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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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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0三‧列傳第一百六十二  趙方 賈涉 扈再興 孟宗政 張威
  趙方字彥直,衡山人。父棠,少從胡宏學,慷慨有大志。嘗見張浚於督府,浚雅敬其才,欲以右選官之,棠不為屈。累以策言兵事,浚奇之,命子栻與棠交,方遂從栻學。
淳熙八年舉進士,調蒲圻尉,疑獄多所委決。授大寧監教授,俗陋甚,方擇可教者親訓誘之,人皆感勵,自是始有進士。知青陽縣,告其守史彌遠曰:「催科不擾,是催科中撫字;刑罰無差,是刑罰中教化。」人以為名言。
主管江西安撫司機宜文字,京湖帥李大性辟知隨州。南北初講和,旱蝗相仍,方親走四郊以禱,一夕大雨,蝗盡死,歲大熟。適和議成,諸郡寖弛備,方獨招兵擇將,拔土豪孟宗政等補以官。提舉京西常平兼轉運判官、提點刑獄。時劉光祖以耆德為帥,方事以師禮,自言:「吾性太剛,每見劉公,使人更和緩。」嘗請光祖書「勤謹和緩」四字,揭坐隅以為戒。以金部員外郎召,尋加直祕閣,改湖北轉運判官兼知鄂州。升直煥章閣兼權江陵府,增修三海八匱,以壯形勢。進祕閣修撰、知江陵府、主管湖北安撫司事兼權荊湖置司。
時金偪於兵,計其必南徙,日夜為備。荊門有東西兩山險要,方築堡其上,增戍兵以遏其衝。進右文殿修撰。金樊快明謀歸宋,追兵至襄陽,方遣孟宗政、扈再興以百騎邀之,殺千餘人,金人遁去。權工部侍郎、寶謨閣待制、京湖制置使兼知襄陽府。諜知金人決意犯境,乃下防夏之令。金相高琪及其樞密烏古倫慶壽犯陳、光化、隨、棗陽、信陽、均州,方夜半呼其子范、葵曰:「朝廷和戰之說未定,觀此益亂人意,吾策決矣,惟有提兵臨邊決戰以報國耳。」遂抗疏主戰,親往襄陽。
金人圍棗陽急,方遣宗政、再興等援棗陽,仍增戍光化、信陽、均州,以聯聲勢。已而棗陽守趙觀敗金人於城外,再興、宗政至,與觀夾擊,又敗之,棗陽圍解。方申飭諸將,當遏於境上,不可使之入而後拒之于城下。時麥正熟,方遣兵護民刈之,令清野以俟。再疏力陳不可和者七,戰議遂定。
金將完顏賽不入境,兵號十萬。方部分諸將,金人犯棗陽者,宗政敗之于尚家川;犯隨州者,劉世興敗之于磨子平。相持踰年,方調世興移師,與許國、再興援棗陽;張興、李雄韜援隨州。隨州圍解,再興等轉戰入棗陽。時宗政守城,伏兵城東,金人遇伏敗走。未幾再至,再興又敗之,自是無日不戰。金人三面來攻,宗政出東門,再興出南門,世興出北門,大合戰敗之。金人朝進莫退,力不能捍;諸將表裏合謀,國自南山進,張威自瀼河進,世興、李琪出城與國會,再興出城與威會,掎角追擊,金人遂潰。光化守潘景伯亦設伏敗金人于趙家橋,孟宗德又破之于隨州鴨兒山,擒賽不妻弟王醜漢,金人遂誅賽不。方以功遷龍圖閣待制,封長沙縣男,賜食邑。
金人復大舉,命訛可圍棗陽,塹其外,繞以土城。方計其空巢穴而來,若擣其虛,則棗陽之圍自解。乃命國東向唐州,再興西向鄧州,又命子范監軍,葵後殿。時宗政在城中,日夜鏖戰,焚其攻具,金人不敢近城。西師由光化境出,砦于三尖山,拔順陽縣,金人率衆仰攻,大敗,再興與國兩道並進,掠唐、鄧境,焚其城柵糧儲。棗陽城堅,金頓兵八十餘日,方知其氣已竭,乃召國、再興還,併東師隸于再興,尅期合戰。再興敗金人于瀼河,又敗之城南,宗政自城中出夾擊,殺其衆三萬,金人大潰,訛可單騎遁,獲其貲糧、器甲不可勝計。進方煥章閣直學士。奏乞均官軍民兵廩給,自備馬者倍之。又奏:「使民兵夏歸,以省月給,秋復詣屯守禦。」從之。
方料金人數不得志于棗陽,必將同時並攻諸城,當先發以制之。命國、宗政出師向唐,再興向鄧,戒之曰:「毋深入,毋攻城,第潰其保甲,燬其城砦,空其貲糧而已。」宗政進破湖陽縣,擒其千戶趙興兒;國遣部將耶律均與金人戰于比陽,戮其將李提控;再興破高頭城,大敗金兵,遂薄鄧州。唐州兵來援,迎敗之,降者踵至。已而金兵至樊城,方命再興陣以待之,方視其師;金人三日不敢動,遂遁。
金將駙馬阿海犯淮西,樞密完顏小驢屯唐州為後繼。方先攻唐伐其謀,及使再興發棗陽兵擊其西,國發桐栢兵擊其東。再興敗金人于唐城,斬小驢,圍其城五匝,垂下。會蘄、黃繼陷,詔趣方遣救,方亟命國保鄂,再興援淮西。國還鄂州保江;再興軍至蘄之靈山,伺金人歸而擊之,土豪祝文蔚橫突入陣,金人大敗,國遣張寶將兵來會,李全等兵亦至,金人遂潰,再興追逐六十里,擒其監軍合答。進方顯謨閣直學士、太中大夫、權刑部尚書。
俄得疾,進徽猷閣學士、京湖制置大使。歸還,力疾犒師,第其功上之。病革,曰:「未死一日,當立一日紀綱。」引再興臥內,勉以協心報國。貽書宰相,論疆埸大計。尋卒。是夕有大星隕于襄陽。以端明殿學士、正議大夫致仕,贈銀青光祿大夫,累贈太師,謚忠肅。
方起自儒生,帥邊十年,以戰為守,合官民兵為一體,通制總司為一家。持軍嚴,每令諸將飲酒勿醉,當使日日可戰。淮、蜀沿邊屢遭金人之禍,而京西一境獨全。嘗問相業於劉清之,清之以留意人才對。故知名士如陳晐、游九功輩皆拔為大吏,諸名將多在其麾下。若扈再興、孟宗政皆起自土豪,推誠擢任,致其死力,藩屏一方,使朝廷無北顧之憂。故其沒也,人皆惜之。子董、薿、范、葵。范、葵有傳。
賈涉字濟川,天台人。幼好讀古書,慷慨有大志。以父任高郵尉,改萬安丞。寶應擇令,堂差涉至邑,請城之。役興,以憂去。金人犯光州,起涉竟前役。通判真州,改大理司直、知盱貽軍。
淮人季先、沈鐸說楚州守應純之以招山東人,純之令鐸遣周用和說楊友、劉全、李全等以其衆至,先招石珪、葛平、楊德廣,通號「忠義軍」。珪等反,斃鐸于漣水,純之罷,通判梁丙行守事,欲省其糧使自潰。珪、德廣等以漣水諸軍度淮屯南渡門,焚掠幾盡。謂:「朝廷欲和殘金,置我軍何地?」丙遣李全、季先拒之,不止,事甚危。涉時在寶應,上書曰:「降附踵至,而金乃請和,此正用高澄間侯景遺策,恐山東之禍必移於兩淮。況金人所乏惟財與糧,若舉數年歲幣還之,是以肉啗餒虎,啗盡將反噬。至若忠義之人源源而來,不立定額,自為一軍,處之北岸,則安能以有限之財應無窮之須?饑則噬人,飽則用命,其勢然也。」授淮東提點刑獄兼楚州節制本路京東忠義人兵。涉亟遣傅翼諭珪等逆順禍福,自以輕車抵山陽,德廣等郊迎,伏地請死,誓以自新。
金太子及僕散萬忠、盧國瑞等數十萬大入,且以計誘珪等。涉慮珪等為金用,亟遣陳孝忠向滁州,珪與夏全、時青向濠州,先、平、德廣趨滁、濠,李全、李福要其歸路,以傅翼監軍。數日,孝忠捷至,珪屢破金人,遂與先及李全趨安豐。時金人環百餘砦,攻具甫畢,珪等解其圍,李全挾僕散萬忠以歸,見李全傳。金人不敢窺淮東者六七年。
南渡門之變,平、德廣等實預,涉既受降,置弗問。平等尚懷異志,涉密使先以計殺之,而先之勢亦孤。忠義諸軍在漣水、山陽者既衆,涉慮其思亂,因滁、濠之役,分珪、孝忠、夏全為兩屯,李全軍為五砦,又用陝西義勇法湼其手,合諸軍汰者三萬有奇,湼者不滿六萬人,正軍常屯七萬餘,使主勝客,朝廷歲省費十三四。
涉又遣李全以萬人取海州,復取密、濰。王琳以寧海州歸,遂收登、萊二州。青州守張林以濱、棣、淄州降,又取濟、沂等州。自是恩、博、景、德至邢、洺十餘州相繼請降。涉傳檄中原:「以地來歸及反戈自效者,朝廷裂地封爵無所吝。」仍厲諸將,圖未下州郡。擢太府少卿、制置副使兼京東、河北節制。
金十餘萬衆犯黃州,淮西帥趙善湘請援于朝,涉遣李全等赴之,翟朝宗等為後繼。丞相史彌遠擬升全留後,涉曰:「始全貧窶無聊,能輕財與衆同甘苦,故下樂為之用。逮為主帥,所為反是,積怨既多,衆皆不平。近棄西城,免死為幸;若無故升遷以驕其志,非全之福,亦豈國家之福。曷若待事定,與諸將同升可也。」金人破黃陷蘄,安慶甚危,全馳至,遂定。全至久長鎮,與京湖制置使趙方二子范、葵遇,掎角連戰俱勝,遣彭義斌等進至下灣渡,盡掩金人于淮。遷權吏部侍郎。金人再犯淮西。先是,蘄州受圍,徐暉往援,乃鼓衆宵遁,金乘間登城,一郡為血,前帥不敢問。涉斬暉以徇,諸將畏懼,無不用命,淮西之勢大振。
初,翟朝宗得玉璽獻諸朝,至是趙拱還,又得玉印,文與璽同而加大。朝廷喜璧之歸,行慶賞。涉遺書彌遠謂:「天意隱而難明,人事切而易見,當思今日人事尚未有可答天意者。昔之患不過亡金,今之患又有山東忠義與北邊,宜亟圖之。」彌遠不懌,李全卒以璽賞為節度使。涉又言:「盜賊血氣正盛,官職過分,將有後憂。」彌遠不以為然。涉曰:「朝廷但知官爵可以得其心,寧知驕則將至於不可勸邪?」
涉時已疾,力辭事任。值金人大入,彊起視事。金將時全、合連、孛朮魯答哥率細軍及衆軍三道渡淮,涉以合連善戰,乃命張惠當之。惠,金驍將,所謂「賽張飛」者,既歸宋,金人殺其妻,所部花帽軍,有紀律,它軍不及也。惠率諸軍出戰,自辰至酉,金人大敗,答哥溺死,陷失太半,細軍喪者幾二千。涉既病,及以所獲京、河版籍及金銀牌銅印之屬上于朝。卒,超贈龍圖閣學士、光祿大夫。
涉父偉嘗守開江,貽書丞相趙雄,極論武興守吳挺之橫,它日陛對,又乞裁抑郭棣、郭杲兵權,孝宗嘉納,後反為所擠以沒。涉弱冠直父冤,不避寒暑,泣愬十年,至伏書闕下。子似道有傳。
扈再興字叔起,淮人也。有膂力,善機變。每戰,被髮肉袒徒跣,揮雙刃奮呼入陣,人馬辟易。金人犯襄陽、棗陽,京西制置使趙方檄再興等禦之。金人來自團山,勢如風雨。再興同孟宗政、陳祥分三陳,設伏以待。既至,再興中出一陳,復卻,金人逐之,宗政與祥合左右兩翼掩擊之,金人三面受敵,大敗,血肉枕藉山谷間。授神勁統制。又犯棗陽,再興率師赴援,金人聞風夜潰。既而益兵數萬復圍城,相持九十日。再興夜以鐵蒺藜密布地,黎明佯遁,金人馳中蒺藜者十踣七八。敵却走,追至十五里岡。已而金兵攻城東隅,薄南門北角,再興與宗政、劉世興各當一面,大戰數十合,大敗金兵。金帥完顏訛可擁步騎數萬傅城,再興與宗政縱之涉濠,半渡擊之;又令守埧者佯走,金人爭埧,急擊之,多墮水中。金人創對樓、鵝車、革洞,決濠水,運土石填城下。再興募死士著鐵面具,披氊,列陳以待之。金人計無所施而去,棄旗甲輜重滿野。大戰于范家莊,金人敗,追之至泊湖,禽其巡檢亢師禮酒、都監納蘭福昌,降其壯丁,獲牛馬甚衆。
自是與宗政、世興無日不戰。再興又破順昌縣,奪甲馬三千,破淅川鎮,殺金人三百,追至馬磴砦,焚其城柵。又敗其護駕騎軍于瀼河。入鄧州,破高頭,敗其步軍五千、騎軍五百,焚其積聚。遂營于高頭,進攻唐州,至三家河,金騎軍二千、步軍七千出城迎戰,又敗之,死者十七八,追及城下。金將從義者收殘騎三百奔城,再興據門拒戰,斬從義。遂圍唐州,分兵焚蕩州境,截其歸路,砦于久長,嚴陳以待之。搜勦殘兵,獲其副統軍廣威將軍衲撻達。金兵殲,乃斂髑髏立人頭堠。
尋以病卒。子世達亦以名將稱,官至都統制。
孟宗政字德夫,絳州人。父林,從岳飛至隨州,因家焉。宗政自幼豪偉,有膽略,常出沒疆埸間。開禧二年,金將完顏董犯襄、郢,宗政率義士據險遊擊,奪其輜重。宣撫使吳獵奇之,補承節郎、棗陽令。京西路分趙方、吳柔勝皆薦其才,轉秉義郎、京西鈐轄,駐劄襄陽。
嘉定十年,金人犯襄陽、棗陽,方檄宗政節制神勁、報捷、忠義三軍。宗政與統制扈再興、陳祥分為三軍,設覆三所,蹀血以戰,金兵敗走。尋報棗陽圍急,宗政午發峴首,遲明抵棗陽,馳突如神。金人大駭,宵遁。方時移帥京西,聞捷大喜,差權棗陽軍。初眡事,一愛僕犯新令,立斬之,軍民股栗。於是築隄積水,修治城堞,簡閱軍士。
十一年,金帥完顏賽不擁步騎圍城,宗政與再興合兵角敵,歷三月,大小七十餘戰,宗政身先士卒。金人戰輒敗,忿甚,周城開濠,四面控兵列濠外,飛鋒鏑,以綯鈴自警,鈴響則犬吠。宗政厚募壯士,乘間突擊,金人不能支,盛兵薄城,宗政隨方力拒。隨守許國援師至白水,鼓聲相聞。宗政率諸將出戰,金人奔潰。賜金帶,轉武德郎。
十二年,金帥完顏訛可擁步騎傅城,宗政囊糠盛沙以覆樓棚,列甕瀦水以隄火,募砲手擊之,一砲輒殺數人。金人選精騎二千,號弩子手,擁雲梯、天橋先登,又募鑿銀礦石工晝夜塪城,運茅葦直抵圜樓下,欲焚樓。宗政先燬樓,掘深坑,防地道;創戰棚,防城損;穿穽才透,即施毒煙烈火,鼓鞴以熏之。金人窒以濕氈,析路以刳土,城頹樓陷。宗政撤樓益薪,架火山以絕其路,列勇士,以長槍勁弩備其衝。距樓陷所數丈築偃月城,袤百餘尺,翼傅正城,深坑倍仞,躬督役,五日成。金人摘彊兵披厚鎧、氈衫、鐵面而前,又濕氈濡革蒙火山,覆以冰雪,擁雲梯徑抵西北圜樓登城。城中軍以長戈舂其喉,殺之;敢勇軍自下夾擊金兵,兵墜死燎焰。金將於後截其軍,拒馬揮刀迫前,自昕至昃,死傷踵接,梯橋盡燬。金人連不得志,俄乘順風渡濠,飛脂革燒戰棚,宗政激將士血戰,凡十五陣,矢石交,金兵死者千餘,弩子手十七八,射其都統殪。天反風,金人愈忿,砲愈急。會王大任領銳卒一千冒重圍轉鬥入城,內外合勢,士氣大振,賈勇入金營,自晡至三更,金人橫屍徧地,奪其銅印十有六,訛可棄帳走,獲輜重牛馬萬計。捷至,朝廷方錄前戰守功,升武功大夫兼閤門宣贊舍人,重賜金帶。
制置司以湖陽縣迫境金兵,檄宗政圖之。宗政一鼓而拔,燔燒積聚,夷蕩營砦,俘掠以歸。金人自是不敢窺襄、漢、棗陽。許國移金陵,宗政代為荊鄂都統制,仍知棗陽。宗政以迫濠而陳,迺於西北濠外瀦水為濘以限騎。中原遺民來歸者以萬數。宗政發廩贍之,為給田、創屋與居,籍其勇壯號「忠順軍」,俾出沒唐、鄧間,威振境外。金人呼為「孟爺爺」。俄病疽卒。轉右武大夫、團練使、防禦使。
宗政於有功者怨必賞,有罪者親必罰。好賢樂善,出於天性。未嘗學兵法,而暗與之合。死之日,邊城為罷市慟哭。子珙,有傳。
張威字德遠,成州人。策選鋒軍騎兵也。軍中馬料多,匹馬給米五石,騎軍利其餘以自給。總領覈實裁抑,威逃去。帥郭杲使其父招之歸,送隆慶府後軍傚用。威貧甚,賣藥自給。或言其才勇,乃令戍邊。開禧用兵,威與金人戰輒捷,屢以功補本軍將領。
吳曦既誅,遣將收復。李貴復西和州,威率衆先登,敗金人,戰于板橋,遂取西和,升統制。由是威名大振。天水縣當金人西入路,乃升縣為軍,命威為守,屢立奇功,擢充利州副都統制。丁父憂,服除,帶御器械。久之,調荊鄂都統制、襄陽府駐劄,改沔州都統制。
嘉定十二年,金人分道入蜀,犯湫池堡,又犯白環堡。威部將石宣、董炤連卻之。既而金人犯成州,威自西和退保仙人原。時興元都統制吳政戰死黃牛堡,李貴代政,亟走武休,金人已破武休,遂陷興元,又陷大安軍。
先是,利州路安撫使丁焴聞金人深入,亟遣書招威東入救蜀,又檄忠義總管李好古北上捍禦。好古出魚關與統領張彪遇,以彪棄迷竹關故,斬之。彪,威弟也。威聞彪死,按兵不進。焴聞之,謂僚佐曰:「吳政身死,李貴復以兵敗,金人所憚惟威。今好古擅殺其弟,失威心,奈何?且金人在東,非威地分,今可無好古,不可無威。」遂因好古入見,數其擅殺彪罪,斬之。遣書速威進救蜀,且使進士田遂往說之。威感激,夜半調發,鼓行而前,破金人于金斗鎮。金人雖敗未退,威頓兵不動,潛遣石宣等襲于大安軍,大破之。金人之來也,擇兩齒馬及精兵凡三千人,至是殲焉,俘其將巴土魯,大將包長壽聞之宵遁。
興元叛兵張福、莫簡作亂,以紅帕蒙首,號「紅巾隊」,焚利州,殺總領楊九鼎,破閬、果,入遂寧,遊騎在潼、漢界,將窺成都。制置司謂賊勢欲西,非威不可禦。乃遣威提精兵六千人,自劍、緜至廣漢,盛夏暑劇,休士三日。俄安丙檄威東進,時賊自遂寧入普州茗山,威進兵重圍,絕其糧道,晝夜迫之。未幾禽福等十七人戮之,簡自殺,賊遂平。
西夏來約夾攻金人,丙許之。遣王仕信會夏人于鞏,又命威與利帥程信、興帥陳立等分道並進。威向秦州。議初起,威謂:「金人尚彊,夏人反覆,未可輕動。」丙不聽,卒遣威,威黽勉而行,令所部毋得輕發,諸將至城下,無功而還。丙怒,奏罷其兵柄。是歲,卒于利州,終揚州觀察使。
威初在行伍,以勇見稱,進充偏裨,每戰輒克,金人聞其名畏憚之。臨陳戰酣,則精采愈奮,兩眼皆赤,時號「張紅眼」,又號「張鶻眼」,威立「淨天鶻旗」以自表。每戰不操它兵,有木棓號「紫大蟲」,圜而不刃,長不六尺,揮之掠陣,敵皆靡。荊、鄂多平川廣野,威曰:「是彼騎兵之利也,鐵騎一衝,吾步技窮矣,蜀中戰法不可用。」乃意創法,名「撒星陳」,分合不常,聞鼓則聚,聞金則散。騎兵至則聲金,一軍分為數十簇;金人隨而分兵,則又鼓而聚之。倐忽之間,分合數變,金人失措,然後縱擊之,以此輒勝。威御軍紀律嚴整,兵行常若銜枚,罕聞其聲。每與百姓避路,買食物則賈倍於市,迄無敢喧。晚以嗜欲多疾,故不壽云。
論曰:宋之南渡,邊將之才何其鮮哉!或曰「江南非用武之地」,然古之善兵者,若孫武子,亦吳人也。抑先王之世,文武無二道,文武既分,宜其才之各有所偏勝也。趙方少從張栻學,許國之忠,應變之略,隱然有尊俎折衝之風。其部曲如扈再興、孟宗政後皆為名將,亦方之能奬率也。方之子范、葵,宗政子珙,後皆以功名自見,不愧其父,有足稱者。賈涉居方面,亦號有才,及其庶孽,竟至亡國,為可歎也。張威者善於御衆,故所至立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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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0四‧列傳第一百六十三  汪若海 張運 柳約 李舜臣 孫逢吉 章穎 商飛卿 劉穎 徐邦憲
  汪若海字東叟,歙人。未弱冠,遊京師,入太學。
靖康元年,金人侵擾,朝廷下詔求知兵者,若海應詔,未三刻而文成,擢高等。時已割河北地。其年冬,再犯京師,若海謂:「河北國家重地,當用河北以攬天下之權,不可怯懦以自守,閉關養敵,坐受其敝。」屬康王起兵相州,乃上書樞密曹輔,請立王為大元帥,擁兵鎮撫河北,以掎金人之後,則京城之圍自解。輔大喜,即以其書進欽宗,用為參謀,遣如康王所。宰相何 3b9a.gif 執異議,以道梗為辭,不果遣。
京城失守,若海述麟為書以獻。及二帝北行,袖書抗粘罕,請存趙氏。縋而出,謁康王於濟州,謂神器久虛,異姓僭竊,宜蚤即位,以圖中興。一日間三被顧問,補修職郎,充帳前差使。高宗既即位,推恩改承奉郎,遷江南經制使,轉承事郎,監登聞檢院。五府交辟,改屬右府。
朝廷以張浚宣撫川、陝,議未決。若海曰:「天下者,常山虵勢也,秦、蜀為首,東南為尾,中原為脊。今以東南為首,安能起天下之脊哉?將圖恢復,必在川、陝。」迺往見浚,極談終日,浚大驚,辟以自隨,以親老辭。繼論軍食,迕執政,通判沅州,以讒奪籍,謫英州。道出臨川,時節制江夏軍馬李允文擁衆數十萬,跋扈不用朝命,朝廷命招討使張俊屯江西,參謀官湯東野與若海故,得若海道中,喜甚。謂曰:「李允文懷反側,非君莫能開其自新。」若海即馳往,諭以成敗逆順,示以朝廷威德,復談三策以動之,辭旨明暢,允文大感悟,即舉軍東下。
若海復為書招其徒張用、曹成、李宏、馬友同歸朝廷。用一見,以其衆二十萬解甲效順,惟成疑貳有他志,若海移書責之。成怒,將殺若海,若海夜宿王林軍帳,以計得林軍印,遂奪其衆五千人。翼日,成遂遁。若海遺宏書,使刺成以自歸;宏得書圖成而力不勝,復走長沙刺友,羣盜解散。若海遂以林五千人歸招討使張俊,俊乃班師凱旋,軍容愈盛。
時朝廷方出師,若海以為為國家者,當化盜賊為我用,不可失英雄為國患。因獻平寇策,朝廷悉用之。其後李宏為劉忠所并,死長沙;劉忠為韓世忠所破,走劉豫;曹成走廣而復降,湖湘遂安。尋復承務郎、監潭州南岳廟、通判辰州。
紹興九年,復三京,祗謁陵寢,事還,以前功,旬月四遷至承議郎、通判順昌府。金人奄至,太尉劉錡甫至,衆不滿三萬,遣人丐援于朝,無敢往者。若海毅然請行,具述錡明方略,善用兵,以偏師濟之,必有成功,朝廷從之,金兵果敗去。辟淮北宣撫司主管機宜文字。拓皋之役,復以勞兩轉至朝散郎、通判洪州,未上,丁內艱。服除,添差通判信州。秩滿,遷湖北帥司參議。知道州,陛辭得對,上曰:「久不見卿,卿向安在?」授直秘閣、知江州,丁父憂。時方經略中原,朝廷議起若海,而若海死矣。
若海豁達高亮,深沈有度,恥為世俗章句學,為文操紙筆立就,蹈厲風發。高宗嘗以片紙書若海名諭張浚曰:「似此人材,卿宜收拾。」會浚去國,不果召。
張運字南仲,信之貴溪人,唐宰相文瓘之後。父貫,右通直郎,累贈太中大夫。運年二十五,以太學生登宣和三年進士第,賜同上舍出身,調桂陽監藍山縣丞。縣闕令,運攝縣事。縣與諸獠接壤,因俗為治,吏民安之。臨武寇與諸獠合,大剽掠,運親帥兵禽之。遷潭州攸縣尉。高宗南渡,劇賊王在據岐山,潭帥徵兵戍岳,運將二千人先至岳。賊平,改臨江新淦丞。縣新被兵,令不能支,沿江撫諭使張匯劾罷之,以運攝縣事。運撥煨燼,考版籍,正租賦,數月之間,敝除而民定。
紹興五年,通判鼎州。賊楊么、黃誠擁衆數萬,殘破城邑,跳梁湖北。高宗遣張浚以都督董師,岳飛以招討舉兵擊之,賊率輕銳徑趨武溪南興,以臨鼎州,城中大震。運與太守程昌勒兵登城,控扼上下,以張其勢,賊宵潰。澧賊雷德進柵險稱亂,帥檄運討之。運將都統梁吉等率兵直擣其巢,破四十二柵,降其衆。
移貳濡須。金人犯廬、壽等州,大將駐兵淮壖以拒之,運給餉未嘗乏絕。歲餘,以親老還江東,寓居鄱。既而丁母及父憂,服除,起知桂陽監。五月而境內稱治,與部使者奏升監為軍。大修庠序之教,祠漢以來守令有功德於桂陽者衞颯、唐羌等七人于學,刻續顏氏家訓、四時纂要等書,散之民間,使之脩德而務本。召入對,除知達州。方大旱,入境而雨。奏除病民五事。
召為度支郎中。臨安樓店務錢歲三十餘萬緡,請以十萬歸省額。戶部所儲三佛齊國所貢乳香九萬一千五百斤,直可百二十餘萬緡,請分送江、浙、荊湖漕司賣之,以糴軍餉。及陳諸路綱運七弊,懲革十術,遠近遞輸以均勞逸。事皆施行。兼樞密院檢詳,遷軍器監。尋改大理少卿,請正兩浙鹽法,以寬私鬻之禁。紹興永裕、昭慈二陵官地與民犬牙相入,請縣重價聽民持券獻納,以免誤犯之罪。尤明於治獄,獄為之空。
拜刑部侍郎,言:諸斥逐累赦未還者,宜從湔洗。諸申請條制,多重複牴牾,失於太煩。諸編置不以赦原、不以蔭論之類,失於太重。外路刑獄三經翻異,移送大理,刀鋸數施,非所以示遠。及諸不便。皆從之。又請廣儲蓄,興鼓鑄,脩屯田,作鄉兵。亦皆聽納。兼權戶部侍郎。時久雨傷蠶麥,及邊報有警,詔侍從臺諫陳弭災禦侮之策。運言:「天災人事,有甚可畏而不足畏者,視吾政之脩不脩;有甚可憂而不足憂者,視吾自治之善不善。」及「宜邊淮建三大鎮以守之」。
會金人渝盟,特遷戶部侍郎,以專餽餉。丞相陳康伯議遣李寶自四明控制海道,衆論紛紜,運直入贊決,以為上策,金人果敗走。因上疏:「乞降詔撫將士,蠲租賦,遣信使,結豪傑,堅城守,督漢中將士趨關陝以制其後。置四鎮三帥於兩淮、襄漢之間以為內固,以圖進取。」以御營隨軍都轉運使從上勞師江上。及駕還,因入對,固請補外。乃授集英殿修撰,出知太平州。當兵饑疾癘之餘,殫勞徠安輯之方,嚴斥堠攻守之備。理財賦,造戰艦,繕甲兵,申禁令,民賴以安。
孝宗既受禪,運亦請老,以敷文閣待制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尋授廣東經略,不赴,乃復祠祿。乾道七年,鄱大饑,運首發粟二千石以振之,自是民爭出粟以濟。連上章致政,不許,以疾卒。贈少師、左光祿大夫,官其後三人。嘉定六年,贈開府儀同三司。
柳約字元禮,秀州華亭人。大觀三年上舍進士,試中學官,為霸州教授。徙睦州,入為辟雍正。遷博士,改宣議郎,充廣親宅宗子博士。約深於經學,屬辭粹微,大為學者師慕。提舉福建鹽事,召對,論內外學政,次乞罷內外官到堂日投牒求官,以厚風俗。授秘書省校書郎,進著作佐郎、徽州司錄,改通判宿州,召拜監察御史。靖康初,兼權殿中侍御史,論三鎮不可棄。改尚書工部員外郎,進左司員外郎。父憂去官,服除,以直顯謨閣充御營司參謀官,遷太常少卿。
高宗將幸平江,約疏言「兵可進,毋退以示怯於敵」。乃以直龍圖閣知台州,未赴,徙嚴州,兼浙西兵馬都監、節制管內軍馬。當是時,金人大入,杜充擁衆北去,列郡震恐,莫有奔問官守者。約於橫潰中屹保孤城,悉力扞禦。境內按堵,則慨然上書,請糾合諸郡克復吳會。上嘉其忠,進右文殿修撰,守郡如故。詔以軍興費出無藝,吏慢弗虔,柳約獨謹賦輸,率先程督,進秩一等。又詔:「約郡當兵衝,而能不辭難、不避事,益嚴列柵,保綏一方,朕甚嘉之。其以約充集英殿修撰。」召入對,奬勞再三,擢權戶部侍郎。
約於是感激盡言,凡例外宣索,皆執奏不進。論「吳幵等罪未正,非所以厲臣節。諸大將提兵入覲,各名其家,將有尾大不掉之患」。皆人不敢言者。又言:「軍興科需百出,望官戶名田過制者,與編戶均一科敷。請增諸路酒錢,其半令提刑司樁管,以備軍費。」皆從之。會高麗請修貢,議遣使報聘,上顧廷臣無出約右,加試戶部侍郎充其選,且將大用。當路忌之,諷言者誣以事,罷為提舉太平觀。居七年,復秘閣修撰。
金人歸侵疆,起知蔡州,被命而往,一無顧避。既而金人渝平,傳檄河南,守臣皆舉城降,約獨遣使數輩於武昌,得報而後返。未幾,以敷文閣待制食祠祿。十有五年,卒。贈四官。
約天性至孝,母病甚,泣禱于天,願損壽以益親壽。母尋愈,約竟先母兩月卒。
李舜臣字子思,隆州井研人。生四年知讀書,八歲能屬文,少長通古今,推迹興廢,洞見根本,慨然有志於天下。
紹興末,張浚視師江、淮,舜臣應詔上書,言:「乘輿不出,無以定大計,宜徙幸武昌。」又謂:「江東六朝皆嘗取勝北方,不肯乘機爭天下,宜為今日監。」著江東勝後之鑑十篇上之。中乾道二年進士第。時朝廷既罷兵,而為相者益不厭天下望。舜臣對策,論金人世讎,無可和之義,宰輔大臣不當以奉行文字為職業。考官惡焉,絀下第,調邛州安仁縣主簿。歲大侵,飢民千百持鉏棘大呼,響震邑市,令懼閉門。舜臣曰:「此非盜也,何懼為?」亟出慰勞遣之。
教授成都府。時虞允文撫師關上,辟寘幕府,用舉者改宣教郎、知饒州德興縣,專尚風化。民有母子昆弟之訟連年不決,為陳慈孝友恭之道,遂為母子兄弟如初。間詣學講說,邑士皆稱「蜀先生」。罷百姓預貸,償前官積逋踰三萬緡。民病差役,舜臣勸糾諸鄉,以稅數低昂定役期久近為義役。期年役成,民大便利。銀坑罷雖久,小戶猶敷銀本錢,官為償之。天申大禮助賞及軍器所需,皆不以煩民。
