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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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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四十九‧列傳第十四 牛弘
牛弘字里仁,安定鶉觚人也,本姓燎氏。祖熾,郡中正。父允,魏侍中、工部尚書、臨涇公,賜姓為牛氏。弘初在襁褓,有相者見之,謂其父曰:「此兒當貴,善愛養之。」及長,鬚貌甚偉,性寬裕,好學博聞。在周,起家中外府記室、內史上士。俄轉納言上士,專掌文翰,甚有美稱。加威烈將軍、員外散騎侍郎,修起居注。其後襲封臨涇公。宣政元年,轉內史下大夫,進位使持節、大將軍、儀同三司。
開皇初,遷授散騎常侍、秘書監。弘以典籍遺逸,上表請開獻書之路,曰:
經籍所興,由來尚矣。爻畫肇於庖羲,文字生於蒼頡,聖人所以弘宣教導,博通古今,揚於王庭,肆於時夏。故堯稱至聖,猶考古道而言,舜其大智,尚觀古人之象。周官,外史掌三皇五帝之書,及四方之志。武王問黃帝、顓頊之道,太公曰:「在丹書。」是知握符御曆,有國有家者,曷嘗不以詩、書而為教,因禮樂而成功也。
昔周德旣衰,舊經紊棄。孔子以大聖之才,開素王之業,憲章祖述,制禮刊詩,正五始而修春秋,闡十翼而弘易道。治國立身,作範垂法。及秦皇馭宇,吞滅諸侯,任用威力,事不師古,始下焚書之令,行偶語之刑。先王墳籍,掃地皆盡。本旣先亡,從而顛覆。臣以圖讖言之,經典盛衰,信有徵數。此則書之一厄也。漢興,改秦之弊,敦尚儒術,建藏書之策,置校書之官,屋壁山巖,往往間出。外有太常、太史之藏,內有延閣、秘書之府。至孝成之世,亡逸尚多,遣謁者陳農求遺書於天下,詔劉向父子讎校篇籍。漢之典文,於斯為盛。及王莽之末,長安兵起,宮室圖書,並從焚燼。此則書之二厄也。光武嗣興,尤重經誥,未及下車,先求文雅。於是鴻生鉅儒,繼踵而集,懷經負帙,不遠斯至。肅宗親臨講肄,和帝數幸書林,其蘭臺、石室,鴻都、東觀,秘牒填委,更倍於前。及孝獻移都,吏民擾亂,圖書縑帛,皆取為帷囊。所收而西,裁七十餘乘,屬西京大亂,一時燔蕩。此則書之三厄也。魏文代漢,更集經典,皆藏在秘書、內外三閣,遣秘書郎鄭默刪定舊文。時之論者,美其朱紫有別。晉氏承之,文籍尤廣。晉秘書監荀勗定魏內經,更著新簿。雖古文舊簡,猶云有缺,新章後錄,鳩集已多,足得恢弘正道,訓範當世。屬劉、石憑陵,京華覆滅,朝章國典,從而失墜。此則書之四厄也。永嘉之後,寇竊競興,因河據洛,跨秦帶趙。論其建國立家,雖傳名號,憲章禮樂,寂滅無聞。劉裕平姚,收其圖籍,五經子史,纔四千卷,皆赤軸青紙,文字古拙。僭偽之盛,莫過二秦,以此而論,足可明矣。故知衣冠軌物,圖畫記注,播遷之餘,皆歸江左。晉、宋之際,學藝為多,齊、梁之間,經史彌盛。宋秘書丞王儉,依劉氏七略,撰為七志。梁人阮孝緒,亦為七錄。總其書數,三萬餘卷。及侯景渡江,破滅梁室,秘省經籍,雖從兵火,其文德殿內書史,宛然猶存。蕭繹據有江陵,遣將破平侯景,收文德之書,及公私典籍,重本七萬餘卷,悉送荊州。故江表圖書,因斯盡萃於繹矣。及周師入郢。繹悉焚之於外城,所收十纔一二。此則書之五厄也。後魏爰自幽方,遷宅伊、洛,日不暇給,經籍闕如。周氏創基關右,戎車未息。保定之始,書止八千,後加收集,方盈萬卷。高氏據有山東,初亦採訪,驗其本目,殘缺猶多。及東夏初平,獲其經史,四部重雜,三萬餘卷。所益舊書,五千而已。
今御書單本,合一萬五千餘卷,部帙之間,仍有殘缺。比梁之舊目,止有其半。至於陰陽河洛之篇,醫方圖譜之說,彌復為少。臣以經書,自仲尼已後,迄于當今,年踰千載,數遭五厄,興集之期,屬膺聖世。伏惟陛下受天明命,君臨區宇,功無與二,德冠往初。自華夏分離,彝倫攸斁,其間雖霸王遞起,而世難未夷,欲崇儒業,時或未可。今土宇邁於三王,民黎盛於兩漢,有人有時,正在今日。方當大弘文教,納俗升平,而天下圖書尚有遺逸,非所以仰協聖情,流訓無窮者也。臣史籍是司,寢興懷懼。昔陸賈奏漢祖云「天下不可馬上治之」,故知經邦立政,在於典謨矣。為國之本,莫此攸先。今秘藏見書,亦足披覽,但一時載籍,須令大備。不可王府所無,私家乃有。然士民殷雜,求訪難知,縱有知者,多懷吝惜,必須勒之以天威,引之以微利。若猥發明詔,兼開購賞,則異典必臻,觀閣斯積,重道之風,超於前世,不亦善乎!伏願天監,少垂照察。
上納之,於是下詔,獻書一卷,賚縑一匹。一二年間,篇籍稍備。進爵奇章郡公,邑千五百戶。
三年,拜禮部尚書,奉敕修撰五禮,勒成百卷,行於當世。弘請依古制修立明堂,上議曰:
竊謂明堂者,所以通神靈,感天地,出教化,崇有德。孝經曰:「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祭義云:「祀于明堂,教諸侯孝也。」黃帝曰合宮,堯曰五府,舜曰總章,布政興治,由來尚矣。周官考工記曰:「夏后氏世室,堂脩二七,廣四脩一。」鄭玄注云:「脩十四步,其廣益以四分脩之一,則堂廣十七步半也。」「殷人重屋,堂脩七尋,四阿重屋。」鄭云:「其脩七尋,廣九尋也。」「周人明堂,度九尺之筵,南北七筵,五室,凡室二筵。」鄭云:「此三者,或舉宗廟,或舉王寢,或舉明堂,互言之,明其同制也。」馬融、王肅、干寶所注,與鄭亦異,今不具出。漢司徒馬宮議云:「夏后氏世室,室顯於堂,故命以室。殷人重屋,屋顯於堂,故命以屋。周人明堂,堂大於夏室,故命以堂。夏后氏益其堂之廣百四十四尺,周人明堂,以為兩序間大夏后氏七十二尺。」若據鄭玄之說,則夏室大於周堂,如依馬宮之言,則周堂大於夏室。後王轉文,周大為是。但宮之所言,未詳其義。此皆去聖久遠,禮文殘缺,先儒解說,家異人殊。鄭注玉藻亦云:「宗廟路寢,與明堂同制。」王制曰:「寢不踰廟。」明大小是同。今依鄭玄注,每室及堂,止有一丈八尺,四壁之外,四尺有餘。若以宗廟論之,祫享之時,周人旅酬六尸,并后稷為七,先公昭穆二尸,先王昭穆二尸,合十一尸,三十六主,及君北面行事於二丈之堂,愚不及此。若以正寢論之,便須朝宴。據燕禮「諸侯宴,則賔及卿大夫脫屨升坐。」是知天子宴,則三公九卿並須升堂。燕義又云:「席,小卿次上卿。」言皆侍席。止於二筵之間,豈得行禮?若以明堂論之,總享之時,五帝各於其室。設青帝之位,須於木室之內,少北西面。太昊從食,坐於其西,近南北面。祖宗配享者,又於青帝之南,稍退西面。丈八之室,神位有三,加以簠簋邊豆,牛羊之俎,四海九州美物咸設,復須席上升歌出樽反坫,揖讓升降,亦以隘矣。據茲而說,近是不然。
案劉向別錄及馬宮、蔡邕等所見,當時有古文明堂禮、王居明堂禮、明堂圖、明堂大圖、明堂陰陽、太山通義、魏文侯孝經傳等,並說古明堂之事。其書皆亡,莫得而正。今明堂月令者,鄭玄云:「是呂不韋著,春秋十二紀之首章,禮家鈔合為記。」蔡邕、王肅云:「周公所作。」周書內有月令第五十三,即此也。各有證明,文多不載。束皙以為夏時之書。劉瓛云:「不韋鳩集儒者,尋于聖王月令之事而記之。不韋安能獨為此記?」今案不得全稱周書,亦未可即為秦典,其內雜有虞、夏、殷、周之法,皆聖王仁恕之政也。蔡邕具為章句,又論之曰:「明堂者,所以宗祀其祖以配上帝也。夏后氏曰世室,殷人曰重屋,周人曰明堂。東曰青陽,南曰明堂,西曰總章,北曰玄堂,內曰太室。聖人南面而聽,向明而治,人君之位莫不正焉。故雖有五名,而主以明堂也。制度之數,各有所依。堂方一百四十四尺,坤之策也,屋圓楣徑二百一十六尺,乾之策也。太廟明堂方六丈,通天屋徑九丈,陰陽九六之變,且圓蓋方覆,九六之道也。八闥以象卦,九室以象州,十二宮以應日辰。三十六戶,七十二牖,以四戶八牖乘九宮之數也。戶皆外設而不閉,示天下以不藏也。通天屋高八十一尺,黃鍾九九之實也。二十八柱布四方,四方七宿之象也。堂高三尺,以應三統,四向五色,各象其行。水闊二十四丈,象二十四氣,於外,以象四海。王者之大禮也。」觀其模範天地,則象陰陽,必據古文,義不虛出。今若直取考工,不參月令,青陽總章之號不得而稱,九月享帝之禮不得而用。漢代二京所建,與此說悉同。
建安之後,海內大亂,京邑焚燒,憲章泯絕。魏氏三方未平,無聞興造。晉則侍中裴頠議曰:「尊祖配天,其義明著,而廟宇之制,理據未分。宜可直為一殿,以崇嚴父之祀,其餘雜碎,一皆除之。」宋、齊已還,咸率茲禮。此乃世乏通儒,時無思術,前王盛事,於是不行。後魏代都所造,出自李沖,三三相重,合為九室。簷不覆基,房間通街,穿鑿處多,迄無可取。及遷宅洛陽,更加營構,五九紛競,遂至不成,宗配之事,於焉靡託。
今皇猷遐闡,化覃海外,方建大禮,垂之無窮。弘等不以庸虛,謬當議限。今檢明堂必須五室者何?尚書帝命驗曰:「帝者承天立五府,赤曰文祖,黃曰神斗,白曰顯紀,黑曰玄矩,蒼曰靈府。」鄭玄注曰:「五府與周之明堂同矣。」且三代相沿,多有損益,至於五室,確然不變。夫室以祭天,天實有五,若立九室,四無所用。布政視朔,自依其辰。鄭司農云:「十二月分在青陽等左右之位。」不云居室。鄭玄亦言:「每月於其時之堂而聽政焉。」禮圖畫个,皆在堂偏,是以須為五室。明堂必須上圓下方者何?孝經援神契曰:「明堂者,上圓下方,八窗四達,布政之宮。」禮記盛德篇曰「明堂四戶八牖,上圓下方。」五經異義稱講學大夫淳于登亦云:「上圓下方。」鄭玄同之。是以須為圓方。明堂必須重屋者何?案考工記,夏言「九階,四旁兩夾窗,門堂三之二,室三之一。」殷、周不言者,明一同夏制。殷言「四阿重屋」,周承其後不言屋,制亦盡同可知也。其「殷人重屋」之下,本無五室之文。鄭注云:「五室者,亦據夏以知之。」明周不云重屋,因殷則有,灼然可見。禮記明堂位曰:「太廟天子明堂。」言魯為周公之故,得用天子禮樂,魯之太廟與周之明堂同。又曰「複廟重檐,刮楹達嚮,天子之廟飾。」鄭注:「複廟重屋也。」據廟旣重屋,明堂亦不疑矣。春秋文公十三年:「太室屋壞。」五行志曰:「前堂曰太廟,中央曰太室,屋其上重者也。」服虔亦云:「太室,太廟太室之上屋也。」周書作洛篇曰:「乃立太廟宗宮路寢明堂,咸有四阿反坫,重亢重廊。」孔晁注曰「重亢累棟,重廊累屋也。」依黃圖所載,漢之宗廟皆為重屋。此去古猶近,遺法尚在,是以須為重屋。明堂必須為辟雍者何?禮記盛德篇云:「明堂者,明諸侯尊卑也。外水曰辟雍。」明堂陰陽錄曰:「明堂之制,周圜行水,左旋以象天,內有太室以象紫宮。」此明堂有水之明文也。然馬宮、王肅以為明堂、辟雍、太學同處,蔡邕、盧植亦以為明堂、靈臺、辟雍、太學同實異名。邕云:「明堂者,取其宗祀之清貌,則謂之清廟,取其正室,則曰太室,取其堂,則曰明堂,取其四門之學,則曰太學,取其周水圜如璧,則曰璧雍。其實一也。」其言別者,五經通義曰:「靈臺以望氣,明堂以布政,辟雍以養老教學。」三者不同。袁準、鄭玄亦以為別。歷代所疑,豈能輒定?今據郊祀志云:「欲治明堂,未曉其制。濟南人公玉帶上黃帝時明堂圖,一殿無壁,蓋之以茅,水圜宮垣,天子從之。」以此而言,其來則久。漢中元二年,起明堂、辟雍、靈臺於洛陽,並別處。然明堂亦有壁水,李尤明堂銘云「流水洋洋」是也。以此須有辟雍。
夫帝王作事,必師古昔,今造明堂,須以禮經為本。形制依於周法,度數取於月令,遺闕之處,參以餘書,庶使該詳沿革之理。其五室九階,上圓下方,四阿重屋,四旁兩門,依考工記、孝經說。堂方一百四十四尺,屋圓楣徑二百一十六尺,太室方六丈,通天屋徑九丈,八闥二十八柱,堂高三尺,四向五色,依周書月令論。殿垣方在內,水周如外,水內徑三百步,依太山盛德記、覲禮經。仰觀俯察,皆有則象,足以盡誠上帝,祗配祖宗,弘風布教,作範於後矣。弘等學不稽古,輒申所見,可否之宜,伏聽裁擇。
上以時事草創,未遑制作,竟寢不行。
六年,除太常卿。九年,詔改定雅樂,又作樂府歌詞,撰定圓丘五帝凱樂,并議樂事,弘上議云:
謹案禮,五聲、六律、十二管還相為宮。周禮奏黃鍾,歌大呂,奏太簇,歌應鍾,皆是旋相為宮之義。蔡邕明堂月令章句曰「孟春月則太簇為宮,姑洗為商,蕤賔為角,南呂為徵,應鍾為羽,大呂為變宮,夷則為變徵。他月倣此。」故先王之作律呂也,所以辯天地四方陰陽之聲。揚子雲曰:「聲生於律,律生於辰。」故律呂配五行,通八風,歷十二辰,行十二月,循環轉運,義無停止。譬如立春木王火相,立夏火王土相,季夏餘分,土王金相,立秋金王水相,立冬水王木相。還相為宮者,謂當其王月,名之為宮。
今若十一月不以黃鍾為宮,十三月不以太簇為宮,便是春木不王,夏王不相,豈不陰陽失度,天地不通哉?劉歆鍾律書云:「春宮秋律,百卉必彫;秋宮春律,萬物必榮;夏宮冬律,雨雹必降;冬宮夏律,雷必發聲。」以斯而論,誠為不易。且律十二,今直為黃鍾一均,唯用七律,以外五律,竟復何施?恐失聖人制作本意。故須依禮作還相為宮之法。
上曰:「不須作旋相為宮,且作黃鍾一均也。」弘又論六十律不可行:
謹案續漢書律曆志,元帝遣韋玄成問京房於樂府,房對「受學故小黃令焦延壽。六十律相生之法,以上生下,皆三生二,以下生上,皆三生四。陽下生陰,陰上生陽,終於中呂,而十二律畢矣。中呂上生執始,執始下生去滅,上下相生,終於南事,六十律畢矣。十二律之變至於六十,猶八卦之變至於六十四也。冬至之聲,以黃鍾為宮,太簇為商,姑洗為角,林鍾為徵,南呂為羽,應鍾為變宮,蕤賔為變徵。此聲氣之元,五音之正也。故各統一日。其餘以次運行,當日者各自為宮,而商徵以類從焉。」房又曰:「竹聲不可以度調,故作準以定數。準之狀如瑟,長一丈而十三絃,隱間九尺,以應黃鍾之律九寸。中央一絃,下畫分寸,以為六十律清濁之節。」執始之類,皆房自造。房云受法於焦延壽,未知延壽所承也。
至元和年,待詔候鍾律殷彤上言:「官無曉六十律以準調音者。故待詔嚴崇具以準法教其子宣,願召宣補學官,主調樂器。」大史丞弘試宣十二律,其二中,其四不中,其六不知何律,宣遂罷。自此律家莫能為準施絃。熹平年,東觀召典律者太子舍人張光問準意。光等不知,歸閱舊藏,乃得其器,形制如房書,猶不能定其絃緩急,故史官能辨清濁者遂絕。其可以相傳者,唯大榷常數及候氣而已。
據此而論,京房之法,漢世已不能行。沈約宋志曰:「詳案古典及今音家,六十律無施於樂。」禮云「十二管還相為宮」,不言六十。封禪書云:「大帝使素女鼓五十絃瑟而悲,破為二十五絃。」假令六十律為樂,得成亦所不用。取「大樂必易,大禮必簡」之意也。
又議曰:
案周官云:「大司樂掌成均之法。」鄭衆注云:「均,調也。樂師主調其音。」三禮義宗稱:「周官奏黃鍾者,用黃鍾為調,歌大呂者,用大呂為調。奏者謂堂下四懸,歌者謂堂上所歌。但一祭之間,皆用二調。」是知據宮稱調,其義一也。明六律六呂迭相為宮,各自為調。
今見行之樂,用黃鍾之宮,乃以林鍾為調,與古典有違。晉內書監荀勗依典記,以五聲十二律還相為宮之法,制十二笛。黃鍾之笛,正聲應黃鍾,下徵應林鍾,以姑洗為清角。大呂之笛,正聲應大呂,下徵應夷則。以外諸均,例皆如是。然今所用林鍾,是勗下徵之調。不取其正,先用其下,於理未通,故須改之。
上甚善其議,詔弘與姚察、許善心、何妥、虞世基等正定新樂,事在音律志。是後議置明堂,詔弘條上故事,議其得失,事在禮志。上甚敬重之。
時楊素恃才矜貴,輕侮朝臣,唯見弘未嘗不改容自肅。素將擊突厥,詣太常與弘言別。弘送素至中門而止,素謂弘曰:「大將出征,故來叙別,何相送之近也?」弘遂揖而退。素笑曰:「奇章公可謂其智可及,其愚不可及也。」亦不以屑懷。
尋授大將軍,拜吏部尚書。時高祖又令弘與楊素、蘇威、薛道衡、許善心、虞世基、崔子發等并召諸儒,論新禮降殺輕重。弘所立議,衆咸推服之。仁壽二年,獻皇后崩,三公已下不能定其儀注。楊素謂弘曰:「公舊學,時賢所仰,今日之事,決在於公。」弘了不辭讓,斯須之間,儀注悉備,皆有故實。素歎曰:「衣冠禮樂盡在此矣,非吾所及也!」弘以三年之喪,祥禫具有降殺,期服十一月而練者,無所象法,以聞於高祖,高祖納焉。下詔除期練之禮,自弘始也。弘在吏部,其選舉先德行而後文才,務在審慎。雖致停緩,所有進用,並多稱職。吏部侍郎高孝基,鑒賞機晤,清慎絕倫,然爽俊有餘,迹似輕薄,時宰多以此疑之。唯弘深識其真,推心委任。隋之選舉,於斯為最。時論彌服弘識度之遠。
煬帝之在東宮也,數有詩書遺弘,弘亦有荅。及嗣位之後,嘗賜弘詩曰:「晉家山吏部,魏世盧尚書,莫言先哲異,奇才並佐余。學行敦時俗,道素乃沖虛,納言雲閣上,禮儀皇運初。彝倫欣有叙,垂拱事端居。」其同被賜詩者,至於文詞贊揚,無如弘美。大業二年,進位上大將軍。三年,改為右光祿大夫。從拜恒岳,壇場珪幣,墠畤牲牢,並弘所定。還下太行,煬帝嘗引入內帳,對皇后賜以同席飲食。其禮遇親重如此。弘謂其諸子曰:「吾受非常之遇,荷恩深重。汝等子孫,宜以誠敬自立,以荅恩遇之隆也。」六年,從幸江都。其年十一月,卒於江都郡,時年六十六。帝傷惜之,賵贈甚厚。歸葬安定,贈開府儀同三司、光祿大夫、文安侯,謚曰憲。
弘榮寵當世,而車服卑儉,事上盡禮,待下以仁,訥於言而敏於行。上嘗令其宣敕,弘至階下,不能言,退還拜謝,云:「並忘之。」上曰:「傳語小辯,故非宰臣任也。」愈稱其質直。大業之世,委遇彌隆。性寬厚,篤志於學,雖職務繁雜,書不釋手。隋室舊臣,始終信任,悔吝不及,唯弘一人而已。有弟曰弼,好酒而酗,嘗因醉,射殺弘駕車牛。弘來還宅,其妻迎謂之曰:「叔射殺牛矣。」弘聞之,無所怪問,直荅云:「作脯。」坐定,其妻又曰:「叔忽射殺牛,大是異事!」弘曰:「已知之矣。」顏色自若,讀書不輟。其寬和如此。有文集十三卷行於世。
長子方大,亦有學業,官至內史舍人。次子方裕,性凶險,無人心,從幸江都,與裴虔通等同謀弒逆,事見司馬德戡傳。
史臣曰:牛弘篤好墳籍,學優而仕,有淡雅之風,懷曠遠之度,採百王之損益,成一代之典章,漢之叔孫,不能尚也。綢繆省闥三十餘年,夷險不渝,始終無際。雖開物成務非其所長,然澂之不清,混之不濁,可謂大雅君子矣。子實不才,崇基不構,干紀犯義,以墜家風,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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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五十‧列傳第十五 宇文慶
宇文慶字神慶,河南洛陽人也。祖金殿,魏征南大將軍,仕歷五州刺史、安吉侯。父顯和,夏州刺史。慶沉深,有器局,少以聦敏見知。周初,受業東觀,頗涉經史。旣而謂人曰:「書足記姓名而已,安能久事筆硯,為腐儒之業!」于時文州民夷相聚為亂,慶應募從征。賊據保巖谷,徑路懸絕,慶束馬而進,襲破之,以功授都督。衛王直之鎮山南也,引為左右。慶善射,有膽氣,好格猛獸,直甚壯之。稍遷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柱國府掾。及誅宇文護,慶有謀焉,進授驃騎大將軍,加開府。後從武帝攻河陰,先登攀堞,與賊短兵接戰,良久,中石迺墜,絕而後蘇。帝勞之曰:「卿之餘勇,可以賈人也。」復從武帝拔晉州。其後齊師大至,慶與宇文憲輕騎而覘,卒與賊相遇,為賊所窘。憲挺身而遁,慶退據汾橋,衆賊爭進,慶引弓射之,所中人馬必倒,賊乃稍却。及破高緯,拔高壁,克并州,下信都,禽高湝,功並居最。周武帝詔曰:「慶勳庸早著,英望華遠,出內之績,簡在朕心。戎車自西,俱總行陣,東夏蕩定,實有茂功。高位縟禮,宜崇榮冊。」於是進位大將軍,封汝南郡公,邑千六百戶。尋以行軍總管擊延安反胡,平之,拜延州總管。俄轉寧州總管。高祖為丞相,復以行軍總管南征江表。師次白帝,徵還,以勞進位上大將軍。高祖與慶有舊,甚見親待,令督丞相軍事,委以心腹。尋加柱國。開皇初,拜左武衛將軍,進位上柱國。數年,出除涼州總管。歲餘,徵還,不任以職。
