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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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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八十三‧列傳第一百四十二  陳俊卿 虞允文 辛次膺
  陳俊卿字應求,興化人。幼莊重,不妄言笑。父死,執喪如成人。紹興八年,登進士第,授泉州觀察推官。服勤職業,同僚宴集,恆謝不往。一日,郡中失火,守汪藻走視之,諸掾屬方飲某所,俊卿輿卒亦假之行,於是例以後至被詰,俊卿唯唯摧謝。已而知其實,問故,俊卿曰:「某不能止同僚之行,又資其僕,安得為無過。時公方盛怒,其忍幸自解,重人之罪乎?」藻歎服,以為不可及。
秩滿,秦檜當國,察其不附己,以為南外睦宗院教授。尋添通判南劍州,未上而檜死,乃以校書郎召。孝宗時為普安郡王,高宗命擇端厚靜重者輔導之,除著作佐郎兼王府教授。講經輒寓規戒,正色特立。王好鞠戲,因誦韓愈諫張建封書以諷,王敬納之。
累遷監察御史、殿中侍御史。首言:「人主以兼聽為美,必本至公;人臣以不欺為忠,必達大體。御下之道,恩威並施,抑驕將,作士氣,則紀綱正而號令行矣。」遂劾韓仲通本以獄事附檜,冤陷無辜,檜黨盡逐而仲通獨全;劉寶總戎京口,恣掊尅,且拒命不分戍;二人遂抵罪。湯思退專政,俊卿言:「冬日無雲而雷,宰相上不當天心,下不厭人望。」詔罷思退。
時災異數見,金人侵軼之勢已形。俊卿乃疏言:「張浚忠藎,白首不渝,竊聞讒言其陰有異志。夫浚之得人心、伏士論,為其忠義有素。反是,則人將去之,誰復與為變乎?」疏入,未報,因請對,力言之,上始悟。數月,以浚守建康。又言:「內侍張去為陰沮用兵,且陳避敵計,搖成算,請按軍法。」上曰:「卿可謂仁者之勇。」除權兵部侍郎。
金主亮渡淮,俊卿受詔整浙西水軍,李寶因之遂有膠西之捷。亮死,詔俊卿治淮東堡砦屯田,所過安輯流亡。金主褒新立,申舊好,廷臣多附和議。俊卿奏:「和戎本非得已,若以得故疆為實利,得之未必能守,是亦虛文而已。今不若先正名,名正則國威彊,歲幣可損。」因陳選將練兵、屯田減租之策,擇文臣有膽略者為參佐,俾察軍政、習戎務以儲將材。
孝宗受禪,言:「為國之要有三:用人、賞功、罰罪,所以行之者至公而已,願留聖意。」遷中書舍人。時孝宗志在興復,方以閫外事屬張浚。以俊卿忠義,沈靖有謀,以本職充江、淮宣撫判官兼權建康府事。奏曰:「吳璘孤軍深入,敵悉衆拒戰,久不决,危道也。兩淮事勢已急,盍分遣舟師直擣山東,彼必還師自救,而璘得乘勝定關中。我及其未至,潰其腹心,此不世之功也。」會主和議方堅,詔璘班師,亦召俊卿。奏陳十事:定規模,振紀綱,勵風俗,明賞罰,重名器,遵祖宗之法,蠲無名之賦。
隆興初元,建都督府,俊卿除禮部侍郎參贊軍事。張浚初謀大舉北伐,俊卿以為未可。會諜報敵聚糧邊地,諸將以為秋必至,宜先其未動舉兵,浚乃請于朝出師。已而邵宏淵果以兵潰,俊卿退保揚州。主和議者幸其敗,橫議搖之。浚上疏待罪,俊卿亦乞從坐,詔貶兩秩。諫臣尹穡附思退,議罷浚都督,改宣撫使治揚州。俊卿奏:「浚果不可用,別屬賢將;若欲責其後効,降官示罰,古法也。今削都督重權,置揚州死地,如有奏請,臺諫沮之,人情解體,尚何後効之圖?議者但知惡浚而欲殺之,不復為宗社計。願下詔戒中外協濟,使浚自効。」疏再上,上悟,即命浚都督,且召為相,卒為思退、穡所擠,遣視師江、淮。俊卿累章請罪,以寶文閣待制知泉州,請祠,提舉太平興國宮。
思退既竄,太學諸生伏闕下乞召俊卿。乾道元年,入對,上勞撫之,因極論朋黨之弊。除吏部侍郎、同修國史。論人才當以氣節為主,氣節者,小有過當容之;邪佞者,甚有才當察之。錢端禮起戚里為參政,窺相位甚急,館閣之士上疏斥之。端禮遣客密告俊卿,己即相,當引共政。深拒不聽。翌日,進讀寶訓,適及外戚,因言:「本朝家法,外戚不預政,有深意,陛下宜謹守。」上首肯,端禮憾之。知建康府。逾年,授吏部尚書。
時上未能屏鞠戲,將游獵白石。俊卿引漢桓靈、唐敬穆及司馬相如之言力以為戒。上喜曰:「備見忠讜,朕决意用卿矣。朕在藩邸,知卿為忠臣。」俊卿拜謝。
受詔館金使,遂拜同知樞密院事。時曾覿、龍大淵怙舊恩,竊威福,士大夫頗出其門。及俊卿館伴,大淵副之,公見外,不交一語,大淵納謁,亦謝不接。洪邁白俊卿:「人言鄭聞除右史,某當除某官,信乎?」詰所從,邁以淵、覿告。具以邁語質於上,上曰:「朕曷嘗謀及此輩,必竊聽得之。」有旨出淵、覿,中外稱快。
金移文邊吏,取前所俘。俊卿請報以「誓書云:俘虜叛亡是兩事,俘虜發已多,叛亡不應遣。且本朝兩淮民,上國俘虜亡慮數萬,本朝未嘗以為言,恐壞和議,使兩境民不安。或至交兵,則屈直勝負有在矣」。
鎮江軍帥戚方刻削軍士,俊卿奏:「內臣中有主方者,當併懲之。」即詔罷方,以內侍陳瑤、李宗回付大理究贓狀。十一月,當郊而雷,上內出手詔,戒飭大臣,葉顒、魏杞坐罷。俊卿參知政事。時四明獻銀鑛,將召冶工即禁中鍛之。俊卿奏:「不務帝王之大,而屑屑有司之細,恐為有識所窺。」從官梁克家、莫濟俱求補外,俊卿奏:「二人皆賢,其去可惜。」於是劾奏洪邁姦險讒佞,不宜在左右,罷之。減福建鈔鹽,罷江西和糴、廣西折米鹽錢,蠲諸道宿逋金穀錢帛以巨萬計,於是政事稍歸中書矣。
龍大淵死,上憐曾覿,欲召之。俊卿曰:「自出此兩人,中外莫不稱頌。今復召,必大失天下望。臣請先罷。」遂不召。殿前指揮使王琪被旨按視兩淮城壁還,薦和州教授劉甄夫,得召。俊卿言:「琪薦兵將官乃其職,教官有才,何預琪事。」會揚州奏琪傳旨增築城已訖事,俊卿請於上,未嘗有是命。俊卿曰:「若詐傳上旨,非小故。」奏言:「人主萬幾,豈能盡防閑,所恃者紀綱、號令、賞罰耳。不誅琪,何所不為。」琪削秩罷官。
先是,禁中密旨直下諸軍,宰相多不預聞,內官張方事覺,俊卿奏:「自今百司承御筆處分事,須奏審方行。」從之。既而以內諸司不樂,收前命。俊卿言:「張方、王琪事,聖斷已明,忽諭臣曰:『禁中取一飲一食,必待申審,豈不留滯。』臣所慮者,命令之大,如三衙發兵,戶部取財,豈為宮禁細微事。臣等備數,出內陛下命令耳。凡奏審欲取决陛下,非臣欲專之,且非新條,申舊制耳。已行復收,中外惶惑,恐小人以疑似激聖怒。」上曰:「朕豈以小人言疑卿等耶?」
同知樞密院事劉珙進對,爭辨激切,忤旨,既退,手詔除珙端明殿學士,奉外祠。俊卿即藏去,密具奏:「前日奏劄,臣實草定,以為有罪,臣當先罷。珙之除命,未敢奉詔。陛下即位以來,納諫諍,體大臣,皆盛德事。今珙以小事獲罪,臣恐自此大臣皆阿順持祿,非國家福。」上色悔久之,命珙帥江西。俊卿退自劾,上手札留之,且曰:「卿雖百請,朕必不從。」
四年十月,制授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俊卿以用人為己任,所除吏皆一時選,奬廉退,抑奔競。或才可用,資歷淺,密薦於上,未嘗語人。每接朝士及牧守自遠至,必問以時政得失,人才賢否。
虞允文宣撫四川,俊卿薦其才堪相。五年正月,上召允文為樞密使,至則以為右相,俊卿為左相。允文建議遣使金以陵寢為請,俊卿面陳,復手疏以為未可。上御弧矢,弦激致目眚,六月始御便殿。俊卿疏曰:「陛下經月不御外朝,口語籍籍,皆輔相無狀,不能先事開陳,虧損聖德。陛下憂勤恭儉,清靜寡欲,前代英主所不能免者皆屏絕,顧於騎射之末猶未能忘。臣知非樂此,志圖恢復,故俯而從事,以閱武備,激士氣耳。願陛下任智謀,明賞罰,恢信義,則英聲義烈,不越尊俎,固已震慴敵人於萬里之遠,豈待區區騎射於百步間哉。陛下一身,宗社生靈之休戚繫焉,願以今日之事,永為後戒。」
曾覿官滿當代,俊卿預請處以浙東總管。上曰:「覿意似不欲為此官。」俊卿曰:「前此陛下去二人,公論甚愜。願捐私恩,伸公議。」覿怏怏而去。樞密承旨張說為親戚求官,憚俊卿不敢言,會在告,請於允文,得之。俊卿聞敕已出,語吏留之。說皇恐來謝,允文亦愧,猶為之請,俊卿竟不與,說深憾之。吏部尚書汪應辰與允文議事不合,求去,俊卿數奏應辰剛毅正直,可為執政。上初然之,後竟出應辰守平江。自是上意鄉允文,而俊卿亦數求去。
明年,允文復申陵寢之議,上手札諭俊卿,俊卿奏:「陛下痛念祖宗,思復故疆,臣雖疲駑,豈不知激昂仰贊聖謨,然於大事欲計其萬全,俟一二年間,吾之事力稍充乃可,不敢迎令意指誤國事。」即杜門請去,以觀文殿大學士帥福州。陛辭,猶勸上遠佞親賢,修政攘敵,泛使未可輕遣。既去,允文卒遣使,終不得要領。曾覿亦召還,建節鉞,躋保傅,而士大夫莫敢言。
俊卿至福州,政尚寬厚,嚴於治盜,海道晏清,以功進秩。轉運判官陳峴建議改行鈔鹽法,俊卿移書宰執,極言福建鹽法與淮、浙異,遂不果行。明年,請祠,提舉洞霄宮。歸第,弊屋數楹,怡然不介意。
淳熙二年,再命知福州。累章告歸,除特進,起判建康府兼江東安撫。召對垂拱殿,命坐賜茶,因從容言曰:「將帥當由公選,臣聞諸將多以賄得。曾覿、王抃招權納賄,進人皆以中批行之。贓吏已經結勘,而內批改正,將何所勸懲?」上曰:「卿言甚當。」朝辭,奏曰:「去國十年,見都城穀賤人安,惟士大夫風俗大變。」上曰:「何也?」俊卿曰:「向士大夫奔覿、抃之門,十纔一二,尚畏人知,今則公然趨附已七八,不復顧忌矣。人材進退由私門,大非朝廷美事。」上曰:「抃則不敢。覿雖時或有請,朕多抑之,自今不復從矣。」俊卿曰:「此曹聲勢既長,侍從、臺諫多出其門,毋敢為陛下言,臣恐壞朝廷紀綱,廢有司法度,敗天下風俗,累陛下聖德。」命二府飲餞浙江亭。
俊卿去建康十五年,父老喜其再來。為政寬簡,罷無名之賦。時御前多行「白劄」,用左右私人持送,俊卿奏非便,上手札奬諭。除少保,判建康府如故。八年上章告老,以少師、魏國公致仕。十三年十一月薨,年七十四。方屬疾,手書示諸子云:「遺表止謝聖恩,勿祈恩澤及功德,勿請謚樹碑。」上聞嗟悼,輟視朝,贈太保,命本路轉運司給葬事,賜謚正獻。
俊卿孝友忠敬,得於天資,清嚴好禮,終日無惰容。平居恂恂若不能言,而在朝廷正色危論,分別邪正,斥權勢無顧避。凡所奏請,關治亂安危之大者。雅善汪應辰、李燾,尤敬朱熹,屢嘗論薦。其薨也,熹不遠千里往哭之,又狀其行。有集二十卷。
子五人,宓有志于學,終承奉郎,朱嘉為銘其墓。宓自有傳。
虞允文字彬甫,隆州仁壽人。父祺,登政和進士第,仕至太常博士、潼川路轉運判官。允文六歲誦九經,七歲能屬文。以父任入官。丁母憂,哀毀骨立。既葬,朝夕哭墓側,墓有枯桑,兩烏來巢。念父之鰥且疾,七年不調,跬步不忍離左右。父死,紹興二十三年始登進士第,通判彭州,權知黎州、渠州。
秦檜當國,蜀士多屏棄。檜死,高宗欲收用之,中書舍人趙達首薦允文,召對,謂人君必畏天,必安民,必法祖宗。又論士風之弊,以文章進必抑其輕浮,以言語進必黜其巧偽,以政事進必去其苛刻,庶可任重致遠。且極論四川財賦科納之弊。上嘉納之。
除祕書丞,累遷禮部郎官。金主亮修汴,已有南侵意。王綸還,言敵恭順和好。湯思退再拜賀,置邊備不問。及金使施宜生頗泄敵情,張燾密奏之。亮又隱畫工圖臨安湖山以歸。亮賦詩,情益露。允文上疏言:「金必敗盟,兵出有五道,願詔大臣豫思備禦。」時三十年正月也。十月,借工部尚書充賀正使,與館伴賓射,一發破的,衆驚異之。允文見運糧造舟者多,辭歸,亮曰:「我將看花洛陽。」允文還,奏所見及亮語,申言淮、海之備。
除中書舍人、直學士院。三衙管軍以宦寺充承受,允文言:「自古人主大權,不移於姦臣,則落於近倖。秦檜盜權十有八年,檜死,權歸陛下。邇來三衙交結中官,宣和、明受厥鑒未遠。」上大悟,立罷之。
金使王全、高景山來賀生辰,口傳亮悖慢語,欲得淮南地,索將相大臣議事。於是召三衙大將趙密等議舉兵,侍從、臺諫集議。宰臣陳康伯傳上旨:「今日更不問和與守,直問戰當如何。」遣成閔為京、湖制置使,將禁衞五萬禦襄、漢上流。允文曰:「兵來不除道,敵為虛聲以分我兵,成其出淮姦謀爾。」不聽,卒遣閔。七月,金主亮徙汴,允文復語康伯:「閔軍約程在江、池,宜令到池者駐池,到江者駐江。若敵兵出上流,則荊湖之軍捍於前,江、池之軍援於後;若出淮西,則池之軍出巢縣,江州軍出無為,可為淮西援,是一軍而兩用之。」康伯然其說,而閔軍竟屯武昌。
九月,金主命李通為大都督,造浮梁于淮水上。金主自將,兵號百萬,氊帳相望,鉦鼓之聲不絕。十月,自渦口渡淮。先是,劉錡措置淮東,王權措置淮西。至是,權首棄廬州,錡亦回揚州,中外震恐。上欲航海,陳康伯力贊親征。是月戊午,樞臣葉義問督江、淮軍,允文參謀軍事。權又自和州遁歸,錡回鎮江,盡失兩淮矣。
十一月壬申,金主率大軍臨采石,而別以兵爭瓜洲。朝命成閔代錡、李顯忠代權,錡、權皆召。義問被旨,命允文往蕪湖趣顯忠交權軍,且犒師采石,時權軍猶在采石。丙子,允文至采石,權已去,顯忠未來,敵騎充斥。我師三五星散,解鞍束甲坐道旁,皆權敗兵也。允文謂坐待顯忠則誤國事,遂立招諸將,勉以忠義,曰:「金帛、告命皆在此,待有功。」衆曰:「今既有主,請死戰。」或曰:「公受命犒師,不受命督戰,他人壞之,公任其咎乎?」允文叱之曰:「危及社稷,吾將安避?」
至江濱,見江北已築高臺,對植絳旗二、繡旗二,中建黃屋,亮踞坐其下。諜者言,前一日刑白黑馬祭天,與衆盟,以明日濟江,晨炊玉麟堂,先濟者予黃金一兩。時敵兵實四十萬,馬倍之,宋軍纔一萬八千。允文乃命諸將列大陣不動,分戈船為五,其二並東西岸而行,其一駐中流,藏精兵待戰,其二藏小港,備不測。部分甫畢,敵已大呼,亮操小紅旗麾數百艘絕江而來,瞬息,抵南岸者七十艘,直薄宋軍,軍小卻。允文入陣中,撫時俊之背曰:「汝膽略聞四方,立陣後則兒女子爾。」俊即揮雙刀出,士殊死戰。中流官軍亦以海鰌船衝敵,舟皆平沉,敵半死半戰,日暮未退。會有潰軍自光州至,允文授以旗鼓,從山後轉出,敵疑援兵至,始遁。又命勁弓尾擊追射,大敗之,僵尸凡四千餘,殺萬戶二人,俘千戶五人及生女真五百餘人。敵兵不死于江者,亮悉敲殺之,怒其不出江也。以捷聞,犒將士,謂之曰:「敵今敗,明必復來。」夜半,部分諸將,分海舟縋上流,別遣兵截楊林口。丁丑,敵果至,因夾擊之,復大戰,焚其舟三百,始遁去,再以捷聞。既而敵遣偽詔來諭王權,似有宿約。允文曰:「此反間也。」仍復書言:「權已寘典憲,新將李世輔也,願一戰以决雌雄。」亮得書大怒,遂焚龍鳳車,斬梁漢臣及造舟者二人,乃趨瓜洲。漢臣,教亮濟江者也。
顯忠至自蕪湖,允文語之曰:「敵入揚州,必與瓜洲兵合,京口無備,我當往,公能分兵相助乎?」顯忠分李捧軍萬六千往京口,葉義問亦命楊存中將所部來會。允文還建康,即上疏言:「敵敗於采石,將徼幸於瓜洲。今我精兵聚京口,持重待之,可一戰而勝。乞少緩六飛之發。」
甲申,至京口。敵屯重兵滁河,造三牐儲水,深數尺,塞瓜洲口。時楊存中、成閔、邵宏淵諸軍皆聚京口,不下二十萬,惟海鰌船不滿百,戈船半之。允文謂遇風則使戰船,無風則使戰艦,數少恐不足用。遂聚材治鐵,改修馬船為戰艦,且借之平江,命張深守滁河口,扼大江之衝,以苗定駐下蜀為援。庚寅,亮至瓜洲,允文與存中臨江按試,命戰士踏車船中流上下,三周金山,回轉如飛,敵持滿以待,相顧駭愕。亮笑曰:「紙船耳。」一將跪奏:南軍有備,未可輕,願駐揚州,徐圖進取。亮怒,欲斬之,哀謝良久,杖之五十。乙未,亮為其下所殺。
初,亮在瓜洲,聞李寶由海道入膠西,成閔諸軍方順流而下,亮愈怒。還揚州,召諸將約三日濟江,否則盡殺之。諸將謀曰:「進有渰殺之禍,退有敲殺之憂,柰何?」有萬戴者曰:「殺郎主,與南宋通和歸鄉則生矣。」衆曰:「諾。」亮有紫茸細軍,不臨陣,恆以自衞,衆患之,有蕭遮巴者紿之曰:「淮東子女玉帛皆聚海陵。」且嗾使往,細軍去而亮死。
丙申,敵人退屯三十里,遣使議和。己亥,奏聞。召入對,上慰藉嘉歎,謂陳俊卿曰:「虞允文公忠出天性,朕之裴度也。」詔免扈從,往兩淮措置。允文至鎮江,奏收兩淮三策,不報。
明年正月,上至建康。尋議回鑾,詔以楊存中充江淮、荊襄路宣撫使,允文副之。給、舍繳存中除命,於是允文充川陝宣諭使。陛辭,言:「金亮既誅,新主初立,彼國方亂,天相我恢復也。和則海內氣沮,戰則海內氣伸。」上以為然。允文至蜀,與大將吳璘議經略中原,璘進取鳳翔,復鞏州。金治兵爭陝西新復州郡,蜀士欲棄之,允文持不可。
孝宗受禪,朝臣有言西事者,謂官軍進討,東不可過寶雞,北不可過德順,且欲用忠義人守新復州郡,官軍退守蜀口。允文爭之不得,吳璘遂歸河池,蓋用參知政事史浩議,欲盡棄陝西,臺諫袁季、任古附和其說。允文再上疏,大略言:「恢復莫先於陝西,陝西五路新復州縣又係於德順之存亡,一旦棄之,則窺蜀之路愈多,西和、階、成,利害至重。」前後凡十五疏,且移書陳康伯,康伯牽於同列,不能回也。上將召允文問陝西事,執政忌其來,以顯謨閣直學士知夔州,尋又命奏事。
隆興元年入對,史浩既素主棄地,及拜相,亟行之,且親為詔,有曰:「棄雞肋之無多,免狼心之未已。」允文入對言:「今日有八可戰。」上問及棄地,允文以笏畫地,陳其利害。上曰:「此史浩誤朕。」以敷文閣待制知太平州,尋除兵部尚書、湖北京西宣撫使,改制置使。
時朝廷遣盧仲賢使金議和,湯思退又欲棄唐、鄧、海、泗,手詔謂唐、鄧非險要,可寘度外,允文五上疏力爭。思退怒,即奏曰:「此皆以利害不切於己,大言誤國,以邀美名。宗社大事,豈同戲劇。」上意遂定。思退陽請召允文,實欲去之也。允文上印,猶以四州不可棄為請,乞致仕。詔以顯謨閣學士知平江府。思退竟决和議,割唐、鄧。
二年,金兵復至,思退貶,上悔不用允文言。陳俊卿亦薦允文堪大用,除端明殿學士、同簽書樞密院事。
乾道元年,拜參知政事兼知樞密院事。是秋,金遣完顏仲有所議,偃蹇不敬,允文請斬之,廷有異論,不果。會錢端禮受李宏玉帶,事連允文,為御史章服所論,罷政,奉祠西歸。
三年二月,召至闕,除知樞密院事兼參知政事。吳璘卒,議擇代,上諭允文曰:「吳璘既卒,汪應辰恐不習軍事,無以易卿。凡事不宜効張浚迂闊,軍前事,卿一一親臨之。」即拜資政殿大學士、四川宣撫使,尋詔依舊知樞密院事。歸蜀一月,召至闕,不數月復使蜀。太上賜御書聖主得賢臣頌,上又為之製跋,陛辭,復以所御雙履及甲冑賜焉。
過郢,奏築黃鷹山城。過襄陽,奏修府城。八月至漢中,又往沔陽。九月,至益昌。先被手詔戒九事,洎至蜀,悉奉而行,尤以軍政為急。又奏閱實諸軍,第其壯怯為三,上備戰,中下備輜重,老者少者不預。汰兵凡萬人,減緡錢四百萬。汰去兵有勞績者,置員闕處之。興、洋義士,民兵也,紹興初以七萬計,大散之戰,將不授甲,驅之先官軍,死亡略盡。命利帥晁公武覈實,得二萬三千九百餘人。又得陝西弓箭手法,參紹興制為一書,俾將吏守之。以馬政付張松,奏依舊制分茶馬為川、秦司。
初在樞府,蕭遮巴以刷軍中人為言,允文嘗奏諭三衙撫存之。至是,金、洋、興元歸正人二萬,遮道訴繫縲之苦,允文分給官田,俾咸振業。欲結敵將姜挺、白沂,遵御札募鞏人王嗣祖結外蕃以圖金人,又得蕃僧六彪者偕往,竟無成說。時卭、蜀十四郡告饑,荒政凡六十五事,劍倅獻羨錢五萬,卻之。
五年八月,拜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允文多薦知名士,如洪适、汪應辰。及為相,籍人才為三等,有所見聞即記之,號材館錄。凡所舉,上皆收用,如胡銓、周必大、王十朋、趙汝愚、晁公武、李燾其尤章明者也。上以兵冗財匱為憂,允文與陳俊卿議革三衙雜役,汰冗籍,三軍無怨言。
六年,陳俊卿以奏留龔茂良忤上意,上震怒甚,俊卿待命浙江亭,兩日不報。允文請對,極論體貌之道,疊拜榻前,遂命判福州。
詔以范成大為祈請使,為陵寢故。金不從,且諜報欲以三十萬騎奉遷陵寢來歸,中外洶洶,荊、襄將帥皆請增戍。允文謂:「金方懲亮,决不輕動,不過以虛聲撼我耳。」遂奏止之。朝論紛然,允文屹不動,敵卒無他。
自莊文太子薨,儲位未定。允文上疏,且屢懇陳。七年正月,上兩宮尊號,議始定,下詔皇第三子恭王惇立為皇太子,皇子愷以雄武、保寧軍節度使判寧國府。皇太子尋尹臨安。侍衞馬軍司牧地舊在臨安,允文謂地狹不利芻牧,請令就牧鎮江,緩急用騎過江便。三軍有怨語,其後言者以此為言。
胡銓以臺評去,允文奏留之經筵。銓薦朱熹,上問允文識熹否?允文謂熹不在程頤下,遂召熹,熹不至。檢鼓院以六條抑上書人,允文力言不可,從之。
會慶節,金使烏林答天錫入見,金主壻也,驕倨甚,固請上降榻問金主起居,上不許,天錫跪不起,侍臣錯愕失措。允文請大駕還禁中,且諭之曰:「大駕既興,難再御殿,使人來旦隨班上壽。」金使慚而退。
上以僕射名不正,改為左、右丞相。八年二月,授允文特進、左丞相兼樞密使,梁克家為右丞相。允文嘗舉克家自代,上不許。是月,以病乞解機政,又薦克家靖重有宰相器,至是始同相,手詔付允文曰:「朕方欲武臣為樞密,曹勛如何?」允文謂勛人品卑凡,不可用。既而以張說簽書樞密院事,右正言王希呂與臺官交劾之。上怒希呂甚,手詔「與遠惡監當」。允文繳回,上益怒。梁克家曰:「希呂論張說,臺綱也,左相救希呂,國體也。」上怒稍解,卒薄希呂之罰。
四月,御史蕭之敏劾允文,允文上章待罪。上過德壽宮,太上曰:「采石之功,之敏在何許?毋聽其去。」上為出之敏,且書扇製詩以留之。允文言之敏端方,請召歸以闢言路。上謂其言寬厚,命曾懷書之時政記。
上命選諫官,允文以李彥上、林光朝、王質對,三人皆鯁亮,又以文學推重於時,故薦之,久不報。曾覿薦一人,賜第,擢諫議大夫。允文、克家爭之,不從。允文力求去,授少保、武安軍節度使、四川宣撫使,進封雍國公。陛辭,上諭以進取之方,期以某日會河南。允文言:「異時戒內外不相應。」上曰:「若西師出而朕遲回,即朕負卿;若朕已動而卿遲回,即卿負朕。」上御正衙,酌酒賦詩以遣之,且賜家廟祭器。
九年至蜀。大軍月給米一石五斗,不足贍其家,允文捐宣司錢三十萬易米,計口增給。立戶馬七條,括民馬,奏選良家子以儲戰用。初,北界有寇隣者,擁衆數萬在商、虢間,允文秉政日納款,迨至蜀,復遣人致書允文,不報,羈縻之而已。既而隣謀覺,金密遣人捕之。葉衡奏聞,允文上疏自辨,因請納祿,不報。
上嘗謂允文曰:「丙午之恥,當與丞相共雪之。」又曰:「朕惟功業不如唐太宗,富庶不如漢文、景。」故允文許上以恢復。使蜀一歲,無進兵期,上賜密詔趣之,允文言軍需未備,上不樂。
淳熙元年薨。後四年,上幸白石大閱,見軍皆少壯,謂輔臣曰:「虞允文行沙汰之効也。」尋詔贈太傅,賜謚忠肅。
允文姿雄偉,長六尺四寸,慷慨磊落有大志,而言動有則度,人望而知為任重之器。早以文學致身臺閣,晚際時艱,出入將相垂二十年,孜孜忠勤無二焉。嘗注唐書、五代史,藏于家。有詩文十卷,經筵春秋講義三卷,奏議二十二卷,內外志十五卷,行于世。
子三人:公亮、公著、杭孫。孫八人,皆好修,唯剛簡最知名,嘉定中,召不至,終利路提點刑獄。
辛次膺字起季,萊州人。幼孤,從母依外氏王聖美於丹徒。俊慧力學,日誦千言。甫冠,登政和二年進士第,歷官為單父丞。
值山東亂,舉室南渡。屬閩寇范汝為陷建州,宰相呂頤浩以次膺宰浦城,遏賊衝。比至,寇黨熊志寧已焚其邑。於是披荊棘,坐瓦礫中,安輯吏民,料丁壯,治器械,阨險阻,號令不煩,邑民便之。數月,韓世忠破賊,復建州,除審計司。餘黨范黑龍破隣邑,閩帥張守檄次膺,俟賊平而後行。乃募鄉兵習彊弩,賊至,與之夾水而陣,矢齊發,賊奔潰,生致首領五人,餘悉宥之。
用參政孟庾薦,召對,奏用人貴於務實,施令在於必行。遷駕部。願敕郡邑省耕薄征,務農抑末。又奏:「中原之人,棄墳墓生業,從巡江左,饑寒殞仆。願加存拊,可以堅中原徯后之心。」遷吏部郎、湖北運判,中途召還,見高宗于建康行宮,首言救世之弊,上稱善,敕以所奏榜朝堂。
擢右正言。奏:「願閱兵將,親簡拔,攬恩威之柄,使人人知朝廷之尊。左右近習,久則干政,願杜其漸。兵連不解,十年于茲。一歲用錢三十萬、米四百萬石,諸路常賦僅足支其半,餘悉取諸民。乞罷不急之務,節姑息之澤,省冗官,汰愞兵。」
韓世忠男直祕閣,次膺奏曰:「攻城野戰,世忠功也,其子何與?石渠、東觀,圖書府也,武功何與?倖門一啟,援例者衆。」又奏:「今主議者見小利忽大計,偏師偶勝,遽思進討,便謂攻為有餘;警奏稍聞,首陳退舍,便謂守為不足。願嚴紀律,謹烽燧,明間探。」上皆信納。聞韓世忠將自楚州移軍鎮江,復陳可慮者五。王倫使北請和,次膺言:「宣和海上之約,靖康城下之盟,口血未乾,兵隨其後。今日之事當識其詐。」
時秦檜在政府,為其妻兄王仲薿敘兩官。次膺劾仲薿奴事朱勔,投拜金酋,罪在不赦。又劾知撫州王違法佃官田,不輸租。其父仲山,先知撫州,屈膝金人,繼其後,何顏見吏民?,檜之妻兄也。章留中。次膺再論之曰:「近臣奏二人,繼聞追寢除命,是皆檜容私營救,陛下曲從其欲,國之紀綱,臣之責任,一切廢格。借使貴連宮掖,親如肺附,寵任非宜,臣亦得論之,而大臣之姻婭,乃不得繩之耶?望陛下奮乾剛之威,戒蒙蔽之漸。」
求去,除直祕閣、湖南提刑。先是,湖南賊龍淵、李朝擁衆數萬,據衡之茶陵,檜匿不奏,乃以見闕處次膺。陛辭,上曰:「卿以將母為請,朕不得留。湖湘風物甚佳,且無盜賊,職名異恩,卒歲當召。」既抵長沙,賊勢方張,戍將抽回,始悟檜欲陷之。即單車趨茶陵,擒賊驍將戮之,募賊黨毛義、龍麟等,齎榜諭以朝廷抽回戍將,務欲招安,宜亟降,待以不死。龍淵、李朝相繼降,仍請料精銳,可得禁旅萬餘。次膺笑曰:「是皆吾民,正當棄兵甲,持鋤耰,趣令復業。」奏茶陵為軍。
金好成,赦書至衡陽,次膺極陳其詐,略曰:「臣昨在諫列,嘗數論金人變詐無常,願陛下為宗社生靈深慮。近觀邸報,樞密院編修官胡銓妄議和好,歷詆大臣,除名遠竄。已而得銓書藁,乃知朝廷遽欲屈己稱藩,臣未知其可。大臣懷姦固位,不恤國計,媕娿趨和,謬以為便,臣不知天下之人以為便乎?『父之讎不與共戴天,兄弟之讎不反兵』。棄讎釋怨,盡除前事,降萬乘之尊,以求說於敵,天下之人,果能遂亡怨痛以從陛下之志乎?」書奏,不報。金陷三京。
次膺罷,奉祠。秦檜以其負重名,欲先移書,當稍收用,次膺笑而不答。閱十六年,貧益甚,亡毫髮求於人。檜死,起知婺州,三日被召。至國門,以足疾求去。加秘閣修撰,還郡。再召見,歷言仇怨當國,老母幾委溝壑,因奏國本未立,上改容曰:「誰可?」次膺曰:「知子莫若父。」上稱善。擢權給事中。蔣璨權戶部侍郎,次膺駁璨不守正,事交結,出璨知平江。御史中丞湯鵬舉劾次膺假權報怨,除待制、宮觀。起知泉州,移福建帥。丁母憂,乞納祿。
孝宗即位,手詔趣召。既至,奏:「陛下用賢必考覈事功,勿以一人譽用之,一人毀去之,出令要無反汗,納善要知轉圜。練兵恤民,經理兩淮,使敵不能乘虛而入。」是日,除御史中丞。朝德壽宮,高宗一見,謂「惜間卿於彊健時」。
上將以春饗迎高宗詣延祥觀,幸玉津園。次膺奏:「欽宗服未終,方停策士,且金人嫚書甫至,意在交兵,矧原野間禁衞稀少,當過為之慮,兼一出費十數萬緡,曷若以資兵食。」時兩淮盡為荒野,次膺奏:「乞集遺甿歸業,借種牛,或令在屯兵從便耕種,此足兵良法。」至若成閔之貪饕,湯思退之朋附,葉義問之姦罔,皆以次論劾。每章疏一出,天下韙之。上方厲精政事,次膺每以名實為言,多所裨益,呼其官不名。
隆興改元三月,同知樞密院事。符離之師,捷奏日聞,次膺手疏千言,乞持重。未幾,軍果潰。及見,上顏色不樂,奏言:「師潰而歸,張浚彈壓必無他,此上天大儆戒於陛下。」上歎其先見。
拜參知政事,以疾力祈免。且奏曰:「王十朋除侍史,雖上親擢,天下皆知臣嘗薦其賢。湯思退召將至,亦知臣嘗疏其姦。臣不引避,人其謂何?」除資政殿學士、提舉洞霄宮。陛辭,賜茶,甚惜其去。次膺奏:「臣與思退,理難同列。」上曰:「有謂湯思退可用者。」次膺奏:「今日之事,恐非思退能辨。思退固不足道,竊恐誤國家事。」乾道六年閏五月卒,年七十九。
次膺孝友清介,立朝謇諤。仕宦五十年,無絲毫挂吏議。為政貴清靜,先德化,所至人稱其不煩。善屬文,尤工於詩。
論曰:孝宗志恢復,特任張浚,俊卿斥姦黨,明公道,以為之佐。洎居中書,知無不為,言無不盡,蓋其立志一以先哲為法,非他相可擬也。允文許國之忠,炳如丹青。金庶人亮之南侵,其鋒甚銳,中外倚劉錡為長城,錡以病不克進師。允文儒臣,奮勇督戰,一舉而挫之,亮乃自斃。昔赤壁一勝而三國勢成,淮淝一勝而南北勢定。允文采石之功,宋事轉危為安,實係乎此。及其罷相鎮蜀,受命興復,尅期而往,志雖未就,其能慷慨任重,豈易得哉?次膺力排羣邪,無負言責,涖政不煩,居約有守。晚再立朝,謇諤尤著,南渡直言之臣,宜為首稱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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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八十四‧列傳第一百四十三  陳康伯 梁克家 汪澈 葉義問 蔣芾 葉顒 葉衡
  陳康伯字長卿,信之弋陽人。父亨仲,提舉江東常平。康伯幼有學行。宣和三年,中上舍丙科。累遷太學正。丁內艱。貴溪盜將及其鄉,康伯起義丁逆擊,俘其渠魁,邑得全。
建炎末,為敕令刪定官,預脩紹興敕令。尋通判衢州,攝郡事。盜發白馬原,康伯督州兵濟王師進討,克之。除太常博士,改提舉江東常平茶鹽。高宗進蹕建康,康伯以職事過闕,得對,因請擇將,上開納。
紹興八年,除樞密院大計議官。累遷戶部司勳郎中。康伯與秦檜太學有舊,檜當國,康伯在郎省五年,泊然無求,不偷合。十三年,始遷軍器監。借吏部尚書使金,至汴將晡,不供餉,閉戶臥勿問;入夜,館人扣戶謝不敏,亦不對。後因金使至,詔康伯館伴,端午賜扇帕,與論拜受禮,言者以生事論,罷知泉州。
海盜間作,朝廷遣劉寶、成閔逐捕,康伯以上意招懷,盜多出降,籍為兵。久之,不逞者陰倡亂,康伯訊得實,論殺之,州以無事。秩滿,三奉祠,垂十年。