幹辦諸司審計司,遷宗正寺主簿,重修裕陵玉牒。當曾布、呂惠卿初用,必謹書,或謂非執政除免,格不應書。舜臣曰:「治忽所關,何可拘常法。」他所筆削類此。尤邃於易,嘗曰:「易起於畫,理事象數,皆因畫以見,舍畫而論,非易也。畫從中起,乾坤中畫為誠敬,坎離中畫為誠明。」著本傳三十三篇。朱熹晚歲,每為學者稱之。所著書羣經義八卷、書小傳四卷、文集三十卷、家塾編次論語五卷、鏤玉餘功錄二卷。子心傳、道傳、性傳。以性傳官二府,贈太師、追封崇國公。
孫逢吉字從之,吉州龍泉人也。隆興元年進士第,授郴州司戶。乾道七年,太常黃鈞薦於丞相虞允文、梁克家,將處以學官,逢吉竟就常德教授以歸。李燾、劉珙、鄭伯熊、劉焞相繼薦之,知萍鄉縣,以治最聞。除諸軍審計司、國子博士。遷司農寺丞兼實錄院檢討官。紹熙元年,遷秘書郎兼皇子嘉王府直講。
二年春二月,雷雪之沴交作,詔求直言,疏八事:去蔽諛,親講讀,伸論駮,崇氣節,省用度,惜名器,拔材武,飭戎備。擢為右正言,建言:「都城之民,安居憚徙。宗戚營繕寖廣,每建一第,撤民居數百,咨怨者多。」時親王方更造樓觀未已,聞之,亟令罷役。浙漕沈詵見逢吉,謝曰:「非正言,漕計殆不可支。」初,工部侍郎兼知臨安府潘景珪結貴倖以進,司諫鄧馹屢疏其罪,景珪反以計傾之,除馹匠監。逢吉曰:「優遷其官而罷言職,後來者且以言為戒。」兩疏乞收馹新命,不報;併劾景珪脅持臺諫,蔑視朝綱,景珪遂罷。在諫垣七十日,章二十上,詞旨剴切,皆人所難言者。改國子司業,求去,為湖南提刑。以秘書監召,兼吏部侍郎。俄為孝宗攢宮按行事。
朱熹在經筵持論切直,小人共不便,潛激上怒,中批與祠。劉光祖與逢吉同在講筵,吏請曰:「今日某侍郎輪講,以疾告,孫侍郎居次,請代之。」逢吉曰:「常所講論語,今安得即有講義?」已而問某侍郎講義安在,取觀之,則講詩權輿篇刺康公與賢者有始而無終,與逐朱熹事相類,逢吉欣然代之講。因於上前爭論甚苦。上曰:「朱熹言多不可用。」逢吉曰:「熹議祧廟與臣不合,他所言皆正,未見其不可用。」寖失上意。
會彭龜年論韓侂冑專僭,出補郡。逢吉入疏曰:「道德崇重,陛下所敬禮者無若朱熹;志節端亮,陛下所委信者無若彭龜年。熹既以論侂冑去,龜年復以論侂冑絀,臣恐賢者皆無固志。陛下所用皆庸鄙憸薄之徒,何以立國?」侂冑見而惡之。丞相趙汝愚既罷,侂冑專國。一日從臣扈從重華宮,上行禮畢,駕興,扈從者出宮門上馬,忽傳呼侂冑至,扈從者却入,斂板甚恭。逢吉曰:「既出復入揖,臣子事君父之禮當如是耶?」不揖而去。
會部中會食,吏密報優人王喜除閤職。逢吉即言:「於上前效朱侍講進趨以儒為戲者,豈可令汙閤職?」即抗疏力爭之。同列密以告侂冑。時王喜之命實未出,遂以誣詆,出知太平州。丐祠,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起知贛州,已屬疾,卒,謚獻簡。弟逢年、逢辰,皆有文學行義,時稱「孫氏三龍」。
章穎字茂獻,臨江軍人。以兼經中鄉薦。孝宗嗣服,下詔求言,穎為萬言書附驛以聞,禮部奏名第一,孝宗稱其文似陸贄。調道州教授,作周敦頤祠。會宜章寇為亂,郡僚相繼引去,穎獨留。寇平,郡守以功入為郎,奏穎有協贊之功,可大用。乃召對,除太學錄。禮部正奏第一人,初任即召對者自穎始。時樞密都承旨王抃以言者奉外祠。穎復言其風金使過求,欲己任調護以為功。孝宗謂其言太訐,久之不遷。及奏考試官,孝宗曰:「章穎可。」乃知上猶記其讜論也。頃之,遷太學博士。丁內艱,服闋,添差通判贛州,除太常博士。
御史中丞何澹聞繼母訃,引不逮事之文,穎定議解官,澹猶未決去,乞下侍從朝列集議。太學諸生攻之曰:「朝廷專設奉常,議禮之所由出也。今不從議禮所由出之地,反以議禮不公,而欲侍從朝列集議,豈將啟逢迎希合,而為苟留進身之計乎?」除左司諫,時左相留正去,右相葛邲當國,穎論邲不足任大事,凡二十餘疏。從官議欲超除穎,俾去言職,庶可兩留。光宗曰:「是好諫官,何以遷之?」邲始出。穎屢疏請上問安重華宮,悉焚其藁。
寧宗即位,除侍御史兼侍講,尋權兵部侍郎。韓侂冑用事,穎侍經幃。上曰:「諫官有言及趙汝愚者,卿等謂何?」同列謾無可否,穎奏言:「天地變遷,人情危疑,加以敵人嫚侮,國勢未安,未可容易進退大臣,願降詔宣諭汝愚,無聽其去。」不報。奏請待罪,與郡;御史劾穎阿黨,罷。太學生周端朝等六人伏闕,辨汝愚被誣,且謂章穎言發於忠,首遭斥逐。端朝等皆被罪,自是黨論遂起矣。
穎家居久之,起知衢州,侍御史林行可劾罷之。尋知贛州,御史王益祥復劾,寢其命,再祠,需次知建寧府。侂冑誅,除集英殿修撰。累遷刑部侍郎兼侍講,對延和殿,上歎曰:「卿為權臣沮抑甚久。」穎乞修改甲寅龍飛事迹誣筆。除吏部侍郎,尋遷禮部尚書,升侍讀。詔穎以紹熙、慶元譙令憲玉牒辨誣,余端禮、趙彥逾甲寅龍飛記及趙汝愚當時所記事,考訂削誣,從實上之。丐去,奉祠。以嘉定十一年卒,年七十八。
穎操履端直,生平風節不為窮達所移。雖仕多偃蹇,而清議與之。方黨論之興,朱熹遺以書,略曰:「世道反覆,已足流涕;而握其事者怒猶未已,未知終安所至極耶?然宗社有靈,公論未泯,異日必有任是責者,非公吾誰望耶?」贈光祿大夫,謚文肅。
商飛卿字翬仲,台州臨海人。淳熙初,由太學登進士第,任無為軍教授,累官至工部郎官。時韓侂冑柄國,氣焰薰灼,飛卿既至,未嘗輒一造請,踰月即丐去,提舉福建路常平茶鹽事。擢監察御史,以言事迕侂冑,罷為奉常。請外,以秘閣修撰為荊湖南路轉運判官。後改司農卿,總領江東、淮西軍馬錢糧。金陵故有帥、漕治所,合戎騎二帥、留鑰、內侍,號六司,宴飲餽遺,費動萬計。飛卿以身率儉,節縮浮苛,糧饟時斂散,稍稍以裕聞。開禧中,就擢戶部侍郎。侂冑將舉師,嘗問餉計豐約,飛卿以實告。比調遣浩繁,不克支,屬有旨俾飛卿軍前傳宣撫勞,值金兵大至,幾不免,以憂卒。
劉穎字公實,衢州西安人。紹興二十七年進士,調溧陽主簿。時張浚留守建康,金師初退,府索民租未入者,穎白浚言:「師旅之後,宜先撫摩,當盡蠲逋賦。」浚喜,即奏閣免,由是知之,遣其子栻與游。教授全州,改官知鉛山縣,以外艱去。再知常熟縣,簽判潭州。王佐為帥,負其能,盛氣以臨僚吏,穎約以中道,多屈而改為。及陳峒反,所擒賊多穎計策,帥上其功,曰:「簽判宜居臣上。」召監進奏院,進太常寺主簿,遷丞,兼兵部郎官。
提舉浙西常平茶鹽,還澱山湖,以泄吳松江,二水禁民侵築,毋使逼塞大流,民田賴之,就遷提刑,以洗冤澤物為任,間詣獄,察不應繫者縱遣之。御史以介僻劾罷。除江西運判。江州德化縣田逃徙太半,守乞蠲稅,不報。穎以見種之稅均於荒萊,民願耕者第減之,上供自若,而逃田盡復。
除直秘閣、淮東轉運副使。初,水敗楚州城,修補未竟,劉超欲移築,穎因接伴金國使,入對言:「國家何苦捐百萬緡為軍帥幸賞地邪?」光宗從之。除戶部郎中、淮東總領。務場以額鈔抵賞,陰耗餉計,二十年無知此弊者,穎究覈得之,以所賣數論賞而總餉增羨,遷司農少卿、淮西總領。前主計者請自為都釀,抱淨息而利贏餘,其後稍虧,反以大軍錢佐之,邀糴江、淮,回易如負販狀。穎以為失王人之體,遂罷之。內府宣限既迫,每移供軍錢以應歲輸。穎蒐吏弊,汰冗員,分月綱解,自是不復那移。
尋除直寶謨閣、江東運副、知平江府,皆未行。除宗正少卿,遷起居郎兼實錄院檢討官,權戶部侍郎,升同修撰。以疾丐祠,提舉興國宮。除集英殿修撰、知寧國府,改知紹興府。未幾,知平江府,徑歸,提舉興國宮。起知泉州,升華文閣待制,請興國祠以歸。興國祠滿,除敷文閣待制致仕。嘉定改元,召赴行在,落致仕,除刑部侍郎,辭,進龍圖閣待制、知婺州。請老,以寶謨閣直學士致仕。六年,卒于家,年七十八。贈光祿大夫。
在孝宗朝,人臣爭承意自獻。穎奏:「今日之失在輕聽人言,昔之施為,今復棄置,大損盛德。」孝宗嘉納之。光宗時,論人主難克而易流者四:曰逸豫無節,賜予無度,儒臣易疏,近倖易昵。寧宗時,學禁初起,黨論日興。穎奏:「願陛下御之以道,容之以德,不然元祐、崇、觀之事可鑒也。」其言皆切中於時。
自浙西請外,凡徙麾節十餘年,有以淹速訊之,穎笑曰:「吾所欲也。」其在從班日,韓侂冑舊與周旋無間,方居中用事,而穎謝絕之。常言:「士以不辱身為重。」其為少宗正,而丞相趙汝愚適歸,相遇於廢寺,泥雨不能伸足,但僧床立語曰:「寄謝余參政,某雖去而人才猶在朝廷,幸善待之。」穎曰:「相公人才即參政人才也,使果賢,參政之責,非宰相之憂也。」余參政,端禮也。余繼相,卒於善類多所全佑,穎之助云。
徐邦憲字文子,婺州義烏人。幼徐悟,從陳傅良究名物義理,以通史傳百家之書。紹熙四年,試禮部,第一人登進士第。三遷為祕書郎。
韓侂冑開兵端,同惡附和,無敢先發一語議其非者,邦憲獨首言之。丐外,知處州,陛辭,力諫用兵不可太驟。再歲召還,言:「求名義以息兵,莫若因建儲而肆赦,借殊常之恩,為弭兵之名,因行赦宥,大霈德澤。東委宣諭,西委宣撫,洗弄兵之咎,省戍邊之師;發倉粟以賑餓殍,及農時而復民業。如此則建儲之義,正與息兵相為表裏也。」
又上侂冑書,侂冑惡其言,嗾御史徐柟擊之,鐫秩罷祠。未幾復官,除江西憲,改江東漕,以戶部郎為淮西總領。侂冑已誅,尚書倪思舉邦憲自代。召對,上言:「今日更化,未可與紹興乙亥同論。秦檜專權,天下猶可以緝理,今侂冑專權,天下敗壞盡矣。」除尚右郎兼太子侍講,除左司,為金賀正使接伴。除宗正少卿,回權工部侍郎、知臨安府。丐祠,知江州,奏乞郡,得節制屯戍兵,至郡疾,以寶謨閣待制致仕,卒于官,年五十七,謚文肅。
論曰:汪若海、柳約仕於南渡播遷之時,其志將以尊君父,故讀其麐書而悲之。張運、李舜臣職舉事修,遺愛在民。孫逢吉、章李辨正人之非邪,正學之非偽,君子哉!商飛卿、劉穎、徐邦憲皆有立於權臣柄國之日,卓乎不為勢利所移,故能爾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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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0五‧列傳第一百六十四  李宗勉 袁甫 劉黻 王居安
  李宗勉字彊父,富陽人。開禧元年進士。歷黃州教授、浙西茶鹽司、江西轉運司幹官。嘉定十四年,主管吏部架閣,尋改太學正。明年為博士,又明年遷國子博士。寶慶初,添差通判嘉興府。三年,召為祕書郎。
紹定元年,遷著作郎。入對,言邊事宜夙夜震懼,以消咎殃。明年,兼權兵部郎官。時李全叛謀已露,人莫敢言,宗勉獨累疏及之。又言:「欲人謀之合,莫若通下情。人多好諂,揣所悅意則侈其言,度所惡聞則小其事。上既壅塞,下亦欺誣,則成敗得失之機、理亂安危之故,將孰從而上聞哉?不聞則不戒,待其事至乃駭而圖之,抑已晚矣。欲財計之豐,莫若節國用。善為國者常使財勝事,不使事勝財。今山東之旅,坐糜我金穀,湖南、江右、閩中之寇,蹂踐我州縣,苟浮費泛用,又從而侵耗之,則漏巵難盈,蠧木易壞。設有緩急,必將窘於調度,而事機失矣。欲邦本之固,莫若寬民力。州縣之間,聚斂者多,椎剝之風,浸以成習。民生窮踧,怨憤莫伸,嘯聚山林,勢所必至。捄焚拯溺,可不亟為之謀哉?」尋改兼侍右郎官。明年入對,言天災甚切。
四年,差知台州。明年,直秘閣、知婺州。六年冬,召赴行在,未行。端平元年,進直寶章閣,依舊任。越月,以宗正丞兼權右司召,改尚左郎官,兼職仍舊。尋兼左司。五月,面對,言四事:「守公道以悅人心,行實政以興治功,謹命令以一觀聽,明賞罰以示勸懲。」次言楮幣:「願詔有司,始自乘輿宮掖,下至百司庶府,覈其冗蠧者節之,歲省十萬,則十萬之楮可捐,歲省百萬,則百萬之楮可捐也。行之既久,捐之益多,錢楮相當,所至流轉,則操吾贏縮之柄不在楮矣。」
拜監察御史。時方謀出師汴、洛,宗勉言:「今朝廷安恬,無異於常時。士卒未精銳,資糧未充衍,器械未犀利,城壁未繕修。于斯時也,守禦猶不可,而欲進取可乎?借曰今日得蔡,明日得海,又明日得宿、亳,然得之者未必可守。萬一含怒蓄忿,變生倉猝,將何以濟?臣之所陳,豈曰外患之終不可平、土宇終不可復哉?亦欲量力以有為、相時而後動耳。願詔大臣,愛日力以修內治,合人謀以嚴邊防,節冗費以裕邦財,招彊勇以壯國勢。仍飭沿邊將帥,毋好虛名而受實害,左控右扼,毋失機先。則以逸待勞,以主禦客,庶可保其無虞。若使本根壯固,士馬精彊,觀釁而動,用兵未晚。」已而洛師潰,又言:「昔之所慮者在當守而冒進,今之所慮者在欲守而不能。何地可控扼,何兵可調遣,何將可捍禦,何糧可給餉,皆當預作措畫。」又言內降之敝,大略謂:「王府后宅之宮僚,戚里奄寺之恩賞,綸綍直下,不經都省,竿牘陳請,時出禁廷,此皆大臣所當執奏。夫先事而言,見幾而諫,不可謂之專。善則行之,否則止之,不可謂之專。命出君上,政歸中書,不可謂之專。苟以專權為嫌,不以救過為急,每事希旨迎合,迨其命令已下,闕失已彰,然後言事之人從而論列之,其累聖德亦多矣。况言之未必聽,聽之未必行乎?」
進左司諫。明年春,兼侍講。首言:「均、房、安、蘄、光、化等處兵禍甚烈,然江面可藉以無憂者,猶有襄州,今又告變矣。襄州失則江陵危,江陵危則長江之險不足恃。昔之所慮猶在秋,今之所慮者祗在旦夕。江陵或不守,則事迫勢蹙,必有存亡之憂,悔將何及?」拜殿中侍御史。時淮西制置使兼沿江制置副使史嵩之兼知鄂州,就鄂建牙。宗勉言:「荊、襄殘破,淮西正當南北之交,嵩之當置司淮西,則脈絡相連,可以應援,邈在鄂渚,豈無鞭不及腹之慮。若云防江為急,欲藉嵩之於鄂渚經理,然齊安正與武昌對,如就彼措置防扼,則藩籬壯而江面安矣。所謂欲保江南先守江北也。當別擇鄂守,徑令嵩之移司齊安。」
詔侍從、兩省、臺諫條陳邊事,宗勉率合臺奏:「蜀之四路,已失其二,成都隔絕,莫知存亡。諸司退保夔門,未必能守。襄漢昨失九郡,今郢破,荊門又破,江陵孤城,何以能立?兩淮之地,人民奔迸,井邑丘墟,嗚呼危哉!陛下誠能亟下哀痛之詔,以身率先,深自貶損,服御飲宴,一從簡儉,放後宮浮食之女,罷掖庭不急之費,止錫賚,絕工役,出內帑儲蓄以風動四方。然後勸諭戚畹、世臣,隨力輸財,以佐公家之調度。分上流淮西、淮東為三帥,而以江淮大帥總之。或因今任,或擇長才,分地而守,聽令而行。以公私之財分給四處,俾之招潰卒,募流民之彊壯者,以充遊兵,以補軍籍。仍選沿流諸郡將士為捍禦之圖,猶可支吾。不然將水陸俱下,大合荊楚之衆,擾我上流,江以南震蕩矣。或謂其勢彊盛,宜於講和,欲出金繒以奉之,是抱薪救火,空國與敵矣。」
進工部侍郎兼給事中,仍侍講。復上疏言:「陛下憂勤於路朝之頃,而入為宴安所移;切劘於廣廈之間,而退為便佞所惑。不聞減退宮女,而嬪嬙已溢於昔時;不聞褒錄功臣,而節鉞先加於外戚;不聞出內貯以犒戰士,而金帛多靡於浮費。陛下之舉動,人心所視以為卷舒者也。陛下既不以為憂,則誰復為陛下憂。」擢諫議大夫兼侍讀。首言邊事當增兵防托上流。又言:「求諫非難而受諫為難,受諫非難而從諫為難。苟聞之不以為戒,玩之不以為信,卒使危言鯁論,無益於世用,無捄於時危,其與拒諫者相去一間耳。」
進端明殿學士、同簽書樞密院事。未幾,進簽書。時王檝復求歲幣銀絹各二十萬,宗勉言:「輕諾者多後患,當守元約可也。然比之開禧時,物價騰踴奚啻倍蓰矣。」史嵩之開督府,力主和議,宗勉言:「使者可疑者三。嵩之職在督戰,如收復襄、光,控扼施、澧,招集山砦,保固江流,皆今所當為。若所主在和,則凡有機會可乘,不無退縮之意,必至虛捐歲月,坐失事功。」
進參知政事。及拜左丞相兼樞密使,守法度,抑僥倖,不私親黨,召用老成,尤樂聞讜言。趙汝騰嘗以宗勉為公清之相。以光祿大夫、觀文殿大學士致仕,卒,贈少師,謚文清。
袁甫字廣微,寶文閣直學士燮之子。嘉定七年進士第一。簽書建康軍節度判官廳公事,授祕書省正字。入對,論「君天下不可一日無懼心。今之可懼者,大端有五:端良者斥,諂諛者用,杜忠臣敢諫之門,可懼也;兵戈既興,餽餉不繼,根本一虛,則有蕭牆之憂,可懼也;陛下深居高拱,羣臣奉行簿書,獨運密謀之意勝,而虛心咨訪之意微,天下迫切之情無由上聞,可懼也;外患未弭,內患方深,而熙熙然無異平時,自謂雅量足以鎮浮,不知宴安實為鴆毒,可懼也;陛下恭儉有餘,剛斷不足,庸夫憸人,苟求富貴,而未聞大明黜陟,軍帥交結,州郡賄賂,皆自貴近化之,可懼也。其它禍幾亂萌,不可悉數,將何以答天譴、召和氣哉?」次乞嚴守帥之選,併大軍之權,興屯田之利。
遷校書郎,轉對,言「邊事之病,不在外而在內。偷安之根不去,規摹終不立;壅蔽之根不去,血脈終不通;忌嫉之根不去,將帥終不可擇;欺誕之根不去,兵財終不可治。祖宗之御天下,政事雖委中書,然必擇風采著聞者為臺諫,敢於論駁者為給、舍,所以戢官邪、肅朝綱也。今日誠體是意以行之,豈復有偷安壅蔽者哉?」出通判湖州,考常平敝原以增積貯,核隱產,增附嬰兒局。
遷祕書郎,尋遷著作佐郎、知徽州。治先教化,崇學校,訪便民事上之:請蠲減婺源紬絹萬七千餘匹,茶租折帛錢萬五千餘貫,月樁錢六千餘貫;請照咸平、紹興、乾道寬恤指揮,受納徽絹定每匹十兩;請下轉運、常平兩司,豫蓄常平義倉備荒,興修陂塘,創築百梁。丁父憂,服除,知衢州。立旬講,務以理義淑士心,歲撥助養士千緡。西安、龍游、常山三邑積窘預借,為代輸三萬五千緡,蠲放四萬七千緡。郡有義莊,買良田二百畝益之。
移提舉江東常平。適歲旱,亟發庫庾之積,凡州縣窠名隸倉司者,無新舊皆住催,為錢六萬一千緡,米十有三萬七千、麥五千八百石,遣官分行振濟,饑者予粟,病者予藥,尺籍之單弱者,市民之失業者,皆曲軫之。又告于朝曰:「江東或水而旱,或旱而水,重以雨雪連月,道殣相望,至有舉家枕藉而死者。此去麥熟尚賒,事勢益急。」詔給度牒百道助費。時江、閩寇迫饒、信,慮民情易動,分榜諭安之。檄諸郡,關制司,聞于朝,為保境捍患之圖,寇迄不犯。遂提點本路刑獄兼提舉,移司番陽。霜殺桑,春夏雨久湖溢,諸郡被水,連請于朝,給度牒二百道振恤之。盜起常山,調他州兵千人屯廣信以為備。
都城大火,上封事言:「上下不交,以言為諱,天意人心,實同一機,災變之作,端由於此。願下哀痛之詔,以回天意。」詔求直言,復上疏言:「災起都邑,天意蓋欲陛下因其所可見,察其所不可見,行至公無私之心,全保護大臣之體,率屬羣工,大明黜陟,與天下更始。」行部問民疾苦,薦循良,劾姦貪,決滯獄。所至詣學宮講說,創書院貴溪之南,祠先儒陸九淵。歲大旱,請于朝,得度牒、緡錢、綾紙以助振恤。疫癘大作,創藥院療之。前後持節江東五年,所活殆不可數計。轉將作監,領事如故。繼力辭常平事。彗星見,詔求直言,上疏言:「皇天所以震怒者,由愁苦之民衆;人民所以愁苦者,由貪冒之風熾。願一變上下交征之習,為大公至正之歸。」
帝親政,以直徽猷閣知建寧府,明年,兼福建轉運判官。閩鹽隸漕司,例運兩綱供費,後增至十有二,吏卒並緣為姦,且抑州縣變賣,公私苦之,甫奏復舊例。丁米錢久為泉、漳、興化民患,會知漳州趙以夫請以廢寺租為民代輸,甫并捐三郡歲解本司錢二萬七千貫助之。郡屯左翼軍,本備峒寇,招捕司移之江西,甫檄使還營。俄寇作唐石,即調之以行,而賊悉平。遷祕書少監。入見,帝曰:「卿久勞于外,篤意愛民,每覽所陳,備見懇惻。」甫奏無逸之義,言知農夫稼穡艱難,自然逸欲之念不起。乞力守更化以來求賢如不及之初意。
遷起居舍人兼崇政殿說書。於經筵奏:「剛之一字,最切於陛下。陛下徒有慕漢宣厲精為治之名,而乃墮元帝、文宗柔弱不振之失。元帝、文宗果斷,不用於斥邪佞,反用於逐賢人,此二君不識剛德之真。所謂真剛者,當為之事必行,不當為者則斷在勿行。」又乞「專意經訓,養育精神,務令充實,上與天一,下合人心」。帝意欲全功臣之世,詔自今中外臣僚奏事,毋得攟摭,以奏:「是消天下讜言之氣,其謂陛下何?」兼中書舍人,繳奏不擿苛小,謂:「監司、郡守非其人,則一道一州之蠧也。」
時相鄭清之以國用不足,履畝使輸券。甫奏:「避貴虐賤,有力者頑未應令,而追呼迫促,破家蕩產,悲痛無聊者,大抵皆中下之戶。」嘗講罷,帝問近事,甫奏:「惟履畝事,人心最不悅。」又嘗讀資治通鑑,至漢高祖入關辭秦民牛酒,因奏:「今日無以予人,反橫科之,其心喜乎,怒乎?本朝立國以仁,陛下以為此舉仁乎,否乎?」帝為惻然。
時朝廷以邊事為憂,史嵩之帥江西,力主和議。甫奏曰:「臣與嵩之居同里,未嘗相知,而嵩之父彌忠,則與臣有故。嵩之易於主和,彌忠每戒其輕易。今朝廷甘心用父子異心之人,臣謂不特嵩之之易於主和,抑朝廷亦未免易於用人也。」疏入,不報。遂乞歸,不允。授起居郎兼中書舍人。未幾,擢嵩之刑部尚書,復奏疏云:「臣於嵩之本無仇怨,但國事所係,誼難緘默。」嵩之誥命,終不與書行,迺出甫知江州。王遂抗疏力爭,帝曰:「本以授其兄袁肅,報行誤耳。」令遂勉甫無它志。翼日,迺與肅江州。而殿中侍御史徐清叟復論甫守富沙日贓六十萬,湯巾等又爭之,清叟亦悔。未幾,改知婺州,不拜。
嘉熙元年,遷中書舍人。入見,陳心源之說,帝問邊事,甫奏:「當以上流為急,議和恐誤事。」時清叟與甫並召,而清叟未至。甫奏:「臺諫風聞言事,初亦何心。今人物眇然,有如清叟宜在朝廷,辭避實惟臣故,乞趣其赴闕。」又奏備邊四事,曰:固江陵,堰瓦梁,與流民復業。嵩之移京湖沿江制置使、知鄂州,甫奏曰:「嵩之輕脫難信。去年嵩之在淮西,王檝由淮西而來,北軍踵之。今又併湖南付之,臣恐其復以誤淮西者誤湖南。」疏留中不行。翼日,權吏部侍郎。引疾至八疏,賜告一月,遂歸。從臣復合奏留之,尋命兼修玉牒官兼國子祭酒,皆辭不拜。改知嘉興府,知婺州,皆辭不拜。
遷兵部侍郎,入見,奏:「江潮暴涌,旱魃為虐,楮幣蝕其心腹,大敵剝其四支,危亡之禍,近在旦夕,乞秉一德,塞邪徑。」兼給事中。岳珂以知兵財召,甫奏珂總餉二十年,焚林竭澤,珂竟從外補。遷吏部侍郎兼國子祭酒,日召諸生叩其問學理義講習之益。時邊遽日至,甫條十事,至為詳明。權兵部尚書,暫兼吏部尚書,卒,贈通奉大夫,謚正肅。有孝說、孟子解、後省封駁、信安志、江東荒政錄、防拓錄、樂事錄及文集行世。
甫少服父訓,謂學者當師聖人,以自得為貴。又從楊簡問學,自謂「吾觀草木之發生,聽禽鳥之和鳴,與我心契,其樂無涯」云。
劉黻字聲伯,樂清人。早有令聞,讀書鴈蕩山中僧寺。年三十四,以淳祐十年試入太學,儕輩已翕然稱之。時丁大全方為臺屬,劾奏丞相董槐,迫逐去國,將奪其位。黻率同舍生伏闕上書,大槩言朝廷進退大臣,須當以禮。書上,忤執政,送南安軍安置,歸別其母解氏。解氏曰:「為臣死忠,以直被貶,分也。速行!」黻至南安,盡取濂、洛諸子之書,摘其精切之語,輯成書十卷,名曰濂洛論語。及大全貶,黻還太學。未幾,侍御史陳垓誣劾程公許,右正言蔡滎誣劾黃之純,二公罷出,六館相顧失色,黻又率諸生上書言:
黻等蒙被教養,視國家休戚利害若己痛癢。朝廷進一君子,臺諫發一公論,則彈冠相慶,喜溢肺膺。至若君子鬱而不獲用,公論沮而不克伸,則憂憤忡結,寢食俱廢。臣聞扶植宗社在君子,扶植君子在公論。陛下在位幾三十年,端平間公正萃朝,忠讜接武,天下翕然曰:「此小元祐也。」淳祐初,大姦屏迹,善類在位,天下又翕然曰:「此又一端平也。」奈何年來培養保護之初心,不能不為之轉移。
祖宗建置臺諫,本以伸君子而折小人,昌公論而杜私說。迺今老饕自肆,姦種相仍,以諂諛承風旨,以傾險設機阱,以淟涊盜官爵。陛下非不識拔羣賢,彼則忍於空君子之黨;陛下非不容受直言,彼則勇於倒公議之戈。不知陛下何負此輩,而彼乃負陛下至此耶?
當陛下詔起彙髦之秋,而公許起自家食,正君子覘之,以為進退之機。迺今坐席未溫,彈章已上,一公許去,若未害也,臣恐草野諸賢,見幾深遁,而君子之脈自此絕矣。比年朋邪扇焰,緘默成風,奏事者不過襲陳言、應故事而已。幸而之純兩疏,差彊人意。迺今軟媚者全身,鯁直者去國,一之純去,若未害也,臣恐道路以目,欲言輒沮,而公論之脈自此絕矣。
況今天下可言之事不為少,可攻之惡不為不多。術窮桑、孔,浸有逼上之嫌;勢挾金、張,濫處牧民之職。以乳臭騃子而躐登從槖,以光範私人而累典輔藩。錢神通靈於旁蹊,公器反類於互市。天下皆知之,豈陛下獨不知之。正惟為陛下紀綱者知為身謀,不為陛下謀。陛下明燭事幾,詎可墮此輩蒙蔽術中,何忍以祖宗三百年風憲之司,而壞於一二小人之手耶?臣汝騰,陛下之劉向也,則以忠鯁斥;臣子才、臣棟、臣伯玉,陛下之汲黯也,則以切直罷。遂使淳祐諸君子日消月磨,至今幾為之一空。彼誠何心哉?
高宗紹興二十年之詔,有謂「臺諫風憲之地,年來用人非據,與大臣為友黨,濟其喜怒,甚非耳目之寄。」臣竊觀近事,不獨臺諫為大臣友黨,內簡相傳,風旨相諭,且甘為鷹犬而聽其指嗾焉。宰相所不樂者,外若示以優容,而陰實頤指臺諫以去之;臺諫所彈擊者,外若不相為謀,而陰實奉承宰相以行之。方公許之召也,天下皆知獨斷於宸衷,及公許之來也,天下亦知嘗得罪於時宰,豈料陛下之恩終不足恃,宰相之嗔竟不可逃耶?
陛下萬機之暇,試以公許、之純與垓、滎等熟思而靜評之,其言論孰正孰邪,孰忠孰佞,雖中智以下之主,猶知判別是非,況以陛下明聖而顧不察此?近見公許奏疏,嘗告陛下揭至公以示天下;垓則以秘密之說惑上聽。公許嘗告陛下以寵賂日章,官邪無警,欲塞倖門,絕曲徑;垓則縱俠客以兜攬關節,持闊扁以脅取舉狀,開賂門以簸弄按章。至若之純之告陛下,力伸邪正之辯,明斥媚相之非,謇謇諤諤,流出肺肝;滎身居言責,聞其風聲,自當愧死,尚敢妄肆萋菲,略無人心乎?
且陛下擢用臺諫,若臣磊卿、臣咨夔、臣應起、臣漢弼、臣凱、臣燧,光明俊偉,卓為天下稱首,然甫入而遽遷,或一鳴而輒斥,獨垓、滎輩貪饕頑忍,久汙要津,根據而不拔,劉向所謂「用賢轉石,去佞拔山」者,乃今見之,可不畏哉?矧今國嗣未正,事會方殷,民生膏血,朘削殆盡,所賴以祈天命,係人心,惟君子與公論一脈耳。小人以不恤之心,為無忌憚之事,其意不過欲爵位日穹,權勢日盛,以富貴遺子孫耳,豈暇為國家計哉。
自昔天下之患,莫大於舉朝無公論,空國無君子。我朝本無大失德於天下,而乃有宣、靖之禍,夫豈無其故哉?始則邪正交攻,更出迭入,中則朋邪翼偽,陰陷潛詆,終則倒置是非,變亂黑白,不至於黨禍不止。向使劉安世、陳瓘諸賢尚無恙,楊畏、張商英、周秩輩不久據臺綱,其禍豈至此烈。古語云:「前車覆,後車戒。」今朝廷善類無幾,心懷姦險者,則以文藻飾佞舌;志在依違者,則以首鼠持圓機。宗社大計,孰肯明目張膽為陛下伸一喙者,則其勢必終於空國無君子,舉朝無公論。無君子,無公論,脫有緩急,彼一二憸人者,陛下獨可倚仗之乎?
若垓之罪,又浮於滎,雖兩觀之誅,四裔之投,猶為輕典,陛下留之一日,則長一日之禍,異時雖借尚方劍以礪其首,尚何救於國事之萬一哉?
