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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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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6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書  卷九十‧列傳第五十  明四王  邵陵殤王友 隨陽王翽 新興王嵩 始建王禧
明帝十二子:陳貴妃生後廢帝。謝修儀生皇子法良。陳昭華生順帝。徐婕妤生第四皇子。鄭修容生皇子智井。次晉熙王燮,與皇子法良同生。泉美人生邵陵殤王友。次江夏王躋,與第四皇子同生。徐良人生武陵王贊。杜修華生隨陽王翽。次新興王嵩,與武陵王贊同生。又泉美人生始建王禧。智井、燮、躋、贊並出繼。法良未封,第四皇子未有名,早夭。
邵陵殤王友字仲賢,明帝第七子也。
後廢帝元徽二年,太尉、江州刺史桂陽王休範反誅,皇室寡弱,友年五歲,出為使持節、督江州豫州之西陽新蔡晉熙三郡諸軍事、南中郎將、江州刺史,封邵陵王,食邑二千戶。府州文案及臣吏不諱有無之有。順帝即位,進號左將軍,改督為都督。昇明二年,徙都督南豫豫司三州諸軍事、安南將軍、南豫州刺史、歷陽太守。三年,薨,無子,國除。
隨陽王翽字仲儀,明帝第十子也。
元徽四年,年六歲,封南陽王,食邑二千戶。昇明元年,為使持節、督郢州司州之義陽諸軍事、西中郎將、郢州刺史。未拜,徙督湘州諸軍事、南中郎將、湘州刺史,持節如故。未之鎮,進號前將軍。二年,以南陽荒遠,改封隨陽王,以本號停京師。齊受禪,降封舞陰縣公,食邑千五百戶。謀反,賜死。
新興王嵩字仲岳,明帝第十一子。
元徽四年,年六歲,封新興王,食邑二千戶。齊受禪,降封定襄縣公,食邑千五百戶。謀反,賜死。
始建王禧字仲安,明帝第十二子也。
元徽四年,年六歲,封始建王,食邑二千戶。齊受禪,降封荔浦縣公,食邑千五百戶。謀反,賜死。
史臣曰:太宗負螟之慶,事非己出,枝葉不茂,豈能庇其本根。侯服于周,斯為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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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6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書  卷九十一‧列傳第五十一  孝義 易曰:「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夫仁義者,合君親之至理,實忠孝之所資,雖義發因心,情非外感,然企及之旨,聖哲詒言。至於風漓化薄,禮違道喪,忠不樹國,孝亦愆家,而一世之民,權利相引,仕以勢招,榮非行立,乏翱翔之感,棄舍生之分,霜露未改,大痛已忘於心,名節不變,戎車遽為其首,斯並軌訓之理未弘,汲引之塗多闕。若夫情發於天,行成乎己,捐軀舍命,濟主安親,雖乘理闇至,匪由勸賞,而宰世之人,曾微誘激。乃至事隱閭閻,無聞視聽,故可以昭被圖篆,百不一焉。今采綴湮落,以備闕文云爾。
龔穎,遂寧人也。少好學,益州刺史毛璩辟為勸學從事。璩為譙縱所殺,故佐吏並逃亡,穎號哭奔赴,殯送以禮。縱後設宴延穎,不獲已而至,樂奏,穎流涕起曰:「北面事人,亡不能死,何忍舉觴聞樂,蹈跡逆亂乎。」縱大將譙道福引出,將斬之。道福母即穎姑,跣出救之,故得免。縱既僭號,備禮徵,又不至,乃收穎付獄,脅以兵刃,執志彌堅,終無回改,至于蜀平,遂不屈節。
其後刺史至,輒加辟引,歷府參軍,州別駕從事史。太祖元嘉二十四年,刺史陸徽上表曰:「臣聞運纏明夷,則艱貞之節顯;時屬棟撓,則獨立之操彰。昔之元興,皇綱弛紊,譙縱乘釁,肆虐巴、庸,害殺前益州刺史毛璩,竊據蜀土,涪、岷士庶,怵迫受職。璩故吏龔穎,獨秉身貞白,抗志不撓,殯送舊君,哀敬盡禮,全操九載,不染偽朝。縱雖殘凶,猶重義概,遂延以旌命,劫以兵威,穎忠誠奮發,辭色方壯,雖桎梏在身,踐危愈信其節,白刃臨頸,見死不更其守。若王蠋之抗辭燕軍,同周苛之肆詈楚王,方之於穎,蔑以加焉。誠當今之忠壯,振古之遺烈。而名未登於王府,爵猶齒於鄉曹,斯實邊氓遠土,所為於邑。臣過叨恩私,宣風萬里,志存砥竭,有懷必聞,故率愚愨,舉其所知。追懼紕妄,伏增悚栗。」穎遂不被朝命,終於家。
劉瑜,歷陽人也。七歲喪父,事母至孝。年五十二,又喪母,三年不進鹽酪,號泣晝夜不絕聲。勤身運力,以營葬事。服除後,二十餘年布衣蔬食,言輒流涕。常居墓側,未嘗暫違。太祖元嘉初卒。
賈恩,會稽諸暨人也。少有志行,為鄉曲所推重。元嘉三年,母亡,居喪過禮。未葬,為鄰火所逼,恩及妻桓氏號哭奔救,鄰近赴助,棺櫬得免。恩及桓俱見燒死。有司奏改其里為孝義里,蠲租布三世。追贈天水郡顯親縣左尉。
郭世道,會稽永興人也。生而失母,父更娶,世道事父及後母,孝道淳備。年十四,又喪父,居喪過禮,殆不勝喪。家貧無產業,傭力以養繼母。婦生一男,夫妻共議曰:「勤身供養,力猶不足,若養此兒,則所費者大。」乃垂泣瘞之。母亡,負土成墳,親戚咸共賻助,微有所受,葬畢,傭賃倍還先直。服除後,哀戚思慕,終身如喪者,以為追遠之思,無時去心,故未嘗釋衣。仁厚之風,行於鄉黨,鄰村小大,莫有呼其名者。嘗與人共於山陰市貨物,誤得一千錢,當時不覺,分背方悟。請其伴求以此錢追還本主,伴大笑不答,世道以己錢充數送還之,錢主驚嘆,以半直與世道,世道委之而去。
元嘉四年,遣大使巡行天下,散騎常侍袁愉表其淳行,太祖嘉之,敕郡牓表閭門,蠲其稅調,改所居獨楓里為孝行焉。太守孟顗察孝廉,不就。
子原平字長泰,又稟至行,養親必己力。性閑木功,傭賃以給供養。性謙虛,每為人作匠,取散夫價。主人設食,原平自以家貧,父母不辦有肴味,唯餐鹽飯而已。若家或無食,則虛中竟日,義不獨飽,要須日暮作畢,受直歸家,於里中買糴,然後舉爨。父抱篤疾彌年,原平衣不解帶,口不嘗鹽菜者,跨積寒暑。又未嘗睡臥。父亡,哭踊慟絕,數日方蘇。以為奉終之義,情禮所畢,營壙凶功,不欲假人。本雖智巧,而不解作墓,乃訪邑中有營墓者,助人運力,經時展勤,久乃閑練。又自賣十夫,以供衆費。窀穸之事,儉而當禮,性無術學,因心自然。葬畢,詣所買主,執役無懈,與諸奴分務,每讓逸取勞,主人不忍使,每遣之,原平服勤,未曾暫替。所餘私夫,傭賃養母,有餘聚以自贖。本性智巧,既學構冢,尤善其事,每至吉歲,求者盈門。原平所赴,必自貧始,既取賤價,又以夫日助之。父喪既終,自起兩間小屋,以為祠堂。每至節歲烝嘗,於此數日中,哀思,絕飲粥。父服除後,不復食魚肉,於母前,示有所噉,在私室,未曾妄嘗,自此迄終,三十餘載。高陽許瑤之居在永興,罷建安郡丞還家,以綿一斤遺原平,原平不受,送而復反者前後數十,瑤之乃自往曰:「今歲過寒,而建安綿好,以此奉尊上下耳。」原平乃拜而受之。及母終,毀瘠彌甚,僅乃免喪。墓前有數十畝田,不屬原平,每至農月,耕者恒裸袒,原平不欲使人慢其墳墓,乃販質家貲,貴買此田。三農之月,輒束帶垂泣,躬自耕墾。
每出市賣物,人問幾錢,裁言其半,如此積時,邑人皆共識悉,輒加本價與之,彼此相讓,欲買者稍稍減價,要使微賤,然後取直。居宅下濕,遶宅為溝,以通淤水。宅上種少竹,春月夜有盜其筍者,原平偶起見之,盜者奔走墜溝。原平自以不能廣施,至使此人顛沛,乃於所植竹處溝上立小橋,令足通行,又采筍置籬外。鄰曲慚愧,無復取者。
太祖崩,原平號哭致慟,日食麥一枚,如此五日。人或問之曰:「誰非王民,何獨如此?」原平泣而答曰:「吾家見異先朝,蒙褒贊之賞,不能報恩,私心感慟耳。」
又以種瓜為業。世祖大明七年大旱,瓜瀆不復通船,縣官劉僧秀愍其窮老,下瀆水與之。原平曰:「普天大旱,百姓俱困,豈可減溉田之水,以通運瓜之船。」乃步從他道往錢唐貨賣。每行來,見人牽埭未過,輒迅楫助之,己自引船,不假旁力。若自船已渡,後人未及,常停住須待,以此為常。嘗於縣南郭鳳埭助人引船,遇有相鬥者,為吏所錄,聞者逃散,唯原平獨住。吏執以送縣,縣令新到,未相諳悉,將加嚴罰,原平解衣就罪,義無一言。左右小大咸稽顙請救,然後得免。由來不謁官長,自此以後,乃修民敬。
太守王僧朗察孝廉,不就。太守蔡興宗臨郡,深加貴異,以私米饋原平及山陰朱百年妻,教曰:「秩年之貺,著自國書,餼貧之典,有聞甲令。況高柴窮老,萊婦屯暮者哉。永興郭原平世稟孝德,洞業儲靈,深仁絕操,追風曠古,棲貞處約,華方嚴。山陰朱百年道終物表,妻孔耋齒孀居,窶迫殘日,欽風撫事,嗟慨滿懷。可以帳下米,各餉百斛。」原平固讓頻煩,誓死不受。人或問曰:「府君嘉君淳行,君貧老,故加此贍,豈宜必辭。」原平曰:「府君若以吾義行邪,則無一介之善,不可濫荷此賜。若以其貧老邪,耋齒甚多,屢空比室,非吾一人而巳。」終不肯納。百年妻亦辭不受。
會稽貴重望計及望孝,盛族出身,不減祕、著。太宗泰始七年,興宗欲舉山陰孔仲智長子為望計,原平次息為望孝。仲智會土高門,原平一邦至行,欲以相敵。會太宗別敕用人,故二選並寢。泰豫元年,興宗徵還京師,表其殊行,宜舉拔顯選,以勸風俗。舉為太學博士;會興宗薨,事不行。明年,元徽元年,卒於家。原平少長交物,無忤辭於人,與其居處者數十年,未嘗見喜慍之色。三子一弟,並有門行。長子伯林,舉孝廉,次子靈馥,儒林祭酒,皆不就。
嚴世期,會稽山陰人也。好施慕善,出自天然。同里張邁三人,妻各產子,時歲飢儉,慮不相存,欲棄而不舉,世期聞之,馳往拯救,分食解衣,以贍其乏,三子並得成長。同縣俞陽妻莊年九十,莊女蘭七十,並各老病,單孤無所依,世期衣飴之二十餘年,死並殯葬。宗親嚴弘、鄉人潘伯等十五人,荒年並餓死,露骸不收,世期買棺器殯埋,存育孩幼。山陰令何曼之表言之。元嘉四年,有司奏牓門曰「義行嚴氏之閭」,復其身徭役,蠲租稅十年。
吳逵,吳興烏程人也。經荒飢饉,係以疾疫,父母兄弟嫂及群從小功之親,男女死者十三人。逵時病困,鄰里以葦席裹之,埋於村側,既而逵疾得瘳,親屬皆盡,唯逵夫妻獲全。家徒壁立,冬無被絝,晝則庸賃,夜則伐木燒塼,此誠無有懈倦。逵夜行遇虎,虎輒下道避之。期年中,成七墓,葬十三棺。鄰里嘉其志義,葬日悉出赴助,送終之事,亦儉而周禮。逵時逆取鄰人夫直,葬畢,衆悉以施之,逵一無所受,皆傭力報答焉。太守張崇之三加禮命,太守王韶之擢補功曹史,逵以門寒,固辭不就,舉為孝廉。
潘綜,吳興烏程人也。孫恩之亂,妖黨攻破村邑,綜與父驃共走避賊。驃年老行遲,賊轉逼,驃語綜:「我不能去,汝走可脫,幸勿俱死。」驃困乏坐地,綜迎賊叩頭曰:「父年老,乞賜生命。」賊至,驃亦請賊曰:「兒年少,自能走,今為老子不走去。老子不惜死,乞活此兒。」賊因斫驃,綜抱父於腹下,賊斫綜頭面,凡四創,綜當時悶絕。有一賊從傍來,相謂曰:「卿欲舉大事,此兒以死救父,云何可殺。殺孝子不祥。」賊良久乃止,父子並得免。
綜鄉人祕書監丘繼祖、廷尉沈赤黔以綜異行,廉補左民令史,除遂昌長,歲滿還家。太守王韶之臨郡,發教曰:「前被符,孝廉之選,必審其人,雖四科難該,文質寡備,必能孝義邁俗,拔萃著聞者,便足以顯應明敭,允將符旨。烏程潘綜守死孝道,全親濟難。烏程吳逵義行純至,列墳成行。咸精誠內淳,休聲外著,可並察孝廉,并列上州臺,陳其行跡。」及將行,設祖道,贈以四言詩曰:
東寶惟金,南木有喬。發煇曾崖,竦幹重霄。美哉茲土,世載英髦。育翮幽林,養音九皋。其一
唐后明敭,漢宗蒲輪。我皇降鑑,思樂懷人。群臣競薦,舊章惟新。余亦奚貢,曰義與仁。其二
仁義伊在,惟吳惟潘。心積純孝,事著艱難。投死如歸,淑問若蘭。吳實履仁,心力偕單。固此苦節,易彼歲寒。霜雪雖厚,松柏丸丸。其三
人亦有言,無善不彰。二子徽猷,彌久彌芳。拔叢出類,景行朝陽。誰謂道遐,弘之則光。咨爾庶士,無然怠荒。其四
江革奉摯,慶祿是荷。姜詩入貢,漢朝咨嗟。勗哉行人,敬爾休嘉。俾是下國,照煇京華。其五
伊余朽駘,竊服懼盜。無能禮樂,豈暇聲教。順彼康夷,懿德是好。聊綴所懷,以贈二孝。其六
元嘉四年,有司奏改其里為純孝里,蠲租布三世。
張進之,永嘉安固人也。為郡大族。少有志行,歷郡五官主簿,永寧、安固二縣領校尉。家世富足,經荒年散其財,救贍鄉里,遂以貧罄,全濟者甚多。進之為太守王味之吏,味之有罪當見收,逃避投進之家,供奉經時,盡其誠力。以本村淺近,移入池溪,味之墮水沈沒,進之投水拯救,相與沈淪,危而得免。時劫掠充斥,每入村抄暴,至進之門,輒相約勒,不得侵犯,其信義所感如此。元嘉初,詔在所蠲其繇役。
孫恩之亂,永嘉太守司馬逸之被害,妻子並死,兵寇之際,莫敢收藏。郡吏俞僉以家財買棺斂逸之等六喪,送致還都,葬畢乃歸鄉里。元嘉中,老病卒。
王彭,盱眙直瀆人也。少喪母。元嘉初,父又喪亡,家貧力弱,無以營葬,兄弟二人,晝則傭力,夜則號感。鄉里並哀之,乃各出夫力助作塼。塼須水而天旱,穿井數十丈,泉不出,墓處去淮五里,荷檐遠汲,困而不周。彭號天自訴,如此積日,一旦大霧,霧歇,塼灶前忽生泉水,鄉鄰助之者,並嗟歎神異,縣邑近遠,悉往觀之。葬事既竟,水便自竭。元嘉九年,太守劉伯龍依事表言,改其里為通靈里,蠲租布三世。
蔣恭,義興臨津人也。元嘉中,晉陵蔣崇平為劫見禽,云與恭妻弟吳晞張為侶。晞張先行不在,本村遇水,妻息五口避水移寄恭家,討錄晞張不獲,收恭及兄協付獄治罪。恭、協並款舍住晞張家口,而不知劫情。恭列晞張妻息是婦之親,親今有罪,恭身甘分,求遣兄協。協列協是戶主,延制所由,有罪之日,關協而已,求遣弟恭。兄弟二人,爭求受罪,郡縣不能判,依事上詳。州議之曰:「禮讓者以義為先,自厚者以利為上,末世俗薄,靡不自私。伏膺聖教,猶或不逮,況在野夫,未達誥訓,而能互發天倫之憂,甘受莫測之罪,若斯情義,實為殊特。蔑爾恭、協,而能行之,茲乃終古之所希,盛世之嘉事。二子乘舟,無以過此。豈宜拘執憲文,加以罪戮。且晞張封筒遠行,他界為劫,造釁自外,贓不還家,所寓村伍,容有不知,不合加罪。」勒縣遣之,還復民伍。乃除恭義成令,協義招令。
徐耕,晉陵延陵人也。自令史除平原令。元嘉二十一年,大旱民飢,耕詣縣陳辭曰:「今年亢旱,禾稼不登。氓黎飢餒,採掇存命,聖上哀矜,已垂存拯。但饉罄來久,困殆者衆,米穀轉貴,糴索無所。方涉春夏,日月悠長,不有微救,永無濟理。不惟凡瑣,敢憂身外,鹿鳴之求,思同野草,氣類之感,能不傷心。民糴得少米,資供朝夕,志欲自竭,義存分餐,今以千斛,助官賑貸。此境連年不熟,今歲尤甚,晉陵境特為偏枯。此郡雖弊,猶有富室,承陂之家,處處而是,並皆保熟,所失蓋微。陳積之穀,皆有巨萬,旱之所弊,實鍾貧民,溫富之家,各有財寶。謂此等並宜助官,得過儉月,所損至輕,所濟甚重。今敢自勵,為勸造之端。實願掘水揚塵,崇益山海。」縣為言上。當時議者以耕比漢卜式,詔書褒美,酬以縣令。
大明八年,東土飢旱,東海嚴成、東莞王道蓋各以穀五百斛助官賑卹。
孫法宗,吳興人也。父遇亂被害,尸骸不收,母兄並餓死,法宗年小流迸,至年十六,方得還。單身勤苦,霜行草宿,營辦棺槨,造立冢墓,葬送母兄,儉而有禮。以父喪不測,於部境之內,尋求枯骨,刺血以灌之,如此者十餘年不獲,乃縗絰,終身不娶,饋遺無所受。世祖初,揚州辟為文學從事,不就。
范叔孫,吳郡錢唐人也。少而仁厚,周窮濟急。同里范法先父母兄弟七人,同時疫死,唯餘法先,病又危篤,喪尸經月不收。叔孫悉備棺器,親為殯埋。又同里施淵夫疾病,父母死不殯,又同里范苗父子並亡,又同里危敬宗家口六人俱得病,二人喪沒,親鄰畏遠,莫敢營視。叔孫並殯葬,躬卹病者,並皆得全。鄉曲貴其義行,莫有呼其名者。世祖孝建初,除竟陵王國中軍將軍,不就。
義興吳國夫,亦有義讓之美。人有竊其稻者,乃引還,為設酒食,以米送之。
卜天與,吳興餘杭人也。父名祖,有勇幹,徐赤特為餘杭令,祖依隨之。赤特死,高祖聞其有幹力,召補隊主,從征伐,封關中侯,歷二縣令。
天與善射,弓力兼倍,容貌嚴正,笑不解顏。太祖以其舊將子,使教皇子射。居累年,以白衣領東掖防閤隊。元嘉二十七年,臧質救懸瓠,劉興祖守白石,並率所領隨之,虜退罷。遷領輦後第一隊,撫卹士卒,甚得衆心。二十九年,以為廣威將軍,領左細仗,兼帶營祿。
元凶入弒,事變倉卒,舊將羅訓、徐罕皆望風屈附,天與不暇被甲,執刀持弓,疾呼左右出戰。徐罕曰:「殿下入,汝欲何為?」天與罵曰:「殿下常來,云何即時方作此語。只汝是賊。」手射賊劭於東堂,幾中。逆徒擊之,臂斷倒地,乃見殺。其隊將張泓之、朱道欽、陳滿與天與同出拒戰,並死。世祖即位,詔曰:「日者逆豎犯蹕,釁變卒起,廣威將軍關中侯卜天與提戈赴難,挺身奮節,斬殪凶黨,而旋受虐刃。勇冠當時,義侔古烈,興言追悼,傷痛于心。宜加甄贈,以旌忠節。可贈龍驤將軍、益州刺史,諡曰壯侯。」車駕臨哭。泓之等各贈郡守,給天與家長稟。
子伯宗,殿中將軍。太宗泰始初,領幢,擊南賊於赭圻,戰沒。
伯宗弟伯興,官至前將軍、南平昌太守,直閤,領細仗主。順帝昇明元年,與袁粲同謀,伏誅。
天與弟天生,少為隊將,十人同火。屋後有一大阬,廣二丈餘,十人共跳之皆渡,唯天生墜阬。天生乃取實中苦竹,剡其端使利,交橫布阬內,更呼等類共跳,並畏懼不敢。天生曰:「我向已不渡,今者必墜此阬中。丈夫跳此不渡,亦何須活。」乃復跳之,往反十餘,曾無留礙,衆並歎服。以兄死節,為世祖所留心,稍至西陽王子尚撫軍參軍,加龍驤將軍。隸沈慶之攻廣陵城,天生推車塞塹,率數百人先登西北角,徑至城上。賊為重柵斷攻道,苦戰移日不拔,乃還。詔曰:「天生始受戎任,甫造寇壘,而投輪越塹,率果先騰,驍壯之氣,嘉歎無已。可且賜布千匹,以厲衆校。」大明末,為弋陽太守。太宗泰始初,與殷琰同逆,邊城令宿僧護起義討斬之。
許昭先,義興人也。叔父肇之,坐事繫獄,七年不判。子姪二十許人,昭先家最貧薄,專獨料訴,無日在家。餉饋肇之,莫非珍新,家產既盡,賣宅以充之。肇之諸子倦怠,昭先無有懈息,如是七載。尚書沈演之嘉其操行,肇之事由此得釋。昭先舅夫妻並疫病死亡,家貧無以殯送,昭先賣衣物以營殯葬。舅子三人並幼,贍護皆得成長。昭先父母皆老病,家無僮役,竭力致養,甘旨必從,宗黨嘉其孝行。雍州刺史劉真道板為征虜參軍,昭先以親老不就。本邑補主簿,昭先以叔未仕,又固辭。
元嘉初,西陽董陽五世同財,為鄉邑所美。
會稽姚吟事親至孝,孝建初,揚州辟文學從事,不就。
余齊民,晉陵晉陵人也。少有孝行,為邑書吏。父殖,大明二年,在家病亡,家人以父病報之,信未至,齊民謂人曰:「比者肉痛心煩,有若割截,居常遑駭,必有異故。」信尋至,便歸,四百餘里,一日而至。至門,方詳父死,號踊慟絕,良久乃蘇。問母:「父所遺言。」母曰:「汝父臨終,恨不見汝。」曰:「相見何難。」於是號叫殯所,須臾便絕。州郡上言,有司奏曰:「收賢旌善,萬代無殊,心至自天,古今豈異。齊民至性由中,情非外感,淳情凝至,深心天徹,跪訊遺旨,一慟殞亡。雖跡異參、柴,而誠均丘、趙。方今聖務彪被,移革華夏,實乃風淳以禮,治本惟孝,靈祥歸應,其道先彰。齊民越自氓隸,行貫生品,旌閭表墓,允出在茲。」改其里為孝義里,蠲租布,賜其母穀百斛。
孫棘,彭城彭城人也。世祖大明五年,發三五丁,弟薩應充行,坐違期不至,依制,軍法,人身付獄。未及結竟,棘詣郡辭:「不忍令當一門之苦,乞以身代薩。」薩又辭列:「門戶不建,罪應至此,狂愚犯法,實是薩身,自應依法受戮。兄弟少孤,薩三歲失父,一生恃賴,唯在長兄,兄雖可垂愍,有何心處世。」太守張岱疑其不實,以棘、薩各置一處,語棘云:「已為諮詳,聽其相代。」棘顏色甚悅,答云:「得爾,旦則為不死。」又語薩,亦欣然曰:「死自分甘,但令兄免,薩有何恨。」棘妻許又寄語屬棘:「君當門戶,豈可委罪小郎。且大家臨亡,以小郎屬君,竟未妻娶,家道不立,君已有二兒,死復何恨。」岱依事表上,世祖詔曰:「棘、薩甿隸,節行可甄,特原罪。」州加辟命,并賜許帛二十匹。
先是,新蔡徐元妻許,年二十一,喪夫,子甄年三歲。父攬愍其年少,以更適同縣張買。許自誓不行,父逼載送買,許自經氣絕,家人奔赴,良久乃蘇。買知不可奪,夜送還攬。許歸徐氏,養元父季。元嘉中,年八十餘,卒。
太宗泰始二年,長城奚慶思殺同縣錢仲期,仲期子延慶屬役在都,聞父死,馳還,於庚浦埭逢慶思,手刃殺之,自繫烏程縣獄。吳興太守郗顒表不加罪,許之。
何子平,廬江灊人也。曾祖楷,晉侍中。祖友,會稽王道子驃騎諮議參軍。父子先,建安太守。
子平世居會稽,少有志行,見稱於鄉曲。事母至孝。揚州辟從事史,月俸得白米,輒貨市粟麥。人或問曰:「所利無幾,何足為煩?」子平曰:「尊老在東,不辦常得生米,何心獨饗白粲。」每有贈鮮肴者,若不可寄致其家,則不肯受。
母本側庶,籍注失實,年未及養,而籍年已滿,便去職歸家。時鎮軍將軍顧覬之為州上綱,謂曰:「尊上年實未八十,親故所知。州中差有微祿,當啟相留。」子平曰:「公家正取信黃籍,籍年既至,便應扶侍私庭,何容以實年未滿,苟冒榮利。且歸養之願,又切微情。」覬之又勸令以母老求縣,子平曰:「實未及養,何假以希祿。」覬之益重之。既歸家,竭身運力,以給供養。
元嘉三十年,元凶弒逆,安東將軍隨王誕入討,以為行參軍。子平以凶逆滅理,普天同奮,故廢己受職,事寧,自解。又除奉朝請,不就。末除吳郡海虞令,縣祿唯以養母一身,而妻子不犯一毫。人或疑其儉薄,子平曰:「希祿本在養親,不在為己。」問者慚而退。母喪去官,哀毀踰禮,每至哭踊,頓絕方蘇。值大明末,東土飢荒,繼以師旅,八年不得營葬,晝夜號絕擗踊,不闋俄頃,叫慕之音,常如袒括之日。冬不衣絮,暑避清敘,日以數合米為粥,不進鹽菜。所居屋敗,不蔽雨日,兄子伯與採伐茅竹,欲為葺治,子平不肯,曰:「我情事未申,天地一罪人耳,屋何宜覆。」蔡興宗為會稽太守,甚加旌賞。泰始六年,為營冢槨。子平居喪毀甚,困瘠踰久,及至免喪,支體殆不相屬。幼持操檢,敦厲名行,雖處闇室,如接大賓。學義堅明,處之以默,安貧守善,不求榮進,好退之士,彌以貴之。順帝昇明元年,卒,時年六十。
史臣曰:漢世士務治身,故忠孝成俗,至乎乘軒服冕,非此莫由。晉、宋以來,風衰義缺,刻身厲行,事薄膏腴。若夫孝立閨庭,忠被史策,多發溝畎之中,非出衣簪之下。以此而言聲教,不亦卿大夫之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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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宋書  卷九十二‧列傳第五十二  良吏 高祖起自匹庶,知民事艱難,及登庸作宰,留心吏職,而王略外舉,未遑內務。奉師之費,日耗千金,播茲寬簡,雖所未暇,而絀華屏欲,以儉抑身,左右無幸謁之私,閨房無文綺之飾,故能戎車歲駕,邦甸不擾。太祖幼而寬仁,入纂大業,及難興陝方,六戎薄伐,命將動師,經略司、兗,費由府實,役不及民。自此區宇宴安,方內無事,三十年間,氓庶蕃息,奉上供傜,止於歲賦,晨出莫歸,自事而已。守宰之職,以六期為斷,雖沒世不徙,未及曩時,而民有所係,吏無苟得。家給人足,即事雖難,轉死溝渠,於時可免。凡百戶之鄉,有市之邑,歌謠舞蹈,觸處成群,蓋宋世之極盛也。暨元嘉二十七年,北狄南侵,戎役大起,傾資掃蓄,猶有未供,於是深賦厚斂,天下騷動。自茲至于孝建,兵連不息,以區區之江東,地方不至數千里,戶不盈百萬,荐之以師旅,因之以凶荒,宋氏之盛,自此衰矣。晉世諸帝,多處內房,朝宴所臨,東西二堂而已。孝武末年,清暑方構,高祖受命,無所改作,所居唯稱西殿,不制嘉名,太祖因之,亦有合殿之稱。及世祖承統,制度奢廣,犬馬餘菽粟,土木衣綈繡,追陋前規,更造正光、玉燭、紫極諸殿,雕欒綺節,珠窗網戶,嬖女幸臣,賜傾府藏,竭四海不供其欲,單民命未快其心。太宗繼阼,彌篤浮侈,恩不卹下,以至橫流。蒞民之官,遷變歲屬,灶不得黔,席未暇煖,蒲、密之化,事未易階。豈徒吏不及古,民偽於昔,蓋由為上所擾,致治莫從。今採其風跡粗著者,以為良吏篇云。
王鎮之字伯重,琅邪臨沂人,徵士弘之兄也。曾祖廙,晉驃騎將軍。祖耆之,中書郎。父隨之,上虞令。
鎮之初為琅邪王衛軍行參軍,出補剡、上虞令,並有能名。內史謝輶請為山陰令,復有殊績。遷衛軍參軍,本國郎中令,加寧朔將軍。桓玄輔晉,以為大將軍錄事參軍。時三吳飢荒,遣鎮之銜命賑卹,而會稽內史王愉不奉符旨,鎮之依事糾奏。愉子綏,玄之外甥,當時貴盛,鎮之為所排抑,以母老求補安成太守。及玄敗,玄將苻宏寇亂郡境,鎮之拒戰彌年,子弟五人,並臨陣見殺。母憂去職,在官清潔,妻子無以自給,乃棄家致喪還上虞舊墓。葬畢,為子標之求安復令,隨子之官。服闋,為征西道規司馬、南平太守。徐道覆逼江陵,加鎮之建威將軍,統檀道濟、到彥之等討道覆,以不經將帥,固辭,不見聽。既而前軍失利,白衣領職,尋復本官。以討道覆功,封華容縣五等男,徵廷尉。晉穆帝何皇后山陵,領將作大匠。遷御史中丞,秉正不撓,百僚憚之。
出為使持節、都督交廣二州諸軍事、建威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高祖謂人曰:「王鎮之少著清績,必將繼美吳隱之。嶺南之弊,非此不康也。」在鎮不受俸祿,蕭然無所營,去官之日,不異始至。高祖初建相國府,以為諮議參軍,領錄事。善於吏職,嚴而不殘。遷宋臺祠部尚書。高祖踐阼,鎮之以腳患自陳,出為輔國將軍、琅邪太守,遷宣訓衛尉,領本州大中正。永初三年,卒官,時年六十六。弟弘之,在隱逸傳。
杜慧度,交阯朱鳶人也。本屬京兆。曾祖元,為寧浦太守,遂居交阯。父瑗字道言,仕州府為日南、九德、交阯太守。初,九真太守李遜父子勇壯有權力,威制交土,聞刺史滕遯之當至,分遣二子斷遏水陸津要,瑗收衆斬遜,州境獲寧。除龍驤將軍。遯之在州十餘年,與林邑累相攻伐。遯之將北還,林邑王范胡達攻破日南、九德、九真三郡,遂圍州城。時遯之去已遠,瑗與第三子玄之悉力固守,多設權策,累戰,大破之。追討於九真、日南,連捷,故胡達走還林邑。乃以瑗為龍驤將軍、交州刺史。義旗進號冠軍將軍。盧循竊據廣州,遣使通好,瑗斬之。義熙六年,年八十四,卒,追贈右將軍,本官如故。
慧度,瑗第五子也。初為州主簿,流民督護,遷九真太守。瑗卒,府州綱佐以交土接寇,不宜曠職,共推慧度行州府事,辭不就。七年,除使持節、督交州諸軍事、廣武將軍、交州刺史。詔書未至,其年春,盧循襲破合浦,徑向交州。慧度乃率文武六千人距循於石碕,交戰,禽循長史孫建之。循雖敗,餘黨猶有三千人,皆習練兵事,李遜子李弈、李脫等奔竄石碕,盤結俚、獠,各有部曲。循知弈等與杜氏有怨,遣使招之,弈等引諸俚帥衆五六千人,受循節度。六月庚子,循晨造南津,命三軍入城乃食。慧度悉出宗族私財,以充勸賞。弟交阯太守慧期、九真太守章民並督率水步軍,慧度自登高艦,合戰,放火箭雉尾炬,步軍夾兩岸射之,循衆艦俱然,一時散潰,循中箭赴水死。斬循及父嘏,并循二子,親屬錄事參軍阮靜、中兵參軍羅農夫、李脫等,傳首京邑。封慧度龍編縣侯,食邑千戶。
高祖踐阼,進號輔國將軍。其年,率文武萬人南討林邑,所殺過半,前後被抄略,悉得還本。林邑乞降,輸生口、大象、金銀、古貝等,乃釋之。遣長史江悠奉表獻捷。
