐傳懿旨下獄,刑部薄其罪,思孝駁誅之。帝悅,進工部左侍郎。陝西織羊絨為民患,以思孝奏,減十之四。進右都御史,協理戎政。初,廷推李禎為首,思孝次之,帝特用思孝。或疑有奧援,給事中楊東明、鄒廷彥相繼疏劾。帝以廷彥受東明指,謫東明,奪廷彥俸。
二十三年,吏部尚書孫丕揚掌外察,黜參政丁此呂。思孝與東之素善此呂。會御史趙文炳劾文選郎蔣時馨受賄,時馨疑思孝嗾之,遂訐思孝先庇此呂,後求吏部不得,以此二事憾己,遂結江東之、劉應秋等,令李三才屬文柄。帝惡時馨,罷其官。思孝等疏辨,且求去。丕揚言時馨無罪,此呂受贓有狀,思孝不當庇。因上此呂訪單,乞歸。訪單者,吏部當察時,咨公論以定賢否,廷臣因得書所聞以投掌察者。事率覈實,然間有因以中所惡者。帝降詔慰留丕揚,逮此呂,詰讓思孝。御史俞价、強思、馮從吾,給事中黃運泰、祝世祿,皆為時馨訟冤,語侵思孝、東之。給事中楊天民、馬經綸、馬文卿又各疏劾思孝,大抵言文炳之疏由思孝,藉以搖丕揚也。思孝屢乞罷,因詆丕揚負國。員外郎岳元聲言大臣相攻,宜兩罷,似並論丕揚、思孝,而其指特攻時馨以及丕揚。疏方上,文柄忽變其說,謂:「元聲、東之述思孝意,迫之救此呂、劾時馨,非己意也。」帝皆置不問。
思孝素以直節高天下,然尚氣好勝,動輒多忤,以此呂故,頗被物議。然時馨、此呂皆非端人,丕揚、思孝亦各有所左右。其明年,御史林培請辨忠邪,又力詆思孝、東之;且言:「丕揚杜門半載,辭疏十上,意必得請而後已。思孝則杜門未幾,近見從吾、運泰等罷,謂朝廷不難去言官五六人以安我。此人不去,為朝端害。」帝顧思孝厚,謫培官。乾清宮災,思孝請行皇長子冠禮以回天心。又以日本封事大壞,請亟修戰守備,并論趙志臯、石星誤國。其秋,丕揚去位,思孝亦引疾,詔馳傳歸,朝端議論始息。久之,丕揚復起為吏部,御史史記事復詆思孝與顧天埈合謀欲搆陷丕揚。顧憲成、高攀龍力辨其誣,而思孝卒矣。天啟中,贈太子少保。
丁此呂,字右武,新建人。萬曆五年進士。由漳州推官徵授御史。慈寧宮災,請撤鼇山,停織造、燒造,還建言譴謫諸臣,去張居正餘黨,速誅徐爵、游七。報聞。尋劾禮部侍郎高啟愚命題示禪授意,謫潞安推官。語詳李植傳。尋遷太僕丞,歷浙江右參政。考察論黜,復遣官逮之。大學士趙志臯等再疏乞宥,且言此呂有氣節,未必果貪汚。丕揚亦言此呂無逮問條,乞免送詔獄。帝皆不從,逮下鎮撫,謫戍邊。
贊曰:劉臺諸人,皆以論張居正得罪。罰最重者,名亦最高。用汲之免也,幸耳。平心論之,居正為相,於國事不為無功;諸人論之,不無過當。然聞謗而不知懼,忿戾怨毒,務快己意。虧盈好還,禍釀身後。傳曰「惟善人能受盡言」。於戲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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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二百三十‧列傳第一百一十八 蔡時鼎 萬國欽王教 饒伸兄位 劉元震 元霖 湯顯祖李琯 逯中立盧明諏 楊恂冀體 朱爵 姜士昌宋燾 馬孟禎 汪若霖