又曰:「自昔大奸巨孽,投閑散地,惟覘朝廷意向,以圖進用之機。元祐間,章惇、呂惠卿皆在貶所。自呂大防用楊畏為御史,初意不過信用私人,牢護局面,不知小人得志,搖唇鼓吻,一時正人旋被斥逐,繼而章惇復柄用,雖大防亦不能安其身於朝廷之上。今右轄久虛,姦臣垂涎有日矣。聞之道路,餽遺不止於鞭鞾,脈絡潛通於禁近,正陛下明察事機之時。若公論不明,正人引去,則遲回展轉,鈞衡重寄,必歸於章惇等乃止。今日之天下,乃祖宗艱難積累之天下,豈堪此輩再壞耶?」
又諫游幸疏曰:
天下有道,人主以憂勤而忘逸樂;天下無道,人主以逸樂而忘憂勤。自昔國家乂安,四夷賓服,享國日久,侈心漸生,若漢武帝之單于震讋,而有千門萬戶之觀,唐明皇之北邊無事,而有驪山溫泉之幸。至於隋之煬帝,陳之後主,危亡日迫,遊觀無度,不足效也。堯、舜、禹、湯、文、武之兢業祇懼,終始憂勤,無逸言:遊畋則不敢,日昃則不暇食。曷嘗借祈禳之說,以事遊觀之逸。比年以來,以幸為利,以玩為常,未免有輕視世故、眇忽天下之心。單于未嘗震讋,而有武帝多欲之費耗;北邊未嘗無事,而有明皇宴安之鴆毒。陛下春秋尚少,貽謀垂憲之機,悉在陛下,作而不法,後嗣何觀?自十數年間,創龍翔,創集慶,創西太一,而又示之以遊幸,導之以禱祠,蠱之以虛誕不經之說。孔子曰:「少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積久慣熟,牢不可破,誰得而正之?且西太一之役,佞者進曰:「太一所臨分野則為福,近歲自吳移蜀。」信如祈禳之說,西北坤維按堵可也。今五六十州,安全者不能十數,敗降者相繼,福何在邪?武帝祠太一於長安,至晚年以虛耗受禍,而後悔方士之繆。雖其悔之弗早,猶愈於終不知悔者也。
大凡人主不能無過,脫有過言過行,宰執、侍從當言之,給舍、臺諫當言之,縉紳士大夫當言之,皆所以納君於當道者也。今陛下未為不知道,未為不受人言,宰執以下希寵而不言,與夫言之而不力,皆非所以愛陛下也。其心豈以此為當而不必言哉?直以陛下為不足以望堯、舜、禹、湯、文、武之主,而以漢武、明皇待陛下也。
以材署昭慶軍節度掌書記,由學官試館職。咸淳三年,拜監察御史,論內降恩澤曰:
治天下之要,莫先於謹命令,謹命令之要,莫先於窒內批。命令,帝王之樞機,必經中書參試,門下封駁,然後付尚書省施行,凡不由三省施行者,名曰「斜封墨敕」,不足效也。臣覩陛下自郊祀慶成以來,恩數綢繆,指揮煩數,今日內批,明日內批,邸報之間,以內批行者居其半,竊為陛下惜之。出納朕命載於書,出納王命詠於詩,不專言出而必言納者,蓋以命令繫朝廷之大,不能皆中乎理,於是有出而復有納焉。祖宗時,禁中處分軍國事付外者謂之內批,如取太原、下江南,韓琦袖以進呈,英宗悚然避坐,此豈非謹內批之原哉?臣日夜念此,以為官爵陛下之官爵,三省陛下之三省,所謂同奉聖旨,則是三省之出命,即出陛下之命也,豈必內批而後為恩?緣情起事,以義制欲,某事當行,某事當息,具有條貫,何不自三省行之,其有未穆於公論者,許令執奏,顧不韙歟。
元祐間,三省言李用和等改官移鎮恩例,今高氏、朱氏,皆舉故事,皇太后曰:「外家恩澤,方欲除損,又可增長乎?」治平初,欲加曹佾使相,皇太后再三不許;又有聖旨,令皇后本家分析親的骨肉聞奏,亦與推恩,司馬光力諫,以為皇太后既損抑外親,則后族亦恐未宜褒進。乃今前之恩數未竟,後之恩數已乘。宰執懼有所專而不敢奏,給舍、臺諫懼有所忤而不敢言,更如此者數年,將何以為國?故政事由中書則治,不由中書則亂,天下事當與天下共之,非人主所可得私也。
四年,改正字,言:「正學不明則義理日微,異端不息則鼓惑轉熾。臣非不知犯顏逆耳,臣子所難,實以君德世道,重有關繫,不容不懇惻開陳。疏上踰日,未蒙付外。孟軻有云:『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臣忝職諫省,義當盡言,今既不得其言,若更貪慕恩榮,不思引去,不惟有負朝廷設官之意,其於孟軻明訓,實亦有慊。」
會丁父憂去位,服除,授集英殿修撰,沿海制置、知慶元府事。建濟民莊,以濟士民之急,資貢士春官之費,備郡庠耆老緩急之需。又請建慈湖書院。八年,召還,拜刑部侍郎。九年,改朝奉郎,試吏部尚書,兼工部尚書,兼中書舍人,兼修玉牒,兼侍讀。上疏請給王十朋祠堂田土。十年,丁母憂。明年,江上潰師,丞相陳宜中起復黻為端明殿學士,不起。及賈似道、韓震死,宜中謀擁二王由溫州入海,以兵逆黻共政,將遜相位,於是黻託宗祀於母弟成伯,遂起,及羅浮,以疾卒。
初,陳宜中夢人告之曰:「今年天災流行,人死且半,服大黃者生。」繼而疫癘大作,服者果得不死,及黻病,宜中令服之,終莫能救。其配林氏舉家蹈海。未幾,海上事亦瓦解矣。黻有蒙川集十卷行于世。
王居安字資道,黃巖人。始名居敬,字簡卿,避祧廟嫌易之。始能言,讀孝經,有從旁指曰:「曉此乎?」即答曰:「夫子教人孝耳。」劉孝韙七月八日過其家塾,見居安異凡兒,使賦八夕詩,援筆成之,有思致。孝韙驚拊其背曰:「子異日名位必過我。」入太學,淳熙十四年舉進士,授徽州推官,連遭內外艱,柄國者以居安十年不調,將徑授職事官,居安自請試民事,乃授江東提刑司幹官。使者王厚之厲鋒氣,人莫敢嬰,居安遇事有不可,平面力爭不少屈。
入為國子正、太學博士。入對,首言:「人主當以知人安民為要,人未易知,必擇宰輔侍從之賢,使引其類;民未易安,必求愷悌循良之吏,以布其澤。」次言:「火政不修,罪在京尹,軍律不明,罪在殿、步兩司,罪鈞異罰固不可,安有薄罰一步帥而二人置弗問乎?」遷校書郎。居安乞召試,言:「祖宗時惟進士第一不試,蘇軾以高科負重名,英宗欲授館職,韓琦猶執不從。」執政謂居安曰:「朝廷於節度尚不較,况館職乎?」居安因言:「節鉞之重,文非位極,武非勳高,胡可妄得。丞相言不較,過矣。」時蘇師旦命且下,故居安言及之。改司農丞。御史迎意論劾,主管仙都觀。
踰年,起知興化軍。既至,條奏便民事,乞行經界。且言:「蕃舶多得香犀象翠,崇侈俗,洩銅鏹,有損無益,宜遏絕禁止。」皆要務也。通商賈以損米價,誅劇盜以去民害。召為祕書丞。轉對,言:「置宣司,不聞進取之良規;遣小使,寂無確許之實報。但當嚴飭守備,益兵據險以待之,此廟算之上也。」李壁嘗語人曰:「比年論疆事無若王祕丞之明白者。」
遷著作郎兼國史實錄院檢討編修官,兼權考功郎官。誅韓侂冑,居安實贊其决。翼日,擢右司諫。首論:
侂冑以預聞內禪之功,竊取大權,童奴濫授以節鉞,嬖妾竄籍於官庭。創造亭館,震驚太廟之山;燕樂語笑,徹聞神御之所,忽慢宗廟,罪宜萬死。託以大臣之薦,盡取軍國之權。臺諫、侍從,惟意是用,不恤公議;親黨姻婭,躐取美官,不問流品;名器僭濫,動違成法。竊弄威柄,妄開邊隙。自兵端一啟,南北生靈,壯者死鋒刃,弱者填溝壑。荊襄、兩淮之地,暴尸盈野,號哭震天。軍需百費,科擾州縣,海內騷然。迹其罪狀,人怨神怒,衆情洶洶,物議沸騰,而侂冑箝制中外,罔使陛下聞知,宦官宮妾,皆其私人,莫肯為陛下言者。西蜀吳氏,世掌重兵,頃緣吳挺之死,朝廷取其兵柄,改畀它將,其策至善。侂冑與曦結為死黨,假之節鉞,復授以全蜀兵權。曦之叛逆,罪將誰歸?使曦不死,侂冑未可知也。
侂冑數年之間,位極三公,列爵為王,外則專制東西二府之權,內則窺伺宮禁之嚴,姦心逆節,具有顯狀。縱使侂冑身膏斧鉞,猶有餘罪,况兵釁未解,朝廷儻不明正典刑,何以昭國法,何以示敵人,何以謝天下?今誠取侂冑肆諸市朝,是戮一人而千萬人獲安其生也。侂冑既有非常之罪,當伏非常之誅,詎可以常典論哉?右丞相陳自強素行汙濁,老益貪鄙,徒以貧賤私交,自一縣丞超遷,徑至宰輔,姦憸附麗,黷亂國經。較其罪惡,與侂冑相去無幾。乞追責遠竄,以為為臣不忠、朋邪誤國者之戒。
又劾曦外婣郭倪、郭僎,竄嶺表,天下快之。
繼兼侍講。方侂冑用事,箝天下之口,使不得議己,太府寺丞呂祖儉以謫死,布衣呂祖泰上書直言,中以危法,流之遠郡。居安奏請明其冤,以伸忠鯁之氣。又疏言:「古今之治本亂階,更為倚伏。以治易亂則反掌而可治,以亂治亂則亂去而復生。人主公聽則治,偏信則亂;政事歸外朝則治,歸內廷則亂;問百辟士大夫則治,問左右近習則亂;大臣公心無黨則治,植黨行私則亂;大臣正、小臣廉則治,大臣汙、小臣貪則亂。如用人稍誤,是一侂冑死,一侂冑生也。」
趙彥逾與樓鑰、林大中、章燮並召,居安言:「鑰與大中用,宗廟社稷之靈,天下蒼生之福,彥逾不可與之同日而語。彥逾始以趙汝愚不與同列政地,遂啟侂冑專政之謀,汝愚之斥死,彥逾之力居多,而彥逾者,汝愚之罪人也。陛下乃使與二人者同升,不幾於薰蕕同器、邪正並用乎?非所以示趨向於天下也。」疏已具,有微聞者,除目夜下,遷起居郎兼崇政殿說書。於是為諫官才十有八日。既供職,即直前奏曰:「陛下特遷臣柱下史者,豈非欲使臣不得言耶?二史得直前奏事,祖宗法也。」遂極論之,又言:「臣為陛下耳目官,諫紙未乾,乃以迕權要徙他職,不得其言則去,臣不復留矣。」帝為改容。御史中丞雷孝友論其越職,奪一官,罷。太學諸生有舉幡乞留者。四明楊簡邂逅山陰道中,謂「此舉吾道增重」。江陵項安世致書曰:「左史,人中龍也。」
踰年,復官,知太平州。當邊遽甫定,歲儉,汰去軍羣聚寇攘,居安威惠流行,晏然若無事時。將副劉佑為怨家詣闕告密,置獄金陵,居安以書抵當路辯其冤,或謂「佑自誣服,得無嫌於黨逆乎?」居安曰:「郡有無辜死,奚以守為?」事果白。以直龍圖閣提點浙西刑獄。葛懌者,用戚屬恩補官,豪於貲,嘗憾父之嬖,既去而誣以盜,株連瘐死者數人,懌乃未嘗一造庭。居安一閱得實,立捕繫論罪,械送他州。入對,帝曰:「卿有用之才也。」權工部侍郎,以集英殿修撰知隆興府。
初,盜起郴黑風峒,羅世傳為之倡,勢張甚。湖南所在發兵扼要衝,義丁表裏應援,賊乏食,少懈,主兵者稍堅持之,則就禽矣。會江西帥欲以買降為功,遣人間道說賊,餽鹽與糧,賊喜,謀益逞。帥以病卒,繼者蹈其敝。賊陰治械,外送款,身受官峒中,不至公府。義丁皆恚曰:「作賊者得官,我輩捐軀壞產業,何所得!」於是五合六聚,各以峒名其鄉,李元勵、陳廷佐之徒,並起為賊矣。放兵四劫,掀永新,撇龍泉,江西列城皆震。朝廷調江、鄂之兵屯衡、贛,而他兵駐龍泉者命吉守節制焉。吉守率師往,幾為賊困,池兵來援失利。朝廷憂之,遂以居安為帥。
居安以書曉都統制許俊曰:「賊勝則民皆為賊,官軍勝則賊皆為民,勢之翕張,决於此舉。將軍素以勇名,挫於山賊可乎?」俊得書皇恐,不敢以他帥事居安。居安督戰于黃山,勝之,賊始懼,走韶州,為摧鋒軍所敗,勢日蹙。吉守前以戰不利,用招降之策,遣吏持受降圖來,書賊銜「江湖兩路大都統」。居安笑曰:「賊玩侮如此,猶為國有人乎?」白諸朝,吉守以祠去。遂命居安節制江、池大軍,駐廬陵督捕,領郡事。召土豪問便宜,皆言賊恃險陟降如猿猱,若鈔吾糧,吾事危矣。居安曰:「吾自有以破賊。」會元勵執練木橋賊首李才全至,居安厚待才全而賞元勵,衆皆感。羅世傳果疑元勵之貳己,遂交惡。元勵率衆攻世傳,居安語俊曰:「兩虎鬥于穴,吾可成卞莊子之功。」世傳嗾練木橋賊黨襲元勵,俘其孥,禽元勵以獻。時青草峒賊亦就禽,並磔于吉之南門。元勵既誅,世傳以功負恃益驕蹇,名效順而實自保。俊請班師,居安不許,俾因賊堡壁固守。居亡何,世傳果與兄世祿俱叛。居安奏乞朝廷毋憂,今落其角距,可一戰禽也。乃密為方略,遣官民兵合圍之,世傳自經死,斬其首以狥,羣盜次第平。居安之在軍中也,賞厚罰明,將吏盡力,始終用以賊擊賊之策,故兵民無傷者。江西人祠而祝之,刻石紀功。徙鎮襄陽,以言者罷,閒居十有一年。
嘉定十五年與魏了翁同召,遷工部侍郎。時方受寶,中朝皆動色相賀。入對,首言:「人主畏無難而不畏多難,輿地寶玉之歸,盍思當時之所以失。」言極切至。甫兩月,以集英殿修撰提舉玉隆宮。未幾,以寶謨閣待制知溫州,郡政大舉。
理宗即位,以敷文閣待制知福州,升龍圖閣直學士,轉大中大夫,提舉崇福宮。將行,鹽寇起寧化,居安以書諭汀守曰:「土瘠民貧,業於鹽可盡禁耶?且彼執三首惡以自贖,宜治此三人,他可勿治。」部使者遣左翼軍將鄧起提兵往,起貪夜冒險與寇角以死,軍潰,民相驚逃去。事聞,命居安專任招捕。居安既留,募軍校劉華、丘銳者授以計畫,至汀而賊已至郡矣,州人大懼。賊知帥有撫納意,即引退。華、銳出入賊中,指期約降。有以右班攝汀守者,倔彊好大言,以知兵自任,欲出不意為己功。賊知其謀,敗降約,而建、劍諸郡並江西嘯聚蜂起矣。居安議不合,歎曰:「吾可復求焦頭爛額之功耶?」即拜疏歸。
居安以書生,於兵事不學而能,必誅峒寇而降汀寇,皆非苟然者。卒,累贈少保。居安宅心公明,待物不貳。有方巖集行世。
論曰:李宗勉在庶僚,論事平直,及入相,負公清之稱。袁甫學有本原,善達其用,持節所過,其民至今思之。劉黻分別邪正,侃侃敢言,亦難能者。王居安掃除羣邪,以匡王國,其志壯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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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0六‧列傳第一百六十五  崔與之 洪咨夔 許奕 陳居仁 劉漢弼
  崔與之字正子,廣州人。父世明,試有司連黜,每曰「不為宰相則為良醫」,遂究心岐、黃之書,貧者療之不受直。與之少卓犖有奇節,不遠數千里遊太學。紹熙四年舉進士,廣之士繇太學取科第自與之始。
授潯州司法參軍。常平倉久弗葺,慮雨壞米,撤居廨瓦覆之。郡守欲移兌常平之積,堅不可,守敬服,更薦之。調淮西提刑司檢法官。民有窘於豪民逋負,毆死其子誣之者,其長欲流之,與之曰:「小民計出倉猝,忍使一家轉徙乎?况故殺子孫,罪止徒。」卒從之。知建昌之新城,歲適大歉,有彊發民廩者,執其首,折手足以徇,盜為止,勸分有法,貧富安之。開禧用兵,軍旅所需,天下騷然,與之獨買以係省錢。吏告月解不登,曰:「寧罷去。」和糴令下,與之獨以時賈糴,令民自槩。通判邕州,守武人,苛刻,衣賜不時給,諸卒大鬨。漕司檄與之攝守,叛者帖然,乃密訪其首事一人斬之,闔郡以寧。擢發遣賓州軍事,郡政清簡。
尋特授廣西提點刑獄,徧歷所部,至浮海巡朱崖,秋毫無擾州縣,而停車裁决,奬廉劾貪,風采凜然。朱崖地產苦 4532.gif ,民或取葉以代茗,州郡征之,歲五百緡。瓊人以吉貝織為衣衾,工作皆婦人,役之有至期年者,棄稚違老,民尤苦之。與之皆為榜免。其他利病,罷行甚衆。瓊之人次其事為海上澄清錄。嶺海去天萬里,用刑慘酷,貪吏厲民,迺疏為十事,申論而痛懲之。高惟肖嘗刻之,號嶺海便民榜。廣右僻縣多右選攝事者,類多貪黷,與之請援廣東循、梅諸邑,減舉員賞格,以勸選人。熙寧免役之法,獨不及海外四州,民破家相望。與之議舉行未果,以語顏戣,戣守瓊,遂行之。
召為金部員外郎,時郎官多養資望,不省事,與之鉅細必親省決,吏為欺者必杖之,莫不震栗。金南遷于汴,朝議疑其進迫,特授直寶謨閣、權發遣揚州事、主管淮東安撫司公事。寧宗宣引入內,親遣之,奏選守將、集民兵為邊防第一事。既至,浚濠廣十有二丈,深二丈。西城濠勢低,因疏塘水以限戎馬。開月河,置釣橋。州城與堡砦城不相屬,舊築夾土城往來,為易以甓。因滁有山林之阻,創五砦,結忠義民兵,金人犯淮西,沿邊之民得附山自固,金人亦疑設伏,自是不敢深入。
揚州兵久不練,分彊勇、鎮淮兩軍,月以三、八日習馬射,令所部兵皆倣行之。淮民多畜馬善射,欲依萬弩手法創萬馬社,募民為之,宰相不果行。浙東饑,流民渡江,與之開門撫納,所活萬餘。楚州工役繁夥,士卒苦之,叛入射陽湖,亡命多從之者。與之給旗帖招之,衆聞呼皆至,首謀者獨遲疑不前,禽戮之,分其餘隸諸軍。
山東李全以衆來歸,與之移書宰相,謂:「自昔召外兵以集事者,必有後憂。」宰相欲圖邊功,諸將皆懷僥倖,都統劉琸承密劄取泗州,兵渡淮而後牒報。琸全軍覆沒,與之憂憤,馳書宰相,言:「與之乘鄣五年,子養士卒,今以萬人之命,壞於一夫之手,敵將乘勝襲我。」金人入境,宰相連遺與之三書,俾議和。與之答曰:「彼方得勢,而我與之和,必遭屈辱。今山砦相望,邊民米麥已盡輸藏,野無可掠,諸軍與山砦併力勦逐,勢必不能久駐。况東海、漣水已為我有,山東歸順之徒已為我用,一旦議和,則漣、海二邑若為區處?山東諸酋若為措置?望別選通才,以任和議。」與之自劉琸敗,亟修守戰備,遣精銳,布要害。金人深入無功,而和議亦寢。
時議將姑闕兩淮制置,命兩淮帥臣互相為援,與之啟廟堂曰:「兩淮分任其責,而無制閫總其權,則東淮有警,西帥果能疾馳往救乎?東帥亦果能疾馳往救西淮乎?制閫俯瞰兩淮,特一水之隔,文移往來,朝發夕至,無制閫則事事稟命朝廷,必稽緩誤事矣。」議遂寢。
召為祕書少監,軍民遮道垂涕。與之力辭召命,竟還。將度嶺,趣召不已,行次池口,聞金人至邊,乃造朝奏:「今邊聲可慮者非一,惟山東忠義區處要不容緩。」前後累疏數千言,每歎養虎將自遺患。
升秘書監兼太子侍講,權工部侍郎。未幾,成都帥董居誼以黷貨為叛卒所逐,總領楊九鼎遇害,蜀大擾。與之以選為煥章閣待制、知成都府、本路安撫使,至即帖然。時安丙握蜀重兵久,每忌蜀帥之自東南來者,至是獨推誠相與。丙卒,詔盡護四蜀之師,開誠布公,兼用吳、蜀之士,拊循將士,人心悅服。先是,軍政不立,戎帥多不協和,劉昌祖在西和,王大才在沔州,大才之兵屢衄,昌祖不救,遂棄皁郊。吳政屯鳳州,張威屯西和,金人自白還堡突入黑谷,威不尾襲,而迂路由七方關上青野原,金人遂得入鳳州。與之戒以同心體國之大義,於是戎帥協和,而軍政始立。
先是,丙嘗納夏人合從之請,會師攻秦、鞏,而夏人不至,遂有皁郊之敗。與之至是飭邊將不得輕納。踰年,夏人復攻金人,遣百騎入鳳州,邀守將求援兵。與之使都統李冲來言曰:「通問當遣介持書,不當遣兵徑入。若邊民不相悉,或有相傷,則失兩國之好,宜斂兵退屯。」夏人知不可動,不復有言。初,金人既弊,率衆南歸者所在而有,或疑不敢納。與之優加爵賞以來之。未幾,金萬戶呼延棫等扣洋州以歸,與之察其誠,納之,籍其兵千餘人,皆精悍善戰,金人自是不敢窺興元。既復鏤榜邊關,開諭招納,金人諜得之,自是上下相疑,多所屠戮,人無固志,以至於亡。
蜀盛時,四戎司馬萬五千有奇,開禧後,安丙裁去三之一,嘉定損耗過半,比與之至,馬僅五千。與之移檄茶馬司,許戎司自於關外收市如舊,嚴私商之禁,給細茶,增馬價,使無為金人所邀。總司之給料不足者,亦移檄增給之。乞移大帥於興元,雖不果行,而凡關外林木厚加封殖,以防金人突至。隔第關、盤車嶺皆極邊,號天險,因厚間探者賞,使覘之,動息悉知,邊防益密。總計告匱,首撥成都府等錢百五十萬緡助糴本。又慮關外歲糴不多,運米三十萬石積沔州倉,以備不測。初至,府庫錢僅萬餘,其後至千餘萬,金帛稱是。蜀知名士若家大酉、游似、李性傳、李心傳、度正之徒皆薦達之,其有名浮於實、用過其才者,亦歷歷以為言。沔帥趙彥吶方有時名,與之獨察其大言亡實,它日誤事者必此人,移書廟堂,欲因乞祠而從之,不可付以邊藩之寄,後果如其言。與之以疾丐歸,朝廷以鄭損代,既受代,金諜知之,大入,與之再為臨邊,金人乃退。召為禮部尚書,不拜,便道還廣。蜀人思之,肖其像於成都仙遊閣,以配張詠、趙抃,名三賢祠。
理宗即位,授充顯謨閣直學士、知潭州、湖南安撫使,辭,提舉西京嵩山崇福宮。遷煥章閣學士、知隆興府、江西安撫使,又辭,授徽猷閣學士、提舉南京鴻慶宮。端平初,帝既親政,召為吏部尚書,數以御筆起之,皆力辭。金亡,朝廷議取三京,聞之頓足浩歎。繼而授端明殿學士、提舉嵩山崇福宮,亦辭,俄授廣東經略安撫使兼知廣州。
先是,廣州摧鋒軍遠戍建康,留四年,比撤戍歸,未踰嶺,就留戍江西,又四年,轉戰所向皆捷,而上功幕府,不報,求撤戍,又不報,遂相率倡亂,縱火惠陽郡,長驅至廣州城,聲言欲得連帥洎幕屬甘心焉。與之家居,肩輿登城,叛兵望之,俯伏聽命,曉以逆順禍福,其徒皆釋甲,而首謀數人,懼事定獨受禍,遂率之遁去,入古端州以自固。至是,與之聞命亟拜,即家治事,屬提刑彭鉉討捕,潛移密運,人無知者。俄而新調諸軍畢集,賊戰敗請降,桀黠不悛者戮之,其餘分隸諸州。
帝於是注想彌切,拜參知政事,拜右丞相,皆力辭。乃訪以政事之孰當罷行,人才之孰當用舍?與之力疾奏:「天生人才,自足以供一代之用,惟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忠實而有才者,上也;才雖不高,而忠實有守者,次也。用人之道,無越於此。蓋忠實之才,謂之有德而有才者也。若以君子為無才,必欲求有才者用之,意嚮或差,名實無別,君子、小人消長之勢,基於此矣。陛下勵精更始,擢用老成,然以正人為迂闊而疑其難以集事,以忠言為矯激而疑其近於好名,任之不專,信之不篤。或謂世數將衰,則人才先已凋謝,如真德秀、洪咨夔、魏了翁,方此柄用,相繼而去,天意固不可曉。至於敢諫之臣,忠於為國,言未脫口,斥逐隨之,一去而不可復留,人才豈易得,而輕棄如此。陛下悟已往而圖方來,昨以直言去位者亟加峻擢,補外者蚤與召還,使天下明知陛下非疏遠正人,非厭惡忠言,一轉移力耳。陛下收攬大權,悉歸獨斷。謂之獨斷者,必是非利害,胸中卓然有定見,而後獨斷以行之。比聞獨斷以來,朝廷之事體愈輕,宰相進擬多沮格不行,或除命中出,而宰相不與知,立政造命之原,失其要矣。大抵獨斷當以兼聽為先,儻不兼聽而斷,其勢必至於偏聽,實為亂階,威令雖行於上,而權柄潛移於下矣。」
又曰:「邊臣主和,朝廷雖知,而未嘗明有施行。憂邊之士,剴切而言,一鳴輒斥,得非朝廷亦陰主之乎?假使和而可保,亦當議而行之可也。」又曰:「比年以變故層出,盜賊跳梁,雷雹震驚,星辰乖異,皆非細故。京城之災,七年而兩見,豈數萬戶生靈皆獲罪於天者。百姓有過,在予一人,此陛下所當凜凜,惟有求直言可以裨助君德,感格天心。」又曰:「戚畹、舊僚,凡有絲髮寅緣者,孰不乘間伺隙以求其所大欲,近習之臣,朝夕在側,易於親昵,而難於防閑。司馬光謂『內臣不可令其采訪外事,及問以羣臣能否』,蓋干預之門自此始也。若謂其所言出於無心,豈知愛惡之私,因此而入,其於聖德,寧無玷乎?」帝覽奏嘉歎,趣召愈力,控辭至十有三疏。
嘉熙三年,乃得致仕,以觀文殿大學士提舉洞霄宮。自領鄉郡,不受廩祿之入,凡奉餘皆以均親黨。薨時年八十有二,遺戒不得作佛事。累封至南海郡公,謚清獻。
洪咨夔字舜俞,於潛人。嘉定二年進士,授如皋主簿,尋試為饒州教授。作大治賦,樓鑰賞識之。授南外宗學教授,以言去。丁母憂,服除,應博學宏詞科,直院莊夏舉自代。
崔與之帥淮東,辟置幕府,邊事纖悉為盡力。丘壽雋代與之為帥,金人犯六合,揚州閉門設守,咨夔亟詣壽雋言曰:「金人忌楚,必未至揚,乃先自示弱,不特淮左之人心動,而金人且驕必來矣。第當遠斥堠、精間探,簡士馬,張外郡聲援而大開城門,晏然如平時。若金人果來犯,某當身任之。」壽雋愧謝。已而金人果遁。山陽兼帥事青州張林請獻銅錢二十萬緡,咨夔謂宜以所獻就犒其軍,如唐魏博故事,使無輕量中國心。帥乃令輸其半,林亦不復來。
與之帥成都,請於帝,授咨夔籍田令、通判成都府。與之為制置使,首檄咨夔自近,辭曰:「今當開誠心、布公道,合西南人物以濟國事,乃一未有聞而先及門生、故吏,是示人私也。」卒不受,惟以通判職事往來效忠,蜀人高之。尋知龍州。州歲貢麩金,率科鑛戶,咨夔曰:「將奉上乃厲民乎?」出官錢市之。江油之民歲戍邊,復苦餫饟,為請于制、漕司免之。毀鄧艾祠,更祠諸葛亮,告其民曰:「毋事仇讎而忘父母。」
還朝,為秘書郎,遷金部員外郎。會詔求直言,慨然曰:「吾可以盡言寤主矣。」其父見其疏,曰:「吾能喫茄子飯,汝無憂。」史彌遠讀至「濟王之死,非陛下本心」,大恚,擲于地。轉考功員外郎。轉對,復言李全必為國患。於是臺諫李知孝、梁成大交論,鐫二秩。讀書故山,七年而彌遠死,帝親政五日,即以禮部員外郎召,入見,乞養英明之氣,及論君子小人之分。帝問今日急務,對以「進君子而退小人,開誠心而布公道」。且言「在陛下一念堅凝」。又問在外人物,對以「崔與之護蜀而歸,閒居十年,終始全德之老臣,若趣其來,可為朝廷重。真德秀、魏了翁陛下所簡知,當聚之本朝」。
翼日,與王遂並拜監察御史。咨夔感激知遇,謂遂曰:「朝無親擢臺諫久矣,要當極本窮原而先論之。」乃上疏曰:「臣歷考往古治亂之原,權歸人主,政出中書,天下未有不治。權不歸人主,則廉級一夷,綱常且不立,奚政之問?政不出中書,則腹心無寄,必轉而他屬,奚權之攬?此八政馭羣臣,所以獨歸之王,而詔之者必天官冢宰也。陛下親政以來,威福操柄,收還掌握,揚廷出令,震撼海宇,天下始知有吾君。元首既明,股肱不容於自惰,撤副封,罷先行,坐政事堂以治事,天下始知有朝廷。此其大權、大政,亦略舉矣。然中書之敝端,其大者有四:一曰自用,二曰自專,三曰自私,四曰自固。願陛下於從容論道之頃,宣示臣言,俾大臣充初志而加定力,懲往轍而圖方來,以仰稱勵精更始之意。」帝嘉納之。又首乞罷樞密使薛極以厲大臣之節,章三上,卒出之。其他得罪清議者,相繼劾去,朝綱大振。
明年,改元端平。咨夔預乞於正月朔下詔求直言,使人人得盡言無隱,又乞令內職任之穹者各舉所知,皆從之。時登進諸儒,以廣講讀、說書之選。咨夔言聖學之實,所當講明而推行者有六:一,親睦本支;二,正始閨門;三,警肅侍御;四,審正邪用舍;五,儲養文武之才;六,憂根本無生事邀功。又言常平義倉、鹽課及苗稅多取之敝。京湖以八陵圖來上,咨夔援紹興留司奉表八陵及東晉大都督親謁五陵故事,乞先詔制臣往省,俟還,別議朝祭。又復以完顏守緒骨來獻,時相侈大其事,咨夔曰:「此朽骨耳,函之以葬大理寺可也。第當以金亡告九廟,歸諸祖宗德澤,况與大敵為鄰,抱虎枕蛟,事變叵測,顧可侈因人之獲,使邊臣論功,朝臣頌德。且陛下知慕崇政受俘之元祐,獨不鑒端門受降之崇寧乎?」然不果悉從。
擢殿中侍御史,會王定入臺察,力詆蔣重珍,咨夔乃按定疾視善良,乞罷之。越三日,左遷定,而擢咨夔中書舍人,尋兼權吏部侍郎,與真德秀同知貢舉,俄兼直學士院。時咨夔口瘍已深,復上疏謂當引咎悔過,且乞祠,帝曰:「卿在朝多有裨益,何輕去?」咨夔奏:「臣數備臺諫、給舍,皆不能遏六月之師,何補於朝?臣病久當去,去猶足裨風俗。」帝勉留之,遷吏部侍郎兼給事中。奏:「比徇私成俗,化實未更,所恃以一公鑠萬私者,獨陛下耳,而好樂營繕,親厚近屬,保護舊臣,若未能無所繫累。」上在位踰一紀,國本未立,未有敢深言之者,咨夔乞擇宗室子養之,併為濟王立後。
擢給事中,史嵩之入相,召赴闕下,進刑部尚書,拜翰林學士、知制誥。求去愈力,加端明殿學士,卒。御筆:「洪咨夔鯁亮忠愨,有助新政,與執政恩例,特贈兩官。」其遺文有兩漢詔令擥抄、春秋說、外內制、奏議、詩文行于世。
許奕字成子,簡州人。以父任主長江簿。丁內艱,免喪調涪城尉。慶元五年,寧宗親擢進士第一,授簽書劍南東川節度判官。未期年,持所生父心喪,召為秘書省正字,遷校書郎兼吳興郡王府教授。尋遷秘書郎、著作佐郎、著作郎,權考功郎官,非報謁問疾不出。
遷起居舍人,韓侂冑議開邊,奕貽書曰:「今日之勢,如元氣僅屬,不足以當寒暑之寇。」又因轉對,論:「今日之急惟備邊,而朝廷晏然,百官充位如平時。京西、淮上之師敗同罰異。總領,王人也,而聽宣撫司節制,或為參謀。廟堂之議,外廷莫得聞,護聖之軍,半發於外,而禁衞單薄。」乞鞫勘贓吏,永廢勿用。特與放行以啟僥倖者,宜加遏絕。所言皆侂冑所不樂也。
蜀盜既平,以起居舍人宣撫四川。奕謂:「使從中遣,必淹時乃至,既又徒云犒師,而不以旌別淑慝為指,無以慰蜀父老之望。」執政是其言。又請:「遇朝會,起居郎、舍人分左右立如常儀。前後殿坐,侍立官御坐東南面西立,可以獲聞聖訓,傳示無極。臣僚奏事,亦不敢易。」詔下其疏討論之。
遣奕使金,奕與骨肉死訣,詣執政趣受指請行,執政曰:「金人要索,議未決者尚多,今將奈何?」奕曰:「往集議時,奕嘗謂增歲幣、歸俘虜或可耳,外此其可從乎?不可行者,當死守之。」尋遷起居郎兼權給事中,以國事未濟力辭,不許。金人聞奕名久,禮迓甚恭,方清暑,離宮相距二十里,至是特為奕還內。方射,奕破的十有一,乃卒行成。還奏,帝優勞久之。奕復奏:「和不可恃,宜葺紀綱,練將卒,使屈信進退之權,復歸于我。」客有以使事賀者,奕憮然曰:「是豈得已者,吾深為天下愧之。」
權禮部侍郎,條六事以獻。俄兼侍講。會諫官王居安、傅伯成以言事去職,奕上疏力爭之。其後又因災異申言曰:「比年上下以言為諱,諫官無故而去者再矣。以言名官,且不得盡,况疏遠乎。」又論:「用兵以來,資賞汎濫,僥倖捷出,宜加裁制。」夏旱,詔求言,奕言:「當以實意行實政,活民于死,不可責償于禱祠之間而已也。蝗至都城,然後下禮寺講酺祭,孰非王土,顧及境而懼,偶不至輦下,則終不以為災乎。」又曰:「權臣之誅也,下至閭巷,讙聲如雷。蓋更化之初,人有厚望,久而無以相遠也,此謗讟之所從生。」又曰:「內降非盛世事也,王璿進狀不實而經營以求倖免,裴伸何人,驟為帶御器械。」時應詔者甚衆,奕言最為剴切。攝兼侍讀,每進讀至古今治亂,必參言時事:「願陛下試思,設遇事若此,當何以處之。」必拱默移時,俟帝凝思,乃徐竟其說。帝曰:「如此則經筵不徒設矣。」
