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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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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6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書  卷七十‧列傳第三十  袁淑
袁淑字陽源,陳郡陽夏人,丹陽尹豹少子也。
少有風氣,年數歲,伯父湛謂家人曰:「此非凡兒。」至十餘歲,為姑夫王弘所賞。不為章句之學,而博涉多通,好屬文,辭采遒豔,縱橫有才辯。本州命主簿,著作佐郎,太子舍人,並不就。彭城王義康命為司徒祭酒。義康不好文學,雖外相禮接,意好甚疏。劉湛,淑從母兄也,欲其附己,而淑不以為意,由是大相乖失,以久疾免官。補衡陽王義季右軍主簿,遷太子洗馬,以腳疾不拜。衛軍臨川王義慶雅好文章,請為諮議參軍。頃之,遷司徒左西屬。出為宣城太守,入補中書侍郎,以母憂去職。服闋,為太子中庶子。元嘉二十六年,遷尚書吏部郎。其秋,大舉北伐,淑侍坐從容曰:「今當鳴鑾中岳,席卷趙、魏,檢玉岱宗,今其時也。臣逢千載之會,願上封禪書一篇。」太祖笑曰:「盛德之事,我何足以當之。」出為始興王征北長史、南東海太守。淑始到府,濬引見,謂曰:「不意舅遂垂屈佐。」淑答曰:「朝廷遣下官,本以光公府望。」還為御史中丞。
時索虜南侵,遂至瓜步,太祖使百官議防禦之術,淑上議曰:
臣聞函車之獸,離山必斃;絕波之鱗,宕流則枯。羯寇遺醜,趨致畿甸,蟻萃螽集,聞已崩殪。天險巖曠,地限深遐,故全魏戢其圖,盛晉輟其議,情屈力殫,氣挫勇竭,諒不虞於來臨,本無怵於能濟矣。乃者燮定攜遠,阻違授律,由將有弛拙,故士少鬥志。圍潰之衆,匪寇傾淪,攻制之師,空自班散,濟西勁騎,急戰蹴旅,淮上訓卒,簡備靡旗。是由綏整寡衷,戎昭多昧,遂使潞子入患,伊川來擾,紛殄姬風,泯毒禹績,騰書有渭陰之迫,懸烽均咸陽之警。然而切揣虛實,伏匿先彰,校索伎能,譎詭既顯。綿地千里,彌行阻深,表裏躓硋,後先介逼。捨陵衍之習,競湍沙之利。今虹見萍生,土膏泉動,津陸陷溢,痁禍洊興,蒭藁已單,米粟莫係,水宇衿帶,進必傾霣,河隘扁固,退亦墮滅。所謂栖烏於烈火之上,養魚於叢棘之中。
或謂損緩江右,寬繕淮內。竊謂拯扼閩城,舊史為允,棄遠涼土,前言稱非。限此要荒,猶弗委割。況聯被京國,咫尺神甸,數州摧掃,列邑殲痍,山淵反覆,草木塗地。今丘賦千乘,井算萬集,肩摩倍於長安,締袂百於臨淄,什一而籍,實慊氓願,履畝以稅,既協農和。戶競戰心,人含銳志,皆欲贏糧請奮,釋緯乘城。謂宜懸金鑄印,要壯果之士,重幣甘辭,招摧決之將,舉薦板築之下,抽登臺皁之間,賞之以焚書,報之以相爵,俄而昭才賀闕,異能間至。
戎貪而無謀,肆而不整,迷乎向背之次,謬於合散之宜,犯軍志之極害,觸兵家之甚諱。咸畜憤矣,僉策戰矣,稱願影從,謠言緡命。宜選敢悍數千,騖行潛掩,偃旗裹甲,鉗馬銜枚,檜稽而起,晨壓未陣,旌譟亂舉,火鼓四臨,使景不暇移,塵不及起,無不禽鎩獸讋,冰解霧散,掃洗哨類,漂鹵浮山。如有決罦漏網,逡窠逗穴,命淮、汝戈船,遏其還逕,兗部勁卒,梗其歸塗。必剪元雄,懸首麾下,乃將隻輪不反,戰轊無旋矣。於是信臣騰威,武士繕力,緹組接陰,鞞柝聯響。
若其偽遁瀛漲,出沒無際,楚言漢旆,顯默如神,固已日月蔽虧,川谷蕩貿。負塞殘孽,阻山燼黨,收險竊命,憑城借一,則當因威席卷,乘機芟剿。泗、汴秀士,星流電燭,徐、阜嚴兵,雨湊雲集,蹶亂桑溪之北,搖潰澣海以南,絕其心根,勿使能植,銜索之枯,幾何不蠹。是由涸澤而漁,焚林而狩,若浚風之舞輕籜,杲日之拂浮霜。既而尉洽荷掠之餘,望吊網悲之鬼。然後天行樞運,猋舉煙升,青蓋西巡,翠華東幸,經啟州野,舉無遺策,俾高闕再勒,燕然後銘。方乃奠山沉河,創禮輯策,闡燿炎、昊之遺則,貫軼商、夏之舊文。
今衆賈拳勇,而將術疏怯,意者稔泰日積,承平歲久,邑無驚赴之急,家緩餽戰之勤,闕閱訓之禮,簡參屬之飾,且亦薦採之法,庸未蔇歟。若乃邦造里選,攉論深切,躬擐盡幽,斬帶尋遠,設有沉明能照,俊偉自宣,誠感泉雨,流通金石,氣懾飛、賁,知窮苴、起,審邪正順逆之數,達昏明益損之宜,能睽合民心,愚叡物性,登丹墀而敷策,躡青蒲而揚謀,上說辰鑒,下弭素言,足以安民紓國,救災恤患。則宜拔過寵貴之上,褒升戚舊之右,別其旂章,榮其班祿,出得專譽,使不稟命,降席折節,同廣武之請,設壇致禮,均淮陰之授。必有要盟之功,竊符之捷。
夷裔暴很,內外侮棄,始附之衆,分茷無序,蠱以威利,勢必攜離,首順之徒,靡然自及。今淶繹故典,瀍土纓緌,翦焉幽播,折首凶狡。是猶眇者願明,痿之思步,動商遄會,功終易感。劫晉在於善覘,全鄭實寄良諜,多縱反間,汨惑心耳,發險易之前,抵興喪之術,衝其猜伏,拂其嫌嗜,汨以連率之貴,餌以析壤之資,罄筆端之用,展辭鋒之銳,振辯則堅圍可解,馳羽而巖邑易傾。必府鬲土崩,枝幹瓦裂,故燕、樂相悔,項、范交疑矣。
或乃言約功深,事邇應廣,齊圉反駕,趙養還君,盡輿誦之道,畢能事之效。臣幸得出內層禁,游息明代,澤與身泰,恩隨年行,無以逢迎昌運,潤飾鴻法。今塗有遺鏃,蠆未息蜂,敢思涼識,少酬閎施。但坐幕既乏昭文,免冑不能致果,竊觀都護之邊論,屬國之兵謨,終、晁之抗辭,杜、耿之言事,咸云及經之棘,猶闕上算,燭郛之敬,裁收下策。自恥懦木,智不綜微,敢露昧見,無會昭採。
淑為誇誕,每為時人所嘲。始興王濬嘗送錢三萬餉淑,一宿復遣追取,謂使人謬誤,欲以戲淑。淑與濬書曰:「袁司直之視館,敢寓書於上國之宮尹。日者猥枉泉賦,降委弊邑。弊邑敬事是遑,無或違貳。懼非郊贈之禮,覲饗之資,不虞君王惠之於是也,是有懵焉。弗圖旦夕發咫尺之記,籍左右而請,以為胥授失旨,爰速先幣。曾是附庸臣委末學孤聞者,如之何勿疑。且亦聞之前志曰,七年之中,一與一奪,義士猶或非之。況密邇旬次,何其裒益之亟也。藉恐二三諸侯,有以觀大國之政。是用敢布心腹。弊室弱生,砥節清廉,好是潔直,以不邪之故,而貧聞天下。寧有昧夫嗟金者哉。不腆供賦,束馬先璧以俟命。唯執事所以圖之。」
遷太子左衛率。元凶將為弒逆,其夜淑在直,二更許,呼淑及蕭斌等流涕謂曰:「主上信讒,將見罪廢。內省無過,不能受枉。明旦便當行大事,望相與戮力。」淑及斌並曰:「自古無此,願加善思。」劭怒變色,左右皆動。斌懼,乃曰:「臣昔忝伏事,常思效節,況憂迫如此,輒當竭身奉令。」淑叱之曰:「卿便謂殿下真有是邪?殿下幼時嘗患風,或是疾動耳。」劭愈怒,因問曰:「事當克不?」淑曰:「居不疑之地,何患不克。但既克之後,為天地之所不容,大禍亦旋至耳。願急息之。」劭左右引淑衣曰:「此是何事,而可言罷。」因賜淑等袴褶,又就主衣取錦,截三尺為一段,又中破,分斌、淑及左右,使以縛袴。淑出還省,繞床行,至四更乃寢。劭將出,已與蕭斌同載,呼淑甚急,淑眠終不起。劭停車奉化門,催之相續。徐起至車後,劭使登車,又辭不上。劭因命左右:「與手刃。」見殺於奉化門外,時年四十六。劭即位,追贈太常,賜賵甚厚。
世祖即位,使顏延之為詔曰:「夫輕道重義,亟聞其教;世弊國危,希遇其人。自非達義之至,識正之深者,孰能抗心衛主,遺身固節者哉。故太子左衛率淑,文辯優洽,秉尚貞愨。當要逼之切,意色不橈,厲辭道逆,氣震凶黨。虐刃交至,取斃不移。古之懷忠隕難,未云出其右者。興言嗟悼,無廢乎心。宜在加禮,永旌宋有臣焉。可贈侍中、太尉,諡曰忠憲公。」又詔曰:「袁淑以身殉義,忠烈邈古。遺孤在疚,特所矜懷。可厚加賜卹,以慰存亡。」淑及徐湛之、江湛、王僧綽、卜天與四家,於是長給稟祿。文集傳於世。
子幾、敳、稜、凝、標。敳,世祖步兵校尉。凝,太宗世御史中丞,出為晉陵太守。太宗初與四方同反,兵敗歸降,以補劉湛冠軍府主簿。淑諸子並早卒。
史臣曰:天長地久,人道則異於斯。蕣華朝露,未足以言也。其間夭遽,曾何足云。宜任心去留,不以存沒嬰心。徒以靈化悠遠,生不再來,雖天行路嶮,而未之斯遇,謂七尺常存,百年可保也。所以據洪圖而輕天下,吝寸陰而敗尺璧。若乃義重乎生,空炳前誥,投軀殉主,世罕其人。若無陽源之節,丹青何貴焉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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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6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書  卷七十一‧列傳第三十一  徐湛之 江湛 王僧綽
徐湛之字孝源,東海郯人。司徒羨之兄孫,吳郡太守佩之弟子也。祖欽之,祕書監。父逵之,尚高祖長女會稽公主,為振威將軍、彭城沛二郡太守。高祖諸子並幼,以逵之姻戚,將大任之,欲先令立功。及討司馬休之,使統軍為前鋒,配以精兵利器,事剋,當即授荊州。休之遣魯宗之子軌擊破之,於陣見害。追贈中書侍郎。
湛之幼孤,為高祖所愛,常與江夏王義恭寢食不離於側。永初三年,詔曰:「永興公主一門嫡長,早罹辛苦。外孫湛之,特所鍾愛。且致節之胤,情實兼常。可封枝江縣侯,食邑五百戶。」年數歲,與弟淳之共車行,牛奔車壞,左右馳來赴之。湛之先令取弟,衆咸歎其幼而有識。及長,頗涉文義,善自位待。事祖母及母,並以孝謹聞。
元嘉二年,除著作佐郎,員外散騎侍郎,並不就。六年,東宮始建,起家補太子洗馬,轉國子博士,遷奮威將軍、南彭城沛二郡太守,徙黃門侍郎。祖母年老,辭以朝直,不拜。復授二郡,加輔國將軍,遷祕書監,領右軍將軍,轉侍中,加驍騎將軍。復為祕書監,加散騎常侍,驍騎如故。
會稽公主身居長嫡,為太祖所禮,家事大小,必咨而後行。西征謝晦,使公主留止臺內,總攝六宮。忽有不得意,輒號哭,上甚憚之。初,高祖微時,貧陋過甚,嘗自往新洲伐荻,有納布衫襖等衣,皆敬皇后手自作,高祖既貴,以此衣付公主,曰:「後世若有驕奢不節者,可以此衣示之。」湛之為大將軍彭城王義康所愛,與劉湛等頗相附協。及劉湛得罪,事連湛之,太祖大怒,將致大辟。湛之憂懼無計,以告公主。公主即日入宮,既見太祖,因號哭下床,不復施臣妾之禮。以錦囊盛高祖納衣,擲地以示上曰:「汝家本貧賤,此是我母為汝父作此納衣。今日有一頓飽食,便欲殘害我兒子!」上亦號哭,湛之由此得全也。遷中護軍,未拜,又遷太子詹事,尋加侍中。
湛之善於尺牘,音辭流暢。貴戚豪家,產業甚厚。室宇園池,貴遊莫及。伎樂之妙,冠絕一時。門生千餘人,皆三吳富人之子,姿質端妍,衣服鮮麗。每出入行遊,塗巷盈滿,泥雨日,悉以後車載之。太祖嫌其侈縱,每以為言。時安成公何勗,忌之子也,臨汝公孟靈休,昶之子也,並各奢豪,與湛之共以肴膳、器服、車馬相尚。京邑為之語曰:「安成食,臨汝飾。」湛之二事之美,兼於何、孟。勗官至侍中,追諡荒公。靈休善彈棋,官至祕書監。
湛之遷冠軍將軍、丹陽尹,進號征虜將軍,加散騎常侍,以公主憂不拜。過葬,復授前職,湛之表啟固辭,又詣廷尉受罪,上詔獄官勿得受,然後就命。固辭常侍,許之。二十二年,范曄等謀逆,湛之始與之同,後發其事,所陳多不盡,為曄等款辭所連,乃詣廷尉歸罪,上慰遣令還郡。湛之上表曰:
賊臣范曄、孔熙先等,連結謀逆,法靜尼宣分往還,與大將軍臣義康共相脣齒,備於鞠對。伏尋仲承祖始達熙先等意,便極言姦狀。而臣兒女近情,不識大體,上聞之初,不務指斥,紙翰所載,尤復漫略者,實以凶計既表,逆事歸露,又仰緣聖慈,不欲窮盡,故言勢依違,未敢縷陳。情旨無隱,已昭天鑒。及群凶收禽,各有所列,曄等口辭,多見誣謗,承祖醜言,紛紜特甚。乃云臣與義康宿有密契,在省之言,期以為定,潛通姦意,報示天文。末云熙先縣指必同,以誑於曄,或以智勇見稱,或以愚懦為目。既美其信懷可覆,復駭其動止必啟。凡諸詭妄,還自違伐,多舉事端,不究源統,齎傳之信,無有主名,所徵之人,又已死沒,首尾乖互,自為矛楯。即臣誘引之辭,以為始謀之證,銜臣糾告,並見怨咎,縱肆狂言,必規禍陷。伏自探省,亦復有由。昔義康南出之始,敕臣入相伴慰,晨夕覲對,經踰旬日。逆圖成謀,雖無顯然,懟容異意,頗形言旨。遺臣利刃,期以際會,臣苦相諫譬,深加距塞。以為怨憤所至,不足為慮,便以關啟,懼成虛妄,思量反覆,實經愚心,非為納受,曲相蔽匿。又令申情范曄,釋中間之憾,致懷蕭思話,恨婚意未申,謂此僥幸,亦不宣達。陛下敦惜天倫,彰於四海,藩禁優簡,親理咸通,又昔蒙眷顧,不容自絕,音翰信命,時相往來。或言少意多,旨深文淺,辭色之間,往往難測。臣每懼異聞,皆略而不答,惟心無邪悖,故不稍以自嫌。慺慺丹實,具如此啟。至於法靜所傳,及熙先等謀,知實不早,見關之日,便即以聞。雖晨光幽燭,曲昭窮款,裁以正義,無所逃刑。束骸北闕,請罪司寇,乾施含宥,未加治考,中旨頻降,制使還往,仰荷恩私,哀惶失守。
臣殃積罪深,丁罹酷罰,久應屏棄,永謝人理。況姦謀所染,忠孝頓闕,智防愚淺,闇於禍萌,士類未明其心,群庶謂之同惡,朝野側目,衆議沸騰,專信讎隙之辭,不復稍相申體。臣雖駑下,情非木石。豈不知醜點難嬰,伏劍為易。而靦然視息,忍此餘生,實非苟吝微命,假延漏刻。誠以負戾灰滅,貽惡方來,貪及視息,少自披訴。冀幽誠丹款,儻或昭然,雖復身膏草土,九泉無恨。顯居官次,垢穢朝班,厚顏何地,可以自處。乞蒙隳放,伏待鈇鑕。
上優詔不許。
二十四年,服闋,轉中書令,領太子詹事。出為前軍將軍、南兗州刺史。善於為政,威惠並行。廣陵城舊有高樓,湛之更加修整,南望鍾山。城北有陂澤,水物豐盛。湛之更起風亭、月觀,吹臺、琴室,果竹繁茂,花藥成行,招集文士,盡遊玩之適,一時之盛也。時有沙門釋惠休,善屬文,辭采綺豔,湛之與之甚厚。世祖命使還俗。本姓湯,位至揚州從事史。二十六年,復入為丹陽尹,領太子詹事,將軍如故。二十七年,索虜至瓜步,湛之領兵置佐,與皇太子分守石頭。二十八年春,魯爽兄弟率部曲歸順,爽等,魯軌子也。湛之以為廟算遠圖,特所獎納,不敢苟申私怨。乞屏居田里,不許。
轉尚書僕射,領護軍將軍。時尚書令何尚之以湛之國戚,任遇隆重,欲以朝政推之。凡諸辭訴,一不料省。湛之亦以職官記及令文,尚書令敷奏出內,事無不總,令缺則僕射總任。又以事歸尚之,互相推委。御史中丞袁淑並奏免官,詔曰:「令僕治務所寄,不共求體當,而互相推委,糾之是也。然故事殘舛,所以致茲疑執,特無所問,時詳正之。」乃使湛之與尚之並受辭訴。尚之雖為令,而朝事悉歸湛之。初,劉湛伏誅,殷景仁卒,太祖委任沈演之、廋炳之、范曄等,後又有江湛、何瑀之,曄誅,炳之免,演之、瑀之並卒,至是江湛為吏部尚書,與湛之並居權要,世謂之江、徐焉。
上每有疾,湛之輒入侍醫藥。二凶巫蠱事發,上欲廢劭,賜濬死。而世祖不見寵,故累出外蕃,不得停京輦。南平王鑠、建平王宏並為上所愛,而鑠妃即湛妹,勸上立之。元嘉末,徵鑠自壽陽入朝,既至,又失旨,欲立宏,嫌其非次,是以議久不決。與湛之屏人共言論,或連日累夕。每夜常使湛之自秉燭,繞壁檢行,慮有竊聽者。劭入弒之旦,其夕,上與湛之屏人語,至曉猶未滅燭。湛之驚起趣北戶,未及開,見害。時年四十四。世祖即位,追贈司空,加散騎常侍,本官如故,諡曰忠烈公。又詔曰:「徐湛之、江湛、王僧綽門戶荼酷,遺孤流寓,言念既往,感痛兼深。可令歸居本宅,厚加恤賜。」於是三家長給廩。