蔡時鼎,字台甫,漳浦人。萬曆二年進士。歷知桐鄉、元城,為治清嚴。徵授御史。太和山提督中官田玉兼分守事,時鼎言不可,並及玉不法狀。御史丁此呂以劾高啟愚被謫,時鼎論救,語侵楊巍、申時行。報聞。已,巡鹽兩淮。悉捐其羨為開河費,置屬邑學田。
還朝,會戚畹子弟有求舉不獲者,誣順天考官張一桂私其客馮詩、章維寧及編修史鈳子記純,又濫取冒籍者五人。帝怒,命詩、維寧荷枷,解一桂、鈳官。時行等為之解。帝益怒,奪鈳職,下詩、維寧吏。法司廷鞫無驗,忤旨被讓。卒枷二人一月,而調一桂南京。時鼎以事初糾發不由外廷,徑從中出,極言宵人蜚語直達御前,其漸不可長;且盡疑大臣言官有私,則是股肱耳目舉不可信,所信者誰也?帝怒,手札諭閣臣治罪。會時行及王錫爵在告,許國、王家屏僅擬停俸,且請稍減詩、維寧荷校之期,以全其命。帝不從,責時鼎疑君訕上,降極邊雜職。又使人詗知發遣冒籍者多寬縱,責府尹沈思孝對狀。國、家屏復上言:「人君貴明不貴察。苟任一己見聞,猜防苛密,縱聽斷精審,何補於治;且使姦人乘機得中傷善類,害胡可言。願停察訪以崇大體,宥言官以彰聖度。」帝不懌,手詔詰讓。是日,帝思時行,遣中使就第勞問。而國等既被責,具疏謝,執爭如初。會帝意稍解,乃報聞。時鼎竟謫馬邑典史,告歸。居二年,吏部擬序遷,不許。御史王世揚請如石星、海瑞、鄒元標例,起之廢籍,不報。已,起太平推官,進南京刑部主事,就改吏部。
十八年冬,復疏劾時行,略言:「比年天災民困,紀綱紊斁,吏治混淆。陛下深居宮闕,臣民呼籲莫聞。然羣工進言,猶蒙寬貸。乃輔臣時行則樹黨自堅,忌言益甚。不必明指其失,即意向稍左,亦輒中傷。或顯斥於當時,或徐退於後日。致天下諛佞成風,正氣消沮。方且內託之乎雅量,外託之乎清明,此聖賢所以重似是之防,嚴亂德之戒也。夫營私之念重,則奉公之意必衰;巧詐之機熟,則忠誠之節必退。自張居正物故,張四維憂去,時行即為首輔。懲前專擅,矯以謙退;鑒昔嚴苛,矯以寬平。非不欲示休休之量,養和平之福,無如患得患失之心勝,而不可則止之義微。貌退讓而心貪競,外包容而中忮刻。私偽萌生,欲蓋彌者。夫居正之禍在徇私滅公,然其持法任事,猶足有補於國。今也改革其美,而紹述其私;盡去其維天下之心,而益巧其欺天下之術。徒思邀福一身,不顧國禍,若而人者,尚可俾相天下哉!」因歷數其十失,勸之省改。疏留中。尋進南京禮部郎中。卒官。貧不具含殮,士大夫賻而治其喪。
萬國欽,字二愚,新建人。萬曆十一年進士。授婺源知縣。徵拜御史。言事慷慨,不避權貴。十八年劾吏部尚書楊巍,被詰讓。里居尚書董份,大學士申時行、王錫爵座主也,屬浙江巡按御史奏請存問。國欽言份諂事嚴嵩,又娶尚書吳鵬已字之女,居鄉無狀,不宜加隆禮,事遂寢。
初,吏部員外郎趙南星、戶部主事姜士昌疏斥政府私人。給事中李春開以出位糾南星、士昌,而其黨陳與郊為助。刑部主事吳正志上疏,言春開、與郊媚政府,干清議,且論御史林祖述保留大臣之非。於是御史赫瀛集諸御史於朝堂,議合疏糾正志,以臺體為辭。國欽與周孔教獨不署名。瀛大恚,盛氣讓國欽。國欽曰:「冠豸冠,服豸服,乃日以保留大臣傾善類為事,我不能苟同。」瀛氣奪,疏不果上,而正志竟謫宜君典史。奄人袁進等歐殺平民,國欽再疏劾之。