遷吏部侍郎兼修玉牒官,兼權給事中,論駁十有六事,皆貴族近習之撓政體者。而封還劉德秀贈典、高文虎之奉祠,士論尤韙之。加楊次山少保、永陽郡王,奕上疏曰:「自古外戚恩寵太甚,鮮不禍咎,天道惡盈,理所必至。次山果辭,則宜從之,如欲更示優恩,則超轉少傅,在陛下既隆於恩,在次山知止於義,顧不休哉!」又言:「史彌遠力辭恩命,宜從之以成其美。」疏入,不報。奕遂臥家求補外,以顯謨閣待制知瀘州。彌遠問所欲言,奕曰:「比觀時事,調護之功深,扶持之意少,非朝廷之利也。」
嘉、敘、瀘俱接夷壤,董蠻米在大入,俘殺兵民,四路創安邊司窮治其事。奕得夷人質之以致所掠,由是迕安邊司。夷酋王粲浮檆木萬計入賈,奕慮其蕩水陸之險,驅之。
安撫使安丙新立大功,讒忌日聞,宰相錢象祖出謗書問奕,奕喟而言:「士不愛一死而困於衆多之口,亦可悲也。奕願以百口保之。」象祖艴然曰:「公悉安子文若此乎?」適宇文紹節宣撫荊湖還,亦曰:「僕願亦百口以信許公之言。」於是異論頓息,委寄益專。奕於丙深相知,而職事所關必反復辯數以求直。其後士多畔丙,奕獨以書疏候問愈數。
移知夔州,表辭不行,改知遂寧府。捐緡錢數十萬以代民輸,復鹽筴之利以養士,為浮梁作隄數百丈,民德之,畫像祠于學。進龍圖閣待制,加寶謨閣直學士、知潼川府。霖雨壞城,撤而築之,不以煩民,亦捐緡錢十二萬為十縣民代輸,於是其民亦相與祠于東山僧舍。
會金人敗盟,蜀道震擾,奕請「速選威望大臣宣撫,信賞必罰,以奬忠義、收人心」。又言:「忠義之招,體勢倒持,兵食頓增,未知攸濟,且斬將之人未聞褒擢,敗軍之將未見施行,事勢不決,將有後時之悔。」御史劾奕欺罔,降一官。詔提舉玉隆宮,未數月,特復元官,提舉崇福宮。
還家,草遺表曰:「自念本非衰病,初染微痾。當湯熨可去之時,臣以疾而為諱;及鍼石已窮之後,醫束手而莫圖。靖言膏肓所致之由,大抵脈絡不通之故。」皆寓諷諫之意。進顯謨閣直學士致仕,贈通議大夫。初,奕之守瀘,帝顧禮部尚書章謨曰:「許奕己去乎?」起居舍人真德秀侍帝前,論人才,上以骨鯁稱之。
奕天性孝友,送死恤孤,恩意備至。通籀隸書,所著有毛詩說、論語尚書周禮講義、奏議、雜文行也。
陳居仁字安行,興化軍人。父太府少卿膏,娶明州汪氏女,因家焉。膏初為汾州教授,佐守臣張克戩捍金人。後知惠州,單馬造曾袞壘,譬曉降之。鄞僧王法恩謀逆事覺,或請屠城,膏方為御史,力論多殺非聖世事,脅從者悉寬宥之。
居仁年十四而孤,以廕授鉛山尉。紹興二十一年舉進士。秦檜與膏有故,有勸以一見可得美官,居仁曰:「是有命焉。」終不自通。移永豐令,入監行在點檢贍軍激賞酒庫所糴場,詔修高宗聖政,妙選寮屬,與范成大並充檢討官。
淮甸交兵,魏杞以宗正少卿使金,辟居仁幕下。時和戰未決,金兵駐淮北,人情恟懼,突騎大至,彎弓夾道,居仁上馬,猶從容舉酒屬杞:「天寒且釂此觴。」觀者壯之。乃諭金人開道入,卒成禮,減歲幣而還。因出疆賞,轉承議郎,授諸王宮大小學教授。杞秉國柄,居仁忍貧需遠次,未嘗求進。虞允文欲引以為用,不就。允文欲與論兵,謝不能,退而貽書謂:「有定力乃可立事,若徒為大言,終必無成,幸成亦旋敗。」允文為之色動。
徙主軍器監簿、宗正修玉牒。轉對,言:「立國須定規模,陛下非無可致之資,而規模未立。」孝宗初頗不懌,曰:「朕未嘗不立規模。」居仁奏:「陛下銳意恢復,繼乃通和,和、戰、守三者迄今未定,孰為規模耶?」允文曰:「此正前日定力之論,某今益知此言之當也。」
遷將作監丞,轉國子丞。九年,進秘書丞。入對,論文武並用長久之術:「陛下奬進武臣,深得持平救偏之道,然未必得智謀勇略之士,或多便佞輕躁之徒,將復有偏勝之患。」帝嘉納。權禮部郎官。嘗言臺閣宜多用明習典故之士,帝問其人,居仁以李燾、莫濟對。甫數日,召燾。
居仁力請外,乃知徽州。帝令陛辭,慰諭遣之。至郡,告以天子節經費以惠儉瘠,不能推廣聖德,吏則有罪。乃招三衙軍,植二表于庭,有輸納中度而遭抑退者,抱所輸立表下,親視之,人無留滯,吏不能措手,輸稅者恆裹贏以歸。鄰州有訟,多詣臺省乞決於居仁。秩滿,邦人挽留,由間道始得去。
入對,帝舉新安之政奬之。請編類隆興以來寬恤詔令,有曰:「法久則易玩,事久則易怠。惟申加戒飭,有以儆其觀聽,則千萬年猶一日。」帝曰:「名言也。」又言:「歸正忠順,過於優渥,而遇戰士反輕。此曹出萬死策勳,今老矣,添差已罷,廩稍半給,至匃于市,軍士解體。乞加優恤,以終始念功之意,堅後生圖報之心。」帝覽之嘉歎。會駕大閱白石,即命再添差兩任,衣糧全給,三軍為之呼舞。
留為戶部右曹郎官,命未下,朝方推會要賞,帝曰:「陳居仁治行為天下第一,可因是并賞之。」特轉朝議大夫兼權度支,又兼權禮部。會樞屬闕員,方進擬,帝曰:「豈有人才如陳居仁而可久為郎乎?」即授樞密院檢詳文字,尋為右司,遷左司,又遷檢正中書門下省諸房公事,歷兼左藏諸庫。居仁親視按牘,嘗謂:「有罪幸免則冤者何告,誣枉者七人皆當敘復。」執政難之,居仁退,疏其冤狀上之。帝曰:「居仁精審,尚復何疑。」詔以旱求言,居仁乞命公卿務行寬大,御史京鏜極論從窄之敝,此風未革。
假吏部尚書使金,還,遷起居郎,尋兼詳定一司敕令兼權中書舍人,泛恩濫賞,封繳無所避。因言:「恩惠不及小民,名為寬逋負,實以惠頑民耳;名為赦有罪,實以惠姦民耳。願盡放天下五等戶身丁,四等戶一半。」從之。安定王子肜乞封妾為夫人,居仁繳奏,帝喜迎,謂有補風教。又論:「君人之道,貴在執要,今陛下親細故而忽遠猷,事末節而忘大體,願舉綱要以御臣下,省思慮以頤精神。」詰旦,令清中書之務。權直學士院。帝曰:「內外制向委數人,今陳居仁一人當之,不見其難。」乞詔大臣博議「絕浮費,汰冗兵,計當省之數,定蠲除之目,此富民之要術也」。
以集英殿修撰知鄂州,築長隄扞江,新安樂寮以養貧病之民,撥閒田歸之。進煥章閣待制,移建寧府。歲饑,出儲粟平其價,弛逋負以巨萬計,代輸畸零繭稅。有因告糴殺人者,會赦免,居仁曰:「此亂民也,釋之將覆出為惡。」遂誅之。觀察推官柳某死,貧不克歸,二子行匃于道,聞而憐之,予之衣食,買田以養之,擇師以教之。鎮江大旱,又移居仁守鎮江。請以緡錢十四萬給兵食,不報;為書以義撼丞相,然後許。發時密往覘之。間遣糴運於荊楚商人,商人曰:「是陳待制耶?」爭以粟就糴。居仁區畫有方,所存活數萬計。因饑民治古海鮮界港,為石 40ee.gif 丹徒境上,蓄泄以時,以通漕運。治江陰姦僧。
加寶文閣待制、知福州。入境,有饑民嘯聚,部分迓兵遮擊之,首惡計窮,自經死。治宗室之暴橫,申蠱毒之舊禁。有召命求間者,再進華文閣直學士,提舉太平興國宮,卒,贈金紫光祿大夫。
居仁風度凝遠,處己應物,壹以誠信。臨事毅然有守,所至號稱循吏,皆立祠祀之。有奏議、制稿、詩文行世。子卓。
卓字立道。紹熙元年進士,其後知江州,移寧國府。丞相以故欲見之,卓謝不往,丞相益器之。李全叛,褫其爵,詔書至淮,人益自勵;太廟災,降罪己詔,京師感動,皆卓所草也。為簽書樞密院事。未幾,匃祠還里。平生不營產業,以贊書所酬金築世綸堂。閒居十有六年,卒年八十有六。將葬,事不能具,丞相吳潛聞之,貽書制置使以助。其孫定孫力請謚于朝,迺謚清敏。
劉漢弼字正甫,上虞人。生二歲而孤,母謝氏撫而教之。嘉定九年舉進士,授吉州教授。歷江西安撫司幹官,監南嶽廟、浙西提舉茶鹽司幹官。召試館職,改秘書省正字,序遷秘書郎兼沂王府教授,改著作佐郎兼史館校勘,權考功員外郎。升著作郎、知嘉興府兼兵部員外郎,改兼考功。尋為考功員外郎兼崇政殿說書、編修國史、檢討實錄,擢監察御史。出知溫州。尋擢太常少卿,以左司諫召,擢侍御史兼侍講,以戶部侍郎致仕。
漢弼學明義利之辨,為正字時,應詔言事,極論致菑弭菑之道。為校書郎,轉對,舉蘇軾所言結人心,厚風俗,存紀綱。又論制閫當復其舊,戎司當各還其所,邊郡守當用武臣。又論決和戰以定國論,合江、淮以壹帥權,公賞罰以勵人心,廣規撫以用人才。為著作佐郎,言兵財楮幣權不可分。又言取士之法,詞學不當去「宏博」字,混補不如復待補之便。為著作,為考功員外,所陳皆切於時務。及為言官,帝奬諭曰:「以卿純實不欺,故此親擢,宜悉心以告。」
漢弼以臺綱久弛,疏三事,曰:定規撫,正體統,遠謀慮。首論給事中錢相巧於迎合,睥睨政地,直學士院吳愈不稱其職,罷去之。又劾中書舍人濮斗南、左正言葉賁,疏留中不出。賁,松陽人,為時相史嵩之腹心。有使賁互按者,明日賁有他命,而漢弼由是去國。嵩之久擅國柄,帝益患苦之,既復以左司諫召,首贊帝分別邪正以息衆疑。奏疏論立聖心、正君道、謹事機、伸士氣、收人才五事,帝嘉其言,併付外行之。
及為侍御史,密奏曰:「自古未有一日無宰相之朝,今虛相位已三月,尚可狐疑而不斷乎?願奮發英斷,拔去陰邪,庶可轉危而安;否則是非不可兩立,邪正不並進,陛下雖欲收召善類,不可得矣。臣聞富弼之起復,止於五請,蔣芾之起復,止於三請,今嵩之既六請矣,願聽其終喪,亟選賢臣,早定相位。」帝覽納,遂决。乃命范鍾、杜範並相,百官舉笏相慶,漢弼之力為多。又累章言金淵、鄭起潛、陳一薦、謝達、韓祥、濮斗南、王德明,皆疇昔託身私門,為之腹心,盤據要路,公論之所切齒者。至論馬光祖奪情,總賦淮東,乃嵩之預為引例之地,乞勒令追服終喪,以補名教。
帝嘗屬漢弼以進人才,退而條具以奏,皆時望所歸重。漢弼以受知特異,而姦邪未盡屏汰,論議未能堅定為慮,遂感末疾,居亡何,遂卒。特贈四官,未幾,賜官田五百畝、楮五千緡給其家,謚曰忠。漢弼之沒也,太學生蔡德潤等百七十有三人伏闕上書以為暴卒,而程公許著漢弼墓銘,亦與徐元杰並言,其旨微矣。
論曰:唐張九齡、姜公輔,宋余靖皆出於嶺嶠之南,而為名世公卿,造物者曷嘗擇地而生賢哉?先王立賢無方,蓋為是也。番禺崔與之晚出,屹然大臣之風,卒與三子者方駕齊驅。洪咨夔、許奕直道正言於理宗在位之日。陳居仁見稱循吏,親結主知。劉漢弼抱忠以死,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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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0七‧列傳第一百六十六  杜範 楊簡錢時附 張虙 呂午子沆
  杜範字成之,黃巖人。少從其從祖爗、知仁游,從祖受學朱熹,至範益著。嘉定元年舉進士,調金壇尉,再調婺州司法。紹定三年,主管戶部架閣文字。六年,遷大理司直。
端平元年,改授軍器監丞。明年,入對,言:「陛下親覽大政,兩年于茲。今不惟未覩更新之效,而或者乃有浸不如舊之憂。夫致弊必有原,救弊必有本,積三四十年之蠧習,浸漬薰染,日深日腐,有不可勝救者,其原不過私之一字耳。陛下固宜懲其弊原,使私意淨盡。顧以天位之重而或藏其私憾,天命有德而或濫於私予,天討有罪而或制於私情,左右近習之言或溺於私聽,土木無益之工或侈於私費,隆禮貌以尊賢而用之未盡,溫辭色以納諫而行之惟艱,此陛下之私有未去也。和衷之美不著,同列之意不孚,紙尾押敕,事不預知,同堂决事,莫相可否,集議盈庭而施行决於私見,諸賢在列而密計定於私門,此大臣之私有未去也。君相之私容有未去,則教條之頒徒為虛文。近者召用名儒,發明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之學,有好議論者,乃從而詆訾訕笑之,陛下一惑其言,即有厭棄儒學之意。此正賢不肖進退之機,天下安危所係,願以其講明見之施行。」
改秘書郎,尋拜監察御史。奏:「曩者權臣所用臺諫,必其私人,約言已堅,而後出命。其所彈擊,悉承風旨,是以紀綱蕩然,風俗大壞。陛下親政,首用洪咨夔、王遂,痛矯宿弊,斥去奸邪。然廟堂之上,奉制尚多。言及貴近,或委曲回護,而先行丐祠之請;事有掣肘,或彼此調停,而卒收論罪之章。亦有彈墨尚新而已頒除目,沙汰未幾而旋得美官。自是臺諫風采,昔之振揚者日以鑠;朝廷紀綱,昔之漸起者日以壞。」理宗深然之。
又奏九江守何炳年老不足備風寒,事寢不行。範再奏曰:「一守臣之未罷其事小,臺諫之言不行其事大。阻臺諫之言猶可也,至於陛下之旨匿而不行,此豈勵精親政之時所宜有哉!」丞相鄭清之見之大怒,五上章丐去,有「危機將發,朋比禍作」之語;且謂範順承風旨,粉飾擠陷。範遂自劾,言:「宰相之與臺諫,官有尊卑而事關一體,但當同心為國,豈容以私而害公。行之者宰相,言之者臺諫。行之者豈盡合於事宜,言之者或未免於攻詆,清明之朝,此特常事。古者大臣欲扶持紀綱,故必崇奬臺諫,聞有因言而待罪者矣,未聞有諱言而含怒者也。曩者柄臣所用臺諫,必其私人;陛下更新庶政,而臺諫皆出於親擢。若廟堂不欲臣言其親故,鉗其口,奪其氣,則與曩者之用私人何以異?不知所謂『承順風旨』者何人?『粉飾擠陷』者何事?乞檢臣前奏,賜之罷黜,以從臣退安田里之欲。」
時清之妄邀邊功,用師河、洛,兵民死者十數萬,資糧器甲悉委於敵,邊境騷然,中外大困。範率合臺論其事,併言制閫之詐謀罔上。於是凡侍從、近臣之不合時望者,監司、郡守之貪暴害民者,皆以次論斥。清之愈忌之,改太常少卿。轉對言:「今日之病,莫大於賄賂交結之風。名譽已隆者賈左右之譽以固寵,宦遊未達者惟梯級之求以進身。邊方帥臣,黃金不行於反間,而以探刺朝廷;厚賜不優於士卒,而以交通勢要。以致賞罰顛倒,威令慢褻,罪貶者拒命而不行,棄城者巧計以求免,提援兵者召亂而肆掠,當重任者怙勢而奪攘。下至禁旅,驕悍難制,監軍羣聚相剽劫。欲望陛下毋以小恩廢大誼,毋以私情撓公法,嚴制宮掖,不使片言得以入於閫;禁約閹宦,不使讒諂得以售其姦。」範自入臺,屢丐祠,至是復五上歸田之請,皆不允。
遷秘書監兼崇政殿說書。大元兵徇江陵,範乞屯兵蘄、黃以防窺江,且令沿江帥臣兼江、淮制置大使以重其權,令淮西帥臣急調兵撥糧以援江陵。拜殿中侍御史,辭不獲,乃因講筵,奏:「臣嘗冒耳目之寄,輒忤宰相,至煩陛下委曲調護,今又使居向者負芒之地,豈以臣絕私比,而其言猶有可取耶?抑以臣巽懦之質,易於調護,而姑使之備數耶?昔人主之於諍臣,非樂而聽之,即勉而從之,否則疏而遠之,未聞有不用其言而復用其人者。陛下自端平親政以來,召用正人以振臺綱,未幾而有委曲調護之弊,其所彈擊,或牽制而不行,其所斥逐,復因緣以求進。臣於入臺之初,固已力言之,不惟不之革,而其弊滋甚,甚至節貼而文理不全,易寫而臺印無有,中書不敢執奏,見者為之致疑。不意聖明之時,其弊一至於此。陛下以其言之不可用,又從而超遷之,則是臺諫之官,專為仕途之捷徑。陛下但知崇奬臺諫為盛德,而不知阻抑直言之為弊政,則陛下外有好諫之名,內有拒諫之實,天下豈有虛可以蓋實哉。」範始以不得其言不去為恨,至是遂極言臺諫失職之弊。
時襄、蜀俱壞,江陵孤危,兩浙震恐,復言:「清之橫啟邊釁,幾危宗祀,及其子招權納賄,貪冒無厭,盜用朝廷錢帛以易貨外國,且有實狀。」併言:「簽書樞密院事李鳴復與史寅午、彭大雅以賄交結,曲為之地。鳴復既不恤父母之邦,亦何有陛下之社稷。」帝以清之潛邸舊臣,鳴復未見大罪,未即行,範亦不入臺。帝促之,範奏:「鳴復不去則臣去,安敢入經筵?」方再奏之,鳴復抗疏自辨,言:「臺臣論臣,不知所指何事,豈以臣嘗主和議耶?幸未斥退,則安國家、利社稷,死生以之;否則無家可歸,惟有扁舟五湖耳。」範又極言其寡廉鮮恥,既而合臺劾之,太學諸生亦上書交攻之。鳴復將出關,帝又遣使召回,範復與合臺奏:「鳴復為宰執,所交惟史寅午、彭大雅,此等相與陰謀,不過賂近習、蒙上聽,以陰圖相位。臣近見自辨之章,見其交鬥邊臣以啟嫌隙,妄言和戰以肆脅持,且以蜀既破蕩而欲泛舟五湖,又以安國家、利社稷自任,不知鳴復久居政府,今又有何安利之策?欺君罔上,無所不至。如臣等言是,即乞行之;所言若非,早賜罷斥。」改起居郎,範奏:「臣論鳴復,未見施行,忽拜左史之命,則是所言不當,姑示優遷。臣前者嘗奏臺諫但為仕途之捷徑,初無益朝廷之紀綱,躬言之,躬蹈之,臣之罪大矣。」即渡江而歸。授江東提點刑獄,尋改浙西提點刑獄,範力辭之,而鳴復亦出守越。
嘉熙二年,差知寧國府。明年至郡,適大旱,範即以便宜發常平粟,又勸寓公富人有積粟者發之,民賴以安。始至,倉庫多空,未幾,米餘十萬斛,錢亦數萬,悉以代輸下戶糧。兩淮饑民渡江者多剽掠,其首張世顯尤勇悍,擁衆三千餘人至城外。範遣人犒之,俾勿擾以俟處分,世顯乃陰有窺城之意。範以計擒斬之,給其衆使歸。
四年,還朝,首言:
旱暵荐臻,人無粒食。楮券猥輕,物價騰踴。行都之內,氣象蕭條,左浙近輔,殍死盈道。流民充斥,未聞安輯之政,剽掠成風,已開弄兵之萌,是內憂既迫矣。新興北兵,乘勝而善鬥,中原羣盜,假名而崛起。擣我巴蜀,據我荊襄,擾我淮堧,近又由夔、峽以瞰鼎、澧。疆場之臣,肆為欺蔽,勝則張皇而言功,敗則掩覆而不言。脫使乘上流之無備,為飲馬長江之謀,其誰與捍之?是外患既深矣。
人主上所事者天,下所恃者民。近者天文示變,妖彗吐芒,方冬而雷,既春而雪,海潮衝突於都城,赤地幾徧於畿甸,是不得乎天而天已怒矣。人死於干戈,死於饑饉,父子相棄,夫婦不相保,怨氣盈腹,謗言載路,「等死」一萌,何所不至,是不得乎民而民已怨矣。內憂外患之交至,天心人心之俱失,陛下能與二三大臣安居於天下之上乎?陛下亦嘗思所以致此否乎?
蓋自曩者權相陽進妾婦之小忠,陰竊君人之大柄,以聲色玩好內蠱陛下之心術,而廢置生殺,一切惟其意之所欲為,以致紀綱陵夷,風俗頹靡,軍政不修而邊備廢缺。凡今日之內憂外患,皆權相三十年醞成之,如養護癰疽,待時而决耳。端平號為更化,而居相位者非其人,無能改於其舊,敗壞汙穢,殆有甚焉。自是聖意惶惑,莫知所倚仗,方且不以彼為讎而以為德,不以彼為罪而以為功。於是天之望於陛下者孤,而變怪見矣,人之望於陛下者觖,而怨叛形矣。
陛下敬天有圖,旨酒有箴,緝熙有記,使持此一念,振起傾頹,宜無難者。然聞之道路,謂警懼之意,祗見於外朝視政之頃;而好樂之私,多縱於內廷燕褻之際。名為任賢,而左右近習或得而潛間;政出於中書,而御筆特奏或從而中出。左道之蠱惑,私親之請託,蒙蔽陛下之聰明,轉移陛下之心術。
於是範去國四載矣,帝撫勞備至。
遷權吏部侍郎兼侍講。以久旱,復言:「陛下嗣膺寶位餘二十年,災異譴告,無歲無之,至于今而益甚。陛下求所以應天者,將止於減膳徹樂、分禱羣祀而已乎?抑當外此而反求諸躬乎?夫不務反躬悔過,而徒覬天怒之釋,天下寧有是理?欲望陛下一洒舊習以新天下,出宮女以遠聲色,斥近習以防蔽欺,省浮費以給國用,薄征斂以寬民力。且儲貳未立,國本尚虛,乞選宗姓之賢者育之宮中而教導之。」又言銓法之壞:「廟堂既有堂除,復時取部缺以徇人情;士大夫既陷贓濫,乃間以不經推勘而改正。凡此皆徇私忘公之害。」未幾,復上疏曰:
天災旱暵,昔固有之。而倉廩匱竭,月支不繼,升粟一千,其增未已,富戶淪落,十室九空,此又昔之所無也。甚而闔門饑死,相率投江,里巷聚首以議執政,軍伍誶語所不忍聞,此何等氣象,而見於京城衆大之區。浙西稻米所聚,而赤地千里。淮民流離,襁負相屬,欲歸無所,奄奄待盡。使邊塵不起,尚可相依苟活,萬一敵騎衝突,彼必奔迸南來,或相攜從敵,因為之鄉導,巴蜀之覆轍可鑑也。竊意陛下宵旰憂懼,寧處弗遑。然宮中宴賜未聞有所貶損,左右嬙嬖未聞有所放遣,貂璫近習未聞有所斥遠,女冠請謁未聞有所屏絕,朝廷政事未聞有所修飭,庶府積蠧未聞有所搜革。秉國鈞者惟私情之徇,主道揆者惟法守之侵,國家大政則相持而不决,司存細務則出意而輒行。命令朝更而夕變,紀綱蕩廢而不存,無一事之不弊,無一弊之不極。陛下盍亦震懼自省。
詔:「中外臣庶思當今急務,如河道未通,軍餉若何而可運?浙右旱歉,荒政若何而可行?財計空匱,糴本若何而可足?流徙失所,遣使若何而可定?敵情叵測,邊圉若何而可固?各務悉力盡思,以陳持危制變之策。」
拜吏部侍郎兼中書舍人,復極言宴賜不節、修造不時、玩寇縱欲數事。兼權兵部尚書,改禮部尚書兼中書舍人。
淳祐二年,擢同簽書樞密院事。範既入都堂,凡行事有得失,除授有是非,悉抗言無隱情。丞相史嵩之外示寬容,內實忌之。四年,遷同知樞密院事。以李鳴復參知政事,範不屑與鳴復共政,去之。帝遣中使召回,且敕諸城門不得出範。太學諸生亦上書留範而斥鳴復,并斥嵩之。嵩之令諫議大夫劉晉之等論範及鳴復,範遂行。會嵩之遭喪謀起復不果,於是拜範右丞相,範以遜游侶,不許,遂力疾入覲。帝親書「開誠心,布公道,集衆思,廣忠益」賜之。
範上五事:「曰正治本,謂政事當常出於中書,毋使旁蹊得竊威福。曰肅宮闈,謂當嚴內外之限,使宮府一體。曰擇人才,謂當隨其所長用之而久於職,毋徒守遷轉之常格。曰惜名器,謂如文臣貼職,武臣閣衞,不當為徇私市恩之地。曰節財用,謂當自人主一身始,自宮掖始,自貴近始,考封樁國用出入之數,而補窒其罅漏,求鹽筴楮幣變更之目,而斟酌其利害。仍乞早定國本以繫人心。」
時親王近戚多求降恩澤,引前朝杜衍例,範皆封還。乞撥堂除闕歸之吏部,以清中書之務,惟留書庫、架閣、京教及要地幹官。人皆以為不便,太學生亦上書言之,帝以示範,範奏曰:「三四十年權臣柄國,以公朝爵祿而市私恩,取吏部之闕以歸堂除,太學諸生亦習於見聞,乃以近年之弊政為祖宗之成法。如以臣言為是,上下堅守,則諛者必多而謗者息矣。」未幾,赴選調者無淹滯,合資格者得美闕,衆始服。
帝命宰執各條當今利病與政事可行者,範上十二事:
曰公用捨,願進退人才悉參以國人之論,則乘罅抵巇者無所投其間。曰儲材能,內而朝列,則儲宰執於侍從、臺諫,儲侍從、臺諫於卿監、郎官;外而守帥,則以江面之通判為幕府、郡守之儲,以江面之郡守為帥閫之儲;他職皆然,如是則臨時無乏才之憂。曰嚴薦舉,宜詔中外之臣,凡薦舉必明著職業、功狀、事實,不許止為褒詞,朝廷籍記不如所舉,並罰舉主,仍詔侍從、臺諫不許與人覓舉。曰懲贓貪,自今有以贓罪案上,即行下勘證,果有贓敗,必繩以祖宗之法,無實跡而監司妄以贓罪誣人者,亦量行責罰,臺諫風聞言及贓罪,亦行下勘證。曰專職任,吏部不可兼給、舍,京尹不可兼戶、吏,經筵亦必專官。曰久任使,內而財賦、獄訟、銓選與其他煩劇之職,必三年而後遷,外而監司、郡守,亦必使之再任,其不能者則亟行罷斥。曰抑僥倖,布告中外,各務職業,朝廷不以弊例而過恩,宮庭不以私謁而廢法;勳舊之家,邸第之戚,不以名器而輕假。曰重閫寄。曰選軍實。曰招土豪。曰宜倣祖宗方田之制,疏為溝洫,縱橫經緯,各相灌注,以鑿溝之土,積而為徑,使不得並轡而馳,結陣而前,如曹瑋守陝西之制,則戎馬之來,所至皆有阻限,而溝之內又可以耕屯,勝於陸地多矣。曰治邊、理財,實為當今急務,有明於治邊、善於理財者,搜訪以聞。
時孟珙權重兵久居上流,朝廷素疑其難制,至是以書來賀。範復之曰:「古人謂將相調和則士豫附,自此但相與同心徇國。若以術相籠架,非範所屑為也。」珙大感服。未幾,大元軍大入五河,絕中流,置營柵,且以重兵綴合肥,令不得相援,為必取壽春之計。範命惟揚、鄂渚二帥各調兵東西來應,卒以捷聞。範計功行賞,莫不曲當,軍士皆悅。
未幾,卒,贈少傅,謚清獻。其所著述,有古律詩歌詞五卷,雜文六卷,奏稿十卷,外制三卷,進故事五卷,經筵講義三卷。
楊簡字敬仲,慈溪人。乾道五年舉進士,授富陽主簿。會陸九淵道過富陽,問答有所契,遂定師弟子之禮。富陽民多服賈而不知學,簡興學養士,文風益振。
為紹興府司理,犴獄必親臨,端默以聽,使自吐露。越陪都,臺府鼎立,簡中平無頗,惟理之從。一府史觸怒帥,令鞫之,簡白無罪,命鞫平日,簡曰:「吏過詎能免,今日實無罪,必擿往事置之法,某不敢奉命。」帥大怒,簡取告身納之,爭愈力。常平使者朱熹薦之,先是,丞相史浩亦以簡薦,差浙西撫幹,白尹張枃,宜因凶歲戒不虞。乃令簡督三將兵,接以恩信,出諸葛亮正兵法肄習之,軍政大修,衆大和悅。
改知嵊縣。丁外艱,服除,知樂平縣,興學訓士,諸生聞其言有泣下者。楊、石二少年為民害,簡寘獄中,諭以禍福,咸感悟,願自贖。由是邑人以訟為恥,夜無盜警,路不拾遺。紹熙五年,召為國子博士。二少年大帥縣民隨出境外,呼曰「楊父」。會斥丞相趙汝愚,祭酒李祥抗章辨之,簡上書言:「昨者危急,軍民將潰亂,社稷將傾危,陛下所親見。汝愚冒萬死易危為安,人情妥定,汝愚之忠,陛下所心知,不必深辨。臣為祭酒屬,日以義訓諸生,若見利忘義,畏害忘義,臣恥之。」未幾,亦遭斥,主管崇道觀。再任,轉朝奉郎。嘉泰四年,賜緋衣銀魚,朝散郎,權發遣全州,以言罷,主管仙都觀。
嘉定元年,寧宗更化,授秘書郎,轉朝請郎,遷秘書省著作佐郎兼權兵部郎官。轉對,極言經國之要,弭災厲、消禍變之道,北境傳誦,為之涕泣。詔以旱蝗求直言,簡上封事,言旱蝗根本,近在人心。兼考功郎官,兼禮部郎官,授著作郎、將作少監。入對,答問往復,漏過八刻,上目送久之。兼國史院編修官兼實錄院檢討官,以面對所陳未行,求外補,知溫州。移文首罷妓籍,尊敬賢士。私鹺五百為羣過境內,分司幹官檄永嘉尉及水砦兵捕之。巡尉不白郡,簡驚曰:「是可輕動乎?萬一召亂,貽朝廷憂。兵之節制在郡將,違節制是不嚴天子命,違節制應斬。」建旗立巡尉庭下,召劊手兩行夾立,郡官盛服立西序,數其罪,命斬之,郡官交進為致悔罪意,良久得釋,奏罷分司,其紀律如此。寓官置民田負其直,簡追其隸責之而償所負。勢家第宅障官河,即日撤之,城中讙踊,名楊公河。
帝遣使至郡譏察,使於簡為先世契,出郊迎,不敢當,從間道走州入客位。簡聞之不敢入,往來傳送數四,乃驅車反。將降車,使者趨出立戟門外,簡亦趨出立使者外,頓首言曰:「天使也,某不敢不肅。」使者曰:「契家子,禮有常尊。」簡曰:「某守臣,使者銜天子命,辱臨敝邑,天使也,某不敢不肅。」遂從西翼偕進,禮北面東上,簡行則常西,步則後,及階,莫敢升,已乃同升自西階,足踧踧莫敢就主席。使者曰:「邦君之庭也,禮有常尊。」簡曰:「春秋,王人雖微,例書大國之上,尊天子也。況今天使乎?」持之益堅,使者辭益力,如是數刻,使者知不可變,乃曰:「某不敏,敢不敬承執事尊天子之義。」即揖而出。既就館,簡乃以賓禮見。儀典曠絕,邦人創見之,莫不瞿然竦觀,屏息立。
簡在郡廉儉自將,奉養菲薄,常曰:「吾敢以赤子膏血自肥乎!」閭巷雍睦無忿爭聲,民愛之如父母,咸畫象事之。遷駕部員外郎,老稚扶擁緣道,傾城哭送。入對,言:「盡掃喜順惡逆之私情,善政盡舉,弊政盡除,民怨自銷,禍亂不作。」改工部員外郎,轉對,又以擇賢久任為言。遷軍器監兼工部郎官,轉朝奉大夫,又遷將作監兼國史院編修官兼實錄院檢討官,轉朝散大夫。
金人大饑,來歸者日以數千、萬計,邊吏臨淮水射之。簡戚然曰:「得土地易,得人心難。薄海內外,皆吾赤子,中土故民,出塗炭,投慈父母,顧靳斗升粟而迎殺之,蘄脫死乃速得死,豈相上帝綏四方之道哉?」即日上奏,哀痛言之,不報。會有疾,請去益力,乃以直寶謨閣主管玉局觀。升直寶文閣主管明道宮、秘閣修撰主管千秋鴻禧觀。特授朝請大夫、右文殿修撰主管鴻慶宮,賜紫衣金魚。進寶謨閣待制、提舉鴻慶宮,賜金帶。
理宗即位,進寶謨閣直學士,賜金帶。寶慶元年,轉朝議大夫、慈溪縣男,尋授華文閣直學士、提舉佑神觀,奉朝請。詔入見,簡屢辭。授敷文閣直學士,累加中大夫,仍提舉鴻慶宮,尋以寶謨閣學士、太中大夫致仕,卒,贈正奉大夫。
簡所著有甲稿、乙稿、冠記、昏記、喪禮家記、家祭記、釋菜禮記、石魚家記,又有己易、啟蔽等書,其論治務最急者五,其次八。一曰謹擇左右大臣、近臣、小臣;二曰擇賢以久任中外之官;三曰罷科舉而行鄉舉里選;四曰罷設法道淫;五曰治伍法,脩諸葛武侯之正兵,以備不虞。其次急者有八;一曰募兵屯田,以省養兵之費;二曰限民田,以漸復井田;三曰罷妓籍,從良;四曰漸罷和買、折帛暨諸無名之賦及榷酤,而禁衞飲;五曰擇賢士教之大學,教成,使分掌諸州之學,又使各擇井里之士聚而教之,教成,使各分掌其邑里之學;六曰取周禮及古書,會議熟講其可行於今者行之;七曰禁淫樂;八曰修書以削邪說。此簡之志也。後咸淳間,制置使劉黻即其居作慈湖書院。門人錢時。
時字子是,淳安人。幼奇偉不羣,讀書不為世儒之習。以易冠漕司,既而絕意科舉,究明理學。江東提刑袁甫作象山書院,招主講席,學者興起,政事多所裨益。郡守及新安、紹興守皆厚禮延請,開講郡庠。其學大抵發明人心,論議宏偉,指擿痛决,聞者皆有得焉。丞相喬行簡知其賢,特薦之朝,且曰:「時夙負才識,尤通世務,田里之休戚利病,當世之是非得失,莫不詳究而熟知之,不但通詩書、守陳言而已。」
授秘閣校勘。詔守臣以時所著書來上。未幾,出佐浙東倉幕,太史李心傳奏召史館檢閱。轉對,敷陳剴切,皆聖賢之精微。旋以國史宏綱未畢求去,授江東帥屬,歸。其書有周易釋傳、尚書演義、學詩管見、春秋大旨、四書管見、兩漢筆記、蜀阜集、冠昏記、百行冠冕集。寶祐間,守季鏞祠于學。
張虙字子宓,慈溪人。慶元二年進士。故事,潛邸進士升名,虙不以自陳。授州教授,為浙東帥屬。帥督新昌舊逋,虙手書諫曰:「越人之瘠,宜咻噢撫摩之。今夏稅當寬為之期,使田里久饑之甿,少還已耗之氣血,尚可理舊逋耶?」力辭不行。
主管戶部架閣文字,改太學正。時新進者多逞小才、害大體,轉對言:「立國有大經,人主當以靜制天下之動。今日之治,或有鄰於鍥薄,而咈人心、傷國體者,宜有以革之,使祖宗之意常如一日可也。」帝嘉納焉。
遷太常博士,又遷國子博士。時金垂亡,因論自治之道,謂:「天下之治,必有根本。城郭所以禦敵也,使溝壑有轉徙之民,則何敵之能禦?儲峙所以備患也,使枵腹盻盻不得食,則何患之能備?今日之吏,能知守邊之務者多,而能明立國之意者少。繕城郭,聚米粟,恃此而不恤乎民,則其策下矣。」