三子:聿之、謙之,為元凶所殺。恒之嗣侯,尚太祖第十五女南陽公主,蚤卒,無子。聿之子孝嗣紹封,齊受禪,國除。
江湛字徽淵,濟陽考城人,湘州刺史夷子也。居喪以孝聞。愛好文義,喜彈棋鼓琴,兼明算術。初為著作佐郎,遷彭城王義康司徒行參軍,南譙王義宣左軍功曹,復為義康司徒主簿,太子中舍人。司空檀道濟為子求湛妹婚,不許。義康有命,又不從。時人重其立志。義康欲引與日夕,湛固求外出,乃以為武陵內史,還為司徒從事中郎,遷太子中庶子,尚書吏部郎。隨王誕為北中郎將、南徐州刺史,以湛為長史、南東海太守,政事悉委之。
元嘉二十五年,徵為侍中,任以機密,領本州大中正,遷左衛將軍。時改選學職,以太尉江夏王義恭領國子祭酒,湛及侍中何攸之領博士。二十七年,轉吏部尚書。家甚貧約,不營財利,餉饋盈門,一無所受,無兼衣餘食。嘗為上所召,值澣衣,稱疾經日,衣成然後赴。牛餓,馭人求草,湛良久曰:「可與飲。」在選職,頗有刻覈之譏,而公平無私,不受請謁,論者以此稱焉。
上大舉北伐,舉朝為不可,唯湛贊成之。索虜至瓜步,領軍將軍劉遵考率軍出江上,以湛兼領軍,軍事處分,一以委焉。虜遣使求婚,上召太子劭以下集議,衆並謂宜許,湛曰:「戎狄無信,許之無益。」劭怒,謂湛曰:「今三王在阨,詎宜苟執異議。」聲色甚厲。坐散俱出,劭使班劍及左右推之,殆將側倒。劭又謂上曰:「北伐敗辱,數州淪破,獨有斬江湛,可以謝天下。」上曰:「北伐自我意,江湛但不異耳。」劭後燕集,未嘗命湛。常謂上曰:「江湛佞人,不宜親也。」上乃為劭長子偉之娉湛第三女,欲以和之。
上將廢劭,使湛具詔草。劭之入弒也,湛直上省,聞叫譟之聲,乃匿傍小屋中。劭遣收之,舍吏紿云:「不在此。」兵士即殺舍吏,乃得湛。湛據窗受害,意色不撓。時年四十六。湛五子恁、恕、憼、愻、法壽,皆見殺。初,湛家數見怪異,未敗少日,所眠床忽有數升血。世祖即位,追贈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加散騎常侍,本官如故,諡曰忠簡公。
長子恁,尚太祖第九女淮陽長公主,為著作佐郎。
王僧綽,琅邪臨沂人,左光祿大夫曇首子也。幼有大成之度,弱年衆以國器許之。好學有理思,練悉朝典。年十三,太祖引見,下拜便流涕哽咽,上亦悲不自勝。襲封豫寧縣侯,尚太祖長女東陽獻公主。初為江夏王義恭司徒參軍,轉始興王文學,祕書丞,司徒左長史,太子中庶子。元嘉二十六年,徙尚書吏部郎,參掌大選。究識流品,諳悉人物,拔才舉能,咸得其分。二十八年,遷侍中,任以機密。僧綽沈深有局度,不以才能高人。先是,父曇首與王華並為太祖所任,華子嗣人才既劣,位遇亦輕。僧綽嘗謂中書侍郎蔡興宗曰:「弟名位應與新建齊,超至今日,蓋由姻戚所致也。」新建者,嗣之封也。及為侍中,時年二十九。始興王濬嘗問其年,僧綽自嫌蚤達,逡巡良久乃答,其謙虛自退若此。
元嘉末,太祖頗以後事為念,以其年少,方欲大相付託,朝政小大,皆與參焉。從兄微,清介士也,懼其太盛,勸令損抑。僧綽乃求吳郡及廣州,上並不許。
會二凶巫蠱事泄,上獨先召僧綽具言之。及將廢立,使尋求前朝舊典。劭於東宮夜饗將士,僧綽密以啟聞,上又令撰漢魏以來廢諸王故事。撰畢,送與江湛、徐湛之。湛之欲立隨王誕,江湛欲立南平王鑠,太祖欲立建平王宏,議久不決。誕妃即湛之女,鑠妃即湛妹。太祖謂僧綽曰:「諸人各為身計,便無與國家同憂者。」僧綽曰:「建立之事,仰由聖懷。臣謂唯宜速斷,不可稽緩。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願以義割恩,略小不忍,不爾便應坦懷如初,無煩疑論。淮南云:『以石投水,吳越之善沒取之。』事機雖密,易致宣廣,不可使難生慮表,取笑千載。」上曰:「卿可謂能斷大事。此事重,不可不殷勤三思。且庶人始亡,人將謂我無復慈愛之道。」僧綽曰:「臣恐千載之後,言陛下唯能裁弟,不能裁兒。」上默然。江湛同侍坐,出閤,謂僧綽曰:「卿向言,將不太傷切直。」僧綽曰:「弟亦恨君不直。」
及劭弒逆,江湛在尚書上省,聞變,歎曰:「不用僧綽言,以至於此。」劭既立,轉為吏部尚書,委以事任,事在二凶傳。頃之,劭料檢太祖巾箱及江湛家書疏,得僧綽所啟饗士并廢諸王書,乃收害焉,時年三十一。因此陷北第諸王侯,以為與僧綽有異志,并殺僧綽門客太學博士賈匪之、奉朝請司馬文穎、建平國常侍司馬仲秀等。世祖即位,追贈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諡曰愍侯。
初,太社西空地一區,吳時丁奉宅,孫皓流徙其家。江左初為周顗、蘇峻宅,其後為袁悅宅,又為章武王司馬秀宅,皆以凶終,後給臧燾,亦頗遇喪禍,故世稱為凶地。僧綽常以正達自居,謂宅無吉凶,請以為第。始就造築,未及居而敗。
子儉嗣,昇明末,為齊國尚書右僕射。
史臣曰:甚矣宋氏之家難也,讎釁所鍾,親地兼極,雖復傾天滅道,跡非嫌路,而災隙內兆,邪蠱外興,天性既離,愛敬同盡,探雀請熊,非無前釁,猜防之道,有未足乎。世祖弱年輕躁,夙無朝寵,累任邊外,未嘗居中。當璧之重,將由愛立,臣主回疑,事無蚤斷。若使守器以長,命不待賢,則密禍自銷,危機可免。聖哲之訓,豈欺我哉。昔山濤舉羊祜為太子太傅,蓋欲以後事委之,而羊公短世。僧綽綢繆主心,將任以國重,而宮車晏駕。二臣並以道德謙沖,名高兩代。胙未中年,功謝成日。惜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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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6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書  卷七十二‧列傳第三十二  文九王 文帝十九男:元皇后生劭,潘淑妃生濬,路淑媛生孝武帝,吳淑儀生南平王鑠,高修儀生廬陵昭王紹,殷修華生竟陵王誕,曹婕妤生建平宣簡王宏,陳修容生東海王褘,謝容華生晉熙王昶,江修儀生武昌王渾,沈婕妤生明帝,楊修儀生建安王休仁,邢美人生晉平王休祐,蔡美人生海陵王休茂,董美人生鄱陽哀王休業,顏美人生臨慶沖王休倩,陳美人生新野懷王夷父,荀美人生桂陽王休範,羅美人生巴陵哀王休若。劭、濬、誕、褘、渾、休茂、休範別有傳。紹出繼廬陵孝獻王義真。
南平穆王鑠字休玄,文帝第四子也。元嘉十七年,都督湘州諸軍事、冠軍將軍、湘州刺史,不之鎮,領石頭戍事。二十二年,遷使持節、都督南豫豫司雍秦并六州諸軍事、南豫州刺史。時太祖方事外略,乃罷南豫併壽陽,即以鑠為豫州刺史,尋領安蠻校尉,給鼓吹一部。二十六年,進號平西將軍,讓不拜。
索虜大帥託跋燾南侵陳、潁,遂圍汝南懸瓠城。行汝南太守陳憲保城自固,賊晝夜攻圍之,憲且守且戰,矢石無時不交。虜多作高樓,施弩以射城內,飛矢雨下,城中負戶以汲。又毀佛浮圖,取金像以為大鉤,施之衝車端,以牽樓堞。城內有一沙門,頗有機思,輒設奇以應之。賊多作蝦蟆車以填塹,肉薄攻城,憲督厲將士,固女牆而戰,賊之死者,屍與城等,遂登屍以陵城,短兵相接,憲銳氣愈奮,戰士無不一當百,殺傷萬計,汝水為之不流。相拒四十餘日,鑠遣安蠻司馬劉康祖與寧朔將軍臧質救之,虜燒攻具走。
二十七年,大舉北伐,諸蕃並出師。鑠遣中兵參軍胡盛之出汝南,到坦之出上蔡,向長社,長社戍主魯爽委城奔走。既克長社,遣幢主王陽兒、張略等進據小索。偽豫州刺史僕蘭於大索率步騎二千攻陽兒,陽兒擊大破之。到坦之等進向大索,滎陽民鄭德玄、張和各起義以應坦之,僕蘭奔虎牢。會王陽兒等至,即據大索,因向虎牢,鑠又遣安蠻司馬劉康祖繼坦之。虜永昌王宜勤庫仁真救虎牢,坦之敗走。虜乘勝逕進,於尉氏津逢康祖,康祖戰敗見殺。賊進脅壽陽,因東過與燾會於江上。
二十八年夏,虜荊州刺史魯爽及弟秀等,率部曲詣鑠歸順。其年七月,鑠所生吳淑儀薨,鑠歸京師,葬畢,還攝本任。時江夏王義恭領南兗州刺史,鎮盱眙。丁母憂,還京師。上以兗土彫荒,罷南兗併南徐州,當別置淮南都督住盱眙,開創屯田,應接遠近,欲以授鑠。既而改授散騎常侍、撫軍將軍,領兵戍石頭。
元凶弒立,以為中軍將軍,護軍、常侍如故。世祖入討,劭屯兵京邑,使鑠巡行撫勞。劭還立南兗,以鑠為使持節、都督南兗徐兗青冀幽六州諸軍事、征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兗州刺史,常侍如故。柳元景至新亭,劭親自攻之,挾鑠自隨。江夏王義恭南奔,使鑠守東府,以腹心防之。進授侍中、驃騎將軍、錄尚書事,餘如故。劭迎蔣侯神於宮內,疏世祖年諱,厭祝祈請,假授位號,使鑠造策文。及義軍入宮,鑠與濬俱歸世祖,濬即伏法,上迎鑠入營。當時倉卒失國璽,事寧,更鑄給之。進侍中、司空,領兵置佐,以國哀未闋,讓侍中。
鑠素不推事世祖,又為元凶所任,上乃以藥內食中毒殺之,時年二十三,追贈侍中、司徒。
三子:敬猷、敬淵、敬先。敬猷嗣,官至黃門郎。敬淵初封南安縣侯,官至後軍將軍。敬先繼廬陵王紹。前廢帝景和末,召鑠妃江氏入宮,使左右於前逼迫之,江氏不受命。謂曰:「若不從,當殺汝三子。」江氏猶不肯。於是遣使於第殺敬猷、敬淵、敬先,鞭江氏一百。其夕廢帝亦殞。太宗即位,追贈敬猷侍中,諡曰懷王。追贈敬淵黃門侍郎,諡曰悼侯。改封孝武帝第十八子臨賀王子產字孝仁為南平王,繼鑠後,未拜,被殺。泰始五年,立晉平王休祐第七子宣曜為南平王繼鑠。休祐死,宣曜被廢還本。後廢帝元徽元年,立衡陽恭王嶷第二子伯玉為南平王繼鑠,後官至給事中。昇明二年,謀反誅,國除。
建平宣簡王宏字休度,文帝第七子也。早喪母。
元嘉二十一年,年十一,封建平王,食邑二千戶。少而閑素,篤好文籍。太祖寵愛殊常,為立第於雞籠山,盡山水之美。建平國職,高他國一階。二十四年,為中護軍,領石頭戍事。出為征虜將軍、江州刺史。二十八年,徵為中書令,領驍騎將軍。元凶弒立,以宏為左將軍、丹陽尹。又以為散騎常侍、鎮軍將軍、江州刺史。世祖入討,劭錄宏殿內。世祖先嘗以一手板與宏,宏遣左右親信周法道齎手板詣世祖。事平,以為尚書左僕射,使奉迎太后,還加中軍將軍,中書監,僕射如故。臧質為逆,宏以仗士五十人入六門。
為人謙儉周慎,禮賢接士,明曉政事,上甚信仗之。時普責百官讜言,宏議曰:
臣聞建國之道咸殊,興王之政不一。至於開諫致寧,防口取禍,固前王同軌,後主共則。秦、殷之敗,語戮刺亡;周、漢之盛,謗升箴顯。陛下以至德神臨,垂精思治,進儒禮而崇寬教,哀獄法而黜嚴刑,表忠行而舉貞節,辟處士而求賢異,修廢官而出滯賞,撤天膳而重農食,禁貴遊而弛榷酤,通山澤而易關梁,固已海內仰道,天下知德。今復開不諱之塗,獎直辭之路,四海希風,普天幸甚。舉蒙採問,敢不悉心,謹條鄙見,置陳如左。辭理違謬,伏用震讋。
夫用兵之道,自古所慎。頃干戈未戢,戰備宜修,而卒不素練,兵非夙習。且戎衛之職,多非其才,或以資厚素加,或以祿薄帶帖,或寵由權門,恩自私假,既無將領,虛尸榮祿。至於邊城舉燧,羽驛交馳,而望其擐甲推鋒,立功閫外,譬緣木求魚,不可得矣。常謂臨難命師,皆出倉卒,驅烏合之衆,隸造次之主,貌疏情乖,有若胡、越,豈能使其同力,拔危濟難,故奔北相望,覆敗繼有。今欲改選將校,皆得其人,分臺見將,各以配給,領、護二軍,為其總統。令撫養士卒,使恩信先加,農隙校獵,以習其事,三令五申,以齊其心,使動止應規,進退中律,然後畜銳觀釁,因時而動,摧敵陷堅,折衝于外。孫子曰:「視卒如赤子,故可與之共死。」所以張弮效爭先之心,吮癰致必盡之命,豈不由恩著者士輕其生,令明者卒畢其力。考心跡事,如或有在,妄陳膚知,追懼乖謬。
轉尚書令,加散騎常侍,將軍如故,給鼓吹一部,尋進號衛將軍,中書監、尚書令如故。
宏少而多病,大明二年疾動,求解尚書令,以本號開府儀同三司,加散騎常侍,中書監如故。未拜,其年薨,時年二十五。追贈侍中、司徒,中書監如故,給班劍二十人。上痛悼甚至,每朔望輒出臨靈,自為墓誌銘并序。與東揚州刺史顏竣詔曰:「宏夙情業尚,素心令績,雖年未及壯,願言兼申。謂天道可倚,輔仁無妄,雖寢患淹時,慮不至禍。豈圖祐善虛設,一旦永謝,驚惋摧慟,五內交殞。平生未遠,舉目如昨,而賞對遊娛,緬同千載,哀酷纏綿,實增痛切。卿情均休戚,重以周旋,乖拆少時,奄成今古,聞問傷惋,當何可言。」五年,益諸弟國各千戶,先薨者不在其例,唯宏追益。
子景素,少愛文義,有父風。大明四年,為寧朔將軍、南濟陰太守,徙歷陽、南譙二郡太守,將軍如故。中書侍郎,不拜。監南豫豫二州諸軍事、輔國將軍、南豫州刺史,又不拜。太宗初,太子中庶子,領步兵校尉,太子左衛率,加給事中,冠軍將軍、南兗州刺史,丹陽尹,吳興太守,使持節、監湘州諸軍事、湘州刺史,將軍並如故。進號左將軍。泰始六年,都督荊湘雍益梁寧南北秦八州諸軍事、左將軍、荊州刺史,持節如故。徵為散騎常侍、後將軍、太常,未拜。
授使持節、都督南徐南兗兗徐青冀六州諸軍事、鎮軍將軍、南徐州刺史。桂陽王休範為逆,景素雖纂集兵衆,以赴朝廷為名,而陰懷兩端。及事平,進號鎮北將軍。齊王為南兗州,景素解都督。
時太祖諸子盡殂,衆孫唯景素為長,建安王休祐諸子並廢徙,無在朝者。景素好文章書籍,招集才義之士,傾身禮接,以收名譽,由是朝野翕然,莫不屬意焉。而後廢帝狂凶失道,內外皆謂景素宜當神器,唯廢帝所生陳氏親戚疾忌之,而楊運長、阮佃夫並太宗舊隸,貪幼少以久其權,慮景素立,不見容於長主,深相忌憚。元徽三年,景素防閤將軍王季符失景素旨,怨恨,因單騎奔京邑,告運長、佃夫云「景素欲反」。運長等便欲遣軍討之,齊王及衛將軍袁粲以下並保持之,謂為不然也。景素亦馳遣世子延齡還都,具自申理,運長等乃徙季符於梁州,又奪景素鎮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自是廢帝狂悖日甚,朝野並屬心景素,陳氏及運長等彌相猜疑。景素因此稍為自防之計,與司馬廬江何季穆、錄事參軍陳郡殷濔、記室參軍濟陽蔡履、中兵參軍略陽垣慶延、左右賀文超等謀之。以參軍沈顒、毌丘文子、左暄、州西曹王潭等為爪牙。季穆薦從弟豫之為參軍。景素遣豫之、潭、文超等去來京邑,多與金帛,要結才力之士。由是冠軍將軍黃回、游擊將軍高道慶、輔國將軍曹欣之、前軍韓道清、長水校尉郭蘭之、羽林監垣祗祖,並皆響附,其餘武人失職不得志者,莫不歸之。
時廢帝單馬獨出,遊走郊野,曹欣之謀據石頭,韓道清、郭蘭之欲說齊王使同,若不回者圖之。候廢帝出行,因衆作難,事克奉景素。景素每禁駐之,未欲匆匆舉動。運長密遣傖人周天賜偽投景素,勸為異計,景素知為運長所遣,即斬之,遣司馬孫謙送首還臺。元徽四年七月,垣祗祖率數百人奔景素,云京邑已潰亂,勸令速入。景素信之,即便舉兵,負戈至者數千人。運長等常疑景素有異志,及聞祗祖叛走,便纂嚴備辦。齊王出屯玄武湖,冠軍將軍任農夫、黃回、左軍將軍李安民各領步軍,右軍將軍張保率水軍,並北討。冠軍將軍、南豫州刺史段佛榮為都統,其餘衆軍相繼進。冠軍將軍齊王世子鎮東府城。齊王知黃回有異圖,故使安民、佛榮俱行以防之。