檜死,起知漢州,將出峽,召對,除吏部侍郎。康伯首請節用寬民,凡州縣取民無藝,許監司互察,臺諫彈劾。尋兼禮、戶部。乞約歲用,會所入,儲什之一二備水旱。奏上,議竟不决。兼刑部。前此有司希檜意興大獄,康伯平讞直冤,士大夫存歿多賴之。除吏部尚書。宰臣擬用「權尚書」出命,高宗顧曰:「朕且大用,何『權』為?」尋拜參知政事。
自孫道夫使北還,已聞金以買馬非約為言,朝廷特恃和,康伯與同知樞密院事王綸白發其端。綸使還,乃言和好無他,康伯持初論不變。九月,以通奉大夫守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例賜銀絹,康伯固辭,減半,又辭。兼史院。上嘗謂其「靜重明敏,一語不妄發,真宰相也。」又命與湯思退輔政,事勿憚商論,惟其當而已。康伯言:「大臣事當盡公,若依阿植黨,此鄙夫患失者,臣非惟不敢,亦素不能。」高宗嘆其長者。普安郡王居潛藩,高宗一日謂康伯,當以使相封真王,今宜冠以屬籍,於是詔以為皇子,封建王,實三十年二月也。
明年三月,拜光祿大夫、尚書左僕射。五月,金遣使賀天申節,出嫚言,求淮、漢地,指取將相大臣,且以淵聖凶問至。康伯主禮部侍郎黃中之論,持斬衰三年。先是,葉義問、賀允中使還,言金必敗盟,康伯請早為之備,建四策:一,增劉錡荊南軍,以重上流;二,分畫兩淮地,命諸將結民社,各保其境;三,劉寶獨當淮東,將驕卒少,不可倚;四,沿江諸郡脩城積粮,以固內地。至是,召三衙帥及楊存中至都堂議舉兵,又請侍從、臺諫集議,康伯傳上旨曰:「今日更不問和與守,直問戰當如何。」時上意雅欲視師,內侍省都知張去為陰沮用兵,且陳退避策,中外妄傳幸閩、蜀,人情洶洶。右相朱倬無一語,同知樞密院事周麟之受命聘金,憚不欲行,康伯獨以為己任,奏曰:「金敵敗盟,天人共憤,今日之事有進無退,聖意堅决,則將士之意自倍。願分三衙禁旅助襄、漢,待其先發應之。」康伯勉周麟之以國事,麟之語侵康伯,康伯曰:「使其不為宰相,當自行,大臣與國存亡,雖死安避。」麟之竟以辭行罷,尋貶責。殿中侍御史陳俊卿言當用張浚,且乞斬張去為以作士氣。康伯以俊卿振職,奏權兵部侍郎。
九月,金犯廬州,王權敗歸,中外震駭,朝臣有遣家豫避者。康伯獨具舟迎家入浙,且下令臨安諸城門扃鐍率遲常時,人恃以安。敵迫江上,召楊存中至內殿議之,因命就康伯議。康伯延之入,解衣置酒,上聞之已自寬。翌日,入奏曰:「聞有勸陛下幸越趨閩者,審爾,大事去矣,盍靜以待之。」
一日,忽降手詔:「如敵未退,散百官。」康伯焚之而後奏曰:「百官散,主勢孤矣。」上意既堅,請下詔親征,以葉義問督江、淮軍,虞允文參謀軍事。上初命朱倬為都督,倬辭,乃命義問。允文尋敗敵於采石,金主亮為其臣下所斃而還。
方亮之犯江,國人即立葛王褒。三十二年,始遣高忠建來告登位,議授書禮,康伯以誼折之,於是報書始用敵國禮。
高宗倦勤,有與子意,康伯密贊大議,乞先正名,俾天下咸知聖意,遂草立太子詔以進。及行內禪禮,以康伯奉冊。孝宗即位,命兼樞密使,進封信國公,禮遇殊渥,但呼丞相而不名。
康伯自建康扈從回,即以病祈去位,不允。明年,改元隆興,請益堅,遂以太保、觀文殿大學士、福國公判信州。上慰勞甚勤,且曰:「有宣召,慎勿辭。」宰執即府餞別,百官班送都門外。已又辭郡,丐外祠,除醴泉觀使。
二年八月,起判紹興府,且令赴闕奏事,復辭,未幾,召陪郊祀。時北兵再犯淮甸,人情驚駭,皆望康伯復相。上出手札,遣使即家居召之。未出里門,拜尚書左僕射、同中書平章事兼樞密使,進封魯國公。親故謂康伯實病,宜辭,康伯曰:「不然。吾大臣也,今國家危,當輿疾就道,幸上哀而歸之爾。」道聞邊遽,兼程以進,至闕下,詔子安節、壻文好謙掖以見,減拜賜坐。間日一會朝,許肩輿至殿門,仍給扶,非大事不署。敵師退,尋以目疾免朝謁,臥家,旬餘一奏事。
乾道元年正月上辛,有事南郊,康伯起陪祠,已即丐歸,章屢上,不許。一日出殿門,喘劇,輿至第薨,年六十有九。贈太師,謚文恭,擇日臨奠,子偉節固辭,乃止。命工部侍郎何俌護喪歸。
二子:偉節,除直祕閣;安節,賜同進士出身,五辭不受,上手札批諭,寄留省中以成其美,康伯薨,給還之。慶元初,配享孝宗廟庭,改謚文正。
梁克家字叔子,泉州晉江人。幼聰敏絕人,書過目成誦。紹興三十年,廷試第一,授平江簽判。時金主亮死,衆皆言可乘機進取,克家移書陳俊卿,謂:「敵雖遁,吾兵力未振,不量力而動,將有後悔。」俊卿歸以白丞相陳康伯,歎其遠慮。召為祕書省正字,遷著作佐郎。
時災異數見,克家奏宜下詔求言,從之,令侍從、臺諫、卿監、郎官、館職疏闕失。克家條六事:一正心術,二立紀綱,三救風俗,四謹威柄,五定廟算,六結人心。其論定廟算,謂今邊議不過三說,曰將、兵、財,語甚切直。累遷中書舍人。
使金,金以中朝進士第一,敬待之,即館宴射,連數十發中的。金人來賀慶會節,克家請令金使入朝由南門,百官由北門,從者毋輒至殿門外,以肅朝儀,詔定為令。
郊祀有雷震之變,克家復條六事。遷給事中,凡三年,遇事不可,必執奏無隱。嘗奏:「陛下欲用實才,不喜空言,空言固無益,然以空言為懲,則諫爭之路遂塞,願有以開導之。」上欣納,因命條具風俗之弊,克家列四條,曰欺罔、苟且、循默、奔競,上手筆奬諭。
乾道五年二月,拜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明年,參知政事。又明年,兼知院事。初脩金好,金索所獲俘,啟釁未已。克家請築楚州城,環舟師于外,邊賴以安。在政府,與虞允文可否相濟,不苟同。皇太子初立,克家請選置官屬,增講讀員,遂以王十朋、陳良翰為詹事,中外稱得人。允文主恢復,朝臣多迎合,克家密諫,數不合,力丐去。上曰:「兵終不可用乎?」克家奏:「用兵以財用為先,今用度不足,何以集事?」上改容曰:「朕將思之。」詰朝,上面諭曰:「朕終夜思卿言,至當,毋庸去。」
八年,詔更定僕射為左右丞相,拜克家為右丞相兼樞密史。一日,上謂宰執曰:「近過德壽宮,太上頤養愈勝,天顏悅懌,朕退不勝喜。」克家奏:「堯未得舜以為己憂,既得舜,固宜甚樂。」允文奏:「堯獨高五帝之壽以此。」上曰:「然。」允文既罷相,克家獨秉政,雖近戚權倖不少假借,而外濟以和。張說入樞府,公議不與,寢命,俄復用。說怒士夫不附己,謀中傷之,克家悉力調護,善類賴之。
議金使朝見授書儀,時欲移文對境以正其禮,克家議不合,遂求去,以觀文殿大學士知建寧府。陛辭,上以治效為問,克家勸上無求奇功。既而三省、密院卒移牒泗州,敵不從,遣泛使來,舉朝震駭。後二年,湯邦彥坐使事貶,天下益服克家謀國之忠。
淳熙八年,起知福州,在鎮有治績。趙雄奏欲令再任,降旨仍知福州。召除醴泉觀使。九年九月,拜右丞相,封儀國公。逾月而疾。十三年,命以內祠兼侍讀,賜第,在所存問不絕。十四年六月,薨,年六十。手書遺奏,上為之垂涕,贈少師,謚文靖。
初,唱第時,孝宗由建邸入侍,愛其風度峻整,及登政府,眷寵尤渥。為文渾厚明白,自成一家,辭命尤溫雅,多行于世。
汪澈字明遠,自新安徙居饒州浮梁。第進士,教授衡州、沅州。用万俟禼薦,為祕書正字、校書郎。輪對,乞令帥臣、監司、侍從、臺諫各舉將帥,高宗善之,行其言。除監察御史,進殿中侍御史,特賜鞍馬。時和戎歲久,邊防浸弛,澈陳養民養兵、自治豫備之說,累數千言。
顯仁皇后攢宮訖役,議者欲廣四隅,士庶墳在二十里內皆當遷,命澈按視。還奏:「昭慈、徽宗、顯肅、懿節四陵舊占百步,已數十年,今日何為是紛紛?漢長樂、未央宮夾樗里疾墓,未嘗遷。國朝宮陵儀制,在封堠界內,不許開故合祔,願遷出者聽,其意深矣。」高宗大悟,悉如舊。
葉義問使金還,頗知犯邊謀,澈言:「不素備,事至倉卒,靖康之變可鑑。今將驕卒惰,宜加蒐閱,使有鬥心。文武職事務選實才,不限資格。」除侍御史。左相湯思退不協人望,澈同殿中侍御史陳俊卿劾罷,又論鎮江大將劉寶十罪,詔奪節予祠。
三十一年,上元前一夕,風雷雨雪交作,澈言春秋魯隱公時大雷震電,繼以雨雪,孔子以八日之間再有大變,謹而書之。今一夕間二異交至,此陰盛之證,殆為金人。今荊、襄無統督,江海乏備禦,因陳脩攘十二事。殿帥楊存中久握兵權,內結閹寺,王十朋、陳俊卿等繼論其罪,高宗欲存護使去,澈與俊卿同具奏,存中始罷。
會金使高景山來求釁端,澈言:「天下之勢,彊弱無定形,在吾所以用之。陛下屈己和戎,厚遺金繒,彼輒出惡言,以撼吾國。願陛下赫然睿斷,益兵嚴備,布告中外,將見上下一心,其氣百倍矣。」除御史中丞。
尋遣馬帥成閔以所部三萬人屯荊、襄,以澈為湖北、京西宣諭使,詔凡吏能否、民利病悉以聞。過九江,王炎見澈論邊事,辟為屬,偕至襄陽撫諸軍。鄂帥田師中老而怯,立奏易之。時欲置襄守荊南,澈奏:「襄陽地重,為荊楚門戶,不可棄。」敵將劉萼擁衆十萬,揚聲欲取荊南,又欲分軍自光、黃擣武昌。朝廷以敵昔由此入江南,令吳拱嚴護武昌津渡。拱將引兵回鄂,澈聞之,馳書止拱,而自發鄂之餘兵戍黃州,俾拱留襄。敵騎奄至樊城,拱大戰漢水上,敵衆敗走。時唐、鄧、陳、蔡、汝、潁相次歸職方。未幾,金主亮死,澈乞出兵淮甸,與荊、襄軍夾擊其歸師。未報,而金新主罷兵請和,召澈入為參知政事,與宰相陳康伯同贊內禪。
孝宗即位,銳意恢復,首用張浚使江、淮,澈以參豫督軍荊、襄,將分道進討。趙撙守唐,王宣守鄧,招皇甫倜於蔡。襄、漢沃壤,荊棘彌望,澈請因古長渠築堰,募閒民、汰冗卒雜耕,為度三十八屯,給種與牛,授廬舍,歲可登穀七十餘萬斛,民償種,私其餘,官以錢市之,功緒略就。
隆興元年,入奏,還武昌,而張浚尅期大舉,詔澈出師應之。澈以議不合,乞令浚併領荊、襄。諫議大夫王大寶論澈「無制勝策,皇甫倜以忠義結山砦,扼敵要衝,澈不能節制,坐視孤軍墮敵計。趙撙以千五百人救方城,敗散五百餘人,澈漫不加省。乞罷黜」。澈亦請祠,除資政殿學士、提舉洞霄宮。大寶疏再上,落職,仍祠祿。
明年,知建康府,尋除樞密使。在位二年,以觀文殿學士奉洞霄祠,尋知鄂州兼安撫使。孝宗訪邊事,澈奏:「向者我有唐使鄧為藩籬,又皇甫倜控扼陳、蔡,敵不敢窺襄。既失兩郡,倜復內徙,敵屯新野,相距百里爾。臣令趙撙、王宣築城儲糧,分備要害,有以待敵。至於機會之來,難以豫料。」孝宗善之。時議廢江州軍,澈言不可。知寧國府,改福州、福建安撫使,復請祠。尋致仕。卒,年六十三。贈金紫光祿大夫,謚莊敏。
澈為殿中日,薦陳俊卿、王十朋、陳之茂為臺官,高宗曰:「名士也,次第用之矣。」在樞府,孝宗密訪人材,薦百有十八人。嘗奏言:「臣起寒遠,所以報國惟無私不欺爾。」其自奉清約,雖貴猶布衣時。有文集二十卷、奏議十二卷。
葉義問字審言,嚴州壽昌人。建炎初,登進士第。調臨安府司理參軍。范宗尹為相,義問與沈長卿等疏其姦。為饒州教授,攝郡。歲旱,以便宜發常平米振民,提刑黃敦書劾之,詔勿問。前樞密徐俯門僧犯罪,義問繩以法,俯嘗舉義問,怒甚,乃袖薦書還之。
知江寧縣。召秦檜所親役,同僚不可,義問曰:「釋是則何以服他人。」卒役之。通判江州。豫章守張宗元忤檜,或中以飛語,事下漕臣張常先。宗元道九江,常先檄義問拘其舟,義問投檄曰:「吾寧得罪,不為不祥。」常先白檜,罷去。
檜死,湯思退薦之,上記其嘗言范宗尹,召至,言臺諫廢置在人主,檜親黨宜盡罷逐,以言得罪者宜敘復。擢殿中侍御史。樞密湯鵬舉效檜所為,植其黨周方崇、李庚,置籍臺諫,鉏異己者。義問累章劾鵬舉,有「一檜死一檜生」之語,并方崇等皆罷之。又言:「凡擇將遇一闕,令樞密院具三名取上旨,則軍政盡出掌握。」遷侍御史。朱樸、沈虛中奉祠里居,義問劾其附秦檜,皆移居。郊祀赦,義問言:「頃歲附會告訐者,不應例移放。」從之。遷吏部侍郎兼史館脩撰,尋兼侍讀,拜同知樞密院事。
上聞金有犯邊意,遣義問奉使覘之,還奏:「彼造舟船,備器械,其用心必有所在,宜屯駐沿海要害備之。」金主亮果南侵。命視師,義問素不習軍旅,會劉錡捷書至,讀之至「金賊又添生兵」,顧吏曰:「『生兵』何物邪?」聞者掩口。至鎮江,聞瓜洲官軍與敵相持,大失措,乃役民掘沙溝,植木枝為鹿角禦敵,一夕潮生,沙溝平,木枝盡去。會建康留守張燾遣人告急,義問乃遵陸,云往建康催發軍,市人皆媟罵之。又聞敵據瓜洲,采石兵甚衆,復欲還鎮江,諸軍喧沸曰:「不可回矣,回則有不測。」遂趨建康。已而金主亮被弒,師退,義問還朝,力請退,遂罷。
隆興元年,中丞辛次膺論義問「頃護諸將幾敗事,且以官私其親」。謫饒州。乾道元年,詔自便。六年卒,年七十三。
蔣芾字子禮,常州宜興人,之奇曾孫。紹興二十一年,進士第二人。孝宗即位,累遷起居郎兼直學士院。時宦者梁珂事上潛邸,撓權,尹穡論珂,與祠,芾繳奏罷之。
簽書樞密院事,首奏加意邊防,又奏:「拔將才行伍間,識其姓名,一旦披籍可立取具。又料簡歸正人,仍以北人將之,或令深入山東,或令自荊、襄深入。」
除權參知政事、同知國用事。芾奏:「方今財最費於養兵,藝祖取天下,不過十五萬人。紹興初,外有大敵,內有巨寇,然兵數亦不若今日之多。近見陳敏勇汰三千人,戚方汰四千人,然多是有官人,與以外任,請券錢、添借給如故,是減於內而添於外,何益?又招兵耗蠧愈甚,臣考覈在內諸軍,每月逃亡事故,常不下四百人。若權停招兵一年有半,俟財用稍足,招丁壯,不惟省費,又得兵精。」上悟。
一日,因進呈邊報,上顧芾曰:「將來都督非卿不可。」芾奏:「臣未嘗經歷兵間。」又奏:「方今錢穀不足,兵士不練,將帥與臣不相識,願陛下更審思其人。」南郊禮畢,宰相葉顒、魏杞罷。芾採衆論,參己見,為籌邊志上之。
明年,拜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會母疾卒,詔起復,拜左僕射,芾力辭。有密旨欲今歲大舉,手詔廷臣議,或主和,或主恢復,使芾决之。芾奏:「天時人事未至。」拂上意。服闋,除觀文殿大學士、知紹興府、提舉洞霄宮。尋以言者論,落職,建昌軍居住。期年,有旨自便。再提舉洞霄宮,卒。
芾始以言邊事結上知,不十年間致相位,終以不能任兵事受責,豈優於論議而劣於事功歟?
葉顒字子昂,興化軍仙遊人。登紹興元年進士第,為廣州南海縣主簿,攝尉。盜發,州檄巡、尉同捕,巡檢獲盜十餘人,歸其勞於顒,顒曰:「掠美、欺君、倖賞,三者皆罪,不忍為也。」帥曾開大喜之。
知信州貴溪縣。時詔行經界,郡議以上中下三等定田稅,顒請分為九等,守從之,令信之六邑以貴溪為式。
知紹興府上虞縣。凡繇役,令民自推貨力甲乙,不以付吏,民欣然皆以實應。催租各書其數與民,約使自持戶租至庭,親視其入,咸便之。帥曹泳令今歲夏租先期送什之八,顒請少紓其期,泳怒。及麥大熟,民輸租反為諸邑最,泳大喜,許薦于朝,顒固辭。
賀允中薦顒靜退,遂召見,顒論國讎未復,中原之民日企鑾輿之返,其語剴切,高宗嘉納。除將作監簿。知處州,青田令陳光獻羨餘百萬,顒以所獻充所賦。湯思退之兄居處州,家奴屠酤犯禁,一繩以法,思退不悅。屬常州逋緡錢四十萬,守坐免,移顒知常州。
金犯邊,高宗視師建康,道毗陵,顒賜對舟次,因言:「恢復莫先於將相,故相張浚久謫無恙,是天留以相陛下也。」顒初至郡,無旬月儲,未一年餘緡錢二十萬。或勸獻羨,顒曰:「名羨餘,非重征則橫斂,是民之膏血也,以利易賞,心實恥之。」
召為尚書郎,除右司。詔求直言,顒上疏謂:「陛下以手足之至親,付州郡之重寄,是利一人害一方也。」人稱其直。除吏部侍郎,復權尚書。時七司弊事未去,上疏言選部所以為弊,乃與郎官編七司條例為一書,上嘉之,令刻板頒示。
除端明殿學士,拜參知政事兼同知樞密院事。武臣梁俊彥請稅沙田、蘆場,帝以問顒,對曰:「沙田乃江濱地,田隨沙漲而出沒不常,蘆場則臣未之詳也。且辛巳軍興,蘆場田租並復,今沙田不勝其擾。」上曰:「誠如卿言。」顒至中書,召俊彥切責之曰:「汝言利求進,萬一為國生事,斬汝不足以塞責。」俊彥皇恐汗下。是日,詔沙田、蘆場並罷。
御史林安宅請兩淮行鐵錢,顒力言不可,安宅不能平,既入樞府,乃上章攻顒云:「顒之子受宣州富人周良臣錢百萬,得監鎮江大軍倉。」御史王伯庠亦論之。顒乞下吏辯明,乃以資政殿學士提舉洞霄宮。上下其事臨安府,時王炎知臨安,上令炎親鞫置對,無秋毫跡。獄奏,上以安宅、伯庠風聞失實,並免所居官,仍貶安宅筠州,召顒赴闕。入見,上勞之曰:「卿之清德自是愈光矣。」
除知樞密院事,未拜,進尚書左僕射兼樞密使。顒首薦汪應辰、王十朋、陳良翰、周操、陳之茂、芮曄、林光朝等,可備執政、侍從、臺諫,上嘉納。又言:「自古明君用人,使賢使愚,使姦使盜,惟去泰甚。」上曰:「固然。虞有禹、皋,亦有共、驩;周有旦、奭,亦有管、蔡,在用不用。」顒曰:「誠如聖訓,但今日在朝雖未見有共、驩、管、蔡,然有竊弄威福者,臣不敢隱。」上問為誰,顒以龍大淵對,語在陳俊卿傳。
上以國用未裕,詔宰相兼國用使,參政同知國用事,顒乃言:「今日費財養兵為甚,兵多則有冗卒虛籍,無事則費財,有事則不可用。雖曰汰之,旋即招之,欲足國用,當嚴於汰、緩於招可也。孔子曰:『節用而愛人。』蓋節用,則愛人之政自行於其間,若欲生財,祇費民財爾。」上曰:「此至言也。」上曰:「建康劉源嘗賂近習,朕欲遣王抃廉其姦。」顒曰:「臣恐廉者甚於姦者。」乃止。
乾道三年冬至,上親郊而雷,顒引漢故事上印綬,提舉太平興國宮。歸至家,不疾而薨,年六十八。以觀文殿學士致仕,贈特進,謚正簡。
顒為人簡易清介,與物若無忤,至處大事毅然不可奪。友人高登嘗上書譏切時相,名捕甚急。顒與同邸,擿令逸去,登曰:「不為君累乎?」顒曰:「以獲罪,固所願也。」即為具舟,舟移乃去。自初仕至宰相,服食、僮妾、田宅不改其舊。
葉衡字夢錫,婺州金華人。紹興十八年進士第,調福州寧德簿,攝尉。以獲鹽寇改秩,知臨安府於潛縣。戶版積弊,富民多隱漏,貧弱困於陪輸,衡定為九等,自五以下除其籍,而均其額於上之四等,貧者頓蘇。徵科為期限榜縣門,俾里正諭民,不遣一吏而賦自足。歲災,蝗不入境。治為諸邑最。郡以政績聞,即召對,上曰:「聞卿作縣有法。」遣還任。
擢知常州。時水潦為災,衡發倉為糜以食饑者。或言常平不可輕發,衡曰:「儲蓄正備緩急,可視民饑而不救耶?」疫大作,衡單騎命醫藥自隨,徧問疾苦,活者甚衆。檄晉陵丞李孟堅攝無錫縣,有政聲,衡薦于上,即除知秀州。上之信其言如此。
除太府少卿。合肥瀕湖有圩田四十里,衡奏:「募民以耕,歲可得穀數十萬,蠲租稅,二三年後阡陌成,倣營田,官私各收其半。」從之。
除戶部侍郎。時鹽課大虧,衡奏:「年來課入不增,私販害之也,宜自煮鹽之地為之制,司火之起伏,稽竈之多寡,亭戶本錢以時給之,鹽之委積以時收之,擇廉能吏察之,私販自絕矣。」仍命措置官三人:淮南於通州,浙東於明州,浙西於秀州。
丁母憂。起復,知廬州,未行,除樞密都承旨。奏馬政之弊,宜命統制一員各領馬若干匹,歲終計其數為殿最。李垕應賢良方正對策,近訐直,入第四等,衡奏:「陛下赦其狂而取其忠,足以顯容諫之盛。」乃賜垕制科出身。有言江、淮兵籍偽濫,詔衡按視,賜以袍帶、鞍馬、弓矢,且命衡措置民兵,咸稱得治兵之要。訖事赴闕,上御便殿閱武士,召衡預觀,賜酒,灑宸翰賜之。
知荊南、成都、建康府,除戶部尚書,除簽書樞密院事,拜參知政事。衡奏二事:一,牧守將帥必擇材以稱其職,必久任以盡其材;二,令戶部取湖、廣會子實數,盡以京會立限易之。從之。
拜右丞相兼樞密使。上銳意恢復,凡將帥、器械、山川、防守悉經思慮,奏對畢,從容賜坐,講論機密,或不時召對。時會子浸患折閱,手詔賜衡曰:「會子雖曰流通,終未盡愜人意,目即流使有二千二百餘萬。今用上下庫黃金、白金、銅錢九百萬,內藏庫五百萬,并蜀中錢物七百萬,盡易會子之數,專命卿措置,日近而辦,卿真宰相才也。」
一日,上曲宴宰執於凝碧,上曰:「自三代而下,至于漢、唐,治日常少,亂日常多,何也?」衡奏:「聖君不常有,周八百年,稱極治成、康而已。」上曰:「朕觀無逸篇,見周公為成王歷言商、周之君享國長遠,真萬世龜鑑。」衡奏:「願陛下常以無逸為龜鑑,社稷之福。」上又言:「朝廷所用,正論其人如何,不可有黨。如唐牛、李之黨,相攻四十年,緣主聽不明至此。文宗曰:『去河北賊易,去朝中朋黨難。』朕嘗笑之。」衡奏:「文宗優游不斷,故有此語。陛下英明聖武,誠非難事。」
御寶實封令與臨安府竇思永改合入官,衡奏:「選人改官,非奏對稱旨,則用考舉磨勘,一旦特旨與之,非陛下愛惜人才之意。」上亟收前命。
上諭執政,選使求河南,衡奏:「司諫湯邦彥有口辨,宜使金。」邦彥請對,問所以遣,既知薦出於衡,恨衡擠己,聞衡對客有訕上語,奏之,上大怒。即日罷相,責授安德軍節度副使,郴州安置。邦彥使還,果辱命,上震怒,竄之嶺南,詔衡自便,復官與祠。年六十有二薨,贈資政殿學士。
衡負才足智,理兵事甚悉,由小官不十年至宰相,進用之驟,人謂出於曾覿云。
論曰:陳康伯以經濟自任,臨事明斷。梁克家才優識遠,謀國盡忠。至若汪澈之論事忠愨,薦達人才,葉義問直言正色,掃除秦檜餘黨,然不長於兵,臨敵失措,豈優議論而劣事功者歟?葉顒清儉正直,而衡才智有餘,蓋亦一時之選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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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八十五‧列傳第一百四十四  葛邲 錢端禮 魏杞 周葵 施師點 蕭燧 龔茂良
葛邲字楚輔,其先居丹陽,後徙吳興。世以儒學名家,高祖密至邲五世登科第,大父勝仲至邲三世掌詞命。邲少警敏,葉夢得、陳與義一見稱為國器。
以蔭授建康府上元丞。會金人犯江,上元當敵衝,調度百出,邲不擾而辦,留守張浚、王綸皆器重之。登進士第。蕭之敏為御史,薦其才,除國子博士。輪對,論州縣受納及鬻爵之弊,孝宗奬諭曰:「觀所奏,知卿材。」除著作郎兼學士院權直。
除正言,首疏言:「盈虛之理,隱於未然;治亂之分,生於所忽。宜專以畏天愛民為先。」又論:「征榷歲增之害,如輦下都稅務,紹興間所趂茶鹽歲以一千三百萬緡為額,乾道六年後增至二千四百萬緡。成都府一務,初額四萬八千緡,今至四十餘萬緡,通四川酒額遂至五百餘萬緡,民力重困。至若租稅有定數,而暗耗日增,折帛益多,民安得不窮乎?願明詔有司,茶鹽酒稅比原額已增至一倍者,毋更立新額,官吏不增賞,庶少蘇疲甿。」上特召,復令條陳,邲以六事對,皆切中時病。除侍御史,論救荒三事,累遷中書舍人。
歲旱,詔求初政得失,邲應詔,大略謂:「虞允文制國用,南庫之積日以厚,戶部之入日以削,故近年以來,常有不足之憂。罷兵以來,諸將皆以賂得升,其勢必至於掊刻取償,益精其選。」遷給事中。張嶷以說之子除知閤,裴良琮以顯仁之姪女夫落階官,邲皆繳奏。廣西議更鹽法,邲言:「鈔法之行,漕臣嘗紿羣商,沒入其貲。楮幣行之二廣,民必疑慮,且有後悔。」除刑部尚書。
邲為東宮僚屬八年,孝宗書「安遇」字以賜,又出梅花詩命邲屬和,眷遇甚渥。光宗受禪,除參知政事。邲勸上專法孝宗,正風俗,節財用,振士氣,執中道,恤民力,選將帥,收人才,擇監司,明法令,手疏歷言之,上嘉納。除知樞密院事。紹熙四年,拜左丞相,專守祖宗法度,薦進人物,博采公論,惟恐其不聞之。未朞年,除觀文殿大學士、知建康府。改隆興,請祠。
寧宗即位,邲上疏言:「今日之事莫先於脩身齊家,結人心,定規模。」判紹興府,簡稽期會,錢穀刑獄必親。或謂大臣均佚有體,邲曰:「崇大體而簡細務,吾不為也。」嘗曰:「十二時中,莫欺自己。」其實踐如此。
改判福州,道行感疾,除少保,致仕。薨,年六十六。贈少師,謚文定,配饗光宗廟庭。有文集二百卷、詞業五十卷。
錢端禮字處和,臨安府臨安人。父忱,瀘川軍節度使。端禮以恩補官。紹興間,通判明州,加直秘閣,累遷右文殿脩撰,仕外服有聲。高宗材之,知臨安府。
御史中丞汪澈論版曹闕官,當遴選,權戶部侍郎兼樞密都承旨。端禮嘗建明用楮為幣,於是專委經畫,分為六務,出納皆有法,幾月易錢數百萬。
孝宗銳意恢復,詔張浚出師。會符離稍失利,湯思退遂倡和議,端禮奏:「有用兵之名,無用兵之實,賈怨生事,無益於國。」思退大喜,奏除戶部侍郎。未幾,兼吏部。端禮與戶部尚書韓仲通同對,論經費,奏:「所入有限,兵食日增,更有調發,不易支吾。」上云:「須恢復中原,財賦自足。」仲通奏:「恢復未可必,且經度目前所用。」端禮奏:「仲通言是,乞采納。」
思退與張浚議和戰不决,浚方主戰,上意甚鄉之。思退詭求去,端禮請對乞留,又奏:「兵者凶器,願以符離之潰為戒,早决國是,為社稷至計。」於是思退復留,命浚行邊,還戍兵,罷招納。以端禮充淮東宣諭使,王之望使淮西,端禮入奏:「兩淮名曰備守,守未必備;名曰治兵,兵未必精。有用兵不勝,僥倖行險,輕躁出師,大喪師徒者,必勝之說果如此,皆誤國明甚。」端禮既以是詆浚,右正言尹穡亦劾浚,罷都督,自此議論歸一矣。
端禮至淮還,極言守備疏略,恐召金兵,宜早定和議。遂除吏部侍郎,再往淮上,驛疏言:「遣使、發兵當並行,使以盡其禮,兵以防其變,不必待金書至而後遣使。書中或有見脅之語,不若先遣以釋其疑,於計為得。」上云:「端禮所奏未是。」思退傳旨撤海、泗二州戍兵,語在思退傳。
金帥僕散忠義分兵入,上意中悔,令思退都督江、淮軍馬,端禮試兵部尚書,參贊軍事。思退畏怯不行,端禮赴闕,上曰:「前後廷臣議論,獨卿不變。」兼戶部尚書,俄拜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兼權參知政事。上嘗問:「欲遣楊由義持金帥書,而辭行甚力,誰可遣?」端禮請以王抃行,俾與金帥議,許割商、秦地,歸被俘人,惟叛亡者不與,餘誓目略同紹興,世為叔姪之國,減銀絹五萬,易歲貢為歲幣。及抃還,上見書,金皆聽許。端禮贊上如其式報之:「謀國當思遠圖,如與之和,則我得休息以脩內治,若為忿兵,未見其可。」抃遂行。諜報北軍已回,端禮以和議既定,乞降詔。除參知政事兼權知樞密院事。
時久不置相,端禮以首參闚相位甚急。皇長子鄧王夫人,端禮女也,殿中侍御史唐堯封論端禮帝姻,不可任執政,不報,遷太常少卿。館閣士相與上疏排端禮,皆坐絀。刑部侍郎王茀陰附端禮,建為「國是」之說以助其勢。吏部侍郎陳俊卿抗疏,力詆其罪,且謂本朝無以戚屬為相,此懼不可為子孫法。逮進讀寶訓,適及外戚,因言:「祖宗家法,外戚不與政,最有深意,陛下所宜守。」上納其言。端禮憾之,出俊卿知建寧府。
鄧王夫人生子,太上甚喜。先兩月,恭王夫人李氏亦生子,於是恭王府直講王淮白端禮云:「恭王夫人子是為皇長嫡孫。」端禮不懌,翌日奏:「嫡庶具載禮經,講官當以正論輔導,不應為此邪說。」遂指淮傾邪不正,與外任。鄧王立為太子,端禮引嫌,除資政殿大學士、提舉德壽宮兼侍讀,改提舉洞霄宮。起知寧國府,移紹興,進觀文殿學士。
端禮籍人財產至六十萬緡,有詣闕陳訴者,上聞之,與舊祠。侍御史范仲劾端禮貪暴不悛,降職一等。淳熙四年八月,復元職。薨,贈銀青光祿大夫,後謚忠肅。孫象祖,嘉定元年為左丞相,自有傳。
魏杞字南夫,壽春人。祖蔭入官。紹興十二年,登進士第。知宣州涇縣。從臣錢端禮薦其才,召對,擢太府寺主簿,進丞。端禮宣諭淮東,杞以考功員外郎為參議官,遷宗正少卿。
湯思退建和議,命杞為金通問使,孝宗面諭:「今遣使,一正名,二退師,三減歲幣,四不發歸附人。」杞條上十七事擬問對,上隨事畫可。陛辭,奏曰:「臣若將指出疆,其敢不勉。萬一無厭,願速加兵。」上善之。
行次盱眙,金所遣大將僕散忠義、紇石烈志寧等方擁兵闖淮,遣權泗州趙房長問所以來意,求觀國書,杞曰:「書御封也,見主當廷授。」房長馳白僕散忠義,疑國書不如式,又求割商、秦地及歸正人,且欲歲幣二十萬。杞以聞,上命盡依初式,再易國書,歲幣亦如其數。忠義以未如所欲,遂與志寧分兵犯山陽。戰不利,驍將魏勝死之。
上怒金反覆,詔以禮物犒督府師,杞奏:「金若從約,而金繒不具,豈不瘠國體、格事機乎?」乃以禮物行。至燕,見金主襃,具言:「天子神聖,才傑奮起,人人有敵愾意,北朝用兵能保必勝乎?和則兩國享其福,戰則將士蒙其利,昔人論之甚悉。」金君臣環聽拱竦。館伴張恭愈以國書稱「大宋」,脅去「大」字,杞拒之,卒正敵國禮,損歲幣五萬,不發歸正人北還。上慰藉甚渥。
守起居舍人,遷給事中、同知樞密院事,進參知政事、右僕射兼樞密使。時方借職田助邊,降人蕭鷓巴賜淮南田,意不愜,以職田請,杞言:「圭租食功養廉,借之尚可,奪之不可。」上是其言。杞以使金不辱命,繇庶官一歲至相位。上銳意恢復,杞左右其論。會郊祀冬雷,用漢制災異策免,守左諫議大夫、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
六年,授觀文殿學士、知平江府。諫官王希呂論杞貪墨,奪職。後以端明殿學士奉祠,告老,復資政殿大學士。淳熙十一年十一月薨,贈特進。嘉泰中,謚文節。
周葵字立義,常州宜興人。少力學,自鄉校移籍京師,兩學傳誦其文。宣和六年,擢進士甲科。調徽州推官。高宗移蹕臨安,諸軍交馳境上,葵與判官攝郡事,應變敏速,千里帖然。教授臨安府,未上,吏部侍郎陳與義密薦之,召試館職。將試,復引對,高宗曰:「從班多說卿端正。」
除監察御史,徙殿中侍御史。在職僅兩月,言事至三十章,且歷條所行不當事凡二十條,指宰相不任責。高宗變色曰:「趙鼎、張浚肯任事,須假之權,柰何遽以小事形迹之?」葵曰:「陛下即位,已相十許人,其初皆極意委之,卒以公議不容而去,大臣亦無固志。假如陛下有過,尚望大臣盡忠,豈大臣有過,而言者一指,乃便為形迹,使彼過而不改,罪戾日深,非所以保全之也。」高宗改容曰:「此論甚奇。」
張浚議北伐。葵三章力言「此存亡之機,非獨安危所係」。或言葵沮大計,罷為司農少卿,以直祕閣知信州。未上,鼎罷,陳與義執政,改湖南提刑,以親老易江東,皆不就。
和議已定,被召,論:「為國有道,戰則勝,守則固,和則久。不然,三者在人不在我矣。」除太常少卿。時秦檜獨相,意葵前論事去,必憾趙鼎。再除殿中侍御史。葵語人曰:「元鎮已貶,葵固不言,雖門下客亦不及之也。」內降差除四人,奏言:「願陛下以仁祖為法,大臣以杜衍為法。」檜始不樂。又論國用、軍政、士民三弊,高宗曰:「國用當藏之民,百姓足則國用非所患。」又言薦舉改官之弊,宜聽減舉員,詔吏部措置。