時以旱求言,即上疏曰:「上天之心即我祖宗之心,數年以來,蓋有為祖宗所不敢為者。凡祖宗之時,幾舉而不遂,已行而復寢,始以人言而從,終以國體而回者,今皆處之以不疑矣。凡祖宗長慮卻顧,所以銷惡運、遏亂原、兢兢相與守之者,皆變於目前利便快意之謀矣。議者惟知衰靡之俗不可不振起也,圮壞之風不可不整刷也,抑不知振起整刷之術,最難施於衰靡圮壞之後。何者?元氣已傷而不可再擾,人心方蘇而不可駭動也。且造楮初欲便民,朝廷既以一切之政駴其聽,復以一定之價迫之從,郡縣之間,遂騷然矣。監司、郡守老成遲鈍者悉屏而不用,而取夫新進喜功名者為之,見事則風生,臨事則痛决,事未果集而根本已朘,國未有益而民生已困矣。凡此皆有累於祖宗仁厚之德,此旱勢之所以彌甚也。」
遷國子監丞。轉對,願力主正論,勿使迎合之人得以投吾機。遷秘書郎,預編寧宗會要兼吳、益王府教授,改兼莊文府。講毛詩終篇,乞以所讀諸子改讀尚書,帝曰:「吾固以詩、書成麟趾之美也。」
遷著作佐郎兼權都官郎官。轉對言:「邊事有二病,戒敕千條,猶患悖繆,指意明白,猶復背違,安有不示其所向而謂可責其成。且言戰則當知彼,言和則當請於彼,惟守則自求諸己而已。儻以為可,則當力主其說,明告天下,日講求其所以守之之策,蓋議論貴合一,而今則病乎雜也。用人不可以嘗試,任人不可以自疑。朝廷惟慮獨任之難勝,彼此互分,不相扶持,人得抗衡,莫有稟屬,制置但存虛器,便宜反出多門。蓋體貴合一,而今則病乎分也。」
遷秘書丞,改著作郎。以疾乞外,出知南康。至郡,剖决滯訟,衆皆悅服。前守陳宓以錢七千緡置濟民庫為築城費,虙至,曰:「不必取贏於民,吾捐萬緡為倡,繼是儻不已,何患事之難成。」轉運使以錢萬二千緡置平糴於郡,虙復出錢萬二千緡以增益之,民賴其利。將增建禁旅,營地屬民者,索質劑視元直償之。徙知處州,移知溫州,力辭,遂直秘閣、主管千秋鴻禧觀。參議制置使幕中,使者尚威力,愎諫自用,虙守正不阿,每濟以寬大。又上書論海防利便。主管玉局觀。
端平初,召為國子司業兼侍講,以禮記月令進讀,至「獄訟必端平」之語,因敷暢厥旨。八陵來復,將議修奉,而論者未能協一,虙議曰:「當乘此時遣官肅清威儀,申祇奉故事,如或為其所紿,功未即就,亦足以感動天下忠臣義士之心。」力辭勸講之職,升國子祭酒。以為「月令之書雖出於呂不韋,然人主後天而奉天時,此書不為無助」。乃因已講者為十二卷,乞按月而觀之。兼權工部侍郎兼國子祭酒,命下而卒,詔贈四官。
呂午字伯可,歙縣人。嘉定四年進士,授烏程主簿,郡守致之幕下,事一决於午。守張忠恕,丞相浚之孫,薦午猶力,時忠恕之母就養,而時時躬至簿聽迎午二親入郡,與午皆衣綵衣奉觴上壽,邦人榮之。
調當塗縣丞。守吳柔勝謂午有操守,俾其子淵、潛定交焉。會司理攝蕪湖縣,廬州遣兩兵會公事,司理遂以廬兵奪縣民為言。柔勝怒,悉寘獄,屬午問之。午謂「廬州有公櫝,不可謂奪民」。柔勝愈怒,再以屬午。明日,午入謁,柔勝先令左右問若何,午執前說。柔勝益加怒,謂「我不忍廬兵奪吾百姓」。不出迎午,午坐客位不退,不食。柔勝勉為出,怒不息,欲黥二兵。午徐曰:「廬州初無公櫝則可,有則縣不為處置而反罪廬兵,恐不可。」久之,卒從午請,由是柔勝益知午。
陳貴誼守太平,屬午安集淮南流民。江東提舉徐僑知午在郡,驚喜,辟為幕屬。午欲盡决遣郡事而後行,帖趣行至十八而不以白貴誼,僑貽書貴誼,午始行。既而僑行部,以田事迕丞相史彌遠,以言罷。午還當塗。監溫州天富北監鹽場,改知餘杭縣,亦以言罷,公論大不平,然午自此名益重。浙東提舉章良朋留之幕,旋兼沿海制置司事。海寇未平,良朋問策安在。午廉知調軍出海,糧盡即還,軍獲寇物,官盡拘收,乃與制置司幹官施一飛議,糧盡再給,不許擅還,賊舟所有,悉以給軍,海道遂清。
差知龍陽縣。豪民陶守忠殺人,正其獄誅之。彌遠雖非賢相,猶置人才簿,書賢士大夫以待用,而午治縣之政亦書之。差兩浙轉運司主管文字,彌遠病久不見客,午入謁,特出迎。運使罷,故不用人,以午護印半年。或問彌遠,何以不注官?彌遠曰:「爾謂護印官不能耶?」午聞之力辭。
差監三省樞密院門兼監提轄封樁上庫。丁父憂,免喪,遷大府寺簿。拜監察御史,帝親擢也。鄭清之喪師,至是丁黼死於成都,史嵩之、孟珙在京湖,嵩之尋升督府。陳韡、杜杲在淮西,王鑑在黃州,計用兵十七萬人,圍始解。獨趙葵在淮東不受兵,而坐視不出兵應援。午疏論:「邊閫角立,當協心釋嫌,而乃幸災樂禍,無同舟共濟之心。」葵以為午黨京湖制司,而嵩之亦憾午,乃遷宗正少卿兼國史院編修官、實錄院檢討官。出知泉州。初,左丞相李宗勉深以葵之言為疑,會來自淮東者,乃言臺官皆以葵交書,獨呂御史無之,宗勉始以午為賢,語人曰:「呂伯可獨立無黨者。」嵩之得彌遠人才簿,心知敬午而內怨所論邊事。及午移浙東提刑,嵩之令鄧咏嗾董復亨論罷,中外不直嵩之。
提舉崇禧觀,再移浙東提刑。復為監察御史,入見,帝曰:「卿向來議論甚明切。」兼崇政殿說書。嵩之雅不欲午在經筵,時殿中侍御史項容孫子娶午從子,嵩之俾容孫上疏避午,欲撼之去,而於法無避。嵩之乃與言路密謀,以為午嘗劾王瓚姻家史洽,遂以瓚為右正言,午即治裝去。上手詔趣留之,午力辭,不允,由是再留,而議論愈不合。
遷起居郎兼史院官,官至中奉大夫,間居一紀卒,年七十有七,累贈至華文閣學士、通奉大夫。子沆。
沆字叔朝,以恩補將仕郎。端平三年,銓試第一,授黃巖縣主簿,監西京中嶽廟者二,總領湖廣、江西、京西財賦所準備差遣。改知於潛縣,重囚逸,聞沆至,自歸。淮西總領辟充主管文字。
通判婺州,朱君章訟爭田四十有二年,吳王府爭墓二十有九年,沆皆决之。特差充提領兩浙轉運鹽事使司主管文字,又差充行在點檢贍軍激賞酒庫,歷四轄、六院之文思官告,書擬尚左右郎官事。
賈似道議行公田,彗星見,沆請罷公田還民。及理宗崩,似道矯詔廢十七界會子,行關子,沆力言非便。似道大怒,調將作監簿,急令言者論寢。久之,與雲臺觀,起知興國軍,未赴,論仍雲臺觀。起知全州,未赴,與仙都觀。德佑元年,三學伏闕上書訟沆屈,召赴行在,沆不復出,卒,年八十有一。
論曰:杜範在下僚,已有公輔之望,及入相未久而沒。楊簡之學,非世儒所能及,施諸有政,使人百世而不能忘,然雖享高年,不究於用,豈不重可惜也哉。張虙子諒易直,呂午風采凜然,皆有裨於世道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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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0八‧列傳第一百六十七  吳昌裔 汪綱 陳宓 王霆
吳昌裔字季永,中江人。蚤孤,與兄泳痛自植立,不肯逐時好,得程頤、張載、朱熹諸 書,輒研繹不倦。嘉定七年舉進士,聞漢陽守黃幹得熹之學,往從之。
調閩中尉。利路轉運使曹彥約聞其賢,俾司糴場。時歲饑,議糴上流,昌裔請發本倉所 儲數萬而徐糴以償,從之。調眉州教授。眉士故尚蘇軾學,昌裔取諸經為之講說,祠周 惇頤及顥、頤、載、熹,揭白鹿洞學規,倣潭州釋奠儀,簿正祭器,士習丕變。制置使 崔與之薦之,改知華陽縣。脩學宮,來四方士,斥羨錢二十萬緡,買良田備旱。通判眉 州,著苦言十篇,慮蜀甚悉。攝郡事,御軍有紀律。尋權漢州,故事比攝官,奉饋皆如 真,昌裔命削其半。核兵籍,興社倉,郡政畢舉。興元帥趙彥吶議東納武仙,西結秦、 鞏,人莫敢言,昌裔獨奮筆力辨其非。未幾,武仙敗,二州之民果叛。
端平元年,入為軍器監簿,改將作監簿。改太常少卿。徐僑於人少許可,獨賢之。兼皇 后宅教授,昌裔以祖宗舊典無以職事官充者,力辭,改吳、益王府教授。轉對,首陳六 事,其目曰:「天理未純,天德未健,天命未敕,天工未亮,天職未治,天討未公。」 凡君臣之綱,兄弟之倫,舉世以為大戒而不敢言者,皆痛陳之。至於邊臣玩令,陟罰無 章,尤拳拳焉。拜監察御史,彈劾無所避,且曰:「今之朝綱果無所撓乎?言及親故則 為之留中,言及私暱則為之訖了,事有窒礙則節帖付出,情有嫌疑則調停寢行。今日遷 一人,曰存近臣之體,明日遷一人,曰為遠臣之勸。屈風憲之精采,徇人情之去留,士 氣銷耎,下情壅滯,非所以糾正官衺,助國脈也。」
臺臣故事,季詣獄點檢。時有爭常州田萬四千畝,平江亦數百畝,株逮百餘人,視其牘 ,乃趙善湘之子汝椿、汝梓也,州縣不敢決,昌裔連疏劾罷之。冬洊雷,春大雨雪,昌 裔居齋宮秉燭草疏,凡上躬缺失,宮庭嬖私,廟堂除授,皆以為言。又言:「將帥方命 ,女寵私謁,舊黨之用,邊疆之禍,皆此陰類。」且曰:「今大昕坐朝,間有時不視事 之文;私第謁假,或有時不入堂之報。上有耽樂慆逸之漸,下無協恭和衷之風。內則嬖 御懷私,為君心之蠹;外則子弟寡謹,為朝政之累。遊言噂沓,寵賂章聞,欲簫、勺大 和,得乎?」
又念蜀事阽危,條四事以進:實規模,審功賞,訪軍實,儲帥才。時有果、閬州守臣逃 遁而進職,有知遂寧李煒父子足跡不至邊庭而受賞,僨軍之趙楷、棄城之朱揚祖皆不加 罰;又帥臣趙彥吶年老智衰,其子淫刑黷貨,士卒不用命,安癸仲恥遭抨彈,經營復用 ,欲起謫籍以代帥垣,昌裔皆抗疏彈擊。
又歷言三邊之事曰:「今朝廷之上,百辟晏然,言論多於施行,浮文妨於實務。后族王 宮之冗費,列曹坐局之常程,群工閑慢之差除,諸道非泛之申請,以至土木經營,時節 宴遊,神霄祈禳,大禮錫賚,藻飾治具,無異平時。至於治兵足食之方,脩車備馬之事 ,乃缺略不講。」且援靖康之敝,痛哭言之。
出為大理少卿,屢疏引去,不許。會杜範再入臺,擊參政李鳴復,謂昌裔與範善,必相 為謀者,數讒之,以權工部侍郎出參贊四川宣撫司軍事。人曰:「此李綱救太原也。太 原不可救,特以綱主戰,故出之耳。」昌裔曰:「君命也,不可不亟行。」慷慨褸襆被 出關,忽得疾,中道病甚,帝聞之,授秘閣脩撰,改嘉興府。昌裔曰:「吾以疾不能歸 救父母,上負聖恩,下負此心,若舍遠就近,舍危就安,人其謂我何?」辭至四五,而 言者以避事論矣。
改贛州,辭,以右文殿脩撰主管鴻慶宮。遷浙東提刑,辭,改知婺州。婺告旱,民日夜 望之,乃不忍終辭,減騶從供帳,遣僚佐召邑令周行阡陌,蠲粟八萬一千石、錢二十五 萬緡有奇。加集英殿脩撰,卒,以寶章閣待制致仕。
昌裔剛正莊重,遇事敢言,典章多所閑習。嘗輯至和、紹興諸臣奏議本末。名儲鑑。又 會粹周、漢以至宋蜀道得失,興師取財之所,名蜀鑑。有奏議、四書講義、鄉約口義、 諸老記聞、容臺議禮、文集行於世。
初,昌裔與徐清叟、杜範一日並入臺,皆天下正士,四方想聞風采,人至和三諫詩以侈 之。然才七閱月以遷,故莫不惋惜云。後謚忠肅。
汪綱字仲舉,黟縣人,簽書樞密院勃之曾孫也。以祖任入官,淳熙十四年中銓試,調鎮 江府司戶參軍。
馬大同鎮京口,強毅自任,綱言論獨不詭隨。議者欲以兩淮鐵錢交子行於沿江,廷議令 大同倡率行之,綱貽書曰:「邊面行鐵錢,慮銅寶洩於外耳。私鑄盛行,故錢輕而物重 。今若場務出納不以鐵錢取息,堅守四色請買舊制,冶鑄定額不求餘羨,重禁以戢私鑄 ,支散邊戍與在軍中半者無異,不以鐵錢準折,則淮民將自便之,何至以敝內郡邪?」 大同始悟。試湖南轉運司,又中,綱笑曰:「此豈足以用世澤物耶?」乃刻意問學,博 通古今,精究義理;覃思本原。
調桂陽軍平陽縣令,縣連溪峒,蠻蜑與居,綱一遇以恩信。科罰之害既三十年,綱下車 ,首白諸臺,罷之。桂陽歲貢銀二萬九千餘兩,而平陽當其三分之二。綱謂向者銀礦坌 發價輕,故可勉以應,今地寶已竭,市於他郡,其價倍蓰,願力請痛蠲損之。歲饑,旁 邑有曹伍者,群聚惡少入境,彊貸發廩,眾至千餘,挾界頭、牛橋二砦兵為援,地盤踞 萬山間,前後令未嘗一涉其境,不虞綱之至也,相率出迎。綱已夙具酒食,令之曰:「 汝何敢亂,順者得食,亂者就誅。」夜宿砦中,呼砦官詰責不能防守狀,皆皇恐伏地請 死,杖其首惡者八人,發粟振糶,民賴以安。
改知金壇縣,親嫌,更弋陽縣。父義和為侍御史主管佑神觀。尋丁父喪,服除,知蘭溪 縣,決擿如神。歲旱,郡倚辦勸分,綱謂勸分所以助義倉,一切行之,非所謂安富恤貧 也,願假常平錢為糶本,使得循環迭濟。又躬勸富民浚築塘堰,大興水利,餓者得食其 力,全活甚眾。郡守張抑及部使者列綱為一道荒政之冠。以言去,邑人相率投匭直其事 ,綱力止之。
繼知太平縣,主管兩浙轉運司文字,未赴,罹內艱,擢監行在左藏西庫。屬金人殺其主 允濟自立,遣使來告襲位,議者即欲遣幣,綱言:「使名不遜,當止之境上,姑命左帑 視例計辦,或且留京口總司,令盱眙諭之曰:『紀年名節,皆犯先朝避忌,歲幣乃爾前 主所增,今既易代,當復隆興、大定之舊。』俟此議定,而後正旦、生辰之使可遣。遲 以歲月,吾擇邊將葺城堡,簡軍實,儲峙糗糧,使沿邊屹然有不可犯之勢,聽其自相攻 擊,然後以全力制其後。」廟堂韙之。
提轄東西庫,又幹辦諸司審計司。以選知高郵軍,陛辭,言:「揚、楚二州當各屯二萬 人,壯其聲勢,而以高郵為家計砦。高郵三面阻水,湖澤奧阻,戎馬所不能騁,獨西南 一路直距天長,無險可守,乃去城六十里隨地經畫,或浚溝塹,或備設伏,以扼其衝。 」又慮湖可以入淮,招水卒五千人造百艘列三砦以戒非常。興化民田濱海,昔范仲淹築 堰以障舄鹵,守毛澤民置石○函管以疏運河水勢,歲久皆壞,綱乃增脩之。部使者聞於 朝,增一秩,提舉淮東常平。淮米越江有禁,綱念「淮民有警則室廬莫保,歲凶則轉徙 無歸,豐年可以少蘇,重以苛禁,自分畛域,豈為民父母意哉!請下金陵糴三十萬以通 淮西之運,京口糴五十萬以通淮東之運。」又言:「兩淮之積不可多,昇、潤之積不可 少。平江積米數百萬,陳陳相因,久而紅腐,宜視其收貯近久,取餉輦下百司、諸軍。 江上歲餫當至京者,貯之京口、金陵轉漕。兩淮、中都諸倉,亦當廣糴以補其數。」
制置使訪綱備禦孰宜先,綱言:「淮地自昔號財賦淵藪,西有鐵冶,東富魚稻,足以自 給。淮右多山,淮左多水,足以自固。誠能合兩淮為一家,兵財通融,聲勢合一,雖不 假江、浙之力可也。祖宗盛時,邊郡所儲足支十年;慶曆間,中山一鎮尚百八十萬石。 今宜上法先朝,令商旅入粟近塞,而算請錢貨於京師。入粟拜爵,守之以信,則輸者必 多,邊儲不患不豐。州郡禁兵本非供役,乃就糧外郡耳,今不為戰鬥用,乃使之共力役 ,緩急戍守,專倚大軍,指日待更,不安風土,豈若土兵生長邊地,墳墓室家,人自為 守邪?當精擇伉壯,廣其尺籍,悉隸御前軍額,分擘券給以助州郡衣糧之供,大率如山 陽武鋒軍制,則邊面不必抽江上之戍,江上不必出禁闈之師。生券更番,勞費俱息。」
時有獻言制司廣買荒田開墾,以為營田,綱以為「荒瘠之地不難辦,而工力、水利非久 不可,棄產欺官,良田終不可得,耗費公帑,開墾難就。曷若勸民盡耕閒田,甽澮堙塞 則官為之助,變瘠為沃,使民有餘蓄。晁錯入粟之議,本朝便糴之法,在其中矣。」制 司知其無益,乃止。
淮東煮鹽之利,本居天下半,歲久敝滋,鹽本日侵,帑儲空竭,負兩總司五十餘萬,亭 戶二十八萬,借撥於朝廷五十萬,又會餉所復鹽鈔,舊制弗許商人預供貼鈔錢,鹽司坐 是窘不能支。綱抉擿隱伏,凡虛額無實,詭為出內,飛走移易,事制曲防,課乃更羨。 既盡償所負,又贏金三十萬緡,為樁辦庫,以備鹽本之闕。添置新灶五十所,諸場悉視 乾道舊額三百九十萬石,通一千三百萬緡,課官吏之殿最。綱約己率下,辭臺郡之互餽 ,獨增場官奉以養其廉。
擢戶部員外郎、總領淮東軍馬財賦。時邊面多生券,山東歸附月饟錢糧,以緡計增三十 有三萬,米以石計增六萬,真、楚諸州又新招萬弩手,皆仰給總所,而浙西鹽利積負至 七十餘萬緡,諸州漕運不以時至。綱核名實,警稽慢,區畫處分,餉事賴以不乏。
移疾乞閑,得直祕閣、知婺州,改提點浙東刑獄,皆屢辭不得請。慮囚,至婺,有奴挾 刃欲戕其主,不遇而殺其子,瞞讕妄牽連,徑出斬之。釋衢囚之冤者。台盜鍾百一非共 盜,尉覬賞,躐申制司,綱謂:「治盜雖尚嚴,豈得鍛鍊傅會以成其罪邪?」於是得減 死。禱雨龍瑞宮,有物蜿蜒朱色,盤旋壇上者三日。綱曰:「吾欲雨而已,毋為異以惑 眾。」言未竟,雷雨大至,歲以大熟。
進直煥章閣、知紹興府、主管浙東安撫司公事兼提點刑獄。訪民瘼,罷行尤切。蕭山有 古運河,西通錢塘,東達台、明,沙漲三十餘里,舟行則膠。乃開浚八千餘丈,復創閘 江口,使泥淤弗得入,河水不得洩,於塗則盡甃以達城闉。十里創一廬。名曰「施水」 ,主以道流。於是舟車水陸,不問晝夜暑寒,意行利涉,歡欣忘勩。屬邑諸縣瀕海,而 諸暨十六鄉瀕湖,蕩濼灌溉之利甚博,勢家巨室率私植埂岸,圍以成田,湖流既束,水 不得去,雨稍多則溢入邑居,田閭寖蕩。瀕海藉塘為固,隄岸易圮,咸鹵害稼,歲損動 數十萬畝,蠲租亦萬計。以綱言,詔提舉常平司發田園,奇援巧請,一切峻卻,而湖田 始復;郡備緡錢三萬專備脩築,而海田始固。綱謂:「是邦控臨海道,密拱都畿,而軍 籍單弱。」乃招水軍,刺叉手,教習甚專,不令他役。創營千餘間,寬整堅密,增置甲 兵,威聲赫然。兼權司農卿,尋直龍圖閣,因任。
理宗即位,詔為右文殿脩撰,加集英殿脩撰,脩因任,又加寶謨閣待制。寶慶三年大水 ,綱發粟三萬八千餘、緡錢五萬振之,蠲租六萬余石,捐瘠頓蘇,無異常歲。越有經總 制窠名四十一萬,其中二十五,則紹興以來虛額也,前後帥懼負殿,以脩奉欑宮之資偽 增焉。綱謂:「負殿之責小,罔上之罪大」。摭其實以聞。詔免九萬五千緡,而宿敝因 是著明矣。
紹定元年,召赴行在,綱入見,言:「臣下先利之心過於徇義,為身之計過於謀國,媮 惰退縮,奔競貪黷,相與為欺,宜有以轉移之。」帝曰:「聞卿治行甚美,越中民力如 何?」對曰:「去歲水潦,諸暨為甚,今歲幸中熟,十年之間,千里晏安,皆朝廷威德 所及,臣何力之有。」權戶部侍郎。越數月,上章致仕,特畀二秩,守戶部侍郎,仍賜 金帶。卒,越人聞之多墮淚,有相率哭於寺觀者。
綱學有本原,多聞博記,兵農、醫卜、陰陽、律曆諸書,靡不研究;機神明銳,遇事立 決。在越佩四印,文書山積,而能操約御詳,治事不過二十刻,公庭如水。卑官下吏, 一言中理,慨然從之。為文尤長於論事,援據古今,辨博雄勁。服用不喜奢麗,供帳車 剩,雖敝不更。所著有恕齋集、左帑志、漫存錄。
陳宓字師復,丞相俊卿之子。少嘗及登朱熹之門,熹器異之。長從黃榦遊。以父任歷泉 州南安鹽稅,主管南外睦宗院、再主管西外,知安溪縣。
嘉定七年,入監進奏院。時無敢慷慨盡言者,宓上封事言:「宮中宴飲或至無節,非時 賜予為數浩穰,一人蔬食而嬪御不廢於擊鮮,邊事方殷而樁積反資於妄用,此宮闈儀刑 有未正也。大臣所用非親即故,執政擇易制之人,臺諫用慎默之士,都司樞掾,無非親 暱,貪吏靡不得志,廉士動招怨尤,此朝廷權柄有所分也。鈔鹽變易,楮幣秤提,安邊 所創立,固執己見,動失人心,敗軍之將躐躋殿巖,庸鄙之夫久尹京兆,宿將有守成之 功,以小過而貶,三牙無汗馬之勞,託公勤而擢,此政令刑賞多所舛逆也。若能交飭內 外,一正紀綱,天且不雨,臣請伏面謾之罪。」奏入,丞相史彌遠不樂,而中宮慶壽, 三牙獻遺,至是為之罷卻。尋遷軍器監簿。九年,轉對言:
人主之德貴乎明,大臣之心貴乎公,臺諫之言貴乎直。陛下臨政雖勤而治功未舉,奉身 雖儉而財用未豐,愛民雖仁而實惠未遍。良由上下相蒙,務於欺蔽。匭奏囊封,有懷畢 吐,陛下付近臣差擇,是有意於行其言也。而有司惟取專攻上躬與移咎牧守之章,騰播 中外,以答觀聽。今赤地千里,蝗飛蔽天,如此其可畏,猶或諱晦以旱不為災、蝗不害 稼,其他誣罔,抑又可知。臣故曰人主之德貴乎明。
大臣施設,浸異厥初。凡建議求言之人,則以他事逐,諫官言事稍直,則以他職徙。忠 憤者指為不靖,切直者目曰沽名,眾怨所萃則相繼超升,物論所歸則以次疏外。某人之 遷,是嘗重人罪以快同列之私忿者;某人之擢,是嘗援古事以文邇日之天變者。直節重 望以私嫌而久棄,老姦宿臧以巧請而牽復。使大臣果能杜倖門、塞邪徑,則舉錯當而人 心服。臣故曰大臣之心貴乎公。
臺諫平居未嘗立異,遇事不敢盡言。有如金人再通,最關國體,近而侍從,下至生徒, 莫不力爭,冀裨廟算,獨於言責,不出一辭。輦轂之下,乾沒巨萬,莫之誰何;州縣之 間,罪僅毫髮,摭以塞責。大臣所欲為之事則遂之,所不右之人則排之。仁宗時,有宰 相奉行臺諫風旨之譏,今乃有臺諫不敢違中書之誚,豈祖宗設官之初意哉?臣故曰臺諫 之言貴乎直。
三者機括所繫,願陛下幡然悔悟,昭明德以照臨百官。大臣、臺諫,亦宜公心直節,以 副望治之意。
指陳敝事,視前疏尤剴切焉。
宓遂請罷,歸。在告日,擢太府丞,不拜,出知南康軍。詣史彌遠別,彌遠曰:「子言 甚切當,第愚昧不能行,殊有愧耳。」至官,歲大侵,奏蠲其賦十之九。會流民群集, 宓就役之,築江隄,而給其食。時造白鹿洞,與諸生討論。改知南劍州。時大旱疫,蠲 逋賦十數萬,且弛新輸三之一,躬率僚吏持錢粟藥餌戶給之。創延平書院,悉倣白鹿洞 之規。
知漳州,未行,聞寧宗崩,嗚咽累日。亡何,請致仕。寶慶二年,提點廣東刑獄,章復 三上,迄不就。直秘閣,主管崇禧觀,宓拜祠命而辭職名。卒,進職一等致仕。三學諸 生以起宓為請,而沒已閱月矣。
初,宓之在朝也,寺丞丁煜往使金,宓歎曰:「世讎未復,何以好為?」餞詩有「百年 中國豈無人」之句。後數年,聞關外不靖,以書抵煜曰:「蜀口去關外雖遠,實如一身 。近事可寒心,皆士大夫之罪,豈非賄道不絕之故耶?」煜服其言。
宓天性剛毅,信道尤篤,嘗為朱墨銘,謂朱屬陽,墨屬陰,以驗理欲分寸之多寡。自言 居官必如顏真卿,居家必如陶潛,而深愛諸葛亮身死家無餘財,庫無餘帛。庶乎能蹈其 語者,端平初,殿中侍御史王遂首言:「宓事先帝有論諫之直,而不及俟聖化之更,宜 褒其身後,以勸天下之為臣者。」帝為感動,詔贈直龍圖閣。所著書有論語注義問答、 春秋三傳抄、讀通鑑綱目、唐史贅疣之稿數十卷,藏於家。
王霆字定叟,東陽人。高大父豪,帥眾誅方臘,以功補官。霆少有奇氣,試有司不偶, 去就武舉,嘉定四年,中絕倫異等。喬行簡考藝別頭,喜曰:「吾為朝廷得一帥才矣。 」
授承節郎,從軍於鄂,帥鍾興嗣戍邊,請於樞密院,以霆為隨軍都錢糧官。總領綦奎委 霆專一教閱總效軍,尋委帥師守禦黃州。沿江制置副使李○辟置幕下,淮右兵叛,遣霆 招諭之。霆於軍事知無不言,謂:「招募良家子,不可以寅緣關節冒濫其間,防守江面 ,全藉正軍,若義勇、民兵,特可為聲援耳。而所謂大軍,羸病者多,兵械損舊,豈不 敗事。調兵防江,當於江岸創屋居之,使之專心守禦。諸軍伍法既廢,平居則無以稽其 虛籍冒請之敝,無以糾其竄逸生事之人,緩急則無以稽其併力向敵之志,無以連其逃陳 不進之心。此尉繚子所以著束部伍之令,太公謂伍法為要者謂此也。用兵不以人數多寡 為勝負,惟教習之精否,則勝負之形可見矣。」
理宗即位,特差充浙西副都監、湖州駐札。時潘甫等起兵,事甫定,霆因綏撫之。鎮江 都統趙勝辟為計議官,時李全寇鹽城,攻海陵,勝出戍揚州,屬官多憚從行,霆慨然曰 :「此豈臣子辭難之日!」至揚子橋,人言賊兵昨日在南門,去將安之,霆竟至南門, 以帥憲之命董三城事。勝次第出城接戰,霆必身先士卒,大小十八戰,無一不利。奪賊 壕,築土城,焚城門,賊氣為懾。差知應州兼沿邊都巡檢使,樞密院命節制黃莆後營, 彈壓諸道軍馬。諸道兵二十萬將往收復楚州,霆帥所部為掎角之助。
大帥薦之,召試為閤門舍人。入對言:「恢復之說有二:曰規撫,曰機會。顧今日之規 撫安在哉?守令所以牧民,而惠養之未加;將帥所以御軍,而拊循之未至。邦財未裕, 而楮券之敝浸深;軍儲未豐,而和糴之害徒慘。官有土地而荒蕪,民因賦役而破蕩,獄 訟類成冤抑,銓曹率多淹留。薦舉無反坐,貪徒得以引類而通班;按刺不徇公,微官易 以迕意而連譴。以言郡計,則紛耗於囊橐包苴;以言戰功,則多私於親暱故舊。至如降 卒中處,養虎遺患,輕敵開邊,以肉餧虎。夫以規撫之切要者而不滿人意如此,臣敢輕 進恢復之說以誤上聽哉?凡臣之所陳者,誠播告中外之臣,悉懲其舊而圖其新。規撫既 立,然後義旗一麾,諸道並進,臣力尚壯,願效前驅。惟陛下堅定而勉圖之。」帝稱其 言可采。升武功大夫,出知濠州,賜金帶。至州,節浮費,糴粟買馬,以備不虞。尋差 知安豐軍,臣僚上言:「王霆在濠,人甚安之,不宜輕易。」詔再任濠,職事脩舉,特 轉橫班。諸使交薦之。
北兵至浮光,其民奔遁,相屬於道,朝論以為霆可守之,乃知光州兼沿邊都巡檢使。冒 雪夜行,倍道疾馳至州,分遣間探,整飭戰守之具,大戰於謝令橋,光人遂安。督府魏 了翁以書來慰安之,以緡錢十萬勞其軍。霆以召,尋為吉州刺史,仍知光州。霆固辭, 丞相鄭清之、制置使史嵩之皆數以書留霆,霆不從,且曰:「士大夫當以世從道,不可 以道從世也。」
再授閤門舍人,尋為達州刺史、右屯衛大將軍兼知蘄州,不赴。尋遷淮西馬步軍副總管 兼淮西遊擊軍副都統制。論遊擊軍十事,不報。提舉崇禧觀。知高郵軍,流民邦傑聚眾 三千人為盜,霆勦其渠魁,餘黨悉散。時議出師,和者甚多,霆以為:「莫若遣間探覘 敵情,如不得已然後行之;否則無故自蕩其根本,是外兵未至而內兵先慘烈也。」諸軍 畢行,惟高郵遲之,境內賴以安全。由是與時迕,而讒者益眾。
提舉雲臺觀。執政期論邊事,且謂朝廷即有齊安之命。霆曰:「秋防已急,邊守不宜臨 時更易,盍少需之。」乃授帶行左領軍衛大將軍,充沿江制置副使司計議官,霆乃撰沿 江等邊誌一編上之。制置使董槐、鄧泳交薦之,差知壽昌軍,改蘄州,建學舍,祠忠臣 。嘗歎曰:「兩淮藩籬也,大江門戶也,三輔堂奧也。藩籬不固則門戶且危,門戶既危 則堂奧豈能久安乎?」於是貽書丞相杜範,乞瞰江審察形勢,置三新城:蘄春置於龍眼 磯,安慶置於孟城,滁陽置於宣化。不報。卒。
初,其父析業,霆獨以讓其兄。處宗族有恩意,嘗訓其子弟曰:「窮理盡性,學之本也 。」有玉溪集行於世。
論曰:吳昌裔訪道東南,一何勤哉!故其造深醇,見諸事功者,足以知其學無雜也。汪 綱之遺愛在越,先民所謂擇賢久任者,固不我欺矣。陳宓以宰相子,論諫之直,於今有 光。王霆通兵家言,而謂不可以道從世,此古人謀帥貴乎「說禮、樂而敦詩、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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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0九‧列傳第一百六十八  高定子 高斯得 張忠恕 唐璘
  高定子字瞻叔,利州路提點刑獄兼知沔州稼之弟也。嘉泰二年舉進士,授郪縣主簿。吳曦畔,乞解官養母,曦誅,攝府事宇文公紹以忠孝兩全薦之,調中江縣丞。父就養得疾,定子衣不解帶者六旬。居喪,哀毀骨立。服除,成都府路諸司辟丹稜令,尋以同產弟魏了翁守眉,改監資州酒務。丁母憂,服除,差知夾江縣。
前是,酒酤貸秫于商人,定子給錢以糴,且寬榷酤,民以為便。麻菽舊有征,定子悉弛之。會水潦洊饑,貧民競愬無所於糴,定子曰:「女毋憂,女第持錢往常所糴家以俟。」迺發縣廩給諸富家,俾以時價糶,至秋而償,須臾米溢于市。鄰邑有爭田十餘年不決,部使者以屬定子,定子察知偽為質劑,其人不伏。定子曰:「嘉定改元詔三月始至縣,安得有嘉定元年正月文書邪?」兩造遂決。四川總領所辟主管文字,同幕有以趣辦為能迫促諸郡者,定子白使者斥去之。總領所治利州,倚酒榷以佐軍用,吏姦盤錯,定子躬自究詰,酒政遂平。後來者復欲增課,定子曰:「前以吏蠧,亦既革之,今又求益,是再榷也。」乃止。
制置使鄭損彊愎自用,誤謂總領所擅十一州小會子之利,奏請廢之,令下,民疑而罷市。定子力爭,謂:「小會子實以代錢,百姓貿易,賴是以權川引,罷則關、隴之民交病,况又隆興間得旨為之,非擅也。」乃得存其半。損又欲增總領所鹽課,取舊貸軍費,定子辨其顛末,損乃釋然曰:「二司相關處,公每明白洞達言之,使人爽然自失。」尋差知長寧軍。長寧地接夷獠,公家百需皆仰淯井鹽利,來者往往因以自封殖,制置司又榷入其半。定子至,爭於制置使,得蠲重賦。
差知緜州。大元兵穿鳳州塞,破武休,下興元,小校張鉞以其徒潰入文州,殺守臣楊必復,將自龍趨緜,以闖成都。安撫使黃伯固聞之,亟奏定子兼參議官,措置文、龍備禦。定子乃部分諸軍扼青塘嶺,鉞就擒。已而劍南大震,定子語僚吏曰:「諸君去留不敢拘,若某則守城郭封疆之臣,有死而已。」戒羣胥曰:「潰軍流民不過欲得錢糧爾,吾將盡發吾州之藏與截諸司之綱,為朝廷扞蔽全蜀。我去,聽汝等殺我;汝等逃,吾斫汝頭矣。」乃下令招潰卒,人給緡錢五十、米一石,命都監陳訓專任接納。訓忽奔告曰:「諸軍雖受招,不肯釋甲,柰何?」定子乃令帳下卒衷甲於兩廡以俟,戒毋輕動。俄而諸軍盛陳兵以至,吏士皆股栗,定子坐堂上,傳令勞苦之,諸軍皆拜。定子開諭以理,使還本部,以俟給犒。諸將聞之,亦來上謁,定子復慰安之。因問:「汝等何為至此?」皆曰:「制置使未知存亡,諸軍無主。」定子曰:「大帥不過暫移治爾,已遣人訪所在,苟終不獲,我當為汝曹主張。且諸軍至此以無糧故,吾州當任供億。」又曰:「敵將復會于此,盍避之?」定子曰:「我文官也,不畏死,汝將軍也,世世衣食縣官,乃欲避敵乎?我是守臣,死則死于此爾。有欲殺太守者,一槍足矣,軍器安用多為?今諸軍大集,萬一敵至,能戮力出戰,是汝曹立功報國之機也,不猶愈於深入內郡為罪滋大乎?」衆悅而去。乃遣吏給犒如令,闢寺觀祠宇以舍之。