初,上潛龍時,嘗從容與慶言及天下事,上謂慶曰:「天元實無積德,視其相貌,壽亦不長。加以法令繁苛,耽恣聲色,以吾觀之,殆將不久。又復諸侯微弱,各令就國,曾無深根固本之計,羽翮旣剪,何能及遠哉!尉迥貴戚,早著聲望,國家有釁,必為亂階。然智量庸淺,子弟輕佻,貪而少惠,終致亡滅。司馬消難反覆之虜,亦非池內之物,變成俄頃,但輕薄無謀,未能為害,不過自竄江南耳。庸、蜀嶮隘,易生艱阻,王謙愚惷,素無籌略,但恐為人所誤,不足為虞。」未幾,上言皆驗。及此,慶恐上遺忘,不復收用,欲見舊蒙恩顧,具錄前言為表而奏之曰:「臣聞智侔造化,二儀無以隱其靈,明同日月,萬象不能藏其狀。先天弗違,實聖人之體道,未萌見兆,諒達節之神機。伏惟陛下特挺生知,徇齊誕御,懷五岳其猶輕,吞八荒而不梗,蘊妙見於胸襟,運奇謨於掌握。臣以微賤,早逢天眷,不以庸下,親蒙推赤。所奉成規,纖毫弗舛,尋惟聖慮,妙出蓍龜,驗一人之慶有徵,實天子之言無戲。臣親聞親見,實榮實喜。」上省表大悅,下詔曰:「朕之與公,本來親密,懷抱委曲,無所不盡。話言歲久,尚能記憶,今覽表奏,方悟昔談。何謂此言,遂成實錄。古人之先知禍福,明可信也,朕言之驗,自是偶然。公乃不忘,彌表誠節,深感至意,嘉尚無已。」自是上每加優禮。卒于家。
子靜禮,初為太子千牛備身,尋尚高祖女廣平公主,授儀同,安德縣公,邑千五百戶。後為熊州刺史。先慶卒。
子協,歷武賁郎將、右翊衛將軍,宇文化及之亂遇害。
協弟皛,字婆羅門,大業之世,少養宮中。後為千牛左右,煬帝甚親昵之。每有遊宴,皛必侍從,至於出入卧內,伺察六宮,往來不限門禁,其恩倖如此。時人號曰宇文三郎。皛與宮人淫亂,至於妃嬪公主,亦有醜聲。蕭后言於帝,皛聞而懼,數日不敢見。其兄協因奏曰:「皛今已壯,不可在宮掖。」帝曰:「皛安在?」協曰:「在朝堂。」帝不之罪,因召入,待之如初。宇文化及弒逆之際,皛時在玄覽門,覺變,將入奏,為門司所遏,不得時進。會日暝,宮門閉,退還所守。俄而難作,皛與五十人赴之,為亂兵所害。
李禮成
李禮成字孝諧,隴西狄道人也。涼王暠之六世孫。祖延實,魏司徒。父彧,侍中。禮成年七歲,與姑之子蘭陵太守滎陽鄭顥隨魏武帝入關。顥母每謂所親曰:「此兒平生未嘗迴顧,當為重器耳。」及長,沉深有行檢,不妄通賔客。魏大統中,釋褐著作郎,遷太子洗馬、員外散騎常侍。周受禪,拜平東將軍、散騎常侍。于時貴公子皆競習弓馬,被服多為軍容。禮成雖善騎射,而從容儒服,不失素望。後以軍功,拜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賜爵修陽縣侯,拜遷州刺史。時朝廷有所徵發,禮成度以蠻夷不可擾,擾必為亂,上表固諫。周武帝從之。伐齊之役,從帝圍晉陽,禮成以兵擊南門,齊將席毗羅率精甲數千拒帝,禮成力戰,擊退之。加開府,進封冠軍縣公,拜北徐州刺史。未幾,徵為民部中大夫。
禮成妻竇氏早沒,知高祖有非常之表,遂聘高祖妹為繼室,情契甚歡。及高祖為丞相,進位上大將軍,遷司武上大夫,委以心膂。及受禪,拜陝州刺史,進封絳郡公,賞賜優洽。尋徵為左衛將軍,遷右武衛大將軍。歲餘,出拜襄州總管,稱有惠政。後數載,復為左衛大將軍。時突厥屢為寇患,緣邊要害,多委重臣,由是拜寧州刺史。歲餘,以疾徵還京師,終於家。其子世師,官至度支侍郎。
元孝矩
元孝矩,河南洛陽人也。祖修義,父子均,並為魏尚書僕射。孝矩西魏時襲爵始平縣公,拜南豐州刺史。時見周太祖專政,將危元氏,孝矩每慨然有興復社稷之志,陰謂昆季曰:「昔漢氏有諸呂之變,朱虛、東牟,卒安劉氏。今宇文之心,路人所見,顛而不扶,焉用宗子?盍將圖之。」為兄則所遏,孝矩乃止。其後周太祖為兄子晉公護娶孝矩妹為妻,情好甚密。及閔帝受禪,護總百揆,孝矩之寵益隆。及護誅,坐徙蜀。數載,徵還京師,拜益州總管司馬,轉司憲大夫。
高祖重其門地,娶其女為房陵王妃。及高祖為丞相,拜少冢宰,進位柱國,賜爵洵陽郡公。時房陵王鎮洛陽,及上受禪,立為皇太子,令孝矩代鎮。旣而立其女為皇太子妃,親禮彌厚。俄拜壽州總管,賜孝矩璽書曰:「揚、越氛祲,侵軼邊鄙,爭桑興役,不識大猷。以公志存遠略,今故鎮邊服,懷柔以禮,稱朕意焉。」時陳將任蠻奴等屢寇江北,復以孝矩領行軍總管,屯兵於江上。後數載,自以年老,筋力漸衰,不堪軍旅,上表乞骸骨,轉涇州刺史,高祖下書曰:「知執謙撝,請歸初服。恭膺寶命,實賴元功,方欲委裘,寄以分陝,何容便請高蹈,獨為君子者乎!若以邊境務煩,即宜徙節涇郡,養德卧治也。」在州歲餘,卒官,年五十九。謚曰簡。子無竭嗣。
孝矩兄子文都,見誠節傳。孝矩次弟雅,字孝方,有文武幹用。開皇中,歷左領左右將軍、集沁二州刺史,封順陽郡公。季弟襃,最知名。
襃字孝整,便弓馬,少有成人之量。年十歲而孤,為諸兄所鞠養。性友悌,善事諸兄。諸兄議欲別居,襃泣諫不得,家素富,多金寶,襃無所受,脫身而出,為州里所稱。及長,寬仁大度,涉獵書史。仕周,官至開府、北平縣公、趙州刺史。
及高祖為丞相,從韋孝寬擊尉迥,以功超拜柱國,進封河間郡公,邑二千戶。開皇二年,拜安州總管。歲餘,徙原州總管。有商人為賊所劫,其人疑同宿者而執之,襃察其色冤而辭正,遂捨之。商人詣闕訟襃受金縱賊,上遣使窮治之。使者簿責襃曰:「何故利金而捨盜也?」襃便即引咎,初無異詞。使者與襃俱詣京師,遂坐免官。其盜尋發於他所,上謂襃曰:「公朝廷舊人,位望隆重,受金捨盜非善事,何至自誣也?」對曰:「臣受委一州,不能息盜賊,臣之罪一也。州民為人所謗,不付法司,懸即放免,臣之罪二也。牽率愚誠,無顧形迹,不恃文書約束,至令為物所疑,臣之罪三也。臣有三罪,何所逃責?臣又不言受賂,使者復將有所窮究,然則縲紲橫及良善,重臣之罪,是以自誣。」上歎異之,稱為長者。十四年,以行軍總管屯兵備邊。遼東之役,復以行軍總管從漢王至柳城而還。仁壽初,嘉州夷、獠為寇,襃率步騎二萬擊平之。
煬帝即位,拜齊州刺史,尋改為齊郡太守,吏民安之。及興遼東之役,郡官督事者前後相屬,有西曹掾當行,詐疾,襃詰之,掾理屈,襃杖之,掾遂大言曰:「我將詣行在所,欲有所告。」襃大怒,因杖百餘,數日而死,坐是免官。卒於家,時年七十三。
郭榮
郭榮字長榮,自云太原人也。父徽,魏大統末,為同州司馬。時武元皇帝為刺史,由是與高祖有舊。徽後官至洵州刺史、安城縣公。及高祖受禪,拜太僕卿,數年,卒官。榮容貌魁岸,外疏內密,與其交者多愛之。周大冢宰宇文護引為親信。護察榮謹厚,擢為中外府水曹參軍。時齊寇屢侵,護令榮於汾州觀賊形勢。時汾州與姚襄鎮相去懸遠,榮以為二城孤迥,勢不相救,請於州鎮之間更築一城,以相控攝,護從之。俄而齊將段孝先攻陷姚襄、汾州二城,唯榮所立者獨能自守。護作浮橋,出兵渡河,與孝先戰。孝先於上流縱大筏以擊浮橋,護令榮督便水者引取其筏。以功授大都督。護又以稽胡數為寇亂,使榮綏集之。榮於上郡、延安築周昌、弘信、廣安、招遠、咸寧等五城,以遏其要路,稽胡由是不能為寇。武帝親總萬機,拜宣納中士。後從帝平齊,以戰功,賜馬二十匹,綿絹六百段,封平陽縣男,遷司水大夫。
榮少與高祖親狎,情契極歡,嘗與高祖夜坐月下,因從容謂榮曰:「吾仰觀玄象,俯察人事,周歷已盡,我其代之。」榮深自結納。宣帝崩,高祖總百揆,召榮,撫其背而笑曰:「吾言驗未?」即拜相府樂曹參軍。俄以本官復領蕃部大夫。高祖受禪,引為內史舍人,以龍潛之舊,進爵蒲城郡公,加位上儀同。累遷通州刺史。仁壽初,西南夷、獠多叛,詔榮領八州諸軍事行軍總管,率兵討之。歲餘悉平,賜奴婢三百餘口。
煬帝即位,入為武候驃騎將軍,以嚴正聞。後數歲,黔安首領田羅駒阻清江作亂,夷陵諸郡民夷多應者,詔榮擊平之。遷左候衛將軍。從帝西征吐谷渾,拜銀青光祿大夫。遼東之役,以功進位左光祿大夫。明年,帝復事遼東,榮以為中國疲敝,萬乘不宜屢動,乃言於帝曰:「戎狄失禮,臣下之事。臣聞千鈞之弩不為鼷鼠發機,豈有親辱大駕以臨小寇?」帝不納。復從軍攻遼東城,榮親蒙矢石,晝夜不釋甲冑百餘日。帝每令人窺諸將所為,知榮如是,帝大悅,每勞勉之。九年,帝至東都,謂榮曰:「公年德漸高,不宜久涉行陣,當與公一郡,任所選也。」榮不願違離,頓首陳讓,辭情哀苦,有感帝心,於是拜為右候衛大將軍。後數日,帝謂百僚曰:「誠心純至如郭榮者,固無比矣。」其見信如此。楊玄感之亂,帝令馳守太原。明年,復從帝至柳城,遇疾,帝令存問動靜,中使相望。卒於懷遠鎮,時年六十八。帝為之廢朝,贈兵部尚書,謚曰恭,贈物千段。有子福善。
龐晃
龐晃字元顯,榆林人也。父虯,周驃騎大將軍。晃少以良家子,刺史杜達召補州都督。周太祖旣有關中,署晃大都督,領親信兵,常置左右。晃因徙居關中。後遷驃騎將軍,襲爵比陽侯。衛王直出鎮襄州,晃以本官從。尋與長湖公元定擊江南,孤軍深入,遂沒於陣。數年,衛王直遣晃弟車騎將軍元雋齎絹八百匹贖焉,乃得歸朝。拜上儀同,賜綵二百段,復事衛王。
時高祖出為隨州刺史,路經襄陽,衛王令晃詣高祖。晃知高祖非常人,深自結納。及高祖去官歸京師,晃迎見高祖於襄邑。高祖甚歡,晃因白高祖曰:「公相貌非常,名在圖籙。九五之日,幸願不忘。」高祖笑曰:「何妄言也!」頃之,有一雄雉鳴於庭,高祖命晃射之,曰:「中則有賞。然富貴之日,持以為驗。」晃旣射而中,高祖撫掌大笑曰:「此是天意,公能感之而中也。」因以二婢賜之,情契甚密。武帝時,晃為常山太守,高祖為定州總管,屢相往來。俄而高祖轉亳州總管,將行,意甚不悅。晃因白高祖曰:「燕、代精兵之處,今若動衆,天下不足圖也。」高祖握晃手曰:「時未可也。」晃亦轉為車騎將軍。及高祖為揚州總管,奏晃同行。旣而高祖為丞相,進晃位開府,命督左右,甚見親待。及踐阼,謂晃曰:「射雉之符,今日驗不?」晃再拜曰:「陛下應天順民,君臨宇內,猶憶曩時之言,不勝慶躍。」上笑曰:「公之此言,何得忘也!」尋加上開府,拜右衛將軍,進爵為公,邑千五百戶。河間王弘之擊突厥也,晃以行軍總管從至馬邑。別路出賀蘭山,擊賊破之,斬首千餘級。
晃性剛悍,時廣平王雄當塗用事,勢傾朝廷,晃每陵侮之。嘗於軍中卧,見雄不起,雄甚銜之。復與高熲有隙,二人屢譖晃。由是宿衛十餘年,官不得進。出為懷州刺史,數歲,遷原州總管。仁壽中卒官,年七十二。高祖為之廢朝,贈物三百段,米三百石,謚曰敬。子長壽,頗知名,官至驃騎將軍。
李安
李安字玄德,隴西狄道人也。父蔚,仕周為朔燕恒三州刺史、襄武縣公。安美姿儀,善騎射。周天和中,釋褐右侍上士,襲爵襄武公。俄授儀同、少師右上士。高祖作相,引之左右,遷職方中大夫。復拜安弟悊為儀同。安叔父梁州刺史璋,時在京師,與周趙王謀害高祖,誘悊為內應。悊謂安曰:「寢之則不忠,言之則不義,失忠與義,何以立身?」安曰:「丞相父也,其可背乎?」遂陰白之。及趙王等伏誅,將加官賞,安頓首而言曰:「兄弟無汗馬之勞,過蒙獎擢,合門竭節,無以酬謝。不意叔父無狀,為凶黨之所蠱惑,覆宗絕嗣,其甘若薺。蒙全首領,為幸實多,豈可將叔父之命以求官賞?」於是俯伏流涕,悲不自勝。高祖為之改容曰:「我為汝特存璋子。」乃命有司罪止璋身,高祖亦為安隱其事而不言。尋授安開府,進封趙郡公,悊上儀同、黃臺縣男。
高祖即位,授安內史侍郎,轉尚書左丞、黃門侍郎。平陳之役,以為楊素司馬,仍領行軍總管,率蜀兵順流東下。時陳人屯白沙,安謂諸將曰:「水戰非北人所長。今陳人依險泊船,必輕我而無備。以夜襲之,賊可破也。」諸將以為然。安率衆先鋒,大破陳師。高祖嘉之,詔書勞曰:「陳賊之意,自言水戰為長,險隘之間,彌謂官軍所憚。開府親將所部,夜動舟師,摧破賊徒,生擒虜衆,益官軍之氣,破賊人之膽,副朕所委,聞以欣然。」進位上大將軍,除郢州刺史。數日,轉鄧州刺史。安請為內職,高祖重違其意,除左領左右將軍。俄遷右領軍大將軍,復拜悊開府儀同三司、備身將軍。兄弟俱典禁衛,恩信甚重。八年,突厥犯塞,以安為行軍總管,從楊素擊之。安別出長川,會虜渡河,與戰破之。仁壽元年,出安為寧州刺史,悊為衛州刺史。安子瓊,悊子瑋,始自襁褓,乳養宮中,至是年八九歲,始命歸家。其見親顧如是。
高祖嘗言及作相時事,因愍安兄弟滅親奉國,乃下詔曰:「先王立教,以義斷恩,割親愛之情,盡事君之道,用能弘獎大節,體此至公。往者周歷旣窮,天命將及,朕登庸惟始,王業初基,承此澆季,實繁姦宄。上大將軍、寧州刺史、趙郡公李安,其叔璋潛結藩枝,扇惑猶子,包藏不逞,禍機將發。安與弟開府儀同三司、衛州刺史、黃臺縣男悊,深知逆順,披露丹心,凶謀旣彰,罪人斯得。朕每念誠節,嘉之無已,疇庸冊賞,宜不踰時。但以事涉其親,猶有疑惑,欲使安等名教之方,自處有地,朕常為思審,遂致淹年。今更詳按聖典,求諸往事,父子天性,誠孝猶不並立,況復叔姪恩輕,情禮本有差降,忘私奉國,深得正理,宜錄舊勳,重弘賞命。」於是拜安、悊俱為柱國,賜縑各五千匹,馬百匹,羊千口。復以悊為備身將軍,進封順陽郡公。安謂親族曰:「雖家門獲全,而叔父遭禍,今奉此詔,悲愧交懷。」因歔欷悲感,不能自勝。先患水病,於是疾甚而卒,時年五十三。謚曰懷。子瓊嗣。少子孝恭,最有名。悊後坐事除名,配防嶺南,道病卒。
史臣曰:宇文慶等,龍潛惟舊,疇昔親姻,或素盡平生之言,或早有腹心之託。霑雲雨之餘潤,照日月之末光,騁步天衢,與時升降。高位厚秩,貽厥後昆,優矣。皛幼養宮中,未聞教義,煬帝愛之不以禮,其能不及於此乎?安、悊之於高祖,未有君臣之分,陷其骨肉,使就誅夷,大義滅親,所聞異於此矣。雖有悲悼,何損於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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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五十一‧列傳第十六 長孫覽從子熾 熾弟晟
長孫覽字休因,河南洛陽人也。祖稚,魏太師、假黃鉞、上黨文宣王。父紹遠,周小宗伯、上黨郡公。覽性弘雅,有器量,略涉書記,尤曉鍾律。魏大統中,起家東宮親信。周明帝時,為大都督。武帝在藩,與覽親善,及即位,彌加禮焉,超拜車騎大將軍,每公卿上奏,必令省讀。覽有口辯,聲氣雄壯,凡所宣傳,百僚屬目,帝每嘉歎之,覽初名善,帝謂之曰:「朕以萬機委卿先覽。」遂賜名焉。及誅宇文護,以功進封薛國公。其後歷小司空。從平齊,進位柱國,封第二子寬管國公。宣帝時,進位上柱國、大司徒,俄歷同、涇二州刺史。高祖為丞相,轉宜州刺史。
開皇二年,將有事於江南,徵為東南道行軍元帥,統八總管出壽陽,水陸俱進。師臨江,陳人大駭。會陳宣帝卒,覽欲乘釁遂滅之,監軍高熲以禮不伐喪而還。上常命覽與安德王雄、上柱國元諧、李充、左僕射高熲、右衛大將軍虞慶則、吳州總管賀若弼等同宴,上曰:「朕昔在周朝,備展誠節,但苦猜忌,每致寒心。為臣若此,竟何情賴?朕之於公,義則君臣,恩猶父子。朕當與公共享終吉,罪非謀逆,一無所問。朕亦知公至誠,特付太子,宜數參見之,庶得漸相親愛。柱臣素望,實屬於公,宜識朕意。」其恩禮如此。又為蜀王秀納覽女為妃。其後以母憂去職。歲餘,起令復位。俄轉涇州刺史,所在並有政績。卒官。子洪嗣。仕歷宋順臨三州刺史、司農少卿、北平太守。
熾字仲光,上黨文宣王稚之曾孫也。祖裕,魏太常卿、冀州刺史。父兕,周開府儀同三司、熊絳二州刺史、平原侯。熾性敏慧,美姿儀,頗涉群書,兼長武藝。建德初,武帝尚道法,尤好玄言,求學兼經史、善於談論者,為通道館學士。熾應其選,與英俊並遊,通涉彌博。建德二年,授雍州倉城令,尋轉盩厔令。頻宰二邑,考績連最,遷崤郡守。入為御正上士。高祖作相,擢為丞相府功曹參軍,加大都督,封陽平縣子,邑二百戶。遷稍伯下大夫。其年王謙反,熾從信州總管王長述泝江而上。以熾為前軍,破謙一鎮,定楚、合等五州,擒偽總管荊山公元振,以功拜儀同三司。
及高祖受禪,熾率官屬先入清宮,即日授內史舍人、上儀同三司。尋以本官攝判東宮右庶子,出入兩宮,甚被委遇。加以處事周密,高祖每稱美之。授左領軍長史,持節,使於東南道三十六州,廢置州郡,巡省風俗。還授太子僕,加諫議大夫,攝長安令。與大興令梁毗俱為稱職。然毗以嚴正聞,熾以寬平顯,為政不同,部內各化。尋領右常平監,遷雍州贊治,改封饒良縣子。遷鴻臚少卿。後數歲,轉太常少卿,進位開府儀同三司。復持節為河南道二十八州巡省大使,於路授吏部侍郎。大業元年,遷大理卿,復為西南道大使,巡省風俗。擢拜戶部尚書。吐谷渾寇張掖,令熾率精騎五千擊走之,追至青海而還,以功授銀青光祿大夫。六年,幸江都宮,留熾於東都居守,仍攝左候衛將軍事。其年卒官,時年六十二。謚曰靜。子安世,通事謁者。
晟字季晟,性通敏,略涉書記,善彈工射,趫捷過人。時周室尚武,貴遊子弟咸以相矜,每共馳射,時輩皆出其下。年十八,為司衛上士,初未知名,人弗之識也。唯高祖一見,深嗟異焉,乃攜其手而謂人曰:「長孫郎武藝逸群,適與其言,又多奇略。後之名將,非此子邪?」
宣帝時,突厥攝圖請婚于周,以趙王招女妻之。然周與攝圖各相誇競,妙選驍勇以充使者,因遣晟副汝南公宇文神慶送千金公主至其牙。前後使人數十輩,攝圖多不禮,見晟而獨愛焉,每共遊獵,留之竟歲。嘗有二鵰,飛而爭肉,因以兩箭與晟曰:「請射取之。」晟乃彎弓馳往,遇鵰相攫,遂一發而雙貫焉。攝圖喜,命諸子弟貴人皆相親友,冀昵近之,以學彈射。其弟處羅侯號突利設,尤得衆心,而為攝圖所忌,密託心腹,陰與晟盟。晟與之遊獵,因察山川形勢,部衆強弱,皆盡知之。時高祖作相,晟以狀白高祖。高祖大喜,遷奉車都尉。
至開皇元年,攝圖曰:「我周家親也,今隋公自立而不能制,復何面目見可賀敦乎?」因與高寶寧攻陷臨渝鎮,約諸面部落謀共南侵。高祖新立,由是大懼,修築長城,發兵屯北境,命陰壽鎮幽州,虞慶則鎮并州,屯兵數萬人以為之備。晟先知攝圖、玷厥、阿波、突利等叔姪兄弟各統強兵,俱號可汗,分居四面,內懷猜忌,外示和同,難以力征,易可離間,因上書曰:「臣聞喪亂之極,必致升平,是故上天啟其機,聖人成其務。伏惟皇帝陛下當百王之末,膺千載之期,諸夏雖安,戎埸尚梗。興師致討,未是其時,棄於度外,又復侵擾。故宜密運籌策,漸以攘之,計失則百姓不寧,計得則萬代之褔。吉凶所係,伏願詳思。臣於周末,忝充外使,匈奴倚伏,實所具知。玷厥之於攝圖,兵強而位下,外名相屬,內隙已彰,鼓動其情,必將自戰。又處羅侯者,攝圖之弟,姦多而勢弱,曲取於衆心,國人愛之,因為攝圖所忌,其心殊不自安,迹示彌縫,實懷疑懼。又阿波首鼠,介在其間,頗畏攝圖,受其牽率,唯強是與,未有定心。今宜遠交而近攻,離強而合弱,通使玷厥,說合阿波,則攝圖迴兵,自防右地。又引處羅,遣連奚、霫,則攝圖分衆,還備左方。首尾猜嫌,腹心離阻,十數年後,承釁討之,必可一舉而空其國矣。」上省表大悅,因召與語。晟復口陳形勢,手畫山川,寫其虛實,皆如指掌。上深嗟異,皆納用焉。因遣太僕元暉出伊吾道,使詣玷厥,賜以狼頭纛,謬為欽敬,禮數甚優。玷厥使來,引居攝圖使上。反間旣行,果相猜貳。授晟車騎將軍,出黃龍道,齎幣賜奚、霫、契丹等,遣為嚮導,得至處羅侯所,深布心腹,誘令內附。
二年,攝圖四十萬騎自蘭州入,至于周盤,破達奚長儒軍,更欲南入。玷厥不從,引兵而去。時晟又說染干詐告攝圖曰:「鐵勒等反,欲襲其牙。」攝圖乃懼,迴兵出塞。
後數月,突厥大入,發八道元帥分出拒之。阿波至涼州,與竇榮定戰,賊帥累北。時晟為偏將,使謂之曰:「攝圖每來,戰皆大勝。阿波纔入,便即致敗,此乃突厥之恥,豈不內愧於心乎?且攝圖之與阿波,兵勢本敵。今攝圖日勝,為衆所崇,阿波不利,為國生辱。攝圖必當因以罪歸於阿波,成其夙計,滅北牙矣。願自量度,能禦之乎?」阿波使至,晟又謂之曰:「今達頭與隋連和,而攝圖不能制。可汗何不依附天子,連結達頭,相合為強,此萬全之計。豈若喪兵負罪,歸就攝圖,受其戮辱邪?」阿波納之,因留塞上,使人隨晟入朝。時攝圖與衛王軍遇,戰於白道,敗走至磧。聞阿波懷貳,乃掩北牙,盡獲其衆而殺其母。阿波還無所歸,西奔玷厥,乞師十餘萬,東擊攝圖,復得故地,收散卒數萬,與攝圖相攻。阿波頻勝,其勢益張。攝圖又遣使朝貢,公主自請改姓,乞為帝女,上許之。