十八年夏,火落赤諸部頻犯臨洮、鞏昌。七月,帝召見時行等於皇極門,咨以方略,言邊備廢弛。督撫乏調度,欲大有所振飭。時行以款貢足恃為言。帝曰:「款貢亦不足恃。若專務媚敵,使心驕意大,豈有饜足時。」時行等奉諭而退。未幾,警報狎至,乃推鄭洛為經略尚書行邊,實用以主款議也。國欽抗疏劾時行,曰:「陛下以西事孔棘,特召輔臣議戰守,而輔臣於召對時乃飾詞欺罔。陛下怒賊侵軼,則以為攻抄熟番。臨、鞏果番地乎?陛下責督撫失機,則以為咎在武臣。封疆僨事,督撫果無與乎?陛下言款貢難恃,則云通貢二十年,活生靈百萬。西寧之敗,肅州之掠,獨非生靈乎?是陛下意在戰,時行必不欲戰;陛下意在絕和,時行必欲與和。蓋由九邊將帥歲餽金錢,漫無成畫。寇已殘城堡,殺吏民,猶謂計得。三邊總督梅友松意專媚敵。前奏順義謝恩西去矣,何又圍我臨、鞏?後疏盛誇戰績矣,何景古城全軍皆覆?甘肅巡撫李廷儀延賊入關,不聞奏報,反代請贖罪。計馬牛布帛不及三十金,而殺掠何止萬計。欲仍通市,臣不知於國法何如也。此三人皆時行私黨,故敢朋奸誤國乃爾。」因列上時行納賄數事。帝謂其淆亂國事,誣汚大臣,謫劍州判官。
初,國欽疏上,座主許國責之曰:「若此舉,為名節乎,為國家乎?」國欽曰:「何敢為名節,惟為國事耳。即言未當,死生利害聽之。」國無以難。
二十年,吏部尚書陸光祖擬量移國欽為建寧推官,饒伸為刑部主事。帝以二人皆特貶,不宜遷,切責光祖,而盡罷文選郎中王教,員外郎葉隆光,主事唐世堯、陳遴瑋等。大學士趙志臯疏救,亦被譙責。國欽後歷南京刑部郎中,卒。
王教,淄川人。佐光祖澄清吏治。給事中胡汝寧承權要旨劾之,事旋白。竟坐推國欽、伸,斥為民。
饒伸,字抑之,進賢人。萬曆十一年進士。授工部主事。十六年,庶子黃洪憲典順天試,大學士王錫爵子衡為舉首,申時行壻李鴻亦預選。禮部主事于孔兼疑舉人屠大壯及鴻有私。尚書朱賡、禮科都給事中苗朝陽欲寢其事。禮部郎中高桂遂發憤謫可疑者八人,並及衡,請得覆試。錫爵疏辨,與時行並乞罷。帝皆慰留之,而從桂請,命覆試。禮部侍郎于慎行以大壯文獨劣,擬乙置之。都御史吳時來及朝陽不可。桂直前力爭,乃如慎行議,列甲乙以上。時行、錫爵調旨盡留之,且奪桂俸二月。衡實有才名,錫爵大憤,復上疏極詆桂。伸乃抗疏言:「張居正三子連占高科,而輔臣子弟遂成故事。洪憲更謂一舉不足重,居然置之選首。子不與試,則錄其壻,其他私弊不乏聞。覆試之日,多有不能文者。時來罔分優劣,蒙面與桂力爭,遂朦朧擬請。至錫爵訐桂一疏,劍戟森然,乖對君之體。錫爵柄用三年,放逐賢士,援引憸人。今又巧護己私,欺罔主上,勢將為居正之續。時來附權蔑紀,不稱憲長。請俱賜罷。」
疏既入,錫爵、時行並杜門求去。而許國以典會試入場,閣中遂無一人。中官送章奏於時行私第,時行仍封還。帝驚曰:「閣中竟無人耶?」乃慰留時行等而下伸詔獄。給事中胡汝寧、御史林祖述等復劾伸及桂,以媚執政。御史毛在又侵孔兼,謂桂疏其所使。孔兼奏辨求罷。於是詔諸司嚴約所屬,毋出位沽名,而削伸籍,貶桂三秩,調邊方,孔兼得免。