檜所厚權戶部尚書梁汝嘉將特賜出身,除兩府,汝嘉聞葵欲劾之,謂中書舍人林待聘曰:「副端將論君矣。」待聘乘檜未趨朝,亟告之,檜即奏為起居郎。葵方待引,檜下殿諭閤門曰:「周葵已得旨除起居郎。」隔下。八月庚辰也。
參政李光擬除呂廣問館職,檜不許。時有詔從官薦士,葵以廣問應,初不相知也。光既絀,葵以附會落職,主管玉隆觀。復直祕閣,起知湖州,移平江府。時金使絡繹于道,葵不為禮,轉運李椿年希檜旨劾之,落職,主管崇道觀。屏居鄉閭,憂患頻仍,人不能堪,葵獨安之。
檜死,復直祕閣、知紹興府。過闕,權禮部侍郎,尋兼國子祭酒。奏:「科舉所以取士。比年主司迎合大臣意,取經傳語可諛者為問目,學者兢逐時好。望詔國學并擇秋試考官,精選通經博古之士,置之前列,其穿鑿乖謬者黜之。」
兼權給事中。侍御史湯鵬舉言:「葵以魏良臣薦,躐處侍從;呂廣問,葵之死黨。乞并罷之。」太學生黃作、詹淵率諸生都堂投牒留葵。翌日,博士何俌等言于朝,乞懲戒,詔作、淵皆送五百里外州編管,葵出知信州,隨罷。
起知撫州,引疾,改提舉興國宮,加直龍圖閣、知太平州。水壞圩堤,悉繕完,凡百二十里。傍郡圩皆沒,惟當塗歲熟。市河久堙,雨暘交病,葵下令城中,家出一夫,官給之食,併力浚導,公私便之。進集英殿脩撰、敷文閣待制、知婺州。
孝宗即位,除兵部侍郎兼侍講,改同知貢舉兼權戶部侍郎。孝宗數手詔問錢穀出入,葵奏:「陛下勞心庶政,日有咨詢,若出人意表。今皆微文細故,此必有小人乘間欲售其私,不可不察。」蓋指龍大淵、曾覿也。孝宗色為動。
金主亮為其下所斃,張浚自督府來朝,密言:「敵失泗州,其懼罪者皆欲來歸,願遣軍渡淮赴之,此恢復之機也。」葵請對,謂不可輕舉,累數百言。及遣李顯忠、邵宏淵取靈壁、虹二縣,敗績。孝宗思其言,拜參知政事。葵始終守自治之說。
兼權知樞密院事。臺諫交章言議和太速,葵與陳康伯、湯思退乞令侍從、臺諫集議,衆益洶洶,諸公待罪乞罷,不許。葵獨留身固請,孝宗曰:「卿何請之力也?」曰:「自預政以來,每與宰相論事,有以為然而從者;有不得以強從者;有絕不肯從者,十常四五。洎至榻前,陛下又或不然,大率十事之中,不從者七八,安得不愧於心,此臣所以欲去也。」
嘗乞召用侍從、臺諫,孝宗曰:「安得如卿直諒者。」遂薦李浩、龔茂良,孝宗皆以為佳士,次第用之。太常奏郊牛斃,葵言:「春秋鼷鼠食牛角免郊,況邊虞未靖,請展郊以符天意。」詔從之。
虞允文、陳康伯相,葵即求退,除資政殿學士、提舉洞霄宮。起知泉州,告老,加大學士致仕。閑居累年,不以世故縈心。淳熙元年正月,薨,年七十有七。上聞震悼,贈正奉大夫。後以子升朝,累贈太傅。
葵孝於事親,當任子,先孤姪。其薨也,幼子與孫尚未命。平生學問不泥傳注,作聖傳詩二十篇、文集三十卷、奏議五卷。晚號惟心居士。四年,有司請謚,賜謚曰惠簡。
施師點字聖與,上饒人。十歲通六經,十二能文。弱冠游太學,試每在前列,司業高宏稱其文深醇有古風。尋授以學職,以舍選奉廷對,調復州教授。未上,丁內艱。服除,為臨安府教授。
乾道元年,陳康伯薦,賜對,言:「歷年屢下詔恤民,而惠未加浹。陛下軫念,惟恐一夫失所;郡邑搜求,惟恐財賦不集。毋惑乎日降絲綸,恩不霑被。細民既困於倍輸,又困於非泛,重以歲惡,室且垂磬,租不如期,積多逋負。今明堂肆赦,戶自四等以下,逋自四年以前,願悉除免。」上曰:「非卿不聞此言。」詔從之。
八年,兼權禮部侍郎,除給事中。時太子詹事已除,上又特令增員為二,命兼之。賜對,言:「比年人物骫骳,士氣耗薾,當廣儲人材以待用。」上曰:「觀卿所奏,公輔器也。」
假翰林學士、知制誥兼侍讀使金。致命金廷,立班既定,相儀者以親王將至,命師點退位,師點 41c4.gif 立。相儀者請數四,師點正色曰:「班立已定,尚欲何為。」不肯少動。在廷相顧駭愕,知其有守,不敢復以為請。九年,使還,有言其事于上者,上嘉歎不已。及後金使賀正旦至闕,問館伴:「師點今居何官?」館伴宇文价於班列中指師點以示之,金使恍然曰:「一見正人,令人眼明。」
十年,除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入奏,控免,上曰:「卿靖重有守,識慮深遠,朕欲用卿久矣。」復詔兼參知政事,除參知政事兼同知樞密院事。師點嘗同宰相奏事退,復同樞密周必大進呈,上曰:「適一二事卿等各陳所見,甚關大體。前此宰相奏事,執政不措辭,今卿等如此,深副所望。」必大奏:「祖宗時,宰執奏事自相可否,或至面相切責,退不相銜。自秦檜用事,執政畏避不敢言。今陛下虛心兼聽,若只宰相奏事,何用執政為?」師點復奏:「臣敢不竭股肱之力。」上因諭之曰:「朕欲天下事日往來胸中,未嘗釋也。」
先是,州郡上供或不以時進,立歲終稽考法,及是,主計臣有喜為督促者,乞不待歲終先期行之。畫命已下,師點矍然曰:「此策若行,上下逼迫,民不聊生。」或謂:「令已出矣。」師點曰:「事有為天下病,惟恨更之不速。」即追寢其議。樞密周必大舉手賀師點曰:「使天下赤子不被其毒者,公之賜也。」一日,入對後殿,上曰:「朕前飲冰水過多,忽暴下,幸即平復。」師點曰:「自古人君當無事時,快意所為,忽其所當戒,其後未有不悔者。」上深然之。
十三年,辭兼同知樞密院事。權提舉國史院,權提舉國朝會要。十四年,除知樞密院事。師點惓惓搜訪人才,手書置夾袋中,謂蜀去朝廷遠,人才難以自見,蜀士之賢者,俾各疏其所知,差次其才行、文學,每有除授,必列陳之。十五年春,以資政殿大學士知泉州,除提舉臨安府洞霄宮。
紹熙二年,除知隆興府、江西安撫使。師點嘗謂諸子曰:「吾平生仕宦,皆任其升沉,初未嘗容心其間,不枉道附麗,獨人主知之,遂至顯用。夫人窮達有命,不在巧圖,惟忠孝乃吾事也。」三年,得疾薨,年六十九。贈金紫光祿大夫。有奏議七卷、制藁八卷、東宮講議五卷、易說四卷、史識五卷、文集八卷。
蕭燧字照鄰,臨江軍人。高祖固,皇祐初為廣西轉運使,知儂智高凶狡,條上羈縻之策於樞府,不果用,智高後果叛。父增,紹興初嘗應制舉。
燧生而燧異,幼能屬文。紹興十八年,擢進士高第。授平江府觀察推官。時秦檜當國,其親黨密告燧,秋試必主文漕臺,燧詰其故,曰:「丞相有子就舉,欲以屬公。」燧怒曰:「初仕敢欺心耶!」檜懷之,既而被檄秀州,至則員溢,就院易一員往漕闈,秦熺果中前列。秩滿,當為學官,避檜,調靜江府察推而歸。
燧未第時,夢神人示以文書,記其一聯云:「如火烈烈,玉石俱焚;在冬青青,松柏不改。」已而果符前事。未幾,丁憂。三十二年,授靖州教授。孝宗初,除諸王宮大小學教授。輪對,論「官當擇人,不當為人擇官」。上喜,製用人論賜大臣。淳熙二年,累遷至國子司業兼權起居舍人,進起居郎。
先是,察官闕,朝論多屬燧,以未歷縣,遂除左司諫。上諭執政:「昨除蕭燧若何?」龔茂良奏:「燧純實無華,正可任言責,聞除目下,外議甚允。」燧首論辨邪正然後可以治。上以外臺耳目多不稱職,時宦官甘昪之客胡與可、都承旨王抃之族叔秬皆持節于外,有所依憑,無善狀,燧皆奏罷之。
時復議進取,上以問燧,對曰:「今賢否雜揉,風俗澆浮,兵未強,財未裕,宜臥薪嘗膽以圖內治。若恃小康,萌驕心,非臣所知。」上曰:「忠言也。」因勸上正紀綱;容直言;親君子,遠小人;近習有勞可賞以祿,不可假以權。上皆嘉納。擢右諫議大夫,入謝,上曰:「卿議論鯁切,不求名譽,糾正姦邪,不恤仇怨。」
五年,同知貢舉。有旨下江東西、湖南北帥司招軍,燧言:「所募多市井年少,利犒賚,往往捕農民以應數,取細民以充軍。乞嚴戒諸郡,庶得丁壯以為用。」從之。
夔帥李景孠貪虐,參政趙雄庇之,臺臣謝廓然不敢論,燧獨奏罷之。雄果營救,復命還任。燧再論,并及雄。雄密奏燧誤聽景孠仇人之言,遂下臨安府捕恭州士人鍾京等置之獄,坐以罪,景孠復依舊職。燧乃自劾,詔以風聞不許,竟力求去。徙刑部侍郎,不拜,固請補外。出知嚴州,吏部尚書鄭丙、侍郎李椿上疏留之,上亦尋悔。
嚴地狹財匱,始至,官鏹不滿三千,燧儉以足用。二年之間,積至十五萬,以其羨補積逋,諸邑皆寬。先是,宣和庚子方臘盜起,甲子一周,人人憂懼,會遂安令朘土兵廩給,羣言恟恟。燧急易令,且呼卒長告戒,悉畏服。城中惡少羣擾市,燧密籍姓名,涅補軍額,人以按堵。上方靳職名,非功不予,詔燧治郡有勞,除敷文閣待制,移知婺州。父老遮道,幾不得行,送出境者以千數。
婺與嚴鄰,人熟知條教,不勞而治。歲旱,浙西常平司請移粟于嚴,燧謂:「東西異路,不當與,然安忍於舊治坐視?」為請諸朝,發太倉米振之。
八年,召還,言:「江、浙再歲水旱,願下詔求言,仍令諸司通融郡縣財賦,毋但督迫。」除吏部右選侍郎,旋兼國子祭酒。九年,為樞密都承旨。近例,承旨以知閤門官兼,或怙寵招權,上思復用儒臣,故命燧以龍圖閣待制為之。燧言:「債帥之風未殄,羣臣多迎合獻諛,強辨干譽,宜察其虛實。」上稱善。除權刑部尚書,充金使館伴。
十年,兼權吏部尚書。上言廣西諸郡民身丁錢之弊。兼侍講,升侍讀。言:「命令不可數易,憲章不可數改。初官不許恩例免試,今或竟令注授。旣却羨餘之數,今反以出剩為名。諸路錄大辟,長吏當親詰,若死囚數多,宜如漢制殿最以聞。」事多施行。慶典霈澤,丁錢減半,亦自燧發之。
高宗山陵,充按行使,除參知政事,尋充永思陵禮儀使,權監脩國史日曆。十六年,權知樞密院。以年及自陳,上留之,不可,除資政殿學士,與郡。復請閑,提舉臨安府洞霄宮。紹熙四年卒,年七十七。謚正肅。
孝宗每稱其全護善類,誠實不欺,手書二十八將傳以賜。子逵,登淳熙十四年進士第,唱名第四,孝宗曰:「逵才氣甚佳,父子高科,殊可喜。」逵累官至太常。
龔茂良字實之,興化軍人。紹興八年,進士第。為南安簿、邵武司法。父母喪,哀號擗踊,鄰不忍聞。調泉州察推,以廉勤稱。改宣教郎,以同知樞密院事黃祖舜薦,召試館職,除祕書省正字。累遷吏部郎官。
張浚視師江、淮,茂良言:「本朝禦敵,景德之勝本於能斷,靖康之禍在於致疑,願仰法景德之斷,勿為靖康之疑。」除監察御史。
江、浙大水,詔陳闕失,茂良疏曰:「水至陰也,其占為女寵,為嬖佞,為小人專制。崇、觀、政和,小人道長,內則憸腐竊弄,外則姦回充斥,於是京城大水,以至金人犯闕。今進退一人,施行一事,命由中出,人心譁然,指為此輩。臣願先去腹心之疾,然後政事闕失可次第言矣。」內侍梁珂、曾覿、龍大淵皆用事,故茂良及之。
遷右正言。會內侍李珂沒,贈節度,謚靖恭,茂良諫曰:「中興名相如趙鼎,勳臣如韓世忠,皆未有謚,如朝廷舉行,亦足少慰忠義之心。今施於珂為可惜。」竟寢其謚。嘗論大淵、覿姦回,至是又極言之,曰:「今積陰弗解,淫雨益甚,熒惑入斗,正當吳分,天意若有所怒而未釋。二人害政,甚珂百倍。」上諭以「皆潛邸舊,非他近習比,且俱有文學,敢諫爭,未嘗預外事」。
翌日,再疏言:「唐德宗謂李泌:『人言盧杞姦邪,朕獨不知,何耶?』泌曰:『此其所以為姦邪也。』今大淵、覿所為,行道之人能言之,而陛下更頌其賢,此臣所以深憂。」疏入,不報,即家居待罪。章再上,除太常少卿,五辭不拜,除直祕閣、知建寧府。自以不為羣小所容,請祠,不允。
上後知二人之姦,既逐于外,起茂良廣東提刑,就知信州。即番山之址建學,又置番禺南海縣學,既成,釋奠,行鄉飲酒以落之。城東舊有廣惠庵,中原衣冠沒於南者葬之,歲久廢,茂良訪故地,更建海會浮圖,菆寄暴露者皆揜藏無遺。召對崇政殿,左丞相陳俊卿欲留之,右相虞允文不樂。會俊卿亦罷,除直顯謨閣、江西運判兼知隆興府。
上以江西連歲大旱,知茂良精忠,以一路荒政付之。茂良戒郡縣免積稅,上戶止索逋,發廩振贍。以右文殿脩撰再任,疫癘大作,命醫治療,全活數百萬。進待制敷文閣,賞其救荒之功。召對,奏:「潢池弄兵之盜,即南畝負耒之民。今諸郡荒田極多,願詔監司守臣條陳,募人從便請耕,民有餘粟,雖驅之為寇,亦不從矣。」除禮部侍郎。
上亟用茂良,手詔問國朝典故有自從官徑除執政例,明日即拜參知政事。奏事,賜坐,上顧葉衡及茂良曰:「兩參政皆公議所與。」衡等起謝,上從容曰:「自今諸事毋循私,若鄉曲親戚,且未須援引。朕每存公道,設有誤,卿等宜力爭,君臣之間不可事形迹。」茂良曰:「大臣以道事君,遇有不可,自當啟沃,豈容迹見於外。」請詔有司刊定七司法。
淮南旱,茂良奏取封樁米十四萬,委漕帥振濟。或謂:「救荒常平事,今遽取封樁米,毋乃不可?」茂良以為:「淮南咫尺敵境,民久未復業,饑寒所逼,萬一嘯聚,患害立見,寧能計此米乎?」他日,上奬諭曰:「淮南旱荒,民無饑色,卿之力也。」
潮州守奏通判不法,得旨,下帥臣體訪。通判,茂良鄉人也,同列密以省吏付棘寺推鞫,欲及茂良。奏事退,同列留身,出獄案進上,茂良不知也。上厲聲曰:「參政决無此!」茂良遜謝,不復辯。
葉衡罷,上命茂良以首參行相事。慶壽禮行,中外覬恩,茂良慨然歎曰:「此當以身任怨,不敢愛身以弊天下。若自一命以上覃轉,不知月添給奉與來歲郊恩奏補幾何,將何以給?」
宣諭奬用廉退,茂良奏:「朱熹操行耿介,屢召不起,宜蒙錄用。」除祕書郎。羣小乘間讒毀,未幾,手詔付茂良,謂「虛名之士,恐壞朝廷」。熹迄不至。錢良臣侵盜大軍錢糧,累數十萬,茂良奏其事,手詔令具析。俄召良臣赴闕,駸駸柄用,其後茂良之貶,良臣與有力焉。
茂良之以首參行相事也,踰再歲,上亦不置相,因諭茂良:「史官近奏三台星不明,蓋實艱其選耳。」淳熙四年正月,召史浩於四明,茂良亦覺眷衰,因疾力求去。上曰:「朕以經筵召史浩,卿不須疑。」
時曾覿欲以文資祿其孫,茂良以文武官各隨本色蔭補格法繳進。覿因茂良入堂道間,俾直省官賈光祖等當道不避。街司叱之,曰:「參政能幾時!」茂良奏:「臣固不足道,所惜者朝廷大體。」上諭覿往謝,茂良正色曰:「參知政事者,朝廷參知政事也。」覿慚退。上諭茂良先遣人於覿,衝替而後施行。茂良批旨,取賈光祖輩下臨安府撻之。手詔宣問施行太遽,茂良待罪。上使人宣諭委曲,令繳進手詔,且謂:「卿去雖得美名,置朕何地?」茂良即奉詔。
謝廓然賜出身,除殿中侍御史,廓然附曾覿者也。中書舍人林光輔繳奏,不書黃,遂補外。茂良力求去,上諭曰:「朕極知卿,不敢忘,欲保全卿去,俟議恢復,卿當再來。」是日,除職與郡,令內殿奏事,乃手疏恢復六事,上曰:「卿五年不說恢復,何故今日及此?」退朝甚怒,曰:「福建子不可信如此!」謝廓然因劾之,乃落職放罷;尋又論茂良擅權不公,矯傳上旨,輒斷賈光祖等罪,遂責降,安置英州。父子卒于貶所。
覿與廓然死後,茂良家投匭訟冤,遂復通奉大夫。周必大獨相,進呈復職,上曰:「茂良本無罪。」遂復資政殿學士,謚莊敏。
茂良平生不喜言兵,去國之日乃言恢復事,或謂覿密令人訹之云:「若論恢復,必再留。」茂良信之。廓然論茂良,亦以此為罪。茂良沒數年,朱熹從其子得副本讀之,則事雖恢復,而其意乃極論不可輕舉,猶平生素論也,深為之歎息云。
論曰:葛邲在相位雖不久,而能守法度,進人才,其處己也,則以不欺為本。錢端禮以戚屬為相,周葵晚雖不附秦檜,而與龔茂良皆主和議。若乃魏杞奉使知尊國體,施師點之靖重有守,蕭燧忠實敢言,仕於紹興之間,可謂不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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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八十六‧列傳第一百四十五  劉珙 王藺 黃祖舜 王大寶 金安節 王剛中 李彥穎 范成大
  劉珙字共父,子羽長子也。生有奇質,從季父子翬學。以蔭補承務郎,登進士乙科,監紹興府都稅務。請祠歸,杜門力學,不急仕進。主管西外敦宗院,召除諸王宮大小學教授,遷禮部郎官。
秦檜欲追謚其父,召禮官會問,珙不至,檜怒,風言者逐之。檜死,召為大宗正丞,遷吏部員外郎。置令式庭中,使選集者得自繙閱,與吏辨,吏無得藏其巧。兼權祕書少監,兼權中書舍人。金犯邊,王師北向,詔檄多出其手,詞氣激烈,聞者泣下。御史杜莘老劾宦者張去為,忤旨左遷,珙不草制,莘老得不去。從幸建康,兼直學士院。車駕將還,軍務未有所付,時張浚留守建康,衆望屬之。及詔出,以楊存中為江、淮宣撫使,珙不書錄黃,仍論其不可。上怒,謂宰相曰:「劉珙父為浚所知,此特為浚地耳!」命再下,宰相召珙諭旨,且曰:「再繳則累張公。」珙曰:「某為國家計,豈暇為張公謀。」執奏如初,存中命乃寢。真除中書舍人、直學士院。田師中死,其家請以沒入王繼先第為賜,李珂關通近習,求為督府掾,詔從中下,珙皆論罷之。出知泉州,改衢州。
湖南旱,郴州宜章縣李金為亂,朝廷憂之,以珙知潭州、湖南安撫使。入境,聲言發郡縣兵討擊,而移書制使沈介,請以便宜出師,曰:「擅興之罪,吾自當之。」介即遣田寶、楊欽以兵至,珙知其暑行疲怠,發夫數程外迎之,代其負任,至則犒賜過望,軍士感奮。珙知欽可用,檄諸軍皆受節制,下令募賊徒相捕斬詣吏者,除罪受賞。欽與寶連戰破賊,追至莽山,賊黨曹彥、黃拱執李金以降。支黨竄匿者尚衆,珙諭欽等却兵,聽其自降,賊相率納兵,給據歸田里。第上諸將功狀有差,上賜璽書曰:「近世書生但務清談,經綸實才蓋未之見,朕以是每有東晉之憂。今卿既誅羣盜,而功狀詳實,諸將優劣,破賊先後,歷歷可觀,宜益勉副朕意。」
除翰林學士、知制誥兼侍讀,言於上曰:「世儒多病漢高帝不悅學,輕儒生,臣以為高帝所不悅,特腐儒俗學耳。使當時有以二帝三王之學告之,知其必敬信,功烈不止此。」因陳「聖王之學所以明理正心,為萬事之綱」。上亟稱善。
拜中大夫、同知樞密院事,辭不獲,因進言曰:「汪應辰、陳良翰、張栻學行才能,皆臣所不逮,而栻窮探聖微,曉暢軍務,曩幸破賊,栻謀為多,願亟召用。」上可其奏。兼參知政事。奏除福建鈔鹽歲額二萬萬,罷江西和糴及廣西折米鹽錢,及蠲諸路累年逋負金錢穀帛巨億計。上嘗以久旱齋居禱雨,一夕而應,珙進言曰:「陛下誠心感格,其應如響,天人相與之際,真不容髮,隱微纖芥之失,其應豈不亦猶是乎?臣願益謹其獨。」上竦然稱善。
龍大淵、曾覿既被逐,未幾,大淵死,上憐覿欲還之。珙言:「二人之去,天下方仰威斷。此曹奴隸耳,厚賜之可也,若引以自近,使與聞機事,進退人才,非所以光德業、振紀綱。」命遂止。
殿前指揮使王琪被旨,按視兩淮城壁,還,密薦和州教授劉甄夫。上諭執政召之,珙請曰:「此人名位微,何自知之?」上以琪告。珙退坐堂上,追琪至,詰其故,授牘使對。琪恐,請後不敢,乃叱使責戒勵狀而去。會揚州奏琪檄郡增築新城,珙遂奏罷琪,語在陳俊卿傳。珙時爭之尤力,殿中皆驚,以故獨罷為端明殿學士,奉外祠。陳俊卿言:「珙正直有才,肯任怨,臣所不及,願留之。」詔改知隆興府、江西安撫使。入辭,猶以六事為獻,上曰:「卿雖去國,不忘忠言,材美非他人所及,行召卿矣。」至鎮,首蠲稅務新額,及罷苗倉大斛。屬邑奉新有復出租稅,窮民不能輸,相率逃去,反失正稅,并奏除之。
除資政殿學士、知荊南府、湖北安撫使,以繼母憂去。起復同知樞密院事、荊襄安撫使。珙六上奏懇辭,引經據禮,詞甚切,最後言曰:「三年通喪,三代未之有改,漢儒乃有『金革無避』之說,已為先王罪人。今邊陲幸無犬吠之驚,臣乃欲冒金革之名。以私利祿之實,不亦又為漢儒之罪人乎?」
服闋,再除知潭州、湖南安撫使。過闕入見,極論時事,言甚切至,上再三加勞,進資政殿大學士以行。安南貢象,所過發夫除道,毀屋廬,數十州騷然。珙奏曰:「象之用於郊祀,不見於經,驅而遠之,則有若周公之典。且使吾中國之疲民,困於遠夷之野獸,豈仁聖之所為哉!」湖北茶盜數千人入境,疆吏以告,珙曰:「此非必死之寇,緩之則散而求生,急之則聚而致死。」揭榜諭以自新,聲言兵且至,令屬州縣具數千人食,盜果散去,其存者無幾。珙乃遣兵,戒曰:「來毋亟戰,去毋窮追,不去者擊之耳。」盜意益緩,於是一戰敗之,盡擒以歸,誅首惡數十,餘隸軍籍。
淳熙二年,移知建康府、江東安撫使、行宮留守。會水且旱,首奏蠲夏稅錢六十萬緡、秋苗米十六萬六千斛。禁止上流稅米遏糴,得商人米三百萬斛。貸諸司錢合三萬,遣官糴米上江,得十四萬九千斛。籍主客戶高下,給米有差。又運米村落,置場平價振糶,貸者不取償。起是年九月,盡明年四月,闔境數十萬人,無一人捐瘠流徙者。
進觀文殿學士,屬疾,請致仕。孝宗遣中使以醫來,疾革,草遺奏言:「恭、顯、伾、文,近習用事之戒,今以腹心耳目寄之此曹,朝綱以紊,士氣以索,民心以離,咎皆在此。陳俊卿忠良確實,可以任重致遠,張栻學問醇正,可以拾遺補闕,願亟召用之。」既又手書訣栻與朱熹,其言皆以未能為國報雪讎恥為恨。薨,年五十七。贈光祿大夫,謚忠肅。
珙精明果斷,居家孝,喪繼母卓氏,年已逾五十,盡哀致毀,內外功緦之戚,必素服以終月數。喜受盡言,事有小失,下吏言之立改。臨數鎮,民愛之若父母,聞訃,有罷市巷哭相與祠之者。
王藺字謙仲,廬江人。乾道五年,擢進士第。為信州上饒簿、鄂州教授、四川宣撫司幹辦公事,除武學諭。孝宗幸學,藺迎法駕,立道周,上目而異之,命小黃門問知姓名,由是簡記。
遷樞密院編脩官,輪對,奏五事,讀未竟,上喜見顏色。明日,諭輔臣曰:「王藺敢言,宜加奬擢。」除宗正丞,尋出守舒州。陛辭,奏疏數條,皆極言時事之未得其正者,上曰:「卿議論峭直。」尋出手詔:「王藺鯁直敢言,除監察御史。」一日,上袖出幅紙賜之,曰:「比覽陸贄奏議,所陳深切,今日之政恐有如德宗之弊者,可思朕之闕失,條陳來上。」藺即對曰:「德宗之失,在於自用遂非,疑天下士。」退即上疏,陳德宗之弊,并及時政闕失,上嘉納之。
遷起居舍人,言:「朝廷除授失當,臺諫不悉舉職,給、舍始廢繳駁,內官、醫官、藥官賜予之多,遷轉之易,可不思警懼而正之乎?」上竦然曰:「非卿言,朕皆不聞。磊磊落落,惟卿一人。」除禮部侍郎兼吏部。嘗因手詔「謀選監司,欲得剛正如卿者,可舉數人」。即奏舉潘時、鄭矯、林大中等八人,乞擢用。會以母憂去。服除,召還為禮部尚書,進參知政事。
光宗即位,遷知樞密院事兼參政,拜樞密使。光宗精厲初政,藺亦不存形迹,除目或自中出,未愜人心者,輒留之,納諸御坐。或議建皇后家廟,力爭以為不可,因應詔上疏「願陛下先定聖志」,條列八事,疏入,不報。中丞何澹論之,以罷去。起帥閫,易鎮蜀,皆不就。後領祠,帥江陵。寧宗即位,改帥湖南。臺臣論罷,歸里奉祠。七年薨。
藺盡言無隱,然嫉惡太甚,同列多忌之,竟以不合去。有奏議傳于世。
黃祖舜,福州福清人。登進士第,累任至軍器監丞。入對,言:「縣令付銓曹,專用資格,曷若委郡守,汰其尤無良者。」上然之。
權守尚書屯田員外郎,徙吏部員外郎,出通判泉州。將行,言:「抱道懷德之士,不應書干祿,老於韋布。乞自科舉外,有學行脩明、孝友純篤者,縣薦之州,州延之庠序,以表率多士;其卓行尤異者,州以名聞,是亦鄉舉里選之意。」下其奏禮部,遂留為倉部郎中,遷右司郎中、權刑部侍郎兼詳定敕令司兼侍講。進論語講義,上命金安節校勘,安節言其書詞義明粹,乃令國子監板行。薦李寶勇足以冠軍,智足以料敵,詔以寶為帶御器械。
兼權給事中。張浚薨,其家奏留使臣五十餘人理資任,祖舜言:「武臣守闕者數年,今素食無代,坐進崇秩,曷以勸功?乞為之限制。」遂詔勳臣家兵校留五之一。戶部奏以官田授汰去使臣,祖舜言:「使臣汰者一千六百餘人,臨安官田僅為畝一千一百,計其請而給田,則不過數十人。」事不行。保義郎梁舜弼、漢弼,邦彥養孫也,並閤門祗候,祖舜言:「閤門不可以恩澤補遷。」知池州劉堯仁升右文殿修撰,知新州韓彥直升秘閣修撰,祖舜言:「脩撰本以待文學,不可倖得。」故資政殿學士楊愿家乞遺表恩,祖舜言:「愿陰濟秦檜,中傷善類。」皆寢其命。秦熺卒,贈太傅,祖舜言:「熺預其父檜謀議,今不宜贈帝傅之秩。」追奪之。
遷同知樞密院事。金主亮犯淮,劉汜敗,王權走,上將誅權以厲其餘,祖舜言:「權罪當誅,汜不容貸。劉錡有大功,聞其病已殆,權、汜誅,錡必媿忿以死,是國家一敗兵而殺三將,得無快於敵乎?」上嘉納。薨于官,謚莊定。
王大寶字元龜,其先繇溫陵徙潮州。政和間,貢辟雍。建炎初,廷試第二,授南雄州教授。以祿不逮養,移病而歸。閱數年,差監登聞鼓院、主管台州崇道觀,復累年。
趙鼎謫潮,大寶日從講論語,鼎歎曰:「吾居此,平時所薦無一至者,君獨肯從吾游,過人遠矣。」知連州。張浚亦謫居,命其子栻與講學。時趙、張客貶斥無虛日,人為累息,大寶獨泰然。浚奉不時得,大寶以經制錢給之,浚曰:「如累君何?」大寶不為變。
代還,言連、英、循、惠、新、恩六州,居民纔數百,非懋遷之地,月輸免行錢宜蠲減。高宗謂大臣曰:「守臣上殿,令陳民事,遂得知田里疾苦,所陳五六,得一可行,其利亦不細矣。」乃命廣西諸司具減數聞。
知袁州,進詩、書、易解,上謂執政曰:「大寶留意經術,其書甚可采,可與內除。」執政擬國子司業,上喜曰:「適合朕意。」時經筵闕官,遂除國子司業兼崇政殿說書。奏:「江南諸州有月樁錢,無定名數,吏緣為姦,刻剝民。又有折帛錢,方南渡兵興,物價翔貴,令下戶折納,務以優之,今巿帛匹四千,而令輸六千。盍委監司覈月樁為定制,減折帛惠小民。」詔戶部詳其奏。
直敷文閣、知溫州、提點福建刑獄。道臨漳,有峻嶺曰蔡岡,藂薄蔽翳,山石犖确,盜乘間剽劫。大寶以囊金三十萬,募民抉藪甃道十餘里,行者便之。提點廣東刑獄。
孝宗即位,除禮部侍郎。大寶言:「古致治之君,先明國是,而行之以果斷。自軍興以來,曰征曰和,浮議靡定。太上傳丕基於陛下,四方日徯恢復,國論未定,衆志未孚。願陛下果斷,則無不濟。」擢右諫議大夫,首論朱倬、沈該之罪,皆行其言。汪澈督師荊、襄,大寶劾其不能節制,坐視方城之敗,疏再上,澈落職謫台州。大寶嘗論及移蹕,上曰:「吾欲亟行。」大寶奏:「今日之勢殆未可,願少寬歲月。」
張浚復起為都督,大寶力贊其議,符離失律,羣言洶洶。大寶言:「危疑之際,非果斷持重,何以息橫議。」未幾,湯思退議罷督府,力請講和,大寶奏謂:「今國事莫大於恢復,莫讎於金敵,莫難於攻守,莫審於用人。宰相以財計乏,軍儲虛,符離師潰,名額不除,意在覈軍籍,減月給。臣恐不惟邊鄙之憂,而患起蕭牆矣。」章三上,除兵部侍郎。
胡銓為起居郎,奏曰:「近日王十朋、王大寶相繼引去,非國之福。」上曰:「十朋力自引去,朕留之不能得。大寶論湯思退太早,令為兵部侍郎,豈容復聽其去。」未幾,以敷文閣直學士提舉太平興國宮。他日,銓奏事,上復諭之曰:「大寶留之經筵,亦固求去,勢不兩立。」銓奏:「自古臺諫論宰相多矣,若謂勢不兩立,則論宰相者皆當去。」大寶尋請致仕。督府既罷,撤邊防,棄四州,金復犯邊,詔思退都督軍馬,辭不行。上震怒,竄思退,中外以大寶前言不用為恨。
乾道元年,落致仕,召為禮部尚書。入對,言理財之道,當務本抑末。右正言程叔達奏大寶乞復免行錢非是,以舊職提舉太平興國宮。中書舍人閻安中欲留其行,叔達併劾之。詔大寶致仕。尋卒,年七十七。
金安節字彥亨,歙州休寧人。資金悟,日記千言,博洽經史,尤精於易。宣和六年,繇太學擢進士第,調洪州新建縣主簿。紹興初,范宗尹引為刪定官。入對,言:「司馬光以財用乏,請用宰相領總計使,宜以為法。」
除司農丞,又遷殿中侍御史。韓世忠子彥直直秘閣,安節言:「崇、觀以來,因父兄秉政而得貼職近制,皆在討論。今彥直復因父任而授,是自廢法也。」不報。任申先除待制致仕,安節劾其忿戾,乞追奪。秦檜兄梓知台州,安節劾其附麗梁師成,梓遂罷,檜銜之。未幾,丁母憂去,遂不出。
檜死,起知嚴州,除浙西提刑。入為大理卿,首言:「治民之道,先德後刑,今守令慮不及遠,簿書期會,賦稅輸納,窮日力辦之,而無卓然以教化為務者。願申飭守令,俾無專事法律,苟可以贊教化,必力行之。」時獲偽造鹽引者,大臣欲置之死,安節力爭,以為事已十餘年,且自首無死法,因得減等。兩浙漕屬王悅道鞫仁和令楊績獄不實,事下大理,安節并逮悅道。悅道,幸醫王繼先子也,屢因人求免,安節不從。
遷宗正少卿。為金使施宜生賀正,安節館伴。屬顯仁皇后喪,服黑帶,宜生曰:「使人以賀禮來,迓使安得服黑帶?」安節辭難再四,宜生屈服。遷禮部侍郎。明年,再充送伴使。至楚州,副使耶律翼奪巡檢王松馬不得,鞭笞之。安節遣人責翼,詞色俱厲,朝廷恐生事,坐削兩秩。葉義問使金,金主因言:「前日奪馬事,曲在翼,已笞二百,回日可詳奏。」乃復元官。
遷禮部侍郎。將祠明堂,時已聞欽宗升遐,安節言:「宮廟行禮,皆當以大臣攝事。」從之。遷侍講、給事中。殿院杜莘老論張去為補外,安節言:「不可因內侍而去言官。」上遂留莘老。
金主亮犯淮,從幸建康。亮死,安節陳進取、招納、備守三策,而以備守為進取、招納之本。上將還臨安,命楊存中宣撫江、淮、荊、襄,安節言:「存中頃以權太盛,人言籍籍,方解軍政,復授茲職,非所以全之。」又言:「方今正當大明賞罰,乃首用劉寶、王權刻剝庸懦之人,何以激勸將士。」上皆納之。
楊存中議省江、淮州縣,安節言:「廬之合肥,和之濡須,皆昔人控扼孔道。魏明帝云:『先帝東置合肥,南守襄陽,西固祁山,賊來輒破於三城之下。』孫權築濡須塢,魏軍累攻不克,守將如甘寧等,常以寡制衆。蓋形勢之地,攻守百倍,豈有昔人得之成功,今日有之而反棄之耶?且濡須、巢湖之水,上接店步,下接江口,可通漕舟,乞擇將經理。」存中議遂格。
孝宗嗣位,給廷臣筆札陳當世事,安節請:「嚴內降之科,凡內侍省、御藥院、內東門司冗費,一切罷去。堂除省歸吏部,長官聽辟僚屬,以清中書之務。文武蔭補,各有定制,毋令易文資。臣僚致仕遺表恩澤,不宜奏異姓,使得高貲為巿。」上嘗對大臣稱其誠實。一日,因奏事面勞之曰:「近不見繳駁,有所見,但繳駁,朕無不聽。」
龍大淵、曾覿以潛邸舊恩,大淵除樞密都承旨,覿帶御器械,諫議大夫劉度仍累疏論之。隆興改元,大淵、覿並除知閤門事,宰相知安節必以為言,使人諷之曰:「若書行,即坐政府矣。」安節拒不納,封還錄黃。時臺諫相繼論列,奏入不出,上意未回,安節與給事中周必大奏:「陛下即位,臺諫有所彈劾,雖兩府大將,欲罷則罷,欲貶則貶,獨於二臣乃為遷就諱避。臣等若奉明詔,則臣等負中外之謗;大臣若不開陳,則大臣負中外之責;陛下若不俯從,則中外紛紛未止也。」上怒,安節即自劾乞竄,上意解,命遂寢。潛邸舊人李珂擢編脩官,安節又奏罷之,上諭之曰:「朕知卿孤立無黨。」張浚聞之,語人曰:「金給事真金石人也。」