景素欲斷據竹里,以拒臺軍。垣慶延、祗祖、沈顒等曰:「今天時旱熱,臺軍遠來疲困,引之使至,以逸待勞,可一戰而克也。」殷濔等固爭不能得。農夫等既至,放火燒市邑,而垣慶延等各相顧望,並無鬥志。景素本乏威略,恇擾不知所為。時張保水軍泊西渚,景素左右勇士數十人,並荊楚快手,自相要結,擊水軍,應時摧陷,斬張保,而諸將不相應赴,復為臺軍所破。臺軍既薄城池,顒先衆叛走,垣祗祖次之,其餘諸軍相係奔敗。左暄驍果有膽力,欲為景素盡節,而所配兵力甚弱,猶力戰不退,於萬歲樓下橫射臺軍,不能禁,然後退散。右衛殿中將軍張倪奴、前軍將軍周盤龍攻陷京城,倪奴禽景素斬之,時年二十五,即葬京口。垣慶延、祗祖、左暄、賀文超並伏誅,殷濔、蔡履徙梁州,何季穆先遷官,故不及禍,其餘皆逃亡,值赦得免。景素既敗,曹欣之反告韓道清、郭蘭之之謀,道清等並誅。黃回、高道慶等,齊王撫之如舊。景素子延齡及二少子,並從誅。其年冬,封長沙成王義欣子勰第三子恬為秭歸縣侯,食邑千戶,繼宏後,順帝昇明二年卒,國除。張倪奴以禽景素功,封筑陽縣侯,食邑千戶。
景素敗後,故記室參軍王螭、故主簿何昌宇並上書訟景素之冤。齊受禪,建元初,故景素秀才劉璡又上書曰:
臣聞曾子孝於其親而沈乎水,介生忠於其主而焚於火,何則?仁也不必可依,信也不必可恃。昔者墨翟議雲梯於荊臺之下,宋人逐之;夷叔為衛軍隱難於晉,公子殪之;李牧北逝強胡之旗,南拒全秦之卒,趙王不圖其功,賜以利劍;陳蕃白首固義,忘生事主,漢靈不明其忠,卒被刑戮。彼數子者,皆身栖青雲之上,而困於泥塵之裏,誠以危行不容於衰世,孤立聚尤於衆人,加讒諂蛆蠱其中,謗隙蜂飛而至故也。臣聞浸潤之行,骨肉離絕,疑似一至,君臣易心,此中山所以歔欷奏樂,孟博所以慷慨囊頭者也。臣每惟故舉將宋建平王之禍,悲徹骨髓,氣凝霜霰。今琁鼎啟運,人神改物,生罪尚宥,死冤必申。臣誠不忍王之負謗而不雪,故敢明言其理。
臣聞孝悌為志者,不以犯上,曾子不逆薪而爨,知其不為暴也;秦仁獲麑,知其可為傅也。臣聞王之事獻太妃也,朝夕不違養,甘苦不見色。帳下進珍饌,太妃未食,王投箸輟飯。太妃起居有不安,王傍行蓬髮。臣聞求忠臣者於孝子之門,安有孝如王而不忠者乎?其可明一也。
當泰始、元徽中,王公貴人無謁景寧陵者,王獨抗情而行,不以趨時捨義,出鎮入朝,必俛拜陵所。王尚不棄先君,豈背今君乎?其可明二也。
王博聞而容衆,與諫而愛士,與人言呴呴若有傷。聞人之善,譽而進之,見人之惡,掩而誨之。李蔚之,蓬廬之寒素也,王枉駕而訊之;何季穆等,宣簡王之舊也,王提挈以升之。王虛己以厚天下之士,尚不欲傷一人之心,何乃親戚圖相菹膾乎?其可明三也。
臣昔以法曹參軍,奉訊於聽朝之末。王每斷獄,降聲辭,和顏色,以待士女之訟。時見夏伯以童子縲縶,王愴然改貌,用不加刑。徐州嘗歲飢,王散秩粟俸帛,以繼民之乏。蠲理冤疑,咸息繇務,所在皆有愛於民。臣聞善人,國之紀也,安有仁於民庶,而虐其宗國者乎?其可明四也。
王修身潔行,言無近雜,內去聲酌之娛,外無田弋之好。每所臨踐,不加穿築,直衛不繁,第宅無改。荊州高齋,刻楹柏構,王廢而不處。昔朝廷欲賜王東陵甲第,又辭而不當。兩宮所遺珍玩,塵於笥篋。無它嬖私,不耽內寵,姬嬙數人,皆詔令所賜。王身食不踰一肉,器用瓦素,時有獻鏤玉器,王顧謂何昌宇曰:「我持此安所用哉?」乃謝而反之。王恭己蹈義若此。其可明五也。
王之在荊州也,時獻太妃初薨,宋明帝新棄天下,京畿諸王又相繼非命,王乃徵入為太常,楚下人士並勸勿下,王謂:「為臣而距先皇之命,不忠;為子不奉親之窀穸,不孝。」於是棄西州之重,而匍伏北闕。王若志欲倔強,便應高枕江漢,何為屈折而受制於人乎?其可明六也。
王名高海內,義重泰山,耆幼懷仁,士庶慕德。故從昏者忌明,同枉者毀正,搦弦為鉤,張一作百,行坐欬嚏,皆生風塵。會王季符負罪流謗,事會讒人之心,權醜相扇,鴟梟奮翼。王雖遘愍離凶,而誠分彌款,散情中孚,揮斥滿素。虞玩之銜使歸旋,世子入質京邑,續解徐州,請身東第,後求會稽,降階外撫。虞玩、殷煥實為詮譯,誠心殷勤,備留聖聽。王若侜張跋扈,何事若斯?其可明七也。
自是以後,日同殊論,蒼梧之衰德既彰,群小之姦慝彌廣,下盈其毒,上不可依。時長王並見誅鋤,公卿如蹈虎尾,衆人翕翕,莫不注仰於王。廂閤諸人,同謀異志,王心不從利,忠不背本,執周天賜而斬之,以距王宜與等,遣司馬孫謙歸款朝廷。王若欲擬非覬,寧當如此乎?其可明八也。
又是年五月以後,道路皆謂阮佃夫等欲潛圖宮禁,因兵北襲,而黃回、高道慶等傅構其事,武人獎亂,更相恐脅。至六月而京師徵賦車徒,將講衆北壘,都鄙疑駭,僉言釁作。垣祗祖因民情囂蕩,揚聲北奔,紿辭惑衆,窮亂極禍。會州人自都還,說:「掖門已閉,殊不知臺中安不?」王既素籍異論,謂為信然,收率疲弱,志在投散,冰炭在懷,但恐遲後。何圖兵以順出,翻為逆動乎?夫往來之人,諠譁幻惑,皆出輦轂,非從徐州起也。且臺以六月晦夜無何呼北兵已至,皆登陴抽刃,而朱方七月朔猶緩帶從容,其晚聞京都變亂,始乃鳩兵簡甲耳。王豈先造禍哉!其可明九也。
王聞京室有難,坐不安,食不甘,言及太后,未嘗不交巾掩泣。又臨危之際,撫檻而嘆曰:「吾恐三才於斯絕矣。」茲豈不誠在本朝,以天下為憂乎。自非深忠遠概,孰能身滅之不恤,獨眷眷國家安危哉?其可明十也。
夫王起兵之日,止在匡救昏難,放殛姦盜,非它故也。請較言之。當時君臣之道,治亂云何?楊運長、阮佃夫為有罪邪?為無罪邪?若其無罪,何故為戮?若其有罪,討之何辜?王豈不知君親之無將乎?顧以救火之家,豈遑先白丈人,非不恭也,徒以運屬陵喪,智力無所用之,蹉跌傾覆,此乃時也,豈謂反乎。果然今日王亡,明日宋亡,王何負於社稷,何愧於天下哉!
臣聞武王克商,未及下車,而封王子之墓;漢高定天下,過大梁,躡燕、代,修信陵之祀,存望諸之裔;晉世受命,亦追王淩之冤,而詔其孫為郎。夫比干,殷辛之罪人也;無忌,魏之疑臣也;樂毅,燕之逃將也;彥雲,齊之賊而晉害也。適逢聖明之君,革運創制,昭功誠,蕩嫌怨,清議以天下之善也。或殊世而相明,故四賢咸濟其令問,三后馳光於萬葉,君子榮其輝,小人服其義。今陛下尊英雄之高軌,振逸世之奇聲,何至仍衰世之異議,以掩賢人之名哉。若王之中外不明,終始慆德,臣懼方今之人,不復為善矣。且世之興衰,何代無有,今齊苗裔萬世之後,其能無污隆乎。苟前良可廢,何以勸後之能者。伏願上同周、漢、西晉之如彼,下為來胤垂範之如此。儻能降明詔,箋枉道,使往王得洗謗議,拯冥魂,賜以王禮反葬,則民之從義,猶若回風之卷草也。臣聞鸛鳴皋垤,則降陰吐雨,騰蛇聳躍,而沈雲鬱冥。但傷臣言輕落毛,身如橫芥,神高聽邈,終焉莫省,直欲內不負心,庶將來知王之意耳。
又不省。至今上即位,乃下詔曰:「宋建平王劉景素,名父之子,少敦清尚。雖末路失圖,而原心有本。年流運改,宜弘優澤,可聽以王禮還葬舊墓。」
晉熙王昶字休道,文帝第九子也。
元嘉二十二年,年十歲,封義陽王,食邑二千戶。二十七年,為輔國將軍、南彭城下邳二郡太守。元凶弒立,加散騎常侍。世祖踐祚,遷太常,出為東中郎將、會稽太守,尋監會稽、東陽、臨海、永嘉、新安五郡諸軍事。孝建元年,立東揚州,拜昶為刺史,東中郎將如故,進號後將軍。大明元年,徵為祕書監,領驍騎將軍,加散騎常侍,遷中軍將軍、南彭城下邳二郡太守。又出為都督江州郢州之西陽豫州之新蔡晉熙三郡諸軍事、前將軍、江州刺史。三年,徵為護軍將軍,給鼓吹一部,增邑千戶。轉中書令,中軍將軍,尋以本號開府儀同三司,加散騎常侍,太常。從世祖南巡,坐斥皇太后龍舟,免開府,尋又以加授。前廢帝即位,出為使持節、都督徐兗南兗青冀幽六州豫州之梁郡諸軍事、征北將軍、徐州刺史,加散騎常侍,開府如故。
昶輕訬褊急,不能祗事世祖,大明中常被嫌責,民間喧然,常云昶當有異志。永光、景和中,此聲轉甚。廢帝既誅群公,彌縱狂悖,常語左右曰:「我即大位來,遂未嘗戒嚴,使人邑邑。」江夏王義恭誅後,昶表入朝,遣典籤籧法生銜使,帝謂法生曰:「義陽與太宰謀反,我正欲討之,今知求還,甚善。」又屢詰問法生:「義陽謀反,何故不啟?」法生懼禍,叛走還彭城。帝因此北討,親率衆過江。法生既至,昶即聚衆起兵。統內諸郡,並不受命,斬昶使。將佐文武,悉懷異心。昶知其不捷,乃夜與數十騎開門北奔索虜,棄母妻,唯攜愛妾一人,作丈夫服,亦騎馬自隨。昶家還都,二妾各生一子。時太宗已即位,名長者曰思遠,小者曰懷遠,尋並卒。追封懷遠為池陽縣侯,食邑千戶。
泰始六年,以第六皇子燮字仲綏繼昶,改昶封為晉熙王。燮襲爵,食邑三千戶。
太宗既以燮繼昶,乃下詔曰:「夫虎狼護子,猴猿負孫,毒性薄情,亦有仁愛,故識念氣類,尚均群品,況在人倫,可忘天屬。晉熙太妃謝氏,沈刻無親,物理罕比,征北公雖孝道無替,而遭此不慈,自少及長,闕恩鞠之囗,乃至休否莫關,寒溫不訪,晨昏屏塞,定省靡因。事無違忤,動致誚責,毒句發口,人所難聞。加惡備苦,過於讎隙,遂事憤於宗姻,義傷於行路。公故妃郗氏,婦禮無違,逢此嚴酷,遂以憂卒,用夭盛年。又謝氏食則豐珍,衣則文麗,奉己之餘,播覃群下;而諸孫纊不溫體,食不充飢,付於姆嬭之手,縱以任軍之路。遇其所生,棄若糞土,縷比於重囚,窮困過於下使。誠皇規方遠,沙塞將一,公修短不諱,亦難豫圖。兼妾女累弱,一第領主,防閑之道,人理斯急。朕所以詔第六子燮奉公為胤,欲以毗整一門,為公繼紹。但謝氏待骨肉至親,尚相棄蔑;況以義合,免苦為難。患萌防漸,危機須斷,便可還其本家,削絕蕃秩。」先是改謝氏為射氏。
時主幼時艱,宗室寡弱。元徽元年,燮年四歲,以為使持節、監郢州豫州之西陽司州之義陽二郡諸軍事、征虜將軍、郢州刺史,以黃門郎王奐為長史,總府州之任。明年,太尉、江州刺史桂陽王休範舉兵逼朝廷,燮遣中兵參軍馮景祖襲尋陽,休範留中兵參軍毛惠連、州別駕程罕之居守,開門詣景祖降。進燮號安西將軍,加督江州諸軍事,復昶所生謝氏為晉熙國太妃。四年,又進燮鎮西將軍,加鼓吹一部。順帝即位,徵為使持節、都督揚南徐二州諸軍事、撫軍將軍、揚州刺史。先是,齊世子為燮安西長史,行府州事,時亦被徵為左衛將軍,與燮俱下。會荊州刺史沈攸之舉兵反,世子因奉燮鎮尋陽之盆城,據中流,為內外形援。攸之平,燮還京邑。齊王為南徐州,燮解督南徐,進督南豫、江州諸軍事,進號中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遷司徒。齊受禪,解司徒,降封陰安縣侯,食邑千五百戶。謀反,賜死。
始安王休仁,文帝第十二子也。
元嘉二十九年,年十歲,立為建安王,食邑二千戶。孝建三年,為祕書監,領步兵校尉。尋都督南兗徐二州諸軍事、冠軍將軍、南兗州刺史。大明元年,入為侍中,領右軍將軍。四年,出為湘州刺史,加散騎常侍,加號平南將軍。八年,遷使持節、督江州南豫州之晉熙新蔡郢州之西陽三郡諸軍事、安南將軍、江州刺史。未拜,徙為散騎常侍、太常,又不拜。仍為護軍將軍,常侍如故。前廢帝永光元年,遷領軍將軍,常侍如故。景和元年,又遷使持節、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諸軍事、安西將軍、寧蠻校尉、雍州刺史,未之任,留為散騎常侍、護軍將軍,又加特進、左光祿大夫,給鼓吹一部。
時廢帝狂悖無道,誅害群公,忌憚諸父,並囚之殿內,毆捶凌曳,無復人理。休仁及太宗、山陽王休祐,形體並肥壯,帝乃以竹籠盛而稱之,以太宗尤肥,號為「豬王」,號休仁為「殺王」,休祐為「賊王」。以三王年長,尤所畏憚,故常錄以自近,不離左右。東海王褘凡劣,號為「驢王」,桂陽王休範、巴陵王休若年少,故並得從容。嘗以木槽盛飯,內諸雜食,攪令和合,掘地為坑阱,實之以泥水,裸太宗內坑中,和槽食置前,令太宗以口就槽中食,用之為歡笑。欲害太宗及休仁、休祐前後以十數,休仁多計數,每以笑調佞諛悅之,故得推遷。常於休仁前使左右淫逼休仁所生楊太妃,左右並不得已順命,以至右衛將軍劉道隆,道隆歡以奉旨,盡諸醜狀。時廷尉劉矇妾孕,臨月,迎入後宮,冀其生男,欲立為太子。太宗嘗忤旨,帝怒,乃裸之,縛其手腳,以杖貫手腳內,使人檐付太官,曰:「即日屠豬。」休仁笑謂帝曰:「豬今日未應死。」帝問其故,休仁曰:「待皇太子生,殺豬取其肝肺。」帝意乃解,曰:「且付廷尉。」一宿出之。
帝將南遊荊、湘二州,明旦欲殺諸父便發。其夕,太宗克定禍難,殞帝於華林園。休仁即日推崇太宗,便執臣禮。明旦,休仁出住東府。時南平、廬陵敬先兄弟,為廢帝所害,猶未殯殮,休仁、休祐同載臨之,開帷歡笑,奏鼓吹往反,時人咸非焉。
先是,廢帝進休仁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常侍如故。未拜,太宗令書以為使持節、侍中、都督揚南徐二州諸軍事、司徒、尚書令、揚州刺史,加班劍二十人,給三望十五乘。時劉道隆為護軍,休仁請求解職,曰:「臣不得與此人同朝。」上乃賜道隆死。
尋諸方逆命,休仁都督征討諸軍事,增班劍三十人。出據虎檻,進據赭圻。尋領太子太傅,總統諸軍,隨宜應接。中流平定,休仁之力也。初行,與蘇侯神結為兄弟,以求神助。及事平,太宗與休仁書曰:「此段殊得蘇侯兄弟力。」增休仁邑四千戶,固辭,乃受千戶。上流雖平,薛安都據彭城,招引索虜,復都督北討諸軍事,又增邑三千戶,不受。時豫州刺史殷琰據壽陽,未平。晉平王休祐先督征討諸軍事,休祐出領江陵,休仁代督西討諸軍事。泰始五年,進都督豫、司二州。
休仁年與太宗鄰亞,俱好文籍,素相愛友。及廢帝世,同經危難,太宗又資其權譎之力。泰始初,四方逆命,兵至近畿,休仁親當矢石,大勳克建,任總百揆,親寄甚隆。朝野四方,莫不輻湊。上漸不悅。休仁悟其旨,其冬,表解揚州,見許。六年,進位太尉,領司徒,固讓,又加漆輪車、劍履。太宗末年多忌諱,猜害稍甚,休仁轉不自安。及殺晉平王休祐,憂懼彌切。其年,上疾篤,與楊運長等為身後之計,慮諸弟強盛,太子幼弱,將來不安。運長又慮帝宴駕後,休仁一旦居周公之地,其輩不得秉權,彌贊成之。上疾嘗暴甚,內外莫不屬意於休仁,主書以下,皆往東府詣休仁所親信,豫自結納,其或直不得出者,皆恐懼。上既宿懷此意,至是又聞物情向之,乃召休仁入見。既而又謂曰:「夕可停尚書下省宿,明可早來。」其夜,遣人齎藥賜休仁死,時年三十九。
上寢疾久,內外隔絕,慮人情有同異,自力乘轝出端門。休仁死後,乃詔曰:「夫無將之誅,諒惟通典,知咎自引,實有偏介。劉休仁地屬密親,位居台重,朕友寄特深,寵秩兼茂。不能弘贊國猷,裨宣政道,而自處相任,妄生猜嫌,側納群小之說,內懷不逞之志,晦景蔽跡,無事陽愚。因近疾患況篤,內外憂悚,休仁規逼禁兵,謀為亂逆。朕曲推天倫,未忍明法,申詔誥礪,辨覈事原。休仁慚恩懼罪,遽自引決。追尋悲痛,情不自勝,思屈法科,以申矜悼。可宥其二子,并全封爵。但家國多虞,釁起台輔,永尋既往,感慨追深。」