四年,遣晟副虞慶則使于攝圖,賜公主姓為楊氏,改封大義公主。攝圖奉詔,不肯起拜,晟進曰:「突厥與隋俱是大國天子,可汗不起,安敢違意。但可賀敦為帝女,則可汗是大隋女壻,奈何無禮,不敬婦公乎?」攝圖乃笑謂其達官曰:「須拜婦公,我從之耳。」於是乃拜詔書。使還稱旨,授儀同三司、左勳衛車騎將軍。
七年,攝圖死,遣晟持節拜其弟處羅侯為莫何可汗,以其子雍閭為葉護可汗。處羅侯因晟奏曰:「阿波為天所滅,與五六千騎在山谷間,伏聽詔旨,當取之以獻。」乃召文武議焉。樂安公元諧曰:「請就彼梟首,以懲其惡。」武陽公李充曰:「請生將入朝,顯戮以示百姓。」上謂晟曰:「於卿何如?」晟對曰:「若突厥背誕,須齊之以刑。今其昆弟自相夷滅,阿波之惡,非負國家。因其困窮,取而為戮,恐非招遠之道,不如兩存之。」上曰:「善。」八年,處羅侯死,遣晟往弔,仍齎陳國所獻寶器以賜雍閭。
十三年,流人楊欽亡入突厥,詐言彭公劉昶共宇文氏女謀欲反隋,稱遣其來,密告公主。雍閭信之,乃不修職貢。又遣晟出使,微觀察焉。公主見晟,乃言辭不遜,又遣所私胡人安遂迦共欽計議,扇惑雍閭。晟至京師,具以狀奏。又遣晟往索欽,雍閭欲勿與,謬荅曰:「檢校客內,無此色人。」晟乃貨其達官,知欽所在,夜掩獲之,以示雍閭,因發公主私事,國人大恥。雍閭執遂迦等,並以付晟。上大喜,加授開府,仍遣入藩,涖殺大義公主。雍閭又表請婚,僉議將許之。晟又奏曰:「臣觀雍閭,反覆無信,特共玷厥有隙,所以依倚國家。縱與為婚,終當必叛。今若得尚公主,承藉威靈,玷厥、染干必又受其徵發。強而更反,後恐難圖。且染干者,處羅侯之子也,素有誠款,于今兩代。臣前與相見,亦乞通婚,不如許之,招令南徙,兵少力弱,易可撫馴,使敵雍閭,以為邊捍。」上曰:「善。」又遣慰喻染干,許尚公主。
十七年,染干遣五百騎隨晟來逆女,以宗女封安義公主以妻之。晟說染干率衆南徙,居度斤舊鎮。雍閭疾之,亟來抄略。染干伺知動靜,輒遣奏聞,是以賊來每先有備。
十九年,染干因晟奏,雍閭作攻具,欲打大同城。詔發六總管,並取漢王節度,分道出塞討之。雍閭大懼,復共達頭同盟,合力掩襲染干,大戰于長城下。染干敗績,殺其兄弟子姪,而部落亡散。染干與晟獨以五騎逼夜南走,至旦,行百餘里,收得數百騎,乃相與謀曰:「今兵敗入朝,一降人耳,大隋天子豈禮我乎?玷厥雖來,本無冤隙,若往投之,必相存濟。」晟知其懷貳,乃密遣從者入伏遠鎮,令速舉烽。染干見四烽俱發,問晟曰:「城上然烽何也?」晟紿之曰:「城高地迥,必遙見賊來。我國家法,若賊少舉二烽,來多舉三烽,大逼舉四烽,使見賊多而又近耳。」染干大懼,謂其衆曰:「追兵已逼,且可投城。」旣入鎮,晟留其達官執室以領其衆,自將染干馳驛入朝。帝大喜,進授左勳衛驃騎將軍,持節護突厥。晟遣降虜覘候雍閭,知其牙內屢有災變,夜見赤虹,光照數百里,天狗隕,雨血三日,流星墜其營內,有聲如雷。每夜自驚,言隋師且至。並遣奏知,仍請出討突厥。都速等歸染干,前後至者男女萬餘口,晟安置之。由是突厥悅附。尋以染干為意利珍豆啟人可汗,賜射於武安殿。選善射者十二人,分為兩朋。啟人曰:「臣由長孫大使得見天子,今日賜射,願入其朋。」許之。給晟箭六侯,發皆入鹿。啟人之朋竟勝。時有群飛,上曰:「公善彈,為我取之。」十發俱中,並應丸而落。是日百官獲賚,晟獨居多。尋遣領五萬人,於朔州築大利城以處染干。安義公主死,持節送義城公主,復以妻之。晟又奏:「染干部落歸者旣衆,雖在長城之內,猶被雍閭抄略,往來辛苦,不得寧居。請徙五原,以河為固,於夏、勝兩州之間,東西至河,南北四百里,掘為橫塹,令處其內,任情放牧,免於抄略,人必自安。」上並從之。
二十年,都藍大亂,為其部下所殺。晟因奏請曰:「今王師臨境,戰數有功,賊內攜離,其主被殺。乘此招誘,必並來降,請遣染干部下分頭招慰。」上許之,果盡來附。達頭恐怖,又大集兵。詔晟部領降人,為秦川行軍總管,取晉王廣節度出討。達頭與王相抗,晟進策曰:「突厥飲泉,易可行毒。」因取諸藥毒水上流,達頭人畜飲之多死,於是大驚曰:「天雨惡水,其亡我乎?」因夜遁。晟追之,斬首千餘級,俘百餘口,六畜數千頭。王大喜,引晟入內,同宴極歡。有突厥達官來降,時亦預坐,說言突厥之內,大畏長孫總管,聞其弓聲,謂為霹靂,見其走馬,稱為閃電。王笑曰:「將軍震怒,威行域外,遂與雷霆為比,一何壯哉!」師旋,授上開府儀同三司,復遣還大利城,安撫新附。
仁壽元年,晟表奏曰:「臣夜登城樓,望見磧北有赤氣,長百餘里,皆如雨足下垂被地。謹驗兵書,此名灑血,其下之國必且破亡。欲滅匈奴,宜在今日。」詔楊素為行軍元帥,晟為受降使者,送染干北伐。二年,軍次北河,值賊帥思力俟斤等領兵拒戰,晟與大將軍梁默擊走之,轉戰六十餘里,賊衆多降。晟又教染干分遣使者,往北方鐵勒等部招攜取之。三年,有鐵勒、思結、伏利具、渾、斛薩、阿拔、僕骨等十餘部,盡背達頭,請來降附。達頭衆大潰,西奔吐谷渾。晟送染干安置于磧口。
事畢,入朝,遇高祖崩,匿喪未發。煬帝引晟於大行前委以內衙宿衛,知門禁事,即日拜左領軍將軍。遇楊諒作逆,敕以本官為相州刺史,發山東兵馬,與李雄等共經略之。晟辭曰:「有男行布,今在逆地,忽蒙此任,情所不安。」帝曰:「公著勤誠,朕之所悉。今相州之地,本是齊都,人俗澆浮,易可搔擾。儻生變動,賊勢即張,思所以鎮之,非公莫可。公體國之深,終不可以兒害義,故用相委,公其勿辭。」於是遣捉相州。諒破,追還,轉武衛將軍。
大業三年,煬帝幸榆林,欲出塞外,陳兵耀武,經突厥中,指于涿郡。仍恐染干驚懼,先遣晟往喻旨,稱述帝意。染干聽之,因召所部諸國,奚、霫、室韋等種落數十酋長咸萃。晟以牙中草穢,欲令染干親自除之,示諸部落,以明威重,乃指帳前草曰:「此根大香。」染干遽嗅之曰:「殊不香也。」晟曰:「天子行幸所在,諸侯躬親灑掃,耘除御路,以表至敬之心。今牙中蕪穢,謂是留香草耳。」染干乃悟曰:「奴罪過。奴之骨肉,皆天子賜也,得効筋力,豈敢有辭?特以邊人不知法耳,賴將軍恩澤而教導之。將軍之惠,奴之幸也。」遂拔所佩刀,親自芟草,其貴人及諸部爭放効之。乃發榆林北境,至于其牙,又東達于薊,長三千里,廣百步,舉國就役而開御道。帝聞晟策,乃益嘉焉。後除淮陽太守,未赴任,復為右驍衛將軍。
五年,卒,時年五十八。帝深悼惜之,賵贈甚厚。後突厥圍鴈門,帝歎曰:「向使長孫晟在,不令匈奴至此!」晟好奇計,務功名。性至孝,居憂毀瘠,為朝士所稱。貞觀中,追贈司空、上柱國、齊國公,謚曰獻。少子無忌嗣。
其長子行布,亦多謀略,有父風。起家漢王諒庫真,甚見親狎。後遇諒於并州起逆,率衆南拒官軍,乃留行布城守,遂與豆盧毓等閉門拒諒,城陷,遇害。次子恒安,以兄功授鷹揚郎將。
史臣曰:長孫氏爰自代陰,來儀京洛,門傳鍾鼎,家誓山河。漢代八王,無以方其茂績,張氏七葉,不能譬此重光。覽獨擅雄辨,熾早稱爽俊,俱司禮閣,並統師旅,且公且侯,文武不墜。晟體資英武,兼包奇略,因機制變,懷彼戎夷。傾巢盡落,屈膝稽顙,塞垣絕鳴鏑之旅,渭橋有單于之拜。惠流邊朔,功光王府,保茲爵祿,不亦宜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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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五十二‧列傳第十七 韓擒虎弟僧壽 洪
韓擒字子通,河南東垣人也,後家新安。父雄,以武烈知名,仕周,官至大將軍、洛、虞等八州刺史。擒少慷慨,以膽略見稱,容貌魁岸,有雄傑之表。性又好書,經史百家皆略知大旨。周太祖見而異之,令與諸子遊集。後以軍功,拜都督、新安太守,稍遷儀同三司,襲爵新義郡公。武帝伐齊,齊將獨孤永業守金墉城,擒說下之。進平范陽,加上儀同,拜永州刺史。陳人逼光州,擒以行軍總管擊破之。又從宇文忻平合州。高祖作相,遷和州刺史。陳將甄慶、任蠻奴、蕭摩訶等共為聲援,頻寇江北,前後入界。擒屢挫其鋒,陳人奪氣。
開皇初,高祖潛有吞并江南之志,以擒有文武才用,夙著聲名,於是拜為廬州總管,委以平陳之任,甚為敵人所憚。及大舉伐陳,以擒為先鋒。擒率五百人宵濟,襲採石,守者皆醉,擒遂取之。進攻姑熟,半日而拔,次於新林。江南父老素聞其威信,來謁軍門,晝夜不絕。陳人大駭,其將樊巡、魯世真、田瑞等相繼降之。晉王廣上狀,高祖聞而大悅,宴賜群臣。晉王遣行軍總管杜彥與擒合軍,步騎二萬。陳叔寶遣領軍蔡徵守朱雀航,聞擒將至,衆懼而潰。任蠻奴為賀若弼所敗,棄軍降於擒,擒以精騎五百,直入朱雀門。陳人欲戰,蠻奴撝之曰:「老夫尚降,諸君何事!」衆皆散走。遂平金陵,執陳主叔寶。時賀若弼亦有功。乃下詔於晉王曰:「此二公者,深謀大略,東南逋寇,朕本委之,靜地恤民,悉如朕意。九州不一,已數百年,以名臣之功,成太平之業,天下盛事,何用過此!聞以欣然,實深慶快。平定江表,二人之力也。」賜物萬段。又下優詔於擒、弼曰:「申國威於萬里,宣朝化於一隅,使東南之民俱出湯火,數百年寇旬日廓清,專是公之功也。高名塞於宇宙,盛業光於天壤,逖聽前古,罕聞其匹。班師凱入,誠知非遠,相思之甚,寸陰若歲。」
及至京,弼與擒爭功於上前,弼曰:「臣在蔣山死戰,破其銳卒,擒其驍將,震揚威武,遂平陳國。韓擒略不交陣,豈臣之比!」擒曰:「本奉明旨,令臣與弼同時合勢,以取偽都。弼乃敢先期,逢賊遂戰,致令將士傷死甚多。臣以輕騎五百,兵不血刃,直取金陵,降任蠻奴,執陳叔寶,據其府庫,傾其巢穴。弼至夕,方扣北掖門,臣啟關而納之。斯乃救罪不暇,安得與臣相比!」上曰:「二將俱合上勳。」於是進位上柱國,賜物八千段。有司劾擒放縱士卒,淫污陳宮,坐此不加爵邑。
先是,江東有謠歌曰:「黃斑青騘馬,發自壽陽涘,來時冬氣末,去日春風始。」皆不知所謂。擒本名豹,平陳之際,又乘青騘馬,往反時節與歌相應,至是方悟。其後突厥來朝,上謂之曰「汝聞江南有陳國天子乎?」對曰:「聞之。」上命左右引突厥詣擒前,曰:「此是執得陳國天子者。」擒厲然顧之,突厥惶恐,不敢仰視,其有威容如此。別封壽光縣公,食邑千戶。以行軍總管屯金城,禦備胡寇,即拜涼州總管。
俄徵還京,上宴之內殿,恩禮殊厚。無何,其鄰母見擒門下儀衛甚盛,有同王者,母異而問之。其中人曰:「我來迎王。」忽然不見。又有人疾篤,忽驚走至擒家曰:「我欲謁王。」。左右問曰:「何王也?」荅曰:「閻羅王。」擒子弟欲撻之,擒止之曰:「生為上柱國,死作閻羅王,斯亦足矣。」因寢疾,數日竟卒,時年五十五。子世諤嗣。
世諤倜儻驍捷,有父風。楊玄感之作亂也,引世諤為將,每戰先登。及玄感敗,為吏所拘。時帝在高陽,送詣行所。世諤日令守者市酒殽以酣暢,揚言曰:「吾死在朝夕,不醉何為!」漸以酒進守者,守者狎之,遂飲令致醉。世諤因得逃奔山賊,不知所終。
僧壽字玄慶,擒母弟也,亦以勇烈知名。周武帝時,為侍伯中旅下大夫。高祖得政,從韋孝寬平尉迥,每戰有功,授大將軍,封昌樂公,邑千戶。開皇初,拜安州刺史。時擒為廬州總管,朝廷不欲同在淮南,轉為熊州刺史。後轉蔚州刺史,進爵廣陵郡公。尋以行軍總管擊突厥於雞頭山,破之。後坐事免。數歲,復拜蔚州刺史。突厥甚憚之。十七年,屯蘭州以備胡。明年,遼東之役,領行軍總管,還,檢校靈州總管事。從楊素擊突厥,破之,進位上柱國,改封江都郡公。煬帝即位,又改封新蔡郡公。自是之後,不復任用。大業五年,從幸太原。有京兆人達奚通妾王氏,能清歌,朝臣多相會觀之,僧壽亦豫焉,坐是除名。尋令復位。八年,卒於京師,時年六十五。有子孝基。
洪字叔明,擒季弟也。少驍勇,善射,膂力過人。仕周侍伯上士,後以軍功,拜大都督。高祖為丞相,從韋孝寬破尉迥於相州,加上開府,甘棠縣侯,邑八百戶。高祖受禪,進爵為公。尋授驃騎將軍。開皇九年,平陳之役,授行軍總管。及陳平,晉王廣大獵於蔣山,有猛獸在圍中,衆皆懼。洪馳馬射之,應弦而倒。陳氏諸將,列觀於側,莫不歎伏焉。王大喜,賜縑百匹。尋以功加柱國,拜蔣州刺史。數歲,轉廉州刺史。
時突厥屢為邊患,朝廷以洪驍勇,檢校朔州總管事。尋拜代州總管。仁壽元年,突厥達頭可汗犯塞,洪率蔚州刺史劉隆、大將軍李藥王拒之。遇虜於恒安,衆寡不敵,洪四面搏戰,身被重創,將士沮氣。虜悉衆圍之,矢下如雨。洪偽與虜和,圍少解。洪率所領潰圍而出,死者大半,殺虜亦倍。洪及藥王除名為民,隆竟坐死。煬帝北巡,至恒安,見白骨被野,以問侍臣。侍臣曰:「往者韓洪與虜戰處也。」帝憫然傷之,收葬骸骨,命五郡沙門為設佛供,拜洪隴西太守。
未幾,朱崖民王萬昌作亂,詔洪擊平之。以功加位金紫光祿大夫,領郡如故。俄而萬昌弟仲通復叛,又詔洪討平之。師未旋,遇疾而卒,時年六十三。
賀若弼
賀若弼字輔伯,河南洛陽人也。父敦,以武烈知名,仕周為金州總管,宇文護忌而害之。臨刑,呼弼謂之曰:「吾必欲平江南,然此心不果,汝當成吾志。且吾以舌死,汝不可不思。」因引錐刺弼舌出血,誡以慎口。弼少慷慨,有大志,驍勇便弓馬,解屬文,博涉書記,有重名於當世。周齊王憲聞而敬之,引為記室。未幾,封當亭縣公,遷小內史。周武帝時,上柱國烏丸軌言於帝曰:「太子非帝王器,臣亦嘗與賀若弼論之。」帝呼弼問之,弼知太子不可動搖,恐禍及己,詭對曰:「皇太子德業日新,未睹其闕。」帝默然。弼旣退,軌讓其背己,弼曰:「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所以不敢輕議也。」及宣帝嗣位,軌竟見誅,弼乃獲免。尋與韋孝寬伐陳,攻拔數十城,弼計居多。拜壽州刺史,改封襄邑縣公。高祖為丞相,尉迥作亂鄴城,恐弼為變,遣長孫平馳驛代之。
高祖受禪,陰有并江南之志,訪可任者。高熲曰:「朝臣之內,文武才幹,無若賀若弼者。」高祖曰:「公得之矣。」於是拜弼為吳州總管,委以平陳之事,弼忻然以為己任。與壽州總管源雄並為重鎮。弼遺雄詩曰:「交河驃騎幕,合浦伏波營,勿使騏驎上,無我二人名。」獻取陳十策,上稱善,賜以寶刀。開皇九年,大舉伐陳,以弼為行軍總管。將渡江,酹酒而祝曰:「弼親承廟略,遠振國威,伐罪弔民,除兇翦暴。上天長江,鑒其若此。如使褔善禍淫,大軍利涉;如事有乖違,得葬江魚腹中,死且不恨。」先是,弼請緣江防人每交代之際,必集歷陽。於是大列旗幟,營幕被野。陳人以為大兵至,悉發國中士馬。旣知防人交代,其衆復散。後以為常,不復設備。及此,弼以大軍濟江,陳人弗之覺也。襲陳南徐州,拔之,執其刺史黃恪。軍令嚴肅,秋毫不犯,有軍士於民間沽酒者,弼立斬之。進屯蔣山之白土岡,陳將魯達、周智安、任蠻奴、田瑞、樊毅、孔範、蕭摩訶等以勁兵拒戰。田瑞先犯弼軍,弼擊走之。魯達等相繼遞進,弼軍屢却。弼揣知其驕,士卒且惰,於是督厲將士,殊死戰,遂大破之。麾下開府員明擒摩訶至,弼命左右牽斬之。摩訶顏色自若,弼釋而禮之。從北掖門而入。時韓擒已執陳叔寶。弼至,呼叔寶視之。叔寶惶懼流汗,股慄再拜。弼謂之曰:「小國之君,當大國卿,拜,禮也。入朝不失作歸命侯,無勞恐懼。」旣而弼恚恨不獲叔寶,功在韓擒之後,於是與擒相詬,挺刃而出。上聞弼有功,大悅,下詔襃揚,語在韓擒傳。晉王以弼先期決戰,違軍命,於是以弼屬吏。上驛召之,及見,迎勞曰:「克定三吳,公之功也。」命登御坐,賜物八千段,加位上柱國,進爵宋國公,真食襄邑三千戶,加以寶劔、寶帶、金甕、金盤各一,并雉尾扇、曲蓋,雜綵二千段,女樂二部,又賜陳叔寶妹為妾。拜右領軍大將軍,尋轉右武候大將軍。
弼時貴盛,位望隆重,其兄隆為武都郡公,弟東為萬榮郡公,並刺史、列將。弼家珍玩不可勝計,婢妾曳綺羅者數百,時人榮之。弼自謂功名出朝臣之右,每以宰相自許。旣而楊素為右僕射,弼仍為將軍,甚不平,形於言色,由是免官,弼怨望愈甚。後數年,下弼獄,上謂之曰:「我以高熲、楊素為宰相,汝每倡言,云此二人惟堪啗飯耳,是何意也?」弼曰:「熲,臣之故人,素,臣之舅子,臣並知其為人,誠有此語。」公卿奏弼怨望,罪當死。上惜其功,於是除名為民。歲餘,復其爵位。上亦忌之,不復任使,然每宴賜,遇之甚厚。開皇十九年,上幸仁壽宮,讌王公,詔弼為五言詩,詞意憤怨,帝覽而容之。嘗遇突厥入朝,上賜之射,突厥一發中的。上曰:「非賀若弼無能當此。」於是命弼。弼再拜祝曰:「臣若赤誠奉國者,當一發破的。如其不然,發不中也。」旣射,一發而中。上大悅,顧謂突厥曰:「此人,天賜我也!」
煬帝之在東宮,嘗謂弼曰:「楊素、韓擒、史萬歲三人,俱稱良將,優劣如何?」弼曰:「楊素是猛將,非謀將;韓擒是鬪將,非領將;史萬歲是騎將,非大將。」太子曰:「然則大將誰也?」弼拜曰:「唯殿下所擇。」弼意自許為大將。及煬帝嗣位,尤被疏忌。大業三年,從駕北巡,至榆林。帝時為大帳,其下可坐數千人,召突厥啟民可汗饗之。弼以為大侈,與高熲、宇文 38b8.gif 等私議得失,為人所奏,竟坐誅,時年六十四。妻子為官奴婢,群從徙邊。
子懷亮,慷慨有父風,以柱國世子拜儀同三司。坐弼為奴,俄亦誅死。
史臣曰:夫天地未泰,聖哲啟其機,疆埸尚梗,爪牙宣其力。周之方、邵,漢室韓、彭,代有其人,非一時也。自晉衰微,中原幅裂,區宇分隔,將三百年。陳氏憑長江之地險,恃金陵之餘氣,以為天限南北,人莫能窺。高祖爰應千齡,將一函夏。賀若弼慷慨,申必取之長策,韓擒奮發,賈餘勇以爭先,勢甚疾雷,鋒踰駭電。隋氏自此一戎,威加四海。稽諸天道,或時有廢興,考之人謀,實二臣之力。其俶儻英略,賀若居多,武毅威雄,韓擒稱重。方於晉之王、杜,勳庸綽有餘地。然賀若功成名立,矜伐不已,竟顛殞於非命,亦不密以失身。若念父臨終之言,必不及於斯禍矣。韓擒累世將家,威聲動俗,敵國旣破,名遂身全,幸也。廣陵、甘棠,咸有武藝,驍雄膽略,並為當時所推,赳赳干城,難兄難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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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五十三‧列傳第十八 達奚長儒
達奚長儒字富仁,代人也。祖俟,魏定州刺史。父慶,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長儒少懷節操,膽烈過人。十五,襲爵樂安公。魏大統中,起家奉車都尉。周太祖引為親信,以質直恭勤,授子都督。數有戰功,假輔國將軍,累遷使持節、撫軍將軍、通直散騎常侍。平蜀之役,恒為先鋒,攻城野戰,所當必破之。除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增邑三百戶。天和中,除渭南郡守,遷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從武帝平齊,遷上開府,進爵成安郡公,邑千二百戶,別封一子縣公。宣政元年,除左前軍勇猛中大夫。後與烏丸軌圍陳將吳明徹於呂梁,陳遣驍將劉景率勁勇七千來為聲援,軌令長儒逆拒之。長儒於是取車輪數百,繫以大石,沉之清水,連轂相次,以待景軍。景至,船艦礙輪不得進。長儒乃縱奇兵,水陸俱發,大破之,俘數千人。及獲吳明徹,以功進位大將軍。尋授行軍總管,北巡沙塞,卒與虜遇,接戰,大破之。
高祖作相,王謙舉兵於蜀,沙氐上柱國楊永安扇動利、興、武、文、沙、龍等六州以應謙,詔長儒擊破之。謙二子自京師亡歸其父,長儒並捕斬之。高祖受禪,進位上大將軍,封蘄春郡公,邑二千五百戶。