拜兵部侍郎。金將僕散忠義遺三省、樞密院書,論和議,乃畫定四事,詔羣臣議。安節謂:「世稱姪國,國號不加『大』字及用『再拜』二字,皆不可從。海、泗、唐、鄧為淮、襄屏蔽,不可與。必不得已,寧少增歲幣。欽宗梓宮當迎奉。陵寢地必不肯歸我,宜每因遣使恭謁。但講好之後,當益選將厲兵,以為後圖。」已而請祠,得請。中書舍人胡銓繳奏,謂:「安節太上之舊人,而陛下之老成也。漢張蒼、唐張柬之、國朝富弼文彥博皆年八旬尚不聽其去,安節膂力未愆,有憂國心,豈宜從其引去。」上遂留之。
踰年,權吏部尚書兼侍讀。自是力請謝事,詔以敷文閣學士致仕。陛辭,上曰:「卿且暫歸,旦夕召卿矣。」去之日,縉紳相與嘆羡,以為中興以來全名高節,鮮有其比。乾道六年卒,年七十七。遺表聞,贈通奉大夫,累贈開府儀同三司、少保。
安節至孝,居喪有禮。與兄相友愛,田業悉推與之,又以恩奏其孤子 349c.gif 。初筮仕,未嘗求薦於人,及貴,有舉薦不令人知。其除司農丞,或語之曰:「公是命,張侍郎致遠為中司時所薦,盍往謝之?」安節曰:「彼為朝廷薦人,豈私我耶!」竟不往。薦晁公武、龔茂良可臺諫,皆稱職,二人弗知也。與秦檜忤,不出者十八年,及再起,論事終不屈,人以此服之。有文集三十卷、奏議表疏、周易解。
王剛中字時亨,饒州樂平人。剛中博覽強記。紹興十五年,進士第二人。任某州推官,改左宣義郎。故事當召試,秦檜怒其不詣己,授洪州教授。檜死,召見,擢祕書省校書郎,遷著作佐郎。
孝宗為普安郡王,剛中兼王府教授,每侍講,極陳古今治亂之故,君子小人忠佞之辨。遷中書舍人,言:「禦敵今日先務,敵強則犯邊,弱則請盟。今勿計敵人之強弱,必先自治,擇將帥,蒐戰士,實邊儲,備器械,國勢富強,將良士勇,請盟則為漢文帝,犯邊則為唐太宗。」上韙其言。會西蜀謀帥,上曰:「無以逾王剛中矣。」以龍圖閣待制知成都府、制置四川。御便殿,臨遣錫金帶、象笏。進敷文閣直學士。
時吳璘累官閥至大帥,其下姚仲、王彥等亦建節雄一方。守帥以文治則玩於柔,而號令不行;以武競則窒於暴,而下情不通。惟剛中檢身以法,示人以禮,不立崖塹,馭吏恩威並行,羽檄紛沓,從容裁決,皆中機會。
敵騎度大散關,人情洶洶。剛中跨一馬,夜馳二百里,起吳璘於帳中,責之曰:「大將與國義同休戚,臨敵安得高枕而臥?」璘大驚。又以蠟書抵張正彥濟師。西師大集,金兵敗走。方議奏捷,剛中倍道馳還,謂其屬李燾曰:「將帥之功,吾何有焉。」燾唶曰:「身督戰而功成不居,過人遠矣。」已乃差擇將士,衆所推者上之朝,備統帥選。又疏蜀名勝士與幕府之賢,備部使者、州刺史之佐。目使頤指,內外響應。諸汰遣使臣困絕不能自存,剛中以為冒刃於少壯之年,不可斥棄於既老之後,悉召詣府,有善射者復其祿秩,以禁軍闕額糧給之,其罷癃不堪事,則給以義倉米。
成都萬歲池廣袤十里,溉三鄉田,歲久淤澱,剛中集三鄉夫共疏之,累土為防,上植榆柳,表以石柱,州人指曰:「王公之甘棠也。」府學禮殿,東漢興平中建,後又建新學,遭時多故,日就傾圮,屬九縣繕完,悉復其舊。葺諸葛武侯祠、張文定公廟,夷黃巢墓,表賢癉惡以示民。有女巫蓄蛇為妖,殺蛇,黥之。
孝宗受禪,以宮僚進左朝奉大夫,召赴闕,以足疾請祠,提舉太平興國宮。歸次番陽,營圃植竹,號竹塢。
金犯淮,有旨趣剛中入見,陳戰守之策。除禮部尚書、直學士院兼給事中,為鹵簿使,除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進同知院事。剛中曰:「戰守者實事,和議者虛名,不可恃虛名害實事。」又奏四事:開屯田、省浮費、選將帥、汰冗兵。居政府,屬疾卒,年六十三,贈資政殿大學士、光祿大夫,謚恭簡。
建炎間,詔階、成、岷、鳳四州刺壯丁為兵,衆以為憂。剛中建言五害罷之,免符下,民歡呼,聲震山谷。比去,蜀父老遮道,有追送數百里者。繇布衣至公卿,無他嗜好,公退惟讀書著文為樂。有易說、春秋通義、仙源聖紀、經史辨、漢唐史要覽、天人修應錄、東溪集、應齋筆錄,凡百餘卷。
李彥穎字秀叔,湖州德清人。少端重,強記覽。金犯浙西,父挾家人逃避,彥穎方十歲,追不及,敵已迫其後,能趨支徑,亂流獲濟。
紹興十八年,擢進士第,主餘杭簿。守曹泳豪敓酒家業為官監,利其貲具,彥穎爭之。泳怒,戒吏煅煉,不得毫髮罪。調建德丞,改秩。時宰知其才,將處之學官,或勸使一見,彥穎恥自獻。調富陽丞。御史周操薦為御史臺主簿。
金敗盟,張浚督師進討。上方向浚,執政堅主和,陳良翰、周操不以為然。右正言尹穡陰符執政,薦引同己者,轉言和於上前。上惑之,罷督府,良翰、操相繼黜,而穡進殿中,遷諫議大夫。一日,穡以和、戰、守叩彥穎,彥穎曰:「人所見固不同。公既以和議為是,曷不明陳於上前,以身任之,事成功歸於公,不成奉身而退。若欲享其利而不及其害,國事將誰倚?」穡大怒曰:「自為諫官,前後百餘奏,曷嘗及一『和』字,而臺簿有是言!」自是銜彥穎,陰排之。
改國子博士,權吏部郎中,以父喪去。免喪,復為吏部兼皇子恭王府直講,權右史兼兵部侍郎。經筵,張栻講葛覃,言先王正家之道,因及時事,語激切,上意不懌。彥穎曰:「人臣事君,豈不能阿諛取容?栻所以敢直言,正為聖明在上,得盡愛君之誠耳。書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諸道。』」上意遽解,曰:「使臣下皆若此,人主應無過。」
立皇太子,兼左諭德。首論建置宮僚,以為詹事於東宮內外無所不當省,事須白詹事而後行。司馬光論皇太子講讀官有奏疏,錄以進。上大喜,行之。皇太子尹臨安,兼判官兼中書舍人。張說再登樞筦,彥穎論:「說無寸長,去年驟躋宥府,物議沸騰。今此命復出,中外駭然。臣恐六軍解體,人心不服。」未幾,權禮部侍郎兼侍講,因言:「士習委靡,不然則矯激,宜擇篤實鯁亮者用之。」升詹事,見上,言:「皇太子尹臨安已久,雖欲更嘗民事,然非便,宜一意講學。」他日以言於上者告太子,趣草奏辭尹事,三辭乃免。
兼吏部侍郎,權尚書兼侍讀。月食淫雨,言:「甲申歲以淫雨求言,今十年矣,中間非無水旱,而不聞求言之詔,豈以言多沽激厭之耶?比欺蔽成風,侍從、臺諫猶慎嘿,況其他乎?陰沴之興,未必不由此。」時廷臣多以中批斥去,彥穎又言:「臣下有過,宜顯逐之,使中外知獲罪之由以為戒。今譖毀潛行,斥命中出,在廷莫測其故,將恐陰邪得伸,善類喪氣,非盛世事也。」除吏部尚書。接送金賀正使還,言兩淮兵備城築及裁減接送浮費甚悉,上嘉納焉。
十二月,除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二年閏九月,參知政事。金使至,上遣王抃諭金使稍變受書舊禮,議久不決。彥穎曰:「須於國體無損而事可濟,乃善,若如去年張子顏之行,不但無益。」時左司諫湯邦彥新進,冀僥倖集事,自許立節。彥穎言邦彥輕脫,必誤國。他日,對便殿,上復語及之。彥穎欲進說,上色動,宰相亟引退。遂以邦彥為申議國信使,且命福建造海船,起兩淮民兵赴合肥訓練,并諸軍飭戎備,中外騷然。彥穎復言:「兩淮州縣去合肥,遠者千餘里,近亦二三百里。令民戶三丁起其二,限三月而罷,事未集,民先失業矣。」上作色曰:「卿欲盡撤邊備耶?」彥穎曰:「今不得已,令三百里內,家起一丁詣合肥,三百里外,就州縣訓習,日增給錢米,限一月罷,庶不大擾。」翌日,復執奏,從之。洎邦彥辱命而還,彥穎論其罪,貶新州。
彥穎在東府三歲,實攝相事,內降繳回甚多。內侍白劄籍名造器械并犒師,降旨發左藏、封樁諸庫錢,動億萬計。彥穎疏歲中經費以進,因言:「虞允文建此庫以備邊,故曰『封樁』,陛下方有意恢復,苟用之不節,徒啟他日妄費,失封樁初意。」上矍然曰:「卿言是,朕失之矣。」自是絕不支。
墜馬在告,力求去,以資政殿學士知紹興府,勤約有惠政。提舉洞霄宮,復參知政事,病羸,艱拜起,力辭,上曰:「老者不以筋力為禮,孟享禮繁,特免卿。」諫官論其子毆人至死,奉祠鐫秩。起知婺州,禁民屠牛,捐屬縣稅十三萬三千緡。復知紹興府,進資政殿大學士,再奉祠,進觀文殿學士。
紹熙元年,致仕。家居凡十載,自奉澹約,食纔米數合。室無姬媵,蕭然永日,與州縣了不相聞。薨,年八十一,贈少保,謚忠文。
子沐,慶元中,與一時臺諫排趙汝愚,善類一空,公論醜之。
范成大字致能,吳郡人。紹興二十四年,擢進士第。授戶曹,監和劑局。隆興元年,遷正字。累遷著作佐郎,除吏部郎官。言者論其超躐,罷,奉祠。
起知處州。陛對,論力之所及者三,曰日力,曰國力,曰人力,今盡以虛文耗之,上嘉納。處民以爭役囂訟,成大為創義役,隨家貧富輸金買田,助當役者,甲乙輪第至二十年,民便之。其後入奏,言及此,詔頒其法於諸路。處多山田,梁天監中,詹、南二司馬作通濟堰在松陽、遂昌之間,激溪水四十里,溉田二十萬畝。堰歲久壞,成大訪故迹,疊石築防,置堤閘四十九所,立水則,上中下溉灌有序,民食其利。
除禮部員外郎兼崇政殿說書。乾道令以絹計贓,估價輕而論罪重,成大奏:「承平時絹匹不及千錢,而估價過倍。紹興初年遞增五分,為錢三千足。今絹實貴,當倍時直。」上驚曰:「是陷民深文。」遂增為四千,而刑輕矣。
隆興再講和,失定受書之禮,上嘗悔之。遷成大起居郎,假資政殿大學士,充金祈請國信使。國書專求陵寢,蓋泛使也。上面諭受書事,成大乞併載書中,不從。金迎使者慕成大名,至求巾幘効之。至燕山,密草奏,具言受書式,懷之入。初進國書,詞氣慷慨,金君臣方傾聽,成大忽奏曰:「兩朝既為叔姪,而受書禮未稱,臣有疏。」搢笏出之。金主大駭,曰:「此豈獻書處耶?」左右以笏標起之,成大屹不動,必欲書達。既而歸館所,金主遣伴使宣旨取奏。成大之未起也,金庭紛然,太子欲殺成大,越王止之,竟得全節而歸。
除中書舍人。初,上書崔寔政論賜輔臣,成大奏曰:「御書政論,意在飭綱紀,振積敝。而近日大理議刑,遞加一等,此非以嚴致平,乃酷也。」上稱為知言。張說除簽書樞密院事,成大當制,留詞頭七日不下,又上疏言之,說命竟寢。
知靜江府。廣西窘匱,專藉鹽利,漕臣盡取之,於是屬邑有增價抑配之敝,詔復行鈔鹽,漕司拘鈔錢均給所部,而錢不時至。成大入境,曰:「利害有大於此乎?」奏疏謂:「能裁抑漕司強取之數,以寬郡縣,則科抑可禁。」上從之。數年,廣州鹽商上書,乞復令客販,宰相可其說,大出銀錢助之。人多以為非,下有司議,卒不易成大說。舊法馬以四尺三寸為限,詔加至四寸以上,成大謂互市四十年,不宜驟改。
除敷文閣待制、四川制置使,疏言:「吐蕃、青羌兩犯黎州,而奴兒結、蕃列等尤桀黠,輕視中國。臣當教閱將兵,外修堡砦,仍講明教閱團結之法,使人自為戰,三者非財不可。」上賜度牒錢四十萬緡。成大謂西南諸邊,黎為要地,增戰兵五千,奏置路分都監。吐蕃入寇之路十有八,悉築柵分戍。奴兒結擾安靜砦,發飛山軍千人赴之,料其三日必遁,已而果然。白水砦將王文才私娶蠻女,常導之寇邊,成大重賞檄羣蠻使相疑貳,俄禽文才以獻,即斬之。蜀北邊舊有義士三萬,本民兵也,監司、郡守雜役之,都統司又俾與大軍更戍,成大力言其不可,詔遵舊法。蜀知名士孫松壽年六十餘,樊漢廣甫五十九,皆掛冠不仕,表其節,詔召之,皆不起,蜀士由是歸心。凡人才可用者,悉致幕下,用所長,不拘小節,其傑然者露章薦之,往往顯于朝,位至二府。
召對,除權吏部尚書,拜參知政事。兩月,為言者所論,奉祠。起知明州,奏罷海物之獻。除端明殿學士,尋帥金陵。會歲旱,奏移軍儲米二十萬振飢民,減租米五萬。水賊徐五竊發,號「靜江大將軍」,捕而戮之。以病請閑,進資政殿學士,再領洞霄宮。紹熙三年,加大學士。四年薨。
成大素有文名,尤工於詩。上嘗命陳俊卿擇文士掌內制,俊卿以成大及張震對。自號石湖,有石湖集、攬轡錄、桂海虞衡集行于世。
論曰:劉珙忠義世家,迨屬纊,以未雪讎恥為深恨。王藺犯顏忠諫,剛腸嫉惡。方趙鼎、張浚非罪遠謫,朋交絕蹤,大寶獨從之游,逮斥權姦,了無顧忌。安節拒秦檜,排淵、覿,堅如金石,孤立無黨,死生禍福,曾不一動其心。當金兵犯大散關,剛中單騎星馳,夜起吳璘,一戰却敵。成大致書北庭,幾於見殺,卒不辱命。俱有古大臣風烈,孔子所謂「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者歟?若祖舜奪楊愿恩,褫秦熺秩,誅檜惡於既死,彥穎論事激烈,披露忠藎,直氣亦可尚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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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八十七‧列傳第一百四十六  黃洽 汪應辰 王十朋 吳芾 陳良翰 杜莘老
  黃洽字德潤,福州候官人。隆興元年,以太學生試春官第二,詔循故事,未臨軒,賜第二人及第。授紹興府觀察判官。秩滿,就銓選,不用前名例謁廟堂。宰相陳俊卿白于上,改宣義郎,除國子博士。
適有旨職事官無待次,改差浙東安撫司主管機宜文字。繼為太學國子博士,樞密院編脩官,通判福州。奉祠,召為太常丞。請外,孝宗方厲精求治,曰:「黃洽厚德,方任以事。」不許。當對,奏三事:備事莫若儲才,士卒當練其心,軍政必預為謀。上矍然,洽徐奏:「願戒飭州郡,毋煩擾以致寇,毋輕易以玩寇。寇擾而後定,傷根本多矣。」繇祕書郎遷著作郎。上諭詞臣:「祕閣儲英俊為異時公卿用,行黃洽詞,可及之。」
除右正言,首奏:「諫臣非具員,職在諫爭,朝政有闕,所當盡言。」上亦以為端士,許其盡言無隱。除侍御史。會水旱頻仍,因祠祭上言:「此事全在一念,陛下夙興默想,專精在民,身雖法宮,心則壇壝,洋洋左右,理非漠然。洊歲荒歉之由,必有未盡契神示之心者。」一日特詔:「諸路奉行荒政不虔,差官按視安集。」洽亟奏:「使者一出,官吏必須知畏。其常平一司,所職何事?淮、浙、江東見有使,以五使分五路,尚慮不周知。今遣一人兼二三路,不過閱圖帳戶口多寡,地里遼邈,安能遍歷乎?若專責常平,名正而職舉,事分而察精。」又奏:「藝祖懲藩鎮偏重之失,不欲兵民之權聚於一夫之手。今使主兵官兼郡寄,是合兵民權為一,且屬邊徼,偏重尤甚。」上皆嘉納。洽所論列,未嘗攟摭細故他慝以累其終身。
除右諫議大夫。上方銳志肄武,洽因風諫,言:「頤之大象:『君子以慎言語,節飲食。』言語飲食猶謹節之,况其他乎?凡筋力喘息之間,一有過差,皆非所以養其身也。」上曰:「卿言無非仁義忠孝,可為萬世臣子之法,朕常念之。」洽在經筵,言:「宰相代天理物,要在為國得人。人主之命相,任則勿疑。宰相重則朝廷尊,朝廷尊則廟社安。宰相掄才任職,當盡公心。君子進則庶職舉,庶職舉則天下治。」上首肯再三,乃曰:「卿如良金美玉,渾厚無瑕,天其以卿為朕弼耶?」
除御史中丞,奏:「薦舉請託,必競於宰執、臺諫之門,若宰執、臺諫不為人覓舉,使士大夫咸自率厲,以公道得之,豈不甚善。或果知其人,露章以薦,亦何不可。」潭州奏彊盜罪不至死應配者坐加役流,有旨具議。洽曰:「彊盜異他盜,以其故為也。若止髠役,三年之後,圈檻一弛,豨突四出,善良受害,可勝數耶?况役時必去防閑之具,走逸結合,患尤甚焉。」上深然之。
除參知政事。上曰:「卿每告朕用人,今卿居用人之地,不可不勉。」上因商榷除目,洽罄竭無所顧避,上大喜曰:「五十年無此差除。」除知樞密院事。洽累章求去,許之,除資政殿大學士、知隆興府。
光宗受禪,特詔言事,洽奏:「用人為萬世不易之論,臣前以此納忠壽皇,今復告于陛下。」屢乞歸田,尋畀提舉洞霄宮。方未得請也,人勸之治第,洽曰:「吾書生,蒙拔擢至此,未有以報國,而先營私乎?使吾一旦罪去,猶有先人敝廬可庇風雨,夫復何憂。」慶元二年致仕。
洽常言:「居家不欺親,仕不欺君,仰不欺天,俯不欺人,幽不欺鬼神,何用求福報哉!」六年七月,薨,年七十九。贈金紫光祿大夫。洽質直端重,有大臣體,兩朝推為名臣。有文集、奏議八十五卷。
汪應辰字聖錫,信州玉山人。幼凝重異常童,五歲知讀書,屬對應聲語驚人,多識奇字。家貧無膏油,每拾薪蘇以繼晷。從人借書,一經目不忘。十歲能詩,游鄉校,郡博士戲之曰:「韓愈十三而能文,今子奚若?」應辰答曰:「仲尼三千而論道,惟公其然。」
未冠,首貢鄉舉,試禮部,居高選。時趙鼎為相,延之館塾,奇之。紹興五年,進士第一人,年甫十八。御策以吏道、民力、兵勢為問,應辰答以為治之要,以至誠為本,在人主反求而已。上覽其對,意其為老成之士,及唱第,乃年少子,引見者掖而前,上甚異之。鼎出班特謝。舊進士第一人賜以御詩,及是,特書中庸篇以賜。初名洋,與姓字若有語病,特改賜應辰。上欲即除館職,趙鼎言:「且令歷外任,養成其材。」乃授鎮東軍簽判。故事,殿試第一人無待次者,至是,取一年半闕以歸。舍人胡寅行詞曰:「屬者延見多士,問以治道,爾年未及冠,而能推明帝王躬行之本,無曲學阿世之態。」
應辰少受知於喻樗,既擢第,知張九成賢,問之於樗,往從之游,所學益進。初任,趙鼎為帥,幕府事悉諮焉。歲小旱,命應辰禱雨名山即應,越人語之曰:「此相公雨。」鼎曰:「不然,乃狀元雨也。」
召為祕書省正字。時秦檜力主和議,王倫使還,金人欲以河南地歸我。應辰上疏,謂:「和議不諧非所患,和議諧矣,而因循無備之可畏。異議不息非所患,異議息矣,而上下相蒙之可畏。金雖通和,疆埸之上宜各戒嚴,以備他盜。今方且肆赦中外,褒寵將帥,以為休兵息民自此而始。縱忘積年之恥,獨不思異時意外之患乎?此因循無備之所以可畏也。方朝廷力排羣議之初,大則竄逐,小則罷黜,至有一言迎合,則不次擢用。是以小人窺見間隙,輕躁者阿諛以希寵,畏懦者循默以備位,而忠臣正士乃無以自立於羣小之間,此上下相蒙之所以可畏也。臣願勿以和好之可無虞,而思患預防,常若敵人之至。」疏奏,秦檜大不悅,出通判建州,遂請祠以歸。寓居常山之永年院,蓬蒿滿逕,一室蕭然,饘粥不繼,人不堪其憂,處之裕如也,益以脩身講學為事。自是凡三主管崇道觀,在隱約時,胸中浩然之氣凜然不可屈。
張九成謫邵州,交游皆絕,應辰時通問。及其喪父,言者猶攻之,而應辰不遠千里往弔,人皆危之。通判袁州,凡所予奪,人無異詞。始至,或以其書生易之,已乃知吏師所不能及。丞相趙鼎死朱崖,扶喪過郡,應辰為文祭之曰:「惟公兩登上宰,皆直艱危之時;一斥南荒,遂為死生之別。事已定於蓋棺,恩特容於歸骨。」吏付之火。其子借三兵以歸,道出衢州,章傑為守,希檜意,指應辰為阿附,為死黨,符移訊鞫,徧搜行槖,求祭文不可得。時胡寅遺檜書,謂此事不足竟,事乃寢。
通判靜江府,踰期不得代,乃沿檄歸省其母。繼差通判廣州。時檜所深忌者趙鼎、張浚,鼎既死而浚獨存,未快其意。江西運判張常先箋注前帥張宗元與浚詩,言于朝,其詞連逮者數十家,將誣以不軌而盡去之。獄既具,檜死,應辰幸而免。
明年,召為吏部郎官,遷右司。母老乞外,丞相苦留之曰:「方進用,未應爾。」應辰曰:「親老矣,不可緩。」乃出知婺州。郡積欠上供十三萬緡,朝廷命憲漕究治,應辰謂急則擾民,乃與諸邑蠲宿逋,去苛斂,定期會,窒滲漏,悉為補發。尋丁內艱去,廬于墓側。
服闋,除祕書少監,遷權吏部尚書。李顯忠冒具安豐軍功賞五千餘人,應辰奏駁之。權戶部侍郎兼侍講。應辰獨員當劇務,節冗費,常奏:「班直轉官三日,而堂吏增給食錢萬餘緡;工匠洗澤器皿僅給百餘千,而堂吏食錢六百千;塑顯仁神御,半年功未及半,而堂吏食錢已支三萬、銀絹六百匹兩。他皆類此。」上驚其費冗,命吏部裁之。
金渝盟,詔求足食足兵之策,應辰奏曰:「陸贄有云:『將非其人,兵雖多不足恃;操失其柄,將雖才不為用。』臣之所憂,不在兵之不足,在乎軍政之不脩。自講和以來,將士驕惰,兵不閱習,敵未至則望風逃遁,敵既退則謾列戰功,不惟佚罰,且或受賞。方時無事,詔令有所不行,一旦有急,誰能聽命以赴國家之難。望發英斷,賞善罰惡,使人人洗心易慮,以聽上命,然後號令必行矣。」
三十二年建儲,以孝宗名與唐廬江王、晉楚王同,詔改為「曄」,應辰以為與唐昭宗同,白左相陳康伯,遂改今名。集議秀王封爵,應辰定其稱曰「太子本生之親」。議入,內降曰:「皇太子所生父,可封秀王。」暨內禪,擬於傳位日降赦,應辰言:「唐太宗受禪於高祖,明年正月始改元。」乃從其說。又議改元「重熙」,應辰謂契丹嘗以紀年,遂改隆興。一朝大典禮,多應辰所定。
議太上尊號,李燾、陳康伯密議以「光堯壽聖」為稱。及集議,或謂:「尊號始自開元,罷於元豐,今不當復,況太上視天下如棄敝屣,豈復顧此?」應辰主之尤力。或又言:「主上奉親,烏得援元豐自却為比?」於是議狀書者半,不書者半。明日,應辰復與金安節等十二人各陳所見,大概謂「光堯」近乎「神堯」,「壽聖」乃英宗誕節,嘗以名寺。御史周必大亦以為問,應辰答以「堯」豈可「光」。是語有聞之德壽者,高宗因上過宮,云:「汪應辰素不樂吾。」於是有詔:尊號之議,已嘗奏知,不容但已。安節等遂奉詔。
應辰連乞補外,遂知福州。未幾,升敷文閣待制,舉朱熹自代。在鎮二年,會朝廷謀蜀帥,乃以敷文閣直學士為四川制置使、知成都府。陛辭,特降詔撫諭。入境,以書與宣撫使吳璘,令以撫諭詔申嚴號令。既至,免利路民餉運,徙沿邊戍兵就糧內郡,縱保勝義士復業,存左藏所解白契二百萬以備不虞,悉奏行之。有謂蜀中綱馬驛程由梁、洋、金、房,山路峻險,宜浮江而下,詔吳璘措置。執政、大將皆主其說,應辰與夔帥王十朋力言其不便,遂得中止。二稅勘合,每貫取二十錢,乾道詔旨嘗減三之一,有欲增之者,應辰與兩漕臣列奏,言:「勘合不以鈔計,而以貫石匹兩計,是陽為減而陰實增之也。以成都一路計之,歲入三十萬,今以所增為六十萬,計以四路,不知幾倍。雖非興利者所便,而民受其賜多矣。」
璘時駐蜀口武興,精兵為天下冠,既老且病,應辰密奏以關陝大將係國安危,所當預圖。於是執政傳旨,若璘不起,令制司暫領其任。暨璘死,應辰遂攝宣撫之職,蜀道晏然。
虞允文尋以知樞密院事宣撫四川,應辰援張浚例,乞罷制司,不許。總所牒委官覈四川匿契稅,應辰奏:「其不便者四,曰妨農廢業,曰縱吏擾民,曰違法害教,曰長姦起訟。比戶部已令人自首,州縣收併已不少,其未盡者,有見行法令,不宜為此煩擾。」上曰:「論極有理,速罷止之。」
蜀大旱,詔問救荒之策,應辰奏:「利、閬、緜、梓軍馬糧料,隨民力均敷,官雖支糴錢,民不得半價,若選官就歲熟處糴之,可以寬民力,第無錢束手,乞給度牒。」上曰:「汪應辰治蜀甚有聲,且留意民事如此。」給度牒四百,永為糴本振濟,遂移書諸路漕臣,亟救荒,且以緜、劍和糴告之,而全蜀蒙惠。
劉珙拜同知樞密院事,進言曰:「汪應辰、陳良翰、張栻學行才能,臣所不及。」已,得旨召還。邛之安仁年饑,挻起為盜,害及旁郡,即具奏,且檄茶馬使招捕。旬月間,誅其渠魁,餘悉撫定。或白之虞允文曰:「汪帥得無掩盜事不上聞乎?」宣司乃密奏,使人紿應辰曰:「邛寇事未敢奏,不審制司如何?」應辰以奏檢報之,允文內愧。將行,代納成都一府激賞絹估三萬三千九百八十四匹。
冬,入覲,陛對,以畏天愛民為言。上曰:「卿久在蜀,寬朕西顧憂,軍政民事革弊殆盡,蜀中除虛額,民間當被實惠。」應辰奏:「虛額去則州縣寬,尚有兩事,曰預借,曰對糴。預借乃州縣累歲相仍,對糴則以補州縣闕乏,民輸米一石,即就糴一石,或半價,或不支,且多取贏。陛下近捐百萬除預借之弊,對糴患止數州,願并除之,則弊革無餘矣。」
除吏部尚書,尋兼翰林學士并侍讀,論愛民六事,廟堂議不合,不悅者衆。一日,陳良祐登對,上告以「汪應辰言卿在蜀多誕謾」。良祐奏:「臣與應辰昨同從班,應辰請外,得衢州,臣惜其去,同奏留之。時邊奏方急,臣不知應辰將為便私計也。奏既上,應辰以此大憾,乃為是說以中臣耳。」上曰:「乃爾邪!」
應辰在朝多革弊事,中貴人皆側目。德壽宮方甃石池,以水銀浮金鳧魚于上,上過之,高宗指示曰:「水銀正乏,此買之汪尚書家。」上怒曰:「汪應辰力言朕置房廊與民爭利,乃自販水銀邪?」應辰知之,力求去。會復出發運均輸之旨,歎曰:「吾不可留矣,但力辨羣枉,則補外之請自得。」乃力論其事有害無利,遂以端明殿學士知平江府。
韓玉被旨揀馬,過郡,應辰簡其禮。玉歸,譖之於上曰:「臣所過州縣,未有若平江之不治者。」上怪之。平江米綱至,有折閱,事上,連貶秩。力疾請祠,自是臥家不起矣,以淳熙三年二月卒于家。
應辰接物溫遜,遇事特立不回,流落嶺嶠十有七年。檜死,始還朝,剛方正直,敢言不避。少從呂居仁、胡安國游,張栻、呂祖謙深器許之,告以造道之方。嘗釋克己之私如用兵克敵,易懲忿窒慾,書剛制于酒,懲窒、剛制皆克勝義,可不常省察乎?其義理之精如此。好賢樂善,出於天性,尤篤友愛,嘗以先疇遜其兄衢,雖無屋可居不顧也。子達,繼登進士第,仕至吏部尚書、端明殿學士。
王十朋字龜齡,溫州樂清人。資穎悟,日誦數千言。及長,有文行,聚徒梅溪,受業者以百數。入太學,主司異其文。
秦檜死,上親政,策士,論考官曰:「對策中有陳朝政切直者,並置上列。」十朋以「權」為對,大略曰:「攬權者,非欲衡石程書如秦皇,傳餐聽政如隋文,彊明自任、不任宰相如唐德宗,精於吏事、以察為明如唐宣宗,蓋欲陛下懲既往而戒未然,威福一出於上而已。嘗有鋪翠之禁,而以翠羽為首飾者自若,是豈法令不可禁乎?抑宮中服澣濯之化,衣不曳地之風未形於外乎?法之至公者莫如選士,名器之至重者莫如科第。往歲權臣子孫、門客類竊巍科,有司以國家名器為媚權臣之具,而欲得人可乎?願陛下正身以為本,任賢以為助,博采兼聽以收其效。」幾萬餘言。上嘉其經學淹通,議論醇正,遂擢為第一。學者爭傳誦其策,以擬古晁、董。
上用其言,嚴銷金鋪翠之令,取交阯所貢翠物焚之。詔:「十朋乃朕親擢。」授紹興府簽判。既至,或以書生易之,十朋裁決如神,吏姦不行。時以四科求士,帥王師心謂十朋身兼四者,獨以應詔。召為祕書郎兼建王府小學教授。先是,教授入講堂居賓位,十朋不可,皇孫特加禮而位教授中坐。
金將渝盟,十朋輪對,言:「自建炎至今,金未嘗不內相殘賊,然一主斃,一主生,曷嘗為中國利?要在自備如何。禦敵莫急於用人,今有天資忠義、材兼文武可為將相者,有長於用兵、士卒樂為之用可為大帥者,或投閑置散,或老於藩郡,願起而用之,以寢敵謀,以圖恢復。」蓋指張浚、劉錡也。又言:「今權雖歸於陛下,政復出於多門,是一檜死百檜生也。楊存中以三衙而交結北司,以盜大權。漢之禍起於恭、顯,王氏之相為終始;唐之禍起於北軍,藩鎮之相為表裏。今以管軍位三公,利源皆入其門,陰結諸將,相為黨援。樞密本兵之地,立班甘居其後。子弟親戚,布滿清要。臺諫論列,委曲庇護,風憲獨不行於管軍之門,何以為國!至若清資加於噲伍;高爵濫於醫門;諸軍承受,威福自恣,甚於唐之監軍;皇城邏卒,旁午察事,甚於周之監謗;將帥剝下賂上,結怨三軍;道路捕人為卒,結怨百姓:皆非治世事。」上嘉納,戢邏卒,罷諸軍承受,更定樞密、管軍班次,解楊存中兵權,其言大略施行。秦檜久塞言路,至是十朋與馮方、胡憲、查籥、李浩相繼論事,太學生為五賢詩述其事。除著作郎。
三十一年正月,風雷雨雪交作,十朋以為陽不勝陰之驗,遺陳康伯書,冀以春秋災異之說力陳于上,崇陽抑陰,以弭天變。遷大宗正丞,亟請祠歸。金犯邊,起劉錡為江、淮、浙西制置,張浚帥金陵,悉如其言。
孝宗受禪,起知嚴州。召對,首言:「太皇非倦勤時,而以大器付陛下,賢於堯、舜,陛下當思以副太上者。今社稷之安危,生民之休戚,人才之進退,朝廷之刑賞,宜若舜之協堯,斷然行之,以盡繼述之道。」拜司封郎中,累遷國子司業。言:「今居位者往往職之不舉,宜有以革之。人主有大職三,任賢、納諫、賞罰是也。」上嘉之。除起居舍人,升侍講。時左右史失職久,十朋除起居郎,胡銓奏四事,語在胡銓傳。除侍御史,上謂胡銓曰:「比除臺官,外議如何?」銓曰:「皆謂得人。」上曰:「卿與十朋皆朕親擢。」
十朋見上英銳,每見必陳恢復之計。及將北伐,上疏曰:「天子之孝莫大於光祖宗、安社稷,因前王盈成而守者,周成康、漢文景是也;承前世衰微而興者,商高宗、周宣王是也;先君有恥而雪之,漢宣帝臣單于、唐太宗俘頡利是也;先君有讎而復之,夏少康滅澆、漢光武誅莽是也。迹雖不同,其為孝一也。靖康之禍,亙古未有,陛下英武,慨然志在興復。竊聞每對羣臣奏事,則曰:『當如創業時。』又曰:『當以馬上治之。』又曰:『某事當俟恢復後為之。』比因宣召,語及陵寢,聖容惻然,曰:『四十年矣。』陛下之心真少康、高宗、宣王、光武之心,奈何大臣不能仰副聖心?願戒在位者,去附和之私心,贊國家之大計,則中興日月可冀矣。」因論史浩八罪,曰懷奸、誤國、植黨、盜權、忌言、蔽賢、欺君、訕上,上為出浩知紹興府。十朋再疏,謂:「陛下雖能如舜之去邪,未能如舜之正名定罪。紹興密邇行都,浩嘗為屬吏,姦贓彰聞,亦何顏復見其吏民。」遂改與祠。
史正志與浩族異,拜浩而父事之,十朋論正志傾險姦邪,觀時求進,宜黜正志以正典刑。林安宅出入史浩、龍大淵門,盜弄威福,至是詐病求致仕,十朋并疏其罪。皆罷去。
張浚出師復靈壁、虹縣,歸附者萬計,又復宿州。十朋奏:「王師以弔民為主,先之以招納,不獲已而戰伐隨之,乞以此指戒浚。金將既降,宜速加爵賞,以勸來者。」上皆嘉納。
會李顯忠、邵宏淵不協,王師失律,張浚上表自劾,主和者乘此唱異議。十朋上疏言:「臣素不識浚,聞其誓不與敵俱生,心實慕之。前因輪對,言金必敗盟,乞用浚。陛下嗣位,命督師江、淮,今浚遣將取二縣,一月三捷,皆服陛下任浚之難。及王師一不利,橫議蠭起。臣謂今日之師,為祖宗陵寢,為二帝復讎,為二百年境土,為中原弔民伐罪,非前代好大生事者比。益當內脩,俟時而動。陛下恢復志立,固不以一衄為羣議所搖,然異論紛紛,浚既待罪,臣其可尚居風憲之職!乞賜竄殛。」因言:「臣聞近日欲遣龍大淵撫諭淮南,信否?」上曰:「無之。」又言:「聞欲以楊存中充御營使。」上嘿然。
改除吏部侍郎,力辭,出知饒州。饒並湖,盜出沒其間,聞十朋至,一夕遁去。丞相洪适請故學基益其圃,十朋曰:「先聖所居,十朋何敢予人。」移知夔州,饒民走諸司乞留不得,至斷其橋,乃以車從間道去,衆葺斷橋,以「王公」名之。