伸既斥,朝士多咎錫爵。錫爵不自安,屢請敘用。起伸南京工部主事,改南京吏部。引疾歸,遂不復出。熹宗即位,起南京光祿寺少卿。天啟四年累官刑部左侍郎。魏忠賢亂政,請告歸。所輯學海六百餘卷,時稱其浩博。
兄位。累官工部右侍郎。母年百歲,與伸先後以侍養歸。
先是,任邱劉元震、元霖兄弟俱官九列,以母年近百歲,先後乞養親歸,與伸兄弟相類。一時皆以為榮。元震,字元東,隆慶五年進士。由庶吉士,萬曆中歷官吏部侍郎。天啟中,贈禮部尚書,諡文莊。元霖,萬曆八年進士。歷官工部尚書。福王開邸洛陽,有所營建。元霖執奏,罷之。卒,贈太子太保。
湯顯祖,字若士,臨川人。少善屬文,有時名。張居正欲其子及第,羅海內名士以張之。聞顯祖及沈懋學名,命諸子延致。顯祖謝弗往,懋學遂與居正子嗣修偕及第。顯祖至萬曆十一年始成進士。授南京太常博士,就遷禮部主事。
十八年,帝以星變嚴責言官欺蔽,並停俸一年。顯祖上言曰:「言官豈盡不肖,蓋陛下威福之柄潛為輔臣所竊,故言官向背之情,亦為默移。御史丁此呂首發科場欺蔽,申時行屬楊巍劾去之。御史萬國欽極論封疆欺蔽,時行諷同官許國遠謫之。一言相侵,無不出之於外。於是無恥之徒,但知自結於執政。所得爵祿,直以為執政與之。縱他日不保身名,而今日固已富貴矣。給事中楊文舉奉詔理荒政,徵賄鉅萬。抵杭,日宴西湖,鬻獄市薦以漁厚利。輔臣乃及其報命,擢首諫垣。給事中胡汝寧攻擊饒伸,不過權門鷹犬,以其私人,猥見任用。夫陛下方責言官欺蔽,而輔臣欺蔽自如。失今不治,臣謂陛下可惜者四。朝廷以爵祿植善類,今直為私門蔓桃李,是爵祿可惜也。羣臣風靡,罔識廉恥,是人才可惜也。輔臣不越例予人富貴,不見為恩,是成憲可惜也。陛下御天下二十年。前十年之政,張居正剛而多欲,以羣私人,囂然壞之。後十年之政,時行柔而多欲,以羣私人,靡然壞之。此聖政可惜也。乞立斥文舉、汝寧,誡諭輔臣,省愆悔過。」帝怒,謫徐聞典史。稍遷遂昌知縣。二十六年上計京師,投劾歸。又明年大計,主者議黜之。李維禎為監司,力爭不得,竟奪官。家居二十年卒。
顯祖意氣慷慨,善李化龍、李三才、梅國楨。後皆通顯有建豎,而顯祖蹭蹬窮老。三才督漕淮上,遣書迎之,謝不往。
顯祖建言之明年,福建僉事李琯奉表入都,列時行十罪,語侵王錫爵。言惟錫爵敢恣睢,故時行益貪戾,請並斥以謝天下。帝怒,削其籍。甫兩月,時行亦罷。琯,豐城人。萬曆五年進士,嘗官御史。既斥歸,家居三十年而卒。
顯祖子開遠,自有傳。
逯中立,字與權,聊城人。萬曆十七年進士。由行人擢吏科給事中。遇事敢言。行人高攀龍,御史吳弘濟,南部郎譚一召、孫繼有、安希范咸以爭趙用賢之罷被斥,中立抗疏曰:「諸臣率好修士,使跧伏田野,誠可惜也。陛下怒言者,則曰『出朕獨斷』,輔臣王錫爵亦曰『至尊親裁』。臣謂所斥者非正人也,則斷自宸衷,固陛下去邪之明;即擬自輔臣,亦大臣為國之正。若所斥者果正人也,出於輔臣之調旨,而有心斥逐者為妬賢;即出於至尊之親裁,而不能匡救者為竊位。大臣以人事君之道,當如是乎?陛下欲安輔臣,則罷言者;不知言者罷,輔臣益不自安。」疏入,忤旨,停俸一歲。