慧度布衣蔬食,儉約質素,能彈琴,頗好莊、老。禁斷淫祀,崇修學校,歲荒民饑,則以私祿賑給。為政纖密,有如治家,由是威惠沾洽,姦盜不起,乃至城門不夜閉,道不拾遺。少帝景平元年,卒,時年五十,追贈左將軍。
以慧度長子員外散騎侍郎弘文為振威將軍、刺史。初,高祖北征關、洛,慧度板弘文為鷹揚將軍,流民督護,配兵三千,北係大軍。行至廣州,關、洛已平,乃歸。統府板弘文行九真太守。及繼父為刺史,亦以寬和得衆,襲爵龍編侯。太祖元嘉四年,以廷尉王徽為交州刺史,弘文就徵。會得重疾,牽以就路,親舊見其患篤,勸表待病瘉,弘文曰:「吾世荷皇恩,杖節三世,常欲投軀帝庭,以報所荷。況親被徵命,而可宴然者乎,如其顛沛,此乃命也。」弘文母既年老,見弘文輿疾就路,不忍分別,相與俱行。到廣州,遂卒。臨死,遣弟弘猷詣京,朝廷甚哀之。
徐豁字萬同,東莞姑幕人也,中散大夫廣兄子。父邈,晉太子左衛率。
豁晉安帝隆安末,為太學博士。桓玄輔政,為中外都督,豁議:「致敬唯內外武官,太宰、司徒,並非軍職,則琅邪王不應加敬。」玄諷中丞免豁官。玄敗,以為祕書郎,尚書倉部郎,右軍何無忌功曹,仍為鎮南參軍,又祠部,永世令,建武司馬,中軍參軍,尚書左丞。永初初,為徐羨之鎮軍司馬,尚書左丞,山陰令。歷二丞三邑,精練明理,為一世所推。
元嘉初,為始興太守。三年,遣大使巡行四方,并使郡縣各言損益,豁因此表陳三事,其一曰:「郡大田,武吏年滿十六,便課米六十斛,十五以下至十三,皆課米三十斛,一戶內隨丁多少,悉皆輸米。且十三歲兒,未堪田作,或是單迥,無相兼通,年及應輸,便自逃逸,既遏接蠻、俚,去就益易。或乃斷截支體,產子不養,戶口歲減,實此之由。謂宜更量課限,使得存立。今若減其米課,雖有交損,考之將來,理有深益。」其二曰:「郡領銀民三百餘戶,鑿坑採砂,皆二三丈,功役既苦,不顧崩壓,一歲之中,每有死者。官司檢切,猶致逋違,老少相隨,永絕農業,千有餘口,皆資他食,豈唯一夫不耕,或受其饑而已。所以歲有不稔,便致甚困。尋臺邸用米,不異於銀,謂宜准銀課米,即事為便。」其三曰:「中宿縣俚民課銀,一子丁輸南稱半兩。尋此縣自不出銀,又俚民皆巢居鳥語,不閑貨易之宜,每至買銀,為損已甚。又稱兩受入,易生姦巧,山俚愚怯,不辨自申,官所課甚輕,民以所輸為劇。今若聽計丁課米,公私兼利。」
在郡著績,太祖嘉之,下詔曰:「始興太守豁,潔己退食,恪居在官,政事修理,惠澤沾被。近嶺南荒弊,郡境尤甚,拯卹有方,濟厥饑饉,雖古之良守,蔑以尚焉。宜蒙褒賁,以旌清績,可賜絹二百匹,穀千斛。」五年,以為持節、督廣交二州諸軍事、寧遠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未拜,卒,時年五十一。太祖又下詔曰:「豁廉清勤恪,著稱所司,故擢授南服,申其才志。不幸喪殞,朕甚悼之。可賜錢十萬,布百匹,以營葬事。」
陸徽字休猷,吳郡吳人也。郡辟命主簿,仍除衛軍、車騎二府參軍,揚州主簿,王弘衛將軍主簿,除尚書都官郎,出補建康令,清平無私,為太祖所善,遷司徒左西掾。
元嘉十四年,為始興太守。明年,仍除使持節、交廣二州諸軍事、綏遠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清名亞王鎮之,為士民所愛詠。上表薦士曰:「臣聞陵雪褒穎,貞柯必振;尊風賞流,清原斯挹。是以衣囊揮譽於西京,折轅延高於東帝。伏見廣州別駕從事史朱萬嗣,年五十三,字少豫,理業沖夷,秉操純白,行稱私庭,能著官政。雖氏非世祿,宦無通資,而隨牒南服,位極僚首,九綜州綱,三端府職,頻掌蕃機,屢績符守。年暨知命,廉尚愈高,冰心與貪流爭激,霜情與晚節彌茂。歷宰金山,家無寶鏤之飾;連組珠海,室靡璫珥之珍。確然守志,不求聞達,實足以澄革汙吏,洗鏡貪氓。臣謬忝司牧,任專萬里,雖情祗慎擢,才闕豪露,敢罄愚陋,舉其所知。如得提名禮闈,抗跡朝省,摶嶺表之清風,負冰宇之潔望,則恩融一臣,而施光萬物。敢緣天澤雲行,時德雨施,每甄外州,榮加遠國。是以獻其瞽言,希垂聽覽。」
二十一年,徵以為南平王鑠冠軍司馬、長沙內史,行湘州府事。母憂去職。張尋、趙廣為亂於益州,兵寇之餘,政荒民擾。二十三年,乃追徽為持節、督益寧二州諸軍事、寧朔將軍、益州刺史,隱卹有方,威惠兼著,寇盜靜息,民物殷阜,蜀土安說,至今稱之。二十九年,卒,時年六十二。身亡之日,家無餘財,太祖甚痛惜之。詔曰:「徽厲志廉潔,歷任恪勤,奉公盡誠,克己無倦。褒榮未申,不幸夙殞,言念在懷,以為傷恨。可贈輔國將軍,本官如故。」賜錢十萬,米二百斛。諡曰簡子。
子叡,正員外郎。弟展,臧質車騎長史、尋陽太守,質敗,從誅。
阮長之字茂景,陳留尉氏人也。祖思曠,金紫光祿大夫。父普,驃騎諮議參軍。
長之年十五喪父,有孝性,哀感傍人。服除,蔬食者猶積載。閑居篤學,未嘗有惰容。初為諸府參軍,除員外散騎侍郎。母老,求補襄垣令,督郵無禮,鞭之,去職。尋補廬陵王義真車騎行正參軍,平越長史,東莞太守。入為尚書殿中郎,出為武昌太守。時王弘為江州,雅相知重,引為車騎從事中郎。入為太子中舍人,中書侍郎,以母老固辭朝直,補彭城王義康平北諮議參軍。元嘉九年,遷臨川內史,以南土卑濕,母年老,非所宜,辭不就。十一年,復除臨海太守。至郡少時而母亡,葬畢,不勝憂,十四年,卒,時年五十九。
時郡縣田祿,以芒種為斷,此前去官者,則一年秩祿皆入後人,此後去官者,則一年秩祿皆入前人。始以元嘉末改此科,計月分祿。長之去武昌郡,代人未至,以芒種前一日解印綬。初發京師,親故或以器物贈別,得便緘錄,後歸,悉以還之。在中書省直,夜往鄰省,誤著履出閤,依事自列門下,門下以闇夜人不知,不受列,長之固遣送之,曰:「一生不侮闇室。」前後所蒞官,皆有風政,為後人所思,宋世言善治者,咸稱之。
子師門,原鄉令。
江秉之字玄叔,濟陽考城人也。祖逌,晉太常。父纂,給事中。
秉之少孤,弟妹七人,並皆幼稚,撫育姻娶,罄其心力。初為劉穆之丹陽前軍府參軍。高祖督徐州,轉主簿,仍為世子中軍參軍。宋受禪,隨例為員外散騎侍郎,補太子詹事丞。少帝即位,入為尚書都官郎,出為永世、烏程令,以善政著名東土。徵建康令,為治嚴察,京邑肅然。殷景仁為領軍,請為司馬。復出為山陰令,民戶三萬,政事煩擾,訟訴殷積,階庭常數百人,秉之御繁以簡,常得無事。宋世唯顧覬之亦以省務著績,其餘雖復刑政脩理,而未能簡事。以在縣有能,遷補新安太守。元嘉十二年,轉在臨海,並以簡約見稱。所得祿秩,悉散之親故,妻子常飢寒。人有勸其營田者,秉之正色曰:「食祿之家,豈可與農人競利。」在郡作書案一枚,及去官,留以付庫。十七年,卒,時年六十。
子徽,尚書都官郎,吳令。元凶殺徐湛之,徽以黨與見誅。子謐,昇明末為尚書吏部郎。
元嘉初,太祖遣大使巡行四方,兼散騎常侍孔默之、王歆之等上言:「宣威將軍、陳南頓二郡太守李元德,清勤均平,姦盜止息。彭城內史魏恭子,廉恪修慎,在公忘私,安約守儉,久而彌固。前宋縣令成浦,治政寬濟,遺詠在民。前鮦陽令李熙國,在事有方,民思其政。山桑令何道,自少清廉,白首彌厲。應加褒賚,以勸于後。」乃進元德號寧朔將軍,恭子賜絹五十匹,穀五百斛,浦、熙國、道各賜絹三十匹,穀二百斛。
王歆之字叔道,河東人也。曾祖愆期,有名晉世,官至南蠻校尉。祖尋之,光祿大夫。父肇之,豫章公相。
歆之被遇於太祖,歷顯官左民尚書,光祿大夫,卒官。
元嘉九年,豫州刺史長沙王義欣上言:「所統威遠將軍、北譙梁二郡太守關中侯申季歷,自奉職邦畿,于茲五年,信惠並宣,威化兼著,外清姦暴,內輯民黎,役賦均平,閭井齊肅,綏穆初附,招攜荒遠,郊境之外,仰澤懷風,爵賞之授,績能是顯,宜升階秩,以崇獎勸。」進號寧朔將軍。
其後晉壽太守郭啟玄亦有清節,卒官。元嘉二十八年,詔曰:「故綏遠將軍、晉壽太守郭啟玄往銜命虜庭,秉意不屈,受任白水,盡勤靡懈,公奉私餼,纖毫弗納,布衣蔬食,飭躬惟儉,故超授顯邦,以甄廉績。而介誠苦節,終始匪貳,身死之日,妻子凍餒,志操殊俗,良可哀悼。可賜其家穀五百斛。」
時有北地傅僧祐、潁川陳珉、高平張祐,並以吏才見知。僧祐事在臧燾傳。珉為吳令,善發姦伏,境內以為神明。祐祖父湛,晉孝武世,以才學為中書侍郎,光祿勳。祐歷臨安、武康、錢塘令,並著能名,宋世言長吏者,以三人為首。
元嘉中,高平太守潘詞,有清節。子亮為昌慮令,亦著廉名,大明中,為徐州刺史劉道隆所表。
世祖世,吳郡陸法真歷官有清節,嘗為劉秀之安北錄事參軍。泰山羊希與安北諮議參軍孫詵書曰:「足下同僚似有陸錄事者,此生東南名地,又張玄外孫,持身至清,雅有志節。年高官下,秉操不衰,計當日夕相與申意。」太宗初,為南海太守,卒官。
太宗世,琅邪王悅,亦蒞官清正見知。悅字少明,晉右將軍羲之曾孫也。父靖之,官至司徒左長史。靖之為劉穆之所厚,就穆之求侍中,如此非一。穆之曰:「卿若不求,久自得也。」遂不果。悅泰始中,為黃門郎,御史中丞。上以其廉介,賜良田五頃。遷尚書吏部郎,侍中,在門下,盡其心力。五年,卒官,追贈太常。初,悅為侍中,檢校御府、太官、太醫諸署,得姦巧甚多。及悅死,衆咸謂諸署咒詛之,上乃收典掌者十餘人,桎梏云送淮陰,密令渡瓜步江,投之中流。
史臣曰:夫善政之於民,猶良工之於埴也,用功寡而成器多。漢世戶口殷盛,刑務簡闊,郡縣治民,無所橫擾,勸賞威刑,事多專斷,尺一詔書,希經邦邑,龔、黃之化,易以有成。降及晚代,情偽繁起,民減昔時,務多前世,立績垂風,艱易百倍。若以上古之化,治此世之民,今吏之良,撫前代之俗,則武城弦歌,將有未暇,淮陽臥治,如或可勉。未必今才陋古,蓋化有淳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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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宋書  卷九十三‧列傳第五十三  隱逸 易曰:「天地閉,賢人隱。」又曰:「遯世無悶。」又曰:「高尚其事。」又曰:「幽人貞吉。」論語「作者七人」,表以逸民之稱。又曰:「子路遇荷蓧丈人,孔子曰:隱者也。」又曰:「賢者避地,其次避言。」又曰:「虞仲,夷逸,隱居放言。」品目參差,稱謂非一,請試言之。夫隱之為言,跡不外見,道不可知之謂也。若夫千載寂寥,聖人不出,則大賢自晦,降夷凡品,止於全身遠害,非必穴處巖栖,雖藏往得二,鄰亞宗極,而舉世莫窺,萬物不睹。若此人者,豈肯洗耳潁濱,皦皦然顯出俗之志乎。遯世避世,即賢人也。夫何適非世,而有避世之因,固知義惟晦道,非曰藏身。至於巢父之名,即是見稱之號,號曰裘公,由有可傳之跡,此蓋荷蓧之隱,而非賢人之隱也。賢人之隱,義深於自晦,荷蓧之隱,事止於違人。論跡既殊,原心亦異也。身與運閉,無可知之情,雞黍宿賓,示高世之美。運閉故隱,為隱之跡不見,違人故隱,用致隱者之目。身隱故稱隱者,道隱故曰賢人。或曰:「隱者之異乎隱,既聞其說,賢者之同於賢,未知所異?」應之曰:「隱身之於晦道,名同而義殊,賢人之於賢者,事窮於亞聖,以此為言,如或可辨。若乃高尚之與作者,三避之與幽人,及逸民隱居,皆獨往之稱,雖復漢陰之氏不傳,河上之名不顯,莫不激貪厲俗,秉自異之姿,猶負揭日月,鳴建鼓而趨也。」陳郡袁淑集古來無名高士,以為真隱傳,格以斯談,去真遠矣。賢人在世,事不可誣,今為隱逸篇,虛置賢隱之位,其餘夷心俗表者,蓋逸而非隱云。
戴顒字仲若,譙郡銍人也。父逵,兄勃,並隱遁有高名。
顒年十六,遭父憂,幾於毀滅,因此長抱羸患。以父不仕,復修其業。父善琴書,顒並傳之,凡諸音律,皆能揮手。會稽剡縣多名山,故世居剡下。顒及兄勃,並受琴於父,父沒,所傳之聲,不忍復奏,各造新弄,勃五部,顒十五部。顒又制長弄一部,並傳於世。中書令王綏常攜賓客造之,勃等方進豆粥,綏曰:「聞卿善琴,試欲一聽。」不答,綏恨而去。
桐廬縣又多名山,兄弟復共游之,因留居止。勃疾患,醫藥不給,顒謂勃曰:「顒隨兄得閑,非有心於默語。兄今疾篤,無可營療,顒當干祿以自濟耳。」乃告時求海虞令,事垂行而勃卒,乃止。桐廬僻遠,難以養疾,乃出居吳下。吳下士人共為築室,聚石引水,植林開澗,少時繁密,有若自然。乃述莊周大旨,著消搖論,注禮記中庸篇。三吳將守及郡內衣冠要其同游野澤,堪行便往,不為矯介,衆論以此多之。
高祖命為太尉行參軍,琅邪王司馬屬,並不就。宋國初建,令曰:「前太尉參軍戴顒、辟士韋玄,秉操幽遁,守志不渝,宜加旌引,以弘止退。並可散騎侍郎,在通直。」不起。太祖元嘉二年,詔曰:「新除通直散騎侍郎戴顒、太子舍人宗炳,並志託丘園,自求衡蓽,恬靜之操,久而不渝。顒可國子博士,炳可通直散騎侍郎。」東宮初建,又徵太子中庶子。十五年,徵散騎常侍,並不就。
衡陽王義季鎮京口,長史張邵與顒姻通,迎來止黃鵠山。山北有竹林精舍,林澗甚美,顒憩于此澗,義季亟從之遊,顒服其野服,不改常度。為義季鼓琴,並新聲變曲,其三調遊絃、廣陵、止息之流,皆與世異。太祖每欲見之,嘗謂黃門侍郎張敷曰:「吾東巡之日,當讌戴公山也。」以其好音,長給正聲伎一部。顒合何嘗、白鵠二聲,以為一調,號為清曠。
自漢世始有佛像,形制未工,逵特善其事,顒亦參焉。宋世子鑄丈六銅像於瓦官寺,既成,面恨瘦,工人不能治,乃迎顒看之。顒曰:「非面瘦,乃臂胛肥耳。」既錯減臂胛,瘦患即除,無不歎服焉。
十八年,卒,時年六十四。無子。景陽山成,顒已亡矣,上歎曰:「恨不得使戴顒觀之。」
宗炳字少文,南陽涅陽人也。祖承,宜都太守。父繇之,湘鄉令。母同郡師氏,聦辯有學義,教授諸子。
炳居喪過禮,為鄉閭所稱。刺史殷仲堪、桓玄並辟主簿,舉秀才,不就。高祖誅劉毅,領荊州,問毅府諮議參軍申永曰:「今日何施而可?」永曰:「除其宿釁,倍其惠澤,貫敘門次,顯擢才能,如此而已。」高祖納之,辟炳為主簿,不起,問其故,答曰:「棲丘飲谷,三十餘年。」高祖善其對。妙善琴書,精於言理,每游山水,往輒忘歸。征西長史王敬弘每從之,未嘗不彌日也。乃下入廬山,就釋慧遠考尋文義。兄臧為南平太守,逼與俱還,乃於江陵三湖立宅,閑居無事。高祖召為太尉參軍,不就。二兄蚤卒,孤累甚多,家貧無以相贍,頗營稼穡。高祖數致餼賚,其後子弟從祿,乃悉不復受。
高祖開府辟召,下書曰:「吾忝大寵,思延賢彥,而兔罝潛處,考槃未臻,側席丘園,良增虛佇。南陽宗炳、雁門周續之,並植操幽棲,無悶巾褐,可下辟召,以禮屈之。」於是並辟太尉掾,皆不起。宋受禪,徵為太子舍人;元嘉初,又徵通直郎;東宮建,徵為太子中舍人,庶子,並不應。妻羅氏,亦有高情,與炳協趣。羅氏沒,炳哀之過甚,既而輟哭尋理,悲情頓釋。謂沙門釋慧堅曰:「死生之分,未易可達,三復至教,方能遣哀。」衡陽王義季在荊州,親至炳室,與之歡讌,命為諮議參軍,不起。
好山水,愛遠遊,西陟荊、巫,南登衡岳,因而結宇衡山,欲懷尚平之志。有疾還江陵,嘆曰:「老疾俱至,名山恐難遍睹,唯當澄懷觀道,臥以游之。」凡所游履,皆圖之於室,謂人曰:「撫琴動操,欲令衆山皆響。」古有金石弄,為諸桓所重,桓氏亡,其聲遂絕,唯炳傳焉。太祖遣樂師楊觀就炳受之。
炳外弟師覺授亦有素業,以琴書自娛。臨川王義慶辟為祭酒,主簿,並不就,乃表薦之,會病卒。
元嘉二十年,炳卒,時年六十九。衡陽王義季與司徒江夏王義恭書曰:「宗居士不救所病,其清履肥素,終始可嘉,為之惻愴,不能已已。」
子朔,南譙王義宣車騎參軍。次綺,江夏王義恭司空主簿。次昭,郢州治中。次說,正員郎。
周續之字道祖,雁門廣武人也。其先過江居豫章建昌縣。續之年八歲喪母,哀戚過於成人,奉兄如事父。豫章太守范甯於郡立學,招集生徒,遠方至者甚衆,續之年十二,詣甯受業。居學數年,通五經并緯候,名冠同門,號曰「顏子」。既而閑居讀老、易,入廬山事沙門釋慧遠。時彭城劉遺民遁跡廬山,陶淵明亦不應徵命,謂之尋陽三隱。以為身不可遣,餘累宜絕,遂終身不娶妻,布衣蔬食。
劉毅鎮姑孰,命為撫軍參軍,徵太學博士,並不就。江州刺史每相招請,續之不尚節峻,頗從之游。常以嵇康高士傳得出處之美,因為之注。高祖之北討,世子居守,迎續之館于安樂寺,延入講禮,月餘,復還山。江州刺史劉柳薦之高祖曰:
臣聞恢燿和肆,必在兼城之寶;翼亮崇本,宜紆高世之逸。是以渭濱佐周,聖德廣運,商洛匡漢,英業乃昌。伏惟明公道邁振古,應天繼期,游外暢於冥內,體遠形于應近,雖汾陽之舉,輟駕於時艱;明揚之旨,潛感於穹谷矣。
竊見處士雁門周續之,清真貞素,思學鉤深,弱冠獨往,心無近事,性之所遣,榮華與饑寒俱落,情之所慕,巖澤與琴書共遠。加以仁心內發,義懷外亮,留愛崑卉,誠著桃李。若升之宰府,必鼎味斯和;濯纓儒官,亦王猷遐緝。臧文不知,失在降賢;言偃得人,功由升士。願照其丹款,不以人廢言。
俄而辟為太尉掾,不就。高祖北伐,還鎮彭城,遣使迎之,禮賜甚厚。每稱之曰:「心無偏吝,真高士也。」尋復南還。高祖踐阼,復召之,乃盡室俱下。上為開館東郭外,招集生徒。乘輿降幸,并見諸生,問續之禮記「傲不可長」、「與我九齡」、「射於矍圃」三義,辨析精奧,稱為該通。續之素患風痹,不復堪講,乃移病鍾山。景平元年卒,時年四十七。通毛詩六義及禮論、公羊傳,皆傳於世。無子。兄子景遠有續之風,太宗泰始中,為晉安內史,未之郡,卒。
王弘之字方平,琅邪臨沂人,宣訓衛尉鎮之弟也。
少孤貧,為外祖徵士何准所撫育。從叔獻之及太原王恭,並貴重之。晉安帝隆安中,為琅邪王中軍參軍,遷司徒主簿。家貧,而性好山水,求為烏程令,尋以病歸。桓玄輔晉,桓謙以為衛軍參軍。時琅邪殷仲文還姑孰,祖送傾朝,謙要弘之同行,答曰:「凡祖離送別,必在有情,下官與殷風馬不接,無緣扈從。」謙貴其言。母隨兄鎮之之安成郡,弘之解職同行,荊州刺史桓偉請為南蠻長史。義熙初,何無忌又請為右軍司馬。高祖命為徐州治中從事史,除員外散騎常侍,並不就。家在會稽上虞。從兄敬弘為吏部尚書,奏曰:「聖明司契,載德惟新,垂鑑仄微,表揚隱介,默語仰風,荒遐傾首。前員外散騎常侍琅邪王弘之,恬漠丘園,放心居逸。前衛將軍參軍武昌郭希林,素履純潔,嗣徽前武。並擊壤聖朝,未蒙表飾,宜加旌聘,賁于丘園,以彰止遜之美,以祛動求之累。臣愚謂弘之可太子庶子,希林可著作郎。」即徵弘之為庶子,不就。太祖即位,敬弘為左僕射,又陳:「弘之高行表於初筮,苦節彰於暮年,今內外晏然,當修太平之化,宜招空谷,以敦沖退之美。」元嘉四年,徵為通直散騎常侍,又不就。敬弘嘗解貂裘與之,即以采藥。
性好釣,上虞江有一處名三石頭,弘之常垂綸於此。經過者不識之,或問:「漁師得魚賣不?」弘之曰:「亦自不得,得亦不賣。」日夕載魚入上虞郭,經親故門,各以一兩頭置門內而去。始寧沃川有佳山水,弘之又依巖築室。謝靈運、顏延之並相欽重,靈運與廬陵王義真牋曰:「會境既豐山水,是以江左嘉遁,並多居之。但季世慕榮,幽棲者寡,或復才為時求,弗獲從志。至若王弘之拂衣歸耕,踰歷三紀;孔淳之隱約窮岫,自始迄今;阮萬齡辭事就閑,纂成先業;浙河之外,棲遲山澤,如斯而已。既遠同羲、唐,亦激貪厲競。殿下愛素好古,常若布衣,每意昔聞,虛想巖穴,若遣一介,有以相存,真可謂千載盛美也。」
弘之四年卒,時年六十三。顏延之欲為作誄,書與弘之子曇生曰:「君家高世之節,有識歸重,豫染豪翰,所應載述。況僕託慕末風,竊以敘德為事,但恨短筆不足書美。」誄竟不就。
曇生好文義,以謙和見稱。歷顯位,吏部尚書,太常卿。大明末,為吳興太守。太宗初,四方同逆,戰敗奔會稽,歸降被宥,終於中散大夫。
阮萬齡,陳留尉氏人也。祖思曠,左光祿大夫。父寧,黃門侍郎。
萬齡少知名,自通直郎為孟昶建威長史。時袁豹、江夷相係為昶司馬,時人謂昶府有三素望。萬齡家在會稽剡縣,頗有素情,永初末,自侍中解職東歸,徵為祕書監,加給事中,不就。尋除左民尚書,復起應命,遷太常,出為湘州刺史,在州無政績。還為東陽太守,又被免。復為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元嘉二十五年卒,時年七十二。
孔淳之字彥深,魯郡魯人也。祖惔,尚書祠部郎。父粲,祕書監徵,不就。
淳之少有高尚,愛好墳籍,為太原王恭所稱。居會稽剡縣,性好山水,每有所游,必窮其幽峻,或旬日忘歸。嘗游山,遇沙門釋法崇,因留共止,遂停三載。法崇嘆曰:「緬想人外,三十年矣,今乃傾蓋于茲,不覺老之將至也。」及淳之還反,不告以姓。除著作佐郎,太尉參軍,並不就。
居喪至孝,廬于墓側。服闋,與徵士戴顒、王弘之及王敬弘等共為人外之游。敬弘以女適淳之子尚。會稽太守謝方明苦要入郡,終不肯往。茅室蓬戶,庭草蕪逕,唯床上有數卷書。元嘉初,復徵為散騎侍郎,乃逃于上虞縣界,家人莫知所之。弟默之為廣州刺史,出都與別。司徒王弘要淳之集冶城,即日命駕東歸,遂不顧也。元嘉七年,卒,時年五十九。默之儒學,注穀梁春秋。
默之子熙先,事在范曄傳。
劉凝之字志安,小名長年,南郡枝江人也。父期公,衡陽太守,兄盛公,高尚不仕。
凝之慕老萊、嚴子陵為人,推家財與弟及兄子,立屋於野外,非其力不食,州里重其德行。州三禮辟西曹主簿,舉秀才,不就。妻梁州刺史郭銓女也,遣送豐麗,凝之悉散之親屬。妻亦能不慕榮華,與凝之共安儉苦。夫妻共乘薄笨車,出市買易,周用之外,輒以施人。為村里所誣,一年三輸公調,求輒與之。有人嘗認其所著屐,笑曰:「僕著之已敗,令家中新者備君也。」此人後田中得所失屐,送還之,不肯復取。
元嘉初,徵為祕書郎,不就。臨川王義慶、衡陽王義季鎮江陵,並遣使存問,凝之答書頓首稱僕,不修民禮,人或譏焉。凝之曰:「昔老萊向楚王稱僕,嚴陵亦抗禮光武,未聞巢、許稱臣堯、舜。」時戴顒與衡陽王義季書,亦稱僕。
荊州年饑,義季慮凝之餧斃,餉錢十萬。凝之大喜,將錢至市門,觀有饑色者,悉分與之,俄頃立盡。性好山水,一旦攜妻子泛江湖,隱居衡山之陽。登高嶺,絕人跡,為小屋居之,采藥服食,妻子皆從其志。元嘉二十五年,卒,時年五十九。
龔祈字孟道,武陵漢壽人也。從祖玄之,父黎民,並不應徵辟。
祈年十四,鄉黨舉為州迎西曹,不行。謝晦臨州,命為主簿,彭城王義康舉秀才,除奉朝請,臨川王義慶平西參軍,皆不就。風姿端雅,容止可觀,中書郎范述見而嘆曰:「此荊楚仙人也。」衡陽王義季臨荊州,發教以祈及劉凝之、師覺授不應徵召,辟其三子。祈又徵太子舍人,不起。時或賦詩,言不及世事。元嘉十七年,卒,時年四十二。
翟法賜,尋陽柴桑人也。曾祖湯,湯子莊,莊子矯,並高尚不仕,逃避徵辟。矯生法賜。
少守家業,立屋於廬山頂,喪親後,便不復還家。不食五穀,以獸皮結草為衣,雖鄉親中表,莫得見也。州辟主簿,舉秀才,右參軍,著作佐郎,員外散騎侍郎,並不就。後家人至石室尋求,因復遠徙,違避徵聘,遁跡幽深。尋陽太守鄧文子表曰:「奉詔書徵郡民新除著作佐郎南陽翟法賜,補員外散騎侍郎。法賜隱跡廬山,于今四世,栖身幽巖,人罕見者。如當逼以王憲,束以嚴科,馳山獵草,以期禽獲,慮致顛殞,有傷盛化。」乃止。後卒於巖石之間,不知年月。
陶潛字淵明,或云淵明字元亮,尋陽柴桑人也。曾祖侃,晉大司馬。
潛少有高趣,嘗著五柳先生傳以自況,曰:
先生不知何許人,不詳姓字,宅邊有五柳樹,因以為號焉。閑靜少言,不慕榮利。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意,欣然忘食。性嗜酒,而家貧不能恒得。親舊知其如此,或置酒招之,造飲輒盡,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環堵蕭然,不蔽風日,裋褐穿結,簞瓢屢空,晏如也。嘗著文章自娛,頗示己志,忘懷得失,以此自終。
其自序如此,時人謂之實錄。
親老家貧,起為州祭酒,不堪吏職,少日,自解歸。州召主簿,不就。躬耕自資,遂抱羸疾,復為鎮軍、建威參軍,謂親朋曰:「聊欲弦歌,以為三逕之資,可乎?」執事者聞之,以為彭澤令。公田悉令吏種秫稻,妻子固請種秔,乃使二頃五十畝種秫,五十畝種秔。郡遣督郵至,縣吏白應束帶見之,潛嘆曰:「我不能為五斗米折腰向鄉里小人。」即日解印綬去職。賦歸去來,其詞曰:
歸去來兮,園田荒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塗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舟超遙以輕颺,風飄飄而吹衣。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希微。
乃瞻衡宇,載欣載奔。僮僕歡迎,稚子候門。三徑就荒,松菊猶存。攜幼入室,有酒停尊。引壺觴而自酌,盻庭柯以怡顏。倚南窗而寄傲,審容膝之易安。園日涉而成趣,門雖設而常關。策扶老以流愒,時矯首而遐觀。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景翳翳其將入,撫孤松以盤桓。
歸去來兮,請息交而絕遊。世與我以相遺,復駕言兮焉求。說親戚之情話,樂琴書以消憂。農人告余以上春,將有事于西疇。或命巾車,或棹扁舟。既窈窕以窮壑,亦崎嶇而經丘。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善萬物之得時,感吾生之行休。
已矣乎,寓形宇內復幾時。奚不委心任去留,胡為遑遑欲何之。富貴非吾願,帝鄉不可期。懷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聊乘化以歸盡,樂夫天命復奚疑。
義熙末,徵著作佐郎,不就。江州刺史王弘欲識之,不能致也。潛嘗往廬山,弘令潛故人龐通之齎酒具於半道栗里要之,潛有腳疾,使一門生二兒轝籃輿,既至,欣然便共飲酌,俄頃弘至,亦無忤也。先是,顏延之為劉柳後軍功曹,在尋陽,與潛情款。後為始安郡,經過,日日造潛,每往必酣飲致醉。臨去,留二萬錢與潛,潛悉送酒家,稍就取酒。嘗九月九日無酒,出宅邊菊叢中坐久,值弘送酒至,即便就酌,醉而後歸。潛不解音聲,而畜素琴一張,無絃,每有酒適,輒撫弄以寄其意。貴賤造之者,有酒輒設,潛若先醉,便語客:「我醉欲眠,卿可去。」其真率如此。郡將候潛,值其酒熟,取頭上葛巾漉酒,畢,還復著之。
潛弱年薄宦,不潔去就之跡,自以曾祖晉世宰輔,恥復屈身後代,自高祖王業漸隆,不復肯仕。所著文章,皆題其年月,義熙以前,則書晉氏年號,自永初以來唯云甲子而已。與子書以言其志,并為訓戒曰:
天地賦命,有往必終,自古賢聖,誰能獨免。子夏言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四友之人,親受音旨,發斯談者,豈非窮達不可妄求,壽夭永無外請故邪。吾年過五十,而窮苦荼毒,以家貧弊,東西遊走。性剛才拙,與物多忤,自量為己,必貽俗患,僶俛辭世,使汝幼而飢寒耳。常感孺仲賢妻之言,敗絮自擁,何慚兒子。此既一事矣。但恨鄰靡二仲,室無萊婦,抱茲苦心,良獨罔罔。
少年來好書,偶愛閑靜,開卷有得,便欣然忘食。見樹木交蔭,時鳥變聲,亦復歡爾有喜。嘗言五六月北窗下臥,遇涼風暫至,自謂是羲皇上人。意淺識陋,日月遂往,緬求在昔,眇然如何。