移知湖州,召對,劉珙請留之,上曰:「朕豈不知王十朋,顧湖州被水,非十朋莫能鎮撫。」至郡,戶部責虛逋三十四萬,命吏持券往辨,不聽,即請祠去。起知泉州,十朋前在湖割奉錢創貢闈,又為泉建之,尤宏壯。
凡歷四郡,布上恩,恤民隱,士之賢者詣門,以禮致之。朔望會諸生學宮,講經詢政,僚屬間有不善,反復告戒,俾之自新。民輸租俾自概量,聞者相告,宿逋亦願償。訟至庭,溫詞曉以理義,多退聽者。所至人繪而祠之,去之日,老稚攀留涕泣,越境以送,思之如父母。饒久旱,入境雨至;湖積霖,入境即霽。凡禱必應,其至誠不獨感人,而亦動天地鬼神。
東宮建,除太子詹事,力辭,詔州郡禮致,遂力疾造朝,以足疾不能趨,詔給扶減拜。謁東宮,太子以其舊學,待遇有加。又詔免朝參,遣中使以告及襲衣、金帶就其家賜之。疾革,累章告老,以龍圖閣學士致仕,命下而卒,年六十。紹熙三年,謚曰忠文。
十朋事親孝,終喪不處內,友愛二弟,郊恩先奏其名,沒而二子猶布衣。書室扁曰「不欺」,每以諸葛亮、顏真卿、寇準、范仲淹、韓琦、唐介自比,朱熹、張栻雅敬之。
子聞詩、聞禮,皆篤學自立。聞詩知光州、提點江東刑獄;聞禮知常州、江東轉運判官,為治能守家法,人亦思慕之。
吳芾字明可,台州仙居人。舉進士第,遷祕書正字。與秦檜舊故,至是檜已專政,芾退然如未嘗識。公坐旅進,揖而退,檜疑之,風言者論罷。通判處、婺、越三郡。知處州。處舊苦丁絹重,芾損之,以新丁補其額。
何溥薦芾材中御史,除監察御史。時金將敗盟,芾勸高宗:「專務脩德,痛自悔咎,延見羣臣,俾陳闕失,求合乎天地,無愧乎祖宗,則人心悅服,天亦助順矣。」上韙其言。遷殿中侍御史。
兩淮戰不利,廷臣爭陳退避計,芾言:「今日之事,有進無退,進為上策,退為無策。」既而金主亮斃,上疏勸親征。車駕至建康,芾請遂駐蹕,以係中原之望,高宗納其說。會有密啟還東者,下侍從、臺諫議,芾言:「今欲控帶襄、漢,引輸湖、廣,則臨安不如建康便;經理淮甸,應接梁、宋,則臨安不如建康近。議者徒悅一時扈從思歸之人,非為國計。臣恐回鑾之後,西師之聲援不接,北土之謳吟絕望矣。」又言:「去歲兩淮諸城望風奔潰,無一城能拒守者,此秦檜壅塞言路、挫折士氣之餘毒也。能反其道,則士氣日振,而見危授命者有人矣。」
知婺州。孝宗初即位,陛辭,陳裴垍對唐憲宗「為治先正其心」,以為臨御之初,出治大原,無越於此。上嘉納。至郡,勸民義役。金華長仙鄉民十有一家,自以甲乙第其產,相次執役,幾二十年。芾輿致十一人者,與合宴,更其鄉曰「循理」,里曰「信義」,以褒異之。
知紹興府。會稽賦重而折色尤甚,芾以攢宮在,奏免支移折變。鑑湖久廢,會歲大饑,出常平米募饑民浚治。芾去,大姓利於田,湖復廢。
權刑部侍郎,遷給事中,改吏部侍郎。以敷文閣直學士知臨安府。內侍家僮毆傷酒家保,芾捕治之,徇于市,權豪側目。執政議以芾使金,復除吏部侍郎,且議以龍大淵為副,芾曰:「是可與言行事者邪?」語聞,得罷不行。下遷禮部侍郎,力求去,提舉太平興國宮。
時芾與陳俊卿俱以剛直見忌,未幾,俊卿亦引去。中書舍人閻安中為孝宗言二臣之去,非國之福。起知太平州。造舟以梁姑溪。歷陽築者久役潰歸,聲言欲趨郡境,芾呼至城下,厚犒遣之,而密捕倡亂者繫獄以聞,詔褒諭。知隆興府。
芾前後守六郡,各因其俗為寬猛,吏莫容姦,民懷惠利。再奉太平祠,屢告老,以龍圖閣直學士致仕。後十年卒,年八十。嘗曰:「視官物當如己物,視公事當如私事。與其得罪於百姓,寧得罪於上官。」立朝不偶,晚退閑者十有四年,自號湖山居士。為文豪健俊整,有表奏五卷、詩文三十卷。
陳良翰字邦彥,台州臨海人。蚤孤,事母孝。資莊重,為文恢博有氣。中紹興五年進士第。知溫州瑞安縣。俗號強梗,吏治尚嚴,良翰獨撫以寬,催租不下文符,但揭示名物,民競樂輸,聽訟咸得其情。或問何術,良翰曰:「無術,第公此心如虛堂懸鏡耳。」殿中侍御史吳芾薦為檢法官,遷監察御史。
孝宗初元,金主褒新立,求和,而中原舊人多求歸,詔問何以處此,良翰言:「議和,復納降,皆非是。必定計自治,而和不和,任之乃可。」張浚軍淮、泗以規進取,而議者爭獻防江策,良翰言:「當固藩籬,專委任。今捨淮防江,却地奪便,朝廷過聽,使督府不得專閫外事,誤矣。」除右正言。
金再移書求故疆,良翰言:「中原皆吾故土,況唐、鄧、海、泗又金渝盟後以兵取之,安得以故疆為言而歸之?」湯思退主遣小使盧仲賢、李栻,良翰言:「仲賢輕儇無恥,栻自北來難信。」又言:「廟堂督府論議不同,邊奏上聞,皆陽唯諾而陰沮敗之。萬一失事機,督府安得獨任其責?」上矍然稱善。
朝廷遣史正志至建康,與張浚議事乖牾,良翰劾之,上曰:「正志亦無罪。」良翰言:「陛下使浚守淮,則任浚為重,一郎官為輕,且正志居中,浚必為去就。」上悟,出正志為福建漕運。楊存中為御營使,總殿前軍,良翰言:「存中久擅兵柄,太上皇罷就第,奈何復假使名?宜慎履霜之戒。」疏三上,存中竟罷。
李栻不敢涉淮,良翰奏奪其官。仲賢至汴,輒許金人以疆土、歲幣而還,上大怒,下仲賢吏,欲誅之,宰相叩頭懇請得免。復遣王之望、龍大淵,良翰言:「前遣使已辱命,大臣不悔前失,不謂秦檜復見今日!且金要我罷四郡屯兵以歸之,是不折一兵,而坐收四千里要害之地,決不可許。若歲幣,則俟得陵寢然後與,庶猶有名。今議未決而之望遂行,恐其辱國不止於仲賢,願先馳一介往,俟議决,行未晚也。」詔侍從、臺諫議,多是良翰,遂以胡昉、楊由義為審議官,與敵議四郡不合,困辱而歸。
思退尚執前論,正言尹穡附思退以撼督府。良翰為左司諫,疏論:「思退姦邪誤國,宜早罷黜,張浚精忠老謀,不宜以小人言搖之。」孝宗曰:「思退前議固失,然朕愛其警敏,冀可効,卿其置之。若魏公則今日孰出其右,朕豈容有此意?縱有之,亦豈不謀卿等?此殆言者有異意,卿為朕諭之。」良翰頓首謝曰:「陛下言及此,天下幸甚。宰相縱無全才,寧取樸實,緩急猶可倚賴。思退庸狡,小黠大癡,將誤國,且『警敏』二字,恐非明主卜相之法。」既退,以上語諭同列,穡勃然變色,明日亦請對,遂罷良翰言職。
兩淮既撤備,金大入,孝宗始深悔。太學生數百人伏闕,乞召用良翰、胡銓、王十朋而斬思退等,思退由是始敗。
良翰在諫省,成恭皇后受冊,官內外親屬二十五人,良翰論其冗,詔減七人。知建寧府、福建轉運副使,提點江東刑獄,移浙西,召為宗正少卿、兵部侍郎,除右諫議大夫。良翰言:「以蜀漢之師下關陝,以荊、襄趍韓、魏,江、淮擣青、徐,此今日大計。四川既命大臣,而荊、淮未有任責者,亦當擇重臣臨之。」上稱善。
進給事中。大將成閔冒請真奉,有司坐獲譴,閤門王抃矯詔遣妄人謝顯出境,顯既抵罪,置閔與抃不問,良翰皆駁議,請正典刑。遂改禮部侍郎,不拜,以敷文閣待制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
召為太子詹事,既見,上屬以調護之責。一日,召對選德殿,出手書唐太宗與魏徵論仁德功利之說,俾極陳今日所未至者。良翰退,上疏,略曰:「仁德治之本,功利治之效,務本而效自至。今承天意,結民心,任賢能,退小人,擇將帥,收軍情,擇監司,吏久任,皆行之有未至,誠能革此八弊,則仁德無累,功利自致矣。」上為之嘉歎,詔兼侍講。
未幾,以疾告老,除敷文閣直學士、提舉太平宮。卒,年六十五。光宗立,特謚獻肅。
杜莘老字起莘,眉州青神人,唐工部甫十三世孫也。幼歲時,方禁蘇氏文,獨喜誦習。紹興間,第進士,以親老不赴廷對,賜同進士出身。授梁山軍教授,從游者衆。
秦檜死,魏良臣參大政,莘老疏天下利害以聞。良臣薦之,主管禮、兵部架閣文字。彗星見東方,高宗下詔求言,莘老上書,論:「彗,盭氣所生,多為兵兆。國家為民息兵,而將驕卒惰,軍政不肅。今因天戒以脩人事,思患預防,莫大於此。」因陳時弊十事。時應詔者衆,上命擇其議論切當推恩以勸之,後省以莘老為省,進一階,遷敕令刪定官、太常寺主簿,升博士。輪對,論:「金將敗盟,宜飭邊備,勿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之。」上稱善再三。
南渡後,典秩散失,多有司所記省,至凶禮又諱不錄。顯仁皇后崩,議禮有疑,吏皆拱手,莘老以古義裁定。大斂前一日,宰相傳旨問含玉之制,莘老曰:「禮院故實所不載,請以周禮典瑞鄭玄注製之,其可。」因立具奏,上覽之曰:「真禮官也。」及虞祭,或謂上哀勞,欲以宰相行事。莘老曰:「古今無是。」卒正之。
遷祕書丞,論江、淮守備,上曰:「卿言及此,憂國深矣。」擢監察御史。遷殿中侍御史,入對,上曰:「知卿不畏彊禦,故有此授,自是用卿矣。」陳俊卿既解言職,力求去,莘老因奏事,從容曰:「多事之際,令俊卿輩在論思之地,必有補益。」上以為然,俊卿乃復留。
金遣使致嫚書,傳欽宗凶問,請淮、漢地,指索大臣。上決策親征,莘老疏奏贊上,且謂:「敵欺天背盟,當待以不懼,勿以小利鈍為異議所搖,諛言所惰,則人心有恃而士氣振矣。宜不限早暮,延見大臣、侍從,謀議國事;申敕侍從、臺諫、監司、守臣,亟舉可用之才。」又言:「親征有期,而禁衞纔五千餘,羸老居半,至不能介冑者,願亟留聖慮。」事皆施行。
帶御器械劉炎筦禁中市易,通北賈,大為姦利。一日,見莘老,輒及朝政,語狂悖,莘老以聞,斥監嘉州稅。知樞密院事周麟之初請使金,及嫚書至,聞金將盛兵犯邊,乃大恐,建言不必遣使。莘老劾麟之:「挾姦罔上,避事辭難,恐懼至於掩泣,衆有『哭殺富鄭公』之誚。」尋與宮觀。疏再上,乃責瑞州。
幸醫承宣使王繼先怙寵干法,富浮公室,子弟直延閣,居第僭擬,別業、外帑徧畿甸,數十年無敢搖之者,聞邊警,亟輦重寶歸吳興為避敵計。莘老疏其十罪,上曰:「初以太后餌其藥,稍假恩寵,不謂小人驕橫乃爾。」莘老曰:「繼先罪擢髮不足數,臣所奏,其大概耳。」上作而曰:「有恩無威,有賞無罰,雖堯舜不能治天下。」詔繼先福州居住,子孫皆勒停。籍其貲以千萬計,詔鬻錢入御前激賞庫,專以賞將士,天下稱快。
內侍張去為取御馬院西兵二百髠其頂,都人異之,口語籍籍。莘老彈治,上疑其未審,不樂。莘老執奏不已,竟罷去為御馬院,致仕,而莘老亦以直顯謨閣知遂寧府。給事中金安節、中書舍人劉珙封還制書,改司農少卿,尋請外,仍與遂寧。
始莘老自蜀造朝,不以家行。高宗聞其清脩獨處,甚重之,一日因對,褒諭曰:「聞卿出蜀,即蒲團、紙帳如僧然,難及也。」未幾,遂擢用。莘老官中都久,知公論所予奪,姦蠧者皆得其根本脈絡,嘗歎曰:「臺諫當論天下第一事,若有所畏,姑言其次,是欺其心不敬其君者也。」及任言責,極言無隱,取衆所指目者悉擊去,聲振一時,都人稱骨鯁敢言者必曰杜殿院云。治郡,課績為諸州最。
孝宗受禪,莘老進三議,曰定國是、脩內政、養根本。尋卒,年五十八。
論曰:黃洽渾厚有守,應辰學術精醇,尤稱骨鯁。十朋、吳芾、良翰、莘老相繼在臺府,歷詆姦倖,直言無隱,皆事上忠而自信篤,足以當大任者,惜不盡其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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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八十八‧列傳第一百四十七  周執羔 王希呂 陳良祐 李浩 陳橐 胡沂 唐文若 李燾
  周執羔字表卿,信州弋陽人。宣和六年舉進士,廷試,徽宗擢為第二。授湖州司士曹事,俄除太學博士。
建炎初,乘輿南渡,自京師奔詣揚州,不及,遂從隆祐太后于江西,還覲會稽。尋以繼母劉疾,乞歸就養,調撫州宜黃縣丞。時四境俶擾,潰卒相挻為變,令大恐,不知所為,執羔諭以禍福,皆斂手聽命。既又訹其黨,執首謀者斬以徇。邑人德之,至繪像立祠。
紹興五年,改秩,通判湖州。丁母憂,服闋,通判平江府。召為將作監丞。明年春,遷太常丞。會始議建明堂,大樂久廢不修,詔奉常習肄之,訪輯舊聞,庀閱工器,制作始備。累遷右司員外郎。
八月,擢權禮部侍郎,充賀金生辰使。往歲奉使官得自辟其屬,賞典既厚,願行者多納金以請,執羔始拒絕之。使還,兼權吏部侍郎。請賜新進士聞喜宴于禮部,從之。軍興廢此禮,至是乃復。同知貢舉。舊例,進士試禮部下,歷十八年得免舉,又四試禮部下,始特奏名推恩。秦檜既以科第私其子,士論讙譁,為減三年以悅衆。執羔言祖宗法不可亂,繇此忤檜,御史劾罷之。
又六年,起知眉州,徙閬州,又改夔州,兼夔路安撫使。夔部地接蠻獠,易以生事。或告溱、播夷叛,其豪帥請遣兵致討,執羔謂曰:「朝廷用爾為長,今一方繹騷,責將焉往,能盡力則貰爾,一兵不可得也。」豪懼,斬叛者以獻,夷人自是皆惕息。三十年,知饒州,尋除敷文閣待制。
乾道初,守婺州,召還,提舉佑神觀兼侍講。首進二說,以為王道在正心誠意,立國在節用愛人。二年四月,復為禮部侍郎。孝宗患人才難知,執羔曰:「今一介干進,亦蒙賜召,口舌相高,殆成風俗,豈可使之得志哉!」上曰:「卿言是也。」一日侍經筵,自言「學易知數,臣事陛下之日短」,已乃垂涕,上惻然。即拜本部尚書,升侍讀,固辭,不許。
方士劉孝榮言統元曆差,命執羔釐正之。執羔用劉羲叟法,惟日月交食,考五緯贏縮,以紀氣朔寒溫之候,撰曆議、曆書、五星測驗各一卷上之。
上嘗問豐財之術,執羔以為:「蠧民之本,莫甚於兵。古者興師十萬,日費千金。今尺籍之數,十倍於此,罷癃老弱者幾半,不汰之其弊益深。」論:「和糴本以給軍興,豫凶災。蓋國家一切之政,不得已而為之。若邊境無事,妨於民食而務為聚斂,可乎?舊糴有常數,比年每郡增至一二十萬石。今諸路枯旱之餘,蟲螟大起,無以供常稅,况數外取之乎?宜視一路一郡一縣豐凶之數,輕重行之,災甚者蠲之可也。」上矍然曰:「災異如此,乃無一人為朕言者!」即詔從之。
充安恭皇后菆宮按行使,日與閹人接,卒事未嘗交一談,閹亦服其長者,不怨也。拜疏求去,上謂輔臣曰:「朕惜其老成,宜以經筵留之。」除寶文閣學士,提舉佑神觀。上曰:「遂除龍圖可也。」經筵二年,每勸上以辨忠邪、納諫爭,上深知其忠。
明年三月,告老,上諭曰:「祖宗時,近臣有年踰八十尚留者,卿之齒未也。」命却其章。閏月,復申前請。上度不可奪,詔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賜茶、藥、御書,恩禮尤渥,公卿祖帳都門外,搢紳榮之。時閩、粵、江西歲饑盜起,執羔陛辭以為言,詔遣太府丞馬希言使諸路振救之。乾道六年卒,年七十七。
執羔有雅度,立朝無朋比。治郡廉恕,有循吏風。手不釋卷,尤通于易。
王希呂字仲行,宿州人。渡江後自北歸南,既仕,寓居嘉興府。乾道五年,登進士科。孝宗奬用西北之士,六年,召試,授祕書省正字。除右正言。時張說以攀援戚屬擢用,再除簽書樞密院事,希呂與侍御史李衡交章劾之。上疑其合黨邀名,責遠小監當,既而悔之,改授宮觀。方說之見用,氣勢顯赫,後省不書黃,學士院不草詔,皆相繼斥逐,而希呂復以身任怨,去國之日,屏徒御,躡履以行,恬不為悔。由是直聲聞于遠邇,雖以此黜,亦以此見知。出知廬州。
淳熙二年,除吏部員外郎,尋除起居郎兼中書舍人。淮右擇帥,上以希呂已試有功,令知廬州兼安撫使。修葺城守,安集流散,兵民賴之。加直寶文閣、江西轉運副使。
五年,召為起居郎,除中書舍人、給事中,轉兵部尚書,改吏部尚書,求去,乃除端明殿學士、知紹興府。尋以言者落職,處之晏如。
治郡百廢俱興,尤敬禮文學端方之士。天性剛勁,遇利害無回護意,惟是之從。嘗論近習用事,語極切至,上變色欲起,希呂挽御衣曰:「非但臣能言之,侍從、臺諫皆有文字來矣。」佐漕江西,嘗作拳石記以示僚屬,一幕官舉筆塗數字,舉坐駭愕,希呂覽之,喜其不阿,薦之。
居官廉潔,至無屋可廬,由紹興歸,有終焉之意,然猶寓僧寺。上聞之,賜錢造第。後以疾卒于家。
陳良祐字天與,婺州金華人。年十九,預鄉薦,間歲入太學。紹興二十四年,擢進士第。調興國軍司戶,未上,有薦于朝者,召除太學錄、樞密院編修官。中丞汪澈薦除監察御史,累遷軍器監兼鄧王府直講。隆興元年,出為福建路轉運副使。丁父憂,服闋,乾道三年,除起居舍人兼權中書舍人,遷起居郎。尋除左司諫。
首言會子之弊,願捐內帑以紓細民之急。上曰:「朕積財何用,能散可也。」慨然發內府白金數萬兩收換會子,收銅版勿造,軍民翕然。未幾,戶部得請,改造五百萬。又奏:「陛下號令在前,不能持半歲久,以此令民,誰能信之?豈有不印交子五百萬,遂不可為國乎?」既而又欲造會子二千萬,屢爭之不得,遂請以五百萬換舊會,俟通行漸收之,常使不越千萬之數。
上銳意圖治,以唐太宗自比,良祐言:「太宗政要願賜省覽,擇善而從,知非而戒,使臣為良臣,勿為忠臣。」上曰:「卿亦當以魏徵自勉。」
又言:「陛下躬行節儉,弗殖貨利。或者託肺腑之親,為市井之行;以公侯之貴,牟商賈之利。占田疇,擅山澤,甚者發舶舟,招蕃賈,貿易寶貨,麋費金錢。或假德壽,或託椒房,犯法冒禁,專利無厭,非所以維持紀綱,保全戚畹。願嚴戒勑,苟能改過,富貴可保,如其不悛,以義斷恩。」
時左相丁外艱,詔起復,良祐言:「起復非正禮,今無疆埸之事,宜使之終喪。」遂寢。遷右諫議大夫兼侍講,同知貢舉,除給事中,兼直學士院,遷吏部侍郎。尋除尚書。
時議遣泛使請地,良祐奏:「陛下恢復之志未嘗忘懷,然詞莫貴於僉同,不可不察;博訪歸於獨斷,不可不審。固有以用衆而興,亦有以用衆而亡;固有以獨斷而成,亦有以獨斷而敗。今遣使乃啟釁之端,萬一敵騎犯邊,則民力困於供輸,州郡疲於調發,兵拏禍結,未有息期。將帥庸鄙,類乏遠謀,對君父則言効死,臨戰陣則各求生。有如符離之役,不戰自潰,瓜洲之遇,望敵驚奔,孰可仗者?此臣所以未敢保其萬全。且今之求地,欲得河南,曩歲嘗歸版圖,不旋踵而又失,如其不許,徒費往來,若其許我,必邀重幣。經理未定,根本內虛,又將隨而取之矣。向之四郡得之亦勤,尚不能有,今又無故而求侵地,陛下度可以虛聲下之乎?况止求陵寢,地在其中,曩亦議此,觀其答書,幾於相戲。凡此二端,皆是求釁。必須遣使,則祈請欽宗梓宮,猶為有辭。內視不足,何暇事外?邇者未懷,豈能綏遠?」
奏入,忤旨,貶瑞州居住,尋移信州。九年,許令自便。淳熙四年,起知徽州,尋除敷文閣待制、知建寧府,卒。
李浩字德遠,其先居建昌,遷臨川。浩早有文稱。紹興十二年,擢進士第。時秦熺挾宰相子以魁多士,同年皆見之,或拉浩行,毅然不往。調饒州司戶參軍、襄陽府觀察推官,連丁內外艱,繼調金州教授,改太常寺主簿,尋兼光祿寺丞。
輪對,首陳無逸之戒,且言:「宿衞大將楊存中恩寵特異,待之過,非其福。」上悟,旋令就第。自秦檜用事,塞言路,及上總攬權綱,激厲忠讜,此習尚存,朝士多務慎默。至是命百官轉對,浩與王十朋、馮方、查籥、胡憲始相繼言事,聞者興起。
浩不安於朝,請祠,主管台州崇道觀以歸。孝宗即位,以太常丞召。時張浚督師江、淮,宰相多抑之,浩引仁宗用韓琦、范仲淹詔章得象故事,乞戒諭令同心協濟。兼權吏部郎官。浩雅為湯思退所厚,御史尹穡欲引之以共擠浚,因薦浩。及對,乃明示不同之意,二人皆不樂。踰年,始除員外郎兼皇子恭王府直講。
在王府多所裨益,且因事以及時政,書之於冊,幸上或見之,王亦素所愛重。他日外補,累年以歸,王喜曰:「李直講來矣。」未幾,宰相召為郎者四人,將進用之,尤屬意浩。浩嘿然無一辭,同舍皆遷,浩獨如故。
踰年,浙河水災,詔郎官、館職以上條時政闕失,浩謂上憂勞如此,今何可不言,即奏疏指論近臣,併及宰執惟奉行,臺諫多迎合,百執事顧忌畏縮。反覆數千言,傾倒罄竭,見者悚慄。上不以為忤,執事者深忌之。
乞外,得台州。州有揀中禁軍五百人,訓練官貪殘失衆心,不逞者因謀作亂,忽露刃於庭,浩謂之曰:「汝等欲為亂乎?請先殺我。」衆駭曰:「不敢。」乃徐推其為首者四人黥徙之,迄無事。除直祕閣。並海有宿寇,久不獲,浩募其徒,自縛贖罪,即得其魁。
里豪民鄭憲以貲給事權貴人門,囊槖為姦,事覺,械繫之,死獄中,盡籍其家,徙其妻孥。權貴人教其家訟冤,且誣浩以買妾事,言者用是擠之。疏方上,權參政劉珙越次奏曰:「李浩為郡,獲罪豪民,為其所誣,臣考其本末甚白。」上顧曰:「守臣不畏強禦,豈易得邪?」且門章安在,珙袖出之,遂留中不下。大理觀望,猶欲還其所沒貲,上批其後曰:「台州所斷至甚允當,鄭憲家資,永不給還,流徙如故。」浩始得安。
明年,除司農少卿。時朝廷和糴米八萬,董其事者賤糴濕惡,隱尅官錢,戶部不敢詰。浩白發其姦,下有司窮竟。戶部欲就支稽見數,大理附會之,浩爭曰:「非但惠姦,且虧軍食。」上是其言。會大理奏結他獄,上顧輔臣曰:「棘寺官得剛正如李浩者為之。」已而卿缺,又曰:「無以易浩。」遂除大理卿。
時上英明,有大有為之志,廷臣不能奉行,誕慢苟且,依違避事。浩前在司農,嘗因面對,陳經理兩淮之策,至是為金使接伴還,奏曰:「臣親見兩淮可耕之田,盡為廢地,心嘗痛之。條畫營屯,以為恢復根本。」又言:「比日措置邊事甚張皇,願戒將吏嚴備禦,無規微利近功。日與大臣修治具,結人心,持重安靜,以俟敵釁。」上悉嘉納。
宰相議遣泛使,浩與辨其不可,至以官職訹之,浩怒,以語觸之,且力求外。以直寶文閣知靜江府兼廣西安撫。有尚書郎入對,論及擇帥事,上曰:「如廣西,朕已得李浩矣。」又諭大臣曰:「李浩營田議甚可行。」大臣莫有應者。
浩至郡,舊有靈渠通漕運及灌溉,歲久不治,命疏而通之,民賴其利。邕管隸安平州,其酋恃險,謀聚兵為邊患,浩遣單使諭以禍福,且許其引赦自新,即日叩頭謝過,焚徹水柵,聽太府約束。
治廣二年,召還,入對,論俗不美者八,其言曰:「陛下所求者規諫,而臣下專務迎合;所貴者執守,而臣下專務順從;所惜者名器,而僥倖之路未塞;所重者廉恥,而趣附之門尚開;儒術可行,而有險詖之徒;下情當盡,而有壅蔽之患;期以氣節,而偷惰者得以苟容;責以實效,而誕慢者得以自售。」上問誕慢謂誰,浩具以實對。翌日,謂宰相曰:「李浩直諒。」遂除權吏部侍郎。時政府有怙寵竊權者,黨與非一,自浩之入,已相側目,且欲以甘言誘之,浩中立不倚,拒弗納。於是相與謀嗾諫議大夫姚憲論浩以強狠之資,挾奸諛之志,置之近列,變亂黑白。未及正謝而罷。
乾道九年,提舉太平興國宮。明年夏,夔路闕帥,命浩以祕閣修撰寵其行。夔有羈縻州曰思州,世襲為守則田氏,與其猶子不協,將起兵相攻,浩草檄遣官為勸解,二人感悟,歃血盟,盡釋前憾,邊得以寧。踰年,以疾請祠,提舉玉隆萬壽宮,命未至,以淳熙三年九月卒,年六十一。諸司奏浩盡瘁其職以死,詔特贈集英殿修撰。
浩天資質直,涵養渾厚,不以利害動其心。少力學為文辭,及壯益沈潛理義。立朝慨然以時事為己任,忠憤激烈,言切時弊,以此見忌於衆。平居未嘗假人以辭色,不知者以為傲,或譖於上前,上謂:「斯人無他,在朕前亦如此,非為傲者。」小人憚之,誘以祿利,正色不回,謀害之者無所不至,獨賴上察其衷,始終全之。為郡尤潔己,自海右歸,不載南海一物。平生奉養如布衣時,風裁素高,人不敢干以私云。
陳槖字德應,紹興餘姚人。入太學有聲,登政和上舍第,教授寧州。以母老改台州士曹,治獄平允。更攝天台、臨海、黃巖三邑,易越州新昌令,皆以愷悌稱。
呂頤浩欲援為御史,約先一見,槖曰:「宰相用人,乃使之呈身耶?」謝不往。趙鼎、李光交薦其才。紹興二年五月,召對,改秩。六月,除監察御史,論事不合。八月,詔以宰邑有治行,除江西運判。瑞昌令倚勢受賂,槖首劾罷之。期年,所按以十數,至有望風解印綬者。
以母年高,乞歸養,詔槖善撫字,移知台州。台有五邑,嘗攝其三,民懷惠愛,越境歡迎,不數月稱治。母喪,邦人巷哭,相率走行在所者千餘人,請起槖。詔槖清謹不擾,治狀著聞,其敕所在州賜錢三十萬。槖力辭,上謂近臣曰:「陳槖有古循吏風。」終喪,以司勳郎中召。
累遷權刑部侍郎。時秦檜力主和議,槖疏謂:「金人多詐,和不可信。且二聖遠狩沙漠,百姓肝腦塗地,天下痛心疾首。今天意既回,兵勢漸集,宜乘時掃清,以雪國恥;否亦當按兵嚴備,審勢而動。舍此不為,乃遽講和,何以繫中原之望。」
既而金厚有所邀,議久不決,將再遣使,槖復言:「金每挾講和以售其姦謀。論者因其廢劉豫又還河南地,遂謂其有意於和,臣以為不然。且金之立豫,蓋欲自為捍蔽,使之南窺。豫每犯順,率皆敗北,金知不足恃,從而廢之,豈為我哉?河南之地欲付之他人,則必以豫為戒,故捐以歸我。往歲金書嘗謂歲帑多寡聽我所裁,曾未淹歲,反覆如此。且割地通和,則彼此各守封疆可也,而同州之橋,至今存焉。蓋金非可以義交而信結,恐其假和好之說,騁謬悠之辭,包藏禍心,變出不測。願深鑒前轍,亦嚴戰守之備,使人人激厲,常若寇至。苟彼通和,則吾之振飭武備不害為立國之常。如其不然,決意恢復之圖,勿循私曲之說,天意允協,人心響應,一舉以成大勳,則梓宮、太后可還,祖宗疆土可復矣。」檜憾之。槖因力請去。未幾,金果渝盟。
除徽猷閣待制、知潁昌府。時河南新疆初復,無敢往者,槖即日就道。次壽春則潁已不守。改處州,又改廣州。兵興後,廣東盜賊無寧歲,十年九易牧守。槖盡革弊政,以恩先之。留鎮三年,民夷悅服。
初,朝廷移韓京一軍屯循州,會郴寇駱科犯廣西,詔遣京討之。槖奏:「廣東累年困於寇賊,自京移屯,敵稍知畏。今悉軍赴廣西,則廣東危矣。」檜以槖為京地,坐稽留機事,降秩。屢上章告老,改婺州,請不已,遂致仕。又十二年,以疾卒于家,年六十六。
槖博學剛介,不事產業,先世田廬,悉推予兄弟。在廣積年,四方聘幣一不入私室。既謝事歸剡中,僑寓僧寺,日糴以食,處之泰然。王十朋為風土賦,論近世會稽人物,曰:「杜祁公之後有陳德應」云。
胡沂字周伯,紹興餘姚人。父宗伋,號醇儒,能守所學,不逐時好。沂胡異,六歲誦五經皆畢,不忘一字。紹興五年進士甲科,陸沉州縣幾三十載,至二十八年,始入為正字。遷校書郎兼實錄院檢討官,吏部員外郎。轉右司,以憂去,終喪還朝。孝宗受禪,除國子司業、鄧王府直講,尋擢殿中侍御史。
有旨侍從、臺諫條具方今時務,沂言:「守禦之利,莫若令沿邊屯田。前歲淮民逃移,未復舊業,中原歸附,未知所處。俾之就耕,可贍給,省餉饋。東作方興,且慮敵人乘時驚擾,宜聚兵險隘防守。」詔行其言。
御史中丞辛次膺論殿帥成閔黷貨不恤士卒之罪,詔罷殿前司職事,與祠。沂再言其二十罪,遂落太尉,婺州居住。
沂又言:「將臣定十等之目,令其舉薦,施之擇將之頃則可,施之養士有素則未也。夫設武舉,立武學,試之以弓馬,又試之以韜略之文、兵機之策,蓋將有所用也。除高等一二名,餘皆吏部授以榷酤、征商,所養非所用,所用非所養,願詔大臣詳議,中舉者定品格,分差邊將下準備差遣,則人人思奮,應上之求矣。」從之。
時龍大淵、曾覿以藩邸舊恩除知閤門事,張震、劉珙、周必大相繼繳回詞命。沂論其市權招士,請屏遠之,未聽,而諫官劉度坐抗論左遷。沂累章,益懇切,曰:「大淵、覿不屏去,安知無柳宗元、劉禹錫輩撓節以從之者。」好進者嫉其言,共排之,沂以言不行請去,遂以直顯謨閣主管台州崇道觀。
乾道元年冬,召為宗正少卿兼皇子慶王府贊讀,尋兼侍講,進中書舍人、給事中。進對,論命令當謹之於造命之初,上曰:「三代盛時如此。卿職在繳駮,事有當然,勿謂拂君相不言。」除吏部侍郎兼權尚書。
沂奏:「七司法自紹興十三年纂修成書,歲且一紀,歷月閱時,不無牴牾。望令敕令所官討論章旨,此法可行不可行,此條當革不當革,將見行之法與當革之條輯為一書,頒之中外,庶可戢吏胥之姦。」詔行之。尋以目疾丐祠。
六年,出為徽猷閣待制、知處州。復引疾奉祠,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八年,以待制除太子詹事,尋復拜給事中,進禮部尚書並兼領詹事,又改侍讀。上顧沂厚,有大用意,而沂資性恬退,無所依附,數請去。
虞允文當國,希旨建策復中原,沂極論金無釁,而我諸將未見可任此事者,數梗其議。遂以龍圖閣學士仍提舉興國宮。
淳熙元年卒,年六十八。方疾革,整容素冠不少惰,蓋其為學所得者如此。謚獻肅。
唐文若字立夫,眉山人。父庚在文苑傳。文若少英邁不羣,為文豪健。登進士第,分教潼川府。給事中勾濤薦自代,詔赴行在所,既至,而勾濤出,不得見。文若奏書闕下,略曰:「昔漢高慢士,四皓去之,而西鄙少廉恥之人;光武禮賢,嚴光友之,而東都多節義之士。陛下屈萬乘之尊,駐蹕東南,兩宮將歸,五路初復,正宜市朽骨,式怒蛙,以來豪傑,與之共治,寧遽惜此數刻之對耶?」書奏,翌日召對便殿,高宗大悅,特旨改合入官,通判洋州。洋西鄉縣產茶,亙陵谷八百餘里,山窮險,賦不盡括。使者韓球將增賦以市寵,園戶避苛斂轉徙,饑饉相藉,文若力爭之,賦迄不增。
再通判遂寧府。會大水,民多漂死,文若至城上,發庫錢募游者,振活甚衆。又力請于朝。除田租二萬一千頃,免場務稅二十餘所,築長堤以捍水勢,自是無水患。
秦檜死,上訪蜀士於魏良臣,以文若對。二十六年,以光祿丞召,改祕書郎,為文思箴以獻,其略曰:「於赫我皇,兵既休矣。兵休如何?莫若治兵。居安思危,邦乃攸寧。爰整其旅,文王以興。載舞干羽,舜仁用成。向戌弭兵,春秋所懲。蕭俛去兵,禍亂乃萌。師則多矣,軍則強矣。縱弛不繩,猶曰無人。兵非以殘,以兵休兵。」凡千五百餘言。自檜主和,朝論諱言兵,故文若以此風焉。
遷起居郎。勸上收用西北人材以固根本,上深納之。將命以掌制,時有為宣和執政請恩,為司諫凌哲所彈,文若喜其直,作禾黍詩以美之。侍御史周方崇以為譏己,劾文若狂誕,出知邵州。上屢為近臣言唐文若無罪,可改近郡。
知饒州,興學宮,減田租奇耗二萬石,又請歲糴常平義倉之儲什三與民平市,農末俱利,而粟不腐,遂以著令。餘干嘗有劇盜,巡尉不能制,文若遣牙兵捕而戮之。加直敷文閣,移知溫州。三十一年,召為宗正少卿。
金人犯邊,文若求對,首建大臣節制江上之議。上諭大臣以文若與虞允文、杜莘老、馬驥才皆可用,復除起居郎。時諸將北出,捷書日聞,上下有狃志,獨文若憂之,圖上元嘉北伐故事。上諭文若以創業所歷艱苦及敵情反覆甚悉,文若對曰:「願陛下深察大勢,趨策之長而避其短,無循前代軌轍,則大善。」
未幾,諸軍退守,金主自將,圍大將王權于歷陽,權遁,淮南盡沒。詔百官廷議,文若畫三策,一請上親征,二乞遣大臣勞軍,三乞起張浚。工部侍郎許尹是其言,衆遂列奏上之,不報。