尋進兵科右給事中。有詔修國史,錫爵舉故詹事劉虞夔為總裁。虞夔,錫爵門生也,以拾遺劾罷。諸御史言不當召。而中立詆虞夔尤力,並侵錫爵,遂寢召命。未幾,文選郎顧憲成等以會推閣臣事被斥,給事中盧明諏救之,亦貶秩。中立上言:「兩年以來,銓臣相繼屏斥。尚書孫鑨去矣,陳有年杜門求罷矣,文選一署空曹逐者至再三,而憲成又繼之。臣恐今而後,非如王國光、楊巍,則不能一日為冢宰;非如徐一檟、謝廷寀、劉希孟,則不能一日為選郎。臧否混淆,舉錯倒置,使黜陟重典寄之權門,用舍斥罰視一時喜怒,公議壅閼,煩言滋起。此人才消長之機,理道廢興之漸,不可不深慮也。且會推閣臣,非自十九年始。皇祖二十八年廷推六員,而張治、李本二臣用;即今元輔錫爵之入閣,亦會推也。蓋特簡與廷推,祖宗並行已久。廷推必諧於僉議,特簡或由於私援。今輔臣趙志臯等不稽故典,妄激聖怒,即揭救數語,譬之強笑,而神不偕來,欲以動聽難矣。方今疆埸交聳,公私耗敝,羣情思亂,識者懷憂。乃朝議紛紜若爾,豈得不長歎息哉!」帝怒,嚴旨責讓,斥明諏為民,而貶中立陝西按察司知事。引疾歸,家居二十年卒。熹宗時,贈光祿少卿。
盧明諏,黃巖人。萬曆十四年進士。
楊恂,字伯純,代人。萬曆十一年進士。授行人,擢刑科給事中。錦衣冗官多至二千人,請大加裁汰,不用。累遷戶科都給事中。朝鮮用兵,冒破帑金不貲。恂請嚴敕邊臣,而劾武庫郎劉黃裳侵耗罪。黃裳卒罷去。尋上節財四議,格不行。
王錫爵謝政,趙志臯代為首輔。御史柳佐、章守誠劾之。志臯乞罷,不許。御史冀體極論志臯不可不去。帝怒,責對狀。體抗辭不屈,貶三秩,出之外,以論救者衆,竟斥為民。恂復論志臯,並及張位。其略曰:「今之議執政者,僉曰擬旨失當也,貪鄙無為也。是固可憂,而所憂有大於是者。許茂橓罷閒錦衣,厚齎金玉為奸,被人緝獲。使大臣清節素孚,彼安敢冒昧如此!乃緝獲者被責,而行賄者不問。欲天下澄清,其可得耶?可憂者一。楊應龍負固不服,執政貪其重餌,與之交通。如近日綦江捕獲奸人,得所投本兵及提督巡捕私書。其餘四緘及黃金五百、白金千、虎豹皮數十,不言所投。臣細詢播人,始囁嚅言曰『求票擬耳』。夫票擬,輔臣事也,而使小醜得以利動哉?可憂者二。推陞者,吏部職也。邇來創專擅之說以蠱惑聖聰,陛下入其言而疑之。於是內託上意,外諉廷推,或正或陪,惟意所欲。苟兩者俱無當,則駁令更推;少不如意,譴謫加焉。倘謂簡在帝心,非政府所預,何所用者非梓里姻親,則門牆密契也?如是而猶曰吏部專擅乎?可憂者三。言官,天子耳目,糾繩獻納,其職也。邇來進朋黨之說以激聖怒,陛下納其譖而惡之。於是假託天威,肆行胸臆。非顯斥於建白之時,則陰中於遷除之日。倘謂斷自宸衷,無可挽救,何所斥者非宿昔積怨,則近日深讐也?如是而猶謂言官結黨乎?可憂者四。首輔志臯日薄西山,固無足責。位素負物望,乃所為若斯;且其機械獨深,朋邪日衆,將來之禍,更有難言者。請罷志臯而防位,嚴飭陳于陛、沈一貫,毋效二人所為。」
疏入,忤旨。命鐫一級,出之外。志臯、位疏辨,且乞宥恂,于陛、一貫亦論救。乃以原品調陝西按察經歷。引疾歸。久之,吏部尚書蔡國珍奉詔起廢。及恂,未召卒。
冀體,武安人。被廢,累薦不起,卒於家。