開皇二年,突厥沙缽略可汗并弟葉護及潘那可汗衆十餘萬,寇掠而南,詔以長儒為行軍總管,率衆二千擊之。遇於周槃,衆寡不敵,軍中大懼,長儒慷慨,神色愈烈。為虜所衝突,散而復聚,且戰且行,轉鬪三日,五兵咸盡,士卒以拳毆之,手皆見骨,殺傷萬計,虜氣稍奪,於是解去。長儒身被五創,通中者二;其戰士死傷者十八九。突厥本欲大掠秦、隴,旣逢長儒,兵皆力戰,虜意大沮,明日,於戰處焚屍慟哭而去。高祖下詔曰:「突厥猖狂,輒犯邊塞,犬羊之衆,彌亙山原。而長儒受任北鄙,式遏寇賊,所部之內,少將百倍。以晝通宵,四面抗敵,凡十有四戰,所向必摧。兇徒就戮,過半不反,鋒刃之餘,亡魂竄迹。自非英威奮發,奉國情深,撫御有方,士卒用命,豈能以少破衆,若斯之偉?言念勳庸,宜隆名器,可上柱國,餘勳迴授一子。其戰亡將士,皆贈官三轉,子孫襲之。」
其年,授寧州刺史,尋轉鄜州刺史,母憂去職。長儒性至孝,水漿不入口五日,毀悴過禮,殆將滅性,天子嘉歎。起為夏州總管三州六鎮都將事,匈奴憚之,不敢窺塞。以病免。又除襄州總管,在職二年,轉蘭州總管。高祖遣涼州總管獨孤羅、原州總管元襃、靈州總管賀若誼等發卒備胡,皆受長儒節度。長儒率衆出祁連山北,西至蒲類海,無虜而還。復轉荊州總管三十六州諸軍事,高祖謂之曰:「江陵要害,國之南門,今以委公,朕無慮也。」歲餘,卒官。謚曰威。子暠大業時,官至太僕少卿。
賀婁子幹
賀婁子幹字萬壽,本代人也。隨魏氏南遷,世居關右。祖道成,魏侍中、太子太傅。父景賢,右衛大將軍。子幹少以驍武知名。周武帝時,釋褐司水上士,稱為強濟。累遷小司水,以勤勞,封思安縣子。俄授使持節、儀同大將軍。大象初,領軍器監,尋除秦州刺史,進爵為伯。
及尉迥作亂,子幹與宇文司錄從韋孝寬討之。遇賊圍懷州,子幹與宇文述等擊破之。高祖大悅,手書曰:「逆賊尉迥,敢遣蟻衆,作寇懷州。公受命誅討,應機蕩滌,聞以嗟贊,不易可言。丈夫富貴之秋,正在今日,善建功名,以副朝望也。」其後每戰先登,及破鄴城,與崔弘度逐迥至樓上。進位上開府,封武川縣公,邑三千戶,以思安縣伯別封子皎。
開皇元年,進爵鉅鹿郡公。其年,吐谷渾寇涼州,子幹以行軍總管從上柱國元諧擊之,功最優,詔襃美。高祖慮邊塞未安,即令子幹鎮涼州。明年,突厥寇蘭州,子幹率衆拒之,至可洛峐山,與賊相遇。賊衆甚盛,子幹阻川為營,賊軍不得水數日,人馬甚敝,縱擊,大破之。於是冊授子幹為上大將軍曰:「於戲!敬聽朕命。唯爾器量閑明,志情強果,任經武將,勤績有聞。往歲凶醜未寧,屢驚疆埸,拓土靜亂,殊有厥勞。是用崇茲賞典,加此車服,往欽哉!祗承榮冊,可不慎歟!」徵授營新都副監,尋拜工部尚書。其年,突厥復犯塞,以行軍總管從竇榮定擊之。子幹別路破賊,斬首千餘級,高祖嘉之,遣通事舍人曹威齎優詔勞勉之。子幹請入朝,詔令馳驛奉見。吐谷渾復寇邊,西方多被其害,命子幹討之。馳驛至河西,發五州兵,入掠其國,殺男女萬餘口,二旬而還。高祖以隴西頻被寇掠,甚患之。彼俗不設村塢,敕子幹勒民為堡,營田積穀,以備不虞。子幹上書曰:「比者兇寇侵擾,蕩滅之期,匪朝伊夕。伏願聖慮,勿以為懷。今臣在此,觀機而作,不得準詔行事。且隴西、河右,土曠民稀,邊境未寧,不可廣為田種。比見屯田之所,獲少費多,虛役人功,卒逢踐暴。屯田疏遠者,請皆廢省。但隴右之民以畜牧為事,若更屯聚,彌不獲安。只可嚴謹斥候,豈容集人聚畜。請要路之所,加其防守。但使鎮戍連接,烽候相望,民雖散居,必謂無慮。」高祖從之。俄而虜寇岷、洮二州,子幹勒兵赴之,賊聞而遁去。
高祖以子幹曉習邊事,授榆關總管十鎮諸軍事。餘歲,拜雲州刺史,甚為虜所憚。後數年,突厥雍虞閭遣使請降,并獻羊馬。詔以子幹為行軍總管,出西北道應接之。還拜雲州總管,以突厥所獻馬百匹、羊千口以賜之,乃下書曰:「自公守北門,風塵不警。突厥所獻,還以賜公。」母憂去職。朝廷以榆關重鎮,非子幹不可,尋起視事。十四年,以病卒官,時年六十。高祖傷惜者久之,賻縑千匹,米麥千斛,贈懷、魏等四州刺史,謚曰懷。子善柱嗣,官至黔安太守。
子幹兄詮,亦有才器,位至銀青光祿大夫、鄯純深三州刺史、北地太守、東安郡公。
史萬歲
史萬歲,京兆杜陵人也。父靜,周滄州刺史。萬歲少英武,善騎射,驍捷若飛。好讀兵書,兼精占候。年十五,值周、齊戰於芒山,萬歲時從父入軍,旗鼓正相望,萬歲令左右趣治裝急去。俄而周師大敗,其父由是奇之。武帝時,釋褐侍伯上士。及平齊之役,其父戰沒,萬歲以忠臣子,拜開府儀同三司,襲爵太平縣公。
尉迥之亂也,萬歲從梁士彥擊之。軍次馮翊,見群鴈飛來,萬歲謂士彥曰:「請射行中第三者。」旣射之,應弦而落,三軍莫不悅服。及與迥軍相遇,每戰先登,鄴城之陣,官軍稍却,萬歲謂左右曰:「事急矣,吾當破之。」於是馳馬奮擊,殺數十人,衆亦齊力,官軍乃振。及迥平,以功拜上大將軍。
尒朱勣以謀反伏誅,萬歲頗相關涉,坐除名,配敦煌為戍卒。其戍主甚驍武,每單騎深入突厥中,掠取羊馬,輒大剋獲。突厥無衆寡,莫之敢當。其人深自矜負,數罵辱萬歲。萬歲患之,自言亦有武用。戍主試令馳射而工,戍主笑曰:「小人定可。」萬歲請弓馬,復掠突厥中,大得六畜而歸。戍主始善之,每與同行,輒入突厥數百里,名讋北夷。竇榮定之擊突厥也,萬歲詣轅門請自効。榮定數聞其名,見而大悅。因遣人謂突厥曰:「士卒何罪過,令殺之,但當各遣一壯士決勝負耳。」突厥許諾,因遣一騎挑戰。榮定遣萬歲出應之,萬歲馳斬其首而還。突厥大驚,不敢復戰,遂引軍而去。由是拜上儀同,領車騎將軍。平陳之役,又以功加上開府。
及高智慧等作亂江南,以行軍總管從楊素擊之。萬歲率衆二千,自東陽別道而進,踰嶺越海,攻陷溪洞不可勝數。前後七百餘戰,轉鬪千餘里,寂無聲問者十旬,遠近皆以萬歲為沒。萬歲以水陸阻絕,信使不通,乃置書竹筒中,浮之於水。汲者得之,以言於素。素大悅,上其事。高祖嗟歎,賜其家錢十萬,還拜左領軍將軍。
先是,南寧夷爨翫來降,拜昆州刺史,旣而復叛。遂以萬歲為行軍總管,率衆擊之。入自蜻蛉川,經弄凍,次小勃弄、大勃弄,至于南中。賊前後屯據要害,萬歲皆擊破之。行數百里,見諸葛亮紀功碑,銘其背曰:「萬歲之後,勝我者過此。」萬歲令左右倒其碑而進。渡西二河,入渠濫川,行千餘里,破其三十餘部,虜獲男女二萬餘口。諸夷大懼,遣使請降,獻明珠徑寸。於是勒石頌美隋德。萬歲遣使馳奏,請將翫入朝,詔許之。爨翫陰有二心,不欲詣闕,因賂萬歲以金寶,萬歲於是捨翫而還。蜀王時在益州,知其受賂,遣使將索之。萬歲聞而悉以所得金寶沉之於江,索無所獲。以功進位柱國。晉王廣虛衿敬之,待以交友之禮。上知為所善,令萬歲督晉府軍事。明年,爨翫復反,蜀王秀奏萬歲受賂縱賊,致生邊患,無大臣節。上令窮治其事,事皆驗,罪當死。上數之曰:「受金放賊,重勞士馬。朕念將士暴露,寢不安席,食不甘味,卿豈社稷臣也?」萬歲曰:「臣留爨翫者,恐其州有變,留以鎮撫。臣還至瀘水,詔書方到,由是不將入朝,實不受賂。」上以萬歲心有欺隱,大怒曰:「朕以卿為好人,何乃官高祿重,翻為國賊也?」顧有司曰:「明日將斬之。」萬歲懼而服罪,頓首請命。左僕射高熲、左衛大將軍元旻等進曰:「史萬歲雄略過人,每行兵用師之處,未嘗不身先士卒,尤善撫御,將士樂為致力,雖古名將未能過也。」上意少解,於是除名為民。歲餘,復官爵。尋拜河州刺史,復領行軍總管以備胡。
開皇末,突厥達頭可汗犯塞,上令晉王廣及楊素出靈武道,漢王諒與萬歲出馬邑道。萬歲率柱國張定和、大將軍李藥王、楊義臣等出塞,至大斤山,與虜相遇。達頭遣使問曰:「隋將為誰?」候騎報「史萬歲也」。突厥復問曰:「得非敦煌戍卒乎?」候騎曰「是也。」達頭聞之,懼而引去。萬歲馳追百餘里乃及,擊大破之,斬數千級,逐北入磧數百里,虜遁逃而還。楊素害其功,因譖萬歲云「突厥本降,初不為寇,來於塞上畜牧耳。」遂寢其功。萬歲數抗表陳狀,上未之悟。會上從仁壽宮初還京師,廢皇太子,窮東宮黨與。上問萬歲所在,萬歲實在朝堂,楊素見上方怒,因曰:「萬歲謁東宮矣。」以激怒上。上謂為信然,令召萬歲。時所將士卒在朝稱冤者數百人,萬歲謂之曰:「吾今日為汝極言於上,事當決矣。」旣見上,言將士有功,為朝廷所抑,詞氣憤厲,忤於上。上大怒,令左右 3a67.gif 殺之。旣而悔,追之不及,因下詔罪萬歲曰:「柱國、太平公萬歲,拔擢委任,每總戎機。往以南寧逆亂,令其出討。而昆州刺史爨翫包藏逆心,為民興患。朕備有成敕,令將入朝。萬歲乃多受金銀,違敕令住,致爨翫尋為反逆,更勞師旅,方始平定。所司檢校,罪合極刑,捨過念功,恕其性命,年月未久,即復本官。近復總戎,進討蕃裔。突厥達頭可汗領其兇衆,欲相拒抗,旣見軍威,便即奔退,兵不血刃,賊徒瓦解。如此稱捷,國家盛事,朕欲成其勳庸,復加襃賞。而萬歲、定和通簿之日,乃懷姦詐,妄稱逆面交兵,不以實陳,懷反覆之方,弄國家之法。若竭誠立節,心無虛罔者,乃為良將,至如萬歲,懷詐要功,便是國賊,朝憲難虧,不可再捨。」死之日,天下士庶聞者,識與不識,莫不冤惜。
萬歲為將,不治營伍,令士卒各隨所安,無警夜之備,虜亦不敢犯。臨陣對敵,應變無方,號為良將。有子懷義。
劉方
劉方,京兆長安人也。性剛決,有膽氣。仕周承御上士,尋以戰功,拜上儀同。高祖為丞相,方從韋孝寬破尉迥於相州,以功加開府,賜爵河陰縣侯,邑八百戶。高祖受禪,進爵為公。開皇三年,從衛王爽破突厥於白道,進位大將軍。其後歷甘、瓜二州刺史,尚未知名。
仁壽中,會交州俚人李佛子作亂,據越王故城,遣其兄子大權據龍編城,其別帥李普鼎據烏延城。左僕射楊素言方有將帥之略,上於是詔方為交州道行軍總管,以度支侍郎敬德亮為長史,統二十七營而進。方法令嚴肅,軍容齊整,有犯禁者,造次斬之,然仁而愛士,有疾病者,親自撫養。長史敬德亮從軍至尹州,疾甚,不能進,留之州館。分別之際,方哀其危篤,流涕嗚咽,感動行路。其有威惠如此,論者稱為良將。至都隆嶺,遇賊二千餘人來犯官軍,方遣營主宋纂、何貴、嚴願等擊破之。進兵臨佛子,先令人諭以禍褔,佛子懼而降,送於京師。其有桀黠者,恐於後為亂,皆斬之。
尋授驩州道行軍總管,以尚書右丞李綱為司馬,經略林邑。方遣欽州刺史甯長真、驩州刺史李暈、上開府秦雄以步騎出越常,方親率大將軍張愻、司馬李綱舟師趣比景。高祖崩,煬帝即位,大業元年正月,軍至海口。林邑王梵志遣兵守險,方擊走之。師次闍黎江,賊據南岸立柵,方盛陳旗幟,擊金鼓,賊懼而潰。旣渡江,行三十里,賊乘巨象,四面而至。方以弩射象,象中創,却蹂其陣,王師力戰,賊奔於柵,因攻破之,俘馘萬計。於是濟區粟,度六里,前後逢賊,每戰必擒。進至大緣江,賊據險為柵,又擊破之。逕馬援銅柱,南行八日,至其國都。林邑王梵志棄城奔海,獲其廟主金人,污其宮室,刻石紀功而還。士卒腳腫,死者十四五。方在道遇患而卒,帝甚傷惜之,乃下詔曰:「方肅承廟略,恭行天討,飲冰遄邁,視險若夷。摧鋒直指,出其不意,鯨鯢盡殪,巢穴咸傾,役不再勞,肅清海外。致身王事,誠績可嘉,可贈上柱國、盧國公。」子通仁嗣。
開皇時,有馮昱、王摽、李充、楊武通、陳永貴、房兆,俱為邊將,名顯當時。昱、摽,並不知何許人也。昱多權略,有武藝。高祖初為丞相,以行軍總管與王誼、李威等討叛蠻,平之,拜柱國。開皇初,又以行軍總管屯乙弗泊以備胡。突厥數萬騎來掩之,昱力戰累日,衆寡不敵,竟為虜所敗,亡失數千人,殺虜亦過當。其後備邊數年,每戰常大克捷。摽驍勇善射,高祖以其有將帥才,每以行軍總管屯兵江北,禦陳寇。數有戰功,為陳人所憚。伐陳之役,及高智慧反,攻討皆有殊績。官至柱國、白水郡公。充,隴西成紀人也。少慷慨,有英略。開皇中,頻以行軍總管擊突厥有功,官至上柱國、武陽郡公,拜朔州總管,甚有威名,為虜所憚。後有人譖其謀反,徵還京師,上譴怒之。充性素剛,遂憂憤而卒。武通,弘農華陰人,性果烈,善馳射。數以行軍總管討西南夷,每有功,封白水郡公,拜左武衛大將軍。時党項羌屢為邊患,朝廷以其有威名,歷岷、蘭二州總管以鎮之。後與周法尚討嘉州叛獠,法尚軍初不利,武通率數千人,為賊斷其歸路。武通於是束馬懸車,出賊不意,頻戰破之。賊知其孤軍無援,傾部落而至。武通轉鬪數百里,為賊所拒,四面路絕。武通輕騎接戰,墜馬,為賊所執,殺而噉之。永貴,隴右胡人也,本姓白氏,以勇烈知名。高祖甚親愛之,數以行軍總管鎮邊,每戰必單騎陷陣。官至柱國、蘭利二州總管,封北陳郡公。兆,代人也,本姓屋引氏,剛毅有武略。頻為行軍總管擊胡,以功官至柱國、徐州總管。並史失其事。
史臣曰:長儒等結髮從戎,俱有驍雄之略,總統師旅,各擅禦侮之功。長儒以步卒二千,抗十萬之虜,師殲矢盡,勇氣彌厲,壯哉!子幹西涉青海,北臨玄塞,胡夷懾憚,烽候無警,亦有可稱。萬歲實懷智勇,善撫士卒,人皆樂死,師不疲勞。北却匈奴,南平夷、獠,兵鋒所指,威驚絕域。論功杖氣,犯忤貴臣,偏聽生姦,死非其罪,人皆痛惜,有李廣之風焉。劉方號令無私,治軍嚴肅,克剪林邑,遂清南海,徼外百蠻,無思不服。凡此諸將,志烈過人,出當推轂之重,入受爪牙之寄,雖馬伏波之威行南裔,趙充國之聲動西羌,語事論功,各一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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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五十四‧列傳第十九   王長述
王長述,京兆霸城人也。祖羆,魏太尉。父慶遠,周淮州刺史。長述幼有儀範,年八歲,周太祖見而異之,曰:「王公有此孫,足為不朽。」解褐員外散騎侍郎,封長安縣伯。累遷撫軍將軍、銀青光祿大夫、太子舍人。長述早孤,少為祖羆所養,及羆薨,居喪過禮,有詔襃異之。免喪,襲封扶風郡公,邑三千戶。除中書舍人,修起居注,改封龍門郡公。從于謹平江陵有功,增邑五百戶。周受禪,又增邑,通前四千七百戶。拜賔部大夫,出為晉州刺史,轉玉壁總管長史。尋授司憲大夫,出拜廣州刺史,甚有威惠,吏人懷之,在任數年,蠻夷歸之者三萬餘戶。朝議嘉之,就拜大將軍。後歷襄、仁二州總管,並有能名。
及高祖為丞相,授信州總管,部內夷、獠猶有未賔,長述討平之,進位上大將軍。王謙作亂益州,遣使致書於長述,因執其使,上其書,又陳取謙之策。上大悅,前後賜黃金五百兩,授行軍總管,率衆討謙。以功進位柱國。開皇初,復獻平陳之計,修營戰艦,為上流之師。上善其能,頻加賞勞,下書曰:「每覽高策,深相嘉歎,命將之日,當以公為元帥也。」後數歲,以行軍總管擊南寧,未至,道病卒。上甚傷惜之,令使者弔祭,贈上柱國、冀州刺史,謚曰莊。子謨嗣。謨弟軌,大業末,東郡通守。少子文楷,起部郎。
李衍
李衍字拔豆,遼東襄平人也。父弼,周太師。衍少專武藝,慷慨有志略。周太祖時,釋褐千牛備身,封懷仁縣公。加開府,改封普寧縣公,遷義州刺史。尋從韋孝寬鎮玉壁城,數與賊戰,敵人憚之。及平齊,以軍功進授大將軍,改封真鄉郡公,拜左宮伯,賜雜綵三百匹,奴婢二十口,賜子仲威爵浮陽郡公。後歷定、鄜二州刺史。
及王謙作亂,高祖以衍為行軍總管,從梁睿擊平之。進位上大將軍,賜縑二千匹。開皇元年,又以行軍總管討叛蠻,平之。進位柱國,賜帛二千匹。尋檢校利州總管事。明年,突厥犯塞,以行軍總管率衆討之,不見虜而還。轉介州刺史。後數年,朝廷將有事江南,詔衍於襄州道營戰船。及大舉伐陳,授行軍總管,從秦王俊出襄陽道,以功賜帛三千匹,米六百石。拜安州總管,頗有惠政,歲餘,以疾還京師,卒於家,時年五十七。子仲威嗣。
衍弟子長雅,尚高祖女襄國公主,襲父綸爵,為河陽郡公。開皇初,拜將軍、散騎常侍,歷內史侍郎、河州刺史、檢校奏州總管。
衍從孫密,別有傳。
伊婁謙
伊婁謙字彥恭,本鮮卑人也。其先代為酋長,隨魏南遷。祖信,中部太守。父靈,相、隆二州刺史。謙性忠直,善辭令。仕魏為直閤將軍。周受禪,累遷宣納上士,使持節、車騎大將軍。
武帝將伐齊,引入內殿,從容謂曰:「朕將有事戎馬,何者為先?」謙對曰:「愚臣誠不足以知大事,但偽齊僭擅,跋扈不恭,沈溺倡優,耽昏麴糱。其折衝之將斛律明月己斃,讒人之口,上下離心,道路仄目。若命六師,臣之願也。」帝大笑,因使謙與小司寇拓拔偉聘齊觀釁。帝尋發兵。齊主知之,令其僕射陽休之責謙曰「貴朝盛夏徵兵,馬首何向?」謙荅曰:「僕憑式之始,未聞興師。設復西增白帝之城,東益巴丘之戍,人情恒理,豈足怪哉!」謙參軍高遵以情輸於齊,遂拘留謙不遣。帝克并州,召謙勞之曰:「朕之舉兵,本俟卿還;不圖高遵中為叛逆,乖朕宿心,遵之罪也。」乃執遵付謙,任令報復。謙頓首請赦之,帝曰:「卿可聚衆唾面,令知愧也。」謙跪曰:「以遵之罪,又非唾面之責。」帝善其言而止。謙竟待遵如初。其寬厚仁恕,皆此類也。尋賜爵濟陽縣伯,累遷前驅中大夫。大象中,進爵為侯,加位開府。
高祖作相,授亳州總管,俄徵還京。旣平王謙,謙恥與逆人同名,因爾稱字。高祖受禪,以彥恭為左武候將軍,俄拜大將軍,進爵為公。數年,出為澤州刺史,清約自處,甚得人和。以疾去職,吏人攀戀,行數百里不絕。數歲,卒於家,時年七十。子傑嗣。
田仁恭
田仁恭字長貴,平涼長城人也。父弘,周大司空。仁恭性寬仁,有局度。在周,以明經為掌式中士。後以父軍功,賜爵鶉陰子。大冢宰宇文護引為中外兵曹。後數載,復以父功拜開府儀同三司,遷中外府掾。從護征伐,數有戰功,改封襄武縣公,邑五百戶。從武帝平齊,加授上開府,進封淅陽郡公,增邑二千戶,拜幽州總管。宣帝時,進爵鴈門郡公。
高祖為丞相,徵拜小司馬,進位大將軍。從韋孝寬破尉遲迥於相州,拜柱國。高祖受禪,進上柱國,拜太子太師,甚見親重,嘗幸其第,宴飲極歡,禮賜殊厚。奉詔營廟社,進爵觀國公,增邑通前五千戶。未幾,拜右武衛大將軍。歲餘,卒官,時年四十七。贈司空,謚曰敬。子世師嗣。次子德懋,在孝義傳。
時有任城郡公王景、鮮虞縣公謝慶恩,並官至上柱國。大義公辛遵及其弟韶,並官至柱國。高祖以其俱佐命功臣,特加崇貴,親禮與仁恭等。事皆亡失云。
元亨
元亨字德良,一名孝才,河南洛陽人也。父季海,魏司徒、馮翊王,遇周、齊分隔,季海遂仕長安。亨時年數歲,與母李氏在洛陽。齊神武帝以亨父在關西,禁錮之。其母則魏司空李沖之女也,素有智謀,遂詐稱凍餒,請就食於滎陽。齊人以其去關西尚遠,老婦弱子,不以為疑,遂許之。李氏陰託大豪李長壽,攜亨及孤姪八人,潛行草間,得至長安。周太祖見而大悅,以亨功臣子,甚優禮之。亨年十二,魏恭帝在儲宮,引為交友。釋褐千牛備身。大統末,襲爵馮翊王,邑千戶。授拜之日,悲慟不能自勝。俄遷通直散騎常侍,歷武衛將軍、勳州刺史,改封平涼王。周閔帝受禪,例降為公。明、武時,歷隴州刺史、御正大夫、小司馬。宣帝時,為洛州刺史。
高祖為丞相,遇尉遲迥作亂,洛陽人梁康、邢流水等舉兵應迥,旬日之間,衆至萬餘。州治中王文舒潛與梁康相結,將圖亨。亨陰知其謀,乃選關中兵,得二千人為左右,執文舒斬之,以兵襲擊梁康、邢流水,皆破之。高祖受禪,徵拜太常卿,增邑七百戶。尋出為衛州刺史,加大將軍。衛土俗薄,亨以威嚴鎮之,在職八年,風化大洽。後以老病,表乞骸骨,吏人詣闕上表,請留卧治,上嗟歎者久之。其年,亨以篤疾,重請還京,上令使者致醫藥,問動靜,相望於道。歲餘,卒于家,時年六十九。謚曰宣。
杜整
杜整字皇育,京兆杜陵人也。祖盛,魏直閤將軍、潁川太守。父闢,渭州刺史。整少有風概,九歲丁父憂,哀毀骨立,事母以孝聞。及長,驍勇有旅力,好讀孫、吳兵法。魏大統末,襲爵武鄉侯。周太祖引為親信。後事宇文護子中山公訓,甚被親遇。俄授都督。明帝時,為內侍上士,累遷儀同三司,拜武州刺史。從武帝平齊,加上儀同,進爵平原縣公,邑千戶,入為勳曹中大夫。
高祖為丞相,進位開府。及受禪,加上開府,進封長廣郡公,俄拜左武衛將軍。在職數年,以母憂去職,起令視事。開皇六年,突厥犯塞,詔遣衛王爽總戎北伐,以整為行軍總管兼元帥長史。至合川,無虜而還。整密進取陳之策,上善之,於是以行軍總管鎮襄陽。尋病卒,時年五十五。高祖聞而傷之,贈帛四百匹,米四百石,謚曰襄。子楷嗣。官至開府。