有司奏曰:「臣聞明罰無親,情屈於司綱,國典有經,威申於義滅。是以梁、趙之誅,跣出稱過,來言之罰,克入致動。謹案劉休仁苞蓄禍跡,事蔽於天明,竄匿況姦,情宣於民聽。自以屬居戚近,早延恩睦,異禮殊義,望越常均。往歲授鉞南討,本非才命,啟行濃湖,特以親攝,仰遵廟略,俯藉衆效,屬承泰運,竊附成勳,而亟叨天功,多自臧伐。既聖明御宇,躬覽萬機,百司有紀,官方無越,而休仁矜勳怙貴,自謂應總朝權,遂妄生疑難,深自猜外。故司空晉平剌王休祐,少無令業,長滋貪暴,蒞任陝荊,毒流西夏,編戶嗟散,列邑彫虛,聖澤含弘,未明正憲。亟與休仁論其愆跡,辭意既密,不宜傳廣,遂飾容旨,反相勸激。休祐以休仁位居朝右,任遇優崇,必能為己力援,故深相黨結。休祐於是輸金薦寶,承顏接意,造膝之間,必論朝政,遂無日不俱行,無時不同宿,聲酣聚集,密語清閑。休仁含姦扇惑,善於計數,說休祐使外託專慎之法,密行貪詐之心,謂朝廷不覺,人莫之悟。休祐遂乃外積怨懼,內協禍心,既得贊激,凶慝轉熾,與休仁共為姦謀,潛伺機隙,圖造釁變,規肆凶狡。休祐致殞倉卒,實維天誅,而晉平國太妃妾邢不能追慚子惡,上感曲恩,更懷不逞,巫蠱祝詛。休仁因聖躬不和,猥謀姦逆,滅道反常,莫斯為甚,殛肆朝市,庶申國刑,而法網未加,自引厥命。天慈矜厚,減法崇恩,賜全二息,及其爵封,斯誠弘風曠德,貫絕通古,然非所以棄惡流釁,懲懼亂臣者也。臣等參議,謂宜追降休仁為庶人,絕其屬籍,見息悉徙遠郡。休祐愆謀始露,亦宜裁黜,徙削之科,一同舊準。收邢付獄,依法窮治。」詔曰:「邢匹婦狂愚,不足與計。休仁知釁自引,情有追傷,可特為降始安縣王,食邑千戶,并停伯融等流徙,聽襲封爵。伯猷先紹江夏國,令還本,賜爵鄉侯。」
上既殺休仁,慮人情驚動,與諸方鎮及諸大臣詔曰:
休仁致殞,卿未具悉,事之始末,今疏以相示。
休祐貪恣非政,法網之所不容。昔漢梁孝王、淮南厲王無它釁悖,正以越漢制度耳。況休祐吞嚼聚斂,為西數州之蝗,取與鄙虐,無復人情。屢得王景文、褚淵、沈攸之等啟,陳其罪惡,轉不可容。吾篤兄弟之恩,不欲致之以法,且每恨大明兄弟情薄,親見休祐屯苦之時,始得寬寧,彌不忍問。所以改授徐州,冀其去朝廷近,必應能自悛革。及拜徐州,未及之任,便徵動萬端,暴濁愈甚,既每為民蠹,不可復全。休仁身粗有知解,兼為宰相;又吾與其兄弟情昵,特復異常,頗與休仁論休祐釁狀。休祐以休仁為吾所親,必應知吾意,又云休仁言對,能為損益。遂多與財賂,深相結事,乃寢必同宿,行必共車。休仁性軟,易感說,遂成繾綣,共為一家,是吾所吐密言,一時倒寫。吾與休仁,少小異常,唯虛心信之,初不措疑。雖爾猶慮清閑之時,非意脫有聞者。吾近向休祐推情,戒訓嚴切,休祐更不復致疑。休祐死後,吾將其內外左右,問以情狀,方知言語漏泄并具之由,彌日懊惋,心神萎孰。休仁又說休祐云:「汝但作佞,此法自足安。我常秉許為家,從來頗得此力。但試用,看有驗不?」休祐從之,於是大有獻奉,言多乖實,積惡既不可恕。
自休祐殞亡之始,休仁款曲共知。休仁既無罪釁,主相本若一體,吾之推意,初無有間。休祐貪愚,為天下所疾,致殞之本,為民除患,兄弟無復多人,彌應思弔不咸,益相親信。休祐平生,狼抗無賴,吾慮休仁往哭,或生祟禍。且吾爾日本辦仗往哭,晚定不行。吾所以為設方便,呼入在省。而休仁得吾召入,大自驚疑,遂入辭楊太妃,顏色狀意,甚與常異。既至省,楊太妃驟遣監子去來參察。從此日生嫌懼,而吾之推情,初不疑覺。從休祐死後,吾再幸休仁第,飲噉極日,排閤入內,初無猜防,休仁坐生嫌畏。
一日,吾春中多期射雉,每休仁清閑,多往雉場中,或敕使陪輦,及不行日,多不見之。每值宵,休仁輒語左右云:「我已復得今一日。」及在房內見諸妓妾,恒語:「我去不知朝夕見底,若一旦死去作鬼,亦不取汝,取汝正足亂人耳。」休祐死時,日已三晡,吾射雉,始從雉場出,休仁從騎在右,伏野中,吾遣人召之,稱云:「腹痛,不堪騎馬。」爾時諸王車皆停在朱雀門裏,日既暝,不暇遠呼車,吾衣書車近在離門裏,敕呼來,下油幢絡,擬以載之。吾由來諳悉其體有冷患,聞腹痛,知必是冷,乃敕太醫上省送供御高梁薑飲以賜之。休仁得飲,忽大驚,告左右稱:「敗今日了。」左右答曰:「此飲是御師名封題。」休仁乃令左右先飲竟,猶不甚信,乃僶俛噬之,裁進一合許。妄生嫌貳,事事如是。由來十日五日,一就問太妃。自休祐死後,每吾詔,必先至楊太妃問,如分別狀。休仁由來自營府國興生文書,二月中,史承祖齎文書呈之,忽語承祖云:「我得成許那,何煩將來。」吾虛心如舊,不復見信,既懷不安,大自嫌恐,惟以情理,不容復有善心。
休仁既經南討,與宿衛將帥經習狎共事相識者,布滿外內。常日出入,於廂下經過,與諸相識將帥,都不交言。及吾前者積日失適,休仁出入殿省,諸衛主帥裁相悉者,無不和顏厚相撫勞。爾時吾既甚惡,意不欲見外人,悠悠所傳,互言差劇。休仁規欲聞知方便,使曇度道人及勞彥遠屢求啟,闞覘吾起居。及其所啟,皆非急事,吾意亦不厝疑。吾與休仁,親情實異,年少以來,恒相追隨,情向大趣,亦往往多同,難否之日,每共契闊。休仁南討為都統,既有勳績,狀之於心,亦何極已。但休仁於吾,望既不輕,小人無知,亦多挾背向,既生猜貳,不復自寧。夫禍難之由,皆意所不悟,如其意趣,人莫能測,事不獲已,反覆思惟,不得不有近日處分。夫於兄弟之情,不能無厚薄。休祐之亡,雖復悼念,猶可以理割遣;及休仁之殞,悲愍特深,千念不能已已,舉言傷心。事之細碎,既不可曲載詔文,恐物不必即解,兼欲存其兒子,不欲窮法。為詔之辭,不得不云有兵謀,非事實也。故相報卿知。
上與休仁素厚,至於相害,慮在後嗣不安。休仁既死,痛悼甚至,謂人曰:「我與建安年時相鄰,少便狎從。景和、泰始之間,勳誠實重。事計交切,不得不相除。痛念之至,不能自已。今有一事不如與諸侯共說,歡適之方,於今盡矣。」因流涕不自勝。
子伯融,妃殷氏所生。殷氏,吳興太守沖女也。范陽祖翻有醫術,姿貌又美,殷氏有疾,翻入視脈,說之,遂通好。事泄,遣還家賜死。伯融歷南豫州刺史,琅邪、臨淮二郡太守,寧朔將軍,廣州刺史,不之職。廢徙丹楊縣。後廢帝元徽元年,還京邑,襲封始興王。弟伯猷,初出繼江夏愍王伯禽,封江夏王,邑二千戶。休仁死後還本,與伯融俱徙丹楊縣。後廢帝元徽元年,賜爵都鄉侯。建平王景素為逆,楊運長等畏忌宗室,稱詔賜伯融等死。伯融時年十九,伯猷年十一。
晉平剌王休祐,文帝第十三子也。
孝建二年,年十一,封山陽王,食邑二千戶。大明元年,為散騎常侍,領長水校尉,尋遷東揚州刺史。未拜,徙湘州刺史,加號征虜將軍。四年,還為祕書監,領右軍將軍,增邑千戶。遷侍中,又遷左中郎將,都官尚書,又為祕書監,領驍騎將軍,出為使持節、都督豫司二州南豫州之梁郡諸軍事、右將軍、豫州刺史。景和元年,入朝,進號鎮西大將軍,仍遷散騎常侍、鎮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太宗定亂,以為使持節、都督荊湘雍益梁寧南北秦八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荊州刺史,開府、常侍如故。又改都督江郢雍湘五州、江州刺史,又改都督江南豫司州、南豫州刺史,改都督豫江司三州、豫州刺史。時豫州刺史殷琰據壽陽反叛,休祐出鎮歷陽,督劉勉等討琰,琰未平,勉築長圍守之。休祐復徙都督荊湘雍益梁寧南北秦八州諸軍事、荊州刺史,持節、常侍、將軍、開府並如故,增封二千戶,受五百戶。以山陽荒敝,改封晉平王。
休祐素無才能,強梁自用,大明之世,年尚少,未得自專,至是貪淫,好財色。在荊州,裒刻所在,多營財貨。以短錢一百賦民,田登,就求白米一斛,米粒皆令徹白,若有破折者,悉刪簡不受。民間糴此米,一升一百。至時又不受米,評米責錢。凡諸求利,皆悉如此,百姓嗷然,不復堪命。泰始六年,徵為都督南徐南兗徐兗青冀六州諸軍事、南徐州刺史,加侍中,持節、將軍如故。上以休祐貪虐不可蒞民,留之京邑,遣上佐行府州事。
休祐佷戾強梁,前後忤上非一。在荊州時,左右苑景達善彈棋,上召之,休祐留不遣。上怒,詰責之曰:「汝剛戾如此,豈為下之義!」積不能平。且慮休祐將來難制,欲方便除之。七年二月,車駕於巖山射雉,有一雉不肯入場,日暮將反,令休祐射之。語云:「不得雉,勿歸。」休祐時從在黃麾內,左右從者並在部伍後,休祐便馳去,上遣左右數人隨之。上既還,前驅清道,休祐人從悉分散,不復相得,上因遣壽寂之等諸將追之。日已欲闇,與休祐相及,逼令墜馬。休祐素勇壯有氣力,奮拳左右排擊,莫得近。有一人後引陰,因頓地,即共毆拉殺之。乃遣人馳白上,行唱:「驃騎落馬。」上曰:「驃騎體大,落馬殊不易。」即遣御醫絡驛相係。頃之,休祐左右人至,久已絕。去車腳,輿以還第,時年二十七。追贈司空,持節、侍中、都督、刺史如故,給班劍二十人,三望車一乘。時巴陵王休若在江陵,其日即馳信報休若曰:「吾與驃騎南山射雉,驃騎馬驚,與直閣夏文秀馬相,文秀墮地,驃騎失鞚,馬驚,觸松樹墮地,落硎中,時頓悶,不識人,故馳報弟。」其年五月,追免休祐為庶人。
長子士薈,早卒。次子宣翊為世子,為寧朔將軍、湘州刺史,未拜,免廢。次士弘,繼鄱陽哀王休業,襲封,被廢還本。次宣彥,封原豐縣侯,為寧朔將軍、彭城太守,未拜,免廢。次宣諒。次宣曜,出繼南平穆王鑠封,被廢還本。次宣景,次宣梵,次宣覺,次宣受,次宣則,次宣直,次宣季,凡十三子,並徙晉平郡。太宗尋病,見休祐為祟,乃遣前中書舍人劉休至晉平撫慰宣翊等,上遂崩。後廢帝元徽元年,聽宣翊等還都。順帝昇明三年,謀反,並賜死。
鄱陽哀王休業,文帝第十五子也。
孝建二年,年十一,封鄱陽王,食邑二千戶。三年,薨,追贈太常。大明六年,以山陽王休祐次子士弘嗣封。被廢還本,國除。
臨慶沖王休倩,文帝第十六子也。
孝建元年,年九歲,疾篤,封東平王,食邑二千戶,未拜,薨。
大明七年,立第二十七皇子子嗣為東平王,紹休倩後。太宗泰始二年還本,國絕。六年,以第五皇子智井為東平王,繼休倩,未拜薨。其年,追改休倩為臨慶王,以臨賀郡為臨慶國,立第八皇子躋為臨慶王,食邑二千戶,繼休倩後。明年,還本國。休倩,太祖所愛,故前後屢加紹門嗣。
新野懷王夷父,文帝第十七子也。
元嘉二十九年,薨,時年六歲。太宗泰始五年,追加封諡。
巴陵哀王休若,文帝第十九子也。
孝建三年,年九歲,封巴陵王,食邑二千戶。大明二年,為冠軍將軍、南琅邪臨淮二郡太守,徙南彭城、下邳二郡太守,將軍如故。四年,出為都督徐州諸軍事、徐州刺史,將軍如故,增督豫州之梁郡,增邑千戶。明年,徵為散騎常侍、左中郎將、吳興太守。復徵為散騎常侍、太常。未拜,前廢帝永光元年,遷左衛將軍。太宗泰始元年,遷散騎常侍、中書令,領衛尉。未拜,復為左衛將軍,常侍、衛尉如故。又未拜,出為使持節、都督會稽東陽永嘉臨海新安五郡諸軍事、領安東將軍、會稽太守,率衆東討。進督吳、吳興、晉陵三郡。尋加散騎常侍,進號衛將軍,給鼓吹一部。又進督晉安囗囗二郡諸軍事。
二年,遷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隨二郡諸軍事、寧蠻校尉、雍州刺史,持節、常侍、將軍如故,增邑二千戶,受三百戶。前在會稽,錄事參軍陳郡謝沈以諂佞事休若,多受賄賂。時內外戒嚴,普著褶,沈居母喪,被起,聲樂酣飲,不異吉人,衣冠既無殊異,並不知沈居喪,嘗自稱孤子,衆乃駭愕。休若坐與沈褻黷,致有姦私,降號鎮西將軍。又進衛將軍。典籤夏寶期事休若無禮,繫獄,啟太宗殺之,慮不被許,啟未報,輒於獄行刑,信反果錮送,而寶期已死。上大怒,與休若書曰:「孝建、大明中,汝敢行此邪?」休若母加杖三百,降號左將軍,貶使持節都督為監,行雍州刺史,使寧蠻校尉,削封五百戶。四年,遷使持節、都督湘州諸軍事、行湘州刺史,將軍如故。六年,荊州刺史晉平王休祐入,以休若監荊州事,進號征南將軍、湘州刺史。仍為都督荊湘雍益梁寧南北秦八州諸軍事、征西將軍、荊州刺史,持節如故。尋加散騎常侍,又進號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七年,晉平王休祐被殺,建安王休仁見疑,京邑訛言休若有至貴之表,太宗以言報之,休若內甚憂懼。會被徵,代休祐為都督南徐南兗徐兗青冀六州諸軍事、征北大將軍、南徐州刺史,持節、常侍、開府如故。休若腹心將佐咸謂還朝必有大禍,中兵參軍京兆王敬先固陳不宜入,勸割據荊楚以距朝廷,休若偽許之。敬先既出,執錄,馳使白太宗,敬先坐誅死。休若至京口,建安王休仁又見害,益懷危慮。上以休若和善,能諧緝物情,慮將來傾幼主,欲遣使殺之。慮不奉詔,徵入朝,又恐猜駭,乃偽遷休若為都督江郢司廣交豫州之西陽新蔡晉熙湘州之始興四郡諸軍事、車騎大將軍、江州刺史,持節、常侍、開府如故。徵還召拜,手書殷勤,使赴七月七日,即於第賜死,時年二十四。贈侍中、司空,持節、都督、刺史如故,給班劍二十人,三望車一乘。
休若既死,上與驃騎大將軍桂陽王休範書曰:
外間有一師,姓徐名紹之,狀如狂病,自云為塗步郎所使。去三月中,忽云:「神語道巴陵王應作天子,汝使巴陵王密知之。」於是師便訪休若左右人,不能得。東宮典書姓何者相識,數去來,師解神語,東宮典書具道神語,東宮典書答云:「我識巴陵間一左右,當為汝向道。」數日,東宮典書復來語師云:「我已為汝語巴陵左右,道因達巴陵,巴陵具知,云莫聲但聽。」又頃者史官奏天文占候,頗云休若應挾異端。神道芒昧,乃不可全信,然前後相准,略亦不無髣彿。且帖肆間,自大明以來有「若好」之謠,于今未止。詔若百重章句,皆配以美辭美事,諸不逞之徒,咸云必是休若。休若且知道路有異音,里巷有「若好」之謠,在西已奇懼,致王敬先吐猖狂之言。近休祐、休仁被誅,休若彌不自安,又左右多是不相當負罪之徒,恒說以道路之言叩動之,相與唱云:「萬民之心,屬在休若」,感激其意。
尋休若從來心跡,殊有可嫌。劉亮問高次祖,汝一應識此人,當給休若。休若在東縱恣群下無本末,還朝被貶,爵位小退,次祖被亮使歸,過問訊,大泣,語次祖云:「我東行是一段功,在郡橫為群小輩過失,大被貶降,我實憤怨,不解劉輔國何意不作。」次祖答云:「劉輔國蒙朝廷生成之恩,豈容有此理。」推此已是有奇意。吾使諸王在蕃,正令優游而已,本不以武事,而休若在西,廣召弓馬健兒,都不啟聞。又戾道明等,昔親為賊,罪應萬死,休若至西,大信遇之,乃潛將往不啟京。吾知汝意謂休若處奉因事事何如,心跡既不復可測,因其還朝在第與書,事事詰誚於內,許密自引分,狀如暴疾致故,差得於其名位及見子悉得全也。休若既是汝弟,使其狼心得申者,汝得守冶城邊作太尉公邪?非但事關計,亦於汝甚切,汝可密白荀太妃令知。
廬江王褘昔在西州,故上云冶城邊也。
休若子沖始襲封。順帝昇明三年薨,會齊受禪,國除。
史臣曰:詩云:「不自我先,不自我後。」古人畏亂世也。太宗晚途,疑隙內成,尋斧所加,先自至戚。晉剌以獷暴摧軀,巴哀由和良酖體,保身之路,未知攸適。昔之戒子,慎勿為善,將遠有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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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6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書  卷七十三‧列傳第三十三  顏延之
顏延之字延年,琅邪臨沂人也。曾祖含,右光祿大夫。祖約,零陵太守。父顯,護軍司馬。