其時以論志臯獲譴者又有朱爵,開州人。由茌平知縣召為吏科給事中。嘗論時政闕失,因疏志臯、位寢閣壅蔽罪,不報。尋切諫三王並封,且論救朱維京、王如堅等,復劾志臯、位私同年羅萬化為吏部。坐謫山西按察知事,卒於家。天啟中,贈太僕少卿。
姜士昌,字仲文,丹陽人。父寶,字廷善。嘉靖三十二年進士。官編修。不附嚴嵩,出為四川提學僉事。再轉福建提學副使,累遷南京國子監祭酒。請罷納粟例,復積分法,又請令公侯伯子弟及舉人盡入監肄業,詔皆從之。累官南京禮部尚書。嘗割田千畝以贍宗族。
士昌五歲受書,至「惟善為寶」,以父名輟讀拱立。師大奇之。舉萬曆八年進士,除戶部主事,進員外郎。請帝杜留中,錄遺直,舉召對,崇節儉。尋進郎中。以省親去。
還朝,言吏部侍郎徐顯卿搆陷張位,少詹事黃洪憲力擠趙用賢,宜黜之以警官邪;主事鄒元標、參政呂坤、副使李三才素著直讜,宜拔擢以厲士節。又請復連坐之法,慎巡撫之選,旌苦節之士,重贓吏之罰。疏入,給事中李春開劾其出位。遂下詔禁諸司毋越職刺舉。已,因風霾,請早建國本。貴妃父鄭承憲乞改造父塋,詔與五千金。士昌言:「太后兄陳昌言止五百金,而妃家乃十之,何以示天下?」弗納。稍遷陝西提學副使,江西參政。
三十四年,大學士沈一貫、沈鯉相繼去國。明年秋,士昌齎表入都,上疏言:
  皇上聽一貫、鯉並去,輿論無不快一貫而惜鯉。夫一貫招權罔利,大壞士風吏道,恐天下林居貞士與己齟齬,一切阻遏,以杜將來。即得罪張居正諸臣,皇上素知其忠義、注意拔擢者,皆擯不復用,甚則借他事處之。其直道左遷諸人、久經遷轉在告者,一貫亦擯不復用。在廷守正不阿、魁磊老成之彥,小有同異,亦巧計罷之。且空部院以便於擇所欲用,空言路以便於恣所欲為,空天下諸曹與部院、言路等,使人不疑。至於己所欲用所欲為者,又無不可置力而得志;所不欲者,輒流涕語人曰「吾力不能得之皇上」。善則歸己,過則歸君,人人知其不忠。
  夫鯉不肥身家,不擇利便,惟以衆賢効之君,較一貫忠邪遠甚。一貫既歸,貨財如山,金玉堆積;鯉家徒壁立,貧無餘貲,較一貫貪廉遠甚。一貫患鯉邪正相形,借妖書事傾害,非皇上聖明,幾至大悞。臣以為輔臣若一貫憸邪異常,直合古今奸臣盧杞、章惇而三矣。然竟無一人以鯉、一貫之賢奸為皇上正言別白者,臣竊痛之。
  且一貫之用,由王錫爵所推轂。今一貫去,以錫爵代首揆,是一貫未嘗去也。錫爵素有重名,非一貫比。然器量褊狹,嫉善如讐。高桂、趙南星、薛敷教、張納陛、于孔兼、高攀龍、孫繼有、安希范、譚一召、顧憲成、章嘉禎等一黜不復。頃聞錫爵有疏請錄遺佚。謂宜如其所請,召還諸臣,然後敦趣就道,不然,恐錫爵無復出理也。至論劾一貫諸臣,如劉元珍、龐時雍、陳嘉訓、朱吾弼,亦亟宜召復,以為盡忠發奸者之勸。至於他臣,以觸忤被中傷異同致罷去者,請皆以次拂拭用之。