整弟肅,亦少有志行。開皇初,為通直散騎常侍、北地太守。
李徹
李徹字廣達,朔方巖綠人也。父和,開皇初為柱國。徹性剛毅,有器幹,偉容儀,多武藝。大冢宰宇文護引為親信,尋拜殿中司馬,累遷奉車都尉。護以徹謹厚有才具,甚禮之。護子中山公訓為蒲州刺史,護令徹以本官從焉。未幾,拜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武帝時,從皇太子西征吐谷渾,以功賜爵同昌縣男,邑三百戶。後從帝拔晉州。及帝班師,徹與齊王憲屯雞栖原。齊主高緯以大軍至,憲引兵西上,以避其鋒。緯遣其驍將賀蘭豹子率勁騎躡憲,戰於晉州城北。憲師敗,徹與楊素、宇文慶等力戰,憲軍賴以獲全。復從帝破齊師於汾北,乘勝下高壁,拔晉陽,擒高湝於冀州,俱有力焉。錄前後功,加開府,別封蔡陽縣公,邑千戶。宣帝即位,從韋孝寬略定淮南,每為先鋒。及淮南平,即授淮州刺史,安集初附,甚得其歡心。
高祖受禪,加上開府,轉雲州刺史。歲餘,徵為左武衛將軍。及晉王廣之鎮并州也,朝廷妙選正人有文武才幹者,為之僚佐。上以徹前代舊臣,數持軍旅,詔徹總晉王府軍事,進爵齊安郡公。時蜀王秀亦鎮益州。上謂侍臣曰:「安得文同王子相,武如李廣達者乎?」其見重如此。
明年,突厥沙缽略可汗犯塞,上令衛王爽為元帥,率衆擊之,以徹為長史。遇虜於白道,行軍總管李充言於爽曰:「周、齊之世,有同戰國,中夏力分,其來久矣。突厥每侵邊,諸將輒以全軍為計,莫能死戰。由是突厥勝多敗少,所以每輕中國之師。今者沙缽略悉國內之衆,屯據要險,必輕我而無備,精兵襲之,可破也。」爽從之。諸將多以為疑,唯徹獎成其計,請與同行。遂與充率精騎五千,出其不意,掩擊大破之。沙缽略棄所服金甲,潛草中而遁。以功加上大將軍。沙缽略因此屈膝稱藩。未幾,沙缽略為阿拔所侵,上疏請援。以徹為行軍總管,率精騎一萬赴之。阿拔聞而遁去。及軍還,復領行軍總管,屯平涼以備胡寇,封安道郡公。開皇十年,進位柱國。及晉王廣轉牧淮海,以徹為揚州總管司馬,改封德廣郡公。尋徙封城陽郡公。其後突厥犯塞,徹復領行軍總管擊破之。
左僕射高熲之得罪也,以徹素與熲相善,因被疏忌,不復任使。後出怨言,上聞而召之,入卧內賜宴,言及平生,因遇鴆而卒。大業中,其妻宇文氏為孽子安遠誣以咒詛,伏誅。
崔彭
崔彭字子彭,博陵安平人也。祖楷,魏殷州刺史。父謙,周荊州總管。彭少孤,事母以孝聞。性剛毅,有武略,工騎射。善周官、尚書,略通大義。周武帝時,為侍伯上士,累轉門正上士。
及高祖為丞相,周陳王純鎮齊州,高祖恐純為變,遣彭以兩騎徵純入朝。彭未至齊州三十里,因詐病,止傳舍,遣人謂純曰:「天子有詔書至王所,彭苦疾,不能強步,願王降臨之。」純疑有變,多將從騎至彭所。彭出傳舍迎之,察純有疑色,恐不就徵,因詐純曰「王可避人,將密有所道。」純麾從騎,彭又曰:「將宣詔,王可下馬。」純遽下,彭顧其騎士曰:「陳王不從詔徵,可執也。」騎士因執而鎖之。彭乃大言曰:「陳王有罪,詔徵入朝,左右不得輒動。」其從者愕然而去。高祖見而大悅,拜上儀同。
及踐阼,遷監門郎將,兼領右衛長史,賜爵安陽縣男。數歲,轉車騎將軍,俄轉驃騎,恒典宿衛。性謹密,在省闥二十餘年,每當上在仗,危坐終日,未嘗有怠惰之容,上甚嘉之。上每謂彭曰:「卿當上日,我寢處自安。」又嘗曰:「卿弓馬固以絕人,頗知學不?」彭曰:「臣少愛周禮、尚書,每於休沐之暇,不敢廢也。」上曰:「試為我言之。」彭因說君臣戒慎之義,上稱善。觀者以為知言。後加上開府,遷備身將軍。
上嘗宴達頭可汗使者於武德殿,有鴿鳴於梁上。上命彭射之,旣發而中。上大悅,賜錢一萬。及使者反,可汗復遣使於上曰:「請得崔將軍一與相見。」上曰:「此必善射聞於虜庭,所以來請耳。」遂遣之。及至匈奴中,可汗召善射者數十人,因擲肉於野,以集飛鳶,遣其善射者射之,多不中。復請彭射之,彭連發數矢,皆應弦而落。突厥相顧,莫不歎服。可汗留彭不遣百餘日,上賂以繒綵,然後得歸。仁壽末,進爵安陽縣公,邑二千戶。
煬帝即位,遷左領軍大將軍。從幸洛陽,彭督後軍。時漢王諒初平,餘黨往往屯聚,令彭率衆數萬鎮遏山東,復領慈州事。帝以其清,賜絹五百匹。未幾而卒,時年六十三。帝遣使弔祭,贈大將軍,謚曰肅。子寶德嗣。
史臣曰:王長述等,或出總方岳,或入司禁旅,咸著聲績,以功名終,有以取之也。伊婁謙志量弘遠,不念舊惡,請赦高遵之罪,有國士之風焉。崔彭巡警巖廊,毅然難犯,禦侮之寄,有足稱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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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五十五‧列傳第二十   杜彥
杜彥,雲中人也。父遷,屬葛榮之亂,徙家於豳。彥性勇果,善騎射。仕周,釋褐左侍上士,後從柱國陸通擊陳將吳明徹於土州,破之。又擊叛蠻,剋倉塠、白楊二柵,并斬其渠帥。進平郢州賊帥樊志,以戰功,拜大都督。尋遷儀同,治隆山郡事。明年,拜隴州刺史,賜爵永安縣伯。高祖為丞相,從韋孝寬擊尉迥於相州,每戰有功,賜物三千段,奴婢三十口。進位上開府,改封襄武縣侯,拜魏郡太守。
開皇初,授丹州刺史,進爵為公。後六歲,徵為左武衛將軍。平陳之役,以行軍總管與新義公韓擒相繼而進。軍至南陵,賊屯據江岸,彥遣儀同樊子蓋率精兵擊破其柵,獲船六百餘艘。渡江,擊南陵城,拔之,擒其守將許翼。進至新林,與擒合軍。及陳平,賜物五千段,粟六千石,進位柱國,賜子寶安爵昌陽縣公。高智慧等之作亂也,復以行軍總管從楊素討之,別解江州圍。智慧餘黨往往屯聚,保投溪洞,彥水陸兼進,攻錦山、陽父、若、石壁四洞,悉平之,皆斬其渠帥。賊李陀擁衆數千,據彭山,彥襲擊破之,斬陀,傳其首。又擊徐州、宜豐二洞,悉平之。賜奴婢百餘口。拜洪州總管,甚有治名。
歲餘,雲州總管賀婁子幹卒,上悼惜者久之,因謂侍臣曰:「榆林國之重鎮,安得子幹之輩乎?」後數日,上曰:「吾思可以鎮榆林者,莫過杜彥。」於是徵拜雲州總管。突厥來寇,彥輒擒斬之,北夷畏憚,胡馬不敢至塞。後數年,朝廷復追錄前功,賜子寶虔爵承縣公。十八年,遼東之役,以行軍總管從漢王至營州。上以彥曉習軍旅,令總統五十營事。及還,拜朔州總管。突厥復寇雲州,上令楊素擊走之,是後猶恐為邊患,以彥素為突厥所憚,復拜雲州總管。未幾,以疾徵還,卒,時年六十。子寶虔,大業末,文城郡丞。
高勱
高勱字敬德,渤海蓨人也,齊太尉、清河王岳之子也。幼聦敏,美風儀,以仁孝聞,為齊顯祖所愛。年七歲,襲爵清河王。十四,為青州刺史,歷右衛將軍、領軍大將軍、祠部尚書、開府儀同三司,改封樂安王。性剛直,有才幹,甚為時人所重。斛律明月雅敬之,每有征伐,則引之為副。遷侍中、尚書右僕射。及後主為周師所敗,勱奉太后歸鄴。時宦官放縱,儀同苟子溢尤稱寵幸,勱將斬之以徇。太后救之,乃釋。劉文殊竊謂勱曰:「子溢之徒,言成禍福,何得如此!」勱攘袂曰:「今者西寇日侵,朝貴多叛,正由此輩弄權,致使衣冠解體。若得今日殺之,明日受誅,無所恨也。」文殊甚愧。旣至鄴,勱勸後主:「五品已上家累,悉置三臺之上,因脅之曰:『若戰不捷,則燒之。』此輩惜妻子,必當死戰,可敗也。」後主不從,遂棄鄴東遁。勱恒後殿,為周軍所得。武帝見之,與語,大悅,因問齊亡所由。勱發言流涕,悲不自勝,帝亦為之改容。授開府儀同三司。
高祖為丞相,謂勱曰:「齊所以亡者,由任邪佞。公父子忠良聞於鄰境,宜善自愛。」勱再拜謝曰:「勱,亡齊末屬,世荷恩榮,不能扶危定傾,以致淪覆。旣蒙獲宥,恩幸已多,況復濫叨名位,致速官謗。」高祖甚器之,以勱檢校揚州事。後拜楚州刺史,民安之。先是,城北有伍子胥廟,其俗敬鬼,祈禱者必以牛酒,至破產業。勱歎曰:「子胥賢者,豈宜損百姓乎?」乃告諭所部,自此遂止,百姓賴之。
七年,轉光州刺史,上取陳五策,又上表曰:「臣聞夷凶翦暴,王者之懋功,取亂侮亡,往賢之雅誥。是以苗民逆命,爰興兩階之舞,有扈不賔,終召六師之伐。皆所以寧一宇內,匡濟群生者也。自昔晉氏失馭,天網絕維,群凶於焉蝟起,三方因而鼎立。陳氏乘其際運,拔起細微,蒨頊縱其長蛇,竊據吳會,叔寶肆其昏虐,毒被金陵。數年已來,荒悖滋甚。牝雞司旦,昵近姦回。尚方役徒,積骸千數,疆埸防守,長戍三年。或微行暴露,沉湎王侯之宅,或奔馳駿騎,顛墜康衢之首。有功不賞,無辜獲戮,烽燧日警,未以為虞,耽淫靡嫚,不知紀極。天厭亂德,妖實人興,或空裏時有大聲,或行路共傳鬼怪,或刳人肝以祠天狗,或自捨身以厭妖訛。民神怨憤,災異荐發,天時人事,昭然可知。臣以庸才,猥蒙朝寄,頻歷藩任,與其鄰接,密邇仇讎,知其動靜,天討有罪,此即其時。若戎車雷動,戈船電邁,臣雖駑怯,請効鷹犬。」高祖覽表嘉之,荅以優詔。及大舉伐陳,以勱為行軍總管,從宜陽公王世積下陳江州。以功拜上開府,賜物三千段。
隴右諸羌數為寇亂,朝廷以勱有威名,拜洮州刺史。下車大崇威惠,民夷悅附,其山谷間生羌相率詣府稱謁,前後至者,數千餘戶。豪猾屏迹,路不拾遺,在職數年,稱為治理。後遇吐谷渾來寇,勱遇疾不能拒戰,賊遂大掠而去。憲司奏勱亡失戶口,又言受羌饋遺,竟坐免官。後卒於家,時年五十六。子士廉,最知名。
尒朱敞
尒朱敞字乾羅,秀容契胡人,尒朱榮之族子也。父彥伯,官至司徒、博陵王。齊神武帝韓陵之捷,盡誅尒朱氏,敞小,隨母養於宮中。及年十二,自竇而走,至于大街,見童兒群戲者,敞解所著綺羅金翠之服,易衣而遁。追騎尋至,初不識敞,便執綺衣兒。比究問知非,會日已暮,由是得免。遂入一村,見長孫氏媼踞胡牀而坐。敞再拜求哀,長孫氏愍之,藏於複壁。三年,購之愈急,迹且至,長孫氏曰:「事急矣,不可久留。」資而遣之。遂詐為道士,變姓名,隱嵩山,略涉經史。數年之間,人頗異之。嘗獨坐巖石之下,泫然而歎曰:「吾豈終於此乎?伍子胥獨何人也!」於是間行微服,西歸于周。太祖見而禮之,拜大都督、行臺郎中,封靈壽縣伯,邑千五百戶。遷通直散騎常侍,轉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進爵為侯。保定中,遷使持節、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天和中,增邑五百戶,歷信、臨、熊、潼四州刺史,進爵為公。武帝東征,上表求從,許之。攻城陷陣,所當皆破,進位上開府。除南光州刺史,入為護軍大將軍。歲餘,轉膠州刺史。於是迎長孫氏及弟置於家,厚資給之。
高祖受禪,改封邊城郡公。黔安蠻叛,命敞討平之。師旋,拜金州總管,尋轉徐州總管。在職數年,號為明肅,民吏懼之。後以年老,上表乞骸骨,賜二馬軺車,歸於河內,卒於家,時年七十二。子最嗣。
周搖
周搖字世安,其先與後魏同源,初為普乃氏,及居洛陽,改為周氏。曾祖拔拔,祖右六肱。俱為北平王。父恕延,歷行臺僕射、南荊州總管。搖少剛果,有武藝,性謹厚,動遵法度。仕魏,官至開府儀同三司。周閔帝受禪,賜姓車非氏,封金水郡公。歷鳳、楚二州刺史,吏民安之。從帝平齊,每戰有功,超授柱國,進封夔國公。未幾,拜晉州總管。時高祖為定州總管,文獻皇后自京師詣高祖,路經搖所,主禮甚薄。旣而白后曰:「公廨甚富於財,限法不敢輒費。又王臣無得効私。」其質直如此。高祖以其奉法,每嘉之。及為丞相,徙封濟北郡公,尋拜豫州總管。高祖受禪,復姓周氏。
開皇初,突厥寇邊,燕、薊多被其患,前總管李崇為虜所殺,上思所以鎮之,臨朝曰:「無以加周搖者。」拜為幽州總管六州五十鎮諸軍事。搖修鄣塞,謹斥候,邊民以安。後六載,徙為壽州。初,自以年老,乞骸骨,上召之。旣引見,上勞之曰:「公積行累仁,歷仕三代,克終富貴,保茲遐壽,良足善也。」賜坐褥,歸於第。歲餘,終于家,謚曰恭,時年八十四。
獨孤楷
獨孤楷字修則,不知何許人也,本姓李氏。父屯,從齊神武帝與周師戰于沙苑,齊師敗績,因為柱國獨孤信所擒,配為士伍,給使信家,漸得親近,因賜姓獨孤氏。楷少謹厚,便弄馬槊,為宇文護執刀,累轉車騎將軍。其後數從征伐,賜爵廣阿縣公,邑千戶,拜右侍下大夫。周末,從韋孝寬平淮南,以功賜子景雲爵西河縣公。
高祖為丞相,進授開府,每督親信兵。及受禪,拜右監門將軍,進封汝陽郡公。數歲,遷右衛將軍。仁壽初,出為原州總管。時蜀王秀鎮益州,上徵之,猶豫未發。朝廷恐秀生變,拜楷益州總管,馳傳代之。秀果有異志,楷諷諭久之,乃就路。楷察秀有悔色,因勒兵為備。秀至興樂,去益州四十餘里,將反襲楷,密令左右覘所為,知楷不可犯而止。楷在益州,甚有惠政,蜀中父老于今稱之。
煬帝即位,轉并州總管。遇疾喪明,上表乞骸骨。帝曰:「公先朝舊臣,歷職二代,高風素望,卧以鎮之,無勞躬親簿領也。」遣其長子凌雲監省郡事。其見重如此。數載,轉長平太守,未視事而卒。謚曰恭。子凌雲、平雲、彥雲,皆知名。楷弟盛,見誠節傳。
乞伏慧
乞伏慧字令和,馬邑鮮卑人也。祖周,魏銀青光祿大夫,父纂,金紫光祿大夫,並為第一領民酋長。慧少慷慨,有大節,便弓馬,好鷹犬。齊文襄帝時,為行臺左丞,加蕩寇將軍,累遷右衛將軍、太僕卿,自永寧縣公封宜民郡王。其兄貴和,又以軍功為王,一門二王,稱為貴顯。周武平齊,授使持節、開府儀同大將軍,拜佽飛右旅下大夫,轉熊渠中大夫。
高祖為丞相,從韋孝寬擊尉惇於武陟,所當皆破,授大將軍,賜物八百段,及平尉迥,進位柱國,賜爵西河郡公,邑三千戶,賚物二千三百段。請以官爵讓兄,朝廷不許,論者義之。高祖受禪,拜曹州刺史。曹土舊俗,民多姦隱,戶口簿帳恒不以實。慧下車按察,得戶數萬。遷涼州總管。先是,突厥屢為寇抄,慧於是嚴警烽燧,遠為斥候,虜亦素憚其名,竟不入境。歲餘,轉齊州刺史,得隱戶數千。遷壽州總管。其年,左轉杞州刺史,在職數年,遷徐州總管。時年逾七十,上表求致仕,不許。俄轉荊州總管,又領潭、桂二州總管三十一州諸軍事。其俗輕剽,慧躬行樸素以矯之,風化大洽。曾見人以捕魚者,出絹買而放之,其仁心如此。百姓美之,號其處曰西河公簺。轉秦州總管。
煬帝即位,為天水太守。大業五年,征吐谷渾,郡濱西境,民苦勞役,又遇帝西巡,坐為道不整,獻食疏薄,帝大怒,命左右斬之。見其無髮,乃釋,除名為民。卒於家。
張威
張威,不知何許人也。父琛,魏弘農太守。威少倜儻,有大志,善騎射,膂力過人。在周,數從征伐,位至柱國、京兆尹,封長壽縣公,邑千戶。
王謙作亂,高祖以威為行軍總管,從元帥梁睿擊之。軍次通谷,謙守將李三王擁勁兵拒守。睿以威為先鋒。三王初閉壘不戰,威令人詈侮以激怒之,三王果出陣。威令壯士奮擊,三王軍潰,大兵繼至,於是擒斬四千餘人。進至開遠,謙將趙儼衆十萬,連營三十里。威鑿山通道,自西嶺攻其背,儼遂敗走。追至成都,與謙大戰,威將中軍。及謙平,進位上柱國,拜瀘州總管。
高祖受禪,歷幽、洛二州總管,改封晉熙郡公。尋拜河北道行臺僕射,後督晉王軍府事。數年,拜青州總管,賜錢八十萬,米五百石,雜綵三百段。威在青州,頗治產業,遣家奴於民間鬻蘆菔根,其奴緣此侵擾百姓。上深加譴責,坐廢於家。後從上祠太山,至洛陽,上謂威曰:「自朕之有天下,每委公以重鎮,可謂推赤心矣。何乃不修名行,唯利是視?豈直孤負朕心,亦且累卿名德。」因問威曰:「公所執笏今安在?」威頓首曰:「臣負罪虧憲,無顏復執,謹藏於家。」上曰:「可持來。」威明日奉笏以見,上曰:「公雖不遵法度,功効實多,朕不忘之。今還公笏。」於是復拜洛州刺史,後封睆城郡公。尋轉相州刺史,卒官。有子植,大業中,至武賁郎將。
和洪
和洪,汝南人也。少有武力,勇烈過人。周武帝時,數從征伐,以戰功,累遷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時龍州蠻任公忻、李國立等聚衆為亂,刺史獨孤善不能禦。朝議以洪有武略,代善為刺史。月餘,擒公忻、國立,皆斬首梟之,餘黨悉平。從帝攻河陰,洪力戰,陷其西門。帝壯之,賞物千段。復從帝平齊,進位上儀同,賜爵北平侯,邑八百戶,拜左勳曹下大夫。柱國王軌之擒吳明徹也,洪有功焉,加位開府,遷折衝中大夫。
尉迥作亂相州,以洪為行軍總管,從韋孝寬擊之。軍至河陽,迥遣兵圍懷州,洪與總管宇文述等擊走。又破尉惇於武陟。及平相州,每戰有功,拜柱國,封廣武郡公,邑二千戶。前後賜物萬段,奴婢五十口,金銀各百挺,牛馬百匹。時東夏初平,物情尚梗,高祖以洪有威名,令領冀州事,甚得人和。數歲,徵入朝,為漕渠總管監,轉拜泗州刺史。屬突厥寇邊,詔洪為北道行軍總管,擊走虜,至磧而還。後遷徐州總管,卒,時年六十四。
侯莫陳穎
侯莫陳穎字遵道,代人也。與魏南遷,世為列將。父崇,魏、周之際,歷職顯要,官至大司空。穎少有器量,風神警發,為時輩所推。魏大統末,以父軍功賜爵廣平侯,累遷開府儀同三司。周武帝時,從滕王逌擊龍泉、文城叛胡,與柱國豆盧勣各帥兵分路而進。穎懸軍五百餘里,破其三柵。先是,稽胡叛亂,輒略邊人為奴婢。至是詔胡敢有壓匿良人者誅,籍沒其妻子。有人言為胡村所隱匿者,勣將誅之。穎謂勣曰:「將在外,君命有所不行。諸胡固非悉反,但相迫脅為亂耳。大兵臨之,首亂者知懼,脅從者思降。今漸加撫慰,自可不戰而定。如即誅之,轉相驚恐,為難不細。未若召其渠帥,以隱匿者付之,令自歸首,則群胡可安。」勣從之。群胡感悅,爭來降附,北土以安。遷司武,加振威中大夫。
高祖為丞相,拜昌州刺史。會受禪,竟不行,加上開府,進爵昇平郡公。俄拜延州刺史。數年,轉陳州刺史。平陳之役,以行軍總管從秦王俊出魯山道。屬陳將荀法尚、陳紀降,穎與行軍總管段文振度江安集初附。尋拜饒州刺史,未之官,遷瀛州刺史,甚有惠政。在職數年,坐與秦王俊交通免官。百姓將送者,莫不流涕,因相與立碑,頌穎清德。未幾,檢校汾州事,俄拜邢州刺史。仁壽中,吏部尚書牛弘持節巡撫山東,以穎為第一。高祖嘉歎,優詔襃揚。時朝廷以嶺南刺史、縣令多貪鄙,蠻夷怨叛,妙簡清吏以鎮撫之,於是徵穎入朝。及進見,上與穎言及平生,以為歡笑。數日,進位大將軍,拜桂州總管十七州諸軍事,賜物而遣之。及到官,大崇恩信,民夷悅服,溪洞生越多來歸附。
煬帝即位,穎兄梁國公芮坐事徙邊,朝廷恐穎不自安,徵歸京師。數年,拜恒山太守。其年,嶺南、閩越多不附,帝以穎前在桂州有惠政,為南土所信伏,復拜南海太守。後四歲,卒官。謚曰定。子虔會,最知名。
史臣曰:杜彥東夏、南服屢有戰功,作鎮朔垂,胡塵不起。高勱死亡之際,志氣懍然,疾彼姦邪,致茲餘慶。尒朱敞幼有權奇,終能止足,崇基墜而復構,不亦仁且智乎!周搖以質實見知,獨孤以恤人流譽,乞伏慧能以國讓,侯莫陳所居治理,或知牧人之道,或踐仁義之路,皆有可稱焉。慧以供帳不厚,至於放黜,並結髮登朝,出入三代,終享祿位,不夭性齡,蓋其任心而行,不為矯飾之所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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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五十六‧列傳第二十一 盧愷
盧愷字長仁,涿郡范陽人也。父柔,終於魏中書監。愷性孝友,神情爽悟,略涉書記,頗解屬文。周齊王憲引為記室。其後襲爵容城伯,邑千一百戶。從憲伐齊,愷說柏杜鎮下之。遷小吏部大夫,增邑七百戶。染工上士王神歡者,嘗以賂自進,冢宰宇文護擢為計部下大夫。愷諫曰:「古者登高能賦,可為大夫,求賢審官,理須詳慎。今神歡出自染工,更無殊異,徒以家富自通,遂與搢紳並列,實恐惟鵜之刺聞之外境。」護竟寢其事。建德中,增邑二百戶。歲餘,轉內史下大夫。武帝在雲陽宮,敕諸屯簡老牛,欲以享士。愷進諫曰:「昔田子方贖老馬,君子以為美談。向奉明敕,欲以老牛享士,有虧仁政。」帝美其言而止。轉禮部大夫,為聘陳使副。先是,行人多從其國禮,及愷為使,一依本朝,陳人莫能屈。四年秋,李穆攻拔軹關、柏崖二鎮,命愷作露布,帝讀之大悅,曰:「盧愷文章大進,荀景倩故是令君之子。」尋授襄州總管司錄,轉治中。大象元年,徵拜東京吏部大夫。