延之少孤貧,居負郭,室巷甚陋。好讀書,無所不覽,文章之美,冠絕當時。飲酒不護細行,年三十,猶未婚。妹適東莞劉憲之,穆之子也。穆之既與延之通家,又聞其美,將仕之,先欲相見,延之不往也。後將軍、吳國內史劉柳以為行參軍,因轉主簿,豫章公世子中軍行參軍。
義熙十二年,高祖北伐,有宋公之授,府遣一使慶殊命,參起居,延之與同府王參軍俱奉使至洛陽,道中作詩二首,文辭藻麗,為謝晦、傅亮所賞。宋國建,奉常鄭鮮之舉為博士,仍遷世子舍人。高祖受命,補太子舍人。雁門人周續之隱居廬山,儒學著稱,永初中,徵詣京師,開館以居之。高祖親幸,朝彥畢至,延之官列猶卑,引升上席。上使問續之三義,續之雅仗辭辯,延之每折以簡要。既連挫續之,上又使還自敷釋,言約理暢,莫不稱善。徙尚書儀曹郎,太子中舍人。
時尚書令傅亮自以文義之美,一時莫及,延之負其才辭,不為之下,亮甚疾焉。廬陵王義真頗好辭義,待接甚厚,徐羨之等疑延之為同異,意甚不悅。少帝即位,以為正員郎,兼中書,尋徙員外常侍,出為始安太守。領軍將軍謝晦謂延之曰:「昔荀勗忌阮咸,斥為始平郡,今卿又為始安,可謂二始。」黃門郎殷景仁亦謂之曰:「所謂俗惡俊異,世疵文雅。」
延之之郡,道經汨潭,為湘州刺史張邵祭屈原文以致其意,曰:
恭承帝命,建旟舊楚。訪懷沙之淵,得捐佩之浦。弭節羅潭,艤舟汨渚,敬祭楚三閭大夫屈君之靈:
蘭薰而摧,玉貞則折。物忌堅芳,人諱明潔。曰若先生,逢辰之缺。溫風迨時,飛霜急節。嬴、芊遘紛,昭、懷不端。謀折儀、尚,貞蔑椒、蘭。身絕郢闕,跡遍湘干。比物荃蓀,連類龍鸞。聲溢金石,志華日月。如彼樹芬,實穎實發。望汨心欷,瞻羅思越。藉用可塵,昭忠難闕。
元嘉三年,羨之等誅,徵為中書侍郎,尋轉太子中庶子,頃之,領步兵校尉,賞遇甚厚。延之好酒疏誕,不能斟酌當世,見劉湛、殷景仁專當要任,意有不平,常云:「天下之務,當與天下共之,豈一人之智所能獨了!」辭甚激揚,每犯權要。謂湛曰:「吾名器不升,當由作卿家吏。」湛深恨焉,言於彭城王義康,出為永嘉太守。延之甚怨憤,乃作五君詠以述竹林七賢,山濤、王戎以貴顯被黜,詠嵇康曰:「鸞翮有時鎩,龍性誰能馴。」詠阮籍曰:「物故可不論,塗窮能無慟。」詠阮咸曰:「屢薦不入官,一麾乃出守。」詠劉伶曰:「韜精日沉飲,誰知非荒宴。」此四句,蓋自序也。湛及義康以其辭旨不遜,大怒。時延之已拜,欲黜為遠郡,太祖與義康詔曰:「降延之為小邦不政,有謂其在都邑,豈動物情,罪過彰著,亦士庶共悉,直欲選代,令思愆里閭。猶復不悛,當驅往東土。乃志難恕,自可隨事錄治。殷、劉意咸無異也。」乃以光祿勳車仲遠代之。延之與仲遠世素不協,屏居里巷,不豫人間者七載。中書令王球名公子,遺務事外,延之慕焉,球亦愛其材,情好甚款。延之居常罄匱,球輒贍之。晉恭思皇后葬,應須百官,湛之取義熙元年除身,以延之兼侍中。邑吏送札,延之醉,投札於地曰:「顏延之未能事生,焉能事死!」
閑居無事,為庭誥之文。今刪其繁辭,存其正,著于篇。曰:
庭誥者,施於閨庭之內,謂不遠也。吾年居秋方,慮先草木,故遽以未聞,誥爾在庭。若立履之方,規鑒之明,已列通人之規,不復續論。今所載咸其素蓄,本乎性靈,而致之心用。夫選言務一,不尚煩密,而至於備議者,蓋以網諸情非。古語曰得鳥者羅之一目,而一目之羅,無時得鳥矣。此其積意之方。
道者識之公,情者德之私。公通,可以使神明加嚮;私塞,不能令妻子移心。是以昔之善為士者,必捐情反道,合公屏私。
尋尺之身,而以天地為心;數紀之壽,常以金石為量。觀夫古先垂戒,長老餘論,雖用細制,每以不朽見銘;繕築末跡,咸以可久承志。況樹德立義,收族長家,而不思經遠乎。
曰身行不足遺之後人。欲求子孝必先慈,將責弟悌務為友。雖孝不待慈,而慈固植孝;悌非期友,而友亦立悌。
夫和之不備,或應以不和;猶信不足焉,必有不信。儻知恩意相生,情理相出,可使家有參、柴,人皆由、損。
夫內居德本,外夷民譽,言高一世,處之逾默,器重一時,體之滋沖,不以所能干衆,不以所長議物,淵泰入道,與天為人者,士之上也。若不能遺聲,欲人出己,知柄在虛求,不可校得,敬慕謙通,畏避矜踞,思廣監擇,從其遠猷,文理精出,而言稱未達,論問宣茂,而不以居身,此其亞也。若乃聞實之為貴,以辯畫所克,見聲之取榮,謂爭奪可獲,言不出於戶牖,自以為道義久立,才未信於僕妾,而曰我有以過人,於是感苟銳之志,馳傾觖之望,豈悟已挂有識之裁,入修家之誡乎。記所云「千人所指,無病自死」者也。行近於此者,吾不願聞之矣。
凡有知能,預有文論,若不練之庶士,校之群言,通才所歸,前流所與,焉得以成名乎。若呻吟於牆室之內,喧囂於黨輩之間,竊議以迷寡聞,妲語以敵要說,是短算所出,而非長見所上。適值尊朋臨座,稠覽博論,而言不入於高聽,人見棄於衆視,則慌若迷塗失偶,黶如深夜撤燭,銜聲茹氣,腆默而歸,豈識向之夸慢,祇足以成今之沮喪邪。此固少壯之廢,爾其戒之。
夫以怨誹為心者,未有達無心救得喪,多見誚耳。此蓋臧獲之為,豈識量之為事哉。是以德聲令氣,愈上每高,忿言懟議,每下愈發,有尚於君子者,寧可不務勉邪。雖曰恒人,情不能素盡,故當以遠理勝之,么算除之,豈可不務自異,而取陷庸品乎。
富厚貧薄,事之懸也。以富厚之身,親貧薄之人,非可一時同處。然昔有守之無怨,安之不悶者,蓋有理存焉。夫既有富厚,必有貧薄,豈其證然,時乃天道。若人皆厚富,是理無貧薄。然乎﹖必不然也。若謂富厚在我,則宜貧薄在人。可乎﹖又不可矣。道在不然,義在不可,而橫意去就,謬生希幸,以為未達至分。
蠶溫農飽,民生之本,躬稼難就,止以僕役為資,當施其情願,庀其衣食,定其當治,遞其優劇,出之休饗,後之捶責,雖有勸恤之勤,而無霑曝之苦。
務前公稅,以遠吏讓,無急傍費,以息流議,量時發斂,視歲穰儉,省贍以奉己,損散以及人,此用天之善,御生之得也。
率下多方,見情為上;立長多術,晦明為懿。雖及僕妾,情見則事通;雖在畎畝,明晦則功博。若奪其常然,役其煩務,使威烈雷霆,猶不禁其欲;雖棄其大用,窮其細瑕,或明灼日月,將不勝其邪。故曰:「孱焉則差,的焉則闇。」是以禮道尚優,法意從刻。優則人自為厚,刻則物相為薄。耕收誠鄙,此用不忒,所謂野陋而不以居心也。
含生之氓,同祖一氣,等級相傾,遂成差品,遂使業習移其天識,世服沒其性靈。至夫願欲情嗜,宜無間殊,或役人而養給,然是非大意,不可侮也。隅奧有灶,齊侯蔑寒,犬馬有秩,管、燕輕饑。若能服溫厚而知穿弊之苦,明周之德;厭滋旨而識寡嗛之急,仁恕之功。豈與夫比肌膚於草石方手足於飛走者同其意用哉。罰慎其濫,惠戒其偏。罰濫則無以為罰,惠偏則不如無惠。雖爾眇末,猶扁庸保之上,事思反己,動類念物,則其情得,而人心塞矣。
抃博蒲塞,會衆之事,諧調哂謔,適坐之方,然失敬致侮,皆此之由。方其剋瞻,彌喪端儼,況遭非鄙,慮將醜折。豈若拒其容而簡其事,靜其氣而遠其意,使言必諍厭,賓友清耳,笑不傾撫,左右悅目。非鄙無因而生,侵侮何從而入,此亦持德之管籥,爾其謹哉。
嫌惑疑心,誠亦難分,豈唯厚貌蔽智之明,深情怯剛之斷而已哉。必使猜怨愚賢,則嚬笑入戾,期變犬馬,則步顧成妖。況動容竊斧,束裝濫金,又何足論。是以前王作典,明慎議獄,而僭濫易意;朱公論璧,光澤相如,而倍薄異價。此言雖大,可以戒小。
遊道雖廣,交義為長。得在可久,失在輕絕。久由相敬,絕由相狎。愛之勿勞,當扶其正性,忠而勿誨,必藏其枉情。輔以藝業,會以文辭,使親不可褻,疏不可間,每存大德,無挾小怨。率此往也,足以相終。
酒酌之設,可樂而不可嗜,嗜而非病者希,病而遂眚者幾。既眚既病,將蔑其正。若存其正性,紓其妄發,其唯善戒乎。聲樂之會,可簡而不可違,違而不背者鮮矣,背而非弊者反矣。既弊既背,將受其毀。必能通其礙而節其流,意可為和中矣。
善施者豈唯發自人心,乃出天則。與不待積,取無謀實,並散千金,誠不可能。贍人之急,雖乏必先,使施如王丹,受如杜林,亦可與言交矣。
浮華怪飾,滅質之具;奇服麗食,棄素之方。動人勸慕,傾人顧盻,可以遠識奪,難用近欲從。若睹其淫怪,知生之無心,為見奇麗,能致諸非務,則不抑自貴,不禁自止。
夫數相者,必有之徵,既聞之術人,又驗之吾身,理可得而論也。人者兆氣二德,稟體五常。二德有奇偶,五常有勝殺,及其為人,寧無協沴。亦猶生有好醜,死有夭壽,人皆知其懸天;至於丁年乖遇,中身迂合者,豈可易地哉。是以君子道命愈難,識道愈堅。
古人恥以身為溪壑者,屏欲之謂也。欲者,性之煩濁,氣之蒿蒸,故其為害,則燻心智,耗真情,傷人和,犯天性。雖生必有之,而生之德,猶火含煙而煙妨火,桂懷蠹而蠹殘桂,然則火勝則煙滅,蠹壯則桂折。故性明者欲簡,嗜繁者氣惛,去明即惛,難以生矣。是以中外群聖,建言所黜,儒道衆智,發論是除。然有之者不患誤深,故藥之者恒苦術淺,所以毀道多而於義寡。頓盡誠難,每指可易,能易每指,亦明之末。
廉嗜之性不同,故畏慕之情或異,從事於人者,無一人我之心,不以己之所善謀人,為有明矣。不以人之所務失我,能有守矣。己所謂然,而彼定不然,弈棋之蔽;悅彼之可,而忘我不可,學嚬之蔽。將求去蔽者,念通怍介而已。
流言謗議,有道所不免,況在闕薄,難用算防。接應之方,言必出己。或信不素積,嫌間所襲,或性不和物,尤怨所聚,有一于此,何處逃毀。苟能反悔在我,而無責於人,必有達鑒,昭其情遠,識跡其事。日省吾躬,月料吾志,寬默以居,潔靜以期,神道必在,何恤人言。
喭曰,富則盛,貧則病矣。貧之病也,不唯形色粗黶,或亦神心沮廢;豈但交友疏棄,必有家人誚讓。非廉深識遠者,何能不移其植。故欲蠲憂患,莫若懷古。懷古之志,當自同古人,見通則憂淺,意遠則怨浮,昔有琴歌於編蓬之中者,用此道也。
夫信不逆彰,義必幽隱,交賴相盡,明有相照。一面見旨,則情固丘岳,一言中志,則意入淵泉。以此事上,水火可蹈,以此託友,金石可弊,豈待充其榮實,乃將議報,厚之篚筐,然後圖終。如或與立,茂思無忽。
祿利者受之易,易則人之所榮;蠶穡者就之艱,艱則物之所鄙。艱易既有勤倦之情,榮鄙又間向背之意,此二塗所為反也。以勞定國,以功施人,則役徒屬而擅豐麗;自埋於民,自事其生,則督妻子而趨耕織。必使陵侮不作,懸企不萌,所謂賢鄙處宜,華野同泰。
人以有惜為質,非假嚴刑;有恒為德,不慕厚貴。有惜者,以理葬;有恒者,與物終。世有位去則情盡,斯無惜矣。又有務謝則心移,斯不恒矣。又非徒若此而已,或見人休事,則懃蘄結納,及聞否論,則處彰離貳,附會以從風,隱竊以成釁,朝吐面譽,暮行背毀,昔同稽款,今猶叛戾,斯為甚矣。又非唯若此而已,或憑人惠訓,藉人成立,與人餘論,依人揚聲,曲存稟仰,甘赴塵軌。衰沒畏遠,忌聞影跡,又蒙蔽其善,之無度,心短彼能,私樹己拙,自崇恒輩,罔顧高識,有人至此,實蠹大倫。每思防避,無通閭伍。
睹驚異之事,或涉流傳;遭卒迫之變,反思安順。若異從己發,將尸謗人,迫而又迕,愈使失度。能夷異如裴楷,處逼如裴遐,可稱深士乎。
喜怒者有性所不能無,常起於褊量,而止於弘識。然喜過則不重,怒過則不威,能以恬漠為體,寬愉為器,則為美矣。大喜蕩心,微抑則定,甚怒煩性,小忍即歇。故動無愆容,舉無失度,則物將自懸,人將自止。
習之所變亦大矣,豈唯蒸性染身,乃將移智易慮。故曰:「與善人居,如入芷蘭之室,久而不知其芬。」與之化矣。「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知其臭」。與之變矣。是以古人慎所與處。唯夫金真玉粹者,乃能盡而不汙爾。故曰:「丹可滅而不能使無赤,石可毀而不可使無堅。」苟無丹石之性,必慎浸染之由。能以懷道為念,必存從理之心。道可懷而理可從,則不議貧,議所樂爾。或云:「貧何由樂﹖」此未求道意。道者,瞻富貴同貧賤,理固得而齊。自我喪之,未為通議,苟議不喪,夫何不樂。
或曰,溫飽之貴,所以榮生,饑寒在躬,空曰從道,取諸其身,將非篤論,此又通理所用。凡養生之具,豈間定實,或以膏腴夭性,有以菽藿登年。中散云,所足在內,不由於外。是以稱體而食,貧歲愈嗛;量腹而炊,豐家餘餐。非粒實息耗,意有盈虛爾。況心得優劣,身獲仁富,明白入素,氣志如神,雖十旬九飯,不能令饑,業席三屬,不能為寒。豈不信然。
且以己為度者,無以自通彼量。渾四游而斡五緯,天道弘也。振河海而載山川,地道厚也。一情紀而合流貫,人靈茂也。昔之通乎此數者,不為剖判之行,必廣其風度,無挾私殊,博其交道,靡懷曲異。故望塵請友,則義士輕身,一遇拜親,則仁人投分。此倫序通允,禮俗平一,上獲其用,下得其和。
世務雖移,前休未遠,人之適主,吾將反本。夫人之生,暫有心識,幼壯驟過,衰耗騖及。其間夭鬱,既難勝言,假獲存遂,又云無幾。柔麗之身,亟委土木,剛清之才,遽為丘壤,回遑顧慕,雖數紀之中爾。以此持榮,曾不可留,以此服道,亦何能平。進退我生,遊觀所達,得貴為人,將在含理。含理之貴,惟神與交,幸有心靈,義無自惡,偶信天德,逝不上慚。欲使人沈來化,志符往哲,勿謂是賒,日鑿斯密。著通此意,吾將忘老,如曰不然,其誰與歸。偶懷所撰,略布衆條;若備舉情見,顧未書一。贍身之經,別在田家節政;奉終之紀,自著燕居畢義。
劉湛誅,起延之為始興王濬後軍諮議參軍,御史中丞。在任縱容,無所舉奏。遷國子祭酒、司徒左長史,坐啟買人田,不肯還直,尚書左丞荀赤松奏之曰:「求田問舍,前賢所鄙。延之唯利是視,輕冒陳聞,依傍詔恩,拒捍餘直,垂及周年,猶不畢了,昧利苟得,無所顧忌。延之昔坐事屏斥,復蒙抽進,而曾不悛革,怨誹無已。交遊闒茸,沈迷麴糱,橫興譏謗,詆毀朝士。仰竊過榮,增憤薄之性;私恃顧盻,成強梁之心。外示寡求,內懷奔競,干祿祈遷,不知極已,預讌班觴,肆罵上席。山海含容,每存遵養,愛兼彫蟲,未忍遐棄,而驕放不節,日月彌著。臣聞聲問過情,孟軻所恥,況聲非外來,問由己出,雖心智薄劣,而高自比擬,客氣虛張,曾無愧畏,豈可復弼亮五教,增曜台階。請以延之訟田不實,妄干天聽,以強凌弱,免所居官。」詔可。
復為祕書監,光祿勳,太常。時沙門釋慧琳,以才學為太祖所賞愛,每召見,常升獨榻,延之甚疾焉。因醉白上曰:「昔同子參乘,袁絲正色。此三台之坐,豈可使刑餘居之。」上變色。延之性既褊激,兼有酒過,肆意直言,曾無遏隱,故論者多不知云。居身清約,不營財利,布衣蔬食,獨酌郊野,當其為適,傍若無人。
二十九年,上表自陳曰:「臣聞行百里者半於九十,言其末路之難也。愚心常謂為虛,方今乃知其信。臣延之人薄寵厚,宿塵國言,而雪效無從,榮牒增廣,曆盡身彫,日叨官次,雖容載有塗,而妨穢滋積。早欲啟請餘算,屏蔽醜老。但時制行及,歸慕無賒,是以腆冒愆非,簡息干黷。耗歇難支,質用有限,自去夏侵暑,入此秋變,頭齒眩疼,根痼漸劇,手足冷痺,左胛尤甚。素不能食,頃向減半。本猶賴服食,比倦悸遠晚,年疾所催,顧景引日。臣班叨首卿,位尸封典,肅祗朝校,尚恧匪任,而陵廟衆事,有以疾怠,宮府覲慰,轉闕躬親。息 1046.gif 庸微,過宰近邑,回澤爰降,實加將監,乞解所職,隨就藥養。伏願聖慈,特垂矜許。稟恩明世,負報冥暮,仰企端闈,上戀罔極。」不許。明年致事。
元凶弒立,以為光祿大夫。先是,子竣為世祖南中郎諮議參軍。及義師入討,竣參定密謀,兼造書檄。劭召延之,示以檄文,問曰:「此筆誰所造﹖」延之曰:「竣之筆也。」又問:「何以知之﹖」延之曰:「竣筆體,臣不容不識。」劭又曰:「言辭何至乃爾。」延之曰:「竣尚不顧老父,何能為陛下。」劭意乃釋,由是得免。