  說者謂皇上於諸臣,雖三下明詔,意若向用,寔未欲用者,臣獨以為不然。皇上初嘗罷傅應禎、余懋學、鄒元標、艾穆、沈思孝、吳中行、趙用賢,朱鴻謨、孟一脈、趙世卿、郭惟賢、王用汲等,後又嘗謫魏允貞、李三才、黃道瞻、譚希思、周弘禴、江東之、李植、曾乾亨、馮景隆、馬應圖、王德新、顧憲成、李懋檜、董基、張鳴岡、饒伸、郭實、諸壽賢、顧允成、彭遵古、薛敷教、吳正志、王之棟等,旋皆擢用。頃年改調銓曹鄒觀光、劉學曾、李復陽、羅朝國、趙邦柱、洪文衡等於南京,亦俱漸還清秩。而鄒元標起自戍所,累蒙遷擢,其後未有一言忤主,而謂皇上忽復怒之,而調之南,而錮不復用,豈不厚誣皇上也哉。蓋皇上本無不用諸臣之心,而輔臣實決不用諸臣之策也。說者謂俗流世壞,宜用潔清之臣表率之。然古今廉相獨推楊綰、杜黃裳,以其能推賢薦士耳。王安石亦有清名,乃用其學術驅斥諸賢,竟以禍宋。為輔臣者可不鑒於此哉。
其意以陰諷李廷機。廷機大恚,疏辨曰:「人才起用,臣等不惟不敢干至尊之權,亦何敢侵吏部職。」士昌見疏,復貽書規之,廷機益不悅,然帝尚未有意罪士昌也。會朱賡亦疏辨如廷機指,帝乃下士昌疏,命罪之。吏部侍郎楊時喬,副都御史詹沂請薄罰,不許。詔鐫三秩為廣西僉事。御史宋燾論救,復詆一貫,刺廷機。帝益怒,謫燾平定判官,再謫士昌興安典史。
士昌好學,勵名檢。居恒憤時疾俗,欲以身輓之。故雖居散僚,數有論建,竟齟齬以終。士昌謫之明年,禮部主事鄭振先劾賡等大罪十二,亦鐫三秩,調邊方用。
宋燾,泰安人。萬曆二十九年進士。自庶吉士授御史,任氣好搏擊。出按應天諸府,疏斥首輔朱賡。廷臣繼有請,皆責備輔臣,其端自燾發也。及坐謫,旋請假歸。卒於家。天啟初,贈士昌太常少卿,燾光祿少卿。
馬孟禎,字泰符,桐城人。萬曆二十六年進士。授分宜知縣。將內召,以征賦不及四分,為戶部尚書趙世卿所劾,詔鐫二秩。甫三日,而民逋悉完。鄒元標、萬國欽輩亟稱之。
續授御史。文選郎王永光,儀制郎張嗣誠,都給事中姚文蔚、陳治則,以附政府擢京卿,南京右都御史沈子木年幾八十未謝政,孟禎並疏論之。大學士李廷機被劾奏辨,言入仕以來,初無大謬。孟禎駁之曰:「廷機在禮部昵邪妄司官彭遵古,而聶雲翰建言忤時,則抑之至死。秉政未幾,姜士昌、宋燾、鄭振先皆得罪。姚文蔚等濫授京堂,陳用賓等屢擬寬旨。猶不謂之謬哉?」王錫爵辭召,密疏痛詆言者。孟禎及南京給事中段然並上疏極論。尋陳僉商之害,發工部郎陳民志、范鈁黷貨罪。又陳通壅蔽、錄直臣、決用舍、恤民窮、急邊餉五事。請召用鄒元標、趙南星、王德完,放廷機還田里。皆不報。
三十九年夏,怡神殿災。孟禎言:「二十年來,郊廟、朝講、召對、面議俱廢,通下情者惟章奏。而疏入旨出悉由內侍,其徹御覽與果出聖意否,不得而知,此朝政可慮也。臣子分流別戶,入主出奴,愛憎由心,雌黃信口,流言蜚語,騰入禁庭,此士習可慮也。畿輔、山東、山西、河南,比歲旱饑。民間賣女鬻兒,食妻啖子,鋌而走險,急何能擇。一呼四應,則小盜合羣,將為豪傑之藉,此民情可慮也。」帝亦不省。
吏部侍郎蕭雲舉佐京察,有所庇,孟禎首疏攻之。論者日衆,雲舉引去。山海參將李獲陽忤稅監,下獄死,孟禎為訟冤,因請貸卞孔時、王邦才、滿朝薦、李嗣善等之在獄者,且言:「楚宗一獄,死者已多,今被錮高牆者,誰非高皇帝子孫,乃令至是。」皆弗聽。四十二年冬,考選科道,中書舍人張光房,知縣趙運昌、張廷拱、曠鳴鸞、濮中玉,以言論忤時,抑不得與。孟禎不平,具疏論之。是時三黨勢張,忌孟禎讜直,出為廣東副使。移疾不赴。