開皇初,加上儀同三司,除尚書吏部侍郎,進爵為侯,仍攝尚書左丞。每有敷奏,侃然正色,雖逢喜怒,不改其常。帝嘉愷有吏幹,賜錢二十萬,并賚雜綵三百匹,加散騎常侍。八年,上親考百僚,以愷為上。愷固讓,不敢受,高祖曰:「吏部勤幹,舊所聞悉。今者上考,僉議攸同,當仁不讓,何愧之有!皆在朕心,無勞飾讓。」
歲餘,拜禮部尚書,攝吏部尚書事。會國子博士何妥與右僕射蘇威不平,奏威陰事。愷坐與相連,上以愷屬吏。憲司奏愷曰:「房恭懿者,尉遲迥之黨,不當仕進。威、愷二人曲相薦達,累轉為海州刺史。又吏部預選者甚多,愷不即授官,皆注色而遣。威之從父弟徹、肅二人,並以鄉正徵詣吏部。徹文狀後至而先任用,肅左足攣蹇,才用無筭,愷以威故,授朝請郎。愷之朋黨,事甚明白。」上大怒曰:「愷敢將天官以為私惠!」愷免冠頓首曰:「皇太子將以通事舍人蘇夔為舍人,夔即蘇威之子,臣以夔未當遷,固啟而止。臣若與威有私,豈當如此!」上曰:「蘇威之子,朝廷共知,卿乃固執,以徼身倖。至所不知者,便行朋附,姦臣之行也。」於是除名為百姓。未幾,卒于家。自周氏以降,選無清濁,及愷攝吏部,與薛道衡、陸彥師等甄別士流,故涉黨固之譖,遂及於此。子義恭嗣。
令狐熙
令狐熙字長熙,燉煌人也,代為西州豪右。父整,仕周,官至大將軍、始、豐二州刺史。熙性嚴重,有雅量,雖在私室,終日儼然。不妄通賔客,凡所交結,必一時名士。博覽群書,尤明三禮,善騎射,頗知音律。起家以通經為吏部上士,尋授帥都督、輔國將軍,轉夏官府都上士,俱有能名。以母憂去職,殆不勝喪。其父戒之曰:「大孝在於安親,義不絕嗣。吾今見存,汝又隻立,何得過爾毀頓,貽吾憂也!」熙自是稍加饘粥。服闋,除小駕部,復丁父憂,非杖不起,人有聞其哭聲,莫不為之下泣。河陰之役,詔令墨縗從事,還授職方下大夫,襲爵彭陽縣公,邑二千一百戶。及武帝平齊,以留守功,增邑六百戶。進位儀同,歷司勳、吏部二曹中大夫,甚有當時之譽。
高祖受禪之際,熙以本官行納言事。尋除司徒左長史,加上儀同,進爵河南郡公。時吐谷渾寇邊,以行軍長史從元帥元諧討之,以功進位上開府。會蜀王秀出鎮於蜀,綱紀之選,咸屬正人,以熙為益州總管長史。未之官,拜滄州刺史。時山東承齊之弊,戶口簿籍類不以實。熙曉諭之,令自歸首,至者一萬戶。在職數年,風教大洽,稱為良二千石。開皇四年,上幸洛陽,熙來朝,吏民恐其遷易,悲泣於道。及熙復還,百姓出境迎謁,歡叫盈路。在州獲白烏、白麞、嘉麥,甘露降於庭前柳樹。八年,徙為河北道行臺度支尚書,吏民追思,相與立碑頌德。及行臺廢,授并州總管司馬。後徵為雍州別駕。尋為長史,遷鴻臚卿。後以本官兼吏部尚書,往判五曹尚書事,號為明幹,上甚任之。
及上祠太山還,次汴州,惡其殷盛,多有姦俠,於是以熙為汴州刺史。下車禁游食,抑工商,民有向街開門者杜之,船客停於郭外星居者勒為聚落,僑人逐令歸本,其有滯獄,並決遣之,令行禁止,稱為良政。上聞而嘉之,顧謂侍臣曰:「鄴都,天下難理處也。」敕相州刺史豆盧通令習熙之法。其年來朝,考績為天下之最,賜帛三百匹,頒告天下。
上以嶺南夷、越數為反亂,徵拜桂州總管十七州諸軍事,許以便宜從事,刺史以下官得承制補授。給帳內五百人,賜帛五百匹,發傳送其家累,改封武康郡公。熙至部,大弘恩信,其溪洞渠帥更相謂曰:「前時總管皆以兵威相脅,今者乃以手教相諭,我輩其可違乎?」於是相率歸附。先是,州縣生梗,長吏多不得之官,寄政於總管府。熙悉遣之,為建城邑,開設學校,華夷感敬,稱為大化。時有甯猛力者,與陳後主同日生,自言貌有貴相。在陳日,已據南海,平陳後,高祖因而撫之,即拜安州刺史。然驕倨,恃其阻險,未嘗參謁。熙手書諭之,申以交友之分。其母有疢,熙復遣以藥物。猛力感之,詣府請謁,不敢為非。熙以州縣多有同名者,於是奏改安州為欽州,黃州為峰州,利州為智州,德州為驩州,東寧為融州,上皆從之。在職數年,上表曰:「臣忝寄嶺表,四載于茲,犬馬之年,六十有一。才輕任重,愧懼兼深,常願收拙避賢,稍免官謗。然所管遐曠,綏撫尤難,雖未能頓革夷風,頗亦漸識皇化。但臣夙患消渴,比更增甚,筋力精神,轉就衰邁。昔在壯齒,猶不如人,況今年疾俱侵,豈可猶當重寄!請解所任。」優詔不許,賜以醫藥。熙奉詔,令交州渠帥李佛子入朝,佛子欲為亂,請至仲冬上道,熙意在羈縻,遂從之。有人詣闕訟熙受佛子賂而捨之,上聞而固疑之。旣而佛子反問至,上大怒,以為信然,遣使者鎖熙詣闕。熙性素剛,鬱鬱不得志,行至永州,憂憤發病而卒,時年六十三。上怒不解,於是沒其家財。及行軍總管劉方擒佛子送於京師,言熙實無贓貨,上乃悟,於是召其四子,聽預仕焉。少子德棻,最知名。
薛冑
薛冑字紹玄,河東汾陰人也。父端,周蔡州刺史。冑少聦明,每覽異書,便曉其義。常歎訓注者不會聖人深旨,輒以意辯之,諸儒莫不稱善。性慷慨,志立功名。周明帝時,襲爵文城郡公。累遷上儀同,尋拜司金大夫,後加開府。
高袓受禪,擢拜魯州刺史,未之官,檢校廬州總管事。尋除兖州刺史。及到官,繫囚數百,冑剖斷旬日便了,囹圄空虛。有陳州人向道力者,偽作高平郡守,將之官,冑遇諸塗,察其有異,將留詰之。司馬王君馥固諫,乃聽詣郡。旣而悔之,即遣主簿追禁道力。有部人徐俱羅者,嘗任海陵郡守,先是已為道力偽代之。比至秩滿,公私不悟。俱羅遂語君馥曰:「向道力以經代俱羅為郡,使君豈容疑之?」君馥以俱羅所陳,又固請冑。冑呵君馥曰:「吾已察知此人詐也。司馬容姦,當連其坐!」君馥乃止。遂往收之,道力懼而引偽。其發姦摘伏,皆此類也,時人謂為神明。先是,兖州城東沂、泗二水合而南流,汎濫大澤中,冑遂積石堰之,使決令西注,陂澤盡為良田。又通轉運,利盡淮海,百姓賴之,號為薛公豐兖渠。冑以天下太平,登封告禪,帝王盛烈,遂遣博士登太山,觀古迹,撰封禪圖及儀上之。高祖謙讓不許。後轉郢州刺史,前後俱有惠政。徵拜衛尉卿,尋轉大理卿,持法寬平,名為稱職。
後遷刑部尚書。時左僕射高熲稍被疏忌,及王世積之誅也,熲事與相連,上因此欲成熲罪。冑明雪之,正議其獄。由是忤旨,械繫之,久而得免。檢校相州事,甚有能名。會漢王諒作亂并州,遣偽將綦良東略地,攻逼慈州。刺史上官政請援於冑,冑畏諒兵鋒,不敢拒。良又引兵攻冑,冑欲以計却之,遣親人魯世範說良曰:「天下事未可知,冑為人臣,去就須得其所,何遽相攻也?」良於是釋去,進圖黎陽。及良為史祥所攻,棄軍歸冑。朝廷以冑懷貳心,鎖詣大理。相州吏人素懷其恩,詣闕理冑者百餘人,冑竟坐除名,配防嶺南,道病卒。有子筠、獻,並知名。
宇文 38b8.gif
宇文於是募三輔豪俠少年數百人以為別隊,從帝攻拔晉州。身被三創,苦戰不息,帝奇而壯之。後從帝平齊,以功拜上儀同,封武威縣公,邑千五百戶,賜物千五百段,奴婢百五十口,馬牛羊千餘頭,拜司州總管司錄。
宣帝嗣位,遷左守廟大夫。時突厥寇甘州,帝令侯莫陳昶率兵擊之,追之不及。遇陳將樊毅,戰於漳口,自旦及午,三戰三捷,虜獲三千人。除黃州刺史,尋轉南定州刺史。
開皇初,以前功封平昌縣公,加邑一千二百戶,入為尚書右丞。時西羌內附,詔有文武幹用,出為并州長史。俄以父艱去職,尋詔起之。十八年,遼東之役,授元帥漢王府司馬,仍尋領行軍總管。軍還之後,歷朔、代、吳三州總管,皆有能名。
煬帝即位,徵拜刑部尚書,仍持節巡省河北。還除泉州刺史。歲餘,復拜刑部尚書,尋轉禮部尚書。謂高熲曰:「昔周天元好聲色而國亡,以今方之,不亦甚乎?」又言「長城之役,幸非急務」。有人奏之,竟坐誅死,時年六十二,天下冤之。所著辭賦二十餘萬言,為尚書、孝經注行於時。有子儉、瑗。
張衡
張衡字建平,河內人也。祖嶷,魏河陽太守。父光,周萬州刺史。衡幼懷志尚,有骨鯁之風。年十五,詣太學受業,研精覃思,為同輩所推。周武帝居太后憂,與左右出獵,衡露髮輿櫬,扣馬切諫。帝嘉焉,賜衣一襲,馬一匹,擢拜漢王侍讀。衡又就沈重受三禮,略究大旨。累遷掌朝大夫。
高祖受禪,拜司門侍郎。及晉王廣為河北行臺,衡歷刑部、度支二曹郎。後以臺廢,拜并州總管掾。及王轉牧揚州,衡復為掾,王甚親任之。衡亦竭慮盡誠事之,奪宗之計,多衡所建也。以母憂去職,歲餘,起授揚州總管司馬,賜物三百段。開皇中,熙州李英林聚衆反,署置百官,以衡為行軍總管,率步騎五萬人討平之。拜開府,賜奴婢一百三十口,物五百段,金銀雜畜稱是。及王為皇太子,拜衡右庶子,仍領給事黃門侍郎。
煬帝嗣位,除給事黃門侍郎,進位銀青光祿大夫,俄遷御史大夫,甚見親重。大業三年,帝幸榆林郡,還至太原,謂衡曰:「朕欲過公宅,可為朕作主人。」衡於是馳至河內,與宗族具牛酒。帝上太行,開直道九十里,以抵其宅。帝悅其山泉,留宴三日,因謂衡曰「往從先皇拜太山之始,塗經洛陽,瞻望於此,深恨不得相過,不謂今日得諧宿願。」衡俯伏辭謝,奉觴上壽。帝益歡,賜其宅傍田三十頃,良馬一匹,金帶,縑綵六百段,衣一襲,御食器一具。衡固讓,帝曰:「天子所至稱幸者,蓋為此也,不足為辭。」衡復獻食於帝,帝令頒賜公卿,下至衛士,無不霑洽。
衡以藩邸之舊,恩寵莫與為比,頗自驕貴。明年,帝幸汾陽宮,宴從官,特賜絹五百匹。時帝欲大汾陽宮,令衡與紀弘整具圖奏之。衡承間進諫曰:「比年勞役繁多,百姓疲敝,伏願留神,稍加折損。」帝意甚不平。後嘗目衡謂侍臣曰:「張衡自謂由其計畫,令我有天下也。」時齊王暕失愛於上,帝密令人求暕罪失。有人譖暕違制,將伊闕令皇甫詡從之汾陽宮。又錄前幸涿郡及祠恒岳時,父老謁見者,衣冠多不整。帝譴衡以憲司皆不能舉正,出為榆林太守。明年,帝復幸汾陽宮,衡督役築樓煩城,因而謁帝。帝惡衡不損瘦,以為不念咎,因謂衡曰:「公甚肥澤,宜且還郡。」衡復之榆林。俄而敕衡督役江都宮。有人詣衡訟宮監者,衡不為理,還以訟書付監,其人大為監所困。禮部尚書楊玄感使至江都,其人詣玄感稱冤。玄感固以衡為不可。及與衡相見,未有所言,又先謂玄感曰:「薛道衡真為枉死。」玄感具上其事,江都丞王世充又奏衡頻減頓具。帝於是發怒,鎖衡詣江都市,將斬之,久而乃釋,除名為民,放還田里。帝每令親人覘衡所為。八年,帝自遼東還都,衡妾言衡怨望,謗訕朝政,竟賜盡于家。臨死大言曰:「我為人作何物事,而望久活!」監刑者塞耳,促令殺之。義寧中,以死非其罪,贈大將軍、南陽郡公,謚曰忠。有子希玄。
楊汪
楊汪字元度,本弘農華陰人也,曾祖順,徙居河東。父琛,儀同三司,及汪貴,追贈平鄉縣公。汪少凶疏,好與人群鬪,拳所毆擊,無不顛踣。長更折節勤學,專精左氏傳,通三禮。解褐周冀王侍讀,王甚重之,每曰:「楊侍讀德業優深,孤之穆生也。」其後問禮於沈重,受漢書於劉臻,二人推許之曰:「吾弗如也。」由是知名,累遷夏官府都上士。及高祖居相,引知兵事,遷掌朝下大夫。
高祖受禪,賜爵平鄉縣伯,邑二百戶。歷尚書司勳兵部二曹侍郎、秦州總管長史,名為明幹。遷尚書左丞,坐事免。後歷荊、洛二州長史,每聽政之暇,必延生徒講授,時人稱之。數年,高祖謂諫議大夫王達曰:「卿為我一好左丞。」達遂私於汪曰:「我當薦君為左丞,若事果,當以良田相報也。」汪以達所言奏之,達竟以獲罪,卒拜汪為尚書左丞。汪明習法令,果於剖斷,當時號為稱職。
煬帝即位,守大理卿。汪視事二日,帝將親省囚徒。其時繫囚二百餘人,汪通宵究審,詰朝而奏,曲盡事情,一無遺誤,帝甚嘉之。歲餘,拜國子祭酒。帝令百僚就學,與汪講論,天下通儒碩學多萃焉,論難鋒起,皆不能屈。帝令御史書其問荅奏之,省而大悅,賜良馬一匹。大業中,為銀青光祿大夫。
及楊玄感反河南,贊治裴弘策出師禦之,戰不利,弘策出還,遇汪而屏人交語。旣而留守樊子蓋斬弘策,以狀奏汪,帝疑之,出為梁郡通守。後李密已逼東都,其徒頻寇梁郡,汪勒兵拒之,頻挫其銳。煬帝崩,王世充推越王侗為主,徵拜吏部尚書,頗見親委。及世充僭號,汪復用事,世充平,以凶黨誅死。
史臣曰:盧愷諫說可稱,令狐熙所居而治,薛冑執憲平允,宇文聲望攸歸,張衡以鯁正立名,楊汪以學業自許。然皆有善始,鮮克令終,九仞之基,俱傾於一匱,惜哉!夫忠為令德,施非其人尚或不可,況託足邪徑,而又不得其人者歟!語曰:「無為權首,將受其咎。」又曰:「無始禍,無召亂。」張衡旣召亂源,實為權首,動不以順,其能不及於此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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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五十七‧列傳第二十二 盧思道從父兄昌衡
盧思道字子行,范陽人也。祖陽烏,魏祕書監。父道亮,隱居不仕。思道聦爽俊辯,通侻不羈。年十六,遇中山劉松,松為人作碑銘,以示思道。思道讀之,多所不解,於是感激,閉戶讀書,師事河間邢子才。後思道復為文,以示劉松,松又不能甚解。思道乃喟然歎曰:「學之有益,豈徒然哉!」因就魏收借異書,數年之間,才學兼著。然不持操行,好輕侮人。齊天保中,魏史未出,思道先已誦之,由是大被笞辱。前後屢犯,因而不調。其後左僕射楊遵彥薦之於朝,解褐司空行參軍,長兼員外散騎侍郎,直中書省。文宣帝崩,當朝文士各作挽歌十首,擇其善者而用之。魏收、陽休之、祖孝徵等不過得一二首,唯思道獨得八首。故時人稱為「八米盧郎」。後漏洩省中語,出為丞相西閤祭酒,歷太子舍人、司徒錄事參軍。每居官,多被譴辱。後以擅用庫錢,免歸於家。嘗於薊北悵然感慨,為五言詩以見意,人以為工。數年,復為京畿主簿,歷主客郎、給事黃門侍郎,待詔文林館。周武帝平齊,授儀同三司,追赴長安,與同輩陽休之等數人作聽蟬鳴篇。思道所為,詞意清切,為時人所重。新野庾信徧覽諸同作者,而深歎美之。未幾,以母疾還鄉,遇同郡祖英伯及從兄昌期、宋護等舉兵作亂,思道預焉。周遣柱國宇文神舉討平之,罪當法,已在死中。神舉素聞其名,引出之,令作露布。思道援筆立成,文無加點,神舉嘉而宥之。後徐掌教上士。
高祖為丞相,遷武陽太守,非其好也。為孤鴻賦以寄其情曰:
余志學之歲,自鄉里遊京師,便見識知音,歷受群公之眷。年登弱冠,甫就朝列,談者過誤,遂竊虛名。通人楊令君、邢特進已下,皆分庭致禮,倒屣相接,翦拂吹噓,長其光價。而才本駑拙,性實疏懶,勢利貨殖,淡然不營。雖籠絆朝市且三十載,而獨往之心未始去懷抱也。攝生舛和,有少氣疾。分符坐嘯,作守東原。洪河之湄,沃野彌望,囂務旣屏,魚鳥為鄰。有離群之鴻,為羅者所獲,野人馴養,貢之於余。置諸池庭,朝夕賞玩,旣用銷憂,兼以輕疾。大易稱「鴻漸於陸」,羽儀盛也。揚子曰「鴻飛冥冥」,騫翥高也。淮南云「東歸碣石」,違溽暑也。平子賦曰「南寓衡陽」,避祁寒也。若其雅步清音,遠心高韻,鵷鸞以降,罕見其儔,而鎩翮牆陰,偶影獨立,唼喋秕粺,雞鶩為伍,不亦傷乎!余五十之年,忽焉已至,永言身事,慨然多緒,乃為之賦,聊以自慰云。其詞曰:
惟此孤鴻,擅奇羽蟲,實稟清高之氣,遠生遼碣之東。氄毛將落,和鳴順風,壯冰云厚,矯翅排空。出島嶼之綿邈,犯霜露之溟濛,驚絓魚之密網,畏落鴈之虛弓。若其斗柄東指,女夷司月,乃遙集於寒門,遂輕舉於玄闕。至如天高氣肅,搖落在時,旣嘯儔於淮浦,亦弄吭於江湄。摩赤霄以凌厲,乘丹氣之威夷,遡商飆之嫋嫋,玩陽景之遲遲。彭蠡方春,洞庭初綠,理翮整翰,群浮侶浴。振雪羽而臨風,掩霜毛而候旭,饜江湖之菁藻,飫原野之菽粟。行離離而高逝,響噰噰而相續,潔齊國之氷紈,皓密山之華玉。若乃晨沐清露,安趾徐步;夕息芳洲,延頸乘流;違寒競逐,浮沅水宿;避暑言歸,絕漠雲飛。望玄鵠而為侶,比朱鷺而相依,倦天衢之冥漠,降河渚之芳菲。
忽值羅人設綱,虞者懸機,永辭寥廓,蹈迹重圍。始則窘束籠樊,憂憚刀俎,靡軀絕命,恨失其所。終乃馴狎園庭,栖託池籞,稻粱為惠,恣其容與。於是翕羽宛頸,屏氣銷聲,滅煙霞之高想,閟江海之幽情。何時驤首奮翼,上凌太清,騫翥鼓舞,遠薄層城。惡禽視而不貴,小鳥顧而相輕,安控地而無恥,豈沖天之復榮!若夫圖南之羽,偉而去羨,栖睫之蟲,微而不賤,各遂性於天壤,弗企懷以交戰。不聽咸池之樂,不饗太牢之薦,匹晨雞而共飲,偶野鳧以同膳。匪揚聲以顯聞,寧校體而求見,聊寓形乎沼沚,且夷心於溏淀。齊榮辱以晏如,承君子之餘眄。
開皇初,以母老,表請解職,優詔許之。思道自恃才地,多所陵轢,由是官塗淪滯。旣而又著勞生論,指切當時,其詞曰:
莊子曰:「大塊勞我以生。」誠哉斯言也!余年五十,羸老云至,追惟疇昔,勤矣厥生。乃著茲論,因言時云爾。
罷郡屏居,有客造余者,少選之頃,盱衡而言曰:「生者天地之大德,人者有生之最靈,所以作配兩儀,稱貴群品,妍蚩愚智之辯,天懸壤隔,行己立身之異,入海登山。今吾子生於右地,九葉卿族,天授俊才,萬夫所仰,學綜流略,慕孔門之游、夏,辭窮麗則,擬漢日之卿、雲。行藏有節,進退以禮,不諂不驕,無慍無懌,偃仰貴賤之間,從容語默之際,何其裕也!下走所欣羨焉。」余莞爾而笑曰:「未之思乎?何所言之過也!子其清耳,請為左右陳之。夫人之生也,皆未若無生。在余之生,勞亦勤止,紈綺之年,伏膺教義,規行矩步,從善而登。巾冠之後,濯纓受署,繮鏁仁義,籠絆朝市。失翹陸之本性,喪江湖之遠情,淪此風波,溺於倒躓,憂勞總至,事非一緒。何則?地冑高華,旣致嫌於管庫,才識美茂,亦受嫉於愚庸。篤學強記,聾瞽於焉側目,清言河瀉,木訥所以疚心。豈徒蟲惜春漿,鴟吝腐鼠,相江都而永歎,傅長沙而不歸,固亦魯值臧倉,楚逢靳尚,趙壹為之哀歌,張升於是慟哭。有齊之季,不遇休明,申脰就鞅,屏迹無地。段珪、張讓,金貝是視,賈謐、郭淮,腥臊可饜。淫刑以逞,禍近池魚,耳聽惡來之讒,足踐龍逢之血。周氏末葉,仍值僻王,斂笏升階,汗流浹背,莒客之踵躋焦原,匹茲非險,齊人之手執馬尾,方此未危。若乃羊腸、句注之道,據鞍振策,武落、雞田之外,櫛風沐雨,三旬九食,不敢稱弊,此之為役,蓋其小小者耳。
今泰運肇開,四門以穆,冕旒司契於上,夔、龍佐命於下,岐伯、善卷,恥徇幽憂,卞隨、務光,悔從木石。余年在秋方,已迫知命,情禮宜退,不獲晏安。一葉從風,無損鄧林之攢植,雙鳧退飛,不虧渤澥之游泳。耕田鑿井,晚息晨興,候南山之朝雲,攬北堂之明月。氾勝九穀之書,觀其節制,崔寔四人之令,奉以周旋。晨荷簑笠,白屋黃冠之伍,夕談穀稼,霑體塗足之倫。濁酒盈樽,高歌滿席,恍兮惚兮,天地一指。此野人之樂也,子或以是羨余乎?」
客曰:「吾子之事,旣聞之矣。他人有心,又請論其梗概。」余荅曰:「雲飛泥沉,卑高異等,圓行方止,動息殊致。是以摩霄運海,輕罻羅於藪澤,五衢四照,忽斤斧於山林。余晚值昌辰,遂其弱尚,觀人事之隕穫,睹時路之邅危。玄冬修夜,靜言長想,可以累歎悼心,流涕酸鼻。人之百年,脆促已甚,奔駒流電,不可為辭。顧慕周章,數紀之內,窮通榮辱,事無足道。而有識者鮮,無識者多,褊隘凡近,輕險躁薄。居家則人面獸心,不孝不義,出門則諂諛讒佞,無愧無恥。退身知足,忘伯陽之炯戒,陳力就列,棄周任之格言。悠悠遠古,斯患已積,迄於近代,此蠹尤深。范卿撝讓之風,搢紳不嗣,夏書昏墊之罪,執政所安。朝露未晞,小車盈董、石之巷,夕陽且落,皁蓋填閻、竇之里。皆如脂如韋,俯僂匍匐,噉惡求媚,舐痔自親。美言諂笑,助其愉樂,詐泣佞哀,恤其喪紀。近通旨酒,遠貢文蛇,艷姬美女,委如脫屣,金銑玉華,棄同遺迹。及鄧通失路,一簪之賄無餘,梁冀就誅,五侯之貴將起。向之求官買職,晚謁晨趨,刺促望塵之舊遊,伊優上堂之夜客,始則亡魂褫魄,若牛兄之遇獸,心戰色沮,似葉公之見龍。俄而抵掌揚眉,高視闊步,結侶棄廉公之第,攜手哭聖卿之門。華轂生塵,來如激矢,雀羅暫設,去等絕絃。飴蜜非甘,山川未阻,千變萬化,鬼出神入。為此者皆衣冠士族,或有藝能,不恥不仁,不畏不義,靡愧友朋,莫慚妻子。外呈厚貌,內蘊百心,繇是則紆青佩紫,牧州典郡,冠幘劫人,厚自封殖。妍歌妙舞,列鼎撞鍾,耳倦絲桐,口飫珍旨。雖素論以為非,而時宰之不責,末俗蚩蚩,如此之敝。