亡幾何,敗將和彥威、陳邦佐、曹箎、張涓、姚承祖等皆集于彰明,剽掠尤甚。彥威遣邦佐入州,大言駭衆,謂定子曰:「知府何不去?和太尉兼兩戎司,威權甚重,麾下兵且二萬餘,欲來駐此,今至矣。」定子謂曰:「本州素非備禦之地,大將以兵入,欲何為者?第來,吾固有以相待。」邦佐色沮,乃曰:「已遣幕府來議。」至則一遊士爾,繆為恭敬,要索甚大。定子答曰:「軍將入吾境,當受吾節制,惟各守紀律,則給以錢糧。若敵至,為國一死,作忠臣孝子,愈於病五日不汗死也。」幕府莫能對,出彥威符移,有云:「大府招戢散軍,人給錢米若干,今所部不下二萬人,願如數得之。」定子報曰:「本州已下此令,何敢食言;但所給者乃潰軍就招免罪之人,都統所部非潰也,若以此例相給,其肯受乎。」彥威得檄甚慚,乃乞別給錢糧以饟軍,定子即捐四十萬緡與之,仍趣其還戍。蓋定子身任兩司之責,極其勞勩,以收捕張鉞功,進三官,以防遏招收潰兵功,又進一官,進直寶章閣,再任。
頃之,召入奏事,吏民追送,莫不流涕;鄰郡聞定子至,焚香夾道,舉手加額曰:「微公,吾屬塗炭久矣。」定子之未去郡也,伯兄稼以權利路提刑上印而歸,了翁亦至自靖州,過定子於綿,定子為築棣鄂堂,飲酒賦詩為樂,一時以為美談。入對,極言時敝。時史彌遠執國柄久,故有曰:「陛下優禮元勛,俾得以弛繁機而養靜壽,朝廷得以新百度而革因循,不亦善乎?」既對,人為定子危之,定子曰:「乖逢得喪,是有命焉,吾得盡言,乃報君職分也。」越兩月,乃遷刑部郎中。彌遠沒,言之者紛然,識者謂定子先事有言,視諸人為難。
尋以直寶謨閣、江南東路轉運判官。陛辭,帝曰:「淮師巡邊,卿知之乎?輔車之勢,漕運為急,卿是行宜斟酌緩急,以相通融。」定子因上疏論邊事甚周悉,帝嘉納焉。踰年,召入奏事。會稼死事于沔州,上疏引疾,乞歸田里,不許。尋遷軍器監,又遷太府少卿,升計度轉運副使。有事于明堂,天大雷雨,詔求言,定子反覆論敬懼災異之意。復召入,遷司農卿兼玉牒所檢討官。
入對,言:「內治不修,外懼不謹,近親有預政之漸,近習有弄權之漸,小人有復用之漸,國柄有陵夷之漸,士氣有委靡之漸,主勢有孤立之漸,宗社有阽危之漸。天變日多,地形日蹙。昔有危脈,今有危形;昔有亡理,今有亡證。」又請明詔沿流帥守將吏,思出奇乘險,求為水陸可進之策。
升兼樞密都承旨,又遷太常少卿兼國史院編脩官。累言邊事,遷起居舍人,尋兼中書舍人,參贊京湖、江西督視府事,定子親往周視新城,大犒諸軍,激厲守將。遷禮部侍郎,仍兼中書舍人,即軍中賜金帶。詔以督府事入奏,既至,帝勞問甚渥,特進一官,尋兼崇政殿說書兼直學士院。未幾,改侍講、權禮部尚書,升兼侍讀。入奏,言:「國無仁賢,無禮義,無政事,有類叔世。」帝竦然。尋兼直學士,修孝宗寧宗日曆,書成上進,擢拜翰林學士、知制誥兼吏部尚書,升兼修國史、實錄院修撰,賜衣帶、鞍馬。乞召收李心傳卒成四朝志、傳。
時禮部尚書杜範、吏部侍郎李韶皆以伉直稱,或乞身求去,或臥家不出。定子言:「人主寄耳目者,臺諫也,補耳目之所不逮者,法從之論思,百官之輪對,則上必論君德之粹駁,次必言朝政之得失。舍是而使之但言常程,姑應故事,畏縮乎雷霆之威,阿徇乎宰執之好,遜避乎耳目之官,則凡論思等事,皆不必講矣。宜速返李韶以開不諱之門,勉起杜範以伸敢言之氣。」因乞歸田甚力。
進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尋兼權參知政事。仍舊職,知福州、福建安撫,固辭,提舉洞霄宮。因請致仕,不許,改知潭州、湖南安撫大使,力辭,退居吳中,深衣大帶,日以著述自娛。以資政殿學士轉一官致仕,卒,贈少保。
定子作同人書院于夾江,修長興學,創六先生祠,蓋以教化為先務。所著存著齋文集、北門類稿、薇垣類稿、經說、紹熙講義、奏議、歷官表奏行世。
高斯得字不妄,利州路提點刑獄、知沔州稼之子也。少從李坤臣學,坤臣瞽,斯得左右扶持之。中成都路轉運司試,補入太學。紹定二年舉進士,授利州路觀察推官。越二年,辟差四川茶馬幹辦公事。李心傳以著作佐郎領史事,即成都修國朝會要,辟為檢閱文字。端平二年九月,稼死事于沔,時大元兵屯沔,斯得日夜西嚮號泣。會其僮至自沔,知稼戰沒處,與斯得潛行至其地,遂得稼遺體,奉以歸,見者感泣。服除而哀傷不已,無意仕進。心傳方修四朝史,辟為史館檢閱,秩同秘閣校勘,蓋創員也。斯得分修光、寧二帝紀。尋遷史館校勘,又遷軍器監主簿兼史館校勘。
時丞相史嵩之柄國,斯得遇對,空臆盡言。冬雷,斯得應詔上封事,乞擇才並相,由是迕嵩之意。遷太常寺主簿,仍兼史館校勘。時斯得叔父定子以禮部尚書領史事,時人以為美談。會太學博士劉應起入對,拄嵩之,嵩之恚,使其黨言叔父兄子不可同朝,以斯得添差通判紹興府。淳祐二年,四朝帝紀書成,上之。嵩之妄加毀譽於理宗、濟王,改斯得所草寧宗紀末卷,斯得與史官杜範、王遂辨之。範報書亦有「姦人勦入邪說」之語,然書已登進矣。心傳藏斯得所草,題其末曰「前史官高某撰」而已。
踰年,添差通判台州。範既入相,召為太常博士,遷秘書郎。六年正月朔,日有食之,斯得應詔上封事,言:「大姦嗜權,巧營奪服,陛下奮獨斷而罷退之,是矣。諫憲之臣,交疏其惡,或請投之荒裔,或請勒之休致。陛下苟行其言,亦足昭示意向,渙釋羣疑。乃一切寢而不宣,歷時既久,人言不置,然後黽勉傳諭。委曲誨姦,俾於襲絰之時,妄致掛冠之請,因降祠命,苟塞人言,又有姦人陰為之地。是以譌言並興,善類解體,謂聖意之難測,而大姦之必還,莽、卓、操、懿之禍,將有不忍言者。」時監察御史江萬里及它臺諫累疏論嵩之罪惡,竟不施行,第因嵩之致仕,予祠而已,故斯得封事首及之。
又言:「大臣貴乎以道事君,今乃獻替之義少而容悅之意多,知恥之念輕而患失之心重。內降當執奏,則不待下殿而已行;濫恩當裁抑,則不從中覆而遽命。嫉正而庇邪,喜同而惡異,任術而詭道,樂媮而憚勞。陛下虛心委寄,所責者何事,而其應乃爾。」時范鍾獨當國,過失日章,故斯得及之。又言:「便嬖側媚之人,尤足為清明之累,腐夫巧讒而使傳幾搖,妖 372e.gif 外通而魁邪密主,陰姦伏蠱,互煽交攻,陛下之心至是其存者幾希矣。陛下之心,大化之本也,洗濯磨淬,思所以更之,乃徒立為虛言無實之名,而謂之更化,此天心之所以未當,大異之所以示儆也。」言尤切直,帝嘉納焉。
又言:「羣臣厖雜,宮禁奇衺,黷貨外交,豈可坐視而不之問!顧乃并包兼容之意多,別邪辨正之慮淺,憂讒避謗之心重,直前邁往之志微,遂使衆臣爭衡,大權旁落,養成積輕之勢,以開窺覬之漸。設有不幸,變故乘之,上心一移,凶渠立至,使宗社有淪亡之憂,衣冠遭魚肉之禍,生靈罹塗炭之厄。當是時也,能潔身以去,其能逃萬世之清議乎?」於是羣憸悚懼,或泣愬上前,或上章求去,合力排擯,斯得遂求補外。在告幾百餘日,於是差知嚴州,斯得三請乞祠,不許。嚴環山為郡,雖豐歲猶仰它州。夏旱,斯得蠲租發廩,招糴勸分,請于朝,得米萬石以振濟。
遷浙東提點刑獄,遂劾知處州趙善瀚、知台州沈塈等七人倚勢厲民,疏上,不報。改江西轉運判官,斯得具辭免,上奏曰:「臣劾奏趙善瀚等七人,未聞報可,固疑必有黨與營救,惑誤聖聽,今奉恩除,乃知中臣所料。善瀚者,侍御史周坦之婦翁也,贓吏之魁,錮於聖世,鄭清之與之有舊,復與州符。沈塈者,同簽書樞密院事史宅之妻黨也。祖宗以來,未有監司按吏一不施行者,壞法亂紀,未有甚此。臣身為使者,劾吏不行,反叨易節,若貪榮冒拜,則與世之頑頓無恥者何異?乞併臣鐫罷,以戒奉使無狀者。」章既上,坦自謂己任臺諫而反見攻,徧懇同列論斯得,同列難之,計急,自上章劾罷斯得新任,未幾,坦亦罷,七人竟罷去。
移湖南提點刑獄,薦通判潭州徐經孫等六人。攸縣富民陳衡老,以家丁糧食資彊賊,劫殺平民。斯得至,有愬其事者,首吏受賕而左右之,衡老造庭,首吏拱立。斯得發其姦,械首吏下獄,羣胥失色股栗。於是研鞫具得其狀,乃黥配首吏,具白朝省,追毀衡老官資,簿錄其家。會諸邑水災,衡老願出米五萬石振濟以贖罪。衡老壻吳自性,與衡老館客太學生馮煒等謀中傷斯得盜拆官櫝。斯得白于朝,復正其罪,出一篋書,具得自性等交通省部吏胥情狀。斯得并言於朝,下其事天府,索出賕銀六萬餘兩,黥配自性及省寺高鑄等二十餘人。初,自性厚賂宦者言於理宗曰:「斯得以緡錢百萬進,願易近地一節。」理宗曰:「高某硬漢,安得有是。」而斯得力求去,清之以書留之。又薦李晞顏等五人。
加直祕閣、湖南轉運判官,改尚右郎官,未至,改禮部郎中。上疏極論時事,改權左司,力辭,內批兼侍立修注官。言水災曰:「願陛下立罷新寺土木,速反迕旨諸臣,遏絕衺說,主張善良,謹重刑辟,愛惜士類,抑遠佞臣,絕其干撓,則天意可回,和氣可召矣。」會斥左司徐霖,帝慮給事中趙汝騰爭逐霖事,乃徙汝騰翰林學士,汝騰聞命即去國。斯得言:「汝騰一世之望,宗老之重,飄然引去,陛下遂亦棄之有如弁髦,中外驚怪,將見賢者力爭不勝而去,小人踊躍增氣而來。陛下改紀僅數月,初意遽變,臣深惜之。」
時上封事言得失者衆,或者惡其讙詉,遂謂「空言徒亂人聽,無補國事。」斯得因轉對,言:「諸臣之言,上則切劘聖主,下則砥礪大臣,內則摧壓姦衺,外則銷遏寇虐,顧以為無補於實政乎?空言之譏,好名之說,欲一網君子而盡去之,其言易入,其禍難言,此君子去留之機,國家安危之候,不可不深留聖慮者也。」監察御史蕭泰來論罷。
踰年,以直寶文閣知泉州,力辭,遷福建路計度轉運副使。朝廷行自實田,斯得言:「按史記,秦始皇三十一年,令民自實田。主上臨御適三十一年,而異日書之史冊,自實之名正與秦同。」丞相謝方叔大媿,即為之罷。董槐入相,召為司農卿。程元鳳入相,改祕書監。丁大全入相,監察御史沈炎論斯得以閩漕交承錢物,下郡吏天府,榜死數人。先是,吳自性之獄,高鑄為首惡黥配廣州,捐資免行,至是為相府監奴,嗾炎發其端。京尹顧岩傅會其獄,安吉守何夢然奉行其事,陵鑠甚至,斯得不少挫,竟無所得。大全既謫,朝廷罪其委任非人,遂斬鑄。斯得既拜浙西提點刑獄之命,炎,浙西人,泣於上前,乞更之,移浙東提舉常平。命下,給事中章鑑繳還。斯得杜門不出,著孝宗繫年要錄。
彗星見,應詔上封事,曰:「陛下專任一相,虛心委之,果得其人,宜天心克享,災害不生。而庚申、己未之歲,大水為災,浙西之民死者數百千萬。連年旱暵,田野蕭條,物價翔躍,民命如綫。今妖星突出,其變不小。若非大失人心,何以致天怒如此之烈。」封事之上也,似道匿不以聞。
度宗即位,召為祕書監,又論罷。復遷祕書監,屢辭不許,擢起居舍人兼國史院編脩官、實錄院檢討官兼侍講。進讀之際,每於天命去留之際,人心得失之因,前代治亂之故,祖宗基業之難,必反復陳之。兼權工部侍郎,遂兼同修國史、實錄院同修撰,仍兼侍講。進高宗繫年要錄綱目,帝善之。大元軍下襄陽,斯得疏論言事,最為切要,帝嘉納,遷工部侍郎。屢求補外,以顯文閣待制、知建寧府。
度宗崩,陳宜中入相,以權兵部尚書召。斯得痛國事之阽危,疏言誅姦臣以謝天下,開言路以回天心,聚人才以濟國事,旌節義以厲懦夫,竭財力以收散亡。忠憤激烈,指陳當時之事無所遺。擢翰林學士、知制誥兼侍讀,進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兼參知政事,同提舉編脩敕令及經武要略。大元兵下饒州,江萬里赴水死,事聞,贈太傅。斯得言贈恤之典,所當度越故常,以風厲天下,遂加贈太師。又言賞通判池州趙卯發死節太薄,乃加贈待制。
臺諫徐直方等四人論似道誤國之罪,乞安置嶺表,簿錄其家。丞相留夢炎庇護似道,止令散官居住,且謂簿錄擾及無辜。斯得謂「散官則安置,追降官分司則居住,祖宗制也。」夢炎語塞。夢炎乘間直罷去平章事王爚、監察御史俞浙,併罷斯得,於是宋亡矣。所著有詩膚說、儀禮合抄、增損刊正杜佑通典、徽宗長編、孝宗繫年要錄、恥堂文集行世。
張忠恕字行父,右僕射浚之孫。以祖任,監樓店務。入府幕,時韓侂冑權勢熏灼,嘗奪民間已許嫁女,夫家以告,忠恕白尹歸其父母,尹不能難。再調廣西轉運司主管文字,改通判沅州,主管京湖宣撫司機宜文字,知澧州。開禧末,入為籍田令。屬太廟鴟吻為雷雨壞,神主遷御,忠恕因輪對,請廣言路,通下情,寧宗嘉納。
嘉定五年,遷軍器丞,進太府丞。出知湖州。遷司農丞、知寧國府。夏旱,請于朝,得賜僧牒五十,米十萬七千餘石。常平使者欲均濟而勿勸糶,忠恕慮後無以濟,遂核戶口、計歲月,嚴戒諸邑諭大家發蓋藏。所見寖異,以言去,主管沖佑觀。起知鄂州,改湖北轉運判官兼知鄂州。召為屯田郎官,丁內艱。免喪,入為戶部郎官。入對,極言邊事,其慮至遠。
理宗即位,忠恕移書史彌遠請取法孝宗,行三年喪,且曰:「孝宗始自踐祚,服勤子職凡二十有七年,今上自外邸入繼大統,未嘗躬一日定省之勞,欲報之德,視孝宗宜有加。」既而宰輔率百僚請太母同聽政,忠恕復貽書史彌遠,謂:「英宗以疾,仁、哲以幼,母后垂簾,有不容已,惟欽聖出於勉彊,務從抑損。今吾君長矣,若姑援以請,此亦中策爾。」詔羣臣集議廟制,忠恕謂:「九廟非古,若升先帝,則十世之廟昉于今日,於禮無稽。」
寶慶初,詔求直言,忠恕上封事,陳八事:
一曰天人之應,捷於影響。自冬徂春,雷雪非時,西霅、東淮,狂悖洊興。客星為妖,太白見晝,正統所係,不宜諉之分野。
二曰人道莫先乎孝,送死尤為大事。孝宗朝衣朝冠,皆以大布,迨寧考以適孫承重,光宗雖有疾,未嘗不服喪宮中也。洎光宗上賓,權燄方張,莫有言者。去秋禮寺受成胥吏,未嘗以義折衷。慶元間,再期而祥,百僚始純服吉。今若甫經練祭,雖朝臣一帶之微,不復有凶吉之別,則是三年之喪降而為期,害理滋甚。況人主執喪于內,而羣工之服無異常日,是有父子而無君臣也。
三曰太母方卻垂簾之請,而慶壽前期,陛下吉服稱觴,播為詩什,此世俗之見,非所以表儀於天下也。
四曰陛下斬然在疚,大昏之期,固未暇問,然非豫講夙定,恐俚說乘間而入。臣所望於今日者,亦曰嚴取舍而正法度,廣詢謀而協公議爾。
五曰陛下於濟王之恩,自謂彌縫曲盡矣。然不留京師,徙之外郡,不擇牧守,混之民居,一夫奮呼,闔城風靡,尋雖弭患,莫副初心。謂當此時,亟下哀詔,痛自引咎,優崇恤典,選立嗣子,則陛下所以身處者,庶幾無憾,而造訛騰謗者,靡所致力。自始至今,率誤於含糊,而猶不此之思,臣所不解也。
六曰近世憸佞之徒,凡直言正論,率指為好名歸過;夫好名歸過,其自為者非也,若首萌逆億厭惡之心,則自今言者望風見疑,此危國之鴆毒。
七曰當今名流雖已褒顯,而搜羅未廣,遺才尚多。經明行修如柴中行、陳孔碩、楊簡,識高氣直如陳宓、徐僑、傅伯成,僉論所推;史筆如李心傳,何惜一官,不俾與聞。況邇來取人,以名節為矯激,以忠讜為迂疏,以介潔為不通,以寬厚為無用,以趣辦為彊敏,以拱默為靖共,以迎合為適時,以操切為任事。是以正士不遇,小人見親。
八曰士習日異,民生益艱。第宅之麗,聲伎之美,服用之侈,餽遺之珍,自來宗戚、閹官猶或間見,今縉紳士大夫殆過之。公家之財,視為己物。薦舉、獄訟,軍伎、吏役、僧道、富民,凡可以得賄者,無不為也。至其避譏媒進,往往分獻厥餘。欲基本之不搖,殆却行而求前也。
疏入,朝紳傳誦。始魏了翁嘗勉忠恕以「植立名節,無隤家聲。」及是嘆曰:「忠獻有後矣!」真德秀聞之,更納交焉。
忠恕又因輪對,引以伯父栻告孝宗之語曰:「當求曉事之臣,不求辦事之臣;欲求伏節死義之臣,必求犯顏敢諫之臣。」語益剴切。忠恕自知不為時所容,力請外補,遂以直祕閣、知贛州。抵郡才兩月,言者指為朋比,落職,降兩官,罷。紹定三年,復元官,進秩一等,提舉沖佑觀。卒,遷一官致仕。魏了翁嘗許忠恕「拳拳體國似浚,撥繁剸劇似其父枃,斂華就實則有志義理之學,嘗有聞乎栻之教矣」。
唐璘字伯玉,古田人。遊太學。嘉定十年舉進士,時臺臣李安行奏次對官不許論邊事,璘對策極詆之,曰:「吾始進,可壞於天子之庭乎?」調吳縣尉,有殺人于貨挾其舟亡者,有司求賊急,屠者自告吾兒實殺之,兒亦自誣伏。璘問:「舟安在?錢何用?」其辭差,為緩之,果得賊太湖,與舟俱至,舉縣感服。縣有勢家治圃,將鑿渠通舟,繆言古有渠,常平使者主之。璘視乾道故籍,則誠民田也,力爭,迕使者意,移監縣稅。璘遂以直聞。調瑞州學教授,用白鹿洞教法,崇禮讓,後文藝,士翕然知嚮。監行在榷貨務門。
辟淮東運司催轄綱運官。屬出師楚州,盡瘁焉。捷聞,以金人據淮陰,欲乘勢取之。璘言:「捷奏多誇,詎得信乎?須聚兵二十萬,日費米斛餘五千,緡錢餘二萬,調夫幾萬人,僅能使賊全師北去。今出沒漣、海,謀結北邊,政欲迭出撓我,憂方大爾。淮陰堅壘與楚城等,濠之廣又過之,我士疲丁困,可一拔得乎?恢復,美名也,而賈實禍,僕竊危之。」不聽。制司恥楚城之捷自趙范與葵出,議贖淮陰二城為功。洎聞金變,即轉攻之,我師死傷者六萬,璘在兵間憤之,著讜論,直書其事上之。知晉陵縣,隣州田訟,至有泣愬諸使願送晉陵可否者。制置使陳韡留守建康,辟為通判,舉府事以聽。
監六部門,擢監察御史,臺吏且至,璘皇駭趨避不敢詣闕。母曰:「人言此官好,汝何得憂乎?」璘曰:「此官須為朝廷爭是非,一咈上意或迕權貴,恐重為大人累,何得不憂?」母曰:「而第盡言,吾有而兄在,勿憂。」璘拜謝,入就職。
故事,御史惟常服拜下,有論奏繳進,至是獨召對緝熙殿,令服窄衫面讀。首疏奏:「天變而至於怒,民怨而幾於離,海宇將傾,天下有不可勝諱之慮。陛下謂此何時,縱欲累德,文過飾非,疏遠正人,狎暱戚宦,濁亂朝政,自取覆亡。宰相用時文之才為經世之具,不顧民命,輕挑兵端,不度事宜,頓空國帑。委政厥子,內交商人,賄塗大開,小雅盡廢。瑣瑣婣婭,敢預邪謀,視國事如俳優,以神器為奇貨,都人側目,朝士痛心。盍正無將之誅,以著不忠之戒。崔與之操行類楊綰,雖修途莫景,力不逮心,而命下之日,聞者興起。喬行簡頗識大體,朝望稍孚,而除授偏私,事多遺忘。宜擇家相,贊宗子,輔民物,以慰父母之望,毋使天變寖極,人心愈離也。」上為改容。又請號召土豪,經理荊、襄,亟擇帥臣,安集淮西,帝嘉納;至問邊事甚悉。
璘感激知遇,自是彈擊無所避,再疏:「鄭清之妄庸誤國,乞褫職罷祠。其子士昌,招權納賄,拔庸將為統帥,起贓吏為守臣,乞削籍廢棄。鄭性之懦而多私,黨庇姦庸,臣受其改官舉狀,嘗蒙薦之陛下,國事至此,不敢顧私。李鳴復甘心諂鄭損,得薦入朝,適清之議張天綱之獄,迎合從輕,遂擢臺端。會趙桄夫遣史寅午囑清之父子,鳴復又結寅午得登政府。」會杜範亦論鳴復,不行,而範去,璘遂力丐外,疏七上,授廣西運判,改知嘉興府,尋改江東運判。
時邊事急,置四察訪使,就詔璘分建康、太平、池州、江西。璘揭榜馬前,咨所部以利害,又戒土豪團結漁業水手、茶鹽舟夫、蘆丁,悉備燎舟之具,人人思奮。即選將總二州兵舟以耀敵,檄當塗宿設戰具,防采石,撥和糴續生券,且奏損總領所錢二十萬緡助江防,軍聲大振。
尋升直華文閣、知廣州、廣東經略安撫使。梅州寇作,璘示以威信,寇尋息。江淮旱,議下廣右和糴,璘言:「公家赤立,糴本無所辦,終恐日取於民,非臣不敢撥本,召釁重朝廷多事之憂。」明年上章乞致仕,帝思見之,亟命入奏,擢太常少卿。尋丁內艱,璘居喪哀毀不食,久之疾革,卒。
璘立臺僅百日,世謂再見唐介,至切劘上躬,盡言無隱,帝益嚴憚之。居官大節,則母教之助為多。
論曰:觀高定子在西陲,政業著聞矣。斯得屢起而屢仆於權臣之手,及其再起,宋事已非。張忠恕論濟邸事,有父祖風焉。唐璘者,亦可謂古之遺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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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一十‧列傳第一百六十九  婁機 沈煥舒璘附 曹彥約 范應鈴 徐經孫
  婁機字彥發,嘉興人。乾道二年進士,授鹽官尉。丁母憂,服除,調含山主簿。郡委治銅城圩八十有四,役夫三千有奇,設廬以處之,器用材植,一出於官,民樂勸趨,兩旬告畢。七攝鄰邑,率以治績聞。調於潛縣丞,輕賦稅,正版籍,簡獄訟,興學校。遭外艱,免喪,為江東提舉司幹辦公事,易淮東,已而復舊,改知西安縣。巨室買地為塋域,發地遇石,復索元價。機曰:「設得金,將誰歸?」通判饒州,平反冤獄。蜀帥袁說友辟參議幕中,不就,改幹辦諸司審計司。轉對,請裁損經費,又論刑名疑慮之敝。遷宗正寺主簿,為太常博士、祕書郎,請續編中興館閣書目,又請寬恤淮、浙被旱州縣。
時皇太子始就外傅,遴選學官,以機兼資善堂小學教授。機日陳正言正道,又以累朝事親、修身、治國、愛民四事,手書以獻,太子寘之坐右,朝夕觀省。隨事開明,多所裨益。遷太常丞,仍兼資善。旋遷右曹郎官、祕書省著作郎,改兼駕部。都城大火,機應詔上封事,力言朝臣務為奉承,不能出己見以裨國論;外臣不稱職,至苛刻以困民財;將帥偏裨務為交結,而不知訓閱以彊軍律。時年七十,丐閒,不許。太子得機所著廣干祿字一編,尤喜,命戴溪跋之。擢監察御史,講未退而除命頒,太子戀戀幾不忍舍,機亦為之感涕。
論京官必兩任、有舉主、年三十以上,方許作縣。又論郡守輕濫太甚,貽害千里。蘇師旦怙勢妄作,蒙蔽自肆,語及者皆罪去,而獨憚機。韓侂冑議開邊,機極口沮之,謂:「恢復之名非不美,今士卒驕逸,遽驅於鋒鏑之下,人才難得,財力未裕,萬一兵連禍結,久而不解,奈何?」侂冑聞之不說,其議愈密,外廷罔測。又上疏極論:「雖密謀人莫得知,而羽書一馳,中外皇惑。」侍御史鄧友龍初不知兵,騰書投合,妄薦大將,既召還,專主此議。機語友龍曰:「今日孰可為大將?孰可為計臣?正使以殿巖當之,能保其可用乎?」
遷右正言兼侍講,首論廣蓄人才,乞詔侍從、臺諫、學士、待制、三牙管軍各舉將帥邊郡一二人,召問甄拔,優養以備緩急。進太常少卿兼權中書舍人,詔遣宣諭荊、襄,機昌言曰:「使往慰安人情則可,必欲開邊啟釁,有死而已,不能從也。」泗州捷聞,愈增憂危,且曰:「若自此成功,以攄列聖之宿憤,老臣雖死亦幸,謫官,但恐進銳退速,禍愈深耳。」友龍至不能堪曰:「不逐此人,則異議無所回。」機遂以言去。
侂冑誅,召為吏部侍郎兼太子左庶子,還朝,言:「至公始可以服天下,權臣以私意橫生,敗國殄民,今當行以至公。若曰私恩未報,首為汲引,私讎未復,且為沮抑,一涉於私,人心將無所觀感矣。」又言:「兩淮招集敢勇,不難於招而難於處。若非繩以紀律,課其勤惰,必為後害。」仍請檢校權臣、內侍等沒入家貲,專為養兵之助。機里人有故官吏部,喪未舉而子赴調者,機謂彼既冒法禁,而部胥不之問,即撻數吏,使之治葬而後來。聞者韙之。
兼太子詹事,著歷代帝王總要以裨考訂。遷給事中。海巡八廂親從、都軍頭、指揮使年勞轉資,恩旨太濫,乞收寢未應年格之人,年已及者予之,帝稱善良久。飛蝗為災,機應詔言:「和議甫成,先務安靜,葺罅漏以成紀綱,節財用以固邦本,練士卒以壯國威。」
遷禮部尚書兼給事中,擢同知樞密院事兼太子賓客,進參知政事。當干戈甫定,信使往來之始,瘡痍方深,敝蠧紛然,機彌縫裨贊甚多。尤惜名器,守法度;進退人物,直言可否,不市私恩,不避嫌怨。有舉員及格,當改秩作邑而必欲朝闕,機曰:「若是則有勞者何以勸?孤寒者何以伸?若至上前,自應執奏。」堂吏寄資未仕,而例以升朝官賞陳乞封贈,機曰:「進士非通籍不能及親,汝輩乃以白身得之耶?」嘉定二年八月,行皇太子冊命,機攝中書令讀冊。九月祀明堂,為禮儀使。數上章告老,帝不許,皇太官遣官屬勉留之。以資政殿學士知福州,力辭。提舉洞霄宮以歸,遂卒,贈金紫光祿大夫,加贈特進。
機初登第,其父壽戒之曰:「得官誠可喜,然為官正自未易爾!」機撫其弟模、棟,卒為善士。居鄉以誠接物,是非枉直判於語下,不為後言,人憚而服之。稱奬人才,不遺寸長,訪問賢能,疏列姓名及其可用之實,以備采取,其所薦進,亦不欲人之知也。所著復有班馬字類。機深於書學,尺牘人多藏弆云。
沈煥字叔晦,定海人。試入太學,始與臨川陸九齡為友,從而學焉。乾道五年舉進士,授餘姚尉、揚州教授。召為太學錄,以所躬行者淑諸人,蚤暮延見學者,孜孜誨誘,長貳同僚忌其立異。會充殿試考官,唱名日序立庭下,帝偉其儀觀,遣內侍問姓名,衆滋忌之。或勸其姑營職,道未可行也,煥曰:「道與職有二乎?」適私試發策,引孟子:「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恥也。」言路以為訕己,請黜之,在職才八旬,調高郵軍教授而去。
後充幹辦浙東安撫司公事。高宗山陵,百司次舍供帳酒食之需,供給不暇,煥亟言於安撫使鄭汝諧曰:「國有大戚,而臣子宴樂自如,安乎?」汝諧屬煥條奏。充修奉官,移書御史,請明示喪紀本意,使貴近哀戚之心重,則茇舍菲食自安,不煩彈劾而須索絕矣。於是治並緣為姦者,追償率斂者,支費頓減。
歲旱,常平使分擇官屬振恤,得上虞、餘姚二縣,無復流殍。改知婺源,三省類薦書以聞,遂通判舒州。閒居雖病,猶不廢讀書,拳拳然以母老為念、善類凋零為憂。卒,丞相周必大聞之曰:「追思立朝不能推賢揚善,予愧叔晦,益者三友,叔晦不予愧也。」
煥人品高明,而其中未安,不苟自恕,常曰晝觀諸妻子,夜卜諸夢寐,兩者無愧,始可以言學。追贈直華文閣,特謚端憲。
煥之友舒璘字元質,一字元賓,奉化人。補入太學。張栻官中都,璘往從之,有所開警。又從陸九淵遊,曰:「吾惟朝於斯,夕於斯,刻苦磨厲,改過遷善,日有新功,亦可以弗畔矣乎。」朱熹、呂祖謙講學于婺,璘徒步往謁之,以書告其家曰:「敝床疏席,總是佳趣;櫛風沐雨,反為美境。」
舉乾道八年進士,兩授郡教授,不赴。繼為江西轉運司幹辦公事。或忌璘所學,望風心議,及與璘處,了無疑間。為徽州教授,徽習頓異。詩、禮久不預貢士,學幾無傳,璘作詩禮講解,家傳人習,自是其學寖盛。丞相留正稱璘為當今第一教官,司業汪逵首欲薦璘,或謂璘舉員已足,逵曰:「吾職當舉教官,舍斯人將誰先?」卒剡薦之。知平陽縣,郡政頗苛,及璘以民病告,辭嚴義正,守為改容。秩滿,通判宜州,卒。
璘樂於教人,嘗曰:「師道尊嚴,璘不如叔晦,若啟迪後進,則璘不敢多遜。」袁燮謂璘篤實不欺,無豪髮矯偽。楊簡謂璘孝友忠實,道心融明。樓鑰謂璘之於人,如熙然之陽春。淳祐中,特謚文靖。
曹彥約字簡甫,都昌人。淳熙八年進士。嘗從朱熹講學,歷建平尉、桂陽司錄、辰溪令,知樂平縣,主管江西安撫司機宜文字。知澧州,未上,薛叔似宣撫京湖,辟主管機宜文字。漢陽闕守,檄攝軍事。時金人大入,郡兵素寡弱,彥約搜訪土豪,得許禼俾總民兵,趙觀俾防水道,党仲昇將宣撫司軍屯郡城。金重兵圍安陸,遊騎闖漢川,彥約授觀方略,結漁戶拒守南河,觀逆擊,斬其先鋒,且遣死士焚其戰艦,晝夜殊死戰,北渡追擊,金人大敗去。又遣仲昇勢金人砦,殺千餘人,仲昇中流矢死。奏觀補成忠郎、漢川簿尉,贈仲昇修武郎,官其後二人。彥約以守禦功進秩二等,就知漢陽。
嘉定元年,詔求言,彥約上封事,謂「敵豈不以歲幣為利,惟其所向輒應,所求輒得,以我為易與而縱其欲。莫若遲留小使,督責邊備,假以歲月,當知真偽。設復大舉,則民固已怨矣,欲進而我已戒嚴,欲退而彼有叛兵,決勝可期矣。」尋提舉湖北常平,權知鄂州兼湖廣總領,改提點刑獄,遷湖南轉運判官。
時盜羅世傳、李元礪、李新等相繼竊發,桂陽、茶陵、安仁三縣皆破,環地千里,莽為盜區。彥約至攸督運,人心始定。遷直祕閣、知潭州、湖南安撫。時江西言欲招安李元礪,朝命下湖南議招討之宜,彥約言:「今不行討捕,曲徇招安,失朝廷威重。若元礪設疑詞以款重兵,則兵不可撤戍,民不得安業。」元礪果不可降,彥約及督諸將逼賊巢而屯,擊破李新於 287ef.gif 洣,新中創死,衆推李如松為首,如松降,遂復桂陽。世傳素與元礪有隙,至是密請圖元礪以自效,彥約錄賞格報之,且告于朝,又予萬緡錢犒其師。世傳遂禽元礪。彥約還長沙,未幾,復出督戰,餘黨悉平。
世傳既自以為功,遲留以邀重賂,彥約諭以不宜格外邀求。時池州副都統許俊駐兵吉之龍泉,厚賂以結世傳,超格許轉官資,世傳遂以元礪解江西。胡榘為右司,欲以世傳盡統諸峒而為之帥,悉徹江西、湖南戍兵,彥約固爭之,榘不悅,然世傳終桀驁不肯出峒。彥約密遣羅九遷為間,誘胡友睦,許以重賞,友睦遂殺世傳。江西來爭功,不與校。擢侍右郎官,以右正言鄭昭先言,寢其命。
久之,以為利路轉運判官兼知利州。關外乏食,彥約悉發本司所儲減價遣糶,勸分免役,通商蠲稅,民賴以濟。時沔州都統制王大才驕橫,制置使董居誼既不得其柄,反曲意奉之。彥約以蜀之邊面諸司並列,兵權不一,微有小警,紛然奏議,理財者歸怨於兵弱,握兵者歸咎於財寡,乃作病夫議,獻之廟堂,曰:
古之臨邊,求一賢者而盡付之兵權,兵權正則事體重,兵權專則號令一。今廟堂之上,患士大夫不奉行詔令,惡士大夫不恪守忠實。故雖信而用之,又以人參之;雖以事權付之,又從中御以繫維之。致使知事者不敢任事,畏事者常至失事,卒有緩急,各持己見,兵權財計,互相歸咎。