文若尋面對,上問曰:「今計安出,卿熟張浚否?」文若曰:「浚守道篤學,天下屬望,今四十年,天不死浚嶺海,正為今日。」上矍然曰:「援浚者多,非卿無以發此。」數日,遣楊存中護江上軍,緩親征之期,起浚知平江府,蓋上以浚雖忠愨,喜功,將士多不附。文若復言浚本以孤忠得衆,尋改浚鎮建康府,將以為江、淮宣撫使,中沮之而止。
乘輿幸江表,以起居郎兼給事中,直學士院,同羣司居守。駕還,遷中書舍人。上將內禪,前數日手詔追崇皇太子所生父,文若既書黃,因過周必大誦聖德,而疑名稱未安,歸白宰相,請更黃,堂吏不可,文若執不已,宰相以聞。詔改稱本生親,尋又改宗室子偁,其後詔稱皇兄。
孝宗嗣位,張浚以右府都督江、淮軍事,文若時以疾請外,除敷文閣待制,知漢州,尋改都督府參贊軍事。浚使行邊按守備,多所罷行者。未還,除知鼎州,改江州。
明年,浚入相,都督府罷。其冬,金復大入,官軍悉戍淮。文若謂上流當嚴兵備,以定民志,奏籍鄉丁五萬,訓練有法,人倚以固。解嚴,和糴大起,郡之數八萬,文若以民勞,堅請得減什三。旋請祠,章三上未報。
乾道元年卒,年六十。贈左通奉大夫。
李燾字仁甫,眉州丹稜人,唐宗室曹王之後也。父中登第,知仙井監。燾甫冠,憤金讎未報,著反正議十四篇,皆救時大務。紹興八年,擢進士第。調華陽簿,再調雅州推官。改秩,知雙流縣。仕族張氏子居喪而爭產,燾曰:「若忍墜先訓乎?盍歸思之。」三日復來,迄悔艾無訟。又有不白其母而鬻產者,燾置之理,豪強斂迹。於是以餘暇力學。
燾恥讀王氏書,獨博極載籍,搜羅百氏,慨然以史自任,本朝典故尤悉力研覈。倣司馬光資治通鑑例,斷自建隆,迄于靖康,為編年一書,名曰長編,浩大未畢,仍效光體為百官公卿表。史官以聞,詔給札來上。制置王剛中辟幹辦公事。
知榮州。榮因溪為隍,夏秋率苦水潦,燾築防捍之。除潼川府路轉運判官,入境,劾守令不職者四人。縣多聚斂,燾括一路財賦額,通有無,酌三年中數,定為科約,上之朝,頒之州縣。
乾道三年,召對,首舉藝祖治身、治家、治官、治吏典故,以為恢復之法,乞增置諫官,許六察言事,請練兵,毋增兵,杜諸將私獻,覈軍中虛籍。
除兵部員外郎兼禮部郎中。會慶節上壽,在郊禮散齋內,議權作樂,燾言:「漢、唐祀天地,散齋四日,致齋三日,建隆初郊亦然。自崇寧、大觀法周禮祭天地,故前十日受誓戒。今既合祭,宜復漢、唐及建隆舊制,庶幾兩得。」詔垂拱上壽止樂,正殿為北使權用。正除禮部郎中,言中興祭禮未備,請以開寶通禮、嘉祐因革禮、政和新儀令太常寺參校同異,修成祭法。
四年,上續通鑑長編,自建隆至治平,凡一百八卷。時乾道新曆成,燾言:「曆不差不改,不驗不用。未差無以知其失,未驗無以知其是。舊曆多差,不容不改,而新曆亦未有大驗,乞申飭曆官討論。」五年,遷祕書少監兼權起居舍人,尋兼實錄院檢討官。
子垕試賢良方正直言極諫科。燾素謂唐三百年不愧此科者惟劉去華,心慕之,嘗以所著通論五十篇見蜀帥張燾,欲應詔,不偶而止。其友晁公遡以書勉之,燾答以當修此學,必不從此舉。既不克躬試,於是命二子垕、塾習焉,至是,吏部尚書汪應辰薦垕文行可應詔,故有是命。
左相陳俊卿出知福州,右相虞允文任恢復事,更張舊典。宰相以燾數言事,不樂,燾遂請去。除直顯謨閣、湖北轉運副使,陛辭,以欲速變古為戒。
又奏:「禹貢九州,荊田第八,賦乃在三,人功既修,遂超五等。今田多荒蕪,賦虧十八。」上命之條畫。既至,奏:「京湖之民結茅而廬,築土而坊,傭牛而犂,糴種而殖,穀苗未立,睥睨已多,有橫加科斂者。今宜寬侵冒之禁,依乾德詔書止輸舊稅,廣收募之術,如咸平、元豐故事,勸課有勞者推恩。」詔從之。總餉呂游問入奏燾攝其事。
歲饑,發鄂州大軍倉振之,僚屬爭執不可,燾曰:「吾自任,不以累諸君。」尋如數償之。游問返。果劾燾專,上止令具析,不之罪也。
八年,直寶文閣,帥潼川兼知瀘州,首葺石門堡以扼夷人,奏乞戒茶馬司市敘州羈縻馬毋溢額,戒官民毋於夷、漢禁山伐木造舟,奏移鎖水於開邊舊池,皆報可。
淳熙改元,被召,適城中火,上章自劾。提刑何熙志奏焚數不實,且言長編記魏王食肥彘,語涉誣謗,上曰:「憲臣按奏火數失實,職也,何預國史?」命成都提刑李蘩究火事,詔熙志貶二秩罷,燾止貶一秩。
燾及都門,乞祠,除江西運副,且許臨遣。或勸以方被讒,無及時事,燾曰:「聖主全度如此,竭忠所以為報。」遂奏:「日食、地震皆陰盛,主敵國小人,不可不慮。」且申「無變古、無欲速」兩言,又上快箴,引太祖罷朝悔乘快決事以諫,上曰:「朕當揭之座右。」進祕閣修撰、權同修國史、權實錄院同修撰。
燾為左史時,嘗乞復行明堂禮,謂「南郊、明堂初無隆殺,合視圜壇,特免出郊浮費。」至是申言之,詔集議,嬖幸沮止。其後周必大為禮部尚書,申其說,始克行。權禮部侍郎。
七月壬戌,雷震太祖廟柱,壞鴟尾,有司旋加修繕。燾奏非所以畏天變,當應以實。上諭大臣:「燾愛朕,屢進讜言。」賜金紫。嘗請正太祖東向之位。
四年,駕幸太學,以執經特轉一官。燾論兩學釋奠:從祀孔子,當升范仲淹、歐陽脩、司馬光、蘇軾,黜王安石父子;從祀武成王,當黜李勣。衆議不叶,止黜王雱而已。真拜侍郎,仍兼工部。
徽宗實錄置院已久,趣上奏篇,燾薦呂祖謙學識之明,召為祕書郎兼檢討官。夜直宣引,奏:「近者蒙氣蔽日,厥占不肖者祿,股肱耳目宜謹厥與。」賜坐。欲起,又留賜飲、賜茶。尋詔監視太史測驗天文。
九月丁酉,日當夜食,燾為社壇祭告官,伐鼓禮廢,特舉行。垕既中制科,為祕書省正字,尋遷著作郎兼國史實錄院編修檢討官。父子同主史事,搢紳榮之。
燾感上知遇,論事益切,每集議,衆莫敢發言,獨條陳可否無所避。近臣復舉其次子塾應制科,以閣試不中程黜。垕偶考上舍試卷,發策問制科,為御史所劾,語連及燾,垕罷,燾亦知常德府。
初,政和末,澧、辰、沅、靖四州置營田刀弩手,募人開邊,范世雄等附會擾民,建炎罷之。乾道間,有建請復置者,燾為轉運使,嘗奏不當復,已而提刑尹機迫郡縣行之,田不能給。燾至是又申言之,請度田立額,且約帥臣張栻列奏,詔從之。境多茶園,異時禁切商賈,率至交兵,燾曰:「官捕茶賊,豈禁茶商?」聽其自如,訖無警。
累表乞閑,提舉興國宮。秋,明堂大禮成,以其首議,復除敷文閣待制。頃之,垕、塾繼亡,上欲以吏事紓燾憂,起知遂寧府。
七年,長編全書成,上之,詔藏祕閣。燾自謂此書寧失之繁,無失之略,故一祖八宗之事凡九百七十八卷,卷第總目五卷。依熙寧修三經例,損益修換四千四百餘事,上謂其書無愧司馬遷。燾嘗舉漢石渠、白虎故事,請上稱制臨決,又請冠序,上許之,竟不克就。
又奏:「陛下即位二十餘年,志在富強,而兵弱財匱,與『教民七年可以即戎者』異矣。」一日,召對延和殿,講臣方讀陸贄奏議,燾因言:「贄雖相德宗,其實不遇。今遇陛下,可謂千載一時。」遂舉贄所言切於今可舉而行者數十事,勸上力行之。上有功業不足之歎,燾曰:「功業見乎變通,人事既修,天應乃至。」進敷文閣直學士,提舉佑神觀兼侍講、同修國史。薦尤袤、劉清之十人為史官。
十年七月,久旱,進祖宗避殿減膳求言故事,上亟施行。丁丑雨。一日宣對,燾言:「外議陛下多服藥,罕御殿,宮嬪無時進見,浮費頗多。」上曰:「卿可謂忠愛,顧朕老矣,安得此聲。近惟葬李婕妤用三萬緡,他無費也。」遂因轉對,乞用祖宗故事故召宰執赴經筵。
太史言十一月朔,日當食心八分。燾復條上古今日食是月者三十四事,因奏之曰:「心,天王位,其分為宋。十一月於卦為復,方潛陽時,陰氣乘之,故比他食為重,非小人害政,即敵人窺中國。」明日對延和殿,又及晉何曾譏武帝無經國遠圖。
十一年春,乞致仕,優詔不允。上數問其疾增損,給事中宇文价傳上旨,燾曰:「臣子戀闕,非老病,忍乞骸骨。」因叩价時事,勉以忠藎。又聞四川乞減酒課額,猶手劄贊廟堂行之。
病革,除敷文閣學士,致仕。命下,喜曰:「事了矣。」口占遺表云:「臣年七十,死不為夭,所恨報國缺然。願陛下經遠以藝祖為師,用人以昭陵為則。」辭氣舒徐,乃卒,年七十。
上聞嗟悼,贈光祿大夫。他日謂宇文价曰:「朕嘗許燾大書『續資治通鑑長編』七字,且用神宗賜司馬光故事,為序冠篇,不謂其止此。」
燾性剛大,特立獨行。早書,檜尚當路,檜死始聞于朝。暨在從列,每正色以訂國論。張栻嘗曰:「李仁甫如霜松雪柏。」無嗜好,無姬侍,不殖產。平生生死文字間,長編一書用力四十年,葉適以為春秋以後纔有此書。
有易學五卷,春秋學十卷,五經傳授、尚書百篇圖、大傳雜說、七十二子名籍各一卷,文集五十卷,奏議三十卷,四朝史藁五十卷,通論十卷,南北攻守錄三十卷,七十二候圖、陶潛新傳并詩譜各三卷,歷代宰相年表、唐宰相譜、江左方鎮年表、晉司馬氏本支、齊梁本支、王謝世表、五代將帥年表合為四十一卷。
謚文簡,累贈太師、溫國公。子垕、 21259.gif 夔州路提點刑獄、壁、 21334.gif 皆執政,別有傳。
論曰:執羔宿德雅度,在經筵,忠忱啟沃,以口舌相高為戒。希呂剛直懇切,有古引裾風。良祐力止汎使,懼開釁端,忤旨竄斥而甘心焉。李浩獨不造秦熺,陳槖以呈身為恥,文若譏休兵,胡沂斥閹宦,其清風苦節,終始弗渝。高、孝之世,李燾恥讀王氏書,掇拾禮文殘缺之餘,粲然有則,長編之作,咸稱史才,然所掇拾,或出野史,春秋傳疑傳信之法然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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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八十九‧列傳第一百四十八  尤袤 謝諤 顏師魯 袁樞 李椿 劉儀鳳 張孝祥
  尤袤字延之,常州無錫人。少尤異,蔣偕、施坰呼為奇童。入太學,以詞賦冠多士,尋冠南宮。紹興十八年,擢進士第。嘗為泰興令,問民疾苦,皆曰:「邵伯鎮置頓,為金使經行也,使率不受而空厲民。漕司輸藁秸,致一束數十金。二弊久莫之去。」乃力請臺閫奏免之。縣舊有外城,屢殘於寇,頹毀甚,袤即脩築。已而金渝盟,陷揚州,獨泰興以有城得全。後因事至舊治,吏民羅拜曰:「此吾父母也。」為立生祠。
注江陰學官,需次七年,為讀書計。從臣以靖退薦,召除將作監簿。大宗正闕丞,人爭求之,陳俊卿曰:「當予不求者。」遂除袤。虞允文以史事過三館,問誰可為祕書丞者,僉以袤對,亟授之。張栻曰:「真祕書也。」兼國史院編脩官、實錄院檢討官,遷著作郎兼太子侍讀。
先是,張說自閤門入西府,士論鼎沸,從臣因執奏而去者數十人,袤率三館上書諫,且不往見。後說留身密奏,於是梁克家罷相,袤與祕書少監陳騤各與郡。袤得台州,州五縣,有丁無產者輸二年丁稅,凡萬有三千家。前守趙汝愚修郡城工纔什三,屬袤成之。袤按行前築,殊鹵莽,亟命更築,加高厚,數月而畢。明年大水,更築之,墉正直水衝,城賴以不沒。
會有毀袤者,上疑之,使人密察,民誦其善政不絕口,乃錄其東湖四詩歸奏。上讀而歎賞,遂以文字受知。除淮東提舉常平,改江東。江東旱,單車行部,覈一路常平米,通融有無,以之振貸。
朱熹知南康,講荒政,下五等戶租五斗以下悉蠲之,袤推行於諸郡,民無流殍。進直祕閣,遷江西漕兼知隆興府。屢請祠,進直敷文閣,改江東提刑。
梁克家薦袤及鄭僑以言事去國,久于外,當召,上可之。召對,言:「水旱之備惟常平、義倉,願預飭有司隨市價禁科抑,則人自樂輸,必易集事。」除吏部郎官、太子侍講,累遷樞密檢正兼左諭德。輪對,又申言民貧兵怨者甚切。
夏旱,詔求闕失,袤上封事,大略言:「天地之氣,宣通則和,壅遏則乖;人心舒暢則悅,抑鬱則憤。催科峻急而農民怨;關征苛察而商旅怨;差注留滯,而士大夫有失職之怨;廩給朘削,而士卒有不足之怨;奏讞不時報,而久繫囚者怨;幽枉不獲伸,而負累者怨;強暴殺人,多特貸命,使已死者怨;有司買納,不即酬價,負販者怨。人心抑鬱所以感傷天和者,豈特一事而已。方今救荒之策,莫急於勸分,輸納既多,朝廷吝於推賞。乞詔有司檢舉行之。」
高宗崩前一日,除太常少卿。自南渡來,恤禮散失,事出倉卒,上下罔措,每有討論,悉付之袤,斟酌損益,便於今而不戾於古。
當定廟號,袤與禮官定號「高宗」,洪邁獨請號「世祖」。袤率禮官顏師魯、鄭僑奏曰:「宗廟之制,祖有功,宗有德。藝祖規創大業,為宋太祖,太宗混一區夏,為宋太宗,自真宗至欽宗,聖聖相傳,廟制一定,萬世不易。在禮,子為父屈,示有尊也。太上親為徽宗子,子為祖而父為宗,失昭穆之序。議者不過以漢光武為比,光武以長沙王後,布衣崛起,不與哀、平相繼,其稱無嫌。太上中興,雖同光武,然實繼徽宗正統,以子繼父,非光武比。將來祔廟在徽宗下而稱祖,恐在天之靈有所不安。」詔羣臣集議,袤復上議如初,邁論遂屈。詔從禮官議。衆論紛然。會禮部、太常寺亦同主「高宗」,謂本朝創業中興,皆在商丘,取「商高宗」,實為有證。始詔從初議。建議事堂,令皇太子參決庶務。袤時兼侍讀,乃獻書,以為:「儲副之位,止於侍膳問安,不交外事;撫軍監國,自漢至今,多出權宜。乞便懇辭以彰殿下之令德。」
臺臣乞定喪制,袤奏:「釋老之教,矯誣褻瀆,非所以嚴宮禁、崇几筵,宜一切禁止。」靈駕將發引,忽定配享之議,洪邁請用呂頤浩、韓世忠、趙鼎、張俊。袤言:「祖宗典故,既祔然後議配享,今忽定於靈駕發引一日前,不集衆論,懼無以厭伏勳臣子孫之心。宜反覆熟議,以俟論定。」奏入,詔未預議官詳議以聞,繼寢之,卒用四人者。時楊萬里亦謂張浚當配食,爭之不從,補外。進袤權禮部侍郎兼同脩國史侍講,又兼直學士院。力辭,上聽免直院。
淳熙十四年,將有事于明堂,詔議升配,袤主紹興孫近、陳公輔之說,謂:「方在几筵,不可配帝,且歷舉郊歲在喪服中者凡四,惟元祐明堂用呂大防請,升配神考,時去大祥止百餘日,且祖宗悉用以日易月之制,故升侑無嫌。今陛下行三年之喪,高宗雖已祔廟,百官猶未吉服,詎可近違紹興而遠法元祐升侑之禮?請俟喪畢議之。」詔可。
孝宗嘗論人才,袤奏曰:「近召趙汝愚,中外皆喜,如王藺亦望收召。」上曰:「然。」一日論事久,上曰:「如卿才識,近世罕有。」次日語宰執曰:「尤袤甚好,前此無一人言之,何也?」兼權中書舍人,復詔兼直學士院,力辭,且薦陸游自代,上不許。時內禪議已定,猶未諭大臣也。是日諭袤曰:「旦夕制冊甚多,非卿孰能為者,故處卿以文字之職。」袤乃拜命,內禪一時制冊,人服其雅正。
光宗即位,甫兩旬,開講筵,袤奏:「願謹初戒始,孜孜興念。」越數日,講筵又奏:「天下萬事失之於初,則後不可救。書曰:『慎厥終,惟其始。』」又歷舉唐太宗不私秦府舊人為戒。又五日講筵,復論官制,謂:「武臣諸司使八階為常調,橫行十三階為要官,遙郡五階為美職,正任六階為貴品,祖宗待邊境立功者。近年舊法頓壞,使被堅執銳者積功累勞,僅得一階:權要貴近之臣,優游而歷華要,舉行舊法。」姜特立以為議己,言者固以為周必大黨,遂與祠。
紹熙元年,起知婺州,改太平州,除煥章閣待制,召除給事中。既就職,即昌言曰:「老矣,無所補報。凡貴近營求內除小礙法制者,雖特旨令書請,有去而已,必不奉詔。」甫數日,中貴四人希賞,欲自正使轉橫行,袤繳奏者三,竟格不下。
兼侍講,入對,言:「願上謹天戒,下畏物情,內正一心,外正五事,澄神寡欲,保毓太和,虛己任賢,酬酢庶務。不在於勞精神、耗思慮、屑屑事為之末也。」
陳源除在京宮觀,耶律适嘿除承宣使,陸安轉遙郡,王成特補官,謝淵、李孝友賞轉官,吳元充、夏永壽遷秩,皆論駮之,上並聽納。
韓侂冑以武功大夫、和州防禦使用應辦賞直轉橫行,袤繳奏,謂:「正使有止法,可回授不可直轉。侂冑勳賢之後,不宜首壞國法,開攀援之門。」奏入,手詔令書行,袤復奏:「侂冑四年間已轉二十七年合轉之官,今又欲超授四階,復轉二十年之官,是朝廷官爵專徇侂冑之求,非所以為摩厲之具也。」命遂格。
上以疾,一再不省重華宮,袤上封事曰:「壽皇事高宗歷二十八年如一日,陛下所親見,今不待倦勤以宗社付陛下,當思所以不負其託,望勿憚一日之勤,以解都人之惑。」後數日,駕即過重華宮。
侍御史林大中以論事左遷,袤率左史樓鑰論奏,疏入,不報,皆封駮不書黃。耶律适嘿復以手詔除承宣使,一再繳奏,輒奉內批,特與書行。袤言:「天下者祖宗之天下,爵祿者祖宗之爵祿,壽皇以祖宗之天下傳陛下,安可私用祖宗爵祿而加於公議不允之人哉?」疏入,上震怒,裂去後奏,付前二奏出。袤以後奏不報,使吏收閣,命遂不行。
中宮謁家廟,官吏推賞者百七十有二人,袤力言其濫,乞痛裁節,上從之。嘗因登對,專論廢法用例之弊,至是復申言之。除禮部尚書。駕當詣重華宮,復以疾不出,率同列奏言:「壽皇有免到宮之命,願力請而往,庶幾可以慰釋羣疑,增光孝治。」後三日,駕隨出,中外歡呼。
兼侍讀,上封事曰:「近年以來,給舍、臺諫論事,往往不行,如黃裳、鄭汝諧事遷延一月,如陳源者奉祠,人情固已驚愕,至姜特立召,尤為駭聞。向特立得志之時,昌言臺諫皆其門人,竊弄威福,一旦斥去,莫不誦陛下英斷。今遽召之,自古去小人甚難,譬除蔓草,猶且復生,況加封植乎?若以源、特立有勞,優以外任,或加錫賚,無所不可。彼其閑廢已久,含憤蓄怨,待此而發,儻復呼之,必將潛引黨類,力排異己,朝廷無由安靜。」
時上已屬疾,國事多舛,袤積憂成疾,請告,不報。疾篤乞致仕,又不報,遂卒,年七十。遺奏大略勸上以孝事兩宮,以勤康庶政,察邪佞,護善類。又口占遺書別政府。明年,轉正奉大夫致仕。贈金紫光祿大夫。
袤少從喻樗、江應辰游。樗學於楊時,時,程頤高弟也。方乾道、淳熙間,程氏學稍振,忌之者目為道學,將攻之。袤在掖垣,首言:「夫道學者,堯、舜所以帝,禹、湯、武所以王,周公、孔、孟所以設教。近立此名,詆訾士君子,故臨財不苟得所謂廉介,安貧守分所謂恬退,擇言顧行所謂踐履,行己有恥所謂名節,皆目之為道學。此名一立,賢人君子欲自見於世,一舉足且入其中,俱無得免,此豈盛世所宜有?願徇名必責其實,聽言必觀其行,人才庶不壞於疑似。」孝宗曰:「道學豈不美之名,正恐假託為姦,使真偽相亂爾。待付出戒敕之。」袤死數年,侂冑擅國,於是禁錮道學,賢士大夫皆受其禍,識者以袤為知言。
嘗取孫綽遂初賦以自號,光宗書扁賜之。有遂初小藁六十卷、內外制三十卷。嘉定五年,謚文簡,子棐、槩。孫焴,禮部尚書。
謝諤字昌國,臨江軍新喻人。幼敏惠,日記千言,為文立成。紹興二十七年,中進士第,調峽州夷陵縣主簿,未上,撫之樂安多盜,監司檄諤攝尉,條二十策,大要使其徒相糾而以信賞隨之,羣盜果解散。金渝盟,諸軍往來境上,選行縣事,有治辦聲。
改吉州錄事參軍。囚死者舊瘞以鞂,往往暴骨。諤白郡,取船官棄材以棺斂之。郡民陳氏僮竊其篋以逃,有匿之者。陳于官,詞過其實,反為匿僮者所誣。帥龔茂良怒,欲坐以罪,諤為書白茂良,陳氏獲免,茂良亦以是知之。
歲大侵,饑民萬餘求廩,官吏罔措。諤植五色旗,分部給糶,頃刻而定。知袁州分宜縣。縣積負於郡數十萬,歲常賦外,又征緡錢二萬餘,諤乃疏其弊於諸監司,請免之。以母憂去。尋丁父憂,服闋,除幹辦行在諸司糧料院。遷國子監簿,尋擢監察御史。奏減袁州分宜、秀州華亭月樁錢。
諤里居時,創義役法,編為一書,至是上之,詔行其法於諸路,民以為便。
遷侍御史,再遷右諫議大夫兼侍講。講尚書,言於上曰:「書,治道之本,故觀經者當以書為本。」上曰:「朕最喜伊尹、傅說所學,得事君之道。」諤曰:「伊、傅固然,非成湯、武丁信用之,亦安能致治!」因論及邊事,上有乘機會之諭,諤曰:「機會雖不可失,舉事亦不可輕。」上嘗問曰:「聞卿與郭雍遊,雍學問甚好,豈曾見程頤乎?」諤奏:「雍父忠孝嘗事頤,雍蓋得其傳於父。」上遂封雍為頤正先生。
光宗登極,獻十箴,又論二節三近:所當節者曰宴飲,曰妄費;所當近者曰執政大臣,曰舊學名儒,曰經筵列職。除御史中丞,權工部尚書。請祠,以煥章閣直學士知泉州,又辭,提舉太平興國宮而歸。紹熙五年,卒,年七十四,贈通議大夫。
諤為文倣歐陽脩、曾鞏。初居縣南之竹坡,名其燕坐曰艮齋,人稱艮齋先生。周必大薦士,及諤姓名,孝宗曰:「是謂艮齋者耶?朕見其性學淵源五卷而得之」云。
顏師魯字幾聖,漳州龍溪人。紹興中,擢進士第,歷知莆田、福清縣。嘗決水利滯訟,闢陂洫綿四十里。歲大侵,發廩勸分有方而不遏糴價,船粟畢湊,市糴更平。鄭伯熊為常平使,薦于朝,帥陳俊卿尤器重之。召為官告院,遷國子丞,除江東提舉。時天雨土,日青無光,都人相驚,師魯陛辭,言:「田里未安,犴獄未清,政令未當,忠邪未辨,天不示變,人主何繇省悟!願詔中外,極陳得失,求所以答天戒,銷患未形。」上韙其言。
尋改使浙西。役法敝甚,細民至以雞豚甖榻折產力,遇役輒破家。師魯下教屬邑,預正流水籍,稽其役之序,寬比限,免代輸,咸便安之。鹽課歲百鉅萬,本錢久不給,亭竈私鬻,禁不可止,刑辟日繁。師魯撙帑緡,盡償宿負,戒官吏毋侵移,比旁路課獨最。上謂執政曰:「儒生能辦事如此。」予職直祕閣。農民有墾曠土成田未及受租者,姦豪多為己利,師魯奏:「但當正其租賦,不應繩以盜種法,失劭農重本意。」奏可,遂著為令。
入為監察御史,遇事盡言,無所阿撓。有自外府得內殿宣引,且將補御史闕員,師魯亟奏:「宋璟召自廣州,道中不與楊思勗交一談。李鄘恥為吐突承璀所薦,堅辭相位不拜。士大夫未論其才,立身之節,當以璟、鄘為法。今其人朋邪為迹,人所切齒,縱朝廷乏才,寧少此輩乎?臣雖不肖,羞與為伍。」命乃寢。繼累章論除職帥藩者:「比年好進之徒,平時交結權倖,一紆郡紱,皆掊克以厚包苴,故昔以才稱,後以貪敗。」上出其疏袖中,行之。
十年,繇太府少卿為國子祭酒。初,上諭執政擇老成端重者表率太學,故有是命。首奏:「宜講明理學,嚴禁穿鑿,俾廉恥興而風俗厚。」師魯學行素孚規約,率以身先,與諸生言,孳孳以治己立誠為本,藝尤異者必加奬勸,由是人知飭勵。上聞之喜曰:「顏師魯到學未久,規矩甚肅。」除禮部侍郎,尋兼吏部。
有旨改官班,特免引見。師魯獻規曰:「祖宗法度不可輕弛,願始終持久,自強不息。」因言:「賜帶多濫,應奉微勞,皆得橫金預外朝廷會,如觀瞻何?且臣下非時之賜,過於優隆;梵舍不急之役,亦加錫賚。雖南帑封樁不與大農經費,然無功勞而槩與之,是棄之也。萬一有為國制變禦侮,建功立事者,將何以旌寵之?」高宗喪制,一時典禮多師魯裁定,又與禮官尤袤、鄭僑上議廟號,語在袤傳。
詔充遺留禮信使。初,顯仁遺留使至金,必令簪花聽樂。師魯陛辭,言:「國勢今非昔比,金人或強臣非禮,誓以死守。」沿途宴設,力請徹樂。至燕山,復辭簪花執射。時孝宗以孝聞,師魯據經陳誼,反復慷慨,故金終不能奪。
遷吏部侍郎,尋除吏部尚書兼侍講,屢抗章請老,以龍圖閣直學士知泉州。臺諫、侍從相繼拜疏,引唐孔戣事以留行。內引,奏言:「願親賢積學,以崇聖德,節情制欲,以養清躬。」在泉因任,凡閱三年,專以恤民寬屬邑為政,始至即蠲舶貨,諸商賈胡尤服其清。再起知泉州,以紹熙四年卒于家,年七十五。
師魯自幼莊重若成人,孝友天至。初為番禺簿,喪父以歸,扶柩航海,水程數千里,甫三日登于岸,而颶風大作,人以為孝感。常曰:「窮達自有定分,枉道希世,徒喪所守。」故其大節確如金石,雖動與俗情不合,而終翕然信服。嘉泰二年,詔特賜諡曰定肅。
袁樞字機仲,建之建安人。幼力學,嘗以修身為弓賦試國子監,周必大、劉珙皆期以遠器。試禮部,詞賦第一人,調溫州判官,教授興化軍。
乾道七年,為禮部試官,就除太學錄,輪對三疏,一論開言路以養忠孝之氣,二論規恢復當圖萬全,三論士大夫多虛誕、僥榮利。張說自閤門以節鉞簽樞密,樞方與學省同僚共論之,上雖容納而色不怡。樞退詣宰相,示以奏疏,且曰:「公不恥與噲等伍邪?」虞允文愧甚。樞即求外補,出為嚴州教授。
樞常喜誦司馬光資治通鑑,苦其浩博,乃區別其事而貫通之,號通鑑紀事本末。參知政事龔茂良得其書,奏于上,孝宗讀而嘉嘆,以賜東宮及分賜江上諸帥,且令熟讀,曰:「治道盡在是矣。」
他日,上問袁樞今何官,茂良以實對,上曰:「可與寺監簿。」於是以大宗正簿召登對,即因史書以言曰:「臣竊聞陛下嘗讀通鑑,屢有訓詞,見諸葛亮論兩漢所以興衰,有『小人不可不去』之戒,大哉王言,垂法萬世。」遂歷陳往事,自漢武而下至唐文宗偏聽姦佞,致于禍亂。且曰:「固有詐偽而似誠實,憸佞而似忠鯁者,苟陛下日與圖事於帷幄中,進退天下士,臣恐必為朝廷累。」上顧謂曰:「朕不至與此曹圖事帷幄中。」樞謝曰:「陛下之言及此,天下之福也。」
遷太府丞。時士大夫頗有為黨與者。樞奏曰:「人主有偏黨之心,刖臣下有朋黨之患。比年或謂陛下寵任武士,有厭薄儒生之心,猜疑大臣,親信左右,內庭行廟堂之事,近侍參軍國之謀。今雖總權綱,專聽覽,而或壅蔽聰明,潛移威福。願可否惟聽於國人,毀譽不私於左右。」上方銳意北伐,示天下以所向。樞奏:「古之謀人國者,必示之以弱,苟陛下志復金讎,臣願蓄威養銳,勿示其形。」復陳用宰執、臺諫之術。
時議者欲制宗室應舉鎖試之額,限添差嶽祠,減臣僚薦舉,定文武任子,嚴特奏之等,展郊禋之歲,緩科舉之期,樞謂:「此皆近來從窄之論,人君惟天是則,不可行也。」遂抗疏勸上推廣大以存國體。
兼國史院編修官,分修國史傳。章惇家以其同里,宛轉請文飾其傳,樞曰:「子厚為相,負國欺君。吾為史官,書法不隱,寧負鄉人,不可負天下後世公議。」時相趙雄總史事,見之嘆曰:「無愧古良史。」
權工部郎官,累遷兼吏部郎官。兩淮旱,命廉視真、揚、廬、和四郡。歸陳兩淮形勢,謂:「兩淮堅固則長江可守,今徒知備江,不知保淮,置重兵於江南,委空城於淮上,非所以戒不虞。瓜洲新城,專為退保,金使過而指議,淮人聞而嘆嗟。誰為陛下建此策也?」
遷軍器少監,除提舉江東常平茶鹽,改知處州,赴闕奏事。樞之使淮入對也,嘗言:「朋黨相附則大臣之權重,言路壅塞則人主之勢孤。」時宰不悅。至是又言:「威權在下則主勢弱,故大臣逐臺諫以蔽人主之聰明;威權在上則主勢強,故大臣結臺諫以遏天下之公議。今朋黨之舊尚在,臺諫之官未正紀綱,言路將復荊榛矣。」
除吏部員外郎,遷大理少卿。通州民高氏以產業事下大理,殿中侍御史冷世光納厚賂曲庇之,樞直其事以聞,人為危之。上怒,立罷世光,以朝臣劾御史,寔自樞始。手詔權工部侍郎,仍兼國子祭酒。因論大理獄案請外,有予郡之命,既而貶兩秩,寢前旨。光宗受禪,敘復元官,提舉太平興國宮、知常德府。
寧宗登位,擢右文殿修撰、知江陵府。江陵瀕大江,歲壞為巨浸,民無所託。楚故城楚觀在焉,為室廬,徙民居之,以備不虞。種木數萬,以為捍蔽,民德之。尋為臺臣劾罷,提舉太平興國宮。自是三奉祠,力上請制,比之疏傅、陶令。開禧元年,卒,年七十五。
自是閑居十載,作易傳解義及辯異、童子問等書藏于家。
李椿字壽翁,洺州永年人。父升,進士起家。靖康之難,升翼其父,以背受刃,與長子俱卒。椿年尚幼,藁殯佛寺,深竁而詳識之;奉繼母南走,艱苦備嘗,竭力以養。以父澤,補迪功郎,歷官至寧國軍節度推官。治豪民偽券,還陳氏田,吏才精強,人稱之。
張浚辟為制司準備差遣,常以自隨。椿奔走淮甸,綏流民,布屯戍,察廬、壽軍情,相視山水砦險要,周密精審,所助為多。
隆興元年春,諸將有以北討之議上聞者,事下督府,椿方奉檄至巢,亟奏記浚曰:「復讎伐敵,天下大義,不出督府而出諸將,况藩籬不固,儲備不豐,將多而非才,兵弱而未練,議論不定,縱得其地,未易守也。」既而師出無功。
浚嘗嘆實才之難,椿曰:「豈可厚誣天下無人,唯不惡逆耳而甘遜志,則庶其肯來耳。」浚復除右相,椿知事不可為,勸之去。明年春,浚出視師,椿曰:「小人之黨已勝,公無故去朝廷,蹤跡必危。」復申前說甚苦。浚心是之,而自以宗臣任天下之重,不忍決去,未幾果罷。
監登聞鼓院,有所不樂,請通判廉州以歸。未上,召對,知鄂州。請行墾田,復戶數千,曠土大闢。
移廣西提點刑獄,獄未竟者,一以平決之,釋所疑數十百人。奏罷昭州金坑,禁仕者毋市南物。移湖北漕,適歲大侵,官強民振糶,且下其價,米不至,益艱食。椿損所強糶數而不遏其直,未幾米舟湊集,價減十三。每行部,必前期戒吏具州縣所當問事列為籍,單車以行,所至取吏卒備使令。凡以例致饋,一不受,言事者請下諸道為式。
召為吏部郎官,論廣西鹽法,孝宗是其說,遂改法焉。除樞密院檢詳。小吏持南丹州莫酋表,求自宜州市馬者,因簽書張說以聞。椿謂:「邕遠宜近,故遷之,豈無意?今莫氏方橫,奈何道之以中國地里之近?小吏妄作,將啟邊釁,請論如法。」說怒,椿因求去,上慰諭令安職。
遷左司,復請外,除直龍圖閣、湖南運副。兼請十三事,同日報可,大者減桂陽軍月樁錢萬二千緡,損民稅折銀之直,民刻石紀之。
除司農卿。椿會大農歲用米百七十萬斛,而省倉見米僅支一二月,歎曰:「真所謂國非其國矣。」力請歲儲二百萬斛為一年之蓄。
擇臨安守,椿在議中,執政或謂其於人無委曲,上曰:「正欲得如此人。」遂兼臨安府,視事三月,竟以權倖不便解去。椿在朝,遇事輒言,執政故不悅。及是轉對,又言:「君以剛健為體而虛中為用,臣以柔順為體而剛中為用。陛下得虛中之道,以行剛健之德矣。在廷之臣,未見其能以剛中守柔順而事陛下者也。」執政滋不悅,出知婺州。
會詔市牛筋,凡五千斤。椿奏:「一牛之筋纔四兩,是欲屠二萬牛也。」上悟,為收前詔。
除吏部侍郎,又極言閽寺之盛,曰:「自古宦官之盛衰,係國家興亡。其盛也,始則人畏之,甚則人惡之,極則羣起而攻之。漢、唐勿論,靖康、明受之禍未遠,必有以裁制之,不使至極,則國家免於前日之患,宦官亦保其富貴。門禁宮戒之外,勿得預外事,嚴禁士大夫兵將官與之交通。」上聞靖康、明受語,蹙頞久之,曰:「幼亦聞此。」因納疏袖中以入。最後極言:「當預邊備,如欲保淮,則楚州、盱眙、昭信、濠梁、渦口、花靨、正陽、光州皆不可以不守;如欲保江,則高郵、六合、瓦梁、濡須、巢湖、北峽亦要地也。」
以病請祠,不許,面請益力,乃除集英殿修撰、知寧國府,改太平州,賜尚方珍劑以遣。既至,力圖上流之備,請選將練習,緩急列艦,上可以援東關、濡須,下可以應采石。
年六十九,上章請老,以敷文閣待制致仕。越再歲,上念湖南兵役之餘,欲鎮安之,謂椿重厚可倚,命待制顯謨閣、知潭州、湖南安撫使。累辭不獲,乃勉起,至則撫摩凋瘵,氣象一如盛時。復酒稅法,人以為便。歲旱,發廩勸分,蠲租十一萬,糶常平米二萬,活數萬人。
潭新置飛虎軍,或以為非便,椿曰:「長沙一都會,控扼湖、嶺,鎮撫蠻傜,二十年間,大盜三起,何可無一軍?且已費縣官緡錢四十二萬,何可廢耶?亦在馭之而已。」未滿歲,復告歸,進敷文閣直學士致仕,朝拜命,夕登舟,歸老野塘上。