疾患以來,漸就衰損,親舊不遺,每以藥石見救,自恐大分將有限也。恨汝輩稚小,家貧無役,柴水之勞,何時可免,念之在心,若何可言。然雖不同生,當思四海皆弟兄之義。鮑叔、敬仲,分財無猜,歸生、伍舉,班荊道舊,遂能以敗為成,因喪立功,他人尚爾,況共父之人哉。潁川韓元長,漢末名士,身處卿佐,八十而終,兄弟同居,至于沒齒。濟北氾稚春,晉時操行人也,七世同財,家人無怨色。詩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汝其慎哉!吾復何言。
又為命子詩以貽之曰:
悠悠我祖,爰自陶唐。邈為虞賓,歷世垂光。御龍勤夏,豕韋翼商。穆穆司徒,厥族以昌。紛紜戰國,漠漠衰周。鳳隱于林,幽人在丘。逸虯撓雲,奔鯨駭流。天集有漢,眷予愍侯。於赫愍侯,運當攀龍。撫劍夙邁,顯茲武功。參誓山河,啟土開封。亹亹丞相,允迪前蹤。渾渾長源,蔚蔚洪柯。群川載導,衆條載羅。時有默語,運固隆汙。在我中晉,業融長沙。桓桓長沙,伊勳伊德。天子疇我,專征南國。功遂辭歸,臨寵不惑。孰謂斯心,而可近得。肅矣我祖,慎終如始。直方二臺,惠和千里。於皇仁考,淡焉虛止。寄跡夙運,冥茲慍喜。嗟余寡陋,瞻望靡及。顧慚華鬢,負景隻立。三千之罪,無後其急。我誠念哉,呱聞爾泣。卜云嘉日,占爾良時。名爾曰儼,字爾求思。溫恭朝夕,念茲在茲。尚想孔伋,庶其企而。厲夜生子,遽而求火。凡百有心,奚待于我。既見其生,實欲其可。人亦有言,斯情無假。日居月諸,漸免于孩。福不虛至,禍亦易來。夙興夜寐,願爾斯才。爾之不才,亦已焉哉。
潛元嘉四年卒,時年六十三。
宗彧之字叔粲,南陽涅陽人,炳從父弟也。蚤孤,事兄恭謹,家貧好學,雖文義不逮炳,而真澹過之。州辟主簿,舉秀才,不就。公私餼遺,一無所受。高祖受禪,徵著作佐郎,不至。元嘉初,大使陸子真觀采風俗,三詣彧之,每辭疾不見也。告人曰:「我布衣草萊之人,少長壟畝,何枉軒冕之客。」子真還,表薦之,徵員外散騎侍郎,又不就。元嘉八年,卒,時年五十。
沈道虔,吳興武康人也。少仁愛,好老、易,居縣北石山下。孫恩亂後飢荒,縣令庾肅之迎出縣南廢頭里,為立小宅,臨溪,有山水之玩。時復還石山精廬,與諸孤兄子共釜庾之資,困不改節。受琴於戴逵,王敬弘深敬之。郡州府凡十二命,皆不就。
有人竊其園萊者,還見之,乃自逃隱,待竊者取足去後乃出。人拔其屋後筍,令人止之,曰:「惜此筍欲令成林,更有佳者相與。」乃令人買大筍送與之,盜者慚不取,道虔使置其門內而還。常以捃拾自資,同捃者爭穟,道虔諫之不止,悉以其所得與之,爭者愧恧,後每爭,輒云:「勿令居士知。」冬月無複衣,戴顒聞而迎之,為作衣服,并與錢一萬。既還,分身上衣及錢,悉供諸兄弟子無衣者。鄉里年少,相率受學。道虔常無食,無以立學徒。武康令孔欣之厚相資給,受業者咸得有成。太祖聞之,遣使存問,賜錢三萬,米二百斛,悉以嫁娶孤兄子。徵員外散騎侍郎,不就。累世事佛,推父祖舊宅為寺。至四月八日,每請像。請像之日,輒舉家感慟焉。道虔年老,菜食,恒無經日之資,而琴書為樂,孜孜不倦。太祖敕郡縣令隨時資給。元嘉二十六年,卒,時年八十二。
子慧鋒,修父業,辟從事,皆不就。
郭希林,武昌武昌人也。曾祖翻,晉世高尚不仕。希林少守家業,徵州主簿,秀才,衛軍參軍,並不就。元嘉初,吏部尚書王敬弘舉王弘之為太子庶子,希林為著作佐郎。後又徵員外散騎侍郎,並不就。十年,卒,時年四十七。
子蒙,亦隱居不仕。泰始中,郢州刺史蔡興宗辟為主簿,不就。
雷次宗字仲倫,豫章南昌人也。少入廬山,事沙門釋慧遠,篤志好學,尤明三禮、毛詩,隱退不交世務。本州辟從事,員外散騎侍郎徵,並不就。與子姪書以言所守,曰:
夫生之修短,咸有定分,定分之外,不可以智力求,但當於所稟之中,順而勿率耳。吾少嬰羸患,事鍾養疾,為性好閑,志棲物表,故雖在童稚之年,已懷遠跡之意。暨于弱冠,遂託業廬山,逮事釋和尚。于時師友淵源,務訓弘道,外慕等夷,內懷悱發,於是洗氣神明,玩心墳典,勉志勤躬,夜以繼日。爰有山水之好,悟言之歡,實足以通理輔性,成夫亹亹之業,樂以忘憂,不知朝日之晏矣。自游道餐風,二十餘載,淵匠既傾,良朋凋索,續以釁逆違天,備嘗荼蓼,疇昔誠願,頓盡一朝,心慮荒散,情意衰損,故遂與汝曹歸耕壟畔,山居谷飲,人理久絕。
日月不處,忽復十年,犬馬之齒,已踰知命。崦嵫將迫,前塗幾何,實遠想尚子五岳之舉,近謝居室瑣瑣之勤。及今耄未至惛,衰不及頓,尚可厲志於所期,縱心於所託,棲誠來生之津梁,專氣莫年之攝養,玩歲日於良辰,偷餘樂於將除,在心所期,盡於此矣。汝等年各成長,冠娶已畢,修惜衡泌,吾復何憂。但願守全所志,以保令終耳。自今以往,家事大小,一勿見關,子平之言,可以為法。
元嘉十五年,徵次宗至京師,開館於雞籠山,聚徒教授,置生百餘人。會稽朱膺之、潁川庾蔚之並以儒學,監總諸生。時國子學未立,上留心蓺術,使丹陽尹何尚之立玄學,太子率更令何承天立史學,司徒參軍謝元立文學,凡四學並建。車駕數幸次宗學館,資給甚厚。又除給事中,不就。久之,還廬山,公卿以下,並設祖道。二十五年,詔曰:「前新除給事中雷次宗,篤尚希古,經行明修,自絕招命,守志隱約。宜加升引,以旌退素。可散騎侍郎。」後又徵詣京邑,為築室於鍾山西巖下,謂之招隱館,使為皇太子諸王講喪服經。次宗不入公門,乃使自華林東門入延賢堂就業。二十五年,卒於鍾山,時年六十三。太祖與江夏王義恭書道次宗亡,義恭答曰:「雷次宗不救所疾,甚可痛念。其幽棲窮藪,自賓聖朝,克己復禮,始終若一。伏惟天慈弘被,亦垂矜愍。」
子肅之,頗傳其業,官至豫章郡丞。
朱百年,會稽山陰人也。祖愷之,晉右衛將軍。父濤,揚州主簿。
百年少有高情,親亡服闋,攜妻孔氏入會稽南山,以伐樵採箬為業。每以樵箬置道頭,輒為行人所取,明旦亦復如此,人稍怪之,積久方知是朱隱士所賣,須者隨其所堪多少,留錢取樵箬而去。或遇寒雪,樵箬不售,無以自資,輒自搒船送妻還孔氏,天晴復迎之。有時出山陰為妻買繒綵三五尺,好飲酒,遇醉或失之。頗能言理,時為詩詠,往往有高勝之言。郡命功曹,州辟從事,舉秀才,並不就。隱跡避人,唯與同縣孔覬友善。覬亦嗜酒,相得輒酣,對飲盡歡。百年家素貧,母以冬月亡,衣並無絮,自此不衣綿帛。嘗寒時就覬宿,衣悉裌布,飲酒醉眠,覬以臥具覆之,百年不覺也。既覺,引臥具去體,謂覬曰:「綿定奇溫。」因流涕悲慟,覬亦為之傷感。
除太子舍人,不就。顏竣為東揚州,發教餉百年穀五百斛,不受。時山陰又有寒人姚吟,亦有高趣,為衣冠所重。義陽王昶臨州,辟為文學從事,不起。竣餉吟米二百斛,吟亦辭之。
百年孝建元年卒山中,時年八十七。蔡興宗為會稽太守,餉百年妻米百斛,百年妻遣婢詣郡門奉辭固讓,時人美之,以比梁鴻妻。
王素字休業,琅邪臨沂人也。高祖翹之,晉光祿大夫。
素少有志行,家貧母老。初為廬陵國侍郎,母憂去職。服闋,廬陵王紹為江州,親舊勸素修完舊居,素不答,乃輕身往東陽,隱居不仕,頗營田園之資,得以自立。愛好文義,不以人俗累懷。世祖即位,欲搜揚隱退,下詔曰:「濟世成務,咸達隱微,軌俗興讓,必表清節。朕昧旦求善,思惇薄風,琅邪王素、會稽朱百年,並廉約貞遠,與物無競,自足皋畝,志在不移。宜加褒引,以光難進。並可太子舍人。」大明中,太宰江夏王義恭開府辟召,辟素為倉曹屬,太宗泰始六年,又召為太子中舍人,並不就。素既屢被徵辟,聲譽甚高。山中有蚿蟲,聲清長,聽之使人不厭,而其形甚醜,素乃為蚿賦以自況。七年,卒,時年五十四。
時又有宋平劉睦之、汝南州韶、吳郡褚伯玉,亦隱身求志。睦之居交州,除武平太守,不拜。韶字伯和,黃門侍郎文孫也。築室湖熟之方山,徵員外散騎侍郎,征北行參軍,不起。伯玉居剡縣瀑布山三十餘載,揚州辟議曹從事,不就。
關康之字伯愉,河東楊人。世居京口,寓屬南平昌。少而篤學,姿狀豐偉。下邳趙繹以文義見稱,康之與之友善。特進顏延之見而知之。晉陵顧悅之難王弼易義四十餘條,康之申王難顧,遠有情理。又為毛詩義,經籍疑滯,多所論釋。嘗就沙門支僧納學算,妙盡其能。竟陵王義宣自京口遷鎮江陵,要康之同行,距不應命。元嘉中,太祖聞康之有學義,除武昌國中軍將軍,蠲除租稅。江夏王義恭、廣陵王誕臨南徐州,辟為從事、西曹,並不就。棄絕人事,守志閑居。弟雙之為臧質車騎參軍,與質俱下,至赭圻病卒,瘞於水濱。康之其春得疾困篤,小差,牽以迎喪,因得虛勞病,寢頓二十餘年。時有閒日,輒臥論文義。世祖即位,遣大使陸子真巡行天下,使反,薦康之「業履恒貞,操勗清固,行信閭黨,譽延邦邑,棲志希古,操不可渝,宜加徵聘,以潔風軌」。不見省。太宗泰始初,與平原明僧紹俱徵為通直郎,又辭以疾。順帝昇明元年,卒,時年六十三。
史臣曰:夫獨往之人,皆稟偏介之性,不能摧志屈道,借譽期通。若使值見信之主,逢時來之運,豈其放情江海,取逸丘樊,蓋不得已而然故也。且巖壑閑遠,水石清華,雖復崇門八襲,高城萬雉,莫不蓄壤開泉,髣彿林澤。故知松山桂渚,非止素玩,碧澗清潭,翻成麗矚。挂冠東都,夫何難之有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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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6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書  卷九十四‧列傳第五十四  恩倖 夫君子小人,類物之通稱。蹈道則為君子,違之則為小人。屠釣,卑事也,版築,賤役也,太公起為周師,傅說去為殷相。非論公侯之世,鼎食之資,明揚幽仄,唯才是與。逮于二漢,茲道未革,胡廣累世農夫,伯始致位公相;黃憲牛醫之子,叔度名重京師。且任子居朝,咸有職業,雖七葉珥貂,見崇西漢,而侍中身奉奏事,又分掌御服,東方朔為黃門侍郎,執戟殿下。郡縣掾史,並出豪家,負戈宿衛,皆由勢族,非若晚代,分為二塗者也。漢末喪亂,魏武始基,軍中倉卒,權立九品,蓋以論人才優劣,非為世族高卑。因此相沿,遂為成法。自魏至晉,莫之能改,州都郡正,以才品人,而舉世人才,升降蓋寡。徒以馮藉世資,用相陵駕,都正俗士,斟酌時宜,品目少多,隨事俯仰,劉毅所云「下品無高門,上品無賤族」者也。歲月遷訛,斯風漸篤,凡厥衣冠,莫非二品,自此以還,遂成卑庶。周、漢之道,以智役愚,臺隸參差,用成等級;魏晉以來,以貴役賤,士庶之科,較然有辨。夫人君南面,九重奧絕,陪奉朝夕,義隔卿士,階闥之任,宜有司存。既而恩以倖生,信由恩固,無可憚之姿,有易親之色。孝建、泰始,主威獨運,官置百司,權不外假,而刑政糾雜,理難遍通,耳目所寄,事歸近習。賞罰之要,是謂國權,出內王命,由其掌握,於是方塗結軌,輻湊同奔。人主謂其身卑位薄,以為權不得重。曾不知鼠憑社貴,狐藉虎威,外無逼主之嫌,內有專用之功,勢傾天下,未之或悟。挾朋樹黨,政以賄成,鈇鉞創痏,構於筵笫之曲,服冕乘軒,出乎言笑之下,南金北毳,來悉方艚,素縑丹魄,至皆兼兩,西京許、史,蓋不足云,晉朝王、庾,未或能比。及太宗晚運,慮經盛衰,權幸之徒,慴憚宗戚,欲使幼主孤立,永竊國權,構造同異,興樹禍隙,帝弟宗王,相繼屠劋。民忘宋德,雖非一塗,寶祚夙傾,實由於此。嗚呼!漢書有恩澤侯表,又有佞倖傳,今採其名,列以為恩倖篇云。
戴法興,會稽山陰人也。家貧,父碩子,販紵為業。法興二兄延壽、延興並修立,延壽善書,法興好學。山陰有陳載者,家富,有錢三千萬,鄉人咸云:「戴碩子三兒,敵陳載三千萬錢。」
法興少賣葛於山陰市,後為吏傳署,入為尚書倉部令史。大將軍彭城王義康於尚書中覓了了令史,得法興等五人,以法興為記室令史。義康敗,仍為世祖征虜、撫軍記室掾。上為江州,仍補南中郎典籤。上於巴口建義,法興與典籤戴明寶、蔡閑俱轉參軍督護。上即位,並為南臺侍御史,同兼中書通事舍人。法興等專管內務,權重當時。孝建元年,加建武將軍、南魯郡太守,解舍人,侍太子於東宮。大明二年,三典籤並以南下預密謀,封法興吳昌縣男,明寶湘鄉縣男,閑高昌縣男,食邑各三百戶。閑時已卒,追加爵封。法興轉員外散騎侍郎,給事中,太子旅賁中郎將,太守如故。
世祖親覽朝政,不任大臣,而腹心耳目,不得無所委寄。法興頗知古今,素見親待,雖出侍東宮,而意任隆密。魯郡巢尚之,人士之末,元嘉中,侍始興王濬讀書,亦涉獵文史,為上所知,孝建初,補東海國侍郎,仍兼中書通事舍人。凡選授遷轉誅賞大處分,上皆與法興、尚之參懷,內外諸雜事,多委明寶。上性嚴暴,睚眥之間,動至罪戮,尚之每臨事解釋,多得全免,殿省甚賴之。而法興、明寶大通人事,多納貨賄,凡所薦達,言無不行,天下輻湊,門外成市,家產並累千金。明寶驕縱尤甚,長子敬為揚州從事,與上爭買御物。六宮嘗出行,敬盛服騎馬於車左右,馳驟去來,上大怒,賜敬死,繫明寶尚方,尋被原釋,委任如初。
世祖崩,前廢帝即位,法興遷越騎校尉。時太宰江夏王義恭錄尚書事,任同總己,而法興、尚之執權日久,威行內外,義恭積相畏服,至是懾憚尤甚。廢帝未親萬機,凡詔敕施為,悉決法興之手,尚書中事無大小,專斷之,顏師伯、義恭守空名而已。廢帝年已漸長,凶志轉成,欲有所為,法興每相禁制,每謂帝曰:「官所為如此,欲作營陽耶?」帝意稍不能平。所愛幸閹人華願兒有盛寵,賜與金帛無算,法興常加裁減,願兒甚恨之。帝常使願兒出入市里,察聽風謠,而道路之言,謂法興為真天子,帝為膺天子。願兒因此告帝曰:「外間云宮中有兩天子,官是一人,戴法興是一人。官在深宮中,人物不相接,法興與太宰、顏、柳一體,吸習往來,門客恒有數百,內外士庶,莫不畏服之。法興是孝武左右,復久在宮闈,今將他人作一家,深恐此坐席非復官許。」帝遂發怒,免法興官,遣還田里,仍復徙付遠郡,尋又於家賜死,時年五十二。法興臨死,封閉庫藏,使家人謹錄鑰牡。死一宿,又殺其二子,截法興棺,焚之,籍沒財物。法興能為文章,頗行於世。
死後,帝敕巢尚之曰:「吾纂承洪基,君臨萬國,推心勳舊,著於遐邇。不謂戴法興恃遇負恩,專作威福,冒憲黷貨,號令自由,積釁累愆,遂至於此。卿等忠勤在事,吾乃具悉,但道路之言,異同紛糾,非唯人情駭愕,亦玄象違度,委付之旨,良失本懷。吾今自親覽萬機,留心庶事,卿等宜竭誠盡力,以副所期。」尚之時為新安王子鸞撫軍中兵參軍、淮陵太守。乃解舍人,轉為撫軍諮議參軍,太守如故。
太宗泰始二年,詔曰:「故越騎校尉吳昌縣開國男戴法興,昔從孝武,誠懃左右,入定社稷,預誓河山。及出侍東儲,竭盡心力,嬰害凶悖,朕甚愍之。可追復削注,還其封爵。」有司奏以法興孫靈珍襲封。又詔曰:「法興小人,專權豪恣,雖虐主所害,義由國討,不宜復貪人之封,封爵可停。」
太宗初,復以尚之兼中書通事舍人、南清河太守。二年,遷中書侍郎,太守如故。未拜,改除前軍將軍,太守如故。侍太子於東宮。晉安王子勛平後,以軍守管內,封邵陵縣男,食邑四百戶,固辭不受。轉黃門侍郎,出為新安太守,病卒。
戴明寶,南東海丹徒人也。亦歷員外散騎侍郎,給事中。世祖世,帶南清河太守。前廢帝即阼,權任悉歸法興,而明寶輕矣,以為宣威將軍、南東莞太守。景和末,增邑百戶。太宗初,天下反叛,軍務煩擾,以明寶舊人,屢經戎事,復委任之,以為前軍將軍。事平,遷宣威將軍、晉陵太守,進爵為侯,增邑四百戶。泰始三年,坐參掌戎事,多納賄貨,削增封官爵,繫尚方,尋被宥。復為安陸太守,加寧朔將軍,游擊、驍騎將軍,武陵內史,宣城太守,順帝驃騎司馬。昇明初,年老,拜太中大夫,病卒。
武陵國典書令董元嗣,與法興、明寶等俱為世祖南中郎典籤。元嘉三十年,奉使還都,值元凶弒立,遣元嗣南還,報上以徐湛之等反。上時在巴口,元嗣具言弒狀。上遣元嗣下都,奉表於劭,既而上舉義兵,劭責元嗣,元嗣答曰:「始下,未有反謀。」劭不信,備加考掠,不服,遂死。世祖事克,追贈員外散騎侍郎,使文士蘇寶生為之誄焉。
大明中,又有奚顯度者,南東海郯人也。官至員外散騎侍郎。世祖常使主領人功,而苛虐無道,動加捶撲,暑雨寒雪,不聽暫休,人不堪命,或有自經死者。人役聞配顯度,如就刑戮。時建康縣考囚,或用方材壓額及踝脛,民間謠曰:「寧得建康壓額,不能受奚度拍。」又相戲曰:「勿反顧,付奚度。」其酷暴如此。前廢帝嘗戲云:「顯度刻虐,為百姓所疾,比當除之。」左右因倡「諾」。即日宣旨殺焉。時人比之孫皓殺岑昏。
徐爰字長玉,南琅邪開陽人也。本名瑗,後以與傅亮父同名,改為爰。
初為晉琅邪王大司馬府中典軍,從北征。微密有意理,為高祖所知。少帝在東宮,入侍左右。太祖初,又見親任,歷治吏勞,遂至殿中侍御史。元嘉十二年,轉南臺侍御史,始興王濬後軍行參軍。復侍太子於東宮,遷員外散騎侍郎。太祖每出軍行師,常懸授兵略。二十九年,重遣王玄謨等北伐,配爰五百人,隨軍向碻磝,銜中旨,臨時宣示。
世祖至新亭,大將軍江夏王義恭南奔,爰時在殿內,誑劭追義恭,因得南走。時世祖將即大位,軍府造次,不曉朝章,爰素諳其事,既至,莫不喜說,以兼太常丞,撰立儀注。孝建初,補尚書水部郎,轉為殿中郎,兼右丞。
孝建三年,索虜寇邊,詔問群臣防禦之策,爰議曰:
詔旨「虜犯邊塞,水陸遼遠,孤城危棘,復不可置」。臣以戎虜猖狂,狡焉滋廣,列卒擬候,伺覘間隙,不勞大舉,終莫永寧。然連旍千里,費固巨萬,而中興造創,資儲未積,是以齊斧徘徊,朔氣稽掃。今皇運洪休,靈威遐懾,蠢爾遺燼,懼在誅剪,思肆蜂蠆,以表有餘,雖不敢深入濟、沛,或能草竊邊塞。羽林鞭長,太倉遙阻,救援之日,勢不相及。且當使緣邊諸戍,練卒嚴城,凡諸督統,聚糧蓄田,籌計資力,足相抗擬。小鎮告警,大督電赴,塢壁邀斷,州郡犄角,儻有自送,可使匹馬不反。
詔旨「胡騎倏忽,抄暴無漸,出耕見虜,野粒資寇,比及少年,軍實無擬,江東根本,不可俱竭,宜立何方,可以相贍」?臣以為方鎮所資,實宜且田且守,若使堅壁而春墾輟耕,清野而秋登莫擬,私無生業,公成虛罄,遠引根本,二三非宜。救之之術,唯在盡力防衛,來必拒戰,去則邀躡,據險保隘,易為首尾。胡馬既退,則民豐廩實,比及三載,可以長驅。
詔旨「賊之所向,本無前謀,兵之所進,亦無定所。比歲戎戍,倉庫多虛,先事聚衆,則消費糧粟,敵至倉卒,又無以相應」。臣以為推鋒前討,大須資力,據本應末,不俟多衆。今寇無傾國豕突,列城勢足脣齒,養卒得勇,所任得才,臨事而懼,應機無失,豈煩空聚兵衆,以待未然。
詔旨「戎狄貪婪,唯利是規,不挫凶圖,姦志歲結」。臣以為不擊則必侵掠,侵掠不已,則民失農桑,農桑不收,則王戍不立,為立之方,擊之為要。
詔旨「若令邊地歲驚,公私失業,經費困於遙輸,遠圖決無遂事,寢弊贊略,逆應有方」。臣以為威虜之方,在於積粟塞下。若使邊民失業,列鎮寡儲,非唯無以遠圖,亦不能制其侵抄。今當使小戍制其始寇,大鎮赴其入境,一被毒手,便自吹兗鳥逝矣。
尋即真,遷左丞。先是元嘉中,使著作郎何承天草創國史,世祖初,又使奉朝請山謙之、南臺御史蘇寶生踵成之。六年,又以爰領著作郎,使終其業。爰雖因前作,而專為一家之書。上表曰:
臣聞虞史炳圖,原光被之美,夏載昭策,先隨山之勤。天飛雖王德所至,終陟固有資田躍,神宗始於俾乂,上日兆於納揆。其在殷頌,長發玄王,受命作周,實唯雍伯,考行之盛則,振古之弘軌。降逮二漢,亦同茲義,基帝創乎豐郊,紹祚本於昆邑。魏以武命國志,晉以宣啟陽秋,明黃初非更姓之本,泰始為造物之末,又近代之令準,式遠之鴻規。典謨緬邈,紀傳成準,善惡具書,成敗畢記。然餘分紫色,滔天泯夏,親所芟夷,而不序於始傳,涉、聖、卓、紹,煙起雲騰,非所誅滅,而顯冠乎首述,豈不以事先歸之前錄,功偕著之後撰。
伏惟皇宋承金行之澆季,鍾經綸之屯極,擁玄光以鳳翔,秉神符而龍舉,劋定鯨鯢,天人佇屬。晉祿數終,上帝臨宋,便應奄膺紘宇,對越神工,而恭服勤於三分,讓德邁於不嗣,其為巍巍蕩蕩,赫赫明明,歷觀逖聞,莫或斯等。宜依銜書改文,登舟變號,起元義熙,為王業之始,載序宣力,為功臣之斷。其偽玄篡竊,同於新莽,雖靈武克殄,自詳之晉錄。及犯命干紀,受戮霸朝,雖揖禪之前,皆著之宋策。國典體大,方垂不朽,請外詳議,伏須遵承,
於是內外博議,太宰江夏王義恭等三十五人同爰議,宜以義熙元年為斷。散騎常侍巴陵王休若、尚書金部郎檀道鸞二人謂宜以元興三年為始。太學博士虞龢謂宜以開國為宋公元年。詔曰:「項籍、聖公,編錄二漢,前史已有成例。桓玄傳宜在宋典,餘如爰議。」
七年,爰遷游擊將軍。其年,世祖南巡,權以本官兼尚書左丞,車駕還宮,罷。明年,又兼左丞,著作兼如故。世祖崩,營景寧陵,爰以本官兼將作大匠。爰便僻善事人,能得人主微旨。頗涉書傳,尤悉朝儀。元嘉初便入侍左右,預參顧問,既長於附會,又飾以典文,故為太祖所任遇。大明世,委寄尤重,朝廷大禮儀注,非爰議不行,雖復當時碩學所解過人者,既不敢立異議,所言亦不見從。世祖崩,公除後,晉安王子勛侍讀博士咨爰宜習業與不?爰答:「居喪讀喪禮,習業何嫌。」少日,始安王子真博士又咨爰,爰曰:「小功廢業,三年喪何容讀書。」其專斷乖謬皆如此。
前廢帝凶暴無道,殿省舊人,多見罪黜,唯爰巧於將迎,始終無迕。誅群公後,以爰為黃門侍郎,領射聲校尉,著作如故。封吳平縣子,食邑五百戶。寵待隆密,群臣莫二。帝每出行,常與沈慶之、山陰公主同輦,爰亦預焉。太宗即位,例削封,以黃門侍郎改領長水校尉,兼尚書左丞。明年,除太中大夫,著作並如故。
爰秉權日久,上昔在藩,素所不說。及景和世,屈辱卑約,爰禮敬甚簡,益銜之。泰始三年,詔曰:
夫事君無禮,教道弗容;訕上衒己,人倫所棄。太中大夫徐爰拔跡冢猥,推斥饕逢,遂官參時望,門伍豪族,遷位轉榮,莫非超荷。而諂側輕險,與性自俱,利口讒妄,自少及長,奉公在事,釐豪蔑聞,初無愧滿,常有闚進。先朝嘗以芻輩之中,粗有學解,故得漸蒙驅策,出入兩宮。太初偽立,盡心佞事,義師已震,方得南奔。及孝武居統,唯極諂諛,附會承旨,專恣厥性,致使治政苛縱,興造乖法,損德害民,皆由此豎。景和悖險,深相贊協,苟取偷存,罔顧節義,任算設數,取合人主, 3a7b.gif 嶇姦矯,所志必從,故歷事七朝,白首全貴。自以體含德厚,識鑑機先,迷塗遂深,罔知革悟。
朕撥亂反正,勳濟天下,靈祇助順,群逆必夷,況爰恩養,而無輸效,遂內挾異心,著於形跡,陽愚杜口,罔所陳聞,惰事緩文,庶申詭略。當今朝列賢彥,國無佞邪,而秉心弗純,累蠹時政。以其自告之辰,用賜歸老之職,榮禮優崇,寧非饕過。不謂潛怨斥外,進競不已,勤言託意,觸遇斯發。小人之情,雖所先照,猶許其當改,未忍加法。遂恃朕仁弘,必永容貸。昨因觴宴,肆意譏毀,謂制詔所為,皆資傍說,又宰輔無斷,朝要非才,恃老與舊,慢戾斯甚。比邊難未靜,安衆以惠,戎略是務,政網從簡,故得使此小物,乘寬自縱。乃合投畀豺虎,以清王猷,但朽悴將盡,不足窮法,可特原罪,徙付交州。
爰既行,又詔曰:「八議緩罪,舊在一條;五刑所抵,耆必加貸。徐爰前後釁跡,理無可申,廢棄海埵,實允國憲。但蚤蒙朕識,曲矜愚朽,既經大宥,思沾殊渥。可特除廣州統內郡。」有司奏以為宋隆太守。除命既下,爰已至交州,值刺史張牧病卒,土人李長仁為亂,悉誅北來流寓,無或免者。長仁素聞爰名,以智計誑誘,故得無患。久之聽還,仍除南康郡丞。太宗崩,還京都,以爰為南濟陰太守,復除中散大夫。元徽三年,卒,時年八十二。
阮佃夫,會稽諸暨人也。元嘉中,出身為臺小史。太宗初出閤,選為主衣。世祖召還左右,補內監。永光中,太宗又請為世子師,甚見信待。景和末,太宗被拘於殿內,住在祕書省,為帝所疑,大禍將至,惶懼計無所出。佃夫與王道隆、李道兒及帝左右琅邪淳于文祖謀共廢立。時直閤將軍柳光世亦與帝左右蘭陵繆方盛、丹陽周登之有密謀,未知所奉。登之與太宗有舊,方盛等乃使登之結佃夫,佃夫大說。先是帝立皇后,普暫徹諸王奄人,太宗左右錢藍生亦在其例。事畢未被遣,密使藍生候帝,慮事泄,藍生不欲自出,帝動止輒以告淳于文祖,令文祖報佃夫。
景和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晡時,帝出幸華林園,建安王休仁、山陽王休祐、山陰公主並侍側,太宗猶在祕書省,不被召,益憂懼。佃夫以告外監典事東陽朱幼,又告主衣吳興壽寂之、細鎧主南彭城姜產之,產之又語所領細鎧將臨淮王敬則,幼又告中書舍人戴明寶,並響應。明寶、幼欲取其日向曉,佃夫等勸取開鼓後。幼豫約勒內外,使錢藍生密報建安王休仁等。時帝欲南巡,腹心直閤將軍宗越等其夕並聽出外裝束,唯有隊主樊僧整防華林閤,是柳光世鄉人,光世要之,僧整即受命。姜產之又要隊副陽平聶慶及所領壯士會稽富靈符、吳郡俞道龍、丹陽宋逵之、陽平田嗣,並聚於慶省。佃夫慮力少不濟,更欲招合,壽寂之曰:「謀廣或泄,不煩多人。」
時巫覡云:「後堂有鬼。」其夕,帝於竹林堂前,與巫共射之。建安王休仁等山陰主並從,帝素不說寂之,見輒切齒。寂之既與佃夫成謀,又慮禍至,抽刀前入,姜產之隨其後,淳于文祖、繆方盛、周登之、富靈符、聶慶、田嗣、王敬則、俞道龍、宋逵之又繼進。休仁聞行聲甚疾,謂休祐曰:「事作矣。」相隨奔景陽山。帝見寂之至,引弓射之,不中,乃走,寂之追而殞之。事定,宣令宿衛曰:「湘東王受太后令,除狂主。今已平定。」太宗即位,論功行賞,壽寂之封應城縣侯,食邑千戶。姜產之汝南縣侯,佃夫建城縣侯,食邑八百戶。王道隆吳平縣侯,淳于文祖陽城縣侯,食邑各五百戶。李道兒新渝縣侯,繆方盛劉陽縣侯,周登之曲陵縣侯,食邑各四百戶。富靈符惠懷縣子,聶慶建陽縣子,田嗣將樂縣子,王敬則重安縣子,俞道龍茶陵縣子,宋逵之零陵縣子,食邑各三百戶。
佃夫遷南臺侍御史。薛索兒渡淮為寇,山陽太守程天祚又反,佃夫與諸軍討之,破索兒,降天祚。遷龍驤將軍、司徒參軍,率所領南助赭圻,轉太子步兵校尉、南魯郡太守,侍太子於東宮。泰始四年,以破薛索兒功,增封二百戶,并前千戶。以本官兼游擊將軍,假寧朔將軍,與輔國將軍兼驍騎將軍孟次陽與二衛參員直。次陽字崇基,平昌安丘人也。泰始初,為山陽王休祐驃騎參軍。薛安都子道標攻合肥,次陽擊破之,以功封攸縣子,食邑三百戶。歷右軍、驃騎參軍,六年,出為輔師將軍、兗州刺史,戍淮陰,立北兗州,自此始也。進號冠軍將軍。元徽四年,卒。
時佃夫、王道隆、楊運長並執權柄,亞於人主。巢、戴大明之世方之蔑如也。嘗值正旦應合朔,尚書奏遷元會,佃夫曰:「元正慶會,國之大禮,何不遷合朔日邪。」其不稽古如此。大通貨賄,凡事非重賂不行。人有餉絹二百匹,嫌少,不答書。宅舍園池,諸王邸第莫及。妓女數十,藝貌冠絕當時,金玉錦繡之飾,宮掖不逮也。每製一衣,造一物,京邑莫不法效焉。於宅內開瀆,東出十許里,塘岸整絜,汎輕舟,奏女樂。中書舍人劉休嘗詣之,值佃夫出行,中路相逢,要休同反,就席,便命施設,一時珍羞,莫不畢備。凡諸火劑,並皆始熟,如此者數十種。佃夫嘗作數十人饌,以待賓客,故造次便辦,類皆如此,雖晉世王、石,不能過也。泰始初,軍功既多,爵秩無序,佃夫僕從附隸,皆受不次之位,捉車人虎賁中郎,傍馬者員外郎。朝士貴賤,莫不自結,而矜傲無所降意,入其室者,唯吳興沈勃、吳郡張澹數人而已。
泰豫元年,除寧朔將軍、淮南太守,遷驍騎將軍,尋加淮陵太守。太宗晏駕,後廢帝即位,佃夫權任轉重,兼中書通事舍人,加給事中、輔國將軍,餘如故。欲用張澹為武陵郡,衛將軍袁粲以下皆不同,而佃夫稱敕施行,粲等不敢執。元徽三年,遷黃門侍郎,領右衛將軍,太守如故。明年,改領驍騎將軍。其年,遷使持節、督南豫州諸軍事、冠軍將軍、南豫州刺史、歷陽太守,猶管內任。以平建平王景素功,增邑五百戶。