昔秦、隴之俗,以知兵善戰聞天下。自吳氏世襲以來,握兵者志在於怙勢,不在於尊上;用兵者志在於誅貨,不在於息民。本原一壞,百病間出,至有世將已叛而宣威不覺,四郡已割而諸將不知。更化之後,逆黨既誅,而土俗人心其實未改。任軍官而領州事者,易成藩鎮之權;起行伍而立微効者,漸無階級之分。由皁郊以至宕昌,即隴西天水之地,其忠義民兵利在戰鬥,緩急之際固易鼓率,若其恃勇貪利,犯上作亂,則又不止於大軍而已。苟不正其本原,磨之以歲月,漸之以禮義,未見其可也。
今日之領帥權者,必當近邊境,必當擁親兵;有兵權者,必當領經費,必當寬用度。至於忠義之兵,又須有德者以為統率,擇知書者以為教導,如古人所謂教民而後用之也。今議不出此,乃欲幸勝以為功,苟安以求免,誤天下者必此人也。
時朝論未以為然。
差知寧國府,又改知隆興府、江西安撫。居亡何,蜀邊被兵,內有張福、莫簡之變,彥約之言無一不驗。遷大理少卿,又權戶部侍郎,以寶謨閣待制知成都。彥約乞赴闕奏事,不允,又申省乞入對,不報。改知福州,又改知潭州,彥約力辭,提舉明道觀,尋以煥章閣待制提舉崇福宮。
理宗即位,擢兵部侍郎兼國史院同修撰。寶慶元年入對,勸帝講學,防近習。次言:「當以慶曆、元祐聽言為法,以紹聖、崇、觀諱言為戒。比年以來,有以賣直好名之說見於奏對者,願陛下倚忠直如蓍龜,去邪佞若蟊賊,其有沮撓讜言者,必加斥逐。」
會下詔求言,彥約上封事曰:「陛下謹定省以事長樂,開王社以篤天倫,孝友之行,宜足以取信於天下。然兄弟至親,猶誤於狂妄小人之手,道路異說,猶襲於尺布不縫之謠。臣以為守法者,人臣之職也,施恩者,人主之柄也。漢淮南王欲危社稷,張蒼、馮敬等請論如法,文帝既赦其罪廢徙,王不幸而死,封其二子於故地。此往事之明驗,本朝太宗皇帝之所已行也。今若徇文帝緣情之義,法太宗繼絕之意,明示好惡,無隙可指,雖不止謗而謗息矣。」又言:「陛下求言之詔,惟恐不逮,然外議致疑,以為明言文武,似或止於搢紳,泛言小大,恐不及於韋布,引而伸之,特在一命令之間耳。」又薦隆州布衣李心傳素精史學,乞官以初品,寘之史館,從之。
尋兼侍讀,俄遷禮部侍郎。加寶謨閣直學士,提舉佑神觀兼侍讀。授兵部尚書,力辭不拜。改寶章閣學士、知常德府,陛辭,言下情未通,橫斂未革。帝曰:「其病安在?」對曰:「臺諫專言人主,不及時政,下情安得通?包苴公行於都城,則州郡橫斂,無可疑者。」提舉崇福宮,卒,以華文閣學士轉通議大夫致仕,贈宣奉大夫。嘉熙初,賜謚文簡。
范應鈴字旂叟,豐城人。方娠,大父夢雙日照庭,應鈴生。稍長,厲志于學,丞相周必大見其文,嘉賞之。開禧元年,舉進士,調永新尉。縣當龍泉、茶陵溪峒之衝,寇甫平,喜亂者詐為驚擾,應鈴廉得主名,捽而治之。縣十三鄉,寇擾者不時,安撫使移司兼郡,初奏弛八鄉民租二年,詔下如章。既而復催以檢核之數,應鈴力爭,不從。即詣郡自言,反覆數四,帥聲色俱厲,應鈴從容曰:「某非徒為八鄉貧民,乃深為州家耳!民貧迫之急,將以不肖之心應之,租不可得而禍未易弭也。」帥色動,令免下戶。既出令,復徵之,應鈴歎曰:「是使我重失信於民也。」又力爭之,訖得請,民大感悅。有大姓與轉運使有連,家僮恣橫厲民,應鈴笞而繫之獄。郡吏庭辱令,應鈴執吏囚之,以狀聞。
調衡州錄事,總領聞應鈴名,辟為屬。改知崇仁縣,始至,明約束,信期會,正紀綱,曉諭吏民,使知所趨避。然後罷鄉吏之供需,校版籍之欺敝,不數月省簿成,即以其簿及苗稅則例上之總領所,自此賦役均矣。夙興,冠裳聽訟,發擿如神,故事無不依期結正,雖負者亦無不心服。真德秀扁其堂曰「對越」。將代,整治如始至。歲杪,與百姓休息,閣債負,蠲租稅,釋囚繫,恤生瘞死,崇孝勸睦,仁民厚俗之事,悉舉以行,形之榜揭,見者嗟歎。調提轄文思院,幹辦諸軍審計,添差通判撫州,以言者罷,與祠。丁內艱,服除,通判蘄州。
時江右峒寇為亂,吉州八邑,七被殘燬,差知吉州,應鈴慨然曰:「此豈臣子辭難時耶?」即奉親以行。下車,首以練兵、足食為先務,然後去冗吏,覈軍籍,汰老弱,以次罷行。應鈴洞究財計本末,每鄙榷酤興利,蘄五邑悉改為戶。吉,舟車之會,且屯大軍,六萬戶,人勸之榷,應鈴曰:「理財正辭,吾縱不能禁百姓羣飲,其可誘之利其贏耶?」永新禾山羣盜嘯聚,數日間應者以千數。應鈴察過客趙希邵有才略,檄之攝邑,調郡兵,結隅保,分道擣其巢穴,禽之,誅其為首者七人,一鄉以定。贛叛卒朱先賊殺主帥,應鈴曰:「此非小變也。」密遣諜以厚賞捕之。部使者劾其輕發,鐫一官。間居六年,養親讀書,泊如也。起廣西提點刑獄,力辭,踰年乃拜命。既至,多所平反,丁錢蠧民,力奏免之。
召為金部郎官,入見,首言:「今以朝行暮改之規橅,欲變累年上翫下慢之積習;以悠悠內治之敝政,欲圖一旦赫赫外攘之大功。」又曰:「公論不出於君子,而參以逢君之小人;紀綱不正於朝廷,而牽於弄權之閹寺。」言皆讜直,識者韙之。遷尚左郎官,尋為浙東提點刑獄,力丐便養,改直祕閣、江西提舉常平,併詭挾三萬戶,風采凜然。
丁外艱,服除,遷軍器監兼尚左郎官,召見,奏曰:「國事大且急者,儲貳為先。陛下不斷自宸衷,徒眩惑於左右近習之言,轉移於宮庭嬪御之見,失今不圖,姦臣乘夜半,片紙或從中出,忠義之士束手無策矣。」帝為之動容。屬鹽法屢變,商賈之贏,上奪於朝廷之自鬻,下奪於都郡之拘留;九江、豫章扼其襟喉,江右貧民終歲食淡,商與民俱困矣。應鈴力陳四害,願用祖宗入粟易鹽之法。
授直寶謨閣、湖南轉運判官兼安撫司。峒獠蔣、何三族聚千餘人,執縣令,殺王官,帥憲招捕,逾年不至,應鈴曰:「招之適以長寇,亟捕之可也。」即調飛虎等軍會隅總討之,應鈴親臨誓師,號令明壯,士卒鼓勇以前,禽蔣時選父子及兇渠五人誅之,脅從者使之安業,未一月全師而歸。授直煥章閣,上疏謝事,不允;擢大理少卿,再請又不允。一旦籍府庫,核簿書,處決官事已,遂及家務,纖悉不遺。僚屬勸以清心省事,曰:「生死,數也,平生學力,正在今日。」帥別之傑問疾,應鈴整冠肅入,言論如平常,之傑退,翛然而逝。
應鈴開明磊落,守正不阿,別白是非,見義必為,不以得失利害動其心。書饋不交上官,薦舉不徇權門,當官而行,無敢撓以非義。所至無留訟,無滯獄,繩吏不少貸,亦未嘗沒其貲,曰:「彼之貨以悖入,官又從而悖入之,可乎?」進脩潔,案姦贓,振樹風聲,聞者興起。家居時,人有不平,不走官府,而走應鈴之門;為不善者,輒相戒曰:「無使范公聞之。」讀書明大義,尤喜左氏春秋,所著有西堂雜著十卷,斷訟語曰對越集四十九卷。徐鹿卿曰:「應鈴經術似兒寬,決獄似雋不疑,治民似龔遂,風采似范滂,理財似劉晏,而正大過之。」人以為名言。
徐經孫字中立,初名子柔。寶慶二年進士,授瀏陽主簿,潭守俾部牙契錢至州,有告者曰:「朝廷方下令頒行十七界會,令若此錢皆用會,小須,則幸而獲大利矣。」經孫曰:「此錢取諸保司,出諸公庫,吾納會而私取其錢,外欺其民,內欺其心,奚可哉!」詰旦,悉以所部錢上之,其人驚服有愧色。
辟永興令,知臨武縣,通判潭州。帥陳韡雅相知,事必咨而後行。秩滿,由豐儲倉提管進權轄,國子博士兼資善堂直講。為監察御史,劾京尹厲文翁言偽而辨,疏入,留中。宣諭至再,即日出關,上遣使追之,不及。進直寶章閣、福建提點刑獄,號稱平允。歲餘升安撫使,召為祕書監兼太子諭德。經孫為安撫時,韡家居,門人故吏有撓法者不得逞,相與搖撼。至是韡起家判本郡,懷私逞忿,無復交承之禮,即日劾奏通判,語侵經孫,謂席卷府庫而去,於是罷通判,削其秩。經孫造朝,具白于政府。事上聞,帝大怒,諭宰執曰:「陳韡老繆至此,宜亟罷之。」於是經孫再詣政府,言:「某,韡門生也,前日之白,公事也,苟韡以是得罪,人謂我何?」請之不置,俾自乞閒,明通判無罪,識者韙之。
遷宗正少卿、起居舍人、起居郎,入奏:「君人者當守理欲之界限。」遷刑部侍郎兼給事中,升太子左庶子、太子詹事,輔導東宮者三年,敷陳經義,隨事啟迪。太子入侍,必以其所講聞悉奏之,帝未嘗不稱善。景定三年春雷,詔求直言,經孫對曰:「三數年來,言論者以靖共為主,有懷者以譁訐為戒,忠讜之氣,鬱不得行,上帝降監,假雷以鳴。」切中時病。
公田法行,經孫條其利害,忤丞相賈似道,拜翰林學士、知制誥,未踰月,諷御史舒有開奏免,罷歸。授湖南安撫使、知潭州,不拜。授端明殿大學士,閒居十年,卒,贈金紫光祿大夫。經孫所薦陳茂濂為公田官,分司嘉興,聞經孫去國,曰:「我不可以負徐公。」遂以親老謝歸,終身不起。
論曰:嗚呼,寧宗之為君,韓侂冑之為相,豈用兵之時乎?故婁機力止之。小學之廢久矣,而機獨知致力於此。沈煥、舒璘學遠識明。曹彥約可與建立事功。范應鈴赫然政事如神明。徐經孫清慎有守,卒以爭公田迕賈似道去國,君子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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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一十一‧列傳第一百七十  湯璹 蔣重珍 牟子才 朱貔孫 歐陽守道
  湯璹字君寶,瀏陽人。淳熙十四年進士,調德安府學教授,轉三省樞密院架閣,遷國子博士。時召朱熹為侍講,未幾辭歸,朝廷從其請,予祠。璹上疏言:「熹以正學為講官,四方顒望其有啟沃之益。曾未踰時,輒聽其去,必駭物論。宜追召熹還,乃授講職。」疏上,不報。由是浸惡權相意,而璹之直聲亦大聞于時。歷禮部、駕部二郎官,出知常州,入為大理少卿,進直徽猷閣,卒。
璹負直槩,與韓侂冑、陳自強不合,故屢嗾言者中傷。璹生平奉祠閒居之日,多於揚歷,其在禮曹,例掌三省奏記。臨安大火,寧宗遇災避正殿,中書三表請復,不許。璹屬辭務持大體,不為阿曲,言者摭其語涉訕上,而朝廷實知其無他,故起復制詞有「清風峻節」之語。璹嘗擇壻得蔣重珍,後舉進士第一。
蔣重珍字良貴,無錫人。嘉定十六年進士第一,簽判建康軍,丁母憂,改昭慶軍,尋以公事與部使者異議,請祠,易簽判奉國軍。紹定二年,召入對,首以「自天子至於庶人所當先知者本心外物二者之界限」為言:「界限明,則知有天下治亂而已,何樂其尊;知有生民休戚而已,何樂其奉。」且論:「苞苴有昔所未有之物,故吾民罹昔所未有之害;苞苴有不可勝窮之費,故吾民有不可勝窮之憂。」遷祕書省正字,屢乞祠,以伯父喪予告,遷校書郎,辭,不可。明年,待命霅川,移文閤門,請對,當路憚之,添差通判鎮江府,辭。會行都火,應詔曰:
臣頃進本心外物界限之說,蓋欲陛下親攬大柄,不退託於人,盡破恩私,求無愧於己。儻以富貴之私視之,一言一動,不忘其私,則是以天下生靈、社稷宗廟之事為輕,而以一身富貴之所從來為重,不惟上負天命,以先帝聖母至于公卿百執事之所以望陛下者,亦不如此也。昔周勃今日握璽授文帝,是夜即以宋昌領南北軍;霍光今年定策立宣帝,而明年稽首歸政。今臨御八年,未聞有所作為。進退人才,興廢政事,天下皆曰此丞相意,一時恩怨,雖歸廟堂,異日治亂,實在陛下。焉有為天之子,為人之主,而自朝廷達於天下,皆言相而不言君哉?天之所以火宗廟、火都城者殆以此。
臣所以痛心者,九廟至重,事如生存,而徹小塗大,不防於火之未至;宰相之居,華屋廣袤,而焦頭爛額,獨全於火之未然,亦足以見人心陷溺,知有權勢,不知有君父矣。他有變故,何所倚仗,陛下自視,不亦孤乎?昔史浩兩入相,才五月或九月即罷,孝宗之報功,寧有窮已,顧如此其亟,何哉?保全功臣之道,可厚以富貴,不可久以權也。
上讀之感動,授寶章閣,主管雲臺觀,則告吏部,不受貼職祿,不願貼職恩。
它日星變求言,復申前說。又慮柄臣或果去位,君心易縱,大權旁落,則進為君難六箴。召為祕書郎兼莊文府教授。端平初入對,上五事,且曰:「隱蔽君德,昔咎故相,故臣得以專詆權臣;昭明君德,今在陛下,故臣以責難君父。」乞召真德秀、魏了翁用之,帝謂之曰:「人主之職無它,惟辨君子小人。」重珍對曰:「小人亦指君子為小人,此為難辨。人主當精擇人望,處之要津,正論日聞,則必知君子姓名、小人情狀矣。」兼崇政殿說書,戒家事勿以白,務積精誠以寤上意。每草奏,齋心盛服,有密啟則手書削稿,帝稱其平實。遷著作佐郎。
邊帥以八陵圖來上,詔百官集議,重珍言史嵩之既失相位,危於幕巢,猶欲邀功,自固其位。請擇賢帥如漢用充國,使之親至邊境,審度事勢,條上便宜。丞相主出師關、洛,重珍力爭。會邊帥議和戰不一,復召集議,重珍奏:「曩乞專意備守,不得已則用應兵,今不敢變前說。」不聽,遂自劾以密勿清光,乃不能遏兵端,乞免說書職。遷著作郎兼權司封郎官、起居舍人,言:「近者當侍講席,旋命止之,或曰是日道流生朝。夫輟講偶以它故,則當知聖躬舉措之難;或所傳果得其實,則當知聖心持守之難。」帝曰:「非卿不聞此言。」關、洛師大衄,復進兵,重珍言:「若恥敗而欲勝之,則心不平而成忿,氣不平而成怒,生靈之命,豈可以忿怒用哉!」又言:「邇來用臺諫,頗主不必矯激之說,似畏剛方大過之士。竊窺選用之意,正謂其平易而省事耳。然數月之間,一失於某,再失於某,借曰慎重臺綱而憂其激,亦當以平正者居之。」又論禁旅貧弱,教習頻嚴,輒不能堪,不稍變通,非消變之道。
兼國史院編修官、實錄院檢討官,言:「更化以來,舊敝未去者五:徇私、調停、覆護、姑息、依違是也。今又益之以輕易。」遷起居郎,以疾求去。以集英殿修撰知安吉州,權刑部侍郎,三辭不許,自劾其不能取信朝廷之罪,乞鐫斥置閑散,促覲愈力而疾不可起。詔守刑部侍郎致仕,贈朝請大夫,謚忠文。
牟子才字存叜,井研人。八世祖允良生期歲,淳化間盜起,舉家殲焉,惟一姑未笄,以甕覆之,得免。子才少從其父客陳咸,咸張樂大宴,子才閉戶讀書,若不聞見者,咸異之。學于魏了翁、楊子謨、虞剛簡,又從李方子,方子,朱熹門人也。嘉定十六年舉進士,對策詆丞相史彌遠,調嘉定府洪雅縣尉,監成都府榷茶司賣引所,辟四川提舉茶馬司準備差遣,使者魏泌衆人遇之,子才拂衣竟去,泌以書幣謝,不受。改辟總領四川財賦所幹辦公事。
詔李心傳即成都修四朝會要,辟兼檢閱文字。制置司遣之文州,視王宣軍饟,鄧艾縋兵處也。道遇宣曰:「敵且壓境,宣已退矣,君毋庸往。」子才不可,遂至州視軍庾而還。甫出境,文州陷。辟知成都府溫江縣事,未上,連丁內外艱。時成都已破,遂盡室東下。免喪,心傳方修中興四朝國史,請子才自助,擢史館檢閱。
入對,首言大臣不公不和六事,次陳備邊三策。理宗顧問甚悉,將下殿,復召與語。翼日,帝諭宰相曰:「人才如此,可峻擢之。」左丞相李宗勉擬祕書郎,右丞相史嵩之怨子才言己,遽曰:「姑遷校勘。」俄宗勉卒,嵩之獨相,亟請外,通判吉州,轉通判衢州。日食,詔求言,上封事萬言,極陳時政得失,且乞蚤定立太子。入為國子監主簿兼史館校勘,踰年,遷太常博士。
鄭清之再相,子才兩上封事,言今日有徽、欽時十證,又請為濟王立後,以回天怒。校書郎徐霖言諫議大夫鄭寀、臨安府尹趙與,不報,出關。子才言:「陛下行霖言則霖留,不然則不留也。二人之中,宷尤無恥,請先罷之。」宷去。至若嵩之謀復相,清之誤引嵩之之黨別之傑共政,皆歷歷為上言之。作書以孔光、張禹切責清之,清之復書媿謝。謁告還安吉州寓舍,遷祕書郎,屢辭,主管崇道觀。踰年,遷著作佐郎,又辭。清之卒之明日,詔子才還朝,遷著作郎;左丞相謝方叔、右丞相吳潛交書道上意,趣行益急,乃至。兼崇政殿說書,子才隨事奏陳,舉朝誦子才奏疏,皆曰:「有德之言也。」兼國史院編修官、實錄院檢討官兼權禮部郎官。時修四朝史,乃復兼史館檢討。
信州守徐謂禮奉行經界苛急,又以脊杖比校催科,飢民嘯聚為亂。子才言于上,立罷經界,謫謂禮。浙東、福建九郡同日大水,子才言:「今日納私謁,溺近習,勞土木,庇小人,失人心,五者皆蹈宣和之失。苟不恐懼修省,臣恐宣和京城之水將至矣。燮理陰陽,大臣之事,宜諭大臣息乖爭以召和氣,除壅蔽以通下情。今遣使訪問水災,德至渥也,願出內帑振之。」又言:「君子難聚而易散,今聚者將散,其幾有十。」又言:「謚以勸懲,當出自朝廷,毋待其家自請。」
左司徐霖言諫議大夫葉大有,帝大怒,逐霖,給事中趙汝騰繳之,徙它官。汝騰即出關,子才上疏留之,大有遂劾汝騰。子才上疏訟汝騰誣及大有之欺,未幾,罷大有言職。故事,早講講讀官皆在,晚講惟說書一員,宰相懼子才言己,并晚講於早,自是不得獨對矣。遷軍器少監。御史蕭泰來劾高斯得、徐霖,右司李伯玉言泰來所劾不當,上切責伯玉,降兩官,罷。子才言:「陛下更化,召用諸賢,今汝騰、斯得、霖相繼劾去,伯玉又重獲罪,善人盡矣。」除兼侍立修注官,力辭。
行都大火,子才應詔上封事,言甚切直,兼直舍人院。會泰來亦遷起居郎,恥與泰來同列,七疏力辭,上為出泰來,而子才亦請去不已,曰:「泰來既去,臣豈得獨留。」上不允。又言:「蜀當以嘉、渝、夔三城為要,欲保夔則巴、蓬之間不可無屯以控扼之,欲保渝則利、閬之間不可無屯以遏截之,欲守嘉則潼、遂之間不可無屯以掎角之,屯必萬人而後可。」升兼侍講。御史徐經孫劾府尹厲文翁,不報,出關,子才奏留之。文翁改知紹興府,又繳其命。伯玉降官已逾年,舍人院不敢行詞,子才曰:「故事,文書行不過百刻。」即為書行,以為敘復地。帝曰:「謫詞皆褒語,可更之。」子才不奉詔,丞相又道帝意,子才曰:「腕可斷,詞不可改。丞相欲改則自改之。」乃已。
淮東制置使賈似道以海州之捷,子才草奬諭詔,第述軍容之盛,不言其功,且語多戒敕,似道不樂。又言:「全蜀盛時,官軍七八萬人,通忠義為十四萬,今官軍不過五萬而已,宜招新軍三萬,并撫慰田、楊二家,使歲以兵來助。如此則蜀猶可保,不則不出三年,蜀必亡矣。」湯漢、黃蛻召試學士院,子才發策,蛻譽嵩之,罷蛻正字去。遷起居郎,言:「外郡以進奉易富貴,左右以土木蠱上心,小人以譁競朋比陷君子,此天災所以數見也。」
明堂禮成,帝將幸西太乙宮款謝,實欲遊西湖爾,子才力諫止。皇子冠,面諭作樂章,禮部言:「古者適子一醮無樂,庶子三醮有樂,用樂非是。」子才言:「嫡庶之分,特以所立之地不同,非適專用醴,庶專用醮也。樂章乃學士院故事,况面諭臣,不敢不作。」詔從之。又言:「首蜀尾吳,幾二萬里。今兩淮惟賈似道、荊蜀惟李曾伯二人而已,可為寒心。」謂:「宜於合肥別立淮西制置司、江淮別立荊湖制置司,且於漣、楚、光、黃、均、房、巴、閬、緜、劍要害之郡,或築城、或增戍以守之。」似道聞之,怒曰:「是欲削吾地也。」正月望,召妓入禁中,子才言:「此皆董宋臣輩壞陛下素履。」權兵部侍郎,屢辭,帝不允。升同修國史、實錄院同修撰。
御史洪天錫劾宋臣、文翁及謝堂等,不報,出關。子才請行其言,文翁別與州郡,堂自請外補,宋臣自請解內轄職,而宋臣錄黃竟不至院,蓋子才復有言也。吳子聰之姑知古為女冠得幸,子聰因之以進,得知閤門事。子才繳之曰:「子聰依憑城社,勢燄熏灼,以官爵為市,搢紳之無恥者輻湊其門,公論素所切齒,不可用。」帝曰:「子聰之除,將一月矣,乃始繳駁,何也?可即為書行。」子才曰:「文書不過百刻,此舊制也。今子聰錄黃二十餘日乃至後省,蓋欲俟其供職,使臣不得繳之耳。給、舍紀綱之地,豈容此輩得以行私於其間。」於是子聰改知澧州,待次。子才力辭去,帝遣檢正姚希得挽留之,不可。
以集英殿修撰知太平州,前是例兼提領江、淮茶鹽,子才以不諳財懇免。至郡,首教民孝弟,以前人慈竹、義木二詩刻而頒之,間詣學為諸生講說經義。修采石戰艦百餘艘,造兵仗以千計。前政負上供綱及總所綱七十萬緡,悉為補之。蠲黃、池酒息六十餘萬貫,三縣秋苗畸零萬五千餘石,夏稅畸零紬帛四千五百餘匹、絲七百餘兩、緜一萬三千餘兩、麥二千餘石。郡有平糴倉,以米五千石益之,又以緡錢二十六萬創抵庫,歲收其息以助糴本。召入對,權工部侍郎。
時丁大全與宋臣表裏濁亂朝政,子才累疏辭歸。初,子才在太平建李白祠,自為記曰:「白之斥,實由高力士激怒妃子,以報脫鞾之憾也。力士方貴倨,豈甘以奴隸自處者。白非直以氣陵亢而已,蓋以為掃除之職固當爾,所以反其極重之勢也。彼昏不知,顧為逐其所忌,力士聲勢益張,宦官之盛,遂自是始。其後分提禁旅,蹀血宮庭,雖天子且不得奴隸之矣。」又寫力士脫鞾之狀,為之贊而刻諸石。屬有拓本遺宋臣,宋臣大怒,持二碑泣愬于帝,乃與大全合謀,嗾御史交章誣劾子才在郡公燕及餽遺過客為入己,降兩官,猶末已。帝疑之,密以槧問安吉守吳子明,子明奏曰:「臣嘗至子才家,四壁蕭然,人咸知其清貧,陛下毋信讒言。」帝語經筵官曰:「牟子才之事,吳子明乃謂無之,何也?」衆莫敢對,戴慶炣曰:「臣憶子才嘗繳子明之兄子聰。」帝曰:「然。」事遂解。蓋公論所在,雖仇讎不可廢也。未幾,大全敗,宋臣斥,誣劾子才者悉竄嶺海外,乃復子才官職,提舉玉隆萬壽宮。
帝即欲召子才。會似道入相,素憚子才,又憾草詔事,僅進寶章閣待制、知溫州;又嗾御史造飛語目子才為潛黨,將中以危禍。上意不可奪,遂以禮部侍郎召,屢辭,不許。乃賜御筆曰:「朕久思見卿,故有是命,卿其勿疑,為我彊起。」故事,近臣自外召者,必先見帝乃供職;子才至北關,請內引奏事,宦者在旁沮之,帝特令見,大說,慰諭久之。
時似道自謂有再造功,四方無虞皆其力,故肆意逸樂,惡聞讜言。子才言:「開慶之時,天下岌岌殆矣,今幸復安。不知天將去疾,遂無復憂耶?抑順適吾意,而基異時不可測之禍也。奈何懷宴安以鴆毒,而不明間暇之政刑乎!忠厚者,我朝之家法也。乃者小人枋國,始用一切以戕其脈,今當反其所為,奈何愈益甚乎!」謂「宜悉取祖宗所以待士愛民、祈天永命者循而行之」,言:「議者國之元氣也。今言及乘輿,尚見優假,事關廊廟,忿怒斯形,朝政之闕失,臣下之蔽蒙,何由上達乎?」帝曰:「非卿不聞此言。」宣坐賜茶,問外事甚悉,子才具以田里疾苦對,帝顰蹙久之,即兼侍讀,尋兼同修國史、實錄院同修撰。
宋臣有內侍省押班之命,舉朝爭之不能得。子才入疏,詰朝,帝出其疏示輔臣,皆曰:「子才有憂君愛國之真,無要譽沽名之巧。」擢權禮部尚書。祀明堂,子才為執綏官,帝問漢、唐文物,占對詳贍。時士大夫小迕權臣,輒竄流,子才請重者量移,輕者放還。兼直學士院,前是儤直多以疾免,子才始復舊制,帝賜詩褒賞。每直,輒召對內殿,語至夜分,或就賜酒果。
兼給事中,彗星見,應詔上封事,請罷公田,更七司法。正為尚書,力辭,不許。升修國史、實錄院修撰。徐敏子以星赦量移,似道惡其為潛所用,諷後省繳之,子才不可。葉李、呂宙之等上書攻似道,似道怒,欲殺之,以它事下天府獄。子才請宥之,又遺書似道,似道復書辭甚忿,徑從天府斷遣,不復以聞,蓋懼子才再有所論駁也。
度宗在東宮,雅敬子才,言必稱先生。即位,授翰林學士、知制誥,力辭不拜,請去不已。進端明殿學士,以資政殿學士致仕,卒,贈四官,官其後二人。
子才事親甚孝。弟子方客死公安,挾其柩葬安吉。女弟在眉山,拔其家于兵火,致之安吉。在吉州,文天祥以童子見,即期以遠大。所薦士若李芾、趙卯發、劉黻、家鉉翁,後皆為忠義士。平江守吳淵籍富民田以千餘畝遺子才,皆卻之。身後家無餘貲,賣金帶乃克葬。有存齋集、內制外制、四朝史稿、奏議、經筵講義口義、故事四尚、易編、春秋輪輻。子巘,大理少卿。
朱貔孫字興甫,浮梁人。淳祐四年進士,授臨江軍學教授。丞相史嵩之聞貔孫名,欲致之館下,以祿未及親辭。喪父,服除,授福州學教授,差充江東安撫司幹辦公事。制置使王埜、丘岳、馬光祖、趙與陋皆薦之。丁大全在臺,勢燄熏灼,天久陰雨,貔孫貽書政府,言回積陰之道,去姦邪,罷手實,蠲米稅。姦邪,指大全也。丞相董槐得書嘉歎。主管尚書刑、工部架閣文字。
宦者董宋臣寵幸用事,貔孫發策試冑子,極論宦寺專權之患,宋臣諷言者論罷之。光祖辟添差江東安撫司機宜文字,擢史館校勘。時大全執政,使其黨許以驟用,貔孫力拒之,且謁告歸省。遷太學博士,屬帝親擢監察御史兼崇政殿說書,首疏論大全權姦誤國之罪,倡言學校六士之冤。又以翕聚人才,凝固人心,精擇人言;增禁旅以壯帝畿,擇良守以牧內郡,選全才以守江面,嚴舟師以防海道;因地募兵,以應突至之敵,并力合勢,以援必守之地。時有建議遷都四明者,貔孫亟上疏言:「鑾輿若動,則三邊之將士瓦解,而四方之盜賊蠭起,必不可。」遂止。貔孫在講筵,言及宋臣撓政事忤旨。遷大理少卿,又遷司農少卿兼太子右諭德,詔許乘馬赴講。貔孫諭導得體,衍說經義,有關於君道者必委曲敷暢,陰寓警戒,太子每為之改容。兼國史院編修官、實錄院檢討官兼權直舍人院。
時大禮成,封命叢委,吏持詞頭下,每夕無慮數十,貔孫運筆如飛,夜未中已就,皆溫潤典雅。遷宗正少卿。丁母憂,服除,授祕書監兼太子左諭德。改監察御史兼崇政殿說書,姓名已付外矣,尋復改命浙西行公田。吏並緣為姦,貔孫疏其敝。推春秋尊王絀霸之旨,勸帝崇仁政,用吉士,行正論,賜賚甚渥。擢殿中侍御史兼侍講,請嚴京師淫聲奇服之禁。他所論苗耗役害及經理川蜀,皆當世急務。
宋臣覆出,朝論紛然,貔孫因對,力斥其姦,卒奪祠。升侍御史兼侍講。長星出東方,貔孫力詆外戚內臣及進奉羨餘失人心者,且曰:「回天心自回人心始。」辭旨懇切,帝為之感動,升侍讀。貔孫之再入臺,屬疆埸多事,屢陳備禦之策。理宗春秋高,倚成賈似道,似道擅命,貔孫隨事進諫,不肯阿附,至若行公田之政,屢於經筵密以告帝,似道自是深忌之。貔孫累疏求去。
理宗崩,度宗即位,擢右諫議大夫,賜紫金魚袋兼賜章服犀帶,以疾乞辭言職,遷吏部尚書,不拜。帝以舊學故雅欲留貔孫,使者旁午於道,而貔孫辭益力,以華文閣學士知寧國府,似道諷言者論罷。久之,提舉太平興國宮,復華文閣學士、知袁州。至郡,宣布德意,以戢暴禁貪為先務。郡倉受租,舊倚斛面取贏,吏加漁取。貔孫知其敝,悉榜除之,許民自概量。宿敝頓革,田里歡聲。興學校以勸士。升敷文閣學士,知福州、福建安撫使。未幾,卒于袁之郡治。贈四官,與恩澤二,令所在給喪事。有文集、奏議行世。
歐陽守道字公權,一字迂父,吉州人。初名巽,自以更名應舉非是,當祭必稱巽。少孤貧,無師,自力於學。里人聘為子弟師,主人瞷其每食舍肉,密歸遺母,為設二器馳送,乃肯肉食,鄰媼兒無不歎息感動。年未三十,翕然以德行為鄉郡儒宗。江萬里守吉州,守道適貢于鄉,萬里獨異視之。
淳祐元年舉進士,廷對,言:「國事成敗在宰相,人才消長在臺諫。昔者當國惡箴規,言者疑觸迕,及其去位,共謂非才。或有迎合時宰,自效殷勤,亦有疾惡乖方,苟求玼類,以致忠邪不辨,黜陟無章。」唱名,徐儼夫為第一,儼夫握守道起曰:「吾愧出君上矣,君文未嘗不在我上也。」授雩都主簿。
丁母憂,服除,調贛州司戶,其次在十年,後萬里作白鷺洲書院,首致守道為諸生講說。湖南轉運副使吳子良聘守道為嶽麓書院副山長,守道初升講,發明孟氏正人心、承三聖之說,學者悅服。宗人新及子必泰先寓居長沙,聞守道至,往訪之,初猶未識也,晤語相契,守道即請于子良,禮新為嶽麓書院講書。新講禮記「天降時雨、山川出雲」一章,守道起曰:「長沙自有仲齊,吾何為至此。」仲齊,新之字也。踰年,新卒,守道哭之慟,自銘其墓,又薦其子必泰於當道。子良代,守道復還吉州。
里有張某喪其父,小祥,而舅氏訟以事,繫之獄,使不得祭,邀其售己地以葬。守道聞之,歎曰:「吾惟痛斯子之不得一哭其父也,且其痛奈何?」明日告之邑令曰:「此非人心,濱祭而薄之,撓葬而奪之,舅如此,是自食其肉也。請任斯子出,祭而復獄。」令亟出之。其舅醜誣守道,守道亦不自辨。轉運使包恢為請祠于朝。萬里入為國子祭酒,薦為史館檢閱,召試館職,授祕書省正字。
安南國王陳日照傳位其子,求封太上國王,下省官議。守道謂:「太上者,漢高帝以尊其父,累朝未之有改,若賜詔書稱太上國王,非便。南越尉佗嘗自稱『蠻夷大長老』,正南夷事也。禮,方伯自稱曰『天子之老』,大夫致仕曰『老』,自稱亦曰『老』。自蠻夷言之則有尉佗之故事;自中國言之,亦方伯致仕者之常稱。漢亦有老上單于之號,易『太』以『老』無損。或去『上』字存其『太』字,太王則有古公,三太、三少,太宰、少宰,『太』所以別於『少』也。謂父為太,則子為少矣。太以尊言,則太后、太妃、太子、太孫;以卑言,則太史、太卜、太祝、樂太師太,固上下所通用也。」時病足,不及與議。
遷校書郎兼景憲府教授,遷祕書郎,轉對,言:「欲家給人足,必使中外臣庶無復前日言利之風而後可。風化惟反諸身。化之以儉,而彼不為儉,吾惟有卑宮室、菲飲食;化之以廉,而彼不興廉,吾惟有不貴難得之貨、不厚無益之藏。」以言罷。守道徙步出錢塘門,唯書兩篋而已。理宗遺詔聞,守道與其徙相嚮哭踊,僮奴孺子各為悲哀。咸淳三年,特旨與祠。詔大臣舉賢才,少傅呂文德舉九十六人,守道預焉。添差通判建昌軍,以書謝廟堂曰:「史贊大將軍不薦士,今大將軍薦士矣,而某何以得此於大將軍哉。幸嘗蒙召,擢備數三館,異時或者謂其放廢無聊,託身諸貴人,虧傷國體,則寧得而解,願仍賦祠祿足矣。」遷著作佐郎兼崇政殿說書兼權都官郎官。經筵所進,皆切於當世務,上為動色。遷著作郎,卒,家無一錢。
守道之兄之妻蚤喪,其子演五歲餘,且多病,浚生甫數月,守道三十未有室,顧無能乳哺者,日夜抱二子泣,里巷憐之。演既長,出莫知所之,守道哭而求諸野,終不能得,三年不食肉,顦顇不釋者終身。吉有賢守而大家怨之厚誣以贓者,下其事常平使者。會旱甚,禱雲騰,守道曰:「無以禱也,雲騰之神,唐郡守吳侯也。冤莫甚於前守,冤不直而吳侯於禱,侯有辭矣。匹婦藏冤,旱或三年,冤在民牧,害豈其小。」反覆千餘言,或迂笑之,守道不改,告來者不倦,守卒以得直。所著有易故、文集。