椿年十五歲避地南來,貧無以為養,不得專力於學。年三十始學易,其言於朝廷,措諸行事,皆易之用。嶷然有守,存心每主於厚,尤惡佛老邪說。
淳熙十年,卒,年七十三。朱熹嘗銘其墓,謂其「逆知得失,不假蓍龜」,「不阿主好,不詭時譽」云。
劉儀鳳字韶美,普州人。少以文謁左丞馮澥,澥甚推許,遂知名。紹興二年,登進士第。抱負倜儻,不事生產,於仕進恬如也。擢第十年,始赴調,尉遂寧府之蓬溪,監資州資陽縣酒稅,為果州、榮州掾。
紹興二十七年,有旨令侍從薦士,起居郎趙逵舉儀鳳,稱其「富有詞華,恬於進取」。宰執上其名,上曰:「蜀人道遠,文學行義有可用者,不由論薦,何緣知之?前此蜀仕宦者例多隔絕,不得一至朝廷,殊可惜也。」自秦檜專權,深抑蜀士,故上語及之。尋除諸王宮大小學教授。召試館職,辭以久離場屋,改國子監丞。宰相以其名士,遷祕書丞、禮部員外郎。所草牋奏,以典雅稱。
孝宗受禪,議上「光堯壽聖」尊號冊寶,有欲俟欽宗服除者,太常博士林栗謂:「唐憲宗上順宗冊寶在德宗服中,不必避,備樂而不作可也。」儀鳳獨上議曰:「謹按上尊號事屬嘉禮,累朝必俟郊祀慶成然後舉行。太上皇帝為欽宗備禮終制,見於詔書。議者引憲宗故事,考之唐史,自武德以來,皆用易月之制,與本朝事體大相遠也。乞候欽宗終制,檢舉以行,則國家盛美,主上事親情實稱矣。」議者雖是其言,然謂事親當權宜而從厚,竟用栗議,儀鳳復爭辨不已。尋兼國史院編修官兼權祕書少監。乾道元年,遷兵部侍郎兼侍講。
儀鳳在朝十年,每歸即匿其車騎,扃其門戶,客至,無親疏皆不得見,政府累月始一上謁,人尤其傲。奉入,半以儲書,凡萬餘卷,國史錄無遺者。御史張之綱論儀鳳錄四庫書本以傳私室,遂斥歸蜀。
三年十二月,輔臣進前侍從當復職者,上曰:「劉儀鳳無罪,可與復集英殿修撰。」起知邛州,未上,改漢州、果州,罷歸。淳熙二年十二月丙申,卒,年六十六。
儀鳳苦學,至老不倦,尤工於詩。然頗慕晉人簡傲之風,不樂與庸輩接,故平生多蹭蹬,一跌遂不振云。
張孝祥字安國,歷陽烏江人。讀書一過目不忘,下筆頃刻數千言。年十六,領鄉書,再舉冠里選。紹興二十四年,廷試第一。時策問師友淵源,秦塤與曹冠皆力攻程氏專門之學,孝祥獨不攻。考官已定塤冠多士,孝祥次之,曹冠又次之。高宗讀塤策皆秦檜語,於是擢孝祥第一,而塤第三,授承事郎、簽書鎮東軍節度判官。諭宰相曰:「張孝祥詞翰俱美。」
先是,上之抑塤而擢孝祥也,秦檜已怒,既知孝祥乃祁之子,祁與胡寅厚,檜素憾寅,且唱第後,曹泳揖孝祥于殿庭,以請婚為言,孝祥不答,泳憾之。於是風言者誣祁有反謀,繫詔獄。會檜死,上郊祀之二日,魏良臣密奏散獄釋罪,遂以孝祥為祕書省正字。故事,殿試第一人,次舉始召,孝祥第甫一年得召由此。
初對,首言乞總攬權綱以盡更化之美。又言:「官吏忤故相意,並緣文致,有司觀望鍛鍊而成罪,乞令有司即改正。」又言:「王安石作日錄,一時政事,美則歸己。故相信任之專,非特安石。臣懼其作時政記,亦如安石專用己意,乞取已修日曆詳審是正,黜私說以垂無窮。」從之。
遷校書郎。芝生太廟,孝祥獻文曰原芝,以大本未立為言,且言:「芝在仁宗、英宗之室,天意可見,乞早定大計。」遷尚書禮部員外郎,尋為起居舍人、權中書舍人。
初,孝祥登第,出湯思退之門,思退為相,擢孝祥甚峻。而思退素不喜汪澈,孝祥與澈同為館職,澈老成重厚,而孝祥年少氣銳,往往陵拂之。至是澈為御史中丞,首劾孝祥姦不在盧杞下,孝祥遂罷,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於是湯思退之客稍稍被逐。
尋除知撫州。年未三十,莅事精確,老於州縣者所不及。孝宗即位,復集英殿修撰、知平江府。事繁劇,孝祥剖決,庭無滯訟。屬邑大姓並海囊槖為姦利,孝祥捕治,籍其家得穀粟數萬。明年,吳中大饑,迄賴以濟。
張浚自蜀還朝,薦孝祥,召赴行在。孝祥既素為湯思退所知,及受浚薦,思退不悅。孝祥入對,乃陳「二相當同心戮力,以副陛下恢復之志。且靖康以來惟和戰兩言,遺無窮禍,要先立自治之策以應之。」復言:「用才之路太狹,乞博采度外之士以備緩急之用。」上嘉之。
除中書舍人,尋除直學士院兼都督府參贊軍事。俄兼領建康留守,以言者改除敷文閣待制,留守如舊。會金再犯邊,孝祥陳金之勢不過欲要盟。宣諭使劾孝祥落職,罷。
復集英殿修撰、知靜江府、廣南西路經略安撫使,治有聲績,復以言者罷。俄起知潭州,為政簡易,時以威濟之,湖南遂以無事。復待制,徙知荊南、荊湖北路安撫使。築寸金隄,自是荊州無水患,置萬盈倉以儲諸漕之運。
請祠,以疾卒,孝宗惜之,有用才不盡之歎。進顯謨閣直學士致仕,年三十八。
孝祥俊逸,文章過人,尤工翰墨,嘗親書奏劄,高宗見之,曰:「必將名世。」但渡江初,大議惟和戰,張浚主復讎,湯思退祖秦檜之說力主和,孝祥出入二人之門而兩持其說,議者惜之。
論曰:尤袤學本程頤,所謂老成典刑者,立朝抗論,與人主爭是非,不允不已,而能令終完節,難矣。謝諤、顏師魯、袁樞臨民則以治辨聞,立朝則啟沃忠諫,各舉乃職,為世師表。李椿、劉儀鳳言論節槩,著於行事。張孝祥早負才畯,莅政揚聲,迨其兩持和戰,君子每歎息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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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九十‧列傳第一百四十九  李衡 王自中 家愿 張綱 張大經 蔡洸 莫濛 周淙 劉章 沈作賓
  李衡字彥平,江都人。高祖昭素仕至侍御史。衡幼善博誦,為文操筆立就。登進士第,授吳江主簿。有部使者怙勢作威,侵刻下民,衡不忍以敲扑迎合,投劾于府,拂衣而歸。後知溧陽縣,專以誠意化民,民莫不敬。夏秋二稅,以期日榜縣門,鄉無吏迹,而輸送先他邑辦。因任歷四年,獄戶未嘗繫一重囚。
隆興二年,金犯淮堧,人相驚曰:「寇深矣!」官沿江者多送其孥,衡獨自浙右移家入縣,民心大安。盜蝟起旁境,而溧陽靖晏自如。帥汪澈、轉運使韓元吉等列上治狀,詔進一秩,尋召入為監察御史。歷司封郎中、樞密院檢詳,出知溫、婺、台三州,惟婺嘗涖其治。加直祕閣,而衡引年乞身,懇懇不休,上累卻其奏,除祕閣修撰致仕。上思其樸忠,旋召落致仕,除侍御史,以老固辭,不獲命。差同知貢舉。會外戚張說以節度使掌兵柄,衡力疏其事,謂「不當以母后肺腑為人擇官」,廷爭移時。改除起居郎,衡曰:「與其進而負於君,孰若退而合於道。」章五上,請老愈力,上知不可奪,仍以祕撰致仕。時給事中莫濟不書敕,翰林周必大不草制,右正言王希呂亦與衡相繼論奏,同時去國,士為四賢詩以紀之。衡後定居崑山,結茅別墅,杖屨徜徉,左右惟二蒼頭,聚書踰萬卷,號曰「樂菴」,卒,年七十九。
衡自宣和間入辟雍,同舍有趙孝孫者,洛人也,其父實師程頤,家學有源,勸衡讀論語曰:「學非記誦辭章之謂,所以學聖賢也,不可有絲毫偽實處,方可以言學。」衡心佩其訓,雖博通羣書而以論語為根本。臨沒,沐浴冠櫛,翛然而逝。周必大聞之曰:「世謂潛心釋氏,乃能達死生,衡非逃儒入釋者,而臨終超然如此,殆幾孔門所謂聞道者歟。」
王自中字道甫,溫州平陽人。少負奇氣,自立崖岸,繇是忤世。乾道四年,議遣歸正人,自中伏麗正門爭論,且言:「今內空無賢,外空無兵,當搜羅豪俊,廣募忠力,以圖中原。」坐斥徽州,放還。淳熙中,登進士第,主舒州懷寧簿。嚴州分水令。
樞密使王藺薦,召對,帝壯其言,將改秩為籍田令,又俾舉所知,且嚮用矣,以諫疏罷。自中本韓彥古客,王藺既薦之,上大喜。韓彥直、彥質輩恐其為彥古報仇,力請交結於自中;而密達意近習,謂「自中受彥古賂,伏闕上書薦彥古為相」。上遣人物色其事,中書舍人王信恆懼自中入臺將不利於王淮,知彥直輩譖已行,亟請對,探上意;退即走白右正言蔣繼周。繼周方敢劾奏,讀至「受賂伏闕」處,上曰:「卿可謂中其膏肓。」繼周奏:「臣非不知孤蹤忤王藺,但不敢曠職。」蓋欲併中藺以媚淮,上但喜繼周善論事,不知曲折如此。
通判郢州,道除知光化軍,改信州,丁內艱,服闋,還朝。光宗即位,迎謂曰:「朕得卿名於壽皇,留為郎可乎?」言者不置。主管冲佑觀,起知邵州、興化軍,命下而自中已病,慶元五年八月,卒,年六十。
家愿字處厚,眉山人。父勤國,慶曆、嘉祐間與從兄安國、定國同從劉巨遊,與蘇軾兄弟為同門友。王安石久廢春秋學,勤國憤之,著春秋新義。熙寧、元豐諸人紛更,而元祐諸賢矯枉過正,勤國憂之,為築室,作室喻,二蘇讀之敬歎。
愿弱冠遊京師,以廣文館進士登第,時紹聖元年也。廷策進士,中書侍郎李清臣擬進策問,力詆元祐之政,愿答策惟以守九年之所已行者為言。時門下侍郎蘇轍嘗上疏辨策問,舉漢武帝事,觸上怒待罪,愿未及知也,因見轍,誦所對,驚喜曰:「故人子道同志合,猶若是也。」楊畏覆考,專主熙寧、元豐,取畢漸為第一,愿遂居下第。轍尋出守汝,而國論大變矣。
元符三年,以日食求言,愿時為普州樂至令,應詔上言,極論時政凡萬言,其大要有十:一曰謹始以正本,二曰敬德以格天,三曰謹好惡以防小人,四曰審信任以辨君子,五曰開言路以來直諫,六曰詳聽言以觀事實,七曰破黨議以存至公,八曰登碩德以服天下,九曰從寬厚以盡人才,十曰崇名節以厚士風。疏上不報。崇寧元年,詔籍元祐、元符上書人姓名,愿以選人籍入邪下等,謫監華州西嶽廟。時當改京秩,迄不改,禁錮不調凡十年。大觀四年,孛星出,降赦,黨禁解,始改秩,調知雙流縣。通判文州。郡守鄭行純憑內侍勢自恣,罷蕃夷互市,啟邊隙。愿爭之,不從,徑下令復其舊。守怒,交章互奏,俱報罷。而愿以曾入黨籍,謫英州酒稅,量移黃州,數年始予祠。興元帥臣王庶薦自代,通判果州。靖康初,左丞馮澥薦備諫列,除開封府工曹,京城失守,不克赴。高宗南渡,擢知閬州。會張浚謀大舉,愿謂浚厲兵足穀以俟機會,浚不悅,以便旨移彭州。有論邊防書,名曰罪言。守彭之明年,乞骸骨以歸,卒。
方蘇轍之讀愿策,謂愿少年能不為進取計,異時當以直道聞,恨不及見,轍之言至是而驗。淳祐間,愿曾孫大酉侍講經筵,因從容及之,上改容嘉歎,宣取所上書,又親書「西社同門友,元符上書人」十大字以賜。
愿同郡楊恂,丹稜人也,字信仲,元豐五年,登進士第。元符初,知廣都縣,與愿同時上書,語甚切直。越三年,亦同入黨籍邪下第五等。其書以火不存。
張綱字彥正,潤州丹陽人。入太學,以上舍及第。釋褐,徽宗知綱三中首選,特除太學正,遷博士,除校書郎。入對,論:「君子小人溷殽,詢言試事則邪正自別。小人得志邀功生事。禍有不可勝言者。今用事者大言罔上,風俗侈靡,背本趨末,日甚一日。宜以祖考躬行之教為法,天下有不難化矣。」上稱善。論事與蔡京不相合,擠之去,主管玉局觀。久之還故官,兼修國朝會要、校正御前文字。遷著作佐郎、屯田司勳郎。
初,朝議遣童貫、蔡攸使朔方,綱力論不可出師狀,不報。及金渝盟犯京闕,命綱分守四壁,旋解嚴,詔登陴足月者遷。綱曰:「主憂臣辱,義當爾,顧因此受賞邪?」卒不自言。出為兩浙提刑,移江東。池將王進剽悍恣睢,曹官以小過違忤,遂釘手于門。事聞,詔綱乘傳窮竟。時國勢未安,諸將往往易朝廷,進擁甲騎數百突至綱前,綱叱進階下,即按問,罪立具,自是無越法者。以左司召,權監察御史。請令郡邑月具繫囚存亡數,申提刑司,歲終校多寡行殿最。進起居舍人,改中書舍人。建言乞依祖宗法命大臣兼領史事,詔宰臣呂頤浩監修國史,著為令。
試給事中。大將有以軍中田不均乞不收租,朝廷將從之,綱執不可。會推恩元祐黨籍家,有司無限制,自陳者紛至。綱建議以崇寧所刻九十八人為正。自軍興後,小人多乘時召亂,歷五年而怨家告訐者衆。綱謂非所以廣好生之德,乞自蔽囚,後有告勿受。宗室令懬特轉太中大夫,綱言:「庶官超轉侍從非法,且自崇寧以來官職不循資任,致綱紀大壞,今方丕變其俗,奈何以令懬故復違舊章。」詔以次官命詞,舍人王居正復執不行,命遂寢。宣撫使張俊駐師九江,遣營卒以書至瑞昌,縣令郭彥章揣知卒與獄囚通,乃械繫之。俊愬于朝,彥章坐免。綱言:「近時州縣吏多獻諛當路,彥章不隨流俗,是能奉法守職,今不奬而黜,何以示勸?」
除給事中。侍御史魏矼劾綱,提舉太平觀。進徽猷閣待制,引年致仕。秦檜用事久,綱臥家二十年絕不與通問。檜死,召為吏部侍郎兼侍讀。初講詩關雎,因后妃淑女事,歷陳文王用人,寓意規戒。上曰:「久不聞博雅之言,今日所講析理精詳,深啟朕心。」綱言:「比年監司資淺望輕,請擇七品以上清望官,或曾任郡守有治狀者為之,庶位望既重,材能已試,可舉其職。」從之。權吏部尚書。時以彗出東方,詔求言。綱奏:「求言易,聽察難。宜命有司詳審章奏,必究極其情,無事苟簡。」除參知政事。高宗頻諭輔臣寬恤民力,蓋懲秦檜苛政,期安黎庶。綱乃摘其切於利民八十事,標以大指,乞鏤版宣布中外,於是人皆昭知上德意。告老,以資政殿學士知婺州,尋致仕。高宗幸建康,綱朝行宮。孝宗登極,召綱陪祀南郊,以老辭不至,詔嘉之,命所在州郡恆存問,仍賜羊酒,卒,年八十四。
綱常書坐右曰:「以直行己,以正立朝,以靜退高天下。」其篤守如此。初謚文定,吏部尚書汪應辰論駁之,孫釜再請,特賜曰章簡。釜,慶元間為諫官,力排道學諸賢,累官至簽書樞密院事。
張大經字彥文,建昌南城人。紹興十五年,中進士第,宰吉之龍泉,有善政。諸司列薦,賜對便殿,出知儀真。時兩淮監司、帥守多興事邀功,大經獨以平易近民,民咸德之。提舉湖南常平,提點湖北刑獄,尋移江東。他路有巨豪犯法,獄久不竟,命移屬大經。豪挾權勢求脫,大經卒正其罪。孝宗重風憲之選,命條上部使者十人,上獨可大經,召見,上曰:「朕十人中得卿一人,以卿風力峻整。」遂除監察御史,命下,中外聳歎。
大經首陳士風掊克、媮惰、誕慢、浮虛四弊。時理官間多居外,大經奏非便,乃作舍寺庭。遷大理少卿,守殿中侍御史。言:「今日不治,由大臣不任責。」又言:「諸路荒政不實,飛蝗頗多。願益加恐懼,申飭大臣,俾內而百官有司輸忠讜、脩厥職,外而監司守臣察貪理冤、去苛斂、寬民力。」上皆嘉納。因論近習韓俁薦士,上曰:「此亦無害。昔楊得意為狗監,亦嘗薦司馬相如。」大經奏:「彼何人斯,使得薦士,將恐無廉恥者望風希旨,傷毀士俗。」後數日,上謂大經曰:「卿前所論韓俁,朕思之誠是也。」又論宦者董璉暴橫,將命淮甸,所至誅求,且自號「董閻羅」。上曰:「然,人皆言之。」即依奏鐫罷,竄南康軍。除侍御史。上宣諭曰:「卿論事得體,且詳練。」大經遂言:「士風未厚,吏治未肅,民力未蘇,和氣未應,皆由人心未正。願察公正,明義利,以彰好惡,抑浮薄,去貪刻,則莫不靡然洗濯,一歸於正。」上稱善再三。又言:「監司治民之本,不可限以資格。」上納其言,即選四寺丞同時臨遣。試右諫議大夫兼侍講。請通漕臣之計,以補州郡之有無;拘戶絕之租,以廣常平之儲 38e5.gif ;嚴贓罪改正法,以懲貪黷;收外路辟闕歸吏部,以杜私謁而通孤寒。
秋旱,詔求言。大經極言:「人心不和有以致之。民力竭而愁歎多,軍士貧而怨嗟衆,二者當今大弊。州縣之間,絹帛多折其估,米粟過收其贏,關市苛征,榷酤峻禁。中外兵帥多出貴倖之門,營利自豐,素召衆怨,教閱滅裂,軍容不整。且近習甲第名園,越法踰制,別墅列肆,在在有之,非賂遺何以濟欲?願陛下疏斥憸腐,抑絕倖門,垂意人主之職,責成宰輔,一提其綱,則天下事必有能辦之者。」俄而池司郝政降充統制官,殿帥補外,蓋用其言也。
除禮部尚書兼侍讀。大經屢請祠,上曰:「卿公廉必能為朕牧民。」以徽猷閣學士知建寧府。未幾,移鎮紹興,辭不拜,予祠。進龍圖閣學士,告老,以通奉大夫致仕。方主眷未衰,抗疏引去,人方之孔戣。壽逾八袠,紹熙五年,寧宗即位,進正議大夫,降詔撫問,賜銀奩藥茗。慶元四年七月,疾革,語諸子曰:「吾目可瞑,吾愛君憂國之心不可泯。」無一語及私。卒,年八十九。訃聞,上甚悼之,贈銀青光祿大夫,諡簡肅。
蔡洸字子平,其先興化仙遊人,端明殿學士襄之後,徙霅川。父伸,左中大夫。洸以蔭補將仕郎,中法科,除大理評事,遷寺丞,出知吉州。召為邢部郎,徙度支,以戶部郎總領淮東軍馬錢糧、知鎮江府。會西溪卒移屯建康,舳艫相銜。時久旱,郡民築陂瀦水灌溉,漕司檄郡決之,父老泣訴。洸曰:「吾不忍獲罪百姓也。」卻之。已而大雨,漕運通,歲亦大熟。民歌之曰:「我瀦我水,以灌以溉。俾我不奪,蔡公是賴。」就除司農少卿,言:「鎮江三邑稅戶客戶輸丁各異,請為一體,不得自為同異。所輸丁絹,依和買之直,計尺折納,人給一鈔,官自買絹起發,公私皆便。」上嘉納。以戶部侍郎召,試吏部尚書,移戶部。上謂侍臣曰:「朕以版曹得人為喜。」洸常言「財無滲漏則不可勝用。」未幾求去,除徽猷閣學士、知寧國府。陛辭賜坐,上慰勞曰:「卿面有火色,風證也,朕有二方賜卿。」洸謝,即奉祠以歸。卒,年五十七。
洸事親孝,曾祖襄未易名,力請于朝,賜謚忠惠。所得奉,每以振親戚之貧者,去朝之日,囊無餘資,至售所賜銀鞍韉治行,人服其清潔云。
莫濛字子蒙,湖州歸安人。以祖蔭補將仕郎,兩魁法科,累官至大理評事、提舉廣南市舶。張子華以贓敗,朝廷命濛往鞫之,濛正其罪。又言秦熺、鄭時中受子華賂,計直數千緡。還朝,除大理寺正。吏部火,連坐者數百人,久不決,命濛治之。濛察其最可疑者留于獄,出餘人為耳目以蹤跡之,約三日復來,遂得其實,繫者乃得釋。黃州倅奏親擒盜五十餘人,上命濛窮竟,既至,咸以冤告。濛命囚去桎梏,引倅至庭,詢竊發之由,鬥敵之所,遠近時日悉皆牴牾,折之,語塞。濛具正犯數人奏上,餘釋之。上諭輔臣曰:「莫濛非獨曉刑獄,可俾理金穀。」除戶部員外郎。
朝廷遣濛措置浙西、江淮沙田蘆場,上語之曰:「得此可助經費,歸日以版曹處卿。」濛多方括責,得二百五十三萬七千餘畝。言者論其丈量失實,徵收及貧民,責監饒州景德鎮。起知光化軍。諜知金渝盟,郡乏舟,衆以為慮,濛力為辦集,及敵犯境,民賴以濟。時餉餽急,除淮南轉運判官,濛遷延不之任,右司諫梁仲敏劾其慢命,罷官勒停。宣諭使汪澈為言於上,復舊職,召見,上諭曰:「朕常記向措置沙田甚不易。」濛謝曰:「職爾,不敢避怨。」上曰:「使任責者人人如卿,天下何事不成。」
除湖北轉運判官。未幾,知鄂州,召除戶部左曹郎中,出知揚州。陛辭,上以城圮,命濛增築。濛至州,規度城闉,分授諸將各刻姓名甃堞間,縣重賞激勸,閱數月告成。除直寶文閣學士、大理少卿兼詳定司敕令官,兼權知臨安府。未幾,假工部尚書使金賀正旦。金庭錫宴,濛以本朝忌日不敢簪花聽樂,金遣人趣赴,濛堅執不從,竟不能奪。使還,除刑部侍郎,改工部侍郎兼臨安府少尹,以言者罷。起知鄂州。卒于官,年六十一,贈正奉大夫。
周淙字彥廣,湖州長興人。父需,以進士起家,官至左中奉大夫。淙幼警敏,力學,宣和間以父任為郎,歷官至通判建康府。紹興三十年,金渝盟,邊事方興,帥守難其選,士夫亦憚行。首命淙守滁陽,未赴,移楚州,又徙濠梁。淮、楚舊有並山水置砦自衞者,淙為立約束,結保伍。金主亮傾國犯邊,民賴以全活者不可勝計。除直祕閣,再任。孝宗受禪,王師進取虹縣,中原之民翕然來歸,扶老攜幼相屬于道。淙計口給食,行者犒以牛酒,至者處以室廬,人人感悅。張浚視師,駐于都梁,見淙謀,輒稱歎,且曰:「有急,公當與我俱死。」淙亦感激,至謂「頭可斷,身不可去」。浚入朝,悉陳其狀,上嘉歎不已,進直徽猷閣,帥維揚。
會錢端禮以尚書宣諭淮東,復以淙薦,進直顯謨閣。時兩淮經踐蹂,民多流亡,淙極力招輯,按堵如故。勸民植桑柘,開屯田,上亦專以屬淙,屢賜親札。淙奉行益力,進直龍圖閣,除兩浙轉運副使。未幾,知臨安府,上言:「自古風化必自近始。陛下躬履節儉,以示四方,而貴近奢靡,殊不知革。」乃條上禁止十五事,上嘉納之,降詔奬諭,賜金帶。臨安駐蹕歲久,居民日增,河流湫隘,舟楫病之,淙請疏浚。工畢,除祕閣修撰,進右文殿修撰,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以歸。上念淙不忘,除敷文閣待制,起知寧國府,趣入奏,上慰撫愈渥。魏王出鎮,移守婺州。明年春,復奉祠,亟告老。十月卒,年六十,積階至右中奉大夫,封長興縣男。
劉章字文孺,衢州龍游人。少警異,日誦數千言,通小戴禮,四冠鄉舉。紹興十五年廷對,考官定其級在三,迨進御,上擢為第一,授鎮江軍簽判。是冬,入省為正字。明年,遷祕書郎兼普安、恩平兩王府教授,遷著作佐郎。事王邸四歲,盡忠誠,專以經誼文學啟迪掖導,受知孝宗自此始。秦檜當國,嗛不附己,風言者媒糵其罪,出倅筠州。檜死,召為司封員外郎、檢詳樞密院文字兼玉牒檢討官。擢祕書少監、起居郎。使金還,除權工部侍郎,俄兼吏部、兼侍講。郊祀畢,侍從,上慶成詩。
初,章在祕省,嘗議郊廟禮文,當置局討論,詔行其說。正遷吏部,御史論章使胥長買絹,高宗愕然曰:「劉章必無是事。」御史執不已,罷提舉崇道觀,舉朝嗟鬱。起居郎王佐訟其冤,亦坐絀。起知信州,未久,復請祠。孝宗受禪,念舊學,命知漳州,為諫議大夫王大寶所格。尋除祕閣修撰、敷文閣待制,召提舉佑神觀兼侍讀,遂拜禮部侍郎。奏禁遏淫祀,仍於三朝史中刪去道釋、符瑞志,大略以為非春秋法。
朝廷議經略中原,調諸郡兵,民頗擾。少卿趙彥端指言非是。或譖彥端曰:「陛下究心大舉,凡所圖回,但資趙彥端一笑爾。」彥端懼不測。上因夜對問章曰:「聞卿監中有笑朕者。」章不知狀,從容對曰:「聖主所為,人焉敢笑,若議論不同或有之。」上意頗解。彥端獲免,人稱章長者。詔詢唐太宗所問魏徵德仁功利優劣,章上疏諄複,且言:「太宗問徵在貞觀十六年,陛下宅天命十載于茲,願益加意,將越商、周紹唐、虞矣,太宗非難到也。」進權禮部尚書兼給事中。對選德殿,問章:「今年幾而容貌未衰,頗嘗學道否?」章拱對曰:「臣書生無他長,惟菲儉自度。晏嬰一狐裘三十年不易,人以為難,臣以為易。」上嘉歎久之。親洒宸翰以賜,俾安職。章力告歸,以顯謨閣學士食祠祿。
淳熙元年,子之衡由御史、檢法出守廣德軍,當陛辭,對便殿,問:「卿父學士安否?」撫勞再三,臨退復謂曰:「卿歸侍,為朕致此意。」旋遣閤門祗候蘇曦至家宣問,拜端明殿學士,賜銀絹四百匹。四年,上表告老,以資政殿學士致仕,卒,年八十,贈光祿大夫,謚曰靖文。章容狀魁碩,以周密自守,出入兩朝,被顧遇,未嘗泄禁中一語。
沈作賓字賓王,世為吳興歸安人。以父任入仕,監饒州永平監,冶鑄堅緻,又承詔造鴈翎刀,稱上意,連進兩資。中刑法科,歷江西提刑司檢法官,入為大理評事。改秩,通判紹興府。帥守丘崈遇僚吏剛嚴,作賓從容裨贊,每濟以寬。秩滿,知台州,首訪民疾苦,弛鹽禁,寬租期,均徭役,更酒政,決滯獄,五十日間盡除前政之不便民者,邦人胥悅;而前守嫉其勝己,巧媒糵之,罷去。民請于朝,借留不遂,為立「留賢碑」。除大理正,親嫌,改太府丞,遷刑部郎。
慶元初,歷官至淮南轉運判官,以治辦聞。直華文閣,因其任。擢太府少卿,總領淮東軍馬錢糧,繼升為卿。尋除直龍圖閣,帥浙東,知紹興府。入對,奏:「徽州、南康軍月樁不如期,朝廷科降額,比年曰『權免一次』,來年督促如初,適足啟吏姦、重民害,乞明詔示。又楚州武鋒一軍已招三千五百餘人,朝廷初欲減戍,數年未就紀律:一,主將望輕;二,郡守節制不為禮;三,訓練不盡其能。願令本州少假借,責之練習,期以歲月,考績用成否,上于朝而黜陟之。」上嘉納。韓侂冑方用事,族有居越者,私釀公行,作賓逮捕置于獄,而竄其奴。又論紹興府和買事,語在食貨志。
除兩浙轉運副使。入對,奏:「欑宮一司,歲撥經、總制錢為緡率四萬有奇,丹雘未弊,加之塗飾,牆壁具存,從而創易,妄費固不足計,亡謂驚黷,非所以妥神靈、彰聖孝。今後有合營繕,聞于朝,下守臣稽覈,畫旨而後興役。」上首肯再三,而修奉者不樂也。
除權工部侍郎,繼兼戶部侍郎。奏請修紹興三十一年以前故事,復敕令所刪修官五員以待選人有才者,又乞申嚴保伍法。以言者罷歸,起知鎮江府,除集英殿修撰,改知寧國府,除寶謨閣待制,知潭州,除戶部侍郎兼詳定敕令官。奏湖北當儲粟,湖南當增兵。未幾,除龍圖閣待制,知平江府,請得節制許浦水軍,詔可。郡有使臣,故海盜也,作賓使招誘其黨,既至,慰勉之,錫衣物,又得強勇者幾千人,置將以統之,號曰「義士」;復募郡城內外惡少亦幾千人,號曰「壯士」。衣糧器械皆視官軍,而輕捷善鬥過之,於是海道不警,市井無譁。尋命參贊督府,兼權鎮江府。請留戍兵千人,又欲以江、閩新軍二千人易舊軍千人,備不虞。朝廷難之,遂請祠。言者繼及之,復召為戶部侍郎。軍興之餘,國力殫耗,見存金穀,僅支旬日。作賓考逋負,柅吏姦,閱三月即有半年之儲。充館伴使,兼權工部尚書。
會臨安闕知府事,時相欲奏用作賓,力辭。除權戶部尚書,以母憂解,服闋,授顯謨閣直學士、知建寧府。入覲,乞申嚴詭戶之禁。除寶謨閣學士、江西安撫兼知隆興府。奏部內南安、南康、龍泉三縣,迫近溪峒,三縣令尉及近峒之砦曰秀洲,曰北鄉,曰蓮塘,并永新縣之勝鄉砦,宜就委帥、憲兩司擇才辟置,量加賞格。又乞詔諸道監司分詣州郡,選禁軍,精練閱,改刺其懦弱者為廂軍。在郡撙錢二十餘萬緡,僚屬請獻諸朝,作賓謂平生未嘗獻羨,以半歸帥司犒師,半隸本府。除煥章閣學士、提舉隆興府玉隆萬壽宮,進顯謨閣學士致仕,卒于家,贈金紫光祿大夫。
論曰:李衡進退雍容,幾於聞道。王自中、家愿奇邁危言,摧折弗悔,咸有可稱。嘗考宋之立國,元氣在臺諫。崇寧、大觀而後,姦佞擅權,爵賞冒濫,馴至覆亡。高、孝重繩糾封駁之司,張綱抑令懬恩,大經劾韓俁、斥董璉,人人振揚風采,正氣稍伸矣。時則有若洸、濛、淙、章、作賓,班班有善,同傳亦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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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九十一‧列傳第一百五十  周必大 留正 胡晉臣
  周必大字子充,一字洪道,其先鄭州管城人。祖詵,宣和中倅廬陵,因家焉。父利建,太學博士。必大少英特,父死,鞠於母家,母親督課之。
紹興二十年,第進士,授徽州戶曹。中博學宏詞科,教授建康府。除太學錄,召試館職,高宗讀其策,曰:「掌制手也。」守秘書省正字。館職復召試自此始。兼國史院編修官,除監察御史。
孝宗踐祚,除起居郎。直前奏事,上曰:「朕舊見卿文,其以近作進。」上初御經筵,必大奏:「經筵非為分章析句,欲從容訪問,裨聖德,究治體。」先是,左右史久不除,並記注壅積,必大請言動必書,兼修月進。乃命必大兼編類聖政所詳定官,又兼權中書舍人。侍經筵,嘗論邊事,上以蜀為憂,對曰:「蜀民久困,願詔撫諭,事定宜寬其賦。」應詔上十事,皆切時弊。
權給事中。繳駁不辟權倖。翟婉容位官吏轉行礙止法,爭之力,上曰:「意卿止能文,不謂剛正如此。」金索講和時舊禮,必大條奏,請正敵國之名,金為之屈。
曾覿、龍大淵得幸,臺諫交彈之,並遷知閤門事,必大與金安節不書黃,且奏曰:「陛下於政府侍從,欲罷則罷,欲貶則貶,獨於二人委曲遷就,恐人言紛紛未止也。」明日宣手詔,謂:「給舍為人鼓扇,太上時小事,安敢爾!」必大入謝曰:「審爾,則是臣不以事太上者事陛下。」退待罪,上曰:「朕知卿舉職,但欲破朋黨、明紀綱耳。」旬日,申前命,必大格不行,遂請祠去。
久之,差知南劍州,改提點福建刑獄。入對,願詔中外舉文武之才,區別所長為一籍,藏禁中,備緩急之用。除秘書少監、兼直學士院,兼領史職。鄭聞草必大制,上改竄其末,引漢宣帝事。必大因奏曰:「陛下取漢宣帝之言,親制贊書,明示好惡。臣觀西漢所謂社稷臣,乃鄙朴之周勃,少文之汲黯,不學之霍光。至於公孫弘、蔡義、韋賢,號曰儒者,而持祿保位,故宣帝謂俗儒不達時宜。使宣帝知真儒,何至雜伯哉?願平心察之,不可有輕儒名。」上喜其精洽,欲與之日夕論文。
德壽加尊號,必大曰:「太上萬壽,而紹興末議文及近上表用嗣皇帝為未安。按建炎遙拜徽宗表,及唐憲宗上順宗尊號冊文,皆稱皇帝。」議遂定。趙雄使金,賫國書,議受書禮。必大立具草,略謂:「尊卑分定,或較等威;叔姪親情,豈嫌坐起!」上褒之曰:「未嘗諭國書之意,而卿能道朕心中事,此大才也。」
兼權兵部侍郎。奏請重侍從以儲將相,增臺諫以廣耳目,擇監司、郡守以補郎官。尋權禮部侍郎、兼直學士院,同修國史、實錄院同修撰。
一日,詔同王之奇、陳良翰對選德殿,袖出手詔,舉唐太宗、魏徵問對,以在位久,功未有成,治效優劣,苦不自覺,命必大等極陳當否。退而條陳:「陛下練兵以圖恢復而將數易,是用將之道未至;擇人以守郡國而守數易,是責實之方未盡。諸州長吏,倏來忽去,婺州四年易守者五,平江四年易守者四,甚至秀州一年而四易守,吏姦何由可察,民瘼何由可蘇!」上善其言,為革二弊。江、湖旱,請捐南庫錢二十萬代民輸,上嘉之。
兼侍講,兼中書舍人。未幾,辭直學士院,從之。張說再除簽書樞密院,給事中莫濟封還錄黃,必大奏曰:「昨舉朝以為不可,陛下亦自知其誤而止之矣。曾未周歲,此命復出。貴戚預政,公私兩失,臣不敢具草。」上批:「王曮疾速譔入。濟、必大予宮觀,日下出國門。」說露章薦濟、必大,於是濟除溫州,必大除建寧府。濟被命即出,必大至豐城稱疾而歸,濟聞之大悔。必大三請祠,以此名益重。
久之,除敷文閣待制兼侍讀、兼權兵部侍郎、兼直學士院。上勞之曰:「卿不迎合,無附麗,朕所倚重。」除兵部侍郎,尋兼太子詹事。奏言:「太宗儲才為真宗、仁宗之用,仁宗儲才為治平、元祐之用。自章、蔡沮士氣,卒致裔夷之禍。秦檜忌刻,逐人才,流弊至今。願陛下儲才於閑暇之日。」
上日御毬場,必大曰:「固知陛下不忘閱武,然太祖二百年天下,屬在聖躬,願自愛。」上改容曰:「卿言甚忠,得非虞銜橛之變乎?正以讎恥未雪,不欲自逸爾。」升兼侍讀,改吏部侍郎,除翰林學士。
久雨,奏請減後宮給使,寬浙郡積逋,命省部議優恤。內直宣引,論:「金星近前星,武士擊毬,太子亦與,臣甚危之。」上俾語太子,必大曰:「太子人子也,陛下命以驅馳,臣安敢勸以違命,陛下勿命之可也。」