時廢帝猖狂,好出游走,始出宮,猶整羽儀,引隊仗,俄而棄部伍,單騎與數人相隨,或出郊野,或入市廛,內外莫不懼憂。佃夫密與直閤將軍申伯宗、步兵校尉朱幼、于天寶謀共廢帝,立安成王。五年春,帝欲往江乘射雉。帝每北出,常留隊仗在樂遊苑前,棄之而去。佃夫欲稱太后令喚隊仗還,閉城門,分人守石頭、東府,遣人執帝廢之,自為揚州刺史輔政。與幼等已成謀,會帝不成向江乘,故其事不行。于天寶因以其謀告帝,帝乃收佃夫、幼、伯宗於光祿外部,賜死。佃夫、幼罪止身,其餘無所問。佃夫時年五十一。
幼,泰始初為外監,配張永諸軍征討,有濟辦之能,遂官涉三品,為奉朝請、南高平太守,封安浦縣侯,食邑二百戶。
于天寶,其先胡人,預竹林堂功。元徽中,自陳功勞,求加封爵,乃封為鄂縣子,食邑二百戶。發佃夫之謀,以為清河太守,右軍將軍。昇明元年,出為山陽太守。齊王以其反覆,賜死。
壽寂之,泰始初,以軍功增邑二百戶。為羽林監,遷太子屯騎校尉,尋加寧朔將軍、南泰山太守。多納貨賄,請謁無窮,有一不從,切齒罵詈,常云:「利刀在手,何憂不辦。」鞭尉吏,斫邏將。七年,為有司所奏,徙送越州,行至豫章,謀欲逃叛,乃殺之。
姜產之,泰始初,以軍功增邑二百戶。為晉平王休祐驃騎中兵參軍,龍驤將軍、南濟陰太守。三年北伐,與虜戰,軍敗見殺。追贈左軍將軍,太守如故。
李道兒,臨淮人。本為湘東王師,稍至湘東國學官令。太宗即位,稍進至員外散騎侍郎,淮陵太守。泰始二年,兼中書通事舍人,轉給事中。四年,病卒。
王道隆,吳興烏程人。兄道迄,涉學善書,形貌又美,吳興太守王韶之謂人曰:「有子弟如王道迄,無所少。」始興王濬以為世子師。以書補中書令史。
道隆亦知書,為主書書吏,漸至主書。世祖使傳命,失旨,遣出,不聽復入六門。太宗鎮彭城,以補典籤,署內監。及即位,為南臺侍御史,稍至員外散騎侍郎,南蘭陵太守。泰始二年,兼中書通事舍人。以破晉陵功,增邑百戶,并前六百戶。五年,出侍東宮,復兼中書通事舍人。後廢帝即位,自太子翊軍校尉遷右軍將軍,太守、兼舍人如故。道隆為太宗所委,過於佃夫,和謹自保,不妄毀傷人,執權既久,家產豐積,豪麗雖不及佃夫,而精整過之。
元徽二年,太尉桂陽王休範奄至新亭,佃夫留守殿內,而道隆領羽林精兵向朱雀門。時賊已至航南,道隆忽召鎮軍將軍劉勉於石頭,勉至,命開航,道隆怒曰:「賊至但當急擊,寧可開航自弱邪。」勉不敢復言。催勉進戰,勉度航便敗,賊乘勝逕進,道隆棄衆走向臺,所乘馬連聳跼不肯前,遂為賊兵及,見殺。事平,車駕臨哭,贈輔國將軍、益州刺史。子法貞嗣。齊受禪,國除。
楊運長,宣城懷安人。初為宣城郡吏,太守范曄解吏名。素善射,太宗初為皇子,出運長為射師。性謹愨,為太宗所委信。及即位,親遇甚厚,與佃夫、道隆、李道兒等並執權要,稍至員外散騎侍郎,南平昌太守。泰始七年,出侍東宮。後廢帝即位,與佃夫俱兼通事舍人,加龍驤將軍,轉給事中。以平桂陽王休範功,封南城縣子,食邑八百戶。元徽三年,自安成王車騎中兵參軍,遷後軍將軍,兼舍人如故。
運長質木廉正,治身甚清,不事園宅,不受餉遺,而凡鄙無識知,唯與寒人潘智、徐文盛厚善,動止施為,必與二人量議。文盛為奉朝請,預平桂陽王休範,封廣晉縣男,食邑四百戶。順帝即位,出運長為寧朔將軍、宣城太守,尋去郡還家。沈攸之反,運長有異志,齊王遣驃騎司馬崔文仲討誅之。
史臣曰:竭忠盡節,仕子恒圖;隨方致用,明君盛典。舊非本舊,因新以成舊者也;狎非先狎,因疏以成狎者也。而任隔疏情,殊塗一致,權歸近狎,異世同規。雖復漢高之簡易,光武之謹厚,猶豐、沛多顯,白水先華,況世祖之泥滯鄙近,太宗之拘攣愛習,欲不紛惑床笫,豈可得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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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6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書  卷九十五‧列傳第五十五  索虜 索頭虜姓託跋氏,其先漢將李陵後也。陵降匈奴,有數百千種,各立名號,索頭亦其一也。
晉初,索頭種有部落數萬家在雲中。惠帝末,并州刺史東嬴公司馬騰於晉陽為匈奴所圍,索頭單于猗駝遣軍助騰。懷帝永嘉三年,駝弟盧率部落自雲中入雁門,就并州刺史劉琨求樓煩等五縣,琨不能制,且欲倚盧為援,乃上言:「盧兄駝有救騰之功,舊勳宜錄,請移五縣民於新興,以其地處之。」琨又表封盧為代郡公。愍帝初,又進盧為代王,增食常山郡。其後盧國內大亂,盧死,子又幼弱,部落分散。盧孫什翼鞬勇壯,衆復附之,號上洛公,北有沙漠,南據陰山,衆數十萬。其後為苻堅所破,執還長安,後聽北歸。鞬死,子開字涉珪代立。
先是,鮮卑慕容垂僭號中山,晉孝武太元二十一年,垂死,開率十萬騎圍中山。明年四月,剋之,遂王有中州,自稱曰魏,號年天賜。元年,治代郡桑乾縣之平城。立學官,置尚書曹。開頗有學問,曉天文。其俗以四月祠天,六月末率大衆至陰山,謂之卻霜。陰山去平城六百里,深遠饒樹木,霜雪未嘗釋,蓋欲以暖氣卻寒也。死則潛埋,無墳壟處所,至於葬送,皆虛設棺柩,立冢槨,生時車馬器用皆燒之以送亡者。開暴虐好殺,民不堪命。先是,有神巫誡開當有暴禍,唯誅清河殺萬民,乃可以免。開乃滅清河一郡,常手自殺人,欲令其數滿萬。或乘小輦,手自執劍擊檐輦人腦,一人死,一人代,每一行,死者數十。夜恒變易寢處,人莫得知,唯愛妾名萬人知其處。萬人與開子清河王私通,慮事覺,欲殺開,令萬人為內應。夜伺開獨處,殺之。開臨死,曰:「清河、萬人之言,乃汝等也。」是歲,安帝義熙五年。開次子齊王嗣字木末,執清河王,對之號哭,曰:「人生所重者父,云何反逆。」逼令自殺。嗣代立,諡開道武皇帝。
十三年,高祖西伐長安,嗣先娶姚興女,乃遣十萬騎屯結河北以救之,大為高祖所破,事在朱超石等傳。於是遣使求和,自是使命歲通。高祖遣殿中將軍沈範、索季孫報使,反命已至河,未濟,嗣聞高祖崩問,追執範等,絕和親。太祖即位,方遣範等歸。
永初三年十月,嗣自率衆至方城,遣鄭兵將軍揚州刺史山陽公達奚斤、吳兵將軍廣州刺史蒼梧公公孫表、尚書滑稽,領步騎二萬餘人,於滑臺西南東燕縣界石濟南渡,輜重弱累自隨。滑臺戍主、寧遠將軍、東郡太守王景度馳告冠軍將軍、司州刺史毛德祖,戍虎牢,遣司馬翟廣率參軍龐諮、上黨太守劉談之等步騎三千拒之。軍次卷縣土樓,虜徙營滑臺城東二里,造攻具,日往脅城。德祖以滑臺戍人少,使翟廣募軍中壯士,遣寧遠將軍劉芳之率領,助景度守。芳之將八十餘人,突得入城。德祖又遣討虜將軍、弘農太守竇應明領五百人,建武將軍竇霸領二百五十人,並以水軍相繼發,咸受翟廣節度。
初,亡命司馬楚之等常藏竄陳留郡界,虜既南渡,馳相要結,驅扇疆埸,大為民患。德祖遣長社令王法政率五百人據邵陵,將軍劉憐領二百騎至雍丘以防之。楚之於白馬縣襲憐,為憐所破。會臺送軍資至,憐往迎之,而酸棗民王玉知憐南,馳以告虜,虜將滑稽領千乘襲倉垣,兵吏悉踰城散走,陳留太守嚴為虜所獲,虜即用王玉為陳留太守,給兵守倉垣。
十一月,虜悉力攻滑臺城,城東北崩壞,王景度出奔,景度司馬陽瓚堅守不動,衆潰,抗節不降,為虜所殺。竇應明擊虜輜重於石濟,破之,殺賊五百餘人,斬其戍主△連內頭、張索兒等。應明自石濟赴滑臺,聞城已沒,遂進屯尹卯,竇霸馳就翟廣。虜既剋滑臺,并力向廣等,力不敵,引退,轉鬥而前,二日一夜,裁行十許里。虜步軍續至,廣等矢盡力竭,大敗,廣、霸、談之等各單身迸還。
虜乘勝遂至虎牢,德祖出步騎欲擊之,虜退屯土樓,又退還滑臺。長安、魏昌、藍田三縣民居在虎牢下,德祖皆使入城。虜別遣黑槊公率三千人至河陽,欲南渡取金墉。德祖遣振威將軍、河陰令竇晃五百人戍小壘,緱氏令王瑜四百人據監倉,鞏令臣琛五百人固小平,參軍督護張季五百人屯牛蘭,又遣將領馬隊,與洛陽令楊毅合二百騎,緣河上下,隨機赴接。十二月,虜置守於洛川小壘,德祖遣翟廣馳往擊之,虜退走。廣安立守防,修治城塢,復還虎牢。豫州刺史劉粹遣治中高道瑾領步騎五百據項,又遣司馬徐瓊繼之,臺遣將輔伯遣、姚珍、杜坦、梁靈宰等水步諸軍續進。徐州刺史王仲德率軍次湖陸。黑槊公遣長史將千人逼竇晃、楊毅,晃等逆擊,禽之,生獲二百人。其後鄭兵將軍五千騎掩襲晃等,黑槊渡與并力,四面攻壘,晃等力少衆散,晃、毅皆被重創。虜將安平公鵝青二軍七千人南渡,於碻磝東下,至泗瀆口,去尹卯百許里。兗州刺史徐琰委軍鎮走,於是泰山諸郡並失守。
鄭兵與公孫表及宋兵將軍、交州刺史交阯侯普幾萬五千騎,復向虎牢,於城東南五里結營,分步騎自成皋開向虎牢外郭西門,德祖逆擊,殺傷百餘人,虜退還保營。鎮北將軍檀道濟率水軍北救,車騎將軍廬陵王義真遣龍驤將軍沈叔狸三千人就豫州刺史劉粹,量宜赴援。少帝景平元年正月,鄭兵分軍向洛,攻小壘,小壘守將竇晃拒戰,陷沒,河南太守王涓之棄金墉出奔。
自虜分軍向洛,德祖每戰輒破之。嗣自率大衆至鄴。鄭兵既剋金墉,復還虎牢,德祖於城內穴地,入七丈,二道,出城外,又分作六道,出虜陣後。募敢死之士四百人,參軍范道基率二百人為前驅,參軍郭王符、劉規等以二百人為後係,出賊圍外,掩襲其後,虜陣擾亂,斬首數百級,焚燒攻具。虜雖退散,隨復更合。
虜又遣楚兵將軍徐州刺史安平公涉歸幡能健、越兵將軍青州刺史臨菑侯薛道千、陳兵將軍淮州刺史壽張子張模東擊青州,所向城邑皆奔走。冠軍將軍、青州刺史竺夔鎮東陽城,聞虜將至,斂衆固守。龍驤將軍、濟南太守垣苗率二府郡文武奔就夔。夔與將士盟誓,居民不入城者,使移就山阻,燒除禾稼,令虜至無所資。虜衆向青州,前後濟河凡六萬騎。三月,三萬騎前追脅。城內文武一千五百人,而半是羌蠻流雜,人情駭懼。竺夔夜遣司馬車宗領五百人出城掩擊,虜衆披退。間二日,虜步騎悉至,繞城四圍,列陣十餘里,至晡退還安水結營,去城二十里,大治攻具,日日分步騎常來逼城。夔夜使殿中將軍竺宗之、參軍賈元龍等領百人,於楊水口兩岸設伏。虜將阿伏斤領三百人晨渡水,兩岸伏發,虜騎四迸,殺傷數十人,梟阿伏斤首。虜又進營水南,去城西北四里。
嗣自鄴遣兵益虎牢,增圍急攻,鄭兵於虎牢率步騎三千,攻潁川太守李元德於許昌,車騎參軍王玄謨領千人,助元德守,與元德俱散敗。虜即用潁川人庾龍為潁川太守,領騎五百,并發民丁以戍城。德祖出軍擊公孫表,大戰,從朝至晡,殺虜數百。會鄭兵軍從許昌還,合圍,德祖大敗,失甲士千餘人,退還固城。嗣又於鄴遣萬餘人從白沙口過河,於濮陽城南寒泉築壘。朝議以:「項城去虜不遠,非輕軍所抗,使劉粹召高道瑾還壽陽。若沈叔狸已進,亦宜且追。」粹以虜攻虎牢,未復南向,若便攝軍捨項城,則淮西諸郡,無所憑依。沈叔狸已頓肥口,又不宜便退。時李元德率散卒二百人至項,劉粹使助高道瑾戍守,請宥其奔敗之罪,朝議並許之。
檀道濟至彭城,以青、司二州並急,而所領不多,不足分赴,青州道近,竺夔兵弱,先救青州。竺夔遣人出城作東西南塹,虜於城北三百餘步鑿長圍,夔遣參軍閭茂等領善射五十人,依牆射虜,虜騎數百馳來圍牆,牆內納射,固牆死戰。虜下馬步進,短兵接,城上弓弩俱發,虜乃披散。虜遂填外塹,引高樓四所,蝦蟆車二十乘,置長圍內。夔先鑿城北作三地道,令通外塹,復鑿裏塹,內去城二丈作子塹,遣三百餘人出地道,欲燒虜攻具。時回風轉爓,火不得燃,虜兵矢橫下,士卒多傷,斂衆還入。虜填三塹盡平,唯餘子塹,蝦蟆車所不及。虜以橦攻城,夔募人力,於城上係大磨石堆之,又出於子塹中,用大麻絙張骨骨,攻車近城,從地道中多人力挽令折。虜復於城南掘長圍,進攻逾急。夔能持重,垣苗有膽幹,故能堅守移時。然被攻日久,城轉毀壞,戰士多死傷,餘衆困乏,旦暮且陷,檀道濟、王仲德兼行赴之。
劉粹遣李元德襲許昌,庾龍奔迸,將宋晃追躡,斬龍首。元德因留綏撫,并上租糧。虜悅勃大肥率三千餘騎,破高平郡所統高平、方與、任城、金鄉、亢父等五縣,殺略二千餘家,殺其男子,驅虜女弱。兗州刺史鄭順之戍湖陸,以兵卒不敢出。冠軍將軍申宣戍彭城,去高平二百餘里,懼虜至,移郭外居民,并諸營署,悉入小城。
嗣又遣并州刺史伊樓拔助鄭兵攻虎牢,填塞兩塹,德祖隨方抗拒,頗殺虜,而將士稍零落。
四月壬申,虜聞道濟將至,焚燒器械,棄青州走。竺夔上言東陽城被攻毀壞,不可守,移鎮長廣之不其城。夔以固守功,進號前將軍,封建陵縣男,食邑四百戶。夔字祖季,東莞人也。官至金紫光祿大夫。
嗣率大衆至虎牢,停三日,自督攻城,不能下,回軍向洛陽,留三千人益鄭兵。停洛數日,渡河北歸。虜安平公等諸軍從青州退還,逕趨滑臺,檀道濟、王仲德步軍乏糧,追虜不及。道濟於泰山分遣仲德向尹卯,道濟停軍湖陸。仲德未至尹卯,聞虜已遠,還就道濟,共裝治水軍。虜安平公諸軍就滑臺,西就鄭兵,共攻虎牢。虎牢被圍二百日,無日不戰,德祖勁兵戰死殆盡,而虜增兵轉多。虜撞外城,德祖於內更築三重,仍舊為四,賊撞三城已毀,德祖唯保一城,晝夜相拒,將士眼皆生創,死者太半。德祖恩德素結,衆無離心。德祖昔在北,與虜將公孫表有舊,表有權略,德祖患之,乃與交通音問,密遣人說鄭兵,云表與之連謀,每答表書,輒多所治定。表以書示鄭兵,鄭兵倍疑之,言於嗣,誅表。虜衆盛,檀道濟諸救軍並不敢進。劉粹據項城,沈叔狸屯高橋。
二十一日,虜作地道偷城內井,井深四十丈,山勢峻峭,不可得防。至其月二十三日,人馬渴乏飢疫,體皆乾燥,被創者不復出血。虜因急攻,遂剋虎牢,自德祖及翟廣、竇霸,凡諸將佐及郡守在城內者,皆見囚執,唯上黨太守劉談之、參軍范道基將二百人突圍南還。城將潰,將士欲扶德祖出奔,德祖曰:「我與此城并命,義不使此城亡而身在也。」嗣重其固守之節,勒衆軍生致之,故得不死。司空徐羨之、尚書傅亮、領軍將軍謝晦表曰:「去年逆虜縱肆,陵暴河南,司州刺史臣德祖竭誠盡力,抗對強寇,孤城獨守,將涉期年,救師淹緩,舉城淪沒,聖懷垂悼,遠近嗟傷。陛下殷憂諒闇,委政自下,臣等謀猷淺蔽,託付無成,遂令致節之臣,抱忠傾覆,將士殲辱,王略虧挫,上墜先規,下貽國恥。稽之朝典,無所辭責。雖有司撓筆,未加准繩,豈宜尸祿,昧安殊寵,乞蒙屏固,以申國法。」不許。
德祖,滎陽陽武人也。晉末自鄉里南歸。初為冠軍參軍、輔國將軍,道規為荊州,德祖為之將佐。復為高祖太尉參軍。高祖北伐,以為王鎮惡龍驤司馬,加建武將軍。為鎮惡前鋒,斬賊寧朔將軍趙玄石於柏谷,破弘農太守尹雅於梨城,又破賊大帥姚難於涇水,斬其鎮北將軍姚強。鎮惡剋立大功,蓋德祖之力也。長安平定,以為龍驤將軍、扶風太守,仍遷秦州刺史,將軍如故。時佛佛虜為寇,復以德祖為王鎮惡征虜司馬,尋復為桂陽公義真安西參軍、南安太守,將軍如故。復徙馮翊太守。高祖東還,以德祖督司州之河東平陽二郡諸軍、輔國將軍、河東太守,代并州刺史劉遵考戍蒲阪。長安不守,合部曲還彭城,除世子中兵參軍,將軍如故。又除督司州之河東平陽河北雍州之京兆豫州之潁川兗州之陳留九郡軍事、滎陽太守,將軍如故,又加京兆太守。高祖踐阼,進號冠軍。論前後功,封觀陽縣男,食邑四百戶。又除督司雍并三州豫州之潁川兗州之陳留諸軍事、司州刺史,將軍如故。太祖元嘉六年,死於虜中,時年六十五。世祖大明元年,以德祖弟子熙祚第二息詡之紹德祖封。
虜既剋虎牢,留兵居守,餘衆悉北歸。少帝曰:「故寧遠司馬、濮陽太守陽瓚,滑臺之逼,厲誠固守,投命均節,在危無撓,古之忠烈,無以加之。可追贈給事中,并存卹遺孤,以慰存亡。」尚書令傅亮議瓚家在彭城,宜即以入臺絹一百匹,粟三百斛賜給。文士顏延之為誄焉。龍驤將軍兗州刺史徐琰、東郡太守王景度並坐失守,鉗髡居作,琰五歲,景度四歲。
時宣威將軍、潁川太守李元德戍許昌,仍除滎陽太守,督二郡軍事。其年十一月,虜遣軍并招集亡命,攻逼許昌城,以土人劉遠為滎陽太守。李元德欲出戰,兵仗少,至夜,悉排女牆散潰,元德復奔還項城。虜又圍汝陽,太守王公度將十餘騎突圍奔項城。虜又破邵陵縣,殘害二千餘家,盡殺其男丁,驅略婦女一萬二千口。劉粹遣將姚聳夫率軍助守項城,又遣司馬徐瓊五百人繼之。虜掘破許昌城,又毀壞鍾離城,以立疆界而還。
嗣死,諡曰明元皇帝,子燾字佛貍代立。母杜氏,冀州人,入其宮內,生燾。燾年十五六,不為嗣所知,遇之如僕隸。嗣初立慕容氏女為后,又娶姚興女,並無子,故燾得立。壯健有筋力,勇於戰鬥,忍虐好殺,夷、宋畏之。攻城臨敵,皆親貫甲冑。元嘉五年,使大將吐伐斤西伐長安,生禽赫連昌于安定,封昌為公,以妹妻之。昌弟赫連定在隴上,吐伐斤乘勝以騎三萬討定,定設伏於隴山彈箏谷破之,斬吐伐斤,盡坑其衆。定率衆東還,後剋長安,燾又自攻不剋,乃分軍戍大城而還。燾常使昌侍左右,常共單馬逐鹿,深入山澗。昌素有勇名,諸將咸謂昌不可親,燾曰:「天命有在,亦何所懼。」親遇如初。復攻長安,剋之,定西走,為吐谷渾慕所禽。
赫連氏有名衛臣者,種落在朔方塞外,部落千餘戶。朔方以西,西至上郡,東西千餘里,漢世徙謫民居之,土地良沃。苻堅時,衛臣入塞寄田,春來秋去。堅雲中護軍賈雍掠其田者,獲生口馬牛羊,堅悉以還之,衛臣感恩,遂稱臣入居塞內,其後漸強盛。衛臣死,子佛佛驍猛有謀算,遠近雜種皆附之。姚興與相抗,興覆軍喪衆,前後非一,關中為之傷殘。高祖入長安,佛佛震懾不敢動。高祖東還,即入寇北地。安西將軍義真之歸也,佛佛遣子昌破之青泥,俘囚諸將帥,遂有關中,自稱尊號,號年曰真興元年。京兆人韋玄隱居養志,有高名,姚興備禮徵,不起,高祖辟為相國掾,宋臺通直郎,又並不就。佛佛召為太子庶子,玄應命。佛佛大怒,曰:「姚興及劉公相徵召,並不起,我有命即至,當以我殊類,不可理其故耶。」殺之。元嘉二年,佛佛死,昌立,至是為燾所兼。燾西定隴右,東滅黃龍,海東諸國,並遣朝貢。
太祖踐阼,便有志北略。七年三月,詔曰:「河南,中國多故,湮沒非所,遺黎荼炭,每用矜懷。今民和年豐,方隅無事,宜時經理,以固疆埸。可簡甲卒五萬,給右將軍到彥之,統安北將軍王仲德、兗州刺史竺靈秀舟師入河,驍騎將軍段宏精騎八千,直指虎牢,豫州刺史劉德武勁勇一萬,以相掎角,後將軍長沙王義欣可權假節,率見力三萬,監征討諸軍事。便速備辦,月內悉發。」先遣殿中將軍田奇銜命告燾:「河南舊是宋土,中為彼所侵,今當修復舊境,不關河北。」燾大怒,謂奇曰:「我生頭髮未燥,便聞河南是我家地,此豈可得河南。必進軍,今權當斂戍相避,須冬行地凈,河冰合,自更取之。」
後將軍長沙王義欣出鎮彭城,總統群帥,告司、兗二州曰:
夫王者之兵,以義德相濟,非徒疆理土地,恢廣經略,將以大庇蒼生,保全黎庶。是以蒙踐霜雪,踰歷險難,匡國寧民,肅清四表。
昔我高祖武皇帝,誕膺明命,爰造區夏,內夷篡逆,外寧寇亂,靈武紛紜,雷動風舉,響軼龍堆,聲浮雲、朔,陵天振地,拔山蕩海。於是華域肅清,謳歌允集,王綱帝典,煥哉惟文,太和煙熅,流澤洋溢。中葉諒闇,委政冢宰,黠虜乘釁,侵侮上國。遂令司、兗良民,復蹈非所,周、鄭遺黎,重隔王化。
聖皇踐阼,重光開朗,明哲柔遠,以隆中興,遐夷慕義,雲騰波涌。方將蹈德履信,被藝襲文,增修業統,作規于後,勤施洽於三方,惠和雍於北狄。夫養魚者除其猵獺,育禽者去其豺狼,故智士研其慮,勇夫厲其節,嘉謀動蒼天,精氣貫辰緯。
莫府忝任,稟承廟算,翦爪明衣,誓不顧命,提吳、楚之勁卒,總八州之銳士,紅旗絳天,素甲奪日,虎步中原,龍超河渚。興雲散雨,慰大旱之思,弔民伐罪,積後己之情。師以順動,何征而不克,況乎遵養耆昧,綏復境土而已哉。
昔淮、泗初開,狡徒縱逸,王旅入關,群豎飆扇,襄邑之戰,素旗授首,半城之役,伏尸蔽野,支解體分,羽翼摧挫。加以搆難西虜,結怨黃龍,控弦熸滅,首尾逼畏,蜂屯蟻聚,假息旦夕,豈復能超蹈長河,以當堂堂之陳哉。夫順從貴速,歸德惡晚,賞褒先附,威加後服。是以秦、趙羇旅,披榛委誠,施紱乘軒,剖符州郡。慕容、姚泓,恃強作禍,提挈萬里,卒嬰鈇鉞。皆目前之誠驗,往世之所知也。聖上明發愛恤,以道懷二州士民,若能審決安危,翻然革面,率其支黨,歸投軍門者,當表言天臺,隨才敘用。如其迷心不悛,竄首巢穴,長圍既周,臨衝四至,雖欲壺漿厥篚,其可得乎。幸加三思,詳擇利害。
彥之進軍,虜悉斂河南一戍歸河北。太祖以前征虜司馬、南廣平太守尹沖為督司雍并三州豫州之潁川兗州之陳留二郡諸軍事、奮威將軍、司州刺史,戍虎牢。十一月,虜大衆南渡河,彥之敗退,洛陽、滑臺、虎牢諸城並為虜所沒,尹沖及司馬滎陽太守崔模抗節不降,投塹死。沖字子順,天水冀人也。先為姚興吏部郎,與興子廣平公弼結黨,欲傾興太子泓,泓立,沖與弟弘俱逃叛南歸。至是追贈前將軍。太祖與江夏王義恭書曰:「尹沖誠節志概,繼蹤古烈,以為傷惋,不能已已。」
上以滑臺戰守彌時,遂至陷沒,乃作詩曰:
逆虜亂疆埸,邊將嬰寇仇。堅城效貞節,攻戰無暫休。覆瀋不可拾,離機難復收。勢謝歸塗單,於焉見幽囚。烈烈制邑守,舍命蹈前修。忠臣表年暮,貞柯見嚴秋。楚莊投袂起,終然報強讎。去病辭高館,卒獲舒國憂。戎事諒未殄,民患焉得瘳。撫劍懷感激,志氣若雲浮。願想淩扶搖,弭旆拂中州。爪牙申威靈,帷幄騁良籌。華裔混殊風,率土浹王猷。惆悵懼遷逝,北顧涕交流。
其後燾又遣使通好,并求婚姻,太祖每依違之。十七年,燾號太平真君元年。十九年,虜鎮東將軍武昌王宜勒庫莫提移書益、梁二州,往伐仇池,侵其附屬,而移書越詣徐州曰:
我大魏之興,德配二儀,與造化並立。夏、殷以前,功業尚矣,周、秦以來,赫赫堂堂,垂耀先代。逮我烈祖,重之聖明,應運龍飛,廓清燕、趙。聖朝承王業之資,奮神武之略,遠定三秦,西及蔥嶺,東平遼碣,海隅服從,北暨鍾山,萬國納貢,威風所扇,想彼朝野,備聞威德。往者劉、石、苻、姚,遞據三郡,司馬琅邪,保守揚、越,綿綿連連,綿歷年紀。數窮運改,宋氏受終,仍晉之舊,遠通聘享。故我朝庭解甲,息心東南之略,是為不欲違先故之大信也。而彼方君臣,苞藏禍心,屢為邊寇。去庚午年,密結赫連,侵我牢、洛,致師徒喪敗,舉軍囚俘。我朝庭仁弘,不窮人之非,不遂人之過,與彼交和,前好無改。昔南秦王楊玄識達天運,於大化未及之前,度越赫連,遠歸忠款。玄既即世,弟難當忠節愈固,上請納女,連婚宸極,任土貢珍,自比內郡,漢南白雉,豋俎御羞,朝庭嘉之,授以專征之任。不圖彼朝計疆埸之小疵,不相關移,竊興師旅,亡我賓屬。難當將其妻子,及其同義,告敗關下。聖朝憮然,顧謂群臣曰:「彼之違信背和,與牢、洛為三,一之為甚,其可再乎。是若可忍,孰不可忍。」是以分命吾等磬聲之臣,助難當報復。
使持節、侍中、都督雍秦二州諸軍事、安西將軍、建興公吐奚愛弼,率南秦王楊難當自祁山南出,直衝建安,令南秦自遣信臣,招集舊戶。使持節侍中都督雍梁益四州諸軍事安西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淮陰公皮豹子、員外散騎常侍平南將軍南益州刺史建德公庫拔阿浴河引出斜谷,阨白馬之險。散騎常侍、安南將軍、雍州刺史、南平公娥後延出自駱谷,直截漢水。冠軍將軍南蠻校尉荊州刺史建平公宗 262ce.gif 、使持節員外散騎常侍冠軍將軍梁州刺史順陽公劉買德、平遠將軍永安侯若干內亦千出自子午,東襲梁、漢。使持節侍中都督荊梁南雍三州諸軍事領護南蠻校尉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故晉譙王司馬文思、寧遠將軍荊州刺史襄陽公魯軌南趨荊州。使持節、都督洛豫州及河內諸軍事、鎮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淮南王直勤它大翰為其後繼。使持節、侍中、都督梁益寧三州諸軍事、領護西戎校尉、鎮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晉琅邪王司馬楚之南趣壽春。使持節、侍中、都督揚豫兗徐四州諸軍事、征南將軍、徐兗二州刺史、東安公刁雍東趣廣陵,南至京口。使持節、侍中、都督青兗徐三州諸軍事、征東將軍、青徐二州刺史、東海公故晉元顯子司馬天助直趣濟南。十道並進,連營五千,步騎百萬,隱隱桓桓。以此屠城,何城不潰,以此奮擊,何堅不摧。邵陵、踐土,區區齊、晉,尚能克勝強楚,以致一匡,況大魏以沙漠之突騎,兼咸、夏之勁卒哉。
若衆軍就臨,將令南海北汎,江湖南溢,高岸墊為浦澤,深谷積為丘陵,晉餘黎民,將雲集霧聚,仇池之師, 3a7b.gif 49e2.gif 山谷之中,何能自固。彼之所謂肆忿於目前之小得,以至於敗亡之大失也。昔信陵君濟窮鳩之危,義士歸之,故我朝廷欲救難當投命之誠,為此舉動。既而愛惜前好,猶復沈吟,多殺生生,在之一亡十,仁者之所不為。吾等別愛後自馳檄相譬書。若攝兵還反,復南秦之國,則諸軍同罷,好穆如初。若距我義言,很愎遂往,敗國亡身,必成噬齊之悔。望所列上彼朝,惠以報告。
徐州答移曰:
知以楊難當投命告敗,比之窮鳩,欲動衆以相存拯。救危恤難,有國者之所用心。雖然,移書之言,亦已過矣。何者?楊氏先世以來,受晉爵號,修職守藩,為我西服。十載之中,再造逆亂,號年建義,猖狂妄作,為臣不忠,宜加誅討。又知難當稱臣彼國,宜是顧畏首尾,兩屬求全。果是純臣,服事於魏,何宜與人和親,而聽臣下縱逸。昔景平之末,國祚中微,彼乘我內難,侵我司、兗,是以七年治兵,義在經略,三帥涉河,秋豪不犯,但崇此信誓,不負約言耳。彼伺我軍,仍相掩襲,俘我甲士,翦我邊民,是彼有兩曲,我有二直也。司馬楚、文思亡命竄伏,魯軌、刁雍實為蠆尾,而擁其逋逃,開其疆埸。元顯無子,焉得天助,謬稱假託,何足以云。又譏竊興師旅,不相關移,若如來言,又非所受。黃龍國主受我正朔,且渠茂虔父子歸款,彼皆殘滅俘馘,豈有先言。況仇池奉晉十世,事宋三葉,九伐所加,何傷於彼。
僕聞師曲為老,義作亂雄,言貴稱情,不在夸大。移書本詣梁、益,而謬來鄙府,大人不遠,幸無過談。
二十年,燾以國授其太子,下書曰:「朕承祖宗重光之緒,思闡洪基,恢隆萬世。自經營天下,平暴除逆,掃清不順,武功既昭,而文教未闡,非所以崇太平之治也。今者域內安逸,百姓富昌,軍國異容,宜定制度,為萬世之法。夫陰陽有往復,四時有代序,授子任賢,安全相附,所以休息疲勞,式固長久,成其祿福,古今不易之典也。諸朕功臣,懃勞日久,皆當致仕歸第,雍容高爵,頤神養壽,朝請隨時,饗宴朕前,論道陳謀而已,不須復親有司苦劇之職。其令皇太子嗣理萬機,總統百揆,更舉賢良,以被列職,皆取後進明能,廣啟選才之路,擇人授任而黜陟之。故孔子曰:『後生可畏,焉知來者之不如今。』主者明為科制,宣敕施行。」於是王公以下上書太子皆稱臣,首尾與表同,唯用白紙為異。是歲,燾伐芮芮虜,大敗而還,死者十六七。不聽死家發哀,犯者誅之。
二十三年,虜安南平南府又移書兗州,以南國僑置州,不依城土,多濫北境名號,又欲遊獵具區。兗州答移曰:
夫皇極肇建,實膺神明之符,生民初載,實稟沖和之氣。故司牧之功,宣於上代,仁義之道,興自諸華。在昔有晉,混一區宇,九譯承風,遐戎嚮附。永嘉失御,天綱圮裂,石、容、苻、姚,遞乘非據,或棲息趙、魏,或保聚邠、岐。我皇宋屬當歸曆,受終晉氏,北臨河、濟,西盡咸、汧,弔民伐罪,流澤五都。魏爾時祗德悔禍,思用和輯,交通使命,以祈天衷,來移所謂分疆畫境,其志久定者也。俄而不恒其信,虞我國憂,侵牢及洛,至于清濟。往歲入河,且欲綏理舊城,是以頓兵南澨,秋豪無犯。軍師不能奉遵廟算,保有成功,回旆之日,重失司、兗。
來移云「不因土立州,招引亡命」。夫古有分土,而無分民,德之休明,四方繈負。昔周道方隆,靈臺初構,民之附化,八十萬家。彼不思弘善政,而恐人之棄己,縱威肆虐,老弱無遺。詳觀今古,略聽輿誦,未有窮凶以延期,安忍而懷衆者也。若必宜因土立州,則彼立徐、揚,豈有其地?