余則違時薄宦,屏息窮居,甚恥驅馳,深畏乾沒。心若死灰,不營勢利,家無儋石,不費囊錢。偶影聯官,將數十載,駑拙致笑,輕生所以告勞也。真人御宇,斲雕為朴,人知榮辱,時反邕熙。風力上宰,內敷文教,方、邵重臣,外揚武節。被之大道,洽以淳風,舉必以才,爵無濫授。稟斯首鼠,不預衣簪,阿黨比周,掃地俱盡,輕薄之儔,滅影竄迹,礫石變成瑜瑾,莨莠化為芝蘭。曩之扇俗攪時,駭耳穢目,今悉不聞不見,莫余敢侮。易曰:『聖人作而萬物睹。』斯之謂乎!」
歲餘,被徵,奉詔郊勞陳使。頃之,遭母憂,未幾,起為散騎侍郎,奏內史侍郎事。于時議置六卿,將除大理。思道上奏曰:「省有駕部,寺留大僕,省有刑部,寺除大理,斯則重畜產而賤刑名,誠為未可。」又陳殿庭非杖罰之所,朝臣犯笞罪,請以贖論,上悉嘉納之。是歲,卒于京師,時年五十二。上甚惜之,遣使吊祭焉。有集三十卷,行於時。子赤松,大業中,官至河東長史。
昌衡字子均。父道虔,魏尚書僕射。昌衡小字龍子,風神澹雅,容止可法,博涉經史,工草行書。從弟思道,小字釋奴,宗中俱稱英妙。故幽州為之語曰:「盧家千里,釋奴、龍子。」年十七,魏濟陰王元暉業召補太尉參軍事,兼外兵參軍。齊氏受禪,歷平恩令、太子舍人。尋為僕射祖孝徵所薦,遷尚書金部郎。孝徵每曰:「吾用盧子均為尚書郎,自謂無愧幽州矣。」其後兼散騎侍郎,迎勞周使。武帝平齊,授司玉中士,與大宗伯斛斯徵修禮令。
開皇初,拜尚書祠部侍郎。高祖嘗大集群下,令自陳功績,人皆競進,昌衡獨無所言。左僕射高熲目而異之。陳使賀徹、周濆相繼來聘,朝廷每令昌衡接對之。未幾,出為徐州總管長史,甚有能名。吏部尚書蘇威考之曰:「德為人表,行為士則。」論者以為美談。嘗行至浚儀,所乘馬為他牛所觸,因致死。牛主陳謝,求還價直。昌衡謂之曰:「六畜相觸,自關常理,此豈人情也,君何謝?」拒而不受。性寬厚不校,皆此類也。轉壽州總管長史。總管宇文述甚敬之,委以州務。歲餘,遷金州刺史。仁壽中,奉詔持節為河南道巡省大使,及還,以奉使稱旨,授儀同三司,賜物三百段。昌衡自以年在懸車,表乞骸骨,優詔不許。大業初,徵為太子左庶子,行詣洛陽,道卒,時年七十二。子寶素、寶胤。
李孝貞
李孝貞字元操,趙郡柏人人也。父希禮,齊信州刺史,世為著姓。孝貞少好學,能屬文。在齊,釋褐司徒府參軍事。簡靜,不妄通賔客,與從兄儀曹郎中騷、太子舍人季節、博陵崔子武、范陽盧詢祖為斷金之契。後以射策甲科,拜給事中。于時黃門侍郎高乾和親要用事,求婚於孝貞。孝貞拒之,由是有隙,陰譖之,出為太尉府外兵參軍。後歷中書舍人、博陵太守、司州別駕,復兼散騎常侍、聘周使副,還除給事黃門侍郎。周武帝平齊,授儀同三司、少典祀下大夫。宣帝即位,轉吏部下大夫。
高祖為丞相,尉迥作亂相州,孝貞從韋孝寬擊之,以功授上儀同三司。開皇初,拜馮翊太守,為犯廟諱,於是稱字。後數歲,遷蒙州刺史,吏民安之。自此不復留意於文筆,人問其故,慨然歎曰:「五十之年,倏焉而過,鬢垂素髮,筋力已衰,宦意文情,一時盡矣,悲夫!」然每暇日,輒引賔客絃歌對酒,終日為歡。徵拜內史侍郎,與內史李德林參典文翰。然孝貞無幹劇之用,頗稱不理,上譴怒之,敕御史劾其事,由是出為金州刺史。卒官。所著文集二十卷,行於世。有子允玉。
孝貞弟孝威,亦有雅望,大業中,官至大理少卿。
薛道衡
薛道衡字玄卿,河東汾陰人也。祖聦,魏齊州刺史。父孝通,常山太守。道衡六歲而孤,專精好學。年十三,講左氏傳,見子產相鄭之功,作國僑贊,頗有詞致,見者奇之。其後才名益著,齊司州牧、彭城王浟引為兵曹從事。尚書左僕射弘農楊遵彥,一代偉人,見而嗟賞。授奉朝請。吏部尚書隴西辛術與語,歎曰:「鄭公業不亡矣。」河東裴讞目之曰:「自鼎遷河朔,吾謂關西孔子罕值其人,今復遇薛君矣。」武成作相,召為記室,及即位,累遷太尉府主簿。歲餘,兼散騎常侍,接對周、陳二使。武平初,詔與諸儒修定五禮,除尚書左外兵郎。陳使傅縡聘齊,以道衡兼主客郎接對之。縡贈詩五十韻,道衡和之,南北稱美,魏收曰:「傅縡所謂以蚓投魚耳。」待詔文林館,與范陽盧思道、安平李德林齊名友善。復以本官直中書省,尋拜中書侍郎,仍參太子侍讀。後主之時,漸見親用,于時頗有附會之譏。後與侍中斛律孝卿參預政事,道衡具陳備周之策,孝卿不能用。及齊亡,周武引為御史二命士。後歸鄉里,自州主簿入為司祿上士。
高祖作相,從元帥梁睿擊王謙,攝陵州刺史。大定中,授儀同,攝邛州刺史。高祖受禪,坐事除名。河間王弘北征突厥,召典軍書,還除內史舍人。其年,兼散騎常侍,聘陳主使。道衡因奏曰:「江東蕞爾一隅,僭擅遂久,實由永嘉已後,華夏分崩。劉、石、符、姚、慕容、赫連之輩,妄竊名號,尋亦滅亡。魏氏自北徂南,未遑遠略。周、齊兩立,務在兼并,所以江表逋誅,積有年祀。陛下聖德天挺,光膺寶祚,比隆三代,平一九州,豈容使區區之陳久在天網之外?臣今奉使,請責以稱藩。」高祖曰:「朕且含養,置之度外,勿以言辭相折,識朕意焉。」江東雅好篇什,陳主尤愛雕蟲,道衡每有所作,南人無不吟誦焉。
及八年伐陳,授淮南道行臺尚書吏部郎,兼掌文翰。王師臨江,高熲夜坐幕下,謂之曰:「今段之舉,克定江東已不?君試言之。」道衡荅曰:「凡論大事成敗,先須以至理斷之。禹貢所載九州,本是王者封域。後漢之季,群雄競起,孫權兄弟遂有吳、楚之地。晉武受命,尋即吞併,永嘉南遷,重此分割。自爾已來,戰爭不息,否終斯泰,天道之恒。郭璞有云:『江東偏王三百年,還與中國合。』今數將滿矣。以運數而言,其必克一也。有德者昌,無德者亡,自古興滅,皆由此道。主上躬履恭儉,憂勞庶政,叔寶峻宇雕牆,酣酒荒色。上下離心,人神同憤,其必克二也。為國之體,在於任寄,彼之公卿,備員而已。拔小人施文慶委以政事,尚書令江總唯事詩酒,本非經略之才,蕭摩訶、任蠻奴是其大將,一夫之用耳。其必克三也。我有道而大,彼無德而小,量其甲士,不過十萬。西自巫峽,東至滄海,分之則勢懸而力弱,聚之則守此而失彼。其必克四也。席卷之勢,其在不疑。」熲忻然曰:「君言成敗,事理分明,吾今豁然矣。本以才學相期,不意籌略乃爾。」還除吏部侍郎。
後坐抽擢人物,有言其黨蘇威,任人有意故者,除名,配防嶺表。晉王廣時在揚州,陰令人諷道衡,從揚州路,將奏留之。道衡不樂王府,用漢王諒之計,遂出江陵道而去。尋有詔徵還,直內史省。晉王由是銜之,然愛其才,猶頗見禮。後數歲,授內史侍郎,加上儀同三司。
道衡每至構文,必隱坐空齋,蹋壁而卧,聞戶外有人便怒,其沉思如此。高祖每曰:「薛道衡作文書稱我意。」然誡之以迂誕。後高祖善其稱職,謂楊素、牛弘曰:「道衡老矣,驅使勤勞,宜使其朱門陳戟。」於是進位上開府,賜物百段。道衡辭以無功,高祖曰:「爾久勞階陛,國家大事,皆爾宣行,豈非爾功也?」道衡久當樞要,才名益顯,太子諸王爭相與交,高熲、楊素雅相推重,聲名籍甚,無競一時。
仁壽中,楊素專掌朝政,道衡旣與素善,上不欲道衡久知機密,因出檢校襄州總管。道衡久蒙驅策,一旦違離,不勝悲戀,言之哽咽。高祖愴然改容曰:「爾光陰晚暮,侍奉誠勞。朕欲令爾將攝,兼撫萌俗。今爾之去,朕如斷一臂。」於是賚物三百段,九環金帶,并時服一襲,馬十匹,慰勉遣之。在任清簡,吏民懷其惠。
煬帝嗣位,轉番州刺史。歲餘,上表求致仕。帝謂內史侍郎虞世基曰:「道衡將至,當以祕書監待之。」道衡旣至,上高祖文皇帝頌,其詞曰:
太始太素,荒茫造化之初,天皇、地皇,杳冥書契之外。其道絕,其迹遠,言談所不詣,耳目所不追。至於入穴登巢,鶉居鷇飲,不殊於羽族,取類於毛群,亦何貴於人靈,何用於心識?羲、軒已降,爰暨唐、虞,則乾象而施法度,觀人文而化天下,然後帝王之位可重,聖哲之道為尊。夏后、殷、周之國,禹、湯、文、武之主,功濟生民,聲流雅頌,然陵替於三五,慚德於干戈。秦居閏位,任刑名為政本,漢執靈圖,雜霸道而為業。當塗興而三方峙,典午末而四海亂,九州封域,窟穴鯨鯢之群,五都遺黎,蹴踏戎馬之足。雖玄行定嵩、洛,木運據崤、函,未正滄海之流,詎息崑山之燎!協千齡之旦暮,當萬葉之一朝者,其在大隋乎?
粵若高祖文皇帝,誕聖降靈則赤光照室,韜神晦迹則紫氣騰天。龍顏日角之奇,玉理珠衡之異,著在圖籙,彰乎儀表。而帝系靈長,神基崇峻,類邠、岐之累德,異豐、沛之勃起,俯膺歷試,納揆賔門,位長六卿,望高百辟,猶重華之為太尉,若文命之任司空。蒼歷將盡,率土糜沸,玉弩驚天,金鋩照野,姦雄挻禍,據河朔而連海岱,猾長縱惡,杜白馬而塞成皐,庸、蜀逆命,憑銅梁之險,鄖、黃背誕,引金陵之寇,三川已震,九鼎將飛。高祖龍躍鳳翔,濡足授手,應赤伏之符,受玄狐之籙,命百下百勝之將,動九天九地之師,平共工而殄蚩尤,翦猰窳而戮鑿齒。不煩二十八將,無假五十二征,曾未踰時,妖逆咸殄,廓氛霧於區宇,出黎元於塗炭。天柱傾而還正,地維絕而更紐,殊方稽顙,識牛馬之內向,樂師伏地,懼鍾石之變聲。萬姓所以樂推,三靈於是改卜,壇場已備,猶弘五讓之心,億兆難違,方從四海之請。光臨寶祚,展禮郊丘,舞六代而降天神,陳四圭而饗上帝,乾坤交泰,品物咸亨。酌前王之令典,改易徽號,因庶萌之子來,移創都邑。天文上當朱鳥,地理下據黑龍,正位辨方,揆影於日月,內宮外座,取法於辰象。懸政教於魏闕,朝群后於明堂,除舊布新,移風易俗。天街之表,地脈之外,獯獫孔熾,其來自久,橫行十萬,樊噲於是失辭,提步五千,李陵所以陷沒。周、齊兩盛,競結旄頭,娉狄后於漠北,未足息其侵擾,傾珍藏於山東,不能止其貪暴。炎靈啟祚,聖皇馭宇,運天策於帷扆,播神威於沙朔,柳室、氈裘之長,皆為臣隷,瀚海、蹛林之地,盡充池苑。三吳、百越,九江五湖,地分南北,天隔內外,談黃旗紫蓋之氣,恃龍蟠獸據之嶮,恒有僭偽之君,妄竊帝王之號。時經五代,年移三百,爰降皇情,永懷大道,愍彼黎獻,獨為匪人。今上利建在唐,則哲居代,地憑宸極,天縱神武,受脤出車,一舉平定。於是八荒無外,九服大同,四海為家,萬里為宅。乃休牛散馬,偃武修文。
自華夏亂離,綿積年代,人造戰爭之具,家習澆偽之風,聖人之遺訓莫存,先王之舊典咸墜。爰命秩宗,刊定五禮,申敕大予,改正六樂,玉帛樽俎之儀,節文乃備,金石匏革之奏,雅俗始分。而留心政術,垂神聽覽,早朝晏罷,廢寢忘食,憂百姓之未安,懼一物之失所。行先王之道,夜思待旦,革百王之弊,朝不及夕,見一善事,喜彰於容旨,聞一愆犯,歎深於在予。薄賦輕徭,務農重穀,倉廩有紅腐之積,黎萌無阻飢之慮。天性弘慈,聖心惻隱,恩加禽獸,胎卵於是獲全,仁霑草木,牛羊所以勿踐。至於憲章重典,刑名大辟,申法而屈情,決斷於俄頃,故能彝倫攸叙,上下齊肅。左右絕諂諛之路,縉紳無勢力之門,小心翼翼,敬事於天地,終日乾乾,誡慎於亢極。陶黎萌於德化,致風俗於太康,公卿庶尹,遐邇岳牧,僉以天平地成,千載之嘉會,登封降禪,百王之盛典。宜其金泥玉檢,展禮介丘,飛聲騰實,常為稱首。天子為而不恃,成而不居,沖旨凝邈,固辭弗許。而雖休勿休,上德不德,更乃潔誠岱岳,遜謝愆咎。方知六十四卦,謙撝之道為尊,七十二君,告成之義為小。巍巍蕩蕩。無得以稱焉。而深誠至德,感達於穹壤,和氣薰風,充溢於宇宙。二儀降福,百靈薦祉,日月星象,風雲草樹之祥,山川玉石,鱗介羽毛之瑞,歲見月彰,不可勝紀。至於振古所未有,圖籍所不載,目所不見,耳所未聞。古語稱聖人作,萬物睹,神靈滋,百寶用,此其効矣。
旣而遊心姑射,脫屣之志已深,鑄鼎荊山,升天之駕遂遠。凡在黎獻,具惟帝臣,慕深考妣,哀纏弓劔,塗山幽峻,無復玉帛之禮,長陵寂寞,空見衣冠之遊。若乃降精熛怒,飛名帝籙,開運握圖,創業垂統,聖德也;撥亂反正,濟國寧人,六合八紘,同文共軌,神功也;玄酒陶匏,雲和孤竹,禋祀上帝,尊極配天,大孝也;偃伯戢戈,正禮裁樂,納民壽域,驅俗福林,至政也。張四維而臨萬宇,侔三皇而並五帝,豈直錙銖周、漢,么麼魏、晉而已。雖五行之舞每陳於清廟,九德之歌無絕於樂府,而玄功暢洽不局於形器,懿業遠大豈盡於揄揚。
臣輕生多幸,命偶興運,趨事紫宸,驅馳丹陛,一辭天闕,奄隔鼎湖,空有攀龍之心,徒懷蓐蟻之意。庶憑毫翰,敢希贊述!昔堙海之禽不增於大地,泣河之士非益於洪流,盡其心之所存,忘其力之所及,輒緣斯義,不覺斐然。乃作頌曰:
悠哉邃古,邈矣季世,四海九州,萬王千帝。三代之後,其道逾替,爰逮金行,不勝其弊。戎狄猾夏,群凶縱慝,竊號淫名,十有餘國。怙威逞暴,悖禮亂德,五嶽塵飛,三象霧塞。玄精啟曆,發迹幽方,并吞寇偽,獨擅雄強。載祀二百,比祚前王,江湖尚阻,區域未康。句吳、閩越,河朔渭涘,九縣瓜分,三方鼎跱。狙詐不息,干戈競起,東夏雖平,亂離瘼矣。五運協期,千年肇旦,赫矣高祖,人靈攸贊。聖德迥生,神謀獨斷,癉惡彰善,夷凶靜難。宗伯撰儀,太史練日,孤竹之管,雲和之瑟。展禮上玄,飛煙太一,珪璧朝會,山川望秩。占揆星景,移建邦畿,下憑赤壤,上協紫微。布政衢室,懸法象魏,帝宅天府,固本崇威。匈河、瀚海,龍荒狼望,種落陸梁,時犯亭障。皇威遠懾,帝德遐暢,稽顙歸誠,稱臣內向。吳、越提封,斗牛星象,積有年代,自稱君長。大風未繳,長鯨漏網,授鉞天人,豁然清蕩。戴日戴斗,太平太蒙,禮教周被,書軌大同。復禹之迹,成舜之功,禮以安上,樂以移風。憂勞庶績,矜育黔首,三面解羅,萬方引咎。納民軌物,驅時仁壽,神化隆平,生靈熙阜。虔心恭己,奉天事地,協氣橫流,休徵紹至。壇場望幸,云亭虛位,推而不居,聖道彌粹。齊迹姬文,登發嗣聖,道類漢光,傳莊寶命。知來藏往,玄覽幽鏡,鼎業靈長,洪基隆盛。崆峒問道,汾射窅然,御辯遐逝,乘雲上仙。哀纏率土,痛感穹玄,流澤萬葉,用教百年。尚想叡圖,永惟聖則,道洽幽顯,仁霑動植。爻象不陳,乾坤將息,微臣作頌,用申罔極。
帝覽之不悅,顧謂蘇威曰:「道衡致美先朝,此魚藻之義也。」於是拜司隷大夫,將置之罪。道衡不悟。司隷刺史房彥謙素相善,知必及禍,勸之杜絕賔客,卑辭下氣,而道衡不能用。會議新令,久不能決,道衡謂朝士曰:「向使高熲不死,令決當久行。」有人奏之,帝怒曰:「汝憶高熲邪?」付執法者勘之。道衡自以非大過,促憲司早斷。暨於奏日,冀帝赦之,敕家人具饌,以備賔客來候者。及奏,帝令自盡。道衡殊不意,未能引訣。憲司重奏,縊而殺之,妻子徙且末。時年七十。天下冤之。有集七十卷,行於世。
有子五人,收最知名,出繼族父孺。孺清貞孤介,不交流俗,涉歷經史,有才思,雖不為大文,所有詩詠,詞致清遠。開皇中,為侍御史、揚州總管司功參軍。每以方直自處,府僚多不便之。及滿,轉清陽令、襄城郡掾,卒官。所經並有惠政。與道衡偏相友愛,收初生,即與孺為後,養於孺宅。至於成長,殆不識本生。太常丞胡仲操曾在朝堂,就孺借刀子割爪甲。孺以仲操非雅士,竟不與之。其不肯妄交,清介獨行,皆此類也。
道衡兄子邁,官至選部郎,從父弟道實,官至禮部侍郎、離石太守,並知名於世。從子德音,有雋才,起家為游騎尉。佐魏澹修魏史,史成,遷著作佐郎。及越王侗稱制東都,王世充之僭號也,軍書羽檄,皆出其手。世充平,以罪伏誅。所有文筆,多行於時。
史臣曰:二三子有齊之季皆以辭藻著聞,爰歷周、隋,咸見推重。李稱一代俊偉,薛則時之令望,握靈蛇以俱照,騁逸足以並驅,文雅縱橫,金聲玉振。靜言揚榷,盧居二子之右。李、薛紆青拖紫,思道官塗寥落,雖窮通有命,抑亦不護細行之所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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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五十八‧列傳第二十三   明克讓
明克讓字弘道,平原鬲人也。父山賔,梁侍中,克讓少好儒雅,善談論,博涉書史,所覽將萬卷。三禮禮論,尤所研精,龜策曆象,咸得其妙。年十四,釋褐湘東王法曹參軍。時舍人朱异在儀賢堂講老子,克讓預焉。堂邊有修竹,异令克讓詠之。克讓攬筆輒成,其卒章曰:「非君多愛賞,誰貴此貞心。」异甚奇之。仕歷司徒祭酒、尚書都官郎中、散騎侍郎,兼國子博士、中書侍郎。梁滅,歸于長安,周明帝引為麟趾殿學士,俄授著作上士,轉外史下大夫,出為衛王友,歷漢東、南陳二郡守。武帝即位,復徵為露門學士,令與太史官屬正定新曆。拜儀同三司,累遷司調大夫,賜爵歷城縣伯,邑五百戶。
高祖受禪,拜太子內舍人,轉率更令,進爵為侯。太子以師道處之,恩禮甚厚。每有四方珍味,輒以賜之。于時東宮盛徵天下才學之士,至於博物洽聞,皆出其下。詔與太常牛弘等修禮議樂,當朝典故多所裁正。開皇十四年,以疾去官,加通直散騎常侍。卒,年七十。上甚傷惜焉,賻物五百段,米三百石。太子又贈絹布二千匹,錢十萬,朝服一具,給棺槨。著孝經義疏一部,古今帝代記一卷,文類四卷,續名僧記一卷,集二十卷。
子餘慶,官至司門郎。越王侗稱制,為國子祭酒。
魏澹
魏澹字彥深,鉅鹿下曲陽人也。祖鸞,魏光州刺史。父季景,齊大司農卿,稱為著姓,世以文學自業。澹年十五而孤,專精好學,博涉經史,善屬文,詞采贍逸。齊博陵王濟聞其名,引為記室。及琅邪王儼為京畿大都督,以澹為鎧曹參軍,轉殿中侍御史。尋與尚書左僕射魏收、吏部尚書陽休之、國子博士熊安生同修五禮。又與諸學士撰御覽,書成,除殿中郎中、中書舍人。復與李德林俱修國史。周武帝平齊,授納言中士。
及高祖受禪,出為行臺禮部侍郎。尋為散騎常侍、聘陳主使。還除太子舍人。廢太子勇深禮遇之,屢加優錫,令注庾信集,復撰笑苑、詞林集,世稱其博物。數年,遷著作郎,仍為太子學士。
高祖以魏收所撰書,襃貶失實,平繪為中興書,事不倫序,詔澹別成魏史。澹自道武下及恭帝,為十二紀,七十八傳,別為史論及例一卷,并目錄,合九十二卷。澹之義例與魏收多所不同:
其一曰,臣聞天子者,繼天立極,終始絕名。故穀梁傳曰:「太上不名。」典禮曰:「天子不言出,諸侯不生名。」諸侯尚不生名,況天子乎!若為太子,必須書名。良由子者對父生稱,父前子名,禮之意也。是以桓公六年九月丁卯,子同生,傳曰:「舉以太子之禮。」杜預注云:「桓公子莊公也。」十二公唯子同是嫡夫人之長子,備用太子之禮,故史書之於策。即位之日,尊成君而不名,春秋之義,聖人之微旨也。至如馬遷,周之太子並皆言名,漢之儲兩俱沒其諱,以尊漢卑周,臣子之意也。竊謂雖立此理,恐非其義。何者?春秋、禮記,太子必書名,天王不言出。此仲尼之襃貶,皇王之稱謂,非當時與異代遂為優劣也。班固、范曄、陳壽、王隱、沈約參差不同,尊卑失序。至於魏收,諱儲君之名,書天子之字,過又甚焉。今所撰史,諱皇帝名,書太子字,欲以尊君卑臣,依春秋之義也。
其二曰,五帝之聖,三代之英,積德累功,乃文乃武,賢聖相承,莫過周室,名器不及后稷,追謚止於三王,此即前代之茂實,後人之龜鏡也。魏氏平文以前,部落之君長耳。太祖遠追二十八帝,並極崇高,違堯、舜憲章,越周公典禮。但道武出自結繩,未師典誥,當須南、董直筆,裁而正之。反更飾非,言是觀過,所謂決渤澥之水,復去隄防,襄陵之災,未可免也。但力微天女所誕,靈異絕世,尊為始祖,得禮之宜。平文、昭成雄據塞表,英風漸盛,圖南之業,基自此始。長孫斤之亂也,兵交御坐,太子授命,昭成獲免。道武此時,后緡方娠,宗廟復存,社稷有主,大功大孝,實在獻明。此之三世,稱謚可也。自茲以外,未之敢聞。
其三曰,臣以為南巢桀亡,牧野紂滅,斬以黃鉞,懸首白旗,幽王死於驪山,厲王出奔於彘,未嘗隱諱,直筆書之,欲以勸善懲惡,貽誡將來者也。而太武、獻文並皆非命,前史立紀,不異天年,言論之間,頗露首尾。殺主害君,莫知名姓,逆臣賊子,何所懼哉!君子之過,如日月之食,圓首方足,孰不瞻仰,況復兵交御坐,矢及王屋,而可隱沒者乎!今所撰史,分明直書,不敢迴避。且隱、桓之死,閔、昭殺逐,丘明據實叙於經下,況復懸隔異代而致依違哉!