乞歸,弗許。上欲召人與之分職,因問:「呂祖謙能文否?」對曰:「祖謙涵養久,知典故,不但文字之工。」除禮部尚書兼翰林學士,進吏部兼承旨。詔禮宮議明堂典禮,必大定圜丘合宮互舉之議。被旨撰選德殿記及皇朝文鑑序。必大在翰苑幾六年,制命溫雅,周盡事情,為一時詞臣之冠。或言其再入也,實曾覿所薦,而必大不知。
除參知政事,上曰:「執政於宰相,固當和而不同。前此宰相議事,執政更無語,何也?」必大曰:「大臣自應互相可否。自秦檜當國,執政不敢措一辭,後遂以為當然。陛下虛心無我,大臣乃欲自是乎?惟小事不敢有隱,則大事何由蔽欺。」上深然之。久旱,手詔求言。宰相謂此詔一下,州郡皆乞振濟,何以應之,約必大同奏。必大曰:「上欲通下情,而吾儕阻隔之,何以塞公論。」
有介椒房之援求為郎者,上俾諭給舍繳駁,必大曰:「臺諫、給舍與三省相維持,豈可諭意?不從失體,從則壞法。命下之日,臣等自當執奏。」上喜曰:「肯如此任怨耶?」必大曰:「當予而不予則有怨,不當予而不予,何怨之有!」上曰:「此任責,非任怨也。」除知樞密院。上曰:「每見宰相不能處之事,卿以數語決之,三省本未可輟卿也。」
山陽舊屯軍八千,雷世方乞止差鎮江一軍五千,必大曰:「山陽控扼清河口,若今減而後增,必致敵疑。揚州武鋒軍本屯山陽者,不若歲撥三千,與鎮江五千同戍。」郭杲請移荊南軍萬二千永屯襄陽,必大言:「襄陽固要地,江陵亦江北喉襟。」於是留二千人。上諭以「金既還上京,且分諸子出鎮,將若何?」必大言:「敵恫疑虛喝,正恐我先動。當鎮之以靜,惟邊將不可不精擇。」
拜樞密使。上曰:「若有邊事,宣撫使惟卿可,他人不能也。」上諸軍升差籍,時點召一二察能否,主帥悚激,無敢容私。創諸軍點試法,其在外解發而親閱之。池州李忠孝自言正將二人不能開弓,乞罷軍。上曰:「此樞使措置之效也。」金州謀帥,必大曰:「與其私舉,不若明揚。」令侍從、管軍薦舉。或傳大石林牙將加兵於金,忽魯大王分據上京,邊臣結約夏國。必大皆屏不省,勸上持重,勿輕動。既而所傳果妄。上曰:「卿真有先見之明。」
淳熙十四年二月,拜右丞相。首奏:「今內外晏然,殆將二紀,此正可懼之時,當思經遠之計,不可紛更欲速。」秀州乞減大軍總制錢二萬,吏請勘當,必大曰:「此豈勘當時耶?」立蠲之。封事多言大臣同異,必大曰:「各盡所見,歸於一是,豈可尚同?陛下復祖宗舊制,命三省覆奏而後行,正欲上下相維,非止奉行文書也。」
高宗升遐,議用顯仁例,遣三使詣金。必大謂:「今昔事殊,不當畏敵曲徇。」止之。賀正使至,或請權易淡黃袍御殿受書,必大執不可,遂為縞素服,就帷幄引見。十五年,思陵發引,援熙陵呂端故事,請行,乃攝太傅,為山陵使。明堂加恩,封濟國公。
十一月,留身乞去,上奬勞再三。忽宣諭:「比年病倦,欲傳位太子,須卿且留。」必大言:「聖體康寧,止因孝思稍過,何遽至倦勤。」上曰:「禮莫大於事宗廟,而孟饗多以病分詣;孝莫重於執喪,而不得自至德壽宮。欲不退休,得乎?朕方以此委卿。」必大泣而退。十二月壬申,密賜紹興傳位親札。辛卯,命留身議定。二月壬戌,又命預草詔,專以奉几筵、侍東朝為意。拜左丞相、許國公。參政留正拜右丞相。壬子,上始以內禪意諭二府。二月辛酉朔,降傳位詔。翼日,上吉服御紫宸殿。必大奏:「陛下巽位與子,盛典再見,度越千古。顧自今不得日侍天顏。」因哽噎不能言,上亦泫然曰:「正賴卿等協贊新君。」
光宗問當世急務,奏用人、求言二事。三月,拜少保、益國公。李巘草二相制,抑揚不同,上召巘令帖麻改定,既而斥巘予郡。必大求去。
何澹為司業,久不遷,留正奏選之。澹憾必大而德正,至是為諫長,遂首劾必大。詔以觀文殿大學士判潭州。澹論不已,遂以少保充醴泉觀使。判隆興府,不赴,復除觀文殿學士、判潭州,復大觀文。坐所舉官以賄敗,降滎陽郡公。復益國公,改判隆興,辭,除醴泉觀使。
寧宗即位,求直言,奏四事:曰聖孝,曰敬天,曰崇儉,曰久任。慶元元年,三上表引年,遂以少傅致仕。
先是,布衣呂祖泰上書請誅韓侂冑,逐陳自強,以必大代之。嘉泰元年,御史施康年劾必大首唱偽徒,私植黨與,詔降為少保。自慶元以後,侂冑之黨立偽學之名,以禁錮君子,而必大與趙汝愚、留正實指為罪首。
二年,復少傅。四年,薨,年七十有九。贈太師,謚文忠。寧宗題篆其墓碑曰「忠文耆德之碑」。
自號平園老叟,著書八十一種,有平園集二百卷。嘗建三忠堂於鄉,謂歐陽文忠修、楊忠襄邦乂、胡忠簡銓皆廬陵人,必大平生所敬慕,為文記之,蓋絕筆也。一子,綸。
留正字仲至,泉州永春人。六世祖從效,事太祖,為清遠軍節度使,封鄂國公。紹興十三年,第進士,授南恩州陽江尉、清海軍節度判官。
龔茂良守番禺,正言:「在法:劫盜贓滿五貫死,海盜加等。小民餌利,率身陷重辟。請鏤梓海上,使戶知之。」民始知避。用茂良薦,赴都堂審察。宰相虞允文奇之,薦于上。得對,正言:「國家右文而略武備,祖宗以天下全力用於西夏,承平日久,邊不為備,至敵人長驅而不能支。今當改轍,使文武並用。」孝宗嘉歎,書劄中要語下三省施行。
知循州,陛辭,言:「士大夫名節不立,國家緩急無所倚仗。靖康金人犯闕,死義者少,因亂謀利者多。今欲恢復,當崇尚名節。」上益喜,明日諭輔臣:「留正奏事,議論耿耿,可與職事官。」除軍器監簿,歷官考功郎官。太常謚葉義問「恭簡」,正覆謚,言:「義問將兵出疆,不知敵人情偽,及金犯邊,督視寡謀,幾至敗事。」下太常更議,時論韙之。
擢起居舍人,尋權中書舍人。光宗自東宮朝,顧見正,謂左右曰:「修整如此,其人可知,」乃請于上,兼太子左諭德。正言:「記注進御,非設官本意。乞自今免奏御。」詔從之。
為中書舍人兼侍講,兼權兵部侍郎,除給事中。張說子薦往視鎮江戰艦,挾勢遊觀,沉舟溺卒,除知閤門事、樞密副承旨,正封還詞頭。洪邦直除御史,正言:「邦直為邑人所訟,不宜任風憲。」
兼權吏部尚書,言:「用人莫先論相。陛下志在恢復,而相位不能任輔贊。望精選人才,與圖大計。」時相益不樂,以顯謨閣直學士出知紹興府。
侍御史范仲劾前帥贓六十萬,有詔覈責。正明其非辜,御史怒,并劾正,降顯謨閣待制、提舉玉隆萬壽宮。尋復職。知贛州,奏減上供米,不報。及為相,蠲一萬八千石。知隆興府。
進龍圖閣直學士、四川制置使,兼知成都府。平四蜀折租價,歲減酒課三十八萬。乾道初,羌酋奴兒結越大渡河,據安靜砦,侵漢地幾百里。正密授諸將方略,擒奴兒結以歸,盡俘其黨,羌平。進敷文閣學士,尋詔赴行在。正在蜀以簡素化民,歸裝僅書數簏,人服其清。
除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參知政事,同知樞密院事。孝宗密諭內禪意,拜右丞相。一日奏事,皇太子參決侍立,上顧謂太子曰:「留正純誠可託。」
光宗受禪,主管左右春坊姜特立隨龍恩擢知閤門事,聲勢浸盛。正列其招權預政狀,乞斥逐,上意猶未決。會副參闕,特立謁正曰:「上以丞相在位久,欲遷左相,葉翥、張枃當擇一人執政,未知孰先?」正奏之,上大怒,詔特立提舉興國宮。孝宗聞之,曰:「真宰相也。」
紹熙元年,進左丞相。正謹法度,惜名器,豪髮不可干以私。引趙汝愚首從班,卒與之共政。用黃裳為皇子嘉王翊善,世號得人。嘉王感疾,正言:「陛下只有一子,隔在宮牆外非便,乃令蚤正元良之位,入居東宮,則朝夕相見甚順。」又奏:「太子,天下本。傳曰:『豫建太子,所以重宗廟社稷。』漢文帝即位,即建太子。本朝皇子居冢嫡,有未出閤而正儲位者。皇子嘉王既居冢嫡,出閤已久,宜早正儲位,以定天下本。」再月不報。檢漢文帝紀及本朝真宗立仁宗典故,并呂誨、張方平兩奏,節其要語繳奏。
上不豫,外議洶洶,正與同列間至福寧殿奏事,處分得宜,人情以安。進封申國公。上疾浸平,正乞歸政,不許。
初,正帥蜀,慮吳氏世將,謀去之。至是,朝廷議更蜀帥,正言:「西邊三將,惟吳氏世襲兵柄,號為『吳家軍』,不知有朝廷。」遂以戶部侍郎丘崈行。及吳挺死,韓侂冑為吳氏地,使吳曦世襲。正力請留曦環衞,遣張詔代挺。後數歲,曦入蜀,卒稔變。
壽皇聖政成,進少保,封衞國公。李端友以椒房親,手詔除郎,正繳還,上不納,復執奏曰:「昔館陶公主為子求郎,明帝不許。今端友依憑內援,恐累聖德。」姜特立除浙東副總管,尋召赴行在,正引唐憲宗召吐突承璀事,乞罷相。上批:「成命已行,朕無反汗,卿宜自處。」正待罪六和塔,奏言:「陛下近年,不知何人獻把定之說,遂至每事堅執,斷不可回。天下至大,機務至煩,事出於是,則人無異詞,可以固執;事出於非,則衆論紛起,必須惟是之從。臣恐自此以往,事無是非,陛下壹持把定之說,言路遂塞。」因繳進前後錫賚及告敕,待罪范村,乞歸田里,不許。
壽聖太后將以冬至上尊號冊寶,以正為禮儀使,攝太傅。於是上遣左司徐誼諭旨,正復入都堂視事。是行也,待罪凡一百四十日。冊寶禮成,拜少傅,封魯國公。正力辭。
五年正月,孝宗疾革,正數請車駕過宮。一日,上拂衣起,正引裾泣諫,隨至福寧殿門。正退上疏,言極激切。六月戊戌,孝宗崩,光宗以疾未能執喪,正率同列屢奏,乞早正嘉王儲位,又擬指揮付學士院降詔。尋有手詔:「朕歷事歲久,念欲退閑。」正得之始懼,請對,復不報。即出國門,上表請老,末曰:「願陛下速回淵鑒,追悟前非,漸收人心,庶保國祚。」
正始議以上疾未克主喪,宜立皇太子監國;若終喪未倦勤,當復辟。設議內禪,太子可即位。時從臣鄭湜奏與正同。既而趙汝愚以內禪請于憲聖,正謂:「建儲詔未下,遽及此,他日必難處。」論既違,以肩輿逃去。及嘉王即位,尊皇帝為太上皇帝,以正為大行攢宮總護使。寧宗即位,入謝,復出。憲聖命速宣押,時汝愚亦以為請,上親札,遣使召正還。
侍御史張叔椿請議正棄國之罰,乃徙叔椿吏部侍郎,而正復相。入賀,且請車駕一出,慰安都人心;及定壽康宮南向,撤去新增禁旅。詔悉從之。進少傅,屢辭不拜,奏言:「陛下勉徇羣情,以登大寶,當遇事從簡,示天下以不得已之意,實非頒爵之時。」
韓侂冑浸謀預政,數詣都堂,正使省吏諭之曰:「此非知閤日往來之地。」侂冑怒而退。會經筵晚講賜坐,正執奏以為非,上不懌。侍御史黃度論馬大同罪,正擬度補外,上知其情,除度右正言。正請推恩隨龍人,上曰:「朕未見父母,可恩及下人耶?」積數事失上意,侂冑從而間之。八月,手詔正以少師、觀文殿大學士判建康府。尋又以諫議大夫張叔椿言,落職。
慶元元年六月,詔正以上皇付正手詔八字進入,宣付史館。復觀文殿大學士。
初,劉德秀自重慶入朝,未為正所知,謁正客范仲黼請為言,正曰:「此人若留之班行,朝廷必不靜。」乃除大理簿,德秀憾之。至是為諫議大夫,論正四大罪,褫職,自是彈劾無虛歲。以張釜言,責授中大夫、光祿卿,分司西京,邵州居住。明年,令自便。給事中謝源明封還錄黃,量移南劍州,再許自便。
復光祿大夫、提舉洞霄宮。上章乞納祿,詔復元官職致仕。又以御史林采言,依舊官光祿大夫致仕。俄復觀文殿學士、金紫光祿大夫。嘉泰元年,進封魏國公,復少師、觀文殿大學士。開禧二年七月,薨,年七十八。贈太師。
正出處大致如紹熙去國,恥與姜特立並位而待罪近郊,五月復入,議者猶惜其去之不勇。首發大議,蚤正嘉王儲位,遂致言者深文,指為棄國,豈弘毅有所不足耶?或問范仲黼:「留、趙二公處變不同如何?」仲黼曰:「趙,同姓之卿也;留則異姓之卿,反復之而不聽,則去。」聞者以為名言。
有詩文、奏議、外制二十卷行于世。寶慶三年,謚忠宣。子恭、丙、端,皆為尚書郎。孫元英,工部侍郎;元剛,起居舍人。
胡晉臣字子遠,蜀州人。登紹興二十七年進士第,為成都通判。制置使范成大以公輔薦諸朝,孝宗召赴行在。入對,疏當今士俗、民力、邊備、軍政四弊。試學士院,除秘書省校書郎,遷著作佐郎兼右曹郎官。
輪對,論三事:一,無忽講讀官,以仁宗為法;二,責諫官以糾官邪,責宰相以抑奔競;三,廣聽納、通下情,以銷未形之患。又極論近倖,上覽奏色動。晉臣口陳甚悉,至論及兩稅折變,天威稍霽,首肯久之。
趙雄時秉政,手詔下中書問近倖姓名。晉臣翼日至中書,執政詰其故,晉臣曰:「近習招權,丞相豈不知之?」即條具大者以聞。上感悟,自是近習嚴憚。
晉臣以親年高,求外補,知漢州,除潼川路提點刑獄,以憂去。服除再召,以五事見,曰:選將帥,廣常平,治渠堰,更銓法,通楮幣。上謂輔臣曰:「胡晉臣言可行。」
除度支郎,累遷侍御史。朱熹除兵部郎官,以病足未供職。侍郎林栗與熹論易不合,因奏熹不即受印為傲慢。晉臣上疏留熹而排栗,物論歸重。
光宗嗣位,遷工部侍郎,除給事中,每以裁濫恩、惜名器為重,內降持不下,上嘉其有守,拜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正謝日,上命條上軍政利害。既而朝重華宮,孝宗謂曰:「嗣君擢任二三大臣,深愜朕意,聞外庭亦無異詞。」晉臣拜謝。
除參知政事兼同知樞密院事。上自南郊後久不御朝,晉臣與丞相留正同心輔政,中外帖然。其所奏陳,以溫凊定省為先,次及親君子、遠小人、抑僥倖、消朋黨,啟沃剴切,彌縫縝密,人無知者。未幾,薨于位,贈資政殿學士,謚文靖。
論曰:謀大事,決大議,非凝定有立者不能也。周必大、留正一時俱以相業稱,然必大純篤忠厚,能以善道其君,光、寧禪受之際,懼禍而去,其可為有立乎哉?若胡晉臣爭論朱熹,則侃侃有守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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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九十二‧列傳第一百五十一  趙汝愚子崇憲
趙汝愚字子直,漢恭憲王元佐七世孫,居饒之餘干縣。
父善應,字彥遠,官終修武郎、江西兵馬都監。性純孝,親病,嘗刺血和藥以進。母畏雷,每聞雷則披衣走其所。嘗寒夜遠歸,從者將扣門,遽止之曰:「無恐吾母。」露坐達明,門啟而後入。家貧,諸弟未製衣不敢製,已製未服不敢服,一瓜果之微必相待共嘗之。母喪,哭泣嘔血,毀瘠骨立,終日俯首柩傍,聞雷猶起,側立垂涕。既終喪,言及其親,未嘗不揮涕,生朝必哭于廟。父終肺疾,每膳不忍以諸肺為羞。母生歲值卯,謂卯兔神也,終其身不食兔。聞四方水旱,輒憂形于色。江、淮警報至,為之流涕,不食累日;同僚會宴,善應悵然曰:「此寧諸君樂飲時耶!」衆為失色而罷。故人之孤女,貧無所歸,善應聘以為己子婦。有嘗同僚者死不克葬,子傭食他所,善應馳往哭之,歸其子而予之貲,使葬焉。道見病者必收恤之,躬為煮藥。歲饑,旦夕率其家人輟食之半,以飼飢者。夏不去草,冬不破壤,懼百蟲之遊且蟄者失其所也。晉陵尤袤稱之曰:「古君子也。」既卒,丞相陳俊卿題其墓碣曰:「宋篤行趙公彥遠之墓。」
汝愚早有大志,每曰:「丈夫得汗青一幅紙,始不負此生。」擢進士第一,簽書寧國軍節度判官,召試館職,除祕書省正字。孝宗方銳意恢復,始見,即陳自治之策,孝宗稱善,遷校書郎。知閤門張說擢簽書樞密院事,汝愚不往見,率同列請祠,未報。會祖母訃至,即日歸,因自劾,上不加罪。
遷著作郎、知信州,易台州,除江西轉運判官,入為吏部郎兼太子侍講。遷祕書少監兼權給事中。內侍陳源有寵於德壽宮,添差浙西副總管。汝愚言:「祖宗以童貫典兵,卒開邊釁,源不宜使居總戎之任。」孝宗喜,詔自今內侍不得兼兵職。舊制,密院文書皆經門下省,張說在西府,託言邊機不宜泄。汝愚謂:「東西二府朝廷治亂所關,中書庶政無一不由東省,何密院不然?」孝宗命如舊制。
權吏部侍郎兼太子右庶子,論知閤王抃招權預政,出抃外祠。以集英殿修撰帥福建,陛辭,言國事之大者四,其一謂:「吳氏四世專蜀兵,非國家之利,請及今以漸抑之。」進直學士、制置四川兼知成都府。諸羌蠻相挻為邊患,汝愚至,悉以計分其勢。孝宗謂其有文武威風,召還。光宗受禪,趣召未至,殿中侍御史范處義論其稽命,除知潭州,辭,改太平州。進敷文閣學士,知福州。
紹熙二年,召為吏部尚書。先是,高宗以宮人黃氏侍光宗於東宮,及即位為貴妃,后李氏意不能平。是年冬十一月郊,有司已戒而風雨暴至,光宗震懼,及齋宿青城,貴妃暴薨,駕還,聞之恚,是夕疾作。內侍馳白孝宗,孝宗倉卒至南內,問所以致疾之由,不免有所戒責。及光宗疾稍平,汝愚入對。上常以五日一朝孝宗於重華宮,至是往往以傳旨免,至會慶節上壽,駕不出,冬至朝賀又不出,都人以為憂。汝愚往復規諫,上意乃悟。汝愚又屬嗣秀王伯圭調護,於是兩宮之情通。光宗及后俱詣北內,從容竟日。
四年,汝愚知貢舉,與監察御史汪義端有違言。汝愚除同知樞密院事,義端言祖宗之法,宗室不為執政,詆汝愚植黨沽名,疏上,不納。又論臺諫、給舍陰附汝愚,一切緘默,不報。論汝愚發策譏訕祖宗,又不報。汝愚力辭,上為徙義端軍器監。給事中黃裳言:「汝愚事親孝,事君忠,居官廉,憂國愛民,出於天性。義端實忌賢,不可以不黜。」上乃黜義端補郡,汝愚不獲已拜命。未幾,遷知樞密院事,辭不拜,有旨趣受告。汝愚對曰:「臣非敢久辭。臣嘗論朝廷數事,其言未見用,今陛下過重華,留正復相,天下幸甚。惟武興未除帥,臣心不敢安。」上遂以張詔代領武興軍,汝愚乃受命。
光宗之疾生於疑畏,其未過宮也,汝愚數從容進諫,光宗出聞其語輒悟,入輒復疑。五年春,孝宗不豫,夏五月,疾日臻。光宗御後殿,丞相率同列入,請上詣重華宮侍疾,從臣、臺諫繼入,閤門吏以故事止之,不退。光宗益疑,起入內。越二日,宰相又請對,光宗令知閤門事韓侂冑傳旨云:「宰執並出。」於是俱至浙江亭俟命。孝宗聞之憂甚,嗣秀王簡丞相傳孝宗意,令宰執復入。侂冑奏曰:「昨傳旨令宰執出殿門,今乃出都門。」請自往宣押,汝愚等乃還第。
六月丁酉,夜五鼓,重華大閹扣宰執私第,報孝宗崩,中書以聞,汝愚恐上疑,或不出視朝,持其劄不上。次日,上視朝,汝愚以提舉重華宮關禮狀進,上乃許過北內,至日昃不出,宰相率百官詣重華宮發喪。壬寅,將成服,留正與汝愚議,介少傅吳琚請憲聖太后垂簾暫主喪事,憲聖不許。正等附奏曰:「臣等連日造南內請對,不獲。累上疏,不得報。今當率百官恭請,若皇帝不出,百官相與慟哭于宮門,恐人情騷動,為社稷憂。乞太皇太后降旨,以皇帝有疾,蹔就宮中成服。然喪不可無主,祝文稱『孝子嗣皇帝』,宰臣不敢代行。太皇太后,壽皇之母也,請攝行祭禮。」蓋是時正、汝愚之請垂簾也,以國本係乎嘉王,欲因簾前奏陳宗社之計,使命出簾幃之間,事行廟堂之上,則體正言順,可無後艱。而吳琚素畏慎,且以后戚不欲與聞大計,此議竟格。
丁未,宰臣已下,待對和寧門,不報,乃入奏云:「皇子嘉王仁孝夙成,宜早正儲位以安人心。」又不報。越六日再請,御批云:「甚好。」明日,同擬旨以進,乞上親批付學士院降詔。是夕,御批付丞相云:「歷事歲久,念欲退閑。」留正見之懼,因朝臨佯仆于庭,密為去計。汝愚自度不得辭其責,念故事須坐甲以戒不虞,而殿帥郭杲莫有以腹心語者。
會工部尚書趙彥逾至私第,語及國事,汝愚泣,彥逾亦泣,汝愚因微及與子意,彥逾喜。汝愚知彥逾善杲,因繆曰:「郭杲儻不同,奈何?」彥逾曰:「某當任之。」約明乃復命。汝愚曰:「此大事已出諸口,豈容有所俟乎?」汝愚不敢入私室,退坐屏後,以待彥逾之至。有頃,彥逾至,議遂定。明日,正以五更肩輿出城去,人心益搖,汝愚處之恬然。自吳琚之議不諧,汝愚與徐誼、葉適謀可以白意於慈福宮者,乃遣韓侂冑以內禪之意請于憲聖。侂冑因所善內侍張宗尹以奏,不獲命,明日往,又不獲命。侂冑逡巡將退,重華宮提舉關禮見而問之,侂冑具述汝愚意。禮令少俟,入見憲聖而泣。憲聖問故,禮曰:「聖人讀書萬卷,亦嘗見有如此時而保無亂者乎?」憲聖曰:「此非汝所知。」禮曰:「此事人人知之,今丞相已去,所賴者趙知院,旦夕亦去矣。」言與淚俱。憲聖驚曰:「知院同姓,事體與他人異,乃亦去乎?」禮曰:「知院未去,非但以同姓故,以太皇太后為可恃耳。今定大計而不獲命,勢不得不去。去,將如天下何?願聖人三思。」憲聖問侂冑安在,禮曰:「臣已留其俟命。」憲聖曰:「事順則可,令諭好為之。」禮報侂冑,且云:「來早太皇太后於壽皇梓宮前垂簾引執政。」侂冑復命,汝愚始以其事語陳騤、余端禮,使郭杲及步帥閻仲夜以兵衞南北內,禮使其姻黨宣贊舍人傅昌朝密製黃袍。
是日,嘉王謁告不入臨,汝愚曰:「禫祭重事,王不可不出。」翌日,禫祭,羣臣入,王亦入。汝愚率百官詣大行前,憲聖垂簾,汝愚率同列再拜,奏:「皇帝疾,未能執喪,臣等乞立皇子嘉王為太子,以繫人心。皇帝批出有『甚好』二字,繼有『念欲退閑』之語,取太皇太后處分。」憲聖曰:「既有御筆,相公當奉行。」汝愚曰:「茲事重大,播之天下,書之史冊,須議一指揮。」憲聖允諾。汝愚袖出所擬太皇太后指揮以進,云:「皇帝以疾至今未能執喪,曾有御筆,欲自退閑。皇子嘉王擴可即皇帝位,尊皇帝為太上皇帝,皇后為太上皇后。」憲聖覽畢曰:「甚善。」汝愚奏:「自今臣等有合奏事,當取嗣君處分。然恐兩宮父子間有難處者,須煩太皇太后主張。」又奏:「上皇疾未平,驟聞此事,不無驚疑,乞令都知楊舜卿提舉本宮,任其責。」遂召舜卿至簾前,面喻之。憲聖乃命皇子即位,皇子固辭曰:「恐負不孝名。」汝愚奏:「天子當以安社稷、定國家為孝。今中外人人憂亂,萬一變生,置太上皇何地?」衆扶入素幄,披黃袍,方却立未坐,汝愚率同列再拜。寧宗詣几筵殿,哭盡哀。須臾,立仗訖,催百官班。帝衰服出就重華殿東廡素幄立,內侍扶掖乃坐。百官起居訖,行禫祭禮。汝愚即喪次,召還留正長百僚,命朱熹待制經筵,悉收召士君子之在外者。侍御史張叔椿請議正棄國之罰,汝愚為遷叔椿官。
是月,上命汝愚兼權參知政事。留正至,汝愚乞免兼職,乃除特進、右丞相。汝愚辭不拜,曰:「同姓之卿,不幸處君臣之變,敢言功乎?」乃命以特進為樞密使,汝愚又辭特進。孝宗將欑,汝愚議欑宮非永制,欲改卜山陵,與留正議不合。侂冑因而間之,出正判建康,命汝愚為光祿大夫、右丞相。汝愚力辭至再三,不許。汝愚本倚正共事,怒侂冑不以告,及來謁,故不見,侂冑慚忿。簽書樞密羅點曰:「公誤矣。」汝愚亦悟,復見之。侂冑終不懌,自以有定策功,且依託肺腑,出入宮掖,居中用事。朱熹進對,以為言,又約吏部侍郎彭龜年同劾之,未果。熹白汝愚,當以厚賞酬勞,勿使預政,而汝愚謂其易制不為慮。
右正言黃度欲論侂冑,謀泄,以內批斥去。熹因講畢,奏疏極言:「陛下即位未能旬月,而進退宰執,移易臺諫,皆出陛下之獨斷,大臣不與謀,給舍不及議。此弊不革,臣恐名為獨斷,而主威不免於下移。」疏入,遽出內批,除熹宮觀。汝愚袖批還上,且諫且拜,侂冑必欲出之,汝愚退求去,不許。吏部侍郎彭龜年力陳侂冑竊弄威福,為中外所附,不去必貽患。又奏:「近日逐朱熹太暴,故欲陛下亦亟去此小人。」既而內批龜年與郡,侂冑勢益張。
侂冑恃功,為汝愚所抑,日夜謀引其黨為臺諫,以擯汝愚。汝愚為人疏,不虞其姦。趙彥逾以嘗達意於郭杲,事定,冀汝愚引與同列,至是除四川制置,意不 3966.gif ,與侂冑合謀。陛辭日,盡疏當時賢者姓名,指為汝愚之黨,上意不能無疑。汝愚請令近臣舉御史,侂冑密諭中司,令薦所厚大理寺簿劉德秀,內批擢德秀為察官,其黨牽聯以進,言路遂皆侂冑之人。會黃裳、羅點卒,侂冑又擢其黨京鏜代點,汝愚始孤,天子益無所倚信。於是中書舍人陳傅良、監察御史吳獵、起居郎劉光祖各先後斥去,羣憸和附,視正士如仇讎,而衣冠之禍始矣。
侂冑欲逐汝愚而難其名,或教之曰:「彼宗姓,誣以謀危社稷,則一網無遺。」侂冑然之,擢其黨將作監李沐為正言。沐,彥穎之子也,嘗求節度使於汝愚不得,奏:「汝愚以同姓居相位,將不利於社稷,乞罷其政。」汝愚出浙江亭待罪,遂罷右相,除觀文殿學士、知福州。臺臣合詞乞寢出守之命,遂以大學士提舉洞霄宮。
國子祭酒李祥言:「去歲國遭大戚,中外洶洶,留正棄相位而去,官僚幾欲解散,軍民皆將為亂,兩宮隔絕,國喪無主。汝愚以樞臣獨不避殞身滅族之禍,奉太皇太后命,翊陛下以登九五,勳勞著於社稷,精忠貫於天地,乃卒受黯黮而去,天下後世其謂何?」博士楊簡亦以為言。李沐劾祥、簡,罷之。太府丞呂祖儉亦上書訴汝愚之忠,詔祖儉朋比罔上,送韶州安置。太學生楊宏中、周端朝、張衟、林仲麟、蔣傅、徐範等伏闕言:「去歲人情驚疑,變在朝夕。當時假非汝愚出死力,定大議,雖百李沐,罔知攸濟。當國家多難,汝愚位樞府,本兵柄,指揮操縱,何向不可,不以此時為利,今上下安恬,乃獨有異志乎?」書上,悉送五百里外羈管。
侂冑忌汝愚益深,謂不重貶,人言不已。以中丞何澹疏,落大觀文。監察御史胡紘疏汝愚唱引偽徒,謀為不軌,乘龍授鼎,假夢為符。責寧遠軍節度副使,永州安置。初,汝愚嘗夢孝宗授以湯鼎,背負白龍升天,後翼寧宗以素服登大寶,蓋其驗也,而讒者以為言。時汪義端行詞,用漢誅劉屈氂、唐戮李林甫事,示欲殺之意。迪功郎趙師召亦上書乞斬汝愚。汝愚怡然就道,謂諸子曰:「觀侂冑之意,必欲殺我,我死,汝曹尚可免也。」至衡州病作,為守臣錢鍪所窘,暴薨,天下聞而冤之,時慶元二年正月壬午也。
汝愚學務有用,常以司馬光、富弼、韓琦、范仲淹自期。凡平昔所聞於師友,如張栻、朱熹、呂祖謙、汪應辰、王十朋、胡銓、李燾、林光朝之言,欲次第行之,未果。所著詩文十五卷、太祖實錄舉要若干卷、類宋朝諸臣奏議三百卷。汝愚聚族而居,門內三千指,所得廩給悉分與之,菜羹疏食,恩意均洽,人無間言。自奉養甚薄,為夕郎時,大冬衣布裘,至為相亦然。
汝愚既歿,黨禁寖解,旋復資政殿學士、太中大夫,已而贈少保。侂冑誅,盡復元官,賜謚忠定,贈太師,追封沂國公。理宗詔配享寧宗廟庭,追封福王,其後進封周王。子九人,崇憲其長子也。
崇憲字履常,淳熙八年以取應對策第一,時汝愚侍立殿上,降,再拜以謝。孝宗顧近臣曰:「汝愚年幾何?已有子如此。」越三年,復以進士對策,擢甲科。上謂執政曰:「此汝愚子,豈即前科取應第一人者耶?」
崇憲初仕為保義郎、監饒州贍軍酒庫,換從事郎、撫州軍事推官。汝愚帥蜀,辟書寫機宜文字,改江西轉運司幹辦公事,監西京中岳廟。汝愚既貶死,海內憤鬱,崇憲闔門自處。居數年,復汝愚故官職,多勸以仕。
改奉議郎、知南昌縣事,奉行荒政,所活甚衆。升籍田令,制曰:「爾先人有功王室,中更讒毀,思其功而錄其子,國之典也。」崇憲拜命感泣,陳疏力辭,以為「先臣之冤未悉昭白,而其孤先被寵光,非公朝所以勸忠孝、厲廉恥之意」。俄改監行在都進奏院,復引陳瓘論司馬光、呂公著復官事申言之,乞以所陳下三省集議:「若先臣心迹有一如言者所論,即近日恩典皆為冒濫,先臣復官賜謚,與臣新命,俱合追寢。如公論果謂誣衊,乞昭示中外,使先臣之讒謗既辨,忠節自明,而憲聖慈烈皇后擁佑之功德益顯。然後申飭史官、改正誣史,垂萬世之公。」
又請正趙師召妄貢封章之罪,究蔡璉與大臣為仇之姦,毀龔頤正續稽古錄之妄。詔兩省史官考訂以聞。已而吏部尚書兼修國史樓鑰等請施行如章,從之。及誣史未正,復進言,其略謂:「前日史官徒以權臣風旨,刊舊史、焚元稿,略無留難。今詔旨再三,莫有慨然奮直筆者,何小人敢於為惡,而謂之君子者顧不能勇於為善耶?」聞者愧之。其後玉牒、日曆所卒以重修龍飛事實進呈,因崇憲請也。
未幾,贈汝愚太師,封沂國公,擢崇憲軍器監丞,改太府監丞,遷祕書郎,辭,弗許。尋為著作佐郎兼權考功郎官。嘗因閔雨求言,乃上封事,謂:「今日有更化之名,無更化之實。人才,國之元氣,而忠鯁擯廢之士,死者未盡省錄,存者未悉褒揚。言論,國之風采,其間輸忠亡隱,有所規益者,豈惟奬激弗加,蓋亦罕見施用;媮安取容,無所建明者,豈惟黜罰弗及,或乃遂階通顯。」至若勉聖學以廣聰明,教儲貳以固根本,戒宰輔大臣同寅盡瘁以濟艱難,責侍從臺諫思職盡規以宣壅蔽,防左右近習竊弄之漸,察姦憸餘黨窺伺之萌,皆懇懇為上言之。
請外,知江州。郡民歲苦和糴,崇憲疏于朝,永蠲之。且轉糴旁郡穀別廩儲之,以備歲儉。瑞昌民負茶引錢,新舊累積,為緡十七萬有奇,皆困不能償,死則以責其子孫猶弗貸。會新券行,視舊價幾倍蓰,崇憲歎曰:「負茶之民愈困矣。」亟請以新券一償舊券二,詔從之。蓋受賜者千餘家,刻石以紀其事。修陂塘以廣溉灌,凡數千所。提舉江西常平兼權隆興府及帥漕司事,遷轉運判官仍兼帥事。
初,汝愚捐私錢百餘萬創養濟院,俾四方賓旅之疾病者得藥與食,歲久寖移為它用。崇憲至,尋修復,立規約數十條,以愈疾之多寡為賞罰。棄兒於道者,亦收鞠之。社倉久敝,訪其利害而更張之。
以兵部郎中召,尋改司封,皆固辭,遂直祕閣、知靜江府、廣西經略安撫。靜江之屬邑十,地肥磽略等,而陽朔、修仁、荔浦之賦獨倍焉。自張栻奏減之餘,人猶以為病。崇憲請再加蠲減,詔遞損有差,三縣民立祠刻石。瓊守非才,激黎峒之變,乃劾去之,改辟能者代其任。蘿蔓峒者仍歲寇鈔為暴,實民何嚮父子陰誘導之。崇憲捐金繒付小校使繫以來,置之法。因嚴民夷交通之禁,使邊民相什伍,寇至則鳴鼓召衆,先後掩擊,俘獲者賞,不至者有懲。先是,部內郡邑有警,輒移統府兵戍之,在宜州者百人,古縣半之。崇憲謂根本單虛,非所以窒姦萌,迺於其地各置兵如戍兵之數,而斂戍者以歸。邕為邊要害地,自狄青平儂智高,所以設扞防者甚至,歲久浸弛,而溪峒日彊。崇憲條上其議,朝廷頗采其言,然未及盡用也。崇憲天性篤孝,居父喪,月餘始食食,小祥始茹果實,終喪不飲酒食肉,比御猶弗入者久之。
論曰:自昔大臣處危疑之地,而能免於禍難者蓋鮮矣。昔者周成王立而幼冲,周公以王室懿親為宰輔,四國流言,而周公不免於居東之憂,非天降風雷之變,以彰周公之德而啟成王之衷,則所謂金縢之書,固無因而關於王之耳目,公之心果能以自明乎?公之心能自明,則天意之所以屬於周而綿八百載之丕祚者,實係于茲。不然,周其殆哉!趙汝愚,宋之宗臣也,其賢固不及周公,其位與戚又非若周公之尊且昵也。方孝宗崩,光宗疾,大喪無主,中外洶洶,一時大臣有畏難而去者矣。汝愚獨能奮不慮身,定大計於頃刻,收召明德之士,以輔寧宗之新政,天下翕然望治,其功可謂盛矣。然不幾時,卒為韓侂冑所構,一斥而遂不復返,天下聞而冤之。於此見天之所以眷宋者不如周,而宋之陵夷馴至于不可為,信非人力之所能也。汝愚父以純孝聞,而子崇憲能守家法,所至有惠政,亦可謂世濟其美者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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