往年貴主獻書云:「強者為雄。」斯則棄德任力,逆行倒施,有一於此,何以能振。復加欲「游獵具區,觀化南國」。今治道方融,遠人必至,開館飾邸,則有司存。來歲元辰,天人協慶,鸞旗省方,東巡稽嶺。若欲邀恩,宜赴茲會,懷德貴蚤,無或後期。又稱:「馳獵積年,野無飛伏。」此邦解網舍前,矜昆育鷇,七澤八藪,禽獸豐碩,虞候蒐算,義非所吝。三代肆覲,其典雖缺,呼韓入漢,厥儀猶全,饋餼之秩,每存豐厚。
先是,虜中謠言:「滅虜者吳也。」燾甚惡之。二十三年,北地瀘水人蓋吳,年二十九,於杏城天台舉兵反虜,諸戎夷普並響應,有衆十餘萬。燾聞吳反,惡其名,累遣軍擊之,輒敗。吳上表歸順,曰:
自靈祚南遷,禍纏神土,二京失統,豹狼縱毒,蒼元蹈犬噬之悲,舊都哀荼蓼之痛。臣以庸鄙,杖義因機,乘寇虜天亡之期,藉二州思奮之憤,故創跡天台,爰暨咸、雍,義風一鼓,率土響同,威聲既張,士卒效勇,師不崇朝,群狡震裂,殄逆鱗於函關,掃凶跡於秦土,非仰協宋靈,俯允群願,焉能若斯者哉。
今平城遺虐,連兵大壇,東西狼顧,威形莫接,長安孤危,河、洛不戍,平陽二孽,世連土宇,擁率部落,控弦五萬,東屯潼塞,任質軍門。私署安西將軍常山白廣平練甲高平,進師汧、隴。北漠護軍結駟連騎,提戈載驅。胡蘭洛生等部曲數千,擬擊偽鎮,闔境顒顒,仰望皇澤。伏願陛下給一旅之衆,北臨河、陝,賜臣威儀,兼給戎械,進可以厭捍凶寇,覆其巢窟,退可以宣國威武,鎮御舊京。使中都有鳴鸞之響,荒餘懷來蘇之德。謹遣使人趙綰馳表丹誠。
燾遣軍屢敗,乃自率大衆攻之。吳又上表曰:
臣聞天無貳日,地無貳主。昔中都失統,九域分崩,群凶丘列於天邑,飛鴞鴟目於四海。先皇慈懷內發,愍及戎荒,翦偽羌於長安,雪黎民之荼炭,政教既被,民始寧蘇。天未忘難,禍亂仍起,獫狁侏張,侵暴中國,使長安為豺狼之墟,鄴、洛為蜂蛇之藪,縱毒生民,虐流兆庶,士女能言,莫不歎憤。傾首東望,仰希拯接,咸同旱苗之待天澤,赤子之望慈親。
臣仰恩天時,以義伐暴,輒東西結連,南北樹黨,五州同盟,迭相要契。仰馮威靈,千里雲集,冀廓除榛莽,以待王師,義夫始臻,莫不瓦解。虜主二月四日傾資倒庫,與臣連營,接刃交鋒,無日不戰,獲賊過半,伏屍蔽野。伏願特遣偏師,賜垂拯接。若天威既震,足使姦虜潰亡,遺民小大,咸蒙生造。太祖詔曰:「北地蓋吳,起衆秦川,華戎響附,奮其義勇,頻煩克捷,屢遣表疏,遠效忠款,志梟逆虜,以立勳績。宜加爵號,褒獎乃誠,可以為使持節、都督關隴諸軍事、安西將軍、雍州刺史、北地郡公。使雍、梁遣軍界上,以相援接。」
燾攻吳大小數十戰,不能剋。太祖遣使送雍、秦二州所統郡及金紫以下諸將印合一百二十一紐與吳,使隨宜假授。屠各反叛,吳自攻之,為流矢所中,死。吳弟吾生率餘衆入木面山,皆尋破散。
其年,太原民顏白鹿私行入荒,為虜所錄,相州刺史欲殺之,白鹿詐云「青州刺史杜驥使其歸誠」。相州刺史送白鹿至桑乾,燾喜曰:「我外家也。」使其司徒崔浩作書與驥,使司徒祭酒王琦齎書隨白鹿南歸。遣從弟高梁王以重軍延驥,入太原界,攻冀州刺史申恬於歷城,恬擊破之。杜驥遣其寧朔府司馬夏侯祖歡、中兵參軍吉淵馳往赴援,虜破略太原,得四千餘口,牛六千餘頭。尋又寇兗、青、冀三州,遂及清東,殺略甚衆。
太祖思弘經略,詔群臣曰:
吾少覽篇籍,頗愛文義,遊玄翫采,未能息卷。自纓紼世務,情兼家國,徒存日昃,終有慚德。而區宇未一,師饉代有,永言斯瘼,彌干其慮。加疲疾稍增,志隨時往,屬思之功,與事而廢。殘虐遊魂,齊民塗炭,乃眷北顧,無忘弘拯。思總群謀,掃清逋逆,感慨之來,遂成短韻。卿等體國情深,亦當義篤其懷也。詩曰:
季父鑒禍先,辛生識機始。崇替非無徵,興廢要有以。自昔淪中畿,儵焉盈百祀。不睹南雲陰,但見胡風起。亂極治必形,塗泰由積否。方欲滌遺氛,矧乃穢邊鄙。眷言悼斯民,納隍良在己。逝將振宏羅,一麾同文軌。時乎豈再來?河清難久俟。駘駟安局步,騏驥志千里。梁傅畜義心,伊相抱深恥。賞契將誰寄,要之二三子。無令齊晉朝,取愧鄒魯士。
時疆埸之民,多相侵盜。二十五年,虜寧南將軍、豫州刺史北井侯若庫辰樹蘭移書豫州曰:
僕以不德,荷國榮寵,受任邊州,經理民物,宣播政化,鷹揚萬里,雖盡節奉命,未能令上化下布,而下情上達也。比者以來,邊民擾動,互有反逆,無復為害,自取誅夷。死亡之餘,雉菟逃竄,南入宋界,聚合逆黨,頻為寇掠,殺害良民,略取資財,大為民患。此之界局,與彼通連,兩民之居,煙火相接,來往不絕,情偽繁興。是以南姦北入,北姦南叛,以類推之,日月彌甚。姦宄之人,數得侵盜之利,雖加重法,不可禁止。僕常申令境局,料其姦源,而彼國牧守,縱不禁御,是以遂至滋蔓,寇擾疆埸。譬猶蚤虱疥癬,雖為小痾,令人終歲不安。
當今上國和通,南北好合,唯邊境民庶,要約不明。自古列國,封疆有畔,各自禁斷,無復相侵,如是可以保之長久,垂之永世。故上表臺閣,馳書明曉,自今以後,魏、宋二境,宜使人跡不過。自非聘使行人,無得南北。邊境之民,煙火相望,雞狗之聲相聞,至老死不相往來,不亦善乎。又能此亡彼歸,彼亡此致,則自我國家所望於仁者之邦也。
右將軍、豫州刺史南平王鑠答移曰:
知以邊氓擾動,多有叛逆,欲杜絕姦宄,兩息民患;又欲迭送奔亡,禁其來往。申告嘉貺,實獲厥心。但彼和好以來,矢言每缺,侵軼之弊,屢違義舉,任情背畔,專肆暴略,豈唯竊犯王黎,乃害及行使。頃誅討蠻髦,事止畿服,或有狐奔鼠竄,逃首北境,而輒便苞納,待之若舊,資其糧仗,縱為寇賊。往歲擅興戎旅,禍加孩耄,罔顧善鄰之約,不惟疆域之限。來示所云,彼並行之,雖豐辭盈觀,即事違實,興嫌長亂,實彼之由,反以為言,將違躬厚之義。
疆埸之民,有自來矣,且相期有素,本不介懷。若於本欲消姦弭暴,永存匪石,宜先謹封守,斥遣諸亡,驚蹄逸鏃,不妄入境,則邊城之下,外戶不閉。王制嚴明,豈當獨負來信。若亡命奔越,侵盜彼民,斯固刑之所取,無勞遠及。自荷閫外,思闡皇猷,每申敕守宰,務敦義讓。往誠未布,能不愧怍,當重約示,以副至懷。
二十七年,燾自率步騎十萬寇汝南。初,燾欲為邊寇,聲云獵於梁川。太祖慮其侵犯淮、泗,迺敕邊戍:「小寇至,則堅守拒之;大衆來,則拔民戶歸壽陽。」諸戍偵候不明,虜奄來入境,宣威將軍陳南頓二郡太守鄭琨、綏遠將軍汝陽潁川二郡太守郭道隱並棄城奔走。虜掠抄淮西六郡,殺戮甚多。攻圍懸瓠城,城內戰士不滿千人。先是,汝南、新蔡二郡太守徐遵之去郡,南平王鑠時鎮壽陽,遣右軍行參軍陳憲行郡事。憲嬰城固守,燾盡銳以攻之,憲自登郭城督戰。起樓臨城,飛矢雨集,衝車攻破南城,憲於內更築扞城,立柵以補之。虜肉薄攻城,死者甚衆,憲將士死傷亦過半。燾唯恐壽陽有救兵,不以彭城為慮。
燾遣從弟永昌王庫仁真步騎萬餘,將所略六郡口,北屯汝陽。時世祖鎮彭城,太祖遣隊主吳香鑪乘驛敕世祖,遣千騎,齎三日糧襲之。世祖發百里內馬,得千五百匹。衆議舉別駕劉延孫為元帥,延孫辭不肯行,舉參軍劉泰之自代。世祖以問司馬王玄謨、長史張暢,暢等並贊成之。乃分為五軍,以泰之為元帥,與安北騎兵行參軍垣謙之、田曹行參軍臧肇之、集曹行參軍尹定、武陵國左常侍杜幼文五人,各領其一。謙之領泰之軍副殿中將軍程天祚督戰,至譙城,更簡閱人馬,得精騎千一百匹,直向汝陽。虜不意奇兵從北來,大營在汝陽北,去城三里許。泰之等至,虜都不覺,馳入襲之,殺三千餘人,燒其輜重。營內有數區屋,屋中皆有帳,器仗甚精,食具皆是金銀,帳內諸大主帥,悉殺之。諸亡口悉得東走,大呼云:「官軍痛與手。」虜衆一時奔散,因追之,行已經日,人馬疲倦,引還汝南。城內有虜一幢,馬步可五百,登城望知泰之無後繼,又有別帥鉅鹿公餘嵩自虎牢至,因引出擊泰之,泰之軍未食,旦戰已疲勞,結陣未及定,垣謙之先退,因是驚亂,棄仗奔走,行迷道趨水,水深岸高,人馬悉走水爭渡,泰之獨不去,曰:「喪敗如此,何面復還。」下馬坐地,為虜所殺。肇之溺水死,天祚為虜所執,謙之、定、幼文及將士免者九百餘人,馬至者四百匹。世祖降安北之號為鎮軍將軍,玄謨、延孫免官,暢免所領沛郡,謙之伏誅,定、幼文付尚方。
燾初聞汝陽敗,又傳彭城有係軍,大懼,謂其衆曰:「但聞淮南遣軍,乃復有奇兵出。今年將墮人計中。」即燒攻具,欲走。會泰之死問續至,乃停壽陽。遣劉康祖救懸瓠,燾亦遣任城公拒康祖,與戰破之,斬任城。燾攻城四十二日不拔,死者甚多,任城又死,康祖救軍漸進,乃委罪大將,多所斬戮,倍道奔走。太祖嘉憲固守,詔曰:「右軍行參軍、行汝南新蔡二郡軍事陳憲,盡力捍禦,全城摧寇,忠敢之效,宜加顯擢,可龍驤將軍、汝南新蔡二郡太守。」又以布萬匹委憲分賜汝南城內文武吏民戰守勤勞者。
燾雖不剋懸瓠,而虜掠甚多,南師屢無功,為燾所輕侮。與太祖書曰:
彼前使間諜,詃略姦人,竊聞朱脩之、申謨,近復得胡崇之,敗軍之將,國有常刑,乃皆用為方州,虞我之隙,以自慰慶。得我普鍾蔡一豎子,何所損益,無異得我舉國之民,厚加奉養。禽我卑將衛拔,非其身,各便鎖腰苦役以辱之。觀此所行,足知彼之大趣,辨校以來,非一朝一夕也。
頃關中蓋吳反逆,扇動隴右氐、羌,彼復使人就而誘勸之,丈夫遺以弓矢,婦人遺以環釧,是曹正欲譎誑取賂,豈有遠相順從。為大丈夫之法,何不自來取之,而以貨引誘我邊民,募往者復除七年,是賞姦人也。我今來至此土,所得多少,孰與彼前後得我民戶邪。彼今若欲保全社稷,存劉氏血食者,當割江以北輸之,攝守南度,如此釋江南使彼居之。不然,可善敕方鎮、刺史、守宰,嚴供張之具,來秋當往取揚州,大勢已至,終不相縱。頃者往索真珠璫,略不相與,今所馘截髑髏,可當幾許珠璫也。
彼往日北通芮芮,西結赫連、蒙遜、吐谷渾,東連馮弘、高麗。凡此數國,我皆滅之。以此而觀,彼豈能獨立。芮芮吳提已死,其子菟害真襲其凶跡,以今年二月復死。我今北征,先除有足之寇。彼若不從命,來秋當復往取。以彼無足,故不先致討。諸方已定,不復相釋。
我往之日,彼作何方計,為塹城自守,為築垣以自鄣也。彼土小雨,水便迫掖,彼能水中射我也。我顯然往取揚州,不若彼翳行竊步也。彼來偵諜,我已禽之放還,其人目所盡見,委曲善問之。彼前使裴方明取仇池,既得,疾其勇功,不能容。有臣如此,尚殺之,烏得與我校邪。彼非敵也。彼常願欲共我一過交戰,我亦不癡,復不是苻堅。何時與彼交戰,晝則遣騎圍繞,夜則離彼百里宿去,彼人民好,降我者驅來,不好者盡刺殺之。近有穀米,我都噉盡,彼軍復欲食噉何物,能過十日邪?彼吳人正有斫營伎,我亦知彼情,離彼百里止宿,雖彼軍三里安邏,使首尾相次,彼募人以來,裁五十里,天自明去,此募人頭何得不輸我也。彼謂我攻城日,當掘塹圍守,欲出來斫營,我亦不近城圍彼,止築隄引水,灌城取之。彼揚州城南北門有兩江水,此二水引用,自可如人意也。
知彼公時舊臣,都已殺盡,彼臣若在,年幾雖老,猶有智策,今已殺盡,豈不天資我也。取彼亦不須我兵刃,此有能祝婆羅門,使鬼縛彼送來也。
此後復求通和,聞太祖有北伐意,又與書曰:「彼此和好,居民連接,為日已久,而彼無厭,誘我邊民,其有往者,復之七年。去春南巡,因省我民,即使驅還。自天地啟闢已來,爭天下者,非唯我二人而已。今聞彼自來,設能至中山及桑乾川,隨意而行,來亦不迎,去亦不送。若厭其區宇者,可來平城居,我往揚州住,且可博其土地。傖人謂換易為博。彼年已五十,未嘗出戶,雖自力而來,如三歲嬰兒,復何知我鮮卑常馬背中領上生活。更無餘物可以相與,今送獵白鹿馬十二匹并藥等物。彼來馬力不足,可乘之。道里來遠,或不服水土,藥自可療。」
其年,大舉北討,下詔曰:
虜近雖摧挫,獸心靡革,驅逼遺氓,復規竊暴。比得河朔秦雍華戎表疏,歸訴困棘,跂望綏拯,潛相糾結,以候王師。并陳芮芮此春因其來掠,掩襲巢窟,種落畜牧,所亡太半,連歲相持,于今未解。又猜虐互發,親黨誅殘,根本危敝,自相殘殄。芮芮間使適至,所說並符,遠輸誠款,誓為犄角。遐邇注情,既宜赴獎,且水雨豐澍,舟楫流通,經略之會,實在茲日。
可遣寧朔將軍王玄謨率太子步兵校尉沈慶之、鎮軍諮議參軍申坦等,戈船一萬,前驅入河。使持節、督青冀幽三州徐州之東安東莞二郡諸軍事、輔國將軍、青冀二州刺史霄城侯蕭斌,推三齊之鋒,為之統帥。持節、都督徐兗青冀幽五州豫州之梁郡諸軍事、鎮軍將軍、徐兗二州刺史武陵王駿,總四州之衆,水陸並驅。太子左衛率始興縣五等侯臧質勒東宮禁兵,統驍騎將軍安復縣開國侯王方回、建武將軍安蠻司馬新康縣開國男劉康祖、右軍參軍事梁坦步騎十萬,逕造許、洛。使持節、督豫司雍秦并五州諸軍事、右將軍、豫州刺史、領安蠻校尉南平王鑠悉荊、河之師,方軌繼進。東西齊舉,宜有董一,使持節、侍中、都督揚南徐二州諸軍事、太尉、領司徒、錄尚書、太子太傅、國子祭酒江夏王義恭,德望兼崇,風略遐被,即可三府文武,并被以中儀精卒,出次徐方,為衆軍節度。別府司空府使所督諸鎮,各遣虎旅,數道爭先。督梁南北秦三州諸軍事、綏遠將軍、西戎校尉、梁南北秦三州刺史秀之,統輔國將軍楊文德、宣威將軍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劉弘宗,連旗深入,震盪汧、隴。護軍將軍、封陽縣開國侯蕭思話,部龍驤將軍杜坦、寧遠將軍竟陵太守南城縣開國侯劉德願,籍荊雍之勁,攬群師之銳,宜由武關,稜威震 13-2b7d.gif 。指授之宜,委司空義宣議量。
是歲軍旅大起,王公妃主及朝士牧守,各獻金帛等物,以助國用,下及富室小民,亦有獻私財至數十萬者。又以兵力不足,尚書左僕射何尚之參議發南兗州三五民丁,父祖伯叔兄弟仕州居職從事、及仕北徐兗為皇弟皇子從事、庶姓主簿、諸皇弟皇子府參軍督護國三令以上相府舍者,不在發例,其餘悉倩暫行征。符到十日裝束,緣江五郡集廣陵,緣淮三郡集盱眙。又募天下弩手,不問所從,若有馬步衆藝武力之士應科者,皆加厚賞。有司又奏軍用不充,揚、南徐、兗、江四州富有之民,家資滿五十萬,僧尼滿二十萬者,並四分換一,過此率計,事息即還。
歷城建武府司馬申元吉率馬步△餘人向碻磝,取泗瀆口。虜碻磝戍主、濟州刺史王買德憑城拒戰,元吉破之,買德棄城走,獲奴婢一百四十口,馬二百餘匹,驢騾二百,生羊各千餘頭,氈七百領,麤細車三百五十乘,地倉四十二所,粟五十餘萬斛,城內居民私儲又二十萬斛,虜田五穀三百頃,鐵三萬斤,大小鐵器九千餘口,餘器仗雜物稱此。
玄謨攻滑臺不剋,燾自率大衆渡河,玄謨敗走。燾從弟永昌王庫仁真發關西兵趨汝、潁,從弟高梁王阿斗泥自青州道,燾自碻磝,並南出。諸鎮悉斂民保城。其十一月至鄒山,鄒山戍主、宣威將軍、魯陽平二郡太守崔耶利敗沒。燾登鄒山,見秦始皇刻石,使人排倒之。遣楚王樹洛真、南康侯杜道雋進軍清西,至蕭城,步尼公進軍清東,至留城。世祖遣參軍馬文恭至蕭城,江夏王義恭遣軍主嵇玄敬至留城,並為覘候。蕭城虜偃旗旌,文恭斥候不明,卒與相遇,乃捨汴趣南山,東至山而虜圍合,文恭戰敗,僅以身免。玄敬亦與留城虜相值,幢主華欽繼其後,虜望玄敬後有軍,引去,趨苞橋。至,欲渡清西,沛縣民燒苞橋,夜於林中擊鼓。虜謂官軍大至,爭渡苞水,水深,溺死殆半。
先是,燾遣員外散騎侍郎王老壽乘驛就太祖乞黃甘,太祖餉甘十簿、甘蔗千挺。并就求馬,曰:「自頃歲成民阜,朝野無虞,春末當東巡吳、會,以盡游豫。臨滄海,探禹穴,陟姑蘇之臺,搜長洲之苑,舟楫雖盛,寡於良駟,想能惠以逸足,令及此行。」老壽反命,未出境,虜兵深入,乃錄還。
虜又破尉武戍,執戍主左軍長兼行參軍王羅漢。先是,南平王鑠以三百人配羅漢出戍,而尉武東北有小壘,因據之。或曰:「賊盛不足自固,南依卑林,寇至易以免。」羅漢以受命來此,不可輒去。是日虜攻之,矢盡力屈,遂沒。虜法,獲生將,付其三郎大帥,連鎖鎖頸後。羅漢夜斷三郎頭,抱鎖亡走,得入盱眙城。
永昌王破劉康祖於尉武,引衆向壽陽,自青岡屯孫叔敖冢,脅壽陽城,又焚掠馬頭、鍾離。南平王鑠保城固守。
燾自彭城南出,十二月,於盱眙渡淮,破胡崇之等軍。留尚書韓元興數千人守盱眙,自率大衆南向,中書郎魯秀出廣陵,高梁王阿斗泥出山陽,永昌王於壽陽出橫江。凡所經過,莫不殘害。燾至瓜步,壞民屋宇,及伐蒹葦,於滁口造箄筏,聲欲渡江。太祖大具水軍,為防禦之備。初,領軍將軍劉遵考率軍向彭城,至小澗,虜已斷道,召還,與左軍將軍尹弘守橫江,少府劉興祖守白下,建威將軍、黃門侍郎蕭元邕守裨洲,羽林左監孟宗嗣守新洲上,建武將軍泰容守新洲下,征北中兵參軍事向柳守貴洲,司馬到元度守蒜山,諮議參軍沈曇慶守北固,尚書褚湛之先行京陵,仍守西津,徐州從事史蕭尚之守練壁,征北參軍管法祖守譙山,徐州從事武仲河守博落,尚書左丞劉伯龍守採石,尋遷建武將軍、淮南太守,仍總守事。遊邏上接于湖,下至蔡洲,陳艦列營,周亙江畔,自採石至于暨陽,六七百里,船艦蓋江,旗甲星燭。皇太子出戍石頭城,前將軍徐湛之守石頭倉城,都水使者樂詢、尚書水部郎劉淵之並以裝治失旨,付建康。乘輿數幸石頭及莫府山,觀望形勢。購能斬佛狸伐頭者,封八千戶開國縣公,賞布絹各萬匹,金銀各百斤;斬其子及弟、偽相、大軍主,封四百戶開國縣侯,布絹各五千疋;自此以下各有差。又募人賷冶葛酒置空村中,欲以毒虜,竟不能傷。
燾鑿瓜步山為盤道,於其頂設屋。燾不飲河南水,以駱駝負河北水自隨,一駱駝負三十斗。遣使餉太祖駱駝名馬,求和請婚。上遣奉朝請田奇餉以珍羞異味。燾得黃甘,即噉之,并大進酃酒,左右有耳語者,疑食中有毒,燾不答,以手指天,而以孫兒示奇曰:「至此非唯欲為功名,實是貪結姻援,若能酬酢,自今不復相犯秋毫。」又求嫁女與世祖。二十八年正月朔,燾會於山上,并及土人。會竟,掠民戶,燒邑屋而去。虜初緣江舉烽火,尹弘曰:「六夷如此必走。」正月二日,果退。
初,太祖聞虜寇逆,焚燒廣陵城府船乘,使廣陵、南沛二郡太守劉懷之率人民一時渡江。虜以海陵多陂澤,不敢往。山陽太守蕭僧珍亦斂居民及流奔百姓,悉入城。臺送糧仗給盱眙,賊逼,分留山陽。又有數萬人攻具,當往滑臺,亦留付郡。城內垂萬家,戰士五千餘人。有白米陂,去郡數里,僧珍逆下諸處水,注令滿,須賊至,決以灌之。虜既至,不敢停,引去。自廣陵還。因攻盱眙,盡銳攻城,三十日不能剋,乃燒攻具退走。燾凡破南兗、徐、兗、豫、青、冀六州,殺略不可稱計,而其士馬死傷過半,國人並尤之。
是歲,燾病死,諡為太武皇帝。初,燾有六子,長子晃字天真,為太子。次曰晉王。燾所住屠蘇為疾雷擊,屠蘇倒,見壓殆死,左右皆號泣,晉王不悲,燾怒賜死。次曰秦王烏弈肝,與晃對掌國事,晃疾之,愬其貪暴,燾鞭之二百,遣鎮枹罕。次曰燕王。次曰吳王,名可博真。次曰楚王,名樹洛真。燾至汝南瓜步,晃私遣取諸營,鹵獲甚衆。燾歸聞知,大加搜檢。晃懼,謀殺燾,燾乃詐死,使其近習召晃迎喪,於道執之,及國,罩以鐵籠,尋殺之。以烏弈肝有武用,以為太子。會燾死,使嬖人宗愛立博真為後,宗愛、博真恐為弈肝所危,矯殺之而自立,號年承平。博真懦弱,不為國人所附,晃子濬字烏雷直懃,素為燾所愛,燕王謂國人曰:「博真非正,不宜立,直懃嫡孫,應立耳。」乃殺博真及宗愛,而立濬為主,號年為正平。
先是,虜寧南將軍魯爽兄弟率衆歸順。二十九年,太祖更遣張永、王玄謨及爽等北伐,青州刺史劉興祖建議伐河北,曰:「河南阻飢,野無所掠,脫意外固守,非旬月可拔,稽留大衆,轉輸方勞。伐罪弔民,事存急速,今偽帥始死,兼逼暑時,國內猜擾,不暇遠赴,關內之衆,裁足自守。愚謂宜長驅中山,據其關要。冀州已北,民人尚豐,兼麥已向熟,資因為易。向義之徒,必應響赴,若中州震動,黃河以南,自當消潰。臣城守之外,可有二千人,今更發三千兵,假別駕崔勳之振威將軍,領所發隊,并二州望族,從蓋柳津直衝中山。申坦率歷城之衆,可有二千,駱驛俱進。較略二軍,可七千許人,既入其心腹,調租發車,以充軍用。若前驅乘勝,張永及河南衆軍,便宜一時濟河,使聲實兼舉。愚計謬允,宜並建司牧,撫柔初附。定州刺史取大嶺,冀州刺史向井陘,并州刺史屯雁門,幽州刺史塞軍都,相州刺史備大行,因事指麾,隨宜加授。畏威欣寵,人百其懷,濟河之日,請大統版假。常忿將率憚於深遠,勳之等慷慨之誠,誓必死效。若能成功,清一可待;若不克捷,不為大傷。並催促裝束,伏聽敕旨。」上意止存河南,不納。玄謨攻碻磝,不克退還。
世祖即位,索虜求互市,江夏王義恭、竟陵王誕、建平王宏、何尚之、何偃以為宜許;柳元景、王玄謨、顏竣、謝莊、檀和之、褚湛之以為不宜許。時遂通之。大明二年,虜寇青州,為刺史顏師伯所破,退走。
前廢帝永光元年,濬死,諡文成皇帝。子弘之字第豆胤代立。
景和中,北討徐州刺史義陽王昶,昶單騎奔虜。太宗泰始初,江州刺史晉安王子勛為逆,四方反,徐州刺史薛安都、青州刺史沈文秀、冀州刺史歷城鎮主崔道固等,亦各舉兵。虜謀欲納昶,下書曰:
易稱「利用行師」,書云「龔行天罰」,必觀時而後施,因機而後舉。故夏伐有扈,四海以平,晉定吳會,萬方以壹。今宋室衰微,凶難洊起,國有殺君之逆,邦罹崩離之難,起自蕭牆,釁流合境。偽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徐南北兗青冀幽七州豫州之梁郡諸軍事、征北將軍、儀同三司、徐州刺史義陽王昶,踵微子之蹤,蹈項伯之跡,知機體運,歸款闕庭,朕錫以顯爵,班同親舊。昶弟湘東王進不能扶危定傾,退不能降身高謝,阻兵安忍,篡位自立,既無闔閭靜亂之功,而有無知悖禮之變,怠棄三正,慢易天常,覆敗之徵既兆,危亡之應已著。偽江州刺史晉安王復稱大號,自立一隅,荊郢二州刺史安陸臨海王劉子綏子頊大擅威令,不相祗伏。徐州刺史彭城鎮主薛安都、青州刺史沈文秀、冀州刺史歷城鎮主崔道固等,皆彼之要藩,懼及禍難,擁衆獨據,各無定主。仰觀天象,俯察人謀,六軍燮伐之期,率土同軌之日。
朕承休烈,屬當泰運,思播靈武,廓寧九服,豈可得臨萬乘之機,遘時來之遇,而不討其讎逆,振其艱患哉。今可分命諸軍,以行九伐。使持節征東大將軍安定王直懃伐伏玄、侍中尚書左僕射安西大將軍平北公直懃美晨、散騎常侍殿中尚書平北將軍山陽公呂羅漢,領隴右之衆五萬,沿漢而東,直指襄陽。使持節征南大將軍勃海王直懃天賜、侍中尚書令安東大將軍始平王直懃渴言侯、散騎常侍殿中尚書令安西將軍西陽王直懃蓋戶千,領幽、冀之衆七萬,濱海而南,直指東陽。使持節征南將軍京兆王直懃子推、侍中司徒安南大將軍新建王獨孤侯尼須、散騎常侍西平公韓道人,領江、雍之衆八萬,出洛陽,直至壽陽。使持節征南大將軍宜陽王直懃新成、侍中太尉征東大將軍直懃駕頭拔、羽直征東將軍北平公拔敦及義陽王劉昶,領定、相之衆十萬,出濟、兗,直造彭城,與諸軍剋期同到,會于秣陵。納昶反國,定其社稷,使荊、揚沾德義之風,江、漢被來蘇之惠。邊疆將吏,不得因宋衰亂,有所侵損,以傷我國家存救之義。主者明宣所部,咸使聞知,稱朕意焉。
既而晉安王子勛事平,太宗遣張永、沈攸之北討,薛安都大懼,遣使引虜。虜遣萬騎救之,永、攸之敗退,虜攻青、冀二州,並剋,執沈文秀、崔道固。又下書:
朕承天序,臨御兆民,思闡皇風,以隆治道。而荊吳僭傲,跨跱一方,天降其殃,以罰有罪,篡戮發於蕭牆,毒害嬰於群庶。徐州刺史薛安都、司州刺史常珍奇,深體逆順,歸誠獻款。遭難已久,飢饉荐臻,或以糊口之功,私力竊盜,或不識王命,藏竄山藪,或為囚徒,先被執繫,元元之命,甚可哀愍。其曲赦淮北三州之民,自天安二年正月三十日壬寅昧爽以前,諸犯死罪以下,繫囚見徒,一切原遣。唯子殺父母,孫殺祖父母,弟殺兄,妻殺夫,奴殺主,不從赦例。若亡命山澤,百日不首,復其初罪。
今陽春之初,東作方興,三州之民,各安其業,以就農桑。有饑窮不自存,通其市糶之路,鎮統之主,懃加慰納,遵用輕典,以蒞新化。若綏導失中,令民逃亡,加罪無縱。其普宣下,咸使聞知朕意焉。
此後虜復和親,信餉歲至,朝庭亦厚相報答。泰豫元年,虜狹石鎮主白虎公、安陽鎮主莫索公、貞陽鎮主鵝落生、襄陽王桓天生等,引山蠻馬步二萬餘人,攻圍義陽縣義陽戍。司州刺史王贍遣從弟司空行參軍思遠、撫軍行參軍王叔瑜擊大破之,虜退走。
自索虜破慕容,據有中國,而芮芮虜有其故地,蓋漢世匈奴之北庭也。芮芮一號大檀,又號檀檀,亦匈奴別種。自西路通京師,三萬餘里。僭稱大號,部衆殷強,歲時遣使詣京師,與中國亢禮,西域諸國焉耆、鄯善、龜茲、姑墨東道諸國,並役屬之。無城郭,逐水草畜牧,以氈帳為居,隨所遷徙。其土地深山則當夏積雪,平地則極望數千里,野無青草。地氣寒敘,馬牛齕枯噉雪,自然肥健。國政疏簡,不識文書,刻木以記事,其後漸知書契,至今頗有學者。去北海千餘里,與丁零相接。常南擊索虜,世為仇讎,故朝庭每羈縻之。
其東有槃槃國、趙昌國,渡流沙萬里,又有粟特國,太祖世,並奉表貢獻。粟特大明中遣使獻生師子、火浣布、汗血馬,道中遇寇,失之。
史臣曰:久矣,匈奴之與中國並也。自漢氏以前,綿跨年世,紛梗外區,驚震中宇。周無上算,漢收下策。魏代分離,種落遷散,數十年間,外郡無風塵之警,邊城早開晚閉,胡馬不敢南臨。至于晉始,姦黠漸著,密邇畿封,窺候疆埸,俘民略畜者,無歲月而闕焉。元康以後,風雅雕喪,五胡遞襲,翦覆諸華。及涉珪以鐵馬長驅,席卷趙、魏,負其衆力,遂與上國爭衡矣。高祖宏圖盛略,欲以苞括宇宙為念,逮于懸旗清洛,飲馬長涇,北狄衄銳挫鋒,閉重嶮而自固。于時戎車外動,王命相屬,裳冕委蛇,軺軒繼路,舊老懷思古之情,行人或為之殞涕,自是關、河響動,表裏寧壹。宮車甫晏,戎心外駭,覆我牢、滑,翦我伊、瀍,是以太祖忿之,開定司、兗,而兵無勝略,棄師隕衆,委甲橫原,捐州亙水,荊、吳銳卒,逸氣未攄,偏城孤將,銜冤就虜,遂蹙境延寇,僅保清東。自是兵摧勢弱,邊隙稍廣,壯騎陵突,鳴鏑日至,芻牧年傷,禾麥歲犯,小則囚虜吏民,大則俘執長守,羽書繼塗,奔命相屬,青、徐、兗、冀之間蕭然矣。而自木末以來,並有賢才狡算,妙識兵權,深通戰術,屬鞬凌厲,氣冠百夫,故能威服華甸,志雄群虜。至於狸伐纂偽,彌煽凶威,英圖武略,事駕前古,雖冒頓之鷙勇,檀石之驍強,不能及也。遂西吞河右,東舉龍碣,總括戎荒,地兼萬里。雖裂土分區,不及魏、晉,而華氓戎落,衆力兼倍。至乃連騎百萬,南向而斥神華,胡旆映江,穹帳遵渚,京邑荷檐,士女喧惶。天子內鎮群心,外御群寇,役竭民徭,費殫府實,舉天下以攘之,而力猶未足也。既而虜縱歸師,殲累邦邑,剪我淮州,俘我江縣,喋喋黔首,跼高天,蹐厚地,而無所控告。強者為轉屍,弱者為繫虜,自江、淮至于清、濟,戶口數十萬,自免湖澤者,百不一焉。村井空荒,無復鳴雞吠犬。時歲惟暮春,桑麥始茂,故老遺氓,還號舊落,桓山之響,未足稱哀。六州蕩然,無復餘蔓殘搆,至於乳鷰赴時,銜泥靡託,一枝之間,連窠十數,春雨裁至,增巢已傾。雖事舛吳宮,而殲亡匪異,甚矣哉,覆敗之至於此也。太祖懲禍未深,復興外略,頓兵堅城,棄甲河上,是我有再敗,敵有三勝也。自此以後,通互市,納和親,而侵疆軼戍,于歲連屬。逮泰始搆紛,邊將外叛,致夷引寇,亡我四州。高祖劬勞日昃,思一區宇,旍旗卷舒,僅而後克。後主守文,刑德不樹,一舉而棄司、兗,再舉而喪徐方,華服蕭條,鞠為茂草,豈直天時,抑由人事。夫地勢有便習,用兵有短長,胡負駿足,而平原悉車騎之地,南習水鬥,江湖固舟楫之鄉,代馬胡駒,出自冀北,楩柟豫章,植乎中土,蓋天地所以分區域也。若謂裘之民,可以決勝於荊、越,必不可矣;而曰樓船之夫,可以爭鋒於燕、冀,豈或可乎。虞詡所謂「走不逐飛」,蓋以我徒而彼騎也。因此而推勝負,殆可以一言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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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6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書  卷九十六‧列傳第五十六  鮮卑吐谷渾 阿柴虜吐谷渾,遼東鮮卑也。父弈洛韓,有二子,長曰吐谷渾,少曰若洛廆。若洛廆別為慕容氏。渾庶長,廆正嫡。父在時,分七百戶與渾,渾與廆二部俱牧馬,馬鬥相傷,廆怒,遣信謂渾曰:「先公處分,與兄異部,牧馬何不相遠,而致鬥爭相傷?」渾曰:「馬是畜生,食草飲水,春氣發動,所以致鬥。鬥在於馬,而怒及人邪。乖別甚易,今當去汝萬里。」於是擁馬西行,日移一頓,頓八十里。經數頓,廆悔悟,深自咎責,遣舊父老及長史乙那樓追渾令還。渾曰:「我乃祖以來,樹德遼右,又卜筮之言,先公有二子,福胙並流子孫。我是卑庶,理無並大,今以馬致別,殆天所啟。諸君試擁馬令東,馬若還東,我當相隨去。」樓喜拜曰:「處可寒。」虜言「處可寒」,宋言爾官家也。即使所從二千騎共遮馬令回,不盈三百步,欻然悲鳴突走,聲若頹山。如是者十餘輩,一向一遠。樓力屈,又跪曰:「可寒,此非復人事。」渾謂其部落曰:「我兄弟子孫,並應昌盛,廆當傳子及曾孫玄孫,其間可百餘年,我乃玄孫間始當顯耳。」於是遂西附陰山。遭晉亂,遂得上隴。後廆追思渾,作阿干之歌。鮮卑呼兄為「阿干」。廆子孫竊號,以此歌為輦後大曲。