論曰:湯璹立朝蹇諤。蔣重珍自擢巍科,既居盛名之下,而能樹立於當世,可謂難矣。牟子才、朱貔孫,直聲著于中外。歐陽守道,廬陵之醇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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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一十二‧列傳第一百七十一  孟珙 杜杲子庶 王登 楊掞 張惟孝 陳咸
  孟珙字璞玉,隨州棗陽人。四世祖安,嘗從岳飛軍中有功。嘉定十年,金人犯襄陽,駐團山,父宗政時為趙方將,以兵禦之。珙料其必闚樊城,獻策宗政由羅家渡濟河,宗政然之。越翼日,諸軍臨渡布陣,金人果至,半渡伏發,殲其半。宗政被檄援棗陽,臨陣嘗父子相失,珙望敵騎中有素袍白馬者,曰:「吾父也。」急麾騎軍突陣,遂脫宗政。以功補進勇副尉。
十二年,完顏訛可步騎二十萬分兩路攻棗陽,環集城下,珙登城射之,將士驚服。宗政命珙取它道劫金人,破砦十有八,斬首千餘級,大俘軍器以歸,金人遁,以功升下班祗應。
十四年,入謁制置使趙方,一見奇之,辟光化尉,轉進武校尉。十六年,以功特授承信郎。丁父憂,制置使起復之,珙辭,訖葬趣就職,又辭,轉成忠郎。理宗即位,特授忠翊郎,尋差峽州兵馬監押兼在城巡檢,京湖制置司差提督虎翼突騎軍馬,又辟京西第五副將,權管神勁左右軍統制。
初,宗政招唐、鄧、蔡壯士二萬餘人,號「忠順軍」,命江海總之,衆不安,制置司以珙代海,珙分其軍為三,衆乃帖然。紹定元年,珙白制置司創平堰于棗陽,自城至軍西十八里,由八疊河經漸水側,水跨九阜,建通天槽八十有三丈,溉田十萬頃,立十莊三轄,使軍民分屯,是年收十五萬右。又命忠順軍家自畜馬,官給芻粟,馬益蕃息。二年,升京西第五正將、棗陽軍總轄,本軍屯駐忠順三軍。明年,差京西兵馬都監。丁母憂。又明年,起復京西兵馬鈐轄、棗陽軍駐劄,仍總三軍。
六年,大元將那顏倴盞追金主完顏守緒,逼蔡,檄珙戍鄂,討金唐、鄧行省武仙。仙時與武天錫及鄧守移剌瑗相掎角,為金盡力,欲迎守緒入蜀,犯光化,鋒剽甚。天錫者,鄧之農夫,乘亂聚衆二十萬為邊患。珙逼其壘,一鼓拔之,壯士張子良斬天錫首以獻。是役獲首五千級,俘其將士四百餘人,戶十二萬二十有奇,乃授江陵府副都統制,賜金帶。
制置司檄珙問邊事,珙曰:「金人若向呂堰,則八千人不為少,然須木查、騰雲、呂堰等砦受節制乃可濟。」已而劉全、雷去危兩部與金人戰于夏家橋。小捷。有頃,金人犯呂堰,珙喜曰:「吾計得矣。」亟命諸軍追擊呂堰,進逼大河,退逼山險,砦軍四合,金人棄輜重走,獲甲士五十有二,斬首三千,馬牛槖駝以萬計,歸其民三萬二千有奇。瑗遣其部曲馬天章奉書請降,得縣五,鎮二十二,官吏一百九十三,馬軍千五百,步軍萬四千,戶三萬五千三百,口十二萬五千五百五十三。珙入城,瑗伏階下請死,珙為之易衣冠,以賓禮見。
初,仙屯順陽,為宋軍所撓,退屯馬蹬。金順陽令李英以縣降,申州安撫張林以州降,珙言:「歸附之人,宜因其鄉土而使之耕,因其人民而立之長,少壯籍為軍,俾自耕自守,才能者分以土地,任以職使,各招其徒以殺其勢。」制置司是之。七月己酉,仙愛將劉儀領壯士二百降,珙問仙虛實,儀陳:「仙所據九砦,其大砦石穴山,以馬蹬、沙窩、岵山三砦蔽其前;三砦不破,石穴未易圖也。若先破離金砦,則王子山砦亦破,岵山、沙窩孤立,三帥成禽矣。」珙翼日遣兵向離金,盧秀執黑旗帥衆入砦,金人不疑為宋軍,乃分據巷道,大呼縱火,掩殺幾盡。是夜,壯士楊青等擣王子山砦,護帳軍酣寢,王建入帳中,斬金將首囊佩之,平明視之,金小元帥也。
丙辰,出師馬蹬,遣樊文彬攻其前門,成明等邀截西路,一軍圍訖石烈,一軍圍小總帥砦,火燭天,殺僇山積,餘逸去者復為成明伏軍所得,壯士老少萬二千三百來歸。師還,至沙窩西,與金人遇,大捷。是日,三戰三克。未幾,丁順等又破默候里砦。珙召儀曰:「此砦既破,板橋、石穴必震,汝能為我招之乎?」儀曰:「晉德與花腿王顯、金鎮撫安威故舊,招之必來。」迺遣德行,儀又請選婦人三百偽逃歸,懷招軍榜以向,珙從之。威見德,敘情好甚歡,介德往見顯,顯即日以書乞降。德復請珙遣劉儀候之。顯軍約五千,猶未解甲,珙令作栲栳陣;入陣,周視良久,乃去,如素所撫循;饗以牛酒,皆醉飽歌舞。珙料武仙將上岵山絕頂窺伺,令樊文彬詰旦奪岵山,駐軍其下,前當設伏,後遮歸路。已而仙衆果登山,及半,文彬麾旗,伏兵四起,仙衆失措,枕藉厓谷,山為之頳,殺其將兀沙惹,擒七百三十人,棄鎧甲如山。薄暮,珙進軍至小水河,儀還,具言仙不欲降,謀往商州依險以守,然老稚不願北去,珙曰:「進兵不可緩。」夜漏十刻,召文彬等受方略,明日攻石穴九砦。丙辰,蓐食啟行,晨至石穴。時積雨未霽,文彬患之,珙曰:「此雪夜擒吳元濟之時也。」策馬直至石穴,分兵進攻,而以文彬往來給事。自寅至巳力戰,九砦一時俱破,武仙走,追及於鮎魚砦,仙望見,易服而遁。復戰于銀葫蘆山,軍又敗,仙與五六騎奔。追之,隱不見,降其衆七萬人,獲甲兵無算。還軍襄陽,轉脩武郎、鄂州江陵府副都統制。
大元兵遣宣撫王檝約共攻蔡,制置使謀於珙,珙請以二萬人行,因命珙盡護諸將。金兵二萬騎繇真陽橫山南來,珙鼓行而前,金人戰敗,卻走,追至高黃陂,斬首千二百級。倴盞遣兔花忒、沒荷過出、阿悉三人來迓,珙與射獵,割鮮而飲,馳入其帳。倴盞喜,約為兄弟,酌馬湩飲之。金兵萬人自東門出戰,珙遮其歸路,掩入汝河,擒其偏裨八十有七人。得蔡降人,言城中飢,珙曰:「已窘矣,當盡死而守,以防突圍。」珙與倴盞約,南北軍毋相犯。決堰水,布虎落。倴盞遣萬戶張柔帥精兵五千人入城,金人鈎二卒以往,柔中流矢如蝟,珙麾先鋒救之,挾柔以出。撥發官宋榮不肅,將斬之,衆下馬羅拜以請,猶杖之。黎明,珙進逼石橋,鈎致生俘郭山,戰少却。金人突至,珙躍馬入陣,斬山以徇,軍氣復張,殊死戰,進逼柴潭立柵,俘金人百有二,斬首三百餘級。翼日,命諸將奪柴潭樓。金人爭樓,諸軍魚貫而上。金人又飾美婦人以相蠱,麾下張禧等殺之,遂拔柴潭樓,俘其將士五百三十有七人。蔡人恃潭為固,外即汝河,潭高於河五六丈,城上金字號樓伏巨弩,相傳下有龍,人不敢近,將士疑畏。珙召麾下飲,再行,曰:「柴潭非天造地設,樓伏弩能及遠而不可射近,彼所恃此水耳,决而注之,涸可立待。」皆曰:「隄堅未易鑿。」珙曰:「所謂堅者,止築兩隄首耳,鑿其兩翼可也。」潭果決,實以薪葦,遂濟師攻城,擒其兩將斬之,獲其殿前右副點檢溫端,磔之城下,進逼土門。金人驅其老稚熬為油,號「人油砲」,人不堪其楚,珙遣道士說止之。
端平元年正月辛丑,黑氣壓城上,日無光,降者言:「城中絕糧已三月,鞍鞾敗鼓皆糜煮,且聽以老弱互食,諸軍日以人畜骨和芹泥食之,又往往斬敗軍全隊,拘其肉以食,故欲降者衆。」珙下令諸軍銜枚,分運雲梯布城下。己酉,珙帥師向南門,至金字樓,列雲梯,令諸將聞鼓則進,馬義先登,趙榮繼之,萬衆競登,大戰城上,降其丞相烏古論栲栳,殺其元帥兀林達及偏裨二百人。門西開,招倴盞入,江海執其參政張天綱以歸。珙問守緒所在,天綱曰:「城危時即取寶玉置小室,環以草,號泣自經,曰『死便火我』,煙燄未絕。」珙與倴盞分守緒骨,得金諡寶、玉帶、金銀印牌有差。還軍襄陽,特授武功郎、主管侍衞馬軍行司公事。擢建康府都統制兼權侍衞馬軍行司職事。
太常寺簿朱楊祖、看班祗候林拓朝八陵,諜云大元兵傳宋來爭河南府,哨已及盟津,陝府、潼關、河南皆增屯設伏,又聞淮閫刻日進師,衆畏不前。珙曰:「淮東之師,由淮、泗遡汴,非旬餘不達,吾選精騎疾馳,不十日可竣事;逮師至東京,吾已歸矣。」於是晝夜兼行,與二使至陵下,奉宣御表,成禮而歸。制置司奏留珙襄陽兼鎮北軍都統制。鎮北軍者,珙所招中原精銳百戰之士萬五千餘人,分屯漅北、樊城、新野、唐、鄧間。俄令赴樞密院稟議,授帶御器械。二年,授主管侍衞馬軍司公事,時暫黃州駐劄,朝辭,上曰:「卿名將之子,忠勤體國,破蔡滅金,功績昭著。」珙對曰:「此宗社威靈,陛下聖德,與三軍將士之勞,臣何力之有?」帝問恢復,對曰:「願陛下寬民力,蓄人材,以俟機會。」帝問和議,對曰:「臣介冑之士,當言戰,不當言和。」賜賚甚厚。兼知光州,又兼知黃州。
三年,珙至黃,增埤浚隍,蒐訪軍實,邊民來歸者日以千數,為屋三萬間居之,厚加賑貸。又慮兵民雜處,因高阜為齊安、鎮淮二砦,以居諸軍。創章家山、毋家山兩堡為先鋒、虎翼、飛虎營。兼主管管內安撫司公事,節制黃蘄光、信陽四郡軍馬。
大元兵攻蘄州,珙遣兵解其圍;又攻襄陽,隨守張龜壽、荊門守朱楊祖、郢守喬士安皆委郡去,復州施子仁死之,江陵危急。詔沿江、淮西遣援,衆謂無踰珙者,乃先遣張順渡江,珙以全師繼之。大元兵分兩路:一攻復州,一在枝江監利縣編筏窺江。珙變易旌旗服色,循環往來,夜則列炬照江,數十里相接。又遣外弟趙武等共戰,躬往節度,破砦二十有四,還民二萬。嘉熙元年,封隨縣男,擢高州刺史,忠州團練使兼知江陵府、京西湖北安撫副使。未幾,授鄂州諸軍都統制。
大元大將忒沒入漢陽境,大將口溫不花入淮甸,蘄守張可大、舒州李士達委郡去,光守董堯臣以州降。合三郡人馬糧械攻黃守王鑑,江帥萬文勝戰不利。珙入城,軍民喜曰:「吾父來矣。」駐帳城樓,指畫戰守,卒全其城,斬逗留者四十有九人以徇。御筆以戰功賞將士,特賜珙金盌,珙益以白金五十兩賜之諸將。將士彌月苦戰,病傷者相屬,珙遣醫視療,士皆感泣。
二年春,授寧遠軍承宣使、帶御器械、鄂州江陵府諸軍都統制。珙以三軍賞典未頒,表辭。詔曰:「有功不賞,人謂朕何?三軍勳勞,趣其來上。封爵之序,自將帥始,卿奚辭焉?」未幾,授樞密副都承旨、京西湖北路安撫制置副使兼督視行府參謀官。未幾,升制置使兼知岳州。迺檄江陵節制司擣襄、郢,於是張俊復郢州,賀順復荊門軍。十二月壬子,劉全戰于冢頭,戰于樊城,戰于郎神山,屢以捷聞。三年春正月,曹文鏞復信陽軍,劉全復樊城,遂復襄陽。授樞密都承旨、制置使兼知鄂州。全遣譚深復光化軍,息、蔡降,珙命以兵逆之,得壯士百餘,籍為忠衞軍。
初,詔珙收復京、襄,珙謂必得郢然後可以通餽饟,得荊門然後可以出奇兵,由是指授方略,發兵深入,所至以捷聞。珙奏略曰:「取襄不難而守為難,非將士不勇也,非車馬器械不精也,實在乎事力之不給爾。襄、樊為朝廷根本,今百戰而得之,當加經理,如護元氣,非甲兵十萬,不足分守。與其抽兵於敵來之後,孰若保此全勝?上兵伐謀,此不爭之爭也。」乃置先鋒軍,以襄、郢歸順人隸焉。
庚寅,諜報大元兵欲大舉臨江,珙策必道施、黔以透湖湘,請粟十萬石以給軍餉,以二千人屯峽州,千人屯歸州。忠衞舊將晉德自光化來歸,珙奬用之。珙弟瑛以精兵五千駐松滋為夔聲援,遣于德興增兵守歸州隘口萬戶谷。大元兵自隨闚江,珙密遣劉全拒敵,遣伍思智以千人屯施州。大元大將塔海并禿雪帥師入蜀,號八十萬,珙增置營砦,分布戰艦,遣張舉提兵間道抵均州防遏。大元兵度萬州湖灘,施、夔震動,珙兄璟時為湖北安撫副使、知峽州,急以書謀備禦。珙請于督府,帥師西上。璟調金鐸一軍迎拒于歸州大砦。劉義捷于巴東縣之清平村。珙弟璋選精兵二千駐澧州防施、黔路。四年,進封子。
珙條上流備禦宜為藩籬三層:乞創制副司及移關外都統一軍於夔,任涪南以下江面之責,為第一層;備鼎、澧為第二層;備辰、沅、靖、桂為第三層。峽州、松滋須各屯萬人,舟師隸焉,歸州屯三千人,鼎、澧、辰、沅、靖各五千人,郴、桂各千人,如是則江西可保。又遣楊鼎、張謙往辰、沅、靖三州,同守倅曉諭熟蠻,講求思、播、施、黔支徑,以圖來上。
會諜知大元兵於襄樊隨、信陽招集軍民布種,積船材于鄧之順陽,乃遣張漢英出隨,任義出信陽,焦進出襄,分路撓其勢。遣王堅潛兵燒所積船材,又度師必因糧於蔡,遣張德、劉整分兵入蔡,火其積聚。制拜寧武軍節度使、四川宣撫使兼知夔州。招集麻城縣、巴河、安樂磯、管公店淮民三百五十有九人,皆沿邊經戰之士,號「寧武軍」,令璋領之。進封漢東郡侯兼京湖安撫制置使。
回鶻愛里八都魯帥壯士百餘、老稚百一十五人、馬二百六十匹來降,創「飛鶻軍」,改愛里名艾忠孝,充總轄,乞補以官。四川制置使陳隆之與副使彭大雅不協,交章于朝。珙曰:「國事如此,合智并謀,猶懼弗克,而兩司方勇於私鬥,豈不愧廉、藺之風乎。」馳書責之,隆之、大雅得書大慚。
釐蜀政之弊,為條班諸郡縣,曰差除計屬,曰功賞不明,曰減尅軍糧,曰官吏貪黷,曰上下欺罔。又曰:「不擇險要立砦柵,則難責兵以衞民;不集流離安耕種,則難責民以養兵。」乃立賞罰以課殿最,俾諸司奉行之。黎守閻師古言大理國請道黎、雅入貢,珙報大理自通邕、廣,不宜取道川蜀,卻之。兼夔路制置大使兼屯田大使。軍無宿儲,珙大興屯田,調夫築堰,募農給種,首秭歸,尾漢口,為屯二十,為莊百七十,為頃十八萬八千二百八十,上屯田始末與所減券食之數,降詔奬諭。靖州徭林賽良為亂,遣王瑀平之。
淳祐二年,珙以京、襄死節死事之臣請于朝,建祠岳陽,歲時致祭,有旨賜名閔忠廟。淮東受兵,樞密俾珙應援,遣李得帥精兵四千赴之,珙子之經監軍。諜知京兆府也可那延以騎兵三千經商州取鶻嶺關,出房州竹山,遣王令屯江陵,尋進屯郢州,劉全屯沙市,焦進提千人自江陵、荊門出襄。檄劉全齎十日糧,取道南漳入襄,與諸軍合。
大元兵至三川,珙下令應出戍主兵官,不許失棄寸土。權開州梁棟乏糧,請還司,珙曰:「是棄城也。」棟至夔州,使高達斬其首以徇。由是諸將稟令惟謹。大元兵至瀘,珙命重慶分司發兵應援,遣張祥屯涪州。拜檢校少保,進封漢東郡公。珙言:「沅之險不如辰,靖之險不如沅,三州皆當措置而靖尤急。今三州粒米寸兵無所從出,此京湖之憂一。江防上自秭歸,下至壽昌,亘二千里,自公安至峽州灘磧凡十餘處,隆冬水涸,節節當防,兵諱備多,此京湖之憂二。今尺籍數虧,既守灘磧,又守關隘,此京湖之憂三。陸抗有言:『荊州國之藩表,如其有虞,非但失一郡,當傾國爭之。若非增兵八萬併力備禦,雖韓、白復生,無所展巧。』今日事勢大略相似,利害至重。」余玠宣諭四川,道過珙,珙以重慶積粟少,餉屯田米十萬石,遣晉德帥師六千援蜀,之經為策應司都統制。四年,兼知江陵府。珙謂其佐曰:「政府未之思耳,彼若以兵綴我,上下流急,將若之何?珙往則彼擣吾虛,不往則誰實捍患。」識者是之。
詔京湖調兵五千戍安豐,援壽春。珙遣劉全將以往。繼有命分兵三千備齊安,珙言:「黃州與壽昌三江口隔一水耳,須兵即度,何必預遣?先一日則有一日之費,無益有損,萬一上游有警,我軍已疲,非計之得也。」不從。五年,御筆以職事脩舉,轉行兩官,許令回授。珙至江陵,登城歎曰:「江陵所恃三海,不知沮洳有變為桑田者,敵一鳴鞭,即至城外。蓋自城以東,古嶺先鋒直至三汊,無所限隔。」迺脩復內隘十有一,別作十隘於外,有距城數十里者。沮、漳之水,舊自城西入江,因障而東之,俾遶城北入于漢,而三海遂通為一。隨其高下,為匱蓄泄,三百里間,渺然巨浸。土木之工百七十萬,民不知役,繪圖上之。
珙以身鎮江陵,而兄璟帥武昌,故事,無兄弟同處一路者,乞歸田,不允。詔以兵五千援淮,珙使張漢英帥之。樞密調兵五千赴廣西,珙移書執政曰:「大理至邕,數千里部落隔絕,今當擇人分布數郡,使之分治生夷,險要形勢,隨宜措置,創關屯兵,積糧聚芻於何地,聲勢既張,國威自振。計不出此而聞風調遣,空費錢糧,無補於事。」不聽。大元大將大納至江陵,遣楊全伏兵荊門以戰,珙先期諜知,達于樞密,檄兩淮為備,兩淮不知也,後果如所報。珙奏:「襄、蜀蕩析,士無所歸,蜀士聚於公安,襄士聚於郢渚。臣作公安、南陽兩書院,以沒入田廬隸之,使有所教養。」請帝題其榜賜焉。
初,珙招鎮北軍駐襄陽,李虎、王旻軍亂,鎮北亦潰,乃厚招之,降者不絕。行省范用吉密通降款,以所受告為質,珙白于朝,不從。珙歎曰:「三十年收拾中原人,今志不克伸矣。」病遂革,乞休致,授檢校少師、寧武軍節度使致仕,終于江陵府治,時九月戊午也。是月朔,大星隕于境內,聲如雷。薨之夕,大風發屋折木。訃至,帝震悼輟朝,賻銀絹各千,特贈少師,三贈至太師,封吉國公,謚忠襄,廟曰威愛。
珙忠君體國之念,可貫金石。在軍中與參佐部曲論事,言人人異,珙徐以片語折衷,衆志皆愜。謁士遊客,老校退卒,壹以恩意撫接。名位雖重,惟建鼓旗、臨將吏而色凜然,無敢涕唾者。退則焚香掃地,隱几危坐,若蕭然事外。遠貨色,絕滋味。其學邃於易,六十四卦各繫四句,名警心易贊。亦通佛學,自號「無庵居士」。
杜杲字子昕,邵武人。父杜,仕至江西提點刑獄,故杲以任授海門買納鹽場,未上,福建提點刑獄陳彭壽檄攝閩尉。民有甲之子死,誣乙殺之,驗髮中得沙,而甲舍旁有池沙類髮中者,鞫問,子果溺死。
江、淮制置使李珏羅致幕下。滁州受兵,檄杲提偏師往援,甫至,民蔽野求入避,滁守固拒,杲啟鑰納之。金人圍城數重,杲登陴中矢,益自奮厲,卒全其城。
調江山丞,兩浙轉運使朱在辟監崇明鎮,崇明改隸淮東總領,與總領岳珂議不合,慨然引去。珂出文書一卷,曰:「舉狀也。」杲曰:「比而得禽獸,雖若丘陵,弗為。」珂怒,杲曰:「可劾者文林,不可強者杜杲。」珂竟以負蘆錢劾,朝廷察蘆無虧,三劾皆寢。
淮西制置曾式中辟廬州節度推官。浮光兵變,杲單騎往誅其渠魁,守將爭餉金幣,悉封貯一室,將行,屬通判鄭準反之。安豐守告戍將扇搖軍情,且為變,帥欲討之,杲曰:「是激使叛也。」請與兩卒往,呼將諭之曰:「而果無他,可持吾書詣制府。」將即日行,一軍帖然。
知六安縣,民有嬖其妾者,治命與二子均分。二子謂妾無分法,杲書其牘云:「傳云『子從父令』,律曰『違父教令』,是父之言為令也,父令子違,不可以訓。然妾守志則可,或去或終,當歸二子。」部使者季衍覽之,擊節曰:「九州三十三縣令之最也。」
知定遠縣,會李全犯邊,衍時為淮帥,辟通判濠州,朝廷以杲久習邊事,擢知濠州。制置大使趙善湘謀復盱貽,密訪杲,杲曰:「賊恃外援,當斷盱眙橋梁以困之。」卒用其策成功。金衆數萬駐榆林阜請降,輜重甚富,或請誘而圖之。杲曰:「殺降不仁,奪貨不義,納之則有後患。」諭而遣之。召奉事,差主管官告院,知安豐軍。善湘與趙范、范弟葵出師,遷淮西轉運判官。詔問守禦策,杲上封曰:「沿淮旱蝗,不任征役;中原赤立,無糧可因。若虛內事外,移南實北,腹心之地,必有可慮。」時在外諫出師者惟杲一人。及兵敗洛陽,人始服其先見。奉崇道祠,再知濠州,未行,改安豐。大元兵圍城,與杲大戰。明年,大兵復大至,又大戰。擢將作監,御書慰諭之。丞相李宗勉、參知政事徐榮叟曰:「帥淮西無逾杜杲者。」詔以安撫兼廬州,進太府卿、淮西制置副使兼轉運使。復與大元兵戰。累疏請老,不許。權刑部尚書。
淳祐元年,乞去愈力,擢工部尚書,遂以直學士奉祠。帝欲起之帥廣西,以言者罷。帝曰:「杜杲兩有守功,若脫兵權,使有後禍,朕何以使人?」乃起知太平州。俄擢華文閣學士、沿江制置使、知建康府、行宮留守,節制安慶、和、無為三郡。
杲罷楊林堡,以其費備歷陽,淮民寓沙上者護以師。首謁程顥祠。總領所即張栻宦遊處,陳像設祀焉。置貢士莊,蠲民租二萬八千石。復與大元兵戰于真州。進敷文閣學士,遷刑部尚書,引見,帝加奬勞。乞歸不許,兼吏部尚書。杲隨資格通其礙,銓綜為精。梁成大子賂當國者求銓試,杲曰:「昔沈繼祖論朱文公,成大亦論真文忠公,皆得罪名教者,子孫宜廢錮,安得仕?」進徽猷閣,奉祀。請老,升寶文閣致仕。帝思前功,進龍圖閣而杲卒,遺表上,贈開府。
杲淹貫多能,為文麗密清嚴,善行草急就章。晚歲專意理學,嘗言吾兵間無悖謀左畫,得於四書。子庶。
庶字康侯,幼倜儻有大志,性剛勁,通宋典故,善為文。從父兵間,習邊事,未入仕已立戰功,明堂恩補官。大元兵圍安豐,兵將不相下,庶調護咸得其歡心,卒協力捍禦。杲帥淮西,辟書寫機宜文字。廬州圍解,庶白事廟堂,諸將餽金助上功費,皆受之,賞典行,歸悉反所餽。遷籍田令兼制機督幹。監呂文德、聶斌軍,與大元兵戰朱皋、白冢,遷將作監簿。
杲在建康,庶通判和州,權知真州。郡素缺備,庶大修守禦,具積排杉木殆十萬株。差知興化軍,奉祀鴻禧觀。起知邕州,改潮州,以言者寢命。赴淮東制司議募,過闕,遷將作監丞。遷司農丞、知和州,陛辭,言:「今天時不可幸,地利不可恃,人和不可保,苟恃天幸,恃長江,恃清野,而付邊事於素不諳歷之人,未見其可。」帝嘉納。
尋兼淮西提點刑獄,浚城濠,增守備,脩學宮。知真州兼淮東提點刑獄,踰年,進直祕閣,移淮西兼廬州安撫副使,人歡迎如見慈父,治績甚多。就任加刑部郎中,升寶文閣,與大元兵戰於望仙、白沙城。升華文閣。開慶元年冬,進大理卿、淮東轉運副使、兩淮制置司參謀官,特授兩淮制置使、知揚州。射陽湖饑民嘯聚,庶曰:「吾赤子也。」遣將招刺,得丁壯萬餘,戮止首惡數人。明年四月,火,抗章自劾,召赴行在。尋直寶文閣、知隆興府、江西轉運副使,卒。
王登字景宋,德安人。少讀書,喜古兵法,慷慨有大志,不事生產。出制置使孟珙幕府,久之,權知巴東縣。獻俘制置司,登念奮自書生,不拜,吏曰:「不拜則不敢上。」難之,竟棄功去。淳祐四年,舉進士,調興山主簿。總領賈似道檄修江陵城,條畫有法。明年,制置使李曾伯經理襄陽,登在行,以積功升,尋以母憂去。
及吳淵為制置使,邊事甚亟,因憶弟潛盛言王登才略,具書幣招之。登方與客奕,發書,衣冠拜家廟,長揖出門,問牛幾何,可盡發犒師。淵慨然曰:「事亟矣,奈何?」登曰:「亟呼諸將共議。」衆至,驩躍曰:「景宋在此。」淵曰:「汝輩欲西門出,景宋欲從方城,如何?」衆曰:「惟命!」登曰:「用兵患不一,登書生,不過馮軾觀戰,請五大帥中擇一人為節制。」淵曰:「請監丞出,正謂此也。」即書銀牌曰:「監丞代某親行,將士用命不用命,賞罰畢具申。」登至沙市,椎牛釃酒,得七千人,誓曰:「登與諸將義同骨肉,今日之事,登不用命,諸將殺登以獻主帥;諸將有一不用命,登有制劄在,不敢私也。」衆股慄聽命,竟立奇功於沮河。趙葵為制置使,見登握手曰:「景宋一身膽,惜相見晚也。」俾參宣撫司兼京西兩節。馬光祖為制置使,辟充參謀官,遷軍器少監、京西提點刑獄。
登威聲日振。有余思忠及徐制幾讒於光祖曰:「京湖知有王景宋,不知有馬制置,非久易位矣。」光祖疑焉,出登屯郢州,後以幹辦鍾蜚英調護,情好如初。侍御史戴慶炣劾思忠,其黨過元龍、沈翥在幕中,又傾之,以是議論不合,才略不能施,識者惜焉。
開慶元年,登提兵援蜀,約日合戰,夜分,登經理軍事,忽絕倒,五藏出血。幕客唐舜申至,登尚瞪目視几上文書,俄而卒。它日,舜申舟經漢陽,有蜀聲呼唐舜申者三,左右曰:「景宋聲也。」是夕,舜申暴卒。
楊掞字純父,撫州臨川人。少能詞賦,里陳氏館之教子,數月拂衣去。遊襄、漢,既而代陳中選,陳謝之萬緡,輦以入倡樓,篋垂盡,夜忽自呼曰:「純父來此何為?」明日遂行。用故人薦,出淮閫杜杲幕,杲曰:「風神如許,它日不在我下。」由是治法征謀多咨於掞。逾年,安豐被兵,掞慨然曰:「事亟矣,掞請行。」乃以奇策解圍,奏補七官。
掞念置身行伍間,騎射所當工,夜以青布籍地,乘生馬以躍,初過三尺,次五尺至一丈,數閃跌不顧。制置使孟珙辟于幕,嘗用其策為「小子房」,與之茶局,周其資用。掞以本領錢數萬費之,總領賈似道稽數責償,珙以白金六百令掞償之,掞又散之賓客,酣歌不顧。似道欲殺之,掞曰:「漢高祖以黃金四萬斤付陳平,不問出入,公乃顧此區區,不以結豪傑之心邪?」似道始置之。珙嘗燕客,有將校語不遜,命斬之,掞從容曰:「斬之誠是,第方會客廣謀議,非其時非其地也。」珙大服。未幾,有大將立功,珙坐受其拜,掞為動色,因歎曰:「大將立功,庭參納拜,信兜鍪不如毛錐子也。」於是謝絕賓客,治進士業,遂登第,調麻城尉。
向士璧守黃州,檄入幕,尋以戰功升三官。無何,得心疾,曰:「我不可用矣。」遂調潭州節度推官。趙葵為京湖制置使,掞與偕行,王登迓於沙市,極談至夜分,掞退曰:「王景宋滿身是膽,惜欠沉細者,如掞副之,何事不可為也,但恐終以勇敗。」後登死,人以為知言。逾時,士璧守峽州,招之,病不果行而卒,贈架閣。
張惟孝字仲友,襄陽人。長六尺,通春秋,下第,乃工騎射。城中亂,爭出關,惟孝拔劍殺數人,趨白河,見一舟壯鉅甚,急登之,舟人不可,惟孝曰:「今日之事,非汝即我,能殺我者得此舟。」衆披靡,遂以舟達郢州。兵亂,奔沙洋,別之傑為帥,盡隘諸湖不泄水,惟孝令二人賈服前行,密窺隘兵,曰:「易與耳。」乃與十騎,衣黑袍,假為敵兵,曰:「後隊亟至。」守隘四五百人悉潰,舟趨藕池。
開慶元年,卜居江陵,至沙市,衆舟大集,不可涉。頃有峩冠張蓋,從者數十,則宣撫姚希得之弟也,令曰:「敢有爭岸者投水中。」惟孝睥睨良久,提劍驅左右而出,舉白旗以麾,令衆船登岸,毋敢亂次。幹官鍾蜚英見而異之,以告唐舜申,舜申曰:「吾故人也。」具言惟孝平生。蜚英謂曰:「今日正我輩趨事赴功之秋。」惟孝不答;又叩之,則曰:「朝廷負人。」明日,蜚英導希得羅致之,宴仲宣樓,蜚英酒酣曰:「有國而後有家,天下如此,將安歸乎?」惟孝躍然曰:「從公所命。」乃請空名帖三十以還。逾旬,與三十騎俱擁甲士五千至,旗幟鮮明,部伍嚴肅,上至公安,下及墨山,游踏相繼。希得大喜,請所統姓名,惟孝曰:「朝廷負人,福難禍易,聊為君侯紓一時之難耳,姓名不可得也。」時鼎、澧五州危甚,於是擊鼓耀兵,不數日,衆至萬人,數戰俱捷,江上平。制使呂文德招之,不就而遁,物色之不可得,或云已趨淮甸,後不知所終。
陳咸字逢儒,監察御史升卿次子,為叔父巨卿後。登淳熙二年進士第,調內江縣尉。縣吏受賄,賦民不均,咸以聞于部使者,為下令聽民自陳利病,而委咸均其賦。改知果州南充縣,轉運司辟主管文字。歲旱,稅司免下戶兩稅,轉運使安節以為虧漕計,咸白安節曰:「苟利於民,違之不可。」因言:「今楮幣行於四川者幾虧三百萬,苟增印百萬,足以補放免之數。」安節從之。軍多濫請,咸每裁損,帥屬以為言,咸曰:「咸首可斷,濫請不可得。」蜀歲收激賞權輸絹錢,民以為病,咸白安節,覈入節出,奏歲減二十餘萬緡。擢知資州,時久旱,咸被命即請帥臣發粟二千餘石以振。明年,東、西川皆旱,總制二司議蠲民賦而慮虧國課,咸請增印未補發引百有九萬以償所蠲,議遂决。大修學宮,政以最聞,改知普州。
開禧元年,邊事興,四川宣撫使程松奇其才,辟主管機宜文字。咸首貽書論兵不可輕動,勸松搜人才,練軍實;考圖籍以疏財用之源,視險要以决攻守之計;約大將面會,以免疑忌之嫌;捐金帛募死士,以明間探之遠;出虛擣奇之策,審於當用;倖勝趨利之謀,寢而勿行。松復書深納,然實不能用。副使吳曦蔑視松,易置將兵,不關白正使。松務為簡貴,咸憂之,復說松收梁、洋以北義士為緩急用;據險阨,立關堡,杜支徑以備不虞。松又不能用。遷利路轉運判官。
曦叛臣於金,關外四州繼沒,人情大駭。咸留大安軍督軍糧,檄其守楊震仲振流民,備姦盜,衆稍安。安丙密以曦反謀告咸,咸即遣人告松,松不之察。曦以咸蜀名士,欲首脅之以令其餘,檄咸議事。咸不往,遂之利州。抵城外,偽都運使徐景望已挾兵入居臺治。英宗諱日,景望大合樂以享,咸力拒之。
初,咸自大安東下,遇偽將褚青與語,青有悔意。至是,以主管文字王釜、福艾可與共事,欲結二人誅景望,燒棧閣,絕曦援兵。既而釜棄官歸,咸以青不可保,謀遂沮。李道傳問咸:「計將安出?」咸曰:「事極不過一死耳,必不為吾蜀累也。」語家子欽曰:「咸受國厚恩,義當擊賊,恨無兵權,獨有下策,削髮以全臣節。」會曦以書招之急,咸答書勸其稟命,既而欲親諭之,遂行,遇偽統領孟可道,知曦已僭亂,曰:「吾書不可用矣。」還至后 28afc.gif ,入帳中以刀自斷其結,披緇而出。景望遣兵拘咸于岸,曦聞怒甚。吳晛勸曦召咸主武興寺,因殺之,安丙力為救解,乃得釋歸。曦既誅,咸語諸子曰:「吾不能討賊而棄官守,罪也。」上表自劾,安丙、楊輔等皆勉其出。丙尋奏以咸總蜀賦,從之。
時僭亂後,帑藏赤立。咸至武興,與丙商榷利病,兵政財計,合為一家,請丙奏于朝。覈諸司羨餘,移支常平廣惠米,鑄當五錢,榜賣官,并權截四路上供,汰弱兵二萬餘,規畫備至,故軍興增支之數八千七百五十餘萬,皆不取於民。咸總賦之始,贍軍帑廩緡不過一千四十五萬餘,糧不過九十一萬餘,料不過二萬餘。咸晝夜精勤,調度有方,不二歲,益昌大軍庫有楮引百八十萬,成都免引場樁撥二百一十餘萬,城下三倉軍糧四十餘萬石,預借米本一百一十餘萬,又別貯軍糧百四十九萬石,料七萬餘,而布帛絲綿、銅鐵錢與祠牒不預焉。
劍外民久苦役調,或建議調東、西兩路及夔路丁壯共其勞。令始下,民憚行,馳愬于安丙,乞計直輸錢以免行,久而不克輸者十五餘萬,咸蠲之。蜀錢引舊約兩界五千餘萬,半藏於官,自軍興引皆散於民,宣、總二司增創三界通行八千餘萬,價日益落。咸捐一千二百餘萬緡以收十九界之半,又與丙議合茶馬司之力,再收九十一界,續造九十三界以兌之,於是引價復昂,糴價頓減。
嘉陵江流忽淺,或云金人截上流,咸不動,疏而導之,自益昌至于魚梁,饋運無阻。金州地險,咸增饋米以實之,人皆曰:「金州之險,金人不可向,何益之為?」咸曰:「敵至而慮,無及矣。」未幾,金人犯上津,守賴以固,。召為司農少卿,卒。丙列奏其功,賜謚勤節。初,宣諭使吳獵嘗表其節,詔進二秩,咸乞回贈所生父母焉。
論曰:宋之辱於金久矣,值我國家興師討罪,聲震河朔,乃遣孟珙帥師夾攻,遂滅其國,以雪百年之恥。而珙說禮樂、敦詩書,誠寡與二。杜杲、王登、楊掞、張惟孝,思以功名自見,雖所立有小大,皆奇才也。陳咸不從逆曦,雖不能死,然理財於喪亂之餘,蜀賴以固守,豈不賢於匹夫之自經溝瀆者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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