世祖登阼,以為金紫光祿大夫,領湘東王師。子竣既貴重,權傾一朝,凡所資供,延之一無所受,器服不改,宅宇如舊。常乘羸牛笨車,逢竣鹵簿,即屏往道側。又好騎馬,遨游里巷,遇知舊輒據鞍索酒,得酒必頹然自得。常語竣曰:「平生不喜見要人,今不幸見汝。」竣起宅,謂曰:「善為之,無令後人笑汝拙也。」表解師職,加給親信三十人。
孝建三年,卒,時年七十三。追贈散騎常侍、特進,金紫光祿大夫如故。諡曰憲子。延之與陳郡謝靈運俱以詞彩齊名,自潘岳、陸機之後,文士莫及也,江左稱顏、謝焉。所著並傳於世。
竣別有傳。竣弟測,亦以文章見知,官至江夏王義恭大司徒錄事參軍,蚤卒。太宗即位,詔曰:「延之昔師訓朕躬,情契兼款。前記室參軍、濟陽太守伏勤蕃朝,綢繆恩舊。可擢為中書侍郎。」,延之第三子也。
史臣曰:出身事主,雖義在忘私,至於君親兩事,既無同濟,為子為臣,各隨其時可也。若夫馳文道路,軍政恒儀,成敗所因,非繫乎此。而據筆數罪,陵讎犯逆,餘彼慈親,垂之虎吻,以此為忠,無聞前誥。夫自忍其親,必將忍人之親,自忘其孝,期以申人之孝,食子放鹿,斷可識矣。記云:「八十者一子不從政,九十者家不從政。」豈不以年薄桑榆,憂患將及,雖有職王朝,許以辭事,況顛沛之道,慮在未測者乎。自非延年之辭允而義愜,夫豈或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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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6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書  卷七十四‧列傳第三十四  臧質 魯爽 沈攸之
臧質字含文,東莞莒人。父熹字義和,武敬皇后弟也。與兄燾並好經籍。隆安初,兵革屢起,熹乃習騎射,志在立功。嘗至溧陽,溧陽令阮崇與熹共獵,值虎突圍,獵徒並奔散,熹直前射之,應弦而倒。高祖入京城,熹族子穆斬桓脩。進至京邑,桓玄奔走,高祖使熹入宮收圖書器物,封閉府庫。有金飾樂器,高祖問熹:「卿得無欲此乎﹖」熹正色曰:「皇上幽逼,播越非所。將軍首建大義,劬勞王家。雖復不肖,無情於樂。」高祖笑曰:「聊以戲卿爾。」行參高祖鎮軍事,員外散騎侍郎,重參鎮軍軍事,領東海太守。以建義功封始興縣五等侯。又參高祖車騎、中軍軍事。高祖將征廣固,議者多不同。熹從容言曰:「公若凌威北境,拯其塗炭,寧一六合,未為無期。」高祖曰:「卿言是也。」及行,熹求從,不許,以為建威將軍、臨海太守。郡經兵寇,百不存一,熹綏緝綱紀,招聚流散,歸之者千餘家。孫季高海道襲廣州,路由臨海,熹資給發遣,得以無乏。徵拜散騎常侍,母憂去職。頃之討劉毅,起為寧朔將軍,從征。事平,高祖遣朱齡石統大衆伐蜀,命熹奇兵出中水,以本號領建平、巴東二郡太守。蜀主譙縱遣大將譙撫之萬餘人屯牛脾,又遣譙小苟重兵塞打鼻。熹至牛脾,撫之戰敗退走,追斬之。小苟聞撫之死,即便奔散。成都既平,熹遇疾。義熙九年,卒於蜀郡牛脾縣,時年三十九。追贈光祿勳。
質少好鷹犬,善蒲博意錢之戲。長六尺七寸,出面露口,禿頂拳髮。年未二十,高祖以為世子中軍行參軍。永初元年,為員外散騎侍郎,從班例也。母憂去職。服闋,為江夏王義恭撫軍參軍,以輕薄無檢,為太祖所知,徙為給事中。會稽宣長公主每為之言,乃出為建平太守,甚得蠻楚心。南蠻校尉劉湛還朝,稱為良守。遷寧遠將軍、歷陽太守。仍遷竟陵、江夏內史,復為建武將軍、巴東建平二郡太守,吏民便之。
質年始出三十,屢居名郡,涉獵史籍,尺牘便敏,既有氣幹,好言兵權。太祖謂可大任,欲以為益州事,未行,徵為使持節、都督徐兗二州諸軍事、寧遠將軍、徐兗二州刺史。在鎮奢費,爵命無章,為有司所糾,遇赦。與范曄、徐湛之等厚善,曄謀反,量質必與之同,會事發,復為建威將軍、義興太守。元嘉二十六年,太祖謁京陵,質朝丹徒,與何勗、檀和之並功臣子,時共上禮,太祖設燕盡歡,賜布千匹。
二十七年春,遷南譙王義宣司空司馬、寧朔將軍、南平內史。未之職,會索虜大帥拓跋燾圍汝南,汝南戍主陳憲固守告急。太祖遣質輕往壽陽,即統彼軍,與安蠻司馬劉康祖等救憲。虜退走,因使質伐汝南西境刀壁等山蠻,大破之,獲萬餘口,遷太子左衛率。坐前伐蠻,枉殺隊主嚴祖,又納面首生口,不以送臺,免官。是時上大舉北討,質白衣與驃騎司馬王方回等率軍出許、洛,安北司馬王玄謨攻滑臺不拔,質請乘驛代將,太祖不許。
虜侵徐、豫,拓跋燾率大衆數十萬遂向彭城,以質為輔國將軍、假節、置佐,率萬人北救。始至盱眙,燾已過淮,冗從僕射胡崇之領質府司馬,崇之副太子積弩將軍臧澄之、建威將軍毛熙祚亦受統於質。盱眙城東有高山,質慮虜據之,使崇之、澄之二軍營於山上,質營城南。虜攻崇之、澄之二營,崇之等力戰不敵,衆散,並為虜所殺。虜又攻熙祚,熙祚所領悉北府精兵,幢主李灌率厲將士,殺賊甚多。隊主周胤之、外監楊方生又率射賊,賊垂退,會熙祚被創死,軍遂散亂。其日質案兵不敢救,故三營一時覆沒。初,仇池之平也,以崇之為龍驤將軍、北秦州刺史,鎮百頃,行至濁水,為索虜所克,舉軍敗散,崇之及將佐以下,皆為虜所執,後得叛還,至是又為虜所敗焉。熙祚,司州刺史脩之兄子也。崇之、熙祚並贈正員郎,澄之事在祖父燾傳。
三營既敗,其夕質軍亦奔散,棄輜重器甲,單士百人投盱眙,盱眙太守沈璞完為守戰之備,城內有實力三千,質大喜,因共守。虜初南出,後無資糧,唯以百姓為命。及過淮,食平越、石鱉二屯穀,至是抄掠無所,人馬饑困,聞盱眙有積粟,欲以為歸路之資。既破崇之等,一攻城不拔,便引衆南向。城內增修守備,莫不完嚴。
二十八年正月初,燾自廣陵北返,便悉力攻盱眙,就質求酒,質封溲便與之。燾怒甚,築長圍,一夜便合,開攻道,趣城東北,運東山土石填之。虜又恐城內水路遁走,乃引大船,欲於君山作浮橋,以絕淮道。城內乘艦逆戰,大破之。明旦,賊更方舫為桁,桁上各嚴兵自衛。城內更擊不能禁,遂於君山立桁,水陸路並斷。
燾與質書曰:「吾今所遣鬥兵,盡非我國人,城東北是丁零與胡,南是三秦氐、羌。設使丁零死者,正可減常山、趙郡賊;胡死,正減并州賊;氐、羌死,正減關中賊。卿若殺丁零、胡,無不利。」質答書曰:「省示,具悉姦懷。爾自恃四腳,屢犯國疆,諸如此事,不可具說。王玄謨退於東,梁坦散於西,爾謂何以不聞童謠言邪:『虜馬飲江水,佛狸死卯年。』此期未至,以二軍開飲江之徑爾,冥期使然,非復人事。寡人受命相滅,期之白登,師行未遠,爾自送死,豈容復令生全,饗有桑乾哉!但爾住攻此城,假令寡人不能殺爾,爾由我而死。爾若有幸,得為亂兵所殺。爾若不幸,則生相鎖縛,載以一驢,直送都市。我本不圖全,若天地無靈,力屈於爾,兗之粉之,屠之裂之,如此未足謝本朝。爾識智及衆力,豈能勝苻堅邪!頃年展爾陸梁者,是爾未飲江,太歲未卯年故爾。斛蘭昔深入彭城,值少日雨,隻馬不返,爾豈憶邪﹖即時春雨已降,四方大衆,始就雲集,爾但安意攻城莫走。糧食闕乏者告之,當出廩相飴。得所送劍刀,欲令我揮之爾身邪!甚苦,人附反,各自努力,無煩多云。」是時虜中童謠曰:「軺車北來如穿雉。不意虜馬飲江水。虜主北歸石濟死。虜欲渡江天不徙。」故質答引之。
燾大怒,乃作鐵床,於其上施鐵鑱,云破城得質,當坐之此上。質又與虜衆書曰:「示語虜中諸士庶:狸伐見與書如別,爾等正朔之民,何為力自取如此。大丈夫豈可不知轉禍為福邪!今寫臺格如別書,自思之。」時購斬燾封開國縣侯,食邑一萬戶,賜布絹各萬匹。
虜以鉤車鉤垣樓,城內繫以彄絙,數百人叫喚引之,車不能退。既夜,以木桶盛人,懸出城外,截其鉤獲之。明日,又以衝車攻城,城土堅密,每至,頹落不過數升。虜乃肉薄登城,分番相代,墜而復升,莫有退者,殺傷萬計,虜死者與城平。又射殺高梁王。如此三旬,死者過半。燾聞彭城斷其歸路,京邑遣水軍自海入淮,且疾疫死者甚衆。二月二日,乃解圍遁走。
上嘉質功,以為使持節、監雍梁南北秦四州諸軍事、冠軍將軍、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封開國子,食邑五百戶。明年,太祖又北伐,使質率所統見力向潼關,質頓兵近郊,不肯時發,獨遣司馬柳元景屯兵境上,不時進軍。質又顧戀嬖妾,棄營單馬還城,散用臺庫見錢六七百萬,為有司所糾,上不問也。
元凶弒立,以質為丹陽尹,加征虜將軍。質家遣門生師顗報質,具太祖崩問。質疏顗所言,馳告司空義宣,又遣州祭酒從事田穎起銜命報世祖,率衆五千,馳下討逆,自陽口進江陵見義宣。質諸子在都邑,聞質舉義,並逃亡。劭欲相慰悅,乃下書曰:「臧敦等無因自駭,急便竄逸,迷昧過甚,良可怪歎。質國戚勳臣,忠誠篤亮,方當顯位,贊翼京輦,而子弟波迸,傷其乃懷。可遣宣譬令還,咸復本位。」劭尋錄得敦,使大將軍義恭行訓杖三十,厚給賜之。義宣得質報,即日舉兵,馳信報世祖,板進質號征北將軍。質逕赴尋陽,與世祖同下。世祖至新亭即位,以質為都督江州諸軍事、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加散騎常侍,持節如故。使質率所領自白下步上,直至廣莫門,門者不守。薛安都、程天祚等亦自南掖門入,與質同會太極殿,生禽元凶。仍使質留守朝堂,甲仗百人自防。封始興郡公,食邑三千戶。之鎮,舫千餘乘,部伍前後百餘里,六平乘並施龍子幡。
時世祖自攬威柄,而質以少主遇之,是事專行,多所求欲。及至尋陽,刑政慶賞,不復諮稟朝廷。盆口、鉤圻米,輒散用之,臺符屢加檢詰,質漸猜懼。自謂人才足為一世英傑,始聞國禍,便有異圖,以義宣凡闇,易可制勒,欲外相推奉,以成其志。及至江陵,便致拜稱名。質於義宣雖為兄弟,而年大近十歲,義宣驚曰:「君何意拜弟﹖」質曰:「事中宜然。」時義宣已推崇世祖,故其計不行。質每慮事泄,及至新亭,又拜江夏王義恭,義恭愕然,問質所以,質曰:「
天下屯危,禮異常日,前在荊州,亦拜司空。」會義宣有憾於世祖,事在義宣傳,質因此密信說誘,陳朝廷得失。又謂:「震主之威,不可持久,主相勢均,事不兩立。今專據閫外,地勝兵強,持疑不決,則後機致禍。」質女為義宣子採妻,謂質無復異同,納其說。且義宣腹心將佐蔡超、竺超民之徒,咸有富貴之情,願義宣得,欲倚質威名,以成其業,又勸獎義宣。義宣時未受丞相,質子敦為黃門侍郎,奉詔敦勸,道經尋陽,質令敦具更譬說,并言世祖短長,義宣乃意定。馳報豫州刺史魯爽,期孝建元年秋同舉。爽失旨,即便起兵。遣人至京邑報弟瑜,瑜席卷奔叛。瑜弟弘為質府佐,世祖遣報質,質於是執臺使,狼狽舉兵。上表曰:
臣聞執藥隨親,非情謬於甘苦;揮斤斬毒,豈忘痛於肌膚。蓋以先疑後順,忠焉必往;忍小存大,雖愛必從。丞相臣義宣,育悊台鉉,拊聲聯服,定主勤王之業,勳越乎齊、晉;宗戚懿親之寄,望崇於魯、衛。而惡直醜正,實繁有黨,或染凶作偽,疾害元功,或藉勞挾寵,乘威縱戾。自知愆深釁重,必貽剿戮,乃成紫毀朱,交間忠輔。崇樹私徒,招聚群惡,念舊愛老,無一而存,豈不由凶醜相扇,志肆讒惑。陛下垂慈狎達,不稍惟疑,遂令負扆席圖,蔽於流議,投杼市虎,成於十夫。鑒古揆今,實懷危逼,故投袂樊、葉,立節於本朝;揮戈晉陽,務清于君側。臣誠庸懦,奉教前朝,雖恧緇衣好賢之美,敢希巷伯惡惡之情,固已藉風聽而宵憤,撫短策而馳念。況乃宏命爰格,誠係宗社,今奉旨前邁,星言啟行。
臣本凡瑣,少無遠概,因緣際會,遂班槐鼎,素望既盈,愜心實足,豈應徼功非冀,更希異寵,直以蔓草難除,去惡宜速,是以無顧夷險,慮不及身。仰恃天眷,察亮丹款,苟血誠不照,甘心罪戮。伏願陛下先鑒元輔匪躬茂節,末錄庸瑣奉國微誠,不遂淟涊之情,以失四海之望,昭戮馬劍,顯肆市朝,則結旌向國,全鋒凱歸,九流凝序,三光並耀,斯則仰說宗廟,俯愜兆民。裁表感慨,涕言無已。
加魯弘輔國將軍,下戍大雷。馳報義宣,義宣遣諮議參軍劉諶之萬人就弘。
世祖遣撫軍將軍柳元景統豫州刺史王玄謨等水軍,屯梁山洲內,兩岸築偃月壘,水陸待之。殿中將軍沈靈賜領百舸,破其前軍於南陵,生禽軍主徐慶安、軍副王僧。質至梁山,亦夾陣兩岸。元景檄書宣告曰:
夫革道應運,基命之洪符;嗣業興邦,紹曆之明算。自非瑞積神衷,德充民極,孰能升臨寶位,景屬天居。大宋啟期,理高中世,皇根帝葉,永流無疆。夷陂遞來,遘茲凶難,國禍冤深,人綱鬱滅。主上聖略聦武,孝感通神,義變草木,哀動精緯,躬幸南郢,親掃大逆,道援橫流,德模靈造,三光重照,七廟載興。
臧質少負疵釁,衣冠不齒,昧利誣天,著於觸事。受任述職,不以宣效為心;專方蒞民,惟以侵剝為務。官自賄至,族以貨傾。是以康周陀覆命屠宗,冤達蒼昊;郭伯、西門遺出自皂隸,寵越州朝。往蒞東守,鬻爵三千。率卒西討,竊俘取黜。荷恩彭、泗,貪虐以逞,阬戮邊氓,忽若草芥,傾竭倉庾,割沒軍糧。作牧漢南,公盜府蓄,矯易文簿,專行欺妄。及受命北伐,憚役緩期,師出有辰,顧懷私愛,匹馬棄衆,宵行獨返,遂復嬪擁姬,淫宴軍幕。孔、范之變,顯於逆辭。凡此諸釁,皆彰著於憲簡,振曝於觀聽。去歲義舉,雖豫誠款,而淹留西楚,私相崇戴,奉書致命,形於心跡。新亭之捷,大難已夷,凶命假存,懸在晷刻,廣莫之軍,曾無遺矢,重關自開,偽衆已潰,質猶復盤桓衢巷,後騎陳師。勞不足甄,定於朝議,而虛張功伐,扇動怨辭,自謂斯舉,勳莫己若。初踐殿守,忘犬馬之情,奔趣帑藏,頓傾天府。山海弘量,苞荒藏疾,錄其一介之心,掩其不逞之釁。遂爵首元等,職班盛級,優榮溢寵,莫與為疇。自恣醜薄,罔知涯涘,干謁陳聞,曾無紀極,請樂窮大予之英,求器盡官府之選。徐司空匪躬王室,遭罹凶禍,質與之少長,親交兼常,曾無撫孤之仁,惟聞陵侮之酷,尺田寸寶,靡有孑遺。及受命南徂,臨路滋甚,逼奪妻嬪,略市金帛,怨動京邑,醜聞都鄙。棄逐舊故,委蔑忠勤,魯尚期、尹周之徒,心腹所倚,泣訴於御筵;袁同、連子敬之疇,爪牙所仗,一逝而不反。雖上旨頻煩,屢求勞牒,質但稱伐在己,不逮僚隸,託咎朝廷,歸罪有司,國士解心,有識莫附。何文敬趨走冢養,天性愚狡,質迷其姦諂,寘懷委仗,遂外擅威刑,內遊房室。質生與釁俱,不可詳究,擢髮數罪,曾何足言。
丞相威重位尊,任居分陝,宗國倚賴,實兼恒情,而不及謙沖之塗,弗見逆順之訓,蔽同郤至,理乖范燮。遂乃遠忽世祀,近受欺構,杖納姦疏,還謀社稷。日者宴安上流,坐觀成敗,示遣疲卒,衆裁三千,戎馬不供,軍糧靡獻。皇朝直以親秩之重,酬寵兼極,近漸別子,禮越常均,苟識無所守,功弗由己,必為義不全,終於敗德。今茲放命,恨心於本,推諸昔歲,跡是誠非矣。且家國夷險,情事異常,豫是臣子,孰不星赴,而玩寇忘哀,曾無奔拽。面蕃十稔,惠政蔑聞,重贓深掠,縱慾已甚,姬妾百房,尼僧千計,敗道傷俗,悖亂人神,民怨盈塗,國謗彌歲。又賊劭未禽,凶威猶強,將毀其私墳,戮其諸子,圖成駭機,垂賴義舉,捷期云速,不日告平,釋怨毒之心,解倒懸之急,論恩敘德,造育為重。援人自助,棄人快讒,怙亂疑功,未聞其比。
僕以不肖,過蒙榮私,荷佩升越,光絕倫伍。家本北邊,志存慷慨,常甘投生,以殉艱棘,惟恩思難,激氣衝襟,故以眺三湘而永慨,望九江而遐憤。若使身死國康,誓在殞命,況仰稟聖略,俯鞠義徒,萬全之形,愚夫所照。夫薛竟陵控率突騎,陸道步馳。檀右衛、申右率、垣游擊整勒銳師,飛輪構路。王豫州方舟繕甲,久已前驅。僕訓卒利兵,凌波電進。沈鎮軍、蕭安南接舳連旌,首尾風合。驃騎竟陵王懿親令譽,問望攸歸,大司馬江夏王道略明遠,徽猷茂世,並旄鉞臨塗,雲驅齊引。群兵競邁,祕駕徐啟。八鑾搖響,五牛舒旆。千乘雷動,萬舳雲回。騰威發號,星流漢轉。以上臨下,易於轉圓。加以三謀協從,七緯告慶,幽顯同心,昭然易睹。