渾既上隴,出罕幵、西零。西零,今之西平郡,罕幵,今枹罕縣。自枹罕以東千餘里,暨甘松,西至河南,南界昴城、龍涸。自洮水西南,極白蘭,數千里中,逐水草,廬帳居,以肉酪為糧。西北諸雜種謂之為阿柴虜。
渾年七十二死,有子六十人,長吐延嗣。吐延身長七尺八寸,勇力過人,性刻暴,為昴城羌酋姜聦所刺,劍猶在體,呼子葉延,語其大將絕拔渥曰:「吾氣絕,棺斂訖,便遠去保白蘭。白蘭地既嶮遠,又土俗懦弱,易為控御。葉延小,意乃欲授與餘人,恐倉卒終不能相制。今以葉延付汝,汝竭股肱之力以輔之,孺子得立,吾無恨矣。」抽劍而死。嗣位十三年,年三十五。有子十二人。
葉延少而勇果,年十歲,縛草為人,號曰姜聦,每旦輒射之,射中則喜,不中則號叫泣涕。其母曰:「讎賊諸將已屠膾之,汝年小,何煩朝朝自苦如此。」葉延嗚咽不自勝,答母曰:「誠知無益,然葉延罔極之心,不勝其痛耳。」性至孝,母病,三日不能食,葉延亦不食。頗視書傳,自謂曾祖弈洛韓始封昌黎公,曰:「吾為公孫之子。案禮,公孫之子,得氏王父字。」命姓為吐谷渾氏。嗣立二十三年,年三十三。有子四人。
長子碎奚立。碎奚性純謹,三弟專權,碎奚不能制,諸大將共誅之。碎奚憂哀不復攝事,遂立子視連為世子,委之事,號曰「莫賀郎」。「莫賀」,宋言父也。碎奚遂以憂死。在位二十五年,年四十二。有子六人。子視連以父憂卒,不遊娛,不酣宴。在位十五年,年四十二。有子二人,長曰視羆,次烏紇提。視羆嗣立十一年,年四十二。子樹洛干等並小,弟烏紇提立。紇提立八年,年三十五。視羆子樹洛干立,自稱車騎將軍,義熙初也。
樹洛干死,弟阿豺自稱驃騎將軍。譙縱亂蜀,阿豺遣其從子西彊公吐谷渾敕來泥拓土至龍涸、平康。少帝景平中,阿豺遣使上表獻方物。詔曰:「吐谷渾阿豺介在遐表,慕義可嘉,宜有寵任。今酬其來款,可督塞表諸軍事、安西將軍、沙州刺史、澆河公。」未及拜受,太祖元嘉三年,又詔加除命。未至而阿豺死,弟慕璝立。六年,表曰:「大宋應運,四海宅心,臣亡兄阿豺慕義天朝,款情素著。去年七月五日,謁者董湛至,宣傳明詔,顯授榮爵,而臣私門不幸,亡兄見背。臣以懦弱,負荷後任,然天恩所報,本在臣門,若更反覆,懼停信命。輒拜受寵任,奉遵上旨,伏願詳處,更授章策。」七年,詔曰:「吐谷渾慕璝兄弟慕義,至誠可嘉,宜授策爵,以甄忠款。可督塞表諸軍事、征西將軍、沙州刺史、隴西公。」
先是晉末,金城東允街縣胡人乞伏乾歸擁部衆據洮河、罕幵,自號隴西公。乾歸死,子熾磐立,遣使詣晉朝歸順,以為使持節、都督河西諸軍事、平西將軍,公如故。高祖即位,進號安西大將軍。熾磐死,子茂蔓立。慕璝前後屢遣軍擊,茂蔓率部落東奔隴右,慕璝據有其地。是歲,赫連定於長安為索虜拓跋燾所攻,擁秦戶口十餘萬西次罕幵,欲向涼州,慕璝距擊,大破之,生擒定。燾遣使求,慕璝以定與之。九年,慕遣司馬趙敘奉貢獻,并言二萬人捷。太祖加其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西秦河沙三州諸軍事、征西大將軍、西秦河二州刺史、領護羌校尉,進爵隴西王。弟慕延為平東將軍,慕璝兄樹洛干子拾寅為平北將軍,阿豺子煒代鎮軍將軍。詔慕南國將士,昔沒在佛佛者,並悉致。慕璝遣送朱昕之等五十五戶,一百五十四人。
慕璝死,弟慕延立,遣使奉表。十五年,除慕延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西秦河沙三州諸軍事、鎮西大將軍、領護羌校尉、西秦河二州刺史、隴西王。十六年,改封河南王。其年,以拾虔弟拾寅為平西將軍,慕延庶長子繁暱為撫軍將軍,慕延嫡子瑍為左將軍、河南王世子。十九年,追贈阿豺本號安西、秦沙三州諸軍事、沙州刺史、領護羌校尉、隴西王。索虜拓跋燾遣軍擊慕延,大破之,慕延率部落西奔白蘭,攻破于闐國。慮虜復至,二十七年,遣使上表云:「若不自固者,欲率部曲入龍涸越嶲門。」并求牽車,獻烏丸帽、女國金酒器、胡王金釧等物。太祖賜以牽車,若虜至不自立,聽入越嶲。虜竟不至也。
慕延死,拾寅自立。二十九年,以拾寅為使持節、督西秦河沙三州諸軍事、安西將軍、領護羌校尉、西秦河二州刺史、河南王。拾寅東破索虜,加開府儀同三司。世祖大明五年,拾寅遣使獻善舞馬,四角羊。皇太子、王公以下上舞馬歌者二十七首。太宗泰始三年,進號征西大將軍。五年,拾寅奉表獻方物,以弟拾皮為平西將軍、金城公。前廢帝又進號車騎大將軍。
其國西有黃沙,南北一百二十里,東西七十里,不生草木,沙州因此為號。屈真川有鹽池,甘谷嶺北有雀鼠同穴,或在山嶺,或在平地,雀色白,鼠色黃,地生黃紫花草,便有雀鼠穴。白蘭土出黃金、銅、鐵。其國雖隨水草,大抵治慕賀川。
史臣曰:吐谷渾逐草依泉,擅強塞表,毛衣肉食,取資佃畜,而錦組繒紈,見珍殊俗,徒以商譯往來,故禮同北面。自昔哲王,雖存柔遠,要荒回隔,禮文弗被,大不過子,義著春秋。晉、宋垂典,不修古則,遂爵班上等,秩擬台光。辮髮稱賀,非尚簪冕,言語不通,寧敷袞職。雖復苞篚歲臻,事惟賈道,金罽毦,非用斯急,送迓煩擾,獲不如亡。若令肅慎年朝,越裳歲饗,固不容以異見書,取高前策。聖人謂之荒服,此言蓋有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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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6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書  卷九十八‧列傳第五十八  氐胡 略陽清水氐楊氏,秦、漢以來,世居隴右,為豪族。漢獻帝建安中,有楊騰者,為部落大帥。騰子駒,勇健多計略,始徙仇池。仇池地方百頃,因以百頃為號,四面斗絕,高平地方二十餘里,羊腸蟠道,三十六回。山上豐水泉,煮土成鹽。駒後有名千萬者,魏拜為百頃氐王。千萬子孫名飛龍,漸強盛,晉武假征西將軍,還居略陽。無子,養外甥令狐氏子為子,名戊搜。晉惠帝元康六年,避齊萬年之亂,率部落四千家,還保百頃,自號輔國將軍、右賢王。關中人士奔流者多依之,戊搜延納撫接,欲去者則衛護資遣之。愍帝以為驃騎將軍、左賢王。時南陽王保在上邽,又以戊搜子難敵為征南將軍。建興五年,戊搜卒,難敵襲位。與堅頭分部曲,難敵號左賢王,屯下辯,堅頭號右賢王,屯河池。元帝太興四年,劉曜伐難敵,與堅頭俱奔晉壽,臣於李雄,曜退,復還仇池。
成帝咸和九年,難敵卒,子毅立,自號使持節、龍驤將軍、左賢王、下辯公。以堅頭子槃為使持節、冠軍將軍、右賢王、河池公。咸康元年,遣使稱蕃於晉,以毅為征南,槃征東將軍。三年,毅族兄初襲殺毅,并有其衆,自立為仇池公,臣於石虎。後遣使稱蕃於穆帝。永和三年,以初為使持節、征南將軍、雍州刺史、平羌校尉、仇池公。初子國為鎮東將軍、武都太守。十年,改封初天水公。十一年,毅小弟宋奴使姑子梁式王因侍直手刃殺初,初子國率左右誅式王及宋奴,復自立。征西將軍桓溫表國為鎮北將軍、秦州刺史、平羌校尉,國子安為振威將軍、武都太守。十二年,國從父楊俊復殺國自立,安奔苻生,俊遣使歸順。升平三年,以俊為平西將軍、平羌校尉、仇池公。四年,俊卒,子世立,復以為冠軍將軍、平羌校尉、武都太守、仇池公。海西公太和三年,遷征西將軍、秦州刺史,以世弟統為寧東將軍、武都太守。五年,世卒,統廢世子纂自立。纂一名德,聚黨殺統,遣使詣簡文帝自陳,復以纂為平羌校尉、秦州刺史、仇池公。咸安元年,苻堅遣楊安、苻雅等討纂克之,徙其民於關中,空百頃之地。纂後為楊安所殺。
宋奴之死也,二子佛奴、佛狗奔逃關中,苻堅以佛奴為右將軍,佛狗為撫夷護軍。後以女妻佛奴子定,以定為尚書、領軍將軍。孝武帝太元八年,苻堅敗於淮南,關中擾亂,定盡力奉堅。堅死,乃將家奔隴右,徙治歷城,城在西縣界,去仇池百二十里。置倉儲於百頃。招合夷、晉,得千餘家,自號龍驤將軍、平羌校尉、仇池公,稱蕃於晉孝武帝,孝武帝即以其自號假之。求割天水之西縣、武都之上祿為仇池郡,見許。十五年,又以定為輔國將軍、秦州刺史,定已自署征西將軍。又進持節、都督隴右諸軍事、輔國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校尉、刺史如故。其年,進平天水略陽郡,遂有秦州之地,自號隴西王。至十九年,攻隴西虜乞佛乾歸,定軍敗見殺。無子,佛狗子盛先為監國,守仇池,襲位,自號使持節、征西將軍、秦州刺史、平羌校尉、仇池公。諡定為武王。分諸四山氐、羌為二十部護軍,各為鎮戍,不置郡縣。安帝隆安三年,遣使稱蕃,奉獻方物。安帝以盛為輔國將軍、平羌校尉、仇池公。元興三年,桓玄輔晉,進盛平北將軍、涼州刺史、西戎校尉。義熙元年,姚興伐盛,盛懼,遣子難當為質。興遣將王敏攻城,因梁州別駕呂瑩,求救於盛,盛遣軍次濜口,敏退。以盛為都督隴右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時益州刺史毛璩討桓玄所置梁州刺史桓希,敗走,漢中空虛,盛遣兄子平南將軍撫守漢中。三年,又假盛使持節、北秦州刺史。盛又遣將苻宣行梁州刺史代撫。九年,梁州刺史索邈鎮南城,宣乃還。高祖踐阼,進盛車騎大將軍,加侍中。永初三年,改封武都王,以長子玄為武都王世子,加號前將軍,難當為冠軍將軍,撫為安南將軍。盛嗣位三十年,太祖元嘉二年六月卒,時年六十二,私諡曰惠文王。
玄字黃眉,自號使持節、都督隴右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平羌校尉、秦州刺史、武都王。雖為蕃臣,猶奉義熙之號。善待士,為流、舊所懷。安南將軍撫有文武智略,玄不能容,三年,因其子殺人,并誅之。太祖即以玄為使持節、征西將軍、平羌校尉、北秦州刺史、武都王。乃改義熙之號,奉元嘉正朔。初,盛謂玄曰:「吾年已老,當為晉臣,汝善事宋帝。」故玄奉焉。追贈盛驃騎大將軍,餘如故。六年六月,玄卒,私諡曰孝昭王。
弟難當廢玄子保宗一名羌奴而自立,號使持節、都督雍涼諸軍事、秦州刺史、平羌校尉、武都王。太祖以為冠軍將軍、秦州刺史、武都王。九年,進號征西將軍,加持節、都督、校尉之號。難當拜保宗為鎮南將軍,鎮宕昌,以次子順為鎮東將軍、秦州刺史,守上邽。保宗謀襲難當,事泄,收繫之。先是,四方流民有許穆之、郝恢之二人投難當,並改姓為司馬。穆之自云名飛龍,恢之自云名康之,云是晉室近戚。康之尋為人所殺。十年,難當以益州刺史劉道濟失蜀土人情,以兵力資飛龍,使入蜀為寇,道濟擊斬之。時梁州刺史甄法護刑法不理,太祖遣刺史蕭思話代任。難當因思話未至,法護將下,舉兵襲梁州,破白馬,獲晉昌太守張範。法護遣參軍魯安期、沈法慧等拒之,並各奔退。難當又遣建忠將軍趙進攻葭萌,獲晉壽太守范延朗。其年十一月,法護委鎮奔洋川,難當遂有漢中之地。以氐苻粟持為梁州刺史,又以其凶悍殺之,以司馬趙溫代為梁州。十年正月,思話使司馬蕭承之先驅進討,所向剋捷,遂平梁州,事在思話傳。四月,難當遣使奉表謝罪,曰:
臣聞生成之德,含氣同係,而榮悴殊塗,遭遇異兆,至於恩降自然,誠無答謝。夫以狂聖道隔,猶存克念之誠,況君親莫二,不期自感者哉。每思自竭,奉遵光訓,丹誠未諒,大謗已臻。梁州刺史甄法護誣臣遣司馬飛龍擾亂西蜀,諸所譖引,言非一事,長塗萬里,無路自明,風塵之聲,日有滋甚。與其逆生,寧就清滅,文武同憤,制不自由。遣參軍姚道賢齎書詣梁州刺史蕭思話,尋續又遣詣臺歸罪。道賢至西城,為守兵所殺,行李蔽擁,日月莫照。法護恇擾,望風奔逃,臣即回軍,秋毫無犯,權留少守,以俟會通。其後數旬,官軍尋至,守兵單弱,懼不自免,續遣輕兵,共相迎接。值秦流民,懷土及本,行將既旋,不容禁制,由臣約防無素,以致斯闕。
臣本歷代守蕃,世荷殊寵,王化始基,順天委命,要名期義,不在今日,豈可假託妖妄,毀敗成功,如此之形,灼然易見,仰恃聖明,必垂鑒察。但臣微心不達,跡違忠順,至乃聲聞朝庭,勞煩師旅,負辱之深,罪當誅責。遠隔遐荒,告謝無地,謹遣兼長史齊亮聽命有司,并奉送所授第十一符策,伏待天旨。
太祖以其邊裔,下詔曰:「楊難當表如此,悔謝前愆,可特恕宥,并特還章節。」
十二年,難當釋保宗,遣鎮童亭,保宗奔,索虜主拓跋燾以為都督隴西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平羌校尉、南秦王,遣襲上邽,難當子順失守退,以為雍州刺史,守下辯。十三年三月,難當自立為大秦王,號年曰建義,立妻為王后,世子為太子,置百官,具擬天朝,然猶奉朝庭,貢獻不絕。十七年,其國大旱,多災異,降大秦王復為武都王。
十八年十月,傾國南寇,規有蜀土,慮漢中軍出,遣建忠將軍苻沖出東洛以防之。梁州刺史劉真道擊斬沖。十一月,難當剋葭萌,獲晉壽太守申坦,遂圍涪城,巴西太守劉道錫嬰城固守,難當攻之十餘日,不剋,乃還。十九年正月,太祖遣龍驤將軍裴方明、太子左積弩將軍劉康祖、後軍參軍梁坦甲士三千人,又發荊、雍二州兵討難當,受劉真道節度。五月,方明等至漢中,長驅而進。真道到武興,攻偽建忠將軍苻隆,剋之。安西參軍韋俊、建武將軍姜道盛別向下辯,真道又遣司馬夏侯穆季西取白水,難當子雍州刺史順、建忠將軍楊亮拒之,並望風奔走。閏月,方明至蘭皋,難當鎮北將軍苻義德、建節將軍苻弘祖萬餘人列陣拒戰,方明擊破之,斬弘祖,殺二千餘人,義德遁去。天水任愈之率部曲歸順。難當世子撫軍大將軍和據修城,方明又遣軍率愈之攻和,大破之。於是難當將妻子奔索虜,死于虜中。安西參軍魯尚期追難當出寒峽,生禽建節將軍楊保熾、安昌侯楊虎頭。初,難當遣第二子虎為鎮南將軍、益州刺史,守陰平。聞父走,逃還,至下辯。方明使子肅之要之,生禽虎,傳送京師,斬于建康市。仇池平。
以輔國司馬胡崇之為龍驤將軍、秦州刺史、平羌校尉,守仇池。索虜拓跋燾遣安西大將軍吐奚弼、平北將軍拓跋齊等二萬人邀崇之。二十年二月,崇之至濁水,去仇池八十里,遇齊等,戰敗沒,餘衆奔還漢中。
三月,前鎮東司馬苻達、征西從事中郎任朏等舉義,立保宗弟文德為主。拓跋齊聞兵起遁走,達追擊斬齊,因據白崖,分平諸戍。文德自號使持節、都督秦河涼三州諸軍事、征西大將軍、秦河涼三州牧、平羌校尉、仇池公,遣露板馳告朝廷。太祖詔曰:「近者校尉仇池公表虜縱逸,寇竊仇池,將士挫傷,民萌塗炭,眷言四顧,矜慨在懷。楊文德世篤忠順,誠感家國,糾率義徒,奄殄凶醜,鋒旗所向,殲潰無遺,氛祲澄清,蕃境寧一,念功惟事,良有欣嘉。便可遣使慰勞,宣示朝旨,并敕梁州刺史申坦隨宜應援。」又詔曰:「顯錄勳效,蓋惟國典,施賞務速,無或踰時。楊文德志氣果到,文武兼全,乘機潛奮,殊功仍集,告捷歸誠,獻俘萬里,朝無暫土,樹難自肅,休烈昭著,朕甚嘉焉。楊氏世祖西勞,方忠累葉,宜紹先緒,膺受寵榮。可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北秦雍二州諸軍事、征西大將軍、平羌校尉、北秦州刺史,封武都王。」任朏祖父岐,伯父祚,父綜,並仕楊氏,為諮議從事中郎。朏有志幹,文德以為左司馬。
文德既受朝命,進戍茄蘆城。二十五年,為索虜所攻,奔于漢中。時世祖鎮襄陽,執文德歸之于京師,以失守,免官,削爵土。二十七年,王師北討,起文德為輔國將軍,率軍自漢中西入,搖動汧、隴。文德宗人楊高率陰平、平武群氐,據唐魯橋以距文德,文德水陸俱攻,大破之,衆並奔散。高遁走奔羌,文德追之至黎卬嶺,高單身投羌仇阿弱家,追斬之,陰平、平武悉平。又遣文德伐啖提氐,不剋,梁州刺史劉秀之執送荊州,使文德從祖兄頭戍茄蘆。荊州刺史南郡王義宣反,文德不同見殺,世祖追贈征虜將軍、秦州刺史。
孝建二年,以保宗子元和為征虜將軍,以頭為輔國將軍。元和既楊氏正統,群氐欲相宗推,年小才弱,不能綏御所部,頭母妻子弟並為索虜所執,頭至誠奉順,無所顧懷。朝廷既不正元和號位,部落未有定主,雍州刺史王玄謨上表曰:「被敕令臣遣使與楊元和、楊頭相聞,并致信餉。既遣中軍行參軍呂智宗齎書并信等,亦自遣使隨智宗。及頭語智宗,頃破家為國,母妻子弟并墜沒虜中,不顧孝道,陳力邊捍,竭忠盡誠,未為朝廷所識。若以元和承統,宜授王爵;若以其年小未堪大任,則應別有所委。頃來公私紛紜,華、戎交構,皆此之由。臣伏尋頭元嘉以來,實有忠誠於國,棄親遺愛,誠在可嘉。氐、羌負遠,又與虜咫尺,急之則反,緩之則怨。觀頭使人言語,不敢便望仇池公,所希政在西秦州假節而已。如臣愚見,蕃捍漢川,使無虜患,頭實有力,四千戶荒州,殆不足吝。元和小弱,若未可專委,復數年之後,必堪嗣業,用之不難。若才用不稱,則應歸頭。若茄蘆不守,漢川亦無立理。」上不許。其後立元和為武都王,治白水,不能自立,復走奔索虜。
元和從弟僧嗣,復自立,還戍茄蘆,以為寧朔將軍、仇池太守。太宗泰始二年,詔曰:「僧嗣遠守西疆,世篤忠款,宜加旌顯,以甄義概。可冠軍將軍、北秦州刺史、武都王,太守如故。」三年,加持節、都督北秦雍二州諸軍事,進號征西將軍、校尉,刺史如故。僧嗣卒,從弟文度復自立。泰豫元年,以為龍驤將軍、略陽太守,封武都王,又改龍驤為寧朔將軍。後廢帝元徽四年,加督北秦州諸軍事、平羌校尉、北秦州刺史,將軍如故。文度遣弟龍驤將軍文弘伐仇池,破戍兵於蘭皋。順帝昇明元年,詔曰:「茂賞有章,實昭國度,疇庸斯炳,載宣史冊。督北秦州諸軍事、寧朔將軍、平羌校尉、北秦州刺史,武都王文度門乘輝寵,世榮邊邑,忠果既亮,才勁兼彰。龍驤將軍楊文弘肅協成規,躬提桴鼓,申稜百頃,席卷蘭皋,功烈之美,並足嘉歎,宜膺爵授,以酬勳緒。文度可使持節、都督北秦雍二州諸軍事、征西將軍,刺史、校尉悉如故。文弘輔國將軍、略陽太守。」其年,虜破茄蘆,文度見殺,追贈本官,加散騎常侍。以文弘督北秦州諸軍事、平羌校尉、北秦州刺史,襲封武都王,將軍如故。退治武興。
大且渠蒙遜,張掖臨松盧水胡人也。匈奴有左且渠、右且渠之官,蒙遜之先為此職,羌之酋豪曰大,故且渠以位為氏,而以大冠之。世居盧水為酋豪。蒙遜高祖暉仲歸,曾祖遮,皆雄健有勇名。祖祁復延,封狄地王。父法弘襲爵,苻氏以為中田護軍。
蒙遜代父領部曲,有勇略,多計數,為諸胡所推服。呂光自王於涼州,使蒙遜自領營人配箱直,又以蒙遜叔父羅仇為西平太守。安帝隆安三年春,呂光遣子鎮東將軍纂率羅仇伐枹罕虜乞佛乾歸,為乾歸所敗,光委罪羅仇,殺之。四月,蒙遜求還葬羅仇,因聚萬餘人叛光,殺臨松護軍,屯金山。五月,光揮纂擊破蒙遜,蒙遜將六七人,逃山中,家戶悉亡散。時蒙遜兄男成將兵西守晉昌,聞蒙遜反,引軍還,殺酒泉太守疊滕,推建康太守段業為主。業自號龍驤大將軍、涼州牧、建康公,以男成為輔國將軍。男成及晉昌太守王德圍張掖,剋之,業因據張掖。蒙遜率部曲投業,業以蒙遜為鎮西將軍、臨池太守,王德為酒泉太守。尋又以蒙遜領張掖太守。三年四月,業使蒙遜將萬人攻光弟子純於西郡,經旬不剋,乃引水灌城,窘急乞降,執之以歸。時王德叛業,自稱河州刺史,業使蒙遜西討,德焚城,將部曲走投晉昌太守唐瑤,蒙遜追德至沙頭,大破之,虜其妻子部落而還。轉西安太守,將軍如故。四年五月,蒙遜與男成謀殺業,男成不許,蒙遜反譖男成於業,業殺男成。蒙遜乃謂其部曲曰:「段公無道,枉殺輔國。吾為輔國報讎。」遂舉兵攻張掖,殺段業,自稱車騎大將軍,建號永安元年。
是月,敦煌太守李暠亦起兵,自號冠軍大將軍、西胡校尉、沙州刺史,太守如故。稱庚子元年。與蒙遜相抗。其冬,暠遣唐瑤及鷹揚將軍宋繇攻酒泉,獲太守大且渠益生,蒙遜從叔也。
呂光死,子纂立,元年,為從弟隆所篡。姚興攻涼州,隆稱臣請降,蒙遜亦遣使詣興,興以為鎮西將軍、沙州刺史、西海侯。二年二月,蒙遜與西平虜禿髮傉檀共攻涼州,為隆所破。十月,傉檀復攻隆,三年三月,隆以蒙遜、傉檀交逼,遣弟超詣姚興求迎。七月,興遣將齊難迎隆,隆說難伐蒙遜,蒙遜懼,遣弟為質,獻寶貨於難,乃止,以武衛將軍王尚行涼州刺史而還。
義熙元年正月,李暠改稱大將軍、大都督、涼州牧、護羌校尉、涼公;五月,移據酒泉。姚興假傉檀涼州刺史,代王尚屯姑臧。二年九月,蒙遜襲李暠,至安彌,去城六十里,暠乃覺。引軍出戰,大敗,退還,閉城自守,蒙遜亦歸。六年,蒙遜攻破傉檀,傉檀走屯樂都。武威人焦朗入姑臧,自號驃騎大將軍,臣于李暠。八年,蒙遜攻焦朗,殺之。據姑臧,自號大都督、大將軍、河西王,改稱玄始元年,立子正德為世子。
十三年五月,李暠死,子歆立。六月,歆伐蒙遜,至建康,蒙遜拒之,歆退走,追到西支澗,蒙遜大敗,死者四千餘人,乃收餘衆,增築建康城,置兵戍而還。
十四年,蒙遜遣使詣晉,奉表稱蕃,以蒙遜為涼州刺史。高祖踐阼,以歆為使持節、都督高昌敦煌晉昌酒泉西海玉門堪泉七郡諸軍事、護羌校尉、征西大將軍、酒泉公。
永初元年七月,蒙遜東略浩舋,李歆乘虛攻張掖,蒙遜回軍西歸,歆退走,追至臨澤,斬歆兄弟三人,進攻酒泉,剋之。歆弟敦煌太守恂據郡,自稱大將軍。十月,蒙遜遣世子正德攻恂,不下。三年正月,蒙遜自往築長堤引水灌城,數十日,又不下。三月,恂武衛將軍宋承、廣武將軍張弘舉城降,恂自殺,李氏由是遂亡。於是鄯善王比龍入朝,西域三十六國皆稱臣貢獻。
高祖以蒙遜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涼州諸軍事、鎮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涼州刺史、張掖公。
十二月,晉昌太守唐契反,復遣正德攻契。景平元年三月,克之,契奔伊吾。
八月,芮芮來抄,蒙遜遣正德距之,正德輕騎進戰,軍敗見殺。乃以次子興國為世子。
是歲,進蒙遜侍中、都督涼秦河沙四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領護匈奴中郎將、西夷校尉、涼州牧,河西王,開府、持節如故。
太祖元嘉元年,枹罕虜乞佛熾槃出貂渠谷攻河西白草嶺,臨松郡皆沒,執蒙遜從弟成都、從子日蹄、頗羅等而去。
三年,改驃騎為車騎。世子興國遣使奉表,請周易及子集諸書,太祖並賜之,合四百七十五卷。蒙遜又就司徒王弘求搜神記,弘寫與之。
六年,蒙遜征枹罕,時乞佛熾槃死矣,子茂蔓大破蒙遜,生禽興國,殺三千餘人。蒙遜贖興國,送穀三十萬斛,竟不遣。蒙遜乃立興國母弟菩提為世子,朝廷未知也。七年,以興國為冠軍將軍、河西王世子。其年夏四月,西虜赫連定為索虜拓跋燾所破,奔上邽。十一月,茂蔓聞定敗,將家戶及興國東征,欲移居上邽。八年正月至南安,定率衆禦茂蔓,大破之,殺茂蔓,執興國而還。四月,定避拓跋燾,欲渡河西擊蒙遜。五月,率部曲至治城峽口,渡河,濟未半,為吐谷渾慕璝所邀,見獲,興國被創數日死。
九年,以菩提為冠軍將軍、河西王世子。十年四月,蒙遜卒,時年六十六。私諡曰武宣王。菩提年幼,蒙遜第三子茂虔時為酒泉太守,衆議推茂虔為主,襲蒙遜位號。十一年,茂虔上表曰:「臣聞功以濟物為高,非竹帛無以述德,名以當實為美,非諡號無以休終。先臣蒙遜西復涼城,澤憺崑裔,芟夷群暴,清灑區夏。暨運鍾有道,備大宋之宗臣,爵班九服,享惟永之丕祚,功名昭著,剋固貞節。考終由正,而請名之路無階,懿跡雖弘,而述敘之美有缺。臣子痛感,咸用不安。謹案諡法,剋定禍亂曰武,善聞周達曰宣。先臣廓清河外,勳光天府,標牓稱跡,實兼斯義。輒上諡為武宣王。若允天聽,垂之史筆,則幽顯荷榮,始終無恨。」詔曰:「使持節、侍中、都督秦河沙涼四州諸軍事、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領護匈奴中郎將、西夷校尉、涼州牧河西王蒙遜,才兼文武,勳濟西服,爰自萬里,款誠夙著,方仗忠果,翼宣遠略,奄至薨隕,悽悼于懷。便遣使弔祭,并加顯諡。嗣子茂虔,纂戎前軌,乃心彌彰,宜蒙寵授,紹茲蕃業。可持節、散騎常侍、都督涼秦河沙四州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領護匈奴中郎將、西夷校尉、涼州刺史、河西王。」
河西人趙 22fba.gif 善歷算。十四年,茂虔奉表獻方物,并獻周生子十三卷,時務論十二卷,三國總略二十卷,俗問十一卷,十三州志十卷,文檢六卷,四科傳四卷,燉煌實錄十卷,涼書十卷,漢皇德傳二十五卷,亡典七卷,魏駮九卷,謝艾集八卷,古今字二卷,乘丘先生三卷,周髀一卷,皇帝王歷三合紀一卷,趙傳并甲寅元歷一卷,孔子讚一卷,合一百五十四卷。茂虔又求晉、趙起居注諸雜書數十件,太祖賜之。
十六年閏八月,拓跋燾攻涼州,茂虔兄子萬年為虜內應,茂虔見執。茂虔弟安彌縣侯無諱先為征西將軍、沙州刺史、都督建康以西諸軍事、酒泉太守,第六弟武興縣侯儀德為征東將軍、秦州刺史、都督丹嶺以西諸軍事、張掖太守。燾既獲茂虔,遣軍擊儀德,棄城奔無諱。於是無諱、儀德擁家戶西就從弟敦煌太守唐兒。燾使將守武威、酒泉、張掖而還。十七年正月,無諱使唐兒守敦煌,自與儀德伐酒泉,三月,剋之。攻張掖、臨松,得四萬餘戶,還據酒泉。十八年五月,唐兒反,無諱留從弟天周守酒泉,復與儀德討唐兒。唐兒將萬餘人出戰,大敗,執唐兒殺之,復據敦煌。七月,拓跋燾遣軍圍酒泉。十月,城中饑,萬餘口皆餓死,天周殺妻以食戰士,食盡,城乃陷,執天周至平城,殺之。于時虜兵甚盛,無諱衆饑,懼不自立,欲引衆西行。十一月,遣弟安周五千人伐鄯善,堅守不下。十九年四月,無諱自率萬餘家棄敦煌,西就安周,未至而鄯善王比龍將四千餘家走,因據鄯善。初,唐契自晉昌奔伊吾,是年攻高昌,高昌城主闞爽告急。八月,無諱留從子豐周守鄯善,自將家戶赴之。未至,而芮芮遣軍救高昌,殺唐契,部曲奔無諱。九月,無諱遣將衛燎夜襲高昌,爽奔芮芮,無諱復據高昌。
遣常侍氾雋奉表使京師,獻方物。太祖詔曰:「往年狡虜縱逸,侵害涼土,西河王茂虔遂至不守,淪陷寇逆,累世著誠,以為矜悼。次弟無諱克紹遺業,保據方隅,外結鄰國,內輯民庶,係心闕庭,踐修貢職,宜加朝命,以褒篤勳。可持節、散騎常侍、都督涼河沙三州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領護匈奴中郎將、西夷校尉、涼州刺史、河西王。」
無諱卒,弟安周立。二十一年,詔曰:「故征西大將軍、河西王無諱弟安周,才略沈到,世篤忠款,統承遺業,民衆歸懷。雖亡士喪師,孤立異所,而能招率殘寡,攘寇自今,宜加榮授,垂軌先烈。可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涼河沙三州諸軍事、領西域戊己校尉、涼州刺史、河西王。」世祖大明三年,安周奉獻方物。
史臣曰:氐藉世業之資,胡因倔起之衆,結根百頃,跨有河西,雖戎夷猾夏,自擅荒服,而財力雄富,頗尚禮文。楊氏兵精地險,境接華漢,伺隙邊關,首鼠疆埸,遂西入白馬,東出黃金,乘晉壽之捷,構圍涪之釁,規吞黑水,志傾井絡,紀、郢之勢方危,樊、鄧之心屢駭。天子聽朝不怡,有懷辛、李之將,而齊之宣皇,率偏旅數百,定命先驅,推鋒直指,勢踰風電,雲徹席卷,致屆南城,逐北追奔,全勝萬里,敵人皆裹骨輿屍,越至險而自竄,其餘皆膏身山野,委骸川澤。既而裴、劉二將,藉其威聲,故使濁水靡旗,蘭皋失嶮,氐族轉徙奔亡,遺燼不滅者若綖,梁土獲乂,以迄于今。由此而言,功烈可謂盛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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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6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書  卷九十九‧列傳第五十九  二凶 元凶劭字休遠,文帝長子也。帝即位後生劭,時上猶在諒闇,故祕之。三年閏正月,方云劭生。自前代以來,未有人君即位後皇后生太子,唯殷帝乙既踐阼,正妃生紂,至是又有劭焉。體元居正,上甚喜說。
年六歲,拜為皇太子,中庶子二率入直永福省。更築宮,制度嚴麗。年十二,出居東宮,納黃門侍郎殷淳女為妃。十三,加元服。好讀史傳,尤愛弓馬,及長,美須眉,大眼方口,長七尺四寸。親覽宮事,延接賓客,意之所欲,上必從之。東宮置兵,與羽林等。十七年,劭拜京陵,大將軍彭城王義康、竟陵王誕、尚書桂陽侯義融並從,司空江夏王義恭自江都來會京口。
二十七年,上將北伐,劭與蕭思話固諫,不從。索虜至瓜步,京邑震駭,劭出鎮石頭,總統水軍,善於撫御。上登石頭城,有憂色,劭曰:「不斬江湛、徐湛之,無以謝天下。」上曰:「北伐自我意,不關二人也。」