天啟初,起南京光祿少卿,召改太僕。以憂歸。魏忠賢得志,為御史王業浩所論,遂削籍。崇禎初,復官。
孟禎少貧。既通顯,家無贏資。惟銜趙世卿抑己,既入臺即疏劾世卿,人以為隘。
汪若霖,字時甫,光州人。父治,保定知府。若霖舉萬曆二十年進士,授行人。
三十三年擢戶科給事中。言「有司貪殘,率從輕論,非律;邊吏竭脂膏,外媚敵,內媚要津,而京軍十萬半虛冒,非計」。兵部尚書蕭大亨被劾求去,吏部議留,若霖力詆部議。雲南民變,殺稅使楊榮,詔從巡撫陳用賓言,命四川邱乘雲兼領。若霖言:「用賓養成榮惡,今不直請罷稅,而倡議領於四川,負國甚。乞亟斥用賓,追寢前命。」皆不報。
進禮科右給事中。自正月至四月不雨,若霖上疏曰:「臣稽洪範傳,言之不從,是謂不乂,厥罰恒暘。今郊廟宜親,朝會宜舉,東宮講習宜開,此下累言之,而上不從者也。又有上言之而中變者:稅務歸有司,權璫猶侵奪;起廢有明詔,啟事猶沉閣是也。有上屢言之而久不決、下數言之而上不斷者:中外大僚之推補,被劾諸臣之進退是也。凡此皆言不從之類。積鬱成災,天人恒理。陛下安得漠然而已哉!」時南京戶工二部缺尚書,禮部缺侍郎,廷推故尚書徐元泰、貴州巡撫郭子章、故詹事范醇敬。若霖言:「三人不足任,且舉者不能無私。請自今廷推勿以一人主持,衆皆畫諾。宜籍舉主姓名,復祖宗連坐之法。」詔申飭如若霖言,所推悉報寢。兵部主事張汝霖,大學士朱賡壻也。典試山東,所取士有篇章不具者。若霖疏劾之,停其俸。中官楊致中枉法拷殺指揮鄭光擢,若霖率同官列其十罪,不報。
朱賡獨相,朝事益弛。若霖言:「陛下獨相一賡,而又晝接無聞,補牘莫應,此最大患也。方今紀綱壞,政事壅,人才耗,庶職空,民力窮,邊方廢,宦豎橫,盜賊繁,士大夫幾忘廉恥禮義,而小民愁苦冤痛之聲徹於寓內。輔臣宜慨然任天下重,收拾人心,以効之當宁。如徒謙讓未遑,或以人言,輕懷去就,則陛下何賴焉?」賡乃緣若霖指,力請帝急行新政。帝亦不省。
五月朔,大雨雹。若霖謂用人不廣,大臣專權之象,具疏切言之。已而京師久雨,壞田廬。若霖復言大臣比周相倚,小臣趨風,其流益甚;意復詆賡及新輔李廷機輩也。三十六年巡視庫藏,見老庫止銀八萬,而外庫蕭然,諸邊軍餉逋至百餘萬。疏請集議長策,亦留中。
先是,吏部列上考選應授科道者,知縣新建汪元功、進賢黃汝亨、南昌黃一騰與焉。賡黨給事中陳治則推轂元功、汝亨。若霖劾二人囂競,吏部因改擬部曹。治則怒劾一騰交搆。帝以言官紛爭,留部疏。廷臣屢請乃下,而責若霖首倡煩言,並元功、汝亨、一騰各貶一級,出之外。廷臣論救,皆不省。若霖遂出為潁州判官,卒。
贊曰:明至中葉以後,建言者分曹為朋,率視閣臣為進退。依阿取寵則與之比,反是則爭。比者不容於清議,而爭則名高。故其時端揆之地,遂為抨擊之叢,而國是淆矣。雖然,所言之是非,閣臣之賢否,黑白判然,固非私怨惡之所得而加,亦非可盡委之沽直好事,謂人言之不足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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