諸君或世荷恩幸,或身聞教義,當知君臣大節,誓不可犯,冠屨至誨,難用倒設。履安奉順,聲泰事全,孰與附逆居危,身害名醜,慈親垂白受戮,弱子嬰孩就誅。所以有詔遲回,未震雷霆者,正為諸君身拘寇手,或懷乃心。吉凶由人,無謂為遠,今而不變,後悔何及。授檄之日,心馳賊庭。
義宣亦相次係至。江夏王與義宣書曰:「昔桓玄借兵於仲堪,有似今日。」義宣由此與質相疑。質進計曰:「今以萬人取南州,則梁山中絕,萬人綴玄謨,必不敢動。質浮舟外江,直向石頭,此上略也。」義宣將從之,腹心劉諶之曰:「質求前馳,此志難測。不如盡銳攻梁山,事剋然後長驅,萬安之計也。」
質遣將尹周之攻胡子反、柳叔政於西壘,時子反渡東岸就玄謨計事,聞賊至,馳歸。周之攻壘甚急,劉季之水軍殊死戰,賊勢盛,求救於玄謨,玄謨不遣,崔勳之固爭,乃遣勳之救之。比至,城已陷,勳之戰死,季之收衆而退。子反、叔政奔還東岸,玄謨斬子反軍副李文仲。
質欲仍攻東城,義宣黨顏樂之說義宣曰:「質若復拔東城,則大功盡歸之矣。宜遣麾下自行。」義宣遣劉諶之就質,陳軍城南。玄謨留羸弱守城,悉精兵出戰,薛安都騎軍前出,垣護之督諸將繼之。戰良久,賊陣小拔,騎得入。劉季之、宗越又陷其西北,衆軍乘之,乃大潰。因風放火,船艦悉見焚燒,延及西岸。質求義宣欲一計事,密已出走矣。質不知所為,亦走,衆悉降散。
質至尋陽,焚燒府舍,載妓妾西奔。使所寵何文敬領兵居前,至西陽。西陽太守魯方平,質之黨也,至是懷貳,誑文敬曰:「傳詔宣敕,唯捕元惡一人,餘並無所問。」文敬棄衆而走。
質先以妹夫羊沖為武昌郡,質往投之,既至,沖已為郡丞胡庇之所殺。無所歸,乃入南湖逃竄,無食,摘蓮噉之。追兵至,窘急,以荷覆頭,自沈於水,出鼻。軍主鄭俱兒望見,射之中心,兵刃亂至,腸胃纏縈水草,隊主裘應斬質首,傳京都,時年五十五。錄尚書江夏王臣義恭、左僕射臣宏等奏曰:「臧質底棄下才,而藉遇深重,窮愚悖常,構煽凶逆,變至滔天,志圖泯夏,違恩叛德,罪過恒科。梟首之憲,有國通典,懲戾思永,去惡宜深。臣等參議,須辜日限意,使依漢王莽事例,漆其頭首,藏于武庫。庶為鑑戒,昭示將來。」詔可。
質初下,義宣以質子敦為征虜將軍、雍州刺史。質留子敞為監軍,將敦自隨,至是並為武昌郡所執送。敦官至黃門郎,敦弟敷,司徒屬,敷弟敞,太子洗馬,敞弟斁,敦子仲璋,質之二子二孫未有名,同誅。
質之起兵也,豫章太守任薈之、臨川內史劉懷之、鄱陽太守杜仲儒並為盡力,發遣郡丁,并送糧運,伏誅。任薈之字處茂,樂安人也。歷世祖、南平王鑠撫軍右軍司馬、長史行事。太祖稱之曰:「望雖不足,才能有餘。」杜仲儒,杜驥兄子也。
豫章望蔡子相孫沖之起義拒質,質遣將郭會膚、史山夫討之,為沖之所破。世祖發詔以為尚書都官曹郎中。沖之,太原中都人,晉祕書監盛曾孫也。官至右軍將軍,巴東太守。後事在鄧琬傳。沈靈賜以破質前軍於南陵功,封南平縣男,食邑三百戶。贈崔勳之通直郎。大司馬參軍劉天賜亦梁山戰亡,追贈給事中。
魯爽小名女生,扶風郿人也。祖宗之字彥仁,晉孝武太元末,自鄉里出襄陽,歷官至南郡太守。義熙元年起義,襲偽雍州刺史桓蔚,進向江陵。以功為輔國將軍、雍州刺史,封霄城縣侯,食邑千五百戶。桓謙、荀林逼江陵,宗之率衆馳赴,事在臨川烈武王道規傳。進號平北將軍。高祖討劉毅,與宗之同會江陵,進號鎮北將軍,封南陽郡公,食邑二千五百戶。子軌一名象齒,爽之父也。便弓馬,筋力絕人,為竟陵太守。宗之自以非高祖舊隸,屢建大功,有自疑之心。會司馬休之見討,猜懼,遂與休之北奔。善於撫御,士民皆為盡力,衛送出境,盡室入羌,頃之病卒。高祖定長安,軌為寧南將軍、荊州刺史、襄陽公,鎮長社。世祖鎮襄陽,軌遣親人程整奉書,規欲歸順,自拔致誠,以昔殺劉康祖、徐湛之父,故不歸。太祖累遣招納,許以為司州刺史。
爽少有武蓺,虜主拓跋燾知之,常置左右。元嘉二十六年,軌死,爽為寧南將軍、荊州刺史、襄陽公,鎮長社。幼染殊俗,無復華風。粗中使酒,數有過失。燾將誅之。爽有七弟秀,小字天念,頗有意略,才力過爽。燾以充宿衛,甚知待之。偽高梁王阿叔泥為芮芮所圍甚急,使秀往救,燾自率大衆繼其後。燾未及至,秀已擊破之,拔阿叔泥而反。燾壯其功,以為中書郎,封廣陵侯。或告燾,鄴民欲據城反,復遣檢察,并燒石虎殘宮殿。秀常乘驛往反,是時病還遲,為燾所詰讓,秀復恐懼。燾尋南寇,因從渡河。先是,程天祚為虜所沒,燾引置左右,與秀相見,勸令歸降,秀納之。天祚,廣平人,為殿中將軍,有武力。元嘉二十七年,助戍彭城,會世祖遣將劉泰之輕軍襲虜於汝陽,天祚督戰,戰敗被創,為虜所獲。天祚妙善針術,燾深加愛賞,或與同輿,常不離於側,封為南安公。燾北還蕃,天祚因其沈醉,偽若受使督切後軍者,所至輕罰。天祚為燾所愛,群虜並畏之,莫敢問,因得逃歸,後為山陽太守。太宗初,與四方同反,事在薛安都傳。
燾始南行,遣爽隨永昌王庫仁真向壽陽,與弟瑜共破劉康祖於尉武,仍至瓜步,始得與秀定歸南之謀。燾還至湖陸,爽等請曰:「奴與南有讎,每兵來,常慮禍及墳墓,乞共迎喪,還葬國都。」虜群下於其主稱奴,猶中國稱臣也。燾許之。長社戍虜有六七百人,爽譎之曰:「南更有軍,可遣三百騎往界上參聽。」騎去,爽率腹心夜擊餘虜,盡殺之,馳入虎牢。
爽唯第三弟在北,餘家屬悉自隨,率部曲及願從合千餘家奔汝南。遣秀從許昌還壽陽,奉辭於南平王鑠曰:「爽、秀得罪晉朝,負釁三世,生長絕域,遠身胡虜,兄弟闔門,淪點偽授,殞命不可,還國無因。近係南雲,傾屬東日,蓋猶痿人思步,盲者願明。嵩、霍咫尺,江、河匪遠,夷庚壅塞,隔同天地,痛心疾首,晝慨宵悲。虜主猖狂,豺豕其志,虐遍華、戎,怨結幽顯。自盱眙旋軍,亡殪過半,昏酣沈湎,恣性肆身。爽、秀等因民之憤,藉將旅之願,齊契義奮,梟馘醜徒,馮恃皇威,肅清逋穢,牢、洛諸城,指期克定。規以涓塵,微雪夙負,方當束骸北闕,待戮司寇,懦節未申,伏心邊表。明大王殿下以叡茂居蕃,文武兼姿,遠邇欽傾,承風聞德,願垂援拯,以慰虔望。老弱百口,先遣歸庇。逼逼丹心,仰希懷遠。謹遣同義潁川聶元初奉詞陳聞。」
鑠馳驛以聞。上大說,下詔曰:「偽寧南將軍魯爽、中書郎魯秀,志榦列到,忠誠久著,撫茲福先,闔門效款,招集義銳,梟剪獯醜,肅定邊城,獻馘象魏。雖宣孟之去翟歸晉,頹當之出胡入漢,方之此日,曾何足云。朕實嘉之,宜即授任,逞其忠略。爽可督司州豫州之陳留東郡濟陰濮陽五郡諸軍事、征虜將軍、司州刺史。秀可輔國將軍、滎陽潁川二郡太守。其諸子弟及同契士庶,委征虜府以時申言,詳加酬敘。」爽至汝南,加督豫州之義陽宋安二郡軍事,領義陽內史,將軍、刺史如故。秀參右將軍南平王鑠軍事、汝陰內史,將軍如故。餘弟姪並授官爵,賞賜資給甚厚。爽北鎮義陽。北來部曲凡六千八百八十三人,是歲二十八年也。虜毀其墳墓。
明年四月入朝,時燾已死,上更謀經略。五月,遣爽、秀、程天祚等率步騎并荊州軍甲士四萬,出許、洛。八月,虜長社戍主永平公禿髮幡乃同棄城走。進向大索戍,戍主偽豫州刺史跋僕蘭曰:「爽勇而無防,我今出城,必輕來據之,設伏檀山,必可禽也。」爽果夜進,秀諫不止,馳往繼之。比曉,虜騎夾發,賴秀縱兵力戰,虜乃退還虎牢。爽因進攻之,本期舟師入河,斷其水門。王玄謨攻碻磝不拔,敗退,水軍不至,爽亦收衆南還。轉鬥數百里,至曲強,虜候其饑疲,盡銳來攻,爽身自奮擊,虜乃退走。
三十年,元凶弒逆,南譙王義宣起兵入討,爽即受命,率部曲至襄陽,與雍州刺史臧質俱詣江陵。義宣進爽號平北將軍,領巴陵太守,度支校尉,本官如故。留爽停江陵,事平,以爽為使持節、督豫司雍秦并五州諸軍事、左將軍、豫州刺史。爽至壽陽,便曲意賓客,爵命士人,蓄仗聚馬,如寇將至。
元凶之為逆也,秀在京師,謂秀曰:「我為卿誅徐湛之矣。方相委任。」以為右軍將軍,配精兵五千,使攻新亭壘。將戰,秀命打退軍鼓,因此歸順。世祖即位,以為左軍將軍,出督司州豫州之新蔡汝南汝陽潁川義陽弋陽六郡諸軍事、輔國將軍、司州刺史,領汝南太守。
爽與義宣及質相結已久,義宣亦欲資其勇力,情契甚至。孝建元年二月,義宣報爽,秋當同舉。爽狂酒乖謬,即日便起兵,馳信報弟瑜,將家奔叛,皆得西歸。爽使其衆載黃標,稱建平元年,竊造法服,登壇自號。疑長史韋處穆、中兵參軍楊元駒、治中庾騰之不與己同,殺之。義宣、質聞爽已處分,便狼狽反。進爽號征北將軍。爽於是送所造輿服詣江陵,版義宣及臧質等並起。征北府戶曹版文曰:「丞相劉補天子,名義宣,車騎臧今補丞相,名質,平西朱今補車騎,名脩之,皆版到奉行。」義宣駭愕。爽所送法物,並留竟陵縣不聽進。
爽直出歷陽,自采石濟軍,與質水陸俱下。爽遣弟瑜守蒙蘢,歷陽太守張幼緒請擊瑜,世祖配以兵力。遣左軍將薛安都步騎為前驅,別遣水軍入淵,分路並會。安都進次大峴,爽已立營,世祖以賊強壘固,未可輕拔,使量宜進止。幼緒便引軍退還,下獄。更遣驍騎將軍垣護之代幼緒據歷陽。鎮軍將軍沈慶之係安都進軍,與爽相遇於小峴。爽親自前,將戰,而飲酒過醉,安都剌爽倒馬,左右范雙斬首,傳送京都。瑜亦為部下所斬送。進平壽陽,子弟並伏誅。
義宣初舉兵,召秀加節,進號征虜將軍,當繼諶之俱下。雍州刺史朱脩之起兵奉順,更遣秀擊脩之。王玄謨聞之,喜曰:「魯秀不來,臧質易與耳。」秀至襄陽,大敗而反。會益州刺史劉秀之遣軍襲江陵,秀擊破之。義宣還江陵,秀與共北走,衆叛且盡,秀向城,上射之,中箭,赴水死,軍人宗敬叔、康僧念斬首,傳京邑。
贈韋處穆、楊元駒給事中,庾騰之員外散騎侍郎。爽初南歸,秀以爽武人,不閑吏職,白太祖請處穆為長史以輔爽,太祖以補司馬,後轉長史云。
沈攸之字仲達,吳興武康人,司空慶之從父兄子也。父叔仁,為衡陽王義季征西長史,兼行參軍,領隊,又隨義季鎮彭城,度征北府。
攸之少孤貧,元嘉二十七年,索虜南寇,發三吳民丁,攸之亦被發。既至京都,詣領軍將軍劉遵考,求補白丁隊主,遵考謂之曰:「君形陋,不堪隊主。」因隨慶之征討。二十九年,征西陽蠻,始補隊主。巴口建義,南中郎府板長史,兼行參軍。新亭之戰,身被重創,事寧,為太尉行參軍,封平洛縣五等侯。隨府轉大司馬行參軍。晉世京邑二岸,揚州舊置都部從事,分掌二縣非違,永初以後罷省,孝建三年,復置其職。攸之掌北岸,會稽孔璪掌南岸,後又罷。攸之遷員外散騎侍郎。又隨慶之征廣陵,屢有功,被箭破骨。世祖以其善戰,配以仇池步槊。事平,當加厚賞,為慶之所抑,遷太子旅賁中郎,攸之甚恨之。七年,遭母憂,葬畢,起為龍驤將軍、武康令。
前廢帝景和元年,除豫章王子尚車騎中兵參軍,直閤,與宗越、譚金等並為廢帝所寵,誅戮群公,攸之等皆為之用命。封東興縣侯,食邑五百戶。尋遷右軍將軍,增邑百戶。太宗即位,以例削封。尋告宗越、譚金等謀反,之復召入直閤,除東海太守。未拜。會四方反叛,南賊已次近道,以攸之為寧朔將軍、尋陽太守,率軍據虎檻。
時王玄謨為大統,未發。前鋒有五軍在虎檻,五軍後又絡驛繼至,每夜各立姓號,不相稟受。攸之謂軍吏曰:「今衆軍姓號不同,若有耕夫漁父,夜相呵叱,便致駭亂,取敗之道也。」乃就一軍請號,衆咸從之。殷孝祖為前鋒都督,而大失人情,攸之內撫將士,外諧群帥,衆並倚賴之。時南賊前鋒孫沖之、薛常寶等屯據赭圻,殷孝祖率衆軍攻之,為流矢所中死,軍主范潛率五百人投賊,人情震駭,並謂攸之宜代孝祖為統。時建安王休仁屯虎檻,總統衆軍,聞孝祖死,遣寧朔將軍江方興、龍驤將軍劉靈遺各率三千人赴赭圻。攸之以為孝祖既死,賊有乘勝之心,明日若不更攻,則示之以弱。方興名位相亞,必不為己下,軍政不一,致敗之由。乃率諸軍主詣方興謂之曰:「四方並反,國家所保,無復百里之地。唯有殷孝祖為朝廷所委賴,鋒鏑裁交,輿尸而反,文武喪氣,朝野危心。事之濟否,唯在明旦一戰,戰若不捷,則大事去矣。詰朝之事,諸人咸謂吾應統之,自卜懦薄,幹略不辦及卿,今輒相推為統。但當相與戮力爾。」方興甚悅。攸之既出,諸軍主並尤之,攸之曰:「卿忘廉、藺、寇、賈之事邪?吾本以濟國活家,豈計彼此之升降。且我能下彼,彼必不能下我,共濟艱難,豈可自厝同異。」明旦進戰,自寅訖午,大破賊於赭圻城外,追奔至姥山,分遣水軍乘勢進討,又破其水軍,拔胡白二城。
尋假攸之節,進號輔國將軍,代孝祖督前鋒諸軍事。薛常寶在赭圻食盡,南賊大帥劉胡屯濃湖,以囊盛米繫流查及船腹,陽覆船,順風流下,以餉赭圻。攸之疑其有異,遣人取船及流查,大得囊米。攸之從子懷寶,為賊將帥,在赭圻,遣親人楊公讚齎密書招誘攸之,攸之斬公讚,封懷寶書呈太宗。尋剋赭圻。遷使持節、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諸軍事、冠軍將軍、領寧蠻校尉、雍州刺史。
袁顗復率大衆來入鵲尾,相持既久,軍主張興世越鵲尾上據錢溪,劉胡自攻之。攸之率諸將攻濃湖,顗遣人傳唱錢溪已平,衆並懼,攸之曰:「不然。若錢溪實敗,萬人中應有逃亡得還者。必是彼戰失利,唱空聲以惑衆耳。」勒軍中不得妄動。錢溪信尋至,果大破賊。攸之悉以錢溪所送胡軍耳鼻示之,顗駭懼,急追胡還。攸之諸軍悉力進攻,多所斬獲,日暮引歸。鵲尾食盡,遣千人往南陵迎米,為臺軍所破,燒其資實,胡於是棄衆而奔,顗亦叛走。赭圻、濃湖之平也,賊軍委棄資財,珍貨殷積,諸軍各競收斂,以強弱為少多。唯攸之、張興世約勒所部,不犯秋毫,諸將以此多之。攸之進平尋陽,徙監郢州諸軍事、前將軍、郢州刺史,持節如故。不拜,遷中領軍,封貞陽縣公,食邑二千戶。
時四方皆已平定,徐州刺史薛安都據彭城請降,上雖相酬許,而辭旨簡略。攸之前將軍,置佐吏,假節,與鎮軍將軍張永以重兵徵安都,安都懼,要引索虜,索虜引大衆援之。攸之等米船在呂梁,又遣軍主王穆之上民口,穆之為虜攻覆米船,又破運車於武原,攸之等引退,為虜所乘,又值寒雪,士衆墮指十二三。留長水校尉王玄載守下邳,積射將軍沈韶守宿豫,睢陵、淮陽亦置戍,攸之還淮陰。免官,以公領職。復求進討,上不聽,入朝面陳,又不許,復歸淮陰。三年六月,自率運送米下邳,并鑿四周深塹,遣龍驤將軍垣護之領民口還淮陰。
時軍主陳顯達當領千兵守下邳,攸之留待顯達至,虜遣清泗間人詐告攸之云:「安都欲降,求軍迎接。」攸之副吳喜納其說,咸謂宜遣千人參之,既而來者轉多,喜所執彌固。攸之乃集來者告之,語曰:「薛徐州早宜還朝,今能爾,深副本望。但遣子弟一人來,便當遣大軍相接。君諸人既有志心,若能與薛子弟俱來者,皆即假君以本鄉縣,唯意所欲;如其不爾,無為空勞往還。」自此一去不反。
其年秋,太宗復令攸之進圍彭城,攸之以清泗既乾,糧運不繼,固執以為非宜,往反者七。上大怒,詔攸之曰:「卿春中求伐彭城,吾恐軍士疲勞,且去冬奔散,人心未宜復用,不許卿所啟。今便不肯為吾行邪?卿若不行,便可使吳喜獨去。」攸之懼,乃奉旨進軍。行至遲墟,上悔,追軍令反。攸之還至下邳,而陳顯達於睢口為虜所破,龍驤將軍姜產之、司徒參軍高遵世戰沒。虜追攸之甚急,因交戰,被槊創,會暮,引軍入顯達壘,夕衆散,八月十八日也。攸之棄衆南奔。初,吳興丘幼弼、丘隆先、沈誕、沈榮守、吳陸道量,並以文記之才隨攸之,及張永北討,永一奔,攸之再敗,幼弼等並皆陷沒。攸之之還淮陰,以為持節、假冠軍將軍、行南兗州刺史。追贈姜產之左軍將軍,高遵世屯騎校尉。