上時務在本業,勸課耕桑,使宮內皆蠶,欲以諷勵天下。有女巫嚴道育,本吳興人,自言通靈,能役使鬼物。夫為劫,坐沒入奚官。劭姊東陽公主應閤婢王鸚鵡白公主云:「道育通靈有異術。」主乃白上,託云善蠶,求召入,見許。道育既入,自言服食,主及劭並信惑之。始興王濬素佞事劭,與劭並多過失,慮上知,使道育祈請,欲令過不上聞。道育輒云:「自上天陳請,必不泄露。」劭等敬事,號曰天師。後遂為巫蠱,以玉人為上形像,埋於含章殿前。
初,東陽主有奴陳天興,鸚鵡養以為子,而與之淫通。鸚鵡、天興及寧州所獻黃門慶國並預巫蠱事。劭以天興補隊主。東陽主薨,鸚鵡應出嫁,劭慮言語難密,與濬謀之。時吳興沈懷遠為濬府佐,見待異常,乃嫁鸚鵡與懷遠為妾,不以啟上,慮後事泄,因臨賀公主微言之。上後知天興領隊,遣閹人奚承祖詰讓劭曰:「臨賀公主南第先有一下人欲嫁,又聞此下人養他人奴為兒,而汝用為隊主,抽拔何乃速。汝間用主、副,並是奴邪?欲嫁置何處?」劭答曰:「南第昔屬天興,求將驅使,臣答曰:『伍那可得,若能擊賊者,可入隊。』當時蓋戲言耳,都不復憶。後天興道上通辭乞位,追存往為者,不忍食言,呼視見其形容粗健,堪充驅使,脫爾使監禮兼隊副。比用人雖取勞舊,亦參用有氣幹者。謹條牒人名上呈。下人欲嫁者,猶未有處。」時鸚鵡已嫁懷遠矣。劭懼,馳書告濬,并使報臨賀主:「上若問嫁處,當言未有定所。」濬答書曰:「奉令,伏深惶怖,啟此事多日,今始來問,當是有感發之者,未測源由耳。計臨賀故當不應翻覆言語,自生寒熱也。此姥由來挾兩端,難可孤保,正爾自問臨賀,冀得審實也。其若見問,當作依違答之。天興先署佞人府位,不審監上當無此簿領耳。急宜犍之。殿下已見王未?宜依此具令嚴自躬上啟聞。彼人若為不已,正可促其餘命,或是大慶之漸。」凡劭、濬相與書疏類如此,所言皆為名號,謂上為「彼人」,或以為「其人」,以太尉江夏王義恭為「佞人」,東陽主第在西掖門外,故云「南第」,王即鸚鵡姓,躬上啟聞者,令道育上天白天神也。
鸚鵡既適懷遠,慮與天興私通事泄,請劭殺之。劭密使人害天興。慶國謂宣傳往來,唯有二人,天興既死,慮將見及,乃具以其事白上。上驚惋,即遣收鸚鵡,封籍其家,得劭、濬書數百紙,皆咒詛巫蠱之言,得所埋上形像於宮內。道育叛亡,討捕不得,上大怒,窮治其事,分遣中使入東諸郡搜討,遂不獲。上詰責劭、濬,劭、濬惶懼無辭,唯陳謝而已。道育變服為尼,逃匿東宮,濬往京口,又載以自隨,或出止民張家。
江夏王義恭自旴眙還朝,上以巫蠱告之,曰:「常見典籍有此,謂之書傳空言,不意遂所親睹。劭雖所行失道,未必便亡社稷,南面之日,非復我及汝事。汝兒子多,將來遇此不幸爾。」
先是二十八年,彗星起畢、昂,入太微,掃帝座端門,滅翼、軫。二十九年,熒惑逆行守氐,自十一月霖雨連雪,太陽罕曜。三十年正月,大風飛霰且雷。上憂有竊發,輒加劭兵衆,東宮實甲萬人。車駕出行,劭入守,使將白直隊自隨。
其年二月,濬自京口入朝,當鎮江陵,復載道育還東宮,欲將西上。有告上云:「京口民張家有一尼,服食,出入征北內,似是嚴道育。」上初不信,試使掩錄,得其二婢,云:「道育隨征北還都。」上謂劭、濬已當斥遣道育,而猶與往來,惆悵惋駭。乃使京口以船送道育二婢,須至檢覈,廢劭,賜濬死,以語濬母潘淑妃,淑妃具以告濬。濬馳報劭,劭因是異謀,每夜輒饗將士,或親自行酒,密與腹心隊主陳叔兒、詹叔兒、齋帥張超之、任建之謀之。
道育婢將至,其月二十一日夜,詐上詔云:「魯秀謀反,汝可平明守闕,率衆入。」因使超之等集素所畜養兵士二千餘人,皆使被甲,召內外幢隊主副,豫加部勒,云有所討。宿召前中庶子、右軍長史蕭斌,夜呼斌及左衛率袁淑、中舍人殷仲素、左積弩將軍王正見,並入宮,告以大事,自起拜斌等,因流涕,衆並驚愕,語在淑傳。明旦未開鼓,劭以朱服加戎服上,乘畫輪車,與蕭斌同載,衛從如常入朝之儀,守門開,從萬春門入。舊制,東宮隊不得入城,劭與門衛云:「受敕,有所收討。」令後隊速來,張超之等數十人馳入雲龍、東中華門及齋閤,拔刃徑上合殿。上其夜與尚書僕射徐湛之屏人語,至旦燭猶未滅,直衛兵尚寢。超之手行弒逆,并殺湛之。劭進至合殿中閤,太祖已崩,出坐東堂,蕭斌執刀侍直。呼中書舍人顧嘏,嘏震懼不時出,既至,問曰:「欲共見廢,何不蚤啟。」未及答,即於前斬之。遣人於崇禮闥殺吏部尚書江湛。太祖左細杖主卜天與攻劭於東堂,見殺。又使人從東閤入殺潘淑妃,又殺太祖親信左右數十人。急召始興王濬,率衆屯中堂。又召太尉江夏王義恭、尚書令何尚之。
劭即偽位,為書曰:「徐湛之、江湛弒逆無狀,吾勒兵入殿,已無所及,號惋崩衄,肝心破裂。今罪人斯得,元凶克殄,可大赦天下。改元嘉三十年為太初元年。文武並賜位二等,諸科一依丁卯。」初使蕭斌作詔,斌辭以不文,乃使侍中王僧綽為之。使改元為太初,劭素與道育所定。斌曰:「舊踰年改元。」劭以問僧綽,僧綽曰:「晉惠帝即位,便改號。」劭喜而從之。百僚至者裁數十人,劭便遽即位。即位畢,稱疾還入永福省,然後遷大行皇帝升太極前殿。是日,以蕭斌為散騎常侍、尚書僕射、領軍將軍,何尚之為司空,前右衛率檀和之戍石頭,侍中營道侯義綦為征虜將軍、晉陵南下邳二郡太守,鎮京城,尚書殷沖為侍中、中護軍。大行皇帝大斂,劭辭疾不敢出。先給諸王及諸處兵仗,悉收還武庫。殺徐湛之、江湛親黨新除始興內史荀赤松、新除尚書左丞臧凝之、山陰令傅僧祐、吳令江徽、前征北行參軍諸葛詡、右衛司馬江文綱。以殷仲素為黃門侍郎,王正見為左軍將軍,張超之及諸同逆聞人文子、徐興祖、詹叔兒、陳叔兒、任建之等,並將校以下龍驤將軍帶郡,各賜錢二十萬。遣人謂魯秀曰:「徐湛之常欲相危,我已為卿除之矣。」使秀與屯騎校尉龐秀之對掌軍隊。以侍中王僧綽為吏部尚書,司徒左長史何偃為侍中。成服日,劭登殿臨靈,號慟不自持。博訪公卿,詢求治道,薄賦輕繇,損諸遊費。田苑山澤,有可弛者,假與貧民。
三月,遣大使分行四方,分浙以東五郡為會州,省揚州立司隸校尉,以殷沖補之。以大將軍江夏王義恭為太保,司徒南譙王義宣為太尉,衛將軍、荊州刺史始興王濬進號驃騎將軍。王僧綽以先預廢立,見誅。長沙王瑾、瑾弟楷、臨川王燁、桂陽侯覬、新渝侯玠,並以宿恨下獄死。禮官希旨,諡太祖不敢盡美稱,上諡曰中宗景皇帝。以雍州刺史臧質為丹陽尹,進世祖號征南將軍,加散騎常侍,撫軍將軍南平王鑠中軍將軍,會稽太守隨王誕會州刺史。江夏王義恭以太保領大宗師,諮稟之科,依晉扶風王故事。
世祖及南譙王義宣、隨王誕諸方鎮並舉義兵。劭聞義師大起,悉聚諸王及大臣於城禸,移江夏王義恭住尚書下舍,義恭諸子住侍中下省。自永初元年以前,相國府入齋、傳教、給使,免軍戶,屬南彭城薛縣。劭下書,以中流起兵,當親率六師,觀變江介,悉召下番將吏。加三吳太守軍號,置佐領兵。四月,立妻殷氏為皇后。
世祖檄京邑曰:
夫運不常隆,代有莫大之釁。爰自上葉,或因多難以成福,或階昏虐以兆亂,咸由君臣義合,理悖恩離,故堅冰之遘,每鍾澆末,未有以道御世,教化明厚,而當梟鏡反噬,難發天屬者也。先帝聖德在位,功格區宇,明照萬國,道洽無垠,風之所被,荒隅變識,仁之所動,木石開心。而賊劭乘藉冢嫡,夙蒙寵樹,正位東朝,禮絕君后,凶慢之情,發於齠齔,猜忍之心,成於幾立。賊濬險躁無行,自幼而長,交相倚附,共逞姦回。先旨以王室不造,家難亟結,故含蔽容隱,不彰其釁,訓誘啟告,冀能革音。何悟狂慝不悛,同惡相濟,肇亂巫蠱,終行弒逆,聖躬離荼毒之痛,社稷有翦墜之哀,四海崩心,人神泣血,生民以來,未聞斯禍。奉諱驚號,肝腦塗地,煩冤腷臆,容身無所。大將軍、諸王幽閉窮省,存亡未測。徐僕射、江尚書、袁左率,皆當世標秀,一時忠貞,或正色立朝,或聞逆弗順,並橫分階闥,懸首都市。宗黨夷滅,豈伊一姓,禍毒所流,未知其極。
昔周道告難,齊、晉勤王,漢曆中圮,虛、牟立節,異姓末屬,猶或亡軀,況幕府職同昔人,義兼臣子,所以枕戈嘗膽,苟全視息,志梟元凶,少雪仇恥。今命冠軍將軍領諮議中直兵柳元景、寧朔將軍領中直兵馬文恭等,統勁卒三萬,風馳徑造石頭,分趨白下。輔國將軍領諮議中直兵宗愨等,勒甲楯二萬,征虜將軍領司馬武昌內史沈慶之等,領壯勇五萬,相尋就路。支軍別統,或焚舟破釜,步自姑孰,或迅楫蕪湖,入據雲陽。凡此諸帥,皆英果權奇,智略深贍,名震中土,勳暢遐疆。幕府親董精悍一十餘萬,授律枕戈,駱驛繼邁。司徒叡哲淵謨,赫然震發,徵甲八州,電起荊郢。冠軍將軍臧質忠烈協舉,雷動漢陰。冠軍將軍朱脩之誠節亮款,悉力請奮。荊、雍百萬,稍次近塗,蜀、漢之卒,續已出境。又安東將軍誕、平西將軍遵考、前撫軍將軍蕭思話、征虜將軍魯爽、前寧朔將軍王玄謨,並密信俱到,不契同期,傳檄三吳,馳軍京邑,遠近俱發,揚旍萬里。樓艦騰川,則滄江霧咽,銳甲赴野,則林薄摧根。謀臣智士,雄夫毅卒,畜志須時,懷憤待用。先聖靈澤,結在民心,逆順大數,冥發天理,無父之國,天下無之。羽檄既馳,華夷響會,以此衆戰,誰能抗禦,以此義動,何往不捷。況逆醜無親,人鬼所背,計其同惡,不盈一旅,崇極群小,是與比周,哲人君子,必加積忌。傾海注螢,頹山壓卵,商、周之勢,曾何足云。
諸君或奕世貞賢,身△皇渥,或勳烈肺腑,休否攸同。拘逼凶勢,俛眉寇手,含憤茹慼,不可為心。大軍近次,威聲已接,便宜因變立功,洗雪滓累;若事有不獲,能背逆歸順,亦其次也;如有守迷遂往,黨一凶類,刑茲無赦,戮及五宗。賞罰之科,信如日月。原火一燎,異物同灰,幸求多福,無貽後悔。書到宣告,咸使聞知。
劭自謂素習武事,語朝士曰:「卿等但助我理文書,勿措意戎陳。若有寇難,吾當自出,唯恐賊虜不敢動爾。」司隸校尉殷沖掌綜文符,左衛將軍尹弘配衣軍旅,蕭斌總衆事。中外戒嚴。防守世祖子於侍中下省,南譙王義宣諸子於太倉空屋。劭使濬與世祖書曰:「聞弟忽起狂檄,阻兵反噬,縉紳憤歎,義夫激怒。古來陵上內侮,誰不夷滅,弟洞覽墳籍,豈不斯具。今主上天縱英聖,靈武宏發,自登宸極,威澤兼宣,人懷甘死之志,物競舍生之節。弟蒙眷遇,著自少長,東宮之歡,其來如昨,而信惑姦邪,忘茲恩友,此之不義,人鬼同疾。今水步諸軍悉已備辦,上親御六師,太保又乘鉞臨統,吾與烏羊,相尋即道。所以淹霆緩電者,猶冀弟迷而知返耳。故略示懷,言不盡意。主上聖恩,每厚法師,今在殿內住,想弟欲知消息,故及。」烏羊者,南平王鑠;法師,世祖世子小名也。
劭欲殺三鎮士庶家口,江夏王義恭、何尚之說之曰:「凡舉大事者,不顧家口。且多是驅逼,今忽誅其餘累,正足堅彼意耳。」劭謂為然,乃下書一無所問。使褚湛之戍石頭,劉思考鎮東府。濬及蕭斌勸劭勒水軍自上決戰,若不爾,則保據梁山。江夏王義恭慮義兵倉卒,船舫陋小,不宜水戰。乃進策曰:「賊駿少年未習軍旅,遠來疲弊,宜以逸待之。今遠出梁山,則京都空弱,東軍乘虛,容能為患。若分力兩赴,則兵散勢離。不如養銳待期,坐而觀釁。」劭善其議,蕭斌厲色曰:「南中郎二十年少,業能建如此大事,豈復可量。三方同惡,勢據上流,沈慶之甚練軍事,柳元景、宗愨屢嘗立功。形勢如此,實非小敵。唯宜及人情未離,尚可決力一戰。端坐臺城,何由得久。主相咸無戰意,此自天也。」劭不納。疑朝廷舊臣悉不為己用,厚接王羅漢、魯秀,悉以兵事委之,多賜珍玩美色,以悅其意。羅漢先為南平王鑠右軍參軍,劭以其有將用,故以心膂委焉。或勸劭保石頭城者,劭曰:「昔人所以固石頭,俟諸侯勤王爾。我若守此,誰當見救。唯應力戰決之,不然不剋。」日日自出行軍,慰勞將士,親督都水治船艦,焚南岸,驅百姓家悉渡水北。使有司奏立子偉之為皇太子,以褚湛之為後將軍、丹陽尹,置佐史,驃騎將軍始興王濬為侍中、中書監、司徒、錄尚書六條事,中軍將軍南平王鑠為使持節、都督南兗兗青徐冀五州諸軍事、征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兗州刺史,新除左將軍、丹陽尹建平王宏為散騎常侍、鎮軍將軍、江州刺史。
龐秀之自石頭先衆南奔,人情由是大震。以征虜將軍營道侯義綦即本號為湘州刺史,輔國將軍檀和之為西中郎將、雍州刺史。
十九日,義軍至新林,劭登石頭烽火樓望之。二十一日,義軍至新亭。時魯秀屯白石,劭召秀與王羅漢共屯朱雀門。蕭斌統步軍,褚湛之統水軍。二十二日,使蕭斌率魯秀、王羅漢等精兵萬人攻新亭壘,劭登朱雀門躬自督率,將士懷劭重賞,皆為之力戰。將克,而秀斂軍遽止,為柳元景等所乘,故大敗。劭又率腹心同惡自來攻壘,元景復破之,劭走還朱雀門,蕭斌臂為流矢所中。褚湛之攜二子與檀和之同共歸順。劭駭懼,走還臺城。其夜,魯秀又南奔。時江夏王義恭謀據石頭,會劭已令濬及蕭斌備守。劭並焚京都軍籍,置立郡縣,悉屬司隸為民。以前軍將軍、輔國將軍王羅漢為左衛將軍,輔國如故,左軍王正見為太子左衛率。二十五日,義恭單馬南奔,自東掖門出,於冶渚過淮。東掖門隊主吳道興是臧質門人,冶渚軍主原稚孫是世祖故史,義恭得免。劭遣騎追討,騎至冶渚,義恭始得渡淮。義恭佐史義故二千餘人,隨從南奔,多為追兵所殺。遣濬殺義恭諸子。以輦迎蔣侯神像於宮內,啟顙乞恩,拜為大司馬,封鍾山郡王,食邑萬戶,加節鉞。蘇侯為驃騎將軍。使南平王鑠為祝文,罪狀世祖。
加濬使持節、都督南徐會二州諸軍事、領太子太傅、南徐州刺史,給班劍二十人,征北將軍、南兗州刺史南平王鑠進號驃騎將軍,與濬並錄尚書事。二十七日,臨軒拜息偉之為太子,百官皆戎服,劭獨袞衣。下書大赦天下,唯世祖、劉義恭、義宣、誕不在原例,餘黨一無所問。
先遣太保參軍庾道、員外散騎侍郎朱和之,又遣殿中將軍燕欽東拒誕。五月,世祖所遣參軍顧彬之及誕前軍,並至曲阿,與道相遇,與戰,大破之。劭遣人焚燒都水西裝及左尚方,決破柏崗方山埭以絕東軍。又悉以上守家之丁巷居者,緣淮豎舶船為樓,多設大弩。又使司隸治中監琅邪郡事羊希柵斷班瀆、白石諸水口。于時男丁既盡,召婦女親役。
其月三日,魯秀等募勇士五百人攻大航,鉤得一舶。王羅漢副楊恃德命使復航,羅漢昏酣作伎,聞官軍已渡,驚懼放仗歸降。緣渚幢隊,以次奔散,器仗鼓蓋,充塞街衢。是夜,劭閉守六門,於門內鑿塹立柵,以露車為樓,城內沸亂,無復綱紀。丹陽尹尹弘、前軍將軍孟宗嗣等下及將吏,並踰城出奔。劭使詹叔兒燒輦及袞冕服。蕭斌聞大航不守,惶窘不知所為,宣令所統,皆使解甲,自石頭遣息約詣闕請罪,尋戴白幡來降,即於軍門伏誅。
四日,太尉江夏王義恭登朱雀門,總群帥,遣魯秀、薛安都、程天祚等直趣宣陽門。劭軍主徐興祖、羅訓、虞丘要兒等率衆來降。劭先遣龍驤將軍陳叔兒東討,事急,召還。是日始入建陽門,遙見官軍,所領並棄仗走。劭腹心白直諸同逆先屯閶闔門外,並走還入殿。天祚與安都副譚金因而乘之,即得俱入。安都及軍主武念、宗越等相繼進,臧質大軍從廣莫門入,同會太極殿前,即斬太子左衛率王正見。建平、東海等七王並號哭俱出。劭穿西垣入武庫井中,隊副高禽執之。濬率左右數十人,與南平王鑠於西明門出,俱共南奔。於越城遇江夏王義恭,濬下馬曰:「南中郎今何所作?」義恭曰:「四海無統,百司固請,上已俯順群心,君臨萬國。」又曰:「虎頭來得無晚乎?」義恭曰:「殊當恨晚。」又曰:「故當不死耶?」義恭曰:「可詣行闕請罪。」又曰:「未審猶能賜一職自效不?」義恭又曰:「此未可量。」勒與俱歸,於道斬首。
濬字休明,將產之夕,有鵩鳥鳴於屋上。元嘉十三年,年八歲,封始興王。十六年,都督湘州諸軍事、後將軍、湘州刺史。仍遷使持節、都督南豫豫司雍并五州諸軍事、南豫州刺史,將軍如故。十七年,為揚州刺史,將軍如故,置佐領兵。十九年,罷府。二十一年,加散騎常侍,進號中軍將軍。
明年,濬上言:「所統吳興郡,衿帶重山,地多汙澤,泉流歸集,疏決遲壅,時雨未過,已至漂沒。或方春輟耕,或開秋沈稼,田家徒苦,防遏無方。彼邦奧區,地沃民阜,一歲稱稔,則穰被京城,時或水潦,則數郡為災。頃年以來,儉多豐寡,雖賑賚周給,傾耗國儲,公私之弊,方在未已。州民姚嶠比通便宜,以為二吳、晉陵、義興四郡,同注太湖,而松江滬瀆壅噎不利,故處處涌溢,浸漬成災。欲從武康紵溪開漕谷湖,直出海口,一百餘里,穿渠浛必無閡滯。自去踐行量度,二十許載。去十一年大水,已詣前刺史臣義康欲陳此計,即遣主簿盛曇泰隨嶠周行,互生疑難,議遂寢息。既事關大利,宜加研盡,登遣議曹從事史虞長孫與吳興太守孔山士同共履行,准望地勢,格評高下,其川源由歷,莫不踐校,圖畫形便,詳加算考,如所較量,決謂可立。尋四郡同患,非獨吳興,若此浛獲通,列邦蒙益。不有暫勞,無由永晏。然興創事大,圖始當難。今欲且開小漕,觀試流勢,輒差烏程、武康、東遷三縣近民,即時營作。若宜更增廣,尋更列言。昔鄭國敵將,史起畢忠,一開其說,萬世為利。嶠之所建,雖則芻蕘,如或非妄,庶幾可立。」從之。功竟不立。
二十三年,給鼓吹一部。二十六年,出為使持節、都督南徐兗二州諸軍事、征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徐兗二州刺史,常侍如故。二十八年,遣濬率衆城瓜步山,解南兗州。三十年,徙都督荊雍益梁寧南北秦七州諸軍事、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領護南蠻校尉,持節、常侍如故。
濬少好文籍,姿質端妍。母潘淑妃有盛寵。時六宮無主,潘專總內政。濬人才既美,母又至愛,太祖甚留心。建平王宏、侍中王僧綽、中書侍郎蔡興宗並以文義往復。初,元皇后性忌,以潘氏見幸,遂以恚恨致崩,故劭深疾潘氏及濬。濬慮將來受禍,乃曲意事劭,劭與之遂善。多有過失,屢為上所詰讓,憂懼,乃與劭共為巫蠱。及出鎮京口,聽將揚州文武二千人自隨,優遊外藩,甚為得意。在外經年,又失南兗,於是復願還朝。廬陵王紹以疾患解揚州,時江夏王義恭外鎮,濬謂州任自然歸己,而上以授南譙王義宣,意甚不悅。乃因員外散騎侍郎徐爰求鎮江陵,又求助於尚書僕射徐湛之。而尚書令何尚之等咸謂濬太子次弟,不宜遠出。上以上流之重,宜有至親,故以授濬。時濬入朝,遣還京,為行留處分。至京數日而巫蠱事發,時二十九年七月也。上惋歎彌日,謂潘淑妃曰:「太子圖富貴,更是一理。虎頭復如此,非復思慮所及。汝母子豈可一日無我耶。」濬小名虎頭。使左右朱法瑜密責讓濬,辭甚哀切,并賜書曰:「鸚鵡事想汝已聞,汝亦何至迷惑乃爾。且沈懷遠何人,其詎能為汝隱此耶?故使法瑜口宣,投筆惋慨。」濬慚懼,不知所答。濬還京,本暫去,上怒,不聽歸。其年十二月,中書侍郎蔡興宗問建平王宏曰:「歲無復幾,征北何當至?」宏歎息良久曰:「年內何必還。」在京以沈懷遠為長流參軍,每夕輒開便門為微行。上聞,殺其嬖人楊承先。明年正月,荊州事方行,二月,濬還朝。十四日,臨軒受拜。其日,藏嚴道育事發,明旦濬入謝,上容色非常。其夕,即加詰問,濬唯謝罪而已。潘淑妃抱持濬,泣涕謂曰:「汝始咒詛事發,猶冀刻己思愆,何意忽藏嚴道育耶。上責汝深,至我叩頭乞恩,意永不釋。今日用活何為,可送藥來,當先自取盡,不忍見汝禍敗。」濬奮衣而去,曰:「天下事尋自當判,願小寬憂煎,必不上累。」
劭入弒之旦,濬在西州,府舍人朱法瑜奔告濬曰:「臺內叫喚,宮門皆閉,道上傳太子反,未測禍變所至。」濬陽驚曰:「今當奈何?」法瑜勸入據石頭。濬未得劭信,不知事之濟不,騷擾未知所為。將軍王慶曰:「今宮內有變,未知主上安危,預在臣子,當投袂赴難。憑城自守,非臣節也。」濬不聽,乃從南門出,徑向石頭,文武從者千餘人。時南平王鑠守石頭,兵士亦千餘人。俄而劭遣張超之馳馬召濬,濬屏人問狀,即戎服乘馬而去。朱法瑜固止濬,濬不從。出至中門,王慶又諫曰:「太子反逆,天下怨憤。明公但當堅閉城門,坐食積粟,不過三日,凶黨自離。公情事如此,今豈宜去。」濬曰:「皇太子令,敢有復言者斬。」既入,見劭,勸殺荀赤松等。劭謂濬曰:「潘淑妃遂為亂兵所害。」濬曰:「此是下情由來所願。」其悖逆乃如此。
及劭將敗,勸劭入海,輦珍寶繒帛下船,與劭書曰:「船故未至,今晚期當於此下物令畢,願速敕謝賜出船艦。尼已入臺,願與之明日決也。臣猶謂車駕應出此,不爾無以鎮物情。」人情離散,故行計不果。濬書所云尼,即嚴道育也。
及劭入井,高禽於井中牽出之,劭問禽曰:「天子何在?」禽曰:「至尊近在新亭。」將劭至殿前,臧質見之慟哭,劭曰:「天地所不覆載,丈人何為見哭。」質因辨其逆狀,答曰:「先朝當見枉廢,不能作獄中囚,問計於蕭斌,斌見勸如此。」又語質曰:「可得為啟,乞遠徙不?」質答曰:「主上近在航南,自當有處分。」縛劭於馬上,防送軍門。既至牙下,據鞍顧望,太尉江夏王義恭與諸王皆共臨視之。義恭詰劭曰:「我背逆歸順,有何大罪,頓殺我家十二兒?」劭答曰:「殺諸弟,此事負阿父。」江湛妻庾氏乘車罵之,龐秀之亦加誚讓,劭厲聲曰:「汝輩復何煩爾!」先殺其四子,謂南平王鑠曰:「此何有哉。」乃斬劭于牙下。臨刑歎曰:「不圖宗室一至於此。」
劭、濬及劭四子偉之、迪之、彬之、其一未有名,濬三子長文、長仁、長道,並梟首大航,暴尸於市。劭妻殷氏賜死於廷尉,臨死,謂獄丞江恪曰:「汝家骨肉相殘害,何以枉殺天下無罪人。」恪曰:「受拜皇后,非罪而何?」殷氏曰:「此權時爾,當以鸚鵡為后也。」濬妻褚氏,丹陽尹湛之女,湛之南奔之始,即見離絕,故免於誅。其餘子女妾媵,並於獄賜死。投劭、濬尸首於江,其餘同逆,及王羅漢等,皆伏誅。張超之聞兵入,逆走至合殿故基,正於御床之所,為亂兵所殺。割腸刳心,臠剖其肉,諸將生噉之,焚其頭骨。當時不見傳國璽,問劭,云:「在嚴道育處。」就取得之。道育、鸚鵡並都街鞭殺,於石頭四望山下焚其尸,揚灰于江。毀劭東宮所住齋,汙潴其處。
封高禽新陽縣男,食邑三百戶。追贈潘淑妃長寧園夫人,置守冢。
偽司隸校尉殷沖,丹陽尹尹弘,並賜死。沖為劭草立符文,又妃叔父也。弘二月二十一日平旦入直,至西掖門,聞宮中有變,率城內禦兵至閣道下。及聞劭入,惶怖通啟,求受處分,又為劭簡配兵士,盡其心力。弘,天水冀人,司州刺史沖弟也。為太祖所委任。元嘉中,歷太子左右衛率、左右衛將軍,△人官爵高下,皆以委之。
史臣曰:甚矣哉,宋氏之家難也。自赫胥以降,立號皇王,統天南面,未聞斯禍。唯荊、莒二國,棄夏即戎,武靈胡服,亦背華典。戕賊之釁,事起肌膚,而因心之重,獨止此代。難興天屬,穢流床笫,愛敬之道,頓滅一時,生民得無左衽,亦為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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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6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書  卷一百‧列傳第六十  自序 昔少皞金天氏有裔子曰昧,為玄冥師,生允格、臺駘。臺駘能業其官,宣汾、洮,障大澤以處太原,帝顓頊嘉之,封諸汾川。其後四國,沈、姒、蓐、黃。沈子國,今汝南平輿沈亭是也。春秋之時,列於盟會。定公四年,諸侯會召陵伐楚,沈子不會,晉使蔡伐沈,滅之,以沈子嘉歸。其後因國為氏。自茲以降,譜諜罔存。秦末有沈逞,徵丞相,不就。漢初逞曾孫保,封竹邑侯。保子遵,自本國遷居九江之壽春,官至齊王太傅、敷德侯。遵子達,驃騎將軍。達子乾,尚書令。乾子弘,南陽太守。弘子勗,河內守。勗子奮,御史中丞。奮子恪,將作大匠。恪子謙,尚書、關內侯。謙子靖,濟陰太守。靖子戎字威卿,仕州為從事,說降劇賊尹良,漢光武嘉其功,封為海昏縣侯,辭不受。因避地徙居會稽烏程縣之餘不鄉,遂世家焉。順帝永建元年,分會稽為吳郡,復為吳郡人。靈帝初平五年,分烏程、餘杭為永安縣,吳孫皓寶鼎二年,分吳郡為吳興郡,復為郡人,雖邦邑屢改,而築室不遷。晉武帝平吳後,太康二年,改永安為武康縣,史臣七世祖延始居縣東鄉之博陸里餘烏。王父從官京師,義熙十一年,高祖賜館于建康都亭里之運巷。
戎子酆字聖通,零陵太守,致黃龍芝草之瑞。第二子滸字仲高,安平相。少子景,河間相,演之、慶之、曇慶、懷文其後也。滸子鸞字建光,少有高名,州舉茂才,公府辟州別駕從事史。時廣陵太守陸稠,鸞之舅也,以義烈政績,顯名漢朝,復以女妻鸞。年二十三,早卒。子直字伯平,州舉茂才,亦有清名,年二十八卒。
子儀字仲則,少有至行,兄瑜十歲儀九歲而父亡,居喪過禮,毀瘠過於成人。外祖會稽盛孝章,漢末名士也,深加憂傷,每撫慰之,曰:「汝並黃中沖爽,終成奇器,何為逾制,自取殄滅邪。」三年禮畢,殆至滅性,故兄弟並以孝著。瑜早卒。儀篤學有雅才,以儒素自業。時海內大亂,兵革並起,經術道弛,士少全行,而儀淳深隱默,守道不移,風操貞整,不妄交納,唯與族子仲山、叔山及吳郡陸公紀友善。州郡禮請,二府交辟,公車徵,並不屈,以壽終。
子憲字元禮,左中郎、新都都尉、定陽侯,才志顯於吳朝。子矯字仲桓,以節氣立名,仕為立武校尉、偏將軍,封列侯,建威將軍、新都太守。孫皓時,有將帥之稱。吳平後,為鬱林、長沙太守,並不就。太康末卒。子陵字景高,太傅東海王越辟為從事。元帝之為鎮東將軍,命參軍事。徐馥作亂,殺吳興太守袁琇,陵討平之。子延字思長,桓溫安西參軍、潁川太守。子賀字子寧,桓沖南中郎參軍,圍袁真於壽陽,遇疾卒。
子警字世明,惇篤有行業,學通左氏春秋。家世富殖,財產累千金,仕郡主簿,後將軍謝安命為參軍,甚相敬重。警內足於財,為東南豪士,無仕進意,謝病歸,安固留不止,乃謂警曰:「沈參軍,卿有獨善之志,不亦高乎。」警曰:「使君以道御物,前所以懷德而至,既無用佐時,故遂飲啄之願耳。」還家積載,以素業自娛。前將軍、青兗二州刺史王恭鎮京口,與警有舊好,復引為參軍,手書慇懃,苦相招致,不得已而應之,尋復謝職。子穆夫字彥和,少好學,亦通左氏春秋。王恭命為前軍主簿,與警書曰:「足下既執不拔之志,高臥東南,故屈賢子共事,非以吏職嬰之也。」初,錢唐人杜子恭通靈有道術,東土豪家及京邑貴望,並事之為弟子,執在三之敬。警累世事道,亦敬事子恭。子恭死,門徒孫泰、泰弟子恩傳其業,警復事之。隆安三年,恩於會稽作亂,自稱征東將軍,三吳皆響應。穆夫時在會稽,恩以為前部參軍、振武將軍、餘姚令。其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恩為劉牢之所破,輔國將軍高素於山陰回踵埭執穆夫及偽吳郡太守陸瓌之、吳興太守丘尪,並見害,函首送京邑,事見隆安故事。先是宗人沈預素無士行,為警所疾,至是警聞穆夫預亂,逃藏將免矣,預以告官,警及穆夫、弟仲夫、任夫、預夫、佩夫並遇害,唯穆夫子淵子、雲子、田子、林子、虔子獲全。
淵子字敬深,少有志節,隨高祖克京城,封繁畤縣五等侯。參鎮軍、車騎中軍事,又為道規輔國、征西參軍,領寧蜀太守。與劉基共斬蔡猛於大簿,還為太尉參軍,從征司馬休之,與徐逵之同沒。時年三十五。
子正字元直,淹詳有器度,美風姿,善容止,好老、莊之學。弱冠,州辟從事。宗人光祿大夫演之稱之曰:「此宗中千里駒也。」出為始寧、烏傷、婁令,母憂去職。服闋,為隨王誕後軍安南行參軍。誕鎮會稽,復參安東軍事。元嘉三十年,元凶弒立,分江東為會州,以誕為刺史。誕將受命,正說司馬顧琛曰:「國家此禍,開闢未聞,今以江東義銳之衆,為天下倡始,若馳一介,四方詎不響應。以此雪朝庭冤恥,大明臣子之節,豈可北面凶逆,使殿下受其偽寵。」琛曰:「江東忘戰日久,士不習兵。雖云逆順不同,然強弱又異,當須四方有義舉者,然後應之,不為晚也。」正曰:「天下若有無父之國,則可矣。苟其不爾,寧可自安讎恥,而責義於餘方。今正以弒逆冤醜,義不同戴,舉兵之日,豈求必全耶。馮衍有言,大漢之貴臣,將不如荊、齊之賤士乎。況殿下義兼臣子,事實家國者哉。」琛乃與正俱入說誕,誕猶預未決。會尋陽義兵起,世祖使至,誕乃加正寧朔將軍,領軍繼劉季之。誕入為驃騎大將軍,正為中兵參軍,遷長水校尉。孝建元年,移青州鎮歷城,臨淄地空,除寧朔將軍、齊北海二郡太守,委以全齊之任。未拜,二年卒,時年四十三。正生好樂,厚自奉養,既終之後,家無餘財。
淵子弟雲子,元嘉中,為晉安太守。
雲子子煥字士蔚,少為駙馬都尉、奉朝請。元凶之入弒也,煥時兼中庶子,直坊,逼從入臺。劭既自立,以為羽林監,辭不拜,拜員外散騎侍郎,使防南譙王義宣諸子,事在義宣傳。仍除丞相行參軍,員外散騎侍郎,南昌令,有能名。晉平王休祐驃騎中兵記室參軍,同僚皆以諂進,煥獨不。頃之,記室參軍周敬祖等為太宗所責得罪,轉煥諮議參軍。後廢帝元徽中,以為寧遠將軍、交州刺史,未至鎮,病卒,時年四十五。