其四曰,周道陵遲,不勝其敝,楚子親問九鼎,吳人來徵百牢,無君之心,實彰行路,夫子刊經,皆書曰卒。自晉德不競,宇宙分崩,或帝或王,各自署置。當其生日,聘使往來,略如敵國,及其終也,書之曰死,便同庶人。存沒頓殊,能無懷愧!今所撰史,諸國凡處華夏之地者,皆書曰卒,同之吳、楚。
其五曰,壺遂發問,馬遷荅之,義已盡矣。後之述者,仍未領悟。董仲舒、司馬遷之意,本云尚書者,隆平之典,春秋者,撥亂之法,興衰理異,制作亦殊。治定則直叙欽明,世亂則辭兼顯晦,分路命家,不相依放。故云「周道廢,春秋作焉,堯、舜盛,尚書載之」,是也。「漢興以來,改正朔,易服色,臣力誦聖德,仍不能盡,余所謂述故事,而君比之春秋,謬哉」。然則紀傳之體出自尚書,不學春秋,明矣。而范曄云:「春秋者,文旣總略,好失事形,今之擬作,所以為短。紀傳者,史、班之所變也,網羅一代,事義周悉,適之後學,此焉為優,故繼而述之。」觀曄此言,豈直非聖人之無法,又失馬遷之意旨。孫盛自謂鑽仰具體而放之。魏收云:「魯史旣修,達者貽則,子長自拘紀傳,不存師表,蓋泉源所由,地非企及。」雖復遜辭畏聖,亦未思紀傳所由來也。
澹又以為司馬遷創立紀傳以來,述者非一,人無善惡,皆為立論。計在身行迹,具在正書,事旣無奇,不足懲勸。再述乍同銘頌,重叙唯覺繁文。案丘明亞聖之才,發揚聖旨,言「君子曰」者,無非甚泰,其間尋常,直書而已。今所撰史,竊有慕焉,可為勸戒者,論其得失,其無損益者,所不論也。
澹所著魏書,甚簡要,大矯收、繪之失。上覽而善之。未幾,卒,時年六十五。有文集三十卷行於世。子信言,頗知名。
澹弟彥玄,有文學,歷揚州總管府記室、洧州司馬。有子滿行。
陸爽
陸爽字開明,魏郡臨漳人也。祖順宗,魏南青州刺史。父概之,齊霍州刺史。爽少聦敏,年九歲就學,日誦二千餘言。齊尚書僕射楊遵彥見而異之,曰:「陸氏代有人焉。」年十七,齊司州牧、清河王岳召為主簿。擢殿中侍御史,俄兼治書,累轉中書侍郎。及齊滅,周武帝聞其名,與陽休之、袁叔德等十餘人俱徵入關。諸人多將輜重,爽獨載書數千卷。至長安,授宣納上士。
高祖受禪,轉太子內直監,尋遷太子洗馬。與左庶子宇文愷等撰東宮典記七十卷。朝廷以其博學,有口辯,陳人至境,常令迎勞。開皇十一年,卒官,時年五十三,贈上儀同、宣州刺史,賜帛百匹。
子法言,敏學有家風,釋褐承奉郎。初,爽之為洗馬,嘗奏高祖云:「皇太子諸子未有嘉名,請依春秋之義更立名字。」上從之。及太子廢,上追怒爽云:「我孫製名,寧不自解,陸爽乃爾多事!扇惑於勇,亦由此人。其身雖故,子孫並宜屏黜,終身不齒。」法言竟坐除名。
爽同郡侯白,字君素,好學有捷才,性滑稽,尤辯俊。舉秀才,為儒林郎。通侻不恃威儀,好為誹諧雜說,人多愛狎之,所在之處,觀者如市。楊素甚狎之。素嘗與牛弘退朝,白謂素曰:「日之夕矣。」素大笑曰:「以我為牛羊下來邪?」高祖聞其名,召與語,甚悅之,令於秘書修國史。每將擢之,高祖輒曰「侯白不勝官」而止。後給五品食,月餘而死,時人傷其薄命。著旌異記十五卷,行於世。
杜臺卿
杜臺卿字少山,博陵曲陽人也。父弼,齊衛尉卿。臺卿少好學,博覽書記,解屬文。仕齊奉朝請,歷司空西閤祭酒、司徒戶曹、著作郎、中書黃門侍郎。性儒素,每以雅道自居。及周武帝平齊,歸于鄉里,以禮記、春秋講授子弟。開皇初,被徵入朝。臺卿嘗采月令,觸類而廣之,為書名玉燭寶典十二卷。至是奏之,賜絹二百匹。臺卿患聾,不堪吏職,請修國史。上許之,拜著作郎。十四年,上表請致仕,敕以本官還第。數載,終於家。有集十五卷,撰齊記二十卷,並行於世。無子。
有兄蕤,學業不如臺卿,而幹局過之。仕至開州刺史。子公贍,少好學,有家風,卒於安陽令。公贍子之松,大業中,為起居舍人。
辛德源
辛德源字孝基,隴西狄道人也。祖穆,魏平原太守。父子馥,尚書右丞,德源沉靜好學,年十四,解屬文。及長,博覽書記,少有重名。齊尚書僕射楊遵彥、殿中尚書辛術皆一時名士,見德源,並虛襟禮敬,因同薦之於文宣帝。起家奉朝請,後為兼員外散騎侍郎,聘梁使副。後歷馮翊、華山二王記室。中書侍郎劉逖上表薦德源曰:「弱齡好古,晚節逾厲,枕藉六經,漁獵百氏。文章綺豔,體調清華,恭慎表於閨門,謙撝著於朋執。實後進之辭人,當今之雅器。必能効節一官,騁足千里。」由是除員外散騎侍郎,累遷比部郎中,復兼通直散騎常侍。聘于陳,及還,待詔文林館,除尚書考功郎中,轉中書舍人。及齊滅,仕周為宣納上士。因取急詣相州,會尉迥作亂,以為中郎。德源辭不獲免,遂亡去。
高祖受禪,不得調者久之,隱於林慮山,鬱鬱不得志,著幽居賦以自寄,文多不載。德源素與武陽太守盧思道友善,時相往來。魏州刺史崔彥武奏德源潛為交結,恐其有姦計。由是謫令從軍討南寧,歲餘而還。秘書監牛弘以德源才學顯著,奏與著作郎王劭同修國史。德源每於務隙撰集注春秋三傳三十卷,注揚子法言二十三卷。蜀王秀聞其名而引之,居數歲,奏以為掾。後轉諮議參軍,卒官。有集二十卷,又撰政訓、內訓各二十卷。有子素臣、正臣,並學涉有文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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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尤俊辯,多在侍從,有所顧問,應荅如響。性又嗜酒,言雜誹諧,由是彌為太子之所親狎。以其好內典,令撰法華玄宗,為二十卷,奏之。太子覽而大悅,賞賜優洽,儕輩莫與為比。
煬帝嗣位,拜秘書監,封漢南縣公。帝退朝之後,便命入閤,言宴諷讀,終日而罷。帝每與嬪后對酒,時逢興會,輒遣命之至,與同榻共席,恩若友朋。帝猶恨不能夜召,於是命匠刻木偶人,施機關,能坐起拜伏,以像於。帝每在月下對酒,輒令宮人置之於座,與相酬酢,而為歡笑。從幸揚州,遇疾卒,年六十九。帝傷惜者久之,贈大將軍,謚曰康。撰晉王北伐記十五卷,有集十卷,行於世。
許善心
許善心字務本,高陽北新城人也。祖懋,梁太子中庶子,始平、天門二郡守、散騎常侍。父亨,仕梁至給事黃門侍郎,在陳歷羽林監、太中大夫、衛尉卿,領大著作。善心九歲而孤,為母范氏所鞠養。幼聦明,有思理,所聞輒能誦記,多聞默識,為當世所稱。家有舊書萬餘卷,皆徧通涉。十五解屬文,牋上父友徐陵,陵大奇之,謂人曰:「才調極高,此神童也。」起家除新安王法曹。太子詹事江總舉秀才,對策高第,授度支郎中,轉侍郎,補撰史學士。
禎明二年,加通直散騎常侍,聘於隋。遇高祖伐陳,禮成而不獲反命,累表請辭。上不許,留縶賔館。及陳亡,高祖遣使告之。善心衰服號哭於西階之下,藉草東向,經三日。敕書唁焉。明日,有詔就館,拜通直散騎常侍,賜衣一襲。善心哭盡哀,入房改服,復出北面立,垂涕再拜受詔。明日乃朝,伏泣於殿下,悲不能興。上顧左右曰:「我平陳國,唯獲此人。旣能懷其舊君,即是我誠臣也。」敕以本官直門下省,賜物千段,草馬二十匹。從幸太山,還授虞部侍郎。
十六年,有神雀降於含章闥,高祖召百官賜醼,告以此瑞。善心於座請紙筆,製神雀頌,其詞曰:
臣聞觀象則天,乾元合其德,觀法審地,域大表其尊。雨施雲行,四時所以生殺,川流岳立,萬物於是裁成。出震乘離之君,紀鳸司鳳之后,玉錘玉斗而降,金版金縢以傳。並陶冶性靈,含煦動植,眇玄珠於赤水,寂明鏡乎虛堂。莫不景福氤氳,嘉貺雥集,馳聲南、董,越響雲、韶。
粵我皇帝之君臨,闡大方,抗太極,負鳳邸,據龍圖。不言行焉,攝提建指,不肅清焉,喉鈴啟閉。括地復夏,截海翦商,就望體其尊,登咸昌其會。綿區浹宇,遐至邇安。騰實飛聲,直暢傍施。無體之禮,威儀布政之宮,無聲之樂,綴兆總章之觀。上庠養老,躬問百年,下土字民,心為百姓。月棲日浴,熱阪寒門,吹鱗沒羽之荒,赤蛇青馬之裔,解辮請吏,削衽承風。豈止呼韓北埸,頫勒狼居之岫,熄慎南境,近表不耐之城。故使天弗愛道,地寧吝寶,川岳展異,幽明効靈。狎素游頳,團膏漱醴,半景青赤,孳歷虧盈。足足懷仁,般般擾義,祥祐之來若此,升隆之化如彼。而登封盛典,云亭佇白檢之儀,致治成功,柴燎靡玄珪之告。雖奉常定禮,武騎草文,天子抑而未行,推而不有。允恭克讓,其在斯乎?七十二君,信蔑如也!故神禽顯賁,玄應特昭,白爵主鐵豸之奇,赤爵銜丹書之貴。班固神爵之頌,履武戴文,曹植嘉爵之篇,棲庭集牖。未若于飛武帳,來賀文 235fd.gif ,刷采青蒲,將翱赤罽。玉几朝御,取玩軒楯之間,金門旦開,兼留翬翟之鑒。終古曠世,未或前聞,福召冥徵,得之茲日。
歲次上章,律諧大呂,玄枵會節,玄英統時。至尊未明求衣,晨興於含章之殿。爰有瑞爵,翱翔而下。載行載止,當扆宁而徐前,來集來儀,承軒墀而顧步。夫瑞者符也,明主之休徵;雀者爵也,聖人之大寶。謹案考異郵云:「軒轅有黃爵赤頭,立日傍。」占云:「土精之應。」又禮稽命徵云:「祭祀合其宜,則黃爵集。」昔漢集泰畤之殿,魏下文昌之宮,一見雍丘之祠,三入平東之府,並旁觀迴矚,事陋人微,奚足稱矣。抑又聞之,不刳胎剖卵則鸞鳳馴鳴,不漉浸焚原則螭龍盤蜿。是知陛下止殺,故飛走宅心,皇慈好生,而浮潛育德。臣面奉綸綍,垂示休祥,預承嘉宴,不勝藻躍。李虔僻處西土,陸機少長東隅,微臣慚於往賢,逢時盛乎曩代。輒竭庸瑣,敢獻頌云。
太素式肇,大德資生,功玄不器,道要無名。質文鼎革,沿習因成,祥圖瑞史,赫赫明明。天保大定,於鑠我君,武義迺武,文教惟文。橫塞宇宙,旁凝射、汾,軒物重造,姚風再薰。煥發王策,昭彰帝道,御地七神,飛天五老。山祇吐秘,河靈孕寶,黑羽升壇,青鱗伏皁。丹烏流火,白雉從風,棲阿德劭,鳴岐祚隆。未如神爵,近賀王宮,五靈何有,百福攸同。孔圖獻赤,荀文表白,節節奇音,行行瑞迹。化玉黼扆,銜環陛戟,上天之命,明神所格。綏應在旃,伊臣預焉,永緝韋素,方流管絃。頌歌不足,蹈舞無宣,臣拜稽首,億萬斯年。
頌成,奏之,高祖甚悅,曰:「我見神雀,共皇后觀之。今旦召公等入,適述此事,善心於座始知,即能成頌。文不加點,筆不停豪,常聞此言,今見其事。」因賜物二百段。十七年,除秘書丞。于時秘藏圖籍尚多淆亂,善心放阮孝緒七錄更製七林,各為總叙,冠於篇首。又於部錄之下,明作者之意,區分其類例焉。又奏追李文博、陸從典等學者十許人,正定經史錯謬。仁壽元年,攝黃門侍郎。二年,加攝太常少卿,與牛弘等議定禮樂,秘書丞、黃門,並如故。四年,留守京師。高祖崩于仁壽宮,煬帝秘喪不發,先易留守官人,出除巖州刺史。逢漢王諒反,不之官。
大業元年,轉禮部侍郎,奏薦儒者徐文遠為國子博士,包愷、陸德明、褚徽、魯世達之輩並加品秩,授為學官。其年,副納言楊達為冀州道大使,以稱旨,賜物五百段。左衛大將軍宇文述每旦借本部兵數十人,以供私役,常半日而罷。攝御史大夫梁毗奏劾之。上方以腹心委述,初付法推,千餘人皆稱被役。經二十餘日,法官候伺上意,乃言役不滿日,其數雖多,不合通計,縱令有實,亦當無罪。諸兵士聞之,更云初不被役。上欲釋之,付議虛實,百僚咸議為虛。善心以為述於仗衛之所抽兵私役,雖不滿日,闕於宿衛,與常役所部,情狀乃殊。又兵多下番,散還本府,分道追至,不謀同辭。今殆一月,方始翻覆,姦狀分明,此何可捨。蘇威、楊汪等二十餘人,同善心之議。其餘皆議免罪。煬帝可免罪之奏。後數月,述譖善心曰:「陳叔寶卒,善心與周羅 3b0b.gif 、虞世基、袁充、蔡徵等同往送葬。善心為祭文,謂為陛下,敢於今日加叔寶尊號。」召問有實,自援古例,事得釋,而帝甚惡之。又太史奏帝即位之年,與堯時符合,善心議,以國哀甫爾,不宜稱賀。述諷御史劾之,左遷給事郎,降品二等。四年,撰方物志奏之。七年,從至涿郡,帝方自御戎以東討,善心上封事忤旨,免官。其年復徵為守給事郎。九年,攝左翊衛長史,從渡遼,授建節尉。帝嘗言及高祖受命之符,因問鬼神之事,敕善心與崔祖璿撰靈異記十卷。
初,善心父撰著梁史,未就而歿。善心述成父志,修續家書,其序傳末,述制作之意曰:
謹案太素將萌,洪荒初判,乾儀資始,辰象所以正時,巛載厚生,品物於焉播氣。參三才而育德,肖二統而降靈。有人民焉,樹之君長,有貴賤矣,為其宗極。保上天之眷命,膺下土之樂推,莫不執大方,振長策,感召風雲,驅馳英俊。干戈揖讓,取之也殊功,鼎玉龜符,成之也一致。革命創制,竹素之道稍彰,紀事記言,筆墨之官漸著。炎農以往,存其名而漏其迹,黃軒以來,晦其文而顯其用。登丘納麓,具訓誥及典謨,貫昴入房,傳夏正與殷祀。洎辯方正位,論時訓功,南北左右,兼四名之別,檮杌、乘車,擅一家之稱。國惡雖諱,君舉必書,故賊子亂臣,天下大懼,元龜明鏡,昭然可察,及三郊遞襲,五勝相沿,俱稱百谷之王,並以四海自任,重光累德,何世無哉!
逮有梁之君臨天下,江左建國,莫斯為盛。受命在於一君,繼統傳乎四主,克昌四十八載,餘祚五十六年。武皇帝出自諸生,爰升寶曆,拯百王之弊,救萬姓之危,反澆季之末流,登上皇之獨道。朝多君子,野無遺賢,禮樂必備,憲章咸舉。弘深慈於不殺,濟大忍於無刑,蕩蕩巍巍,可為稱首。屬陰戎入潁,羯胡侵洛,沸騰磣黷,三季所未聞,掃地滔天,一元之巨厄。廊廟有序,翦成狐兔之場,珪帛有儀,碎夫犬羊之手。福善積而身禍,仁義在而國亡。豈天道歟?豈人事歟?嘗別論之,在序論之卷。
先君昔在前代,早懷述作,凡撰齊書為五十卷。梁書紀傳,隨事勒成,及闕而未就者,目錄注為一百八卷。梁室交喪,墳籍銷盡。冢壁皆殘,不准無所盜,帷囊同毀,陳農何以求!秦儒旣坑,先王之道將墜,漢臣徒請,口授之文亦絕。所撰之書,一時亡散。有陳初建,詔為史官,補闕拾遺,心識口誦。依舊目錄,更加修撰,且成百卷,已有六帙五十八卷,上秘閣訖。
善心早嬰荼蓼,弗荷薪構,太建之末,頻抗表聞,至德之初,蒙授史任。方願油素採訪,門庭記錄,俯勵弱才,仰成先志;而單宗少強近,虛室類原、顏,退屏無所交遊,棲遲不求進益。假班嗣之書,徒聞其語,給王隱之筆,未見其人。加以庸瑣涼能,孤陋末學,忝職郎署,兼撰陳史,致此書延時,未即成續。禎明二年,以臺郎入聘,值本邑淪覆,他鄉播遷,行人失時,將命不復。望都亭而長慟,遷別館而懸壺,家史舊書,在後焚蕩。今止有六十八卷在,又並缺落失次。自入京已來,隨見補葺,略成七十卷。四帝紀八卷,后妃一卷,三太子錄一卷,為一帙十卷。宗室王侯列傳一帙十卷。具臣列傳二帙二十卷。外戚傳一卷,孝德傳一卷,誠臣傳一卷,文苑傳二卷,儒林傳二卷,逸民傳一卷,數術傳一卷,藩臣傳一卷,合一帙十卷。止足傳一卷,列女傳一卷,權幸傳一卷,羯賊傳二卷,逆臣傳二卷,叛臣傳二卷,叙傳論述一卷,合一帙十卷。凡稱史臣者,皆先君所言,下稱名案者,並善心補闕。別為叙論一篇,託于叙傳之末。十年,又從至懷遠鎮,加授朝散大夫。突厥圍鴈門,攝左親衛武賁郎將,領江南兵宿衛
殿省。駕幸江都郡,追叙前勳,授通議大夫,詔還本品,行給事郎。十四年,化及殺逆之日,隋官盡詣朝堂謁賀,善心獨不至。許弘仁馳告之曰:「天子已崩,宇文將軍攝政,合朝文武莫不咸集。天道人事,自有代終,何預於叔而低徊若此!」善心怒之,不肯隨去。弘仁反走上馬,泣而言曰:「將軍於叔全無惡意,忽自求死,豈不痛哉!」還告唐奉義,以狀白化及,遣人就宅執至朝堂。化及令釋之,善心不舞蹈而出。化及目送之曰:「此人大負氣。」命捉將來,罵云:「我好欲放你,敢如此不遜!」其黨輒牽曳,因遂害之,時年六十一。及越王稱制,贈左光祿大夫、高陽縣公,謚曰文節。
善心母范氏,梁太子中舍人孝才之女,少寡養孤,博學有高節。高祖知之,敕尚食每獻時新,常遣分賜。嘗詔范入內,侍皇后講讀,封永樂郡君。及善心遇禍,范年九十有二,臨喪不哭,撫柩曰:「能死國難,我有兒矣。」因卧不食,後十餘日亦終。
李文博
博陵李文博,性貞介鯁直,好學不倦,至於教義名理,特所留心。每讀書至治亂得失,忠臣烈士,未嘗不反覆吟玩。開皇中,為羽騎尉,特為吏部侍郎薛道衡所知,恒令在聽事帷中披檢書史,并察己行事。若遇治政善事,即抄撰記錄,如選用疏謬,即委之臧否。道衡每得其語,莫不欣然從之。後直秘書內省,典校墳籍,守道居貧,晏如也。雖衣食乏絕,而清操逾厲,不妄通賔客,恒以禮法自處,儕輩莫不敬憚焉。道衡知其貧,每延于家,給以資費。文博商略古今,治政得失,如指諸掌,然無吏幹。稍遷校書郎,後出為縣丞,遂得下考,數歲不調。道衡為司隷大夫,遇之於東都尚書省,甚嗟愍之,遂奏為從事。因為齊王司馬李綱曰:「今日遂遇文博,得奏用之。」以為歡笑。其見賞知音如此。在洛下,曾詣房玄齡,相送於衢路。玄齡謂之曰:「公生平志尚,唯在正直,今旣得為從事,故應有會素心。比來激濁揚清,所為多少?」文博遂奮臂厲聲曰:「夫清其流者必潔其源,正其末者須端其本。今治源混亂,雖日免十貪郡守,亦何所益!」其瞽直疾惡,不知忌諱,皆此類也。于時朝政浸壞,人多贓賄,唯文博不改其操,論者以此貴之。遭離亂播遷,不知所終。
初,文博在內校書,虞世基子亦在其內,盛飾容服,而未有所却。文博因從容問之年紀,荅云:「十八。」文博乃謂之曰:「昔賈誼當此之年,議論何事?君今徒事儀容,故何為者!」又秦孝王妃生男,高祖大喜,頒賜群官各有差。文博家道屢空,人謂其悅,乃云「賞罰之設,功過所歸,今王妃生男,於群官何事,乃妄受賞也!」其循名責實,錄過計功,必使賞罰不濫,功過無隱者皆爾。文博本為經學,後讀史書,於諸子及論尤所該洽。性長議論,亦善屬文,著治道集十卷,大行於世。
史臣曰:明克讓、魏澹等,或博學洽聞,詞藻贍逸,旣稱燕、趙之俊,實曰東南之美。所在見寶,咸取祿位,雖無往非命,蓋亦道有存焉。澹之魏書,時稱簡正,條例詳密,足傳於後。此外諸子,各有記述,雖道或小大,皆志在立言,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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