田子字敬光,雲子弟也。從高祖克京城,進平京邑,參鎮軍軍事,封營道縣五等侯。義熙五年,高祖北伐鮮卑,田子領偏師,與龍驤將軍孟龍符為前鋒。慕容超屯臨朐以距大軍,龍符戰沒,田子力戰破之。及盧循逼京邑,高祖遣田子與建威將軍孫季高由海道襲廣州,加振武將軍。循黨徐道覆還保始興,田子復與右將軍劉藩同共攻討。循尋還廣州圍季高,田子慮季高孤危,謂藩曰:「廣州城雖險固,本是賊之巢穴,今循還圍之,或有內變。且季高衆力寡弱,不能持久。若使賊還據此,凶勢復振。下官與季高同履艱難,汎滄海,於萬死之中,克平廣州,豈可坐視危逼,不相拯救。」於是率軍南還,比至,賊已收其散卒,還圍廣州。季高單守危迫,聞田子忽至,大喜。田子乃背水結陳,身率先士卒,一戰破之。於是推鋒追討,又破循於蒼梧、鬱林、寧浦。還至廣州,而季高病死。既兵荒之後,山賊競出,攻沒城郭,殺害長吏,田子隨宜討伐,旬日平殄。刺史褚叔度至,乃還京師。除太尉參軍、振武將軍、淮陵內史,賜爵都鄉侯。復參世子征虜軍事,將軍、內史如故。八年,從討劉毅。十一年,復從討司馬休之,領別軍,與征虜將軍趙倫之,參征虜軍事、振武將軍、扶風太守。
十二年,高祖北伐,田子與順陽太守傅弘之各領別軍,從武關入,屯據青泥。姚泓欲自禦大軍,慮田子襲其後,欲先平田子,然後傾國東出。乃率步軍數萬,奄至青泥。田子本為疑兵,所領裁數百,欲擊之。傅弘之曰:「彼衆我寡,難可與敵。」田子曰:「師貴用奇,不必在衆。」弘之猶固執,田子曰:「衆寡相傾,勢不兩立。若使賊圍既固,人情喪沮,事便去矣。及其未整,薄之必克,所謂先人有奪人之志也。」便獨率所領鼓而進。合圍數重,田子撫慰士卒曰:「諸君捐親戚,棄墳墓,出矢石之間,正希今日耳。封侯之業,其在此乎。」乃棄糧毀舍,躬勒士卒,前後奮擊,所向摧陷。所領江東勇士,便習短兵,鼓譟奔之,賊衆一時潰散,所殺萬餘人,得泓偽乘輿服御。高祖表言曰:「參征虜軍事、振武將軍、扶風太守沈田子,率領勁銳,背城電激,身先士卒,勇冠戎陳,奮寡對衆,所向必摧,自辰及未,斬馘千數。泓喪旗棄衆,奔還霸西,咸陽空盡,義徒四合,清蕩餘燼,勢在跂踵。」天子慰勞高祖曰:「逋寇阻隘,晏安假日,舉斧函谷,規延王誅,群師勤王,將離寒暑。公躬秉鈇鉞,稜威首塗,戎輅載脂,則郊壘疊卷,崤陝甫踐,則潼塞開扃。姚泓窘逼,棄城送死,藍田偏師,覆之霸川,甲首成林,俘獲蔽野,偽首奔迸,華、戎雲集,積紀逋寇,旦夕夷殄。」長安既平,高祖燕于文昌殿,舉酒賜田子曰:「咸陽之平,卿之功也。」即以咸陽相賞。田子謝曰:「咸陽之平,此實聖略所振,武臣效節,田子何力之有。」即授咸陽、始平二郡太守。大軍既還,桂陽公義真留鎮長安,以田子為安西中兵參軍、龍驤將軍、始平太守。時佛佛來寇,田子與安西司馬王鎮惡俱出北地禦之。初,高祖將還,田子及傅弘之等並以鎮惡家在關中,不可保信,屢言之高祖。高祖曰:「今留卿文武將士精兵萬人。彼若欲為不善,正足自滅耳。勿復多言。」及俱出北地,論者謂鎮惡欲盡殺諸南人,以數千人送義真南還,因據關中反叛。田子與弘之謀,矯高祖令誅之,併力破佛佛,安關中,然後南還謝罪。田子宗人沈敬仁驍果有勇力,田子於弘之營內請鎮惡計事,使敬仁於坐殺之,率左右數十人自歸義真。長史王修收殺田子於長安稿倉門外,是歲義熙十四年正月十五日也。時年三十六。田子初以功應封,因此事寢。高祖表天子,以田子卒發狂易,不深罪也。無子,弟林子以第二子亮為後。
亮字道明,清操好學,善屬文。未弱冠,州辟從事。會稽太守孟顗在郡不法,亮糾劾免官,又言災異,轉西曹主簿。時三吳水淹,穀貴民饑,刺史彭城王義康使立議以救民急,亮議以:「東土災荒,民凋穀踊,富民蓄米,日成其價。宜班下所在,隱其虛實,令積蓄之家,聽留一年儲,餘皆勒使糶貨,為制平價,此所謂常道行於百世,權宜用於一時也。又緣淮歲豐,邑富地穰,麥既已登,黍粟行就,可析其估賦,仍就交市,三吳饑民,即以貸給,使強壯轉運,以贍老弱。且酒有喉脣之利,而非餐餌所資,尤宜禁斷,以息遊費。」即並施行。世祖出鎮歷陽,行參征虜軍事。民有盜發冢者,罪所近村民,與符伍遭劫不赴救同坐。亮議曰:
尋發冢之情,事止竊盜,徒以侵亡犯死,故同之嚴科。夫穿掘之侶,必銜枚以晦其跡;劫掠之黨,必歡呼以威其事。故赴凶赫者易,應潛密者難。且山原為無人之鄉,丘壟非恒塗所踐,至於防救,不得比之村郭。督實劾名,理與劫異,則符伍之坐,居宜降矣。又結罰之科,雖有同符伍之限,而無遠近之斷。
夫冢無村界,當以比近坐之,若不域之以界,則數步之內,與十里之外,便應同罹其責。防民之禁,不可頓去,止非之憲,宜當其律。愚謂相去百步內赴告不時者,一歲刑,自此以外,差不及罰。
又啟太祖陳府事曰:「伏見西府兵士,或年幾八十,而猶伏隸;或年始七歲,而已從役。衰耗之體,氣用湮微,兒弱之軀,肌膚未實,而使伏勤昏稚,騖苦傾晚,於理既薄,為益實輕。書制休老以六十為限,役少以十五為制,若力不周務,故當粗存優減。」詔曰:「前已令卿兄改革,尋值遷回,竟是不施行耶,今更敕西府也。」時營創城府,功課嚴促,亮又陳之曰:
經始城宇,莫非造創,基築既廣,夫課又嚴,不計其勞,苟務其速,以歲月之事,求不日之成。比見役人未明上作,閉鼓乃休,呈課既多,理有不逮。至於息日,拘備關限,方涉暑雨,多有死病,頃日所承,亦頗有逃逸。竊惟此既內藩,事殊外鎮,撫蒞之宜,無繫早晚。若得少寬其工課,稍均其優劇,徒隸既苦,易以悅加,考其卒功,廢闕無幾。
臣聞不居其職,不謀其事,庖割有主,尸不越樽,豈臣疏小,所當預議。但臣泳恩歲厚,服義累世,苟是所懷,忘其常體。
詔答曰:「啟之甚佳。此亦由來常患,比屢敕之,猶復如此,甚為無理。近復令孟休宣旨,想當不同,卿比可密觀其優劇也。」始興王濬臨揚州,復為主簿、秣陵令,善擿姦伏,有非必禽。太祖稱其能,入為尚書都官郎。
襄陽地接邊關,江左來未有皇子重鎮。元嘉二十二年,世祖出為撫軍將軍、雍州刺史。天子甚留心,以舊宛比接二關,咫尺崤、陝,蓋襄陽之北扞,且表裏強蠻,盤帶疆埸,以亮為南陽太守,加揚武將軍。邊蠻畏服,皆納賦調,有數村狡猾,亮悉誅之。遣吏巡行諸縣,孤寡老疾不能自存者,皆就蠲養,耆年老齒,歲時有餼。時儒學崇建,亮開置庠序,訓授生徒。民多發冢,并婚嫁違法,皆嚴為條禁。郡界有古時石堨,蕪廢歲久,亮籤世祖修治之,曰:「施生興業,首教農畝,立民崇政,訓本播穡,故能殷邦康俗,禮節用成。頃北洛侵蕪,南宛彫毀,獫狁肆凶,犬夷充疆,遠肅烽驛,近虞郊閈,遂使沃衍弗井,巨防莫修,窘力輟耕,闕於分地,凶荒無待,流冗及今。禮化孚內,威禁清外,斯實去盜修畎,昭農緒稼之時,弘圖廣務,拓土祈年之日。殿下降心育物,振民復古,且方提封榛棘,綏入殊荒。竊見郡境有舊石堨,區野腴潤,實為神皋,而蕪決稍積,久廢其利,凡管所見,謂宜創立。昔文翁守官,起沃成產,偉連撫民,開奧增業,惠昭二邦,庸列兩漢。雖效政圖功,不見所絕,聯事惟忝,憂同職同。」△△△△△△△△△△△△△△△△△△又修治馬人陂,民獲其利。在任四年,遷南譙王義宣司空中兵參軍,詔曰:「陝西心膂須才,故授卿此職。」隨王誕鎮襄陽,復為後軍中兵,領義成太守。亮蒞官清約,為太祖所嘉,賜以車馬服玩,前後累積。每遠方貢獻絕國勳器,輒班賚焉。又賜書二千卷。二十七年,卒官,時年四十七。所著詩、賦、頌、讚、三言、誄、哀辭、祭告請雨文、樂府、挽歌、連珠、教記、白事、牋、表、籤、議一百八十九首。
林子字敬士,田子弟也。少有大度,年數歲,隨王父在京口,王恭見而奇之,曰:「此兒王子師之流也。」與衆人共見遺寶,咸爭趨之,林子直去不顧。年十三,遇家禍,時雖逃竄,而哀號晝夜不絕聲。王母謂之曰:「汝當忍死強視,何為空自殄絕。」林子曰:「家門酷橫,無復假日之心,直以至讎未復,故且苟存耳。」一門既陷妖黨,兄弟並應從誅,逃伏草澤,常慮及禍,而沈預家甚強富,志相陷滅。林子與諸兄晝藏夜出,即貨所居宅,營墓葬父祖諸叔,凡六喪,儉而有禮。時生業已盡,老弱甚多,東土饑荒,易子而食,外迫國網,內畏強讎,沈伏山草,無所投厝。時孫恩屢出會稽,諸將東討者相續,劉牢之、高素之放縱其下,虜暴縱橫,獨高祖軍政嚴明,無所侵犯。林子乃自歸曰:「妖賊擾亂,僕一門悉被驅逼,父祖諸叔,同罹禍難,猶復偷生天壤者,正以仇讎未復,親老漂寄耳。今日見將軍伐惡旌善,是有道之師,謹率老弱,歸罪請命。」因流涕哽咽,三軍為之感動。高祖甚奇之,謂曰:「君既是國家罪人,強讎又在鄉里,唯當見隨還京,可得無恙。」乃載以別船,遂盡室移京口,高祖分宅給焉。博覽衆書,留心文義,從高祖剋京城,進平都邑。時年十八,身長七尺五寸。沈預慮林子為害,常被甲持戈。至是林子與兄田子還東報讎。五月夏節日至,預正大集會,子弟盈堂,林子兄弟挺身直入,斬預首,男女無長幼悉屠之,以預首祭父、祖墓。仍為本郡所命,劉毅又板為冠軍參軍,並不就。林子以家門荼蓼,無復仕心,高祖敦逼,至彌年不起。及高祖為揚州,辟為從事,謂曰:「卿何由遂得不仕。頃年相申,欲令萬物見卿此心耳。」固辭不得已,然後就職,領建熙令,封資中縣五等侯,時年二十一。
義熙五年,從伐鮮卑,行參鎮軍軍事。大軍於臨朐交戰,賊遣虎班突騎馳軍後,林子率精勇東西奮擊,皆大破之。慕容超退守廣固,復與劉敬宣攻其西隅。廣固既平,而盧循奄至。初,循之下也,廣固未拔,循潛遣使結林子及宗人叔長。林子即密白高祖,叔長不以聞,反以循旨動林子。叔長素驍果,高祖以超未平,隱之,還至廣固,乃誅叔長。謂林子曰:「昔魏武在官渡,汝、兗之士,多懷貳心,唯李通獨斷大義,古今一也。」循至蔡洲,貴遊之徒,皆議遠徙,唯林子請移家京邑,高祖怪而問之,對曰:「耿純盡室從戎,李典舉宗居魏。林子雖才非古人,實受恩深重。」高祖稱善久之。林子時領別軍於石頭,屢戰摧寇。循每戰無功,乃偽揚聲當悉衆於白石步上,而設伏於南岸,故大軍初起白石,留林子與徐赤特斷拒查浦。林子乃進計曰:「此言妖詐,未必有實,宜深為之防。」高祖曰:「石頭城險,且淮柵甚固,留卿在後,足以守之。」大軍既去,賊果上,赤特將擊之,林子曰:「賊聲往白石,而屢來挑戰,其情狀可知矣。賊養銳待期,而吾衆不盈二旅,難以有功。今距守此險,足以自固。若賊偽計不立,大軍尋反,君何患焉。」赤特曰:「今賊悉衆向白石,留者必皆羸老,以銳卒擊之,無不破也。」便鼓躁而出,賊伏兵齊發,赤特軍果敗。棄軍奔北岸,林子率軍收赤特散兵,進戰,摧破之。徐道覆乃更上銳卒,沿塘數里。林子策之曰:「賊沿塘結陣,戰者不過一隊。今我據其津而阨其要,彼雖銳師數里,不敢過而東必也。」於是乃斷塘而鬥。久之,會朱齡石救至,與林子并勢,賊乃散走。大軍至自白石,殺赤特以殉,以林子參中軍軍事。
從征劉毅,轉參太尉軍事。十一年,復從討司馬休之。高祖每征討,林子輒摧鋒居前,雖有營部,至於宵夕,輒敕還內侍。賊黨郭亮之招集蠻衆,屯據武陵,武陵太守王鎮惡出奔,林子率軍討之,斬亮之於七里澗,納鎮惡。武陵既平,復討魯軌於石城,軌棄衆奔襄陽,復追躡之。襄陽既定,權留守江陵。
十二年,高祖領平北將軍,林子以太尉參軍,復參平北軍事。其冬,高祖伐羌,復參征西軍事,悉署三府中兵,加建武將軍,統軍為前鋒,從汴入河。時襄邑降人董神虎有義兵千餘人,高祖欲綏懷初附,即板為太尉參軍,加揚武將軍,領兵從戎。林子率神虎攻倉垣,剋之,神虎伐其功,徑還襄邑。林子軍次襄邑,即殺神虎而撫其衆。時偽建威將軍、河北太守薛帛先據解縣,林子至,馳往襲之,帛棄軍奔關中,林子收其兵糧。偽并州刺史、河東太守尹昭據蒲阪,林子於陝城與冠軍檀道濟同攻蒲阪,龍驤王鎮惡攻潼關。姚泓聞大軍至,遣偽東平公姚紹爭據潼關。林子謂道濟曰:「今蒲阪城堅池深,不可旬日而剋,攻之則士卒傷,守之則引日久,不如棄之,還援潼關。且潼關天阻,所謂形勝之地,鎮惡孤軍,勢危力屈。若使姚紹據之,則難圖也。及其未至,當并力爭之。若潼關事捷,尹昭可不戰而服。」道濟從之。既至,紹舉關右之衆,設重圍圍林子及道濟、鎮惡等。時懸師深入,糧輸艱遠,三軍疑阻,莫有固志。道濟議欲渡河避其鋒,或欲棄捐輜重,還赴高祖,林子按劍曰:「相公勤王,志清六合,許、洛已平,關右將定,事之濟否,所係前鋒。今捨已捷之形,棄垂成之業,大軍尚遠,賊衆方盛,雖欲求還,豈可復得。下官受命前驅,誓在盡命,今日之事,自為將軍辦之。然二三君子,或同業艱難,或荷恩罔極,以此退撓,亦何以見相公旗鼓耶。」塞井焚舍,示無全志,率麾下數百人犯其西北,紹衆小靡,乘其亂而薄之,紹乃大潰,俘虜以千數,悉獲紹器械資實。時諸將破賊,皆多其首級,而林子獻捷書至,每以實聞,高祖問其故,林子曰:「夫王者之師,本有征無戰,豈可復增張虛獲,以自夸誕。國淵以事實見賞,魏尚以盈級受罰,此亦前事之師表,後乘之良轍也。」高祖曰:「乃所望於卿也。」
初,紹退走,還保定城,留偽武衛將軍姚鸞精兵守嶮。林子銜枚夜襲,即屠其城,劓鸞而坑其衆。高祖賜書曰:「頻再破賊,慶快無譬。既屢摧破,想不復久耳。」紹復遣撫軍將軍姚讚將兵屯河上,絕水道。讚壘塹未立,林子邀擊,連破之,讚輕騎得脫,衆皆奔散。紹又遣長史領軍將軍姚伯子、寧朔將軍安鸞、護軍姚默騾、平遠將軍河東太守唐小方率衆三萬,屯據九泉,憑河固險,以絕糧援。高祖以通津阻要,兵糧所急,復遣林子爭據河源。林子率太尉行參軍嚴綱、竺靈秀卷甲進討,累戰,大破之,即斬伯子、默騾、小方三級,所俘馘及驢馬器械甚多。所虜獲三千餘人,悉以還紹,使知王師之弘。兵糧兼儲,三軍鼓行而西矣。或曰:「彼去國遠鬥,其鋒不可當。」林子白高祖曰:「姚紹氣蓋關右,而力以勢屈,外兵屢敗,衰亡協兆,但恐凶命先盡,不得以釁齊斧耳。」尋紹疽發背死。高祖以林子言驗,乃賜書曰:「姚紹忽死,可謂天誅。」於是讚統後事,鳩集餘衆,復襲林子。林子率師禦之,旗鼓未交,一時披潰,讚輕騎遁走。既連戰皆捷,士馬旌旗甚盛,高祖賜書勸勉,并致縑帛肴漿。
高祖至閿鄉,姚泓掃境內之民,屯兵嶢柳。時田子自武關北入,屯軍藍田,泓自率大衆攻之。高祖慮衆寡不敵,遣林子步自秦嶺,以相接援。比至,泓已摧破,兄弟復共追討,泓乃舉衆奔霸西。田子欲窮追,進取長安,林子止之,曰:「往取長安,如指掌耳。復剋賊城,便為獨平一國,不賞之功也。」田子乃止。復參相國事,總任如前。林子威聲遠聞,三輔震動,關中豪右,望風請附。西州人李焉等並求立功,孫妲羌雜夷及姚泓親屬,盡相率歸林子。高祖以林子綏略有方,頻賜書褒美,并令深慰納之。長安既平,殘羌十餘萬口,西奔隴上,林子追討至寡婦水,轉鬥達于槐里,剋之,俘獲萬計。
大軍東歸,林子領水軍於石門,以為聲援。還至,朝議欲授以一州八郡,高祖器其才智,不使出也。故出仕以來,便管軍要,自非戎車所指,未嘗外典焉。後太祖出鎮荊州,議以林子及謝晦為蕃佐,高祖曰:「吾不可頓無二人,林子行則晦不宜出。」乃以林子為西中郎中兵參軍,領新興太守。林子思議弘深,有所陳畫,高祖未嘗不稱善。大軍還至彭城,林子以行役既久,士有歸心,深陳事宜,并言:「聖王所以戒慎祗肅,非以崇威立武,實乃經國長民,宜廣建蕃屏,崇嚴宿衛。」高祖深相詶納。俄而謝翼謀反,高祖歎曰:「林子之見,何其明也。」太祖進號鎮西,隨府轉,加建威將軍、河東太守。時高祖以二虜侵擾,復欲親戎,林子固諫,高祖答曰:「吾輒當不復自行。」
高祖踐阼,以佐命功,封漢壽縣伯,食邑六百戶,固讓,不許。傅亮與林子書曰:「班爵疇勳,歷代常典,封賞之發,簡自帝心。主上委寄之懷,實參休否,誠心所期,同國榮戚,政復是卿諸人共弘建內外耳。足下雖存挹退,豈得獨為君子邪。」除府諮議參軍,將軍、太守如故。尋召暫下,以中兵局事副錄事參軍王華。上以林子清公勤儉,賞賜重疊,皆散於親故。家無餘財,未嘗問生產之事,中表孤貧悉歸焉。遭母憂,還東葬,乘輿躬幸,信使相望。葬畢,詔曰:「軍國多務,內外須才,前鎮西諮議、建威將軍、河東太守沈林子,不得遂其情事,可輔國將軍起。」林子固辭,不許,賜墨詔,朔望不復還朝,每軍國大事,輒詢問焉。時領軍將軍謝晦任當國政,晦每疾寧,輒攝林子代之。林子居喪至孝,高祖深相憂愍。頃之有疾,上以林子孝性,不欲使哭泣減損,逼與入省,日夕撫慰。敕諸公曰:「其至性過人,卿等數慰視之。」小差乃出。上尋不豫,被敕入侍醫藥,會疾動還外。永初三年,薨,時年四十六。群公知上深相矜重,恐以實啟,必有損慟,每見呼問,輒答疾病還家,或有中旨,亦假為其答。高祖尋崩,竟不知也。賜東園祕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二十萬,布二百匹。詔曰:「故輔國將軍沈林子,器懷真審,忠績允著,才志未遂,傷悼在懷。可追贈征虜將軍。」有司率常典也。元嘉二十五年,諡曰懷伯。
林子簡泰廉靖,不交接世務,義讓之美,著於閨門,雖在戎旅,語不及軍事。所著詩、賦、贊、三言、箴、祭文、樂府、表、牋、書記、白事、啟事、論、老子一百二十一首。太祖後讀林子集,歎息曰:「此人作公,應繼王太保。」子邵嗣。
邵字道輝,美風姿,涉獵文史。襲爵,駙馬都尉、奉朝請。太祖以舊恩召見,入拜,便流涕,太祖亦悲不自勝。會強弩將軍缺,上詔錄尚書彭城王義康曰:「沈邵人身不惡,吾與林子周旋異常,可以補選。」事見宋文帝中詔。於是拜強弩將軍。出為鍾離太守,在郡有惠政,夾淮人民慕其化,遠近莫不投集。郡先無市,時江夏王義恭為南兗州,啟太祖置立焉。事見宋文帝中詔。義恭又啟太祖曰:「盱眙太守劉顯真求自解說,邵往蒞任有績,彰於民聽,若重授盱眙,足為良二千石。」上不許,曰:「其願還經年,方復作此流遷,必當大罔罔也。」事見宋文帝中詔。上敕州辟邵弟亮,邵以從弟正蚤孤,乞移恩於正,上嘉而許之。在任六年,入為衡陽王義季右軍中兵參軍。始興王濬初開後軍府,又為中兵。義季在江陵,安西府中兵久缺,啟太祖求人,上答曰:「稱意才難得。沈邵雖未經軍事,既是腹心,作鍾離郡,及在後軍府,房中甚修理,或欲遣之。」其事不果。事見宋文帝中詔。入為通直郎。時上多行幸,還或侵夜,邵啟事陳論,即為簡出。前後密陳政要,上皆納用之,深相寵待,晨夕兼侍,每出游,或敕同輦。時車駕祀南郊,特詔邵兼侍中負璽,代真官陪乘。大將軍彭城王義康出鎮豫章,申謨為中兵參軍,掌城防之任,廬陵王紹為江州,以邵為南中郎府錄事參軍,行府州事,事未行,會謨丁艱,邵代謨為大將軍中兵,加寧朔將軍。事見宋文帝中詔。邵南行,上遂相任委,不復選代,仍兼錄事,領城局。後義康被廢,邵改為廬陵王紹南中郎參軍,將軍如故。義康徙安成,邵復以本號為安成相。在郡以寬和恩信,為南土所懷。郡民王孚有學業,志行見稱州里,邵蒞任未幾,而孚卒,邵贈以孝廉,板教曰:「前文學主簿王孚,行潔業淳,棄華息競,志學修道,老而彌篤。方授右職,不幸暴亡,可假孝廉檄,薦以特牲。緬想延陵,以遂本懷。」邵慰卹孤老,勸課農桑,前後累蒙賞賜。邵疾病,使命累續,遣御醫上藥,異味遠珍,金帛衣裘,相望不絕。元嘉二十六年,卒,時年四十三。上甚相痛悼。
子侃嗣,官至山陽王休祐驃騎中兵參軍、南沛郡太守。侃卒,子整應襲爵,齊受禪,國除。
璞字道真,林子少子也。童孺時,神意閑審,有異於衆。太祖問林子:「聞君小兒器質不凡,甚欲相識。」林子令璞進見,太祖奇璞應對,謂林子曰:「此非常兒。」年十許歲,智度便有大成之姿,好學不倦,善屬文,時有憶識之功。尤練究萬事,經耳過目,人莫能欺之。居家精理,姻族資賴。弱冠,吳興太守王韶之再命,不就。張邵臨郡,又命為主簿,除南平王左常侍。太祖引見,謂曰:「吾昔以弱年出蕃,卿家以親要見輔,今日之授,意在不薄。王家之事,一以相委,勿以國官乖清塗為罔罔也。」
元嘉十七年,始興王濬為揚州刺史,寵愛殊異,以為主簿。時順陽范曄為長史,行州事。曄性頗疏,太祖召璞謂曰:「神畿之政,既不易理。濬以弱年臨州,萬物皆屬耳目,賞罰得失,特宜詳慎。范曄性疏,必多不同。卿腹心所寄,當密以在意。彼雖行事,其實委卿也。」璞以任遇既深,乃夙夜匪懈,其有所懷,輒以密啟,每至施行,必從中出。曄正謂聖明留察,故深更恭慎,而莫見其際也。在職八年,神州大治,民無謗黷,璞有力焉。二十二年,范曄坐事誅,于時濬雖曰親覽,州事一以付璞。太祖從容謂始興王曰:「沈璞奉時無纖介之失,在家有孝友之稱,學優才贍,文義可觀,而沈深守靜,不求名譽,甚佳。汝但應委之以事,乃宜引與晤對。」濬既素加賞遇,又敬奉此旨。璞嘗作舊宮賦,久而未畢,濬與璞疏曰:「卿常有速藻,舊宮何其淹耶,想行就耳。」璞因事陳答,辭義可觀。濬重教曰:「卿沈思淹日,向聊相敦問,還白斐然,遂兼紙翰。昔曹植有言,下筆成章,良謂逸才贍藻,誇其辭說,以今況之,方知其信。執省躊躇,三復不已。吾遠慚楚元,門盈申、白之賓,近愧梁孝,庭列枚、馬之客,欣恧交至,諒唯深矣。薄因末牘,以代一面。」又與主簿顧邁、孔道存書曰:「沈璞淹思踰歲,卿研慮數旬,瓌麗之美,信同在昔。向聊問之,而還答累翰,辭藻豔逸,致慰良多。既欣股肱備此髦楚,還慚予躬無德而稱。復裁少字,宣志於璞,聊因尺紙,使卿等具知厥心。」此書真本猶存。濬年既長,璞固求辭事,上雖聽許,而意甚不悅。以璞為濬始興國大農,尋除秣陵令。
時天下殷實,四方輻輳,京邑二縣,號為難治。璞以清嚴制下,端平待物,姦吏斂手,猾民知懼。其閭里少年,博徒酒客,或財利爭鬥,妄相誣引,前後不能判者,璞皆知其名姓,及巧詐緣由,探擿是非,各標證據,或辨甲有以知乙,或驗東而西事自顯,莫不厭伏,有如神明。以疾去職。太祖厚加存問,賞賜甚厚。濬出為南徐州,謂璞曰:「濬既出蕃,卿故當臥而護之。」與濬詔曰:「沈璞累年主簿,又經國卿,雖未嘗為行佐,今故當正參軍耶。若爾,正當署餘曹,兼房住,不爾便宜行佐正署中兵,恐於選體如不多耳。」事見宋文帝中詔。乃為正佐。
俄遷宣威將軍、盱眙太守。時王師北伐,彭、汴無虞。璞以強寇對陣,事未可測,郡首淮隅,道當衝要,乃修城壘,浚重隍,聚材石,積鹽米,為不可勝之算。衆咸不同,朝旨亦謂為過。俄而賊大越逸,索虜大帥託跋燾自率步騎數十萬,陵踐六州,京邑為之騷懼,百守千城,莫不奔駭。腹心勸璞還京師,璞曰:「若賊大衆,不盻小城,故無所懼。若肉薄來攻,則成禽也。諸君何嘗見數十萬人聚在一處,而不敗者。昆陽、合淝,前事之明驗。此是吾報國之秋,諸君封侯之日。」衆既見璞神色不異,老幼在焉,人情乃定。收集得二千精手,謂諸將曰:「足矣。但恐賊不過耳。」賊既濟淮,諸軍將帥毛熙祚、胡崇之、臧澄之等,為虜所覆,無不殄盡,唯輔國將軍臧質挺身走,收散卒千餘人來向城。衆謂璞曰:「若不攻則無所事衆,若其來也,城中止可容見力耳,地狹人多,鮮不為患。且敵衆我寡,人所共知,雖云攻守不同,故當粗量強弱,知難而退,亦用兵之要。若以質衆法能退敵完城者,則全功不在我,若宜避賊歸都,會資舟楫,則更相蹂踐,正足為患。今閉門勿受,不亦可乎。」璞嘆曰:「不然。賊不能登城,為諸君保之。舟楫之計,固已久息。賊之殘害,古今之未有,屠剝之刑,衆所共見,其中有福者,不過得驅還北國作奴婢耳。彼雖烏合,寧不憚此耶。所謂『同舟而濟,胡、越不患異心』也。今人多則退速,人少則退遲,吾寧欲專功緩賊乎。」乃命開門納質。質見城隍阻固,人情輯和,鮭米豐盛,器械山積,大喜,衆皆稱萬歲。及賊至,四面蟻集攻城,璞與質隨宜應拒,攻守三旬,殄其太半,燾乃遁走。有議欲追之者,璞曰:「今兵士不多,又非素附,雖固守有餘,未可以言戰也。但可整舟艫,示若欲渡岸者,以速其走計,不須實行。」咸以為然。
臧質以璞城主,使自上露板。璞性謙虛,推功於質。既不自上,質露板亦不及焉。太祖嘉璞功效,遣中使深相褒美。太祖又別詔曰:「近者險急,老弱殊當憂迫耶。念卿爾時,難為心想。百姓流轉已還,此遣部運尋至,委卿量所贍濟也。」始興王濬亦與璞書曰:「狡虜狂凶,自送近服,偽將即斃,酋長傷殘,實天威所喪,卿諸人忠勇之效也。吾式遏無素,致境蕪民瘠,負乘之愧,允當其責。近乞退謝愆,不蒙垂許,故以報卿。」宣城太守王僧達書與璞曰:「足下何如,想館舍平安,士馬無恙。離析有時,音旨無日,憂詠沈吟,增其勞望。間者獯獫扈橫,掠剝邊鄙,郵販絕塵,坰介靡達,瞻江盻淮,眇然千里。吾聞涇陽梗棘,伊滑荐遁,鳥集絃絕,患深自古。承知迺昔寇苦城境,勝冑朝餐,伍甲宵舍,烽鼓交警,羽鏑驟合。而足下砥兵礪伍,總厲豪彥,師請一奮,氓無貳情。遂能固孤城,覆嚴對,陷死地,覿生光,古之田、孫,何以尚茲。商驛始通,粗知梗概,崇讚膽智,嘉賀文猛,甚善甚善。吾近以戎暴橫斥,規效情命,收龜落簪,星舍京里,既獲遄至,胡馬卷跡,支離霑德,復繼前緒,行葦之歡,實協初慮。但乖塗重隔,顧增慨涕,比恒疾臥,憂委兼疊,裁書送想,無斁久懷。」
徵還,淮南太守,賞賜豐厚,日夕讌見。朝士有言璞功者,上曰:「臧質姻戚,又年位在前,盱眙元功,當以歸之。沈璞每以謙自牧,唯恐賞之居前,此士燮之意也。」時中書郎缺,尚書令何尚之領吏部,舉璞及謝莊、陸展,事不行。事見文帝中詔。凡中詔今悉在臺,猶法書典書也。
三十年,元凶弒立,璞乃號泣曰:「一門蒙殊常之恩,而逢若斯之運,悠悠上天,此何人哉。」日夜憂歎,以至動疾。會二凶逼令送老弱還都,璞性篤孝,尋聞尊老應幽執,輒哽咽不自勝,疾遂增篤,不堪遠迎,世祖義軍至界首,方得致身。先是,琅邪顏竣欲與璞交,不酬其意,竣以致恨。及世祖將至都,方有讒說以璞奉迎之晚,橫罹世難,時年三十八。所著賦、頌、讚、祭文、誄、七、弔、四五言詩、牋、表,皆遇亂零失,今所餘詩筆雜文凡二十首。璞有子曰約。
伯玉字德潤,虔子子也。溫恭有行業,能為文章。少除世祖武陵國侍郎,轉右常侍,南中郎行參軍,自國入府,以文義見知,文章多見世祖集。世祖踐阼,除員外散騎郎,不拜。左衛顏竣請為司馬。出補句容令,在縣有能名。復為江夏王義恭太宰行參軍,與奉朝請謝超宗、何法盛校書東宮,復為餘姚令,還為衛尉丞。世祖舊臣故佐,普皆升顯,伯玉自守私門,朔望未嘗問訊。顏師伯、戴法興等並有蕃邸之舊,一不造問,由是官次不進。上以伯玉容狀似畫圖仲尼像,常呼為孔丘。舊制車駕出行,衛尉丞直門,常戎服。張永謂伯玉曰:「此職乖卿志。」王景文亦與伯玉有舊,常陪輦出,指伯玉白上:「孔丘奇形容。」上於是特聽伯玉直門服玄衣。出為晉安王子勛前軍行參軍,侍子勛讀書。隨府轉鎮軍行佐。前廢帝時,王景文領選,謂子勛典籤沈光祖曰:「鄧琬一旦為長史行事,沈伯玉先帝在蕃△佐,今猶不改,民生定不應佳。」戴法興聞景文此言,乃轉伯玉為參軍事。子勛初起兵,轉府功曹。及即偽位,以為中書侍郎。初,伯玉為衛尉丞,太宗為衛尉,共事甚美。及子勛敗,伯玉下獄,見原,猶以在南無誠,被責,除南臺御史,尋轉武陵國詹事,又轉大農,母老解職。貧薄理盡,閑臥一室,自非弔省親舊,不嘗出門。司徒袁粲、司空褚淵深相知賞,選為永世令,轉在永興,皆有能名。後廢帝元徽三年,卒,時年五十七。伯玉性至孝,奉親有聞,未嘗妄取於人,有物輒散之知故。溫雅有風味,和而能辨,與人共事,皆為深交。
弟仲玉,泰始末,為寧朔長史、蜀郡太守。益州刺史劉亮卒,仲玉行府州事。巴西李承明為亂,仲玉遣司馬王天生討平之。廢帝詔以為安成王撫軍中兵參軍,加建威將軍。沈攸之請為征西諮議,未拜,卒。
史臣年十三而孤,少頗好學,雖棄日無功,而伏膺不改。常以晉氏一代,竟無全書,年二十許,便有撰述之意。泰始初,征西將軍蔡興宗為啟明帝,有敕賜許,自此迄今,年逾二十,所撰之書,凡一百二十卷。條流雖舉,而採掇未周,永明初,遇盜失第五帙。建元四年未終,被敕撰國史。永明二年,又忝兼著作郎,撰次起居注。自茲王役,無暇搜撰。五年春,又被敕撰宋書。六年二月畢功,表上之,曰:
臣約言:臣聞大禹刊木,事炳虞書,西伯戡黎,功煥商典。伏惟皇基積峻,帝烈弘深,樹德往朝,立勳前代,若不觀風唐世,無以見帝媯之美,自非睹亂秦餘,何用知漢祖之業。是以掌言未記,爰動天情,曲詔史官,追述大典。臣實庸妄,文史多闕,以茲不才,對揚盛旨,是用夕惕載懷,忘其寢食者也。
臣約頓首死罪:竊惟宋氏南面,承歷統天,雖世窮八主,年減百載,而兵車亟動,國道屢屯,垂文簡牘,事數繁廣。若夫英主啟基,名臣建績,拯世夷難之功,配天光宅之運,亦足以勒銘鍾鼎,昭被方策。及虐后暴朝,前王罕二,國釁家禍,曠古未書,又可以式規萬葉,作鑒于後。
宋故著作郎何承天始撰宋書,草立紀傳,止於武帝功臣,篇牘未廣。其所撰志,唯天文,律歷,自此外,悉委奉朝請山謙之。謙之,孝建初,又被詔撰述,尋值病亡,仍使南臺待御史蘇寶生續造諸傳,元嘉名臣,皆其所撰。寶生被誅,大明中,又命著作郎徐爰踵成前作。爰因何、蘇所述,勒為一史,起自義熙之初,訖于大明之末。至於臧質、魯爽、王僧達諸傳,又皆孝武所造。自永光以來,至於禪讓,十餘年內,闕而不續,一代典文,始末未舉。且事屬當時,多非實錄,又立傳之方,取捨乖衷,進由時旨,退傍世情,垂之方來,難以取信。臣今謹更創立,製成新史,始自義熙肇號,終於昇明三年。桓玄、譙縱、盧循、馬、魯之徒,身為晉賊,非關後代。吳隱、謝混、郗僧施,義止前朝,不宜濫入宋典。劉毅、何無忌、魏詠之、檀憑之、孟昶、諸葛長民,志在興復,情非造宋,今並刊除,歸之晉籍。
臣遠愧南、董,近謝遷、固,以閭閻小才,述一代盛典,屬辭比事,望古慚良,鞠躬跼蹐,靦汗亡厝。本紀列傳,繕寫已畢,合七帙七十卷,臣今謹奏呈。所撰諸志,須成續上。謹條目錄,詣省拜表奉書以聞。
臣約誠惶誠恐,頓首頓首,死罪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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