四年,徵攸之為吳興太守,辭不拜。乃除左衛將軍,領太子中庶子。五年,出為持節、監郢州諸軍、郢州刺史。為政刻暴,或鞭士大夫,上佐以下有忤意,輒面加詈辱。將吏一人亡叛,同籍符伍充代者十餘人。而曉達吏事,自強不息,士民畏憚,人莫敢欺。聞有虎,輒自圍捕,往無不得,一日或得兩三。若逼暮不獲禽,則宿昔圍守,須曉自出。賦斂嚴苦,徵發無度,繕治船舸,營造器甲。自至夏口,便有異圖。六年,進監豫州之西陽、司州之義陽二郡軍事,進號鎮軍將軍。
泰豫元年,太宗崩,攸之與蔡興宗在外蕃,同豫顧命,進號安西將軍,加散騎常侍,給鼓吹一部。未拜,會巴西民李承明反,執太守張澹,蜀土騷擾。時荊州刺史建平王景素被徵,新除荊州刺史蔡興宗未之鎮,乃遣攸之權行荊州事。攸之既至,會承明已平,乃以攸之都督荊湘雍益梁寧南北秦八州諸軍事、鎮西將軍、荊州刺史,持節、常侍如故。至荊州,政治如在夏口,營造舟甲,常如敵至。時幼主在位,群公當朝,攸之漸懷不臣之跡,朝廷制度,無所遵奉。
江州刺史桂陽王休範密有異志,以微旨動攸之,使道士陳公昭作天公書一函,題云「沈丞相」,送付攸之門者,攸之不開書,推得公昭,送之朝廷。後廢帝元徽二年,休範舉兵襲京邑,攸之謂僚佐曰:「桂陽今反朝廷,必聲云與攸之同。若不顛沛勤王,必增朝野之惑。」於是遣軍主孫同、沈懷奧興軍馳下,受郢州刺史晉熙王燮節度。同等始過夏口,會休範平,還。進攸之號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固讓開府。
攸之自擅閫外,朝廷疑憚之,累欲徵入,慮不受命,乃止。群公稱皇太后令,遣中使問攸之曰:「久勞于外,宜還京輦,然任寄之重,換代殊為未易,還止之宜,一以相委。」欲以觀察其意。攸之答曰:「荷國重恩,名器至此,自惟凡陋,本無廊廟之姿。至如戍防一蕃,撲討蠻、蜒,可強充斯任。雖自上如此,豈敢厝心去留,歸還之事,伏聽朝旨。」朝廷逾慴憚,徵議遂息。
四年,建平王景素據京城反,攸之復應朝廷。景素尋平。初元嘉中,巴東、建平二郡,軍府富實,與江夏、竟陵、武陵並為名郡。世祖於江夏置郢州,郡罷軍府,竟陵、武陵亦並殘壞,巴東、建平為峽中蠻所破,至是民人流散,存者無幾。其年春,攸之遣軍入峽討蠻帥田五郡等。及景素反,攸之急追峽中軍,巴東太守劉攘兵、建平太守劉道欣並疑攸之自有異志,阻兵斷峽,不聽軍下。時攘兵兄子天賜為荊州西曹,攸之遣天賜譬說之,令其解甲,一無所問。攘兵見天賜,知景素實反,乃釋甲謝愆,攸之待之如故,後以攘兵為府司馬。劉道欣堅守建平,攘兵譬說不回,乃與伐蠻軍攻之,破建平,斬道欣。
臺直閤高道慶家在江陵,攸之初至州,道慶時在家,牒其親戚十餘人,求州從事西曹,攸之為用三人。道慶大怒,自入州取教,毀之而去。及還都,不詣攸之別。道慶至都,云:「攸之聚衆繕甲,姦逆不久。」楊運長等常相疑畏,乃與道慶密遣刺客,齎廢帝手詔,以金餅賜攸之州府佐吏,進其階級。時有象三頭至江陵城北數里,攸之自出格殺之,忽有流矢集攸之馬障泥,其後刺客事發。
廢帝既殞,順帝即位,進攸之號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加班劍二十人。遣攸之長子司徒左長史元琰齎廢帝刳斮之具以示攸之。元琰既至江陵,攸之便有異志,腹心議有不同,故其事不果。其年十一月,乃發兵反叛。攸之素蓄士馬,資用豐積,至是戰士十萬,鐵馬二千。遣使要雍州刺史張敬兒、梁州刺史范柏年、司州刺史姚道和、湘州行事庾佩玉、巴陵內史王文和等。敬兒、文和斬其使,馳表以聞;柏年、道和、佩玉懷兩端,密相應和。
十二月十二日,攸之遣其輔國將軍、中兵參軍、督前鋒軍事孫同,率寧朔將軍中兵參軍武寶、龍驤將軍騎兵參軍朱君拔、寧朔將軍沈慧真、龍驤將軍中兵參軍王道起;又遣司馬、冠軍將軍劉攘兵,率寧朔將軍外兵參軍公孫方平、龍驤將軍騎兵參軍朱靈寶、龍驤將軍騎兵參軍沈僧敬、龍驤將軍高茂;又遣輔國將軍中兵參軍王靈秀、輔國將軍中兵參軍丁珍東,率寧朔將軍中兵參軍王珍之、寧朔將軍外兵參軍楊景穆,相繼俱下。攸之自率輔國將軍錄事參軍兼司馬武茂宗、輔國將軍中兵參軍沈韶、寧朔將軍中兵參軍皇甫賢、寧朔將軍中兵參軍胡欽之、龍驤將軍中兵參軍東門道順,閏十二月四日至夏口。攸之將發江陵,使沙門釋僧粲筮之,曰:「不至京邑,當自郢州回還。」意甚不悅。初,江津有雲氣,狀如塵霧,從西北來,正蓋軍上。至沌口,云:「當問訊安西,暫泊黃金浦。」既登岸,郢城出軍擊之。攸之聞齊王世子據盆口,震懾不敢下,因攻郢城。
時齊王輔政,遣衆軍西討。尚書符征西府曰:
尊冠賤屨,君臣之位,奉順忌逆,成敗斯兆,未有憑凌我郊圻,侵軼我河縣,而不焚師殪甲,靡旗亂轍者也。沈攸之少長庸賤,擢自閻伍,邀百戰之運,乘一捷之功,鐫山裂地,腰金拖紫,窮貴於國,極富於家。擁旄蕃伯,便無北面之禮;受督志屏,即有專征之釁。橘柚不薦,璆 1047.gif 罕入,箕賦深斂,毒被南郢,枉繩矯墨,害著西荊,饕餮其心,谿壑其性,從始至終,沿壯得老。今遂驅迫妖黨,繕集尪卒,結釁外城,送死中甸,是而可忍,孰不可懷。
今遣新除使持節督郢州司州之義陽諸軍事平西將軍郢州刺史聞喜縣開國侯黃回、員外散騎常侍冠軍驍騎將軍南臨淮太守重安縣開國子軍主王敬則、輔國將軍屯騎校尉長壽縣開國男王宜與、輔國將軍南高平太守軍主陳承叔、輔國將軍左軍將軍南濮陽太守葛陽縣開國男軍主彭文之、龍驤將軍驃騎行參軍軍主召宰,精甲二萬,前鋒雲騰。又遣散騎常侍領游擊將軍湘南縣開國男新除使持節督湘州諸軍事征虜將軍湘州刺史軍主呂安國、屯騎校尉寧朔將軍崔慧景、輔國將軍軍主任候伯、輔國將軍驍騎將軍軍主蕭順之、輔國將軍游擊將軍軍主垣崇祖、寧朔將軍虎賁中郎將軍主尹略、屯騎校尉南城令曹虎頭,舳艫二萬,駱驛繼邁。又遣輔國將軍後軍將軍右軍中兵參軍事軍主苟元賓、寧朔將軍撫軍中兵參軍事軍主郭文孝、龍驤將軍撫軍中兵參軍事軍主程隱雋,輕艓一萬,截其津要。新除持節督廣交越寧湘州之廣興諸軍事領平越中郎將征虜將軍廣州刺史統馬軍主沌陽縣開國子周盤龍、輔國將軍後軍統馬軍主張文憘、龍驤將軍軍主薛道淵、冠軍將軍游擊將軍并州刺史南清河太守太原公軍主王敕勤、龍驤將軍射聲校尉王洪範、龍驤將軍冗從僕射軍主成買等,鐵馬五千,龍驤後陳。凡此諸帥,莫不勇力動天,勁志駕日,接衝拔距,鷹瞵鶚視,顧盻則前後風生,喑嗚則左右電起,以此攻城,何城不克,以此赴敵,何陳能堅。然後鑾戎薄臨,龍虎百萬,六軍齊軌,五輅舒旆,丹檻發照,素甲生波,樓煩白羽,投鞍成岳,漁陽墨騎,浴鐵為群,芝艾同焚,悔將何及。
符到之日,幸加三省。其鋒陳營壁之主,驅逼寇手之人,若有投命軍門,一無所問。或能因罪立績,終不爾欺,斬裾射玦,唯功是與。能斬送攸之首,封三千戶縣公,賜布絹各五千匹,信如河海,皎然無貳。飛火軍攝文書,千里驛行。
齊王出頓新亭,馳檄數攸之罪惡,曰:
夫彎弓射天,未見能至;揮戈擊地,多力安施。何則?逆順之勢定殊,禍福之驗易原也。是以違乎天者,鬼神不能使其成;會乎人者,聖哲不能令其毀。故劉濞賴七國連兵之勢,隗囂恃跨河據隴之資,毌丘儉伐其踰海越島之功,諸葛誕矜其待士愛民之德,彼四子者,皆當世雄傑,以犯順取禍,覆窟傾巢,為豎子笑。況乎行陳凡才,斗筲小器,而懷問鼎之志,敢搆無君之逆哉。
逆賊沈攸之,出自萊畝,寂寥累世,故司空沈公以從父宗蔭,愛之若子,卵翼吹噓,得升官秩。廢帝昏悖,猜畏柱臣,攸之貪競乘機,凶忍趨利,躬行反噬,請銜誅旨。又攸之與譚金、童太壹等並受寵任,朝為牙爪,同功共體,世號三侯,當時親昵,情過管、鮑。仰遭革運,凶黨懼戮,攸之狡猾用數,圖全賣禍,既殺從父,又害良朋。雖呂布販君,酈寄賣友,方之斯人,未足為酷。此其不信不義,言詐翻覆,諸夏之所未有,夷狄之所不為也。泰始開闢,網漏吞舟,略其凶險,取其搏噬,故得階亂獲全,因禍保福。攸之空淺,躁而無謀,濃湖崩挫,本非己力;及北伐彭泗,望賊宵奔;重討下邳,一鼓而遁;再鄙王師,又應肆法。先帝英聖,量深河海,宥其回谿之敗,冀收曲崤之捷,故得推遷幸會,頓升崇顯,內端戎禁,外臨方牧。聖靈鼎湖,遠頒顧命,託寄崇深,義感金石。而攸之始奉國諱,喜見于容,普天同哀,己以為慶。此其樂禍幸災,大逆之罪一也。
又攸之累登蕃岳,自郢遷荊,晉熙殿下以皇弟代鎮,地尊望重,攸之肆情陵侮,斷割候迎,料擇士馬,簡算器甲,精器銳士,並取自隨,郢城所留,十不遺一,專擅略虜,罔顧國典。此其苞藏禍志,不恭不虔,大逆之罪二也。
又攸之踐荊以來,恒用姦數,既欲發兵,宜有因假,遂乃蹙迫群蠻,騷擾山谷,揚聲討伐,盡戶發上,蟻聚郭邑,伺國盛衰,從來積年,永不解甲。遂使四野百縣,路無男人,耕田載租,皆驅女弱,自古酷虐,未聞有此。其侮蔑朝廷,大逆之罪三也。
去昔桂陽奇兵焱起,京師內奰,宗廟阽危。攸之任居上流,兵強地廣,救援顛沛,實宜悉力,國家倒懸,方思身慮,裁遣弱卒三千,並皆羸老,使就郢州,稟受節度,欲令判否之日,委罪晉熙。何其平日輈張,實輕周、邵,爾時恭謹,虛重皇戚。此其伏慝藏詐,持疑兩端,大逆之罪四也。
又攸之累據方州,跋扈滋甚,招誘輕狡,往者咸納,羈絆行侶,過境必留,仕子窮困,不得歸其鄉,商人畢命,無由還其土,叛亡入境,輒加擁護,逋逃出界,必遣窮追。此其大逆之罪五也。
又攸之自任專恣,恃行慘酷,視吏若讎,遇民如草,峻太半之賦,暴參夷之刑,鞭捶國士,全用虜法。一人逃亡,闔宗補代。毒遍嬰孩,虐加斑白。獄囚恒滿,市血常流。男不得耕,女不得織。奔馳道路,號哭動天。皇朝赦令,初不遵奉,欲殺欲擊,故曠蕩之澤,長隔彼州。此其無君陵上,大逆之罪六也。
蒼梧狂凶,釁深桀、紂,猜貳外蕃,鴞目西顧,留其長息元琰,以為交質,父子分張,彌積年稔。賴社稷靈長,獨夫遄戮,攸之豫稟心靈,宜同歡幸。遂迷惑顛倒,深相嗟惜,舉言哀桀,揚聲吠堯。此其不辨是非,罔識善惡,違情背理,大逆之罪七也。
廢昏立明,先代盛典,交、廣先到,梁秦蚤及,而攸之密邇內畿,川塗弗遠,驛書至止,晏若不聞,末遣章表,奄積旬朔。防風後至,夏典所誅,此其大逆之罪八也。
昇明肇曆,恩深澤遠,申其父子之情,矜其骨肉之恩,馳遣元琰,銜使西歸,並加崇授,寵貴重疊。元琰達西,便應反命,攸之得此集聚,蒙誰之恩,不荷盛德,反生讎釁,此其大逆之罪九也。
攸之以谿壑之性,含梟鴆之腸,直置天壤,已稱醜穢。況乃舉兵內侮,逞肆姦回,斯實惡熟罪成之辰,決癰潰疽之日。幕府過荷朝寄,義百常憤,董司元戎,龔行天罰。今皇上聖明,將相仁厚,約法三章,輕刑緩賦,年登歲阜,家給人足,上有惠和之澤,下無樂亂之心。攸之不識天時,妄圖姦逆,舉無名之師,驅怨讎之黨。是以朝野審其易取,含識判其成禽,熊羆厲爪,蓄攫裂之心,虎豹摩牙,起吞噬之憤,鼓怒則冰原激電,奮發則霜野奔雷,以此定亂,豈移晷刻。雖復衆徒梗陸,舉郡阻川,何足以抗沸海之濤,當燒山之焰。
彼土士民,罹毒日久,逃竄無路,常所憫然。今復相逼,起接鋒刃,交戰之日,蘭艾難分。土崩倒戈,宜為蚤計,無使一人迷昧,而九族就禍也。弘宥之典,有如皎日。
攸之盡銳攻郢州,行事柳世隆隨宜距應,屢摧破之。攸之與武陵王贊牋曰:「江陵一總八州,地居形勝,鎮撫之重,宜以上歸,本欲仰移節蓋,改臨荊部,所以未具上聞者,欲待至止,面自咨申。不圖重關擊柝,覲接莫由。若使匡朝之誠,終蔽於聖察,襲遠之舉,近擁於郢都,則無以謝烈士之心,何用塞義夫之志,便不犯關陵漢,期一接奉。若夫斬蛟陷石之卒,裂骼卷鐵之將,煙騰飆迅,容或驚動左右,苟不獲已,敢不先布下情。」又曰:「下官位重分陝,富兼金穴,子弟勝衣,爵命已及,親黨辨菽,抽序便加,耳倦絃歌,口厭粱肉,布衣若此,復欲何求。豈不知俛眉苟安,保養餘齒,何為不計百口,甘冒危難。誠感歷朝之遇,欲報之於皇室爾。昧理之徒,謂下官懷無厭之願,既貫誠於白日,不復明心於殿下。若使天必喪道,忠節不立,政復闔門碎滅,百死無恨。但高祖王業艱難,太祖劬勞日昃,卜世不盡七百之期,宗社已成他人之有。家國之事,未審於聖心何如。」
攸之遣中兵參軍公孫方平馬步三千向武昌,太守臧煥棄郡投西陽太守王毓,奔于盆口,方平因據西陽。建寧太守張謨率二守千人攻之,方平破走。
攸之攻郢城久不決,衆心離沮。昇明二年正月十九日夜,劉攘兵燒營入降郢城,衆於是離散,不可復制。將曉,攸之斬劉天賜,率大衆過江,至魯山。諸軍因此散走。還向江陵,未百餘里,聞城已為雍州刺史張敬兒所據,無所歸,乃與第三子中書侍郎文和至華容界,為封人所斬送。
攸之初下,留元琰守江陵,張敬兒剋城,元琰逃走。第五子幼和、幼和弟靈和、元琰子法先、懿子△△、文和子法徵、幼和子法茂,並為敬兒所禽,伏誅。初,文和尚齊王女義興憲公主,公主早薨,有二女,至是齊王迎還第內。今皇帝即位,聽攸之及諸子喪還葬墓。攸之第二子懿,太子洗馬,先攸之卒。攸之弟登之,新安太守,去職在家,為吳興太守沈文季所收斬。登之弟雍之,鄱陽太守,先攸之卒。詔以雍之孫僧照為義興公主後。雍之與攸之異生,諸弟中最和謹,尤見親愛。攸之性儉吝,子弟不得妄用財物,唯恣雍之所須,輒取齋中服飾,分與親舊,以此為常。雍之弟榮之,尚書庫部郎,亦先攸之卒。
攸之晚好讀書,手不釋卷,史、漢事多所諳憶,常歎曰:「早知窮達有命,恨不十年讀書。」及攻郢城,夜遇風浪,米船沈沒,倉曹參軍崔靈鳳女幼適柳世隆子,攸之正色謂曰:「當今軍糧要急,而卿不以在意,將由與城內婚姻邪?」靈鳳答曰:「樂廣有言,下官豈以五男易一女。」攸之歡然意解。初,攸之招集才力之士,隨郡人雙泰真有幹力,召不肯來。後泰真至江陵賣買,有以告攸之者,攸之因留之,補隊副,厚加料理。泰真無停志,少日叛走,攸之遣二十人被甲追之,逐討甚急,泰真殺數人,餘者不敢近。欲過家將母去,事迫不獲,單身走入蠻,追者既失之,錄其母而去。泰真既失母,乃出自歸,攸之不罪,曰:「此孝子也。」賜錢一萬,轉補隊主,其矯情任算皆如此。
初攸之賤時,與吳郡孫超之、全景文共乘小船出京都,三人共上引埭,有一人止而相之曰:「君三人皆當至方伯。」攸之曰:「豈有三人俱有此相。」相者曰:「骨法如此,若有不驗,便是相書誤耳。」其後攸之為郢、荊二州,超之廣州,景文南豫州刺史。
攸之初至郢州,有順流之志。府主簿宗儼之勸攻郢城,功曹臧寅以為:「攻守勢異,非旬日所拔,若不時舉,挫銳損威。今順流長驅,計日可捷,既傾根本,則郢城豈能自固。」攸之不從,既敗,諸將帥皆奔散,惟寅曰:「我委質事人,豈可苟免。我之不負公,猶公之不負朝廷也。」乃投水死。寅字士若,東莞莒人也。
先是,攸之在郢州,州從事輒與府錄事鞭,攸之免從事官,而更鞭錄事五十。謂人曰:「州官鞭府職,誠非體要,由小人凌侮士大夫。」倉曹參軍事邊榮為府錄事所辱,攸之自為榮鞭殺錄事。攸之自江陵下,以榮為留府司馬,守城。張敬兒將至,人或說之使詣敬兒降,榮曰:「受沈公厚恩,共如此大事,一朝緩急,便改易本心,不能行也。」城敗,見敬兒,敬兒問曰:「邊公何不早來?」榮曰:「沈公見留守城,而委城求活,所不忍也。本不蘄生,何須見問。」敬兒曰:「死何難得。」命斬之,歡笑而去,容無異色。泰山程邕之者,素依隨榮,至是抱持榮曰:「與邊公周旋,不忍見邊公前死,乞見殺。」兵不得行戮,以告敬兒,敬兒曰:「求死甚易,何為不許。」先殺邕之,然後及榮。三軍莫不垂泣,曰:「奈何一日殺二義士。」比之臧洪及陳容。榮,金城人也。
廢帝之殞也,攸之欲起兵,問其知星人葛珂之,珂之曰:「自古起兵,皆候太白。太白見則成,伏則敗。昔桂陽以太白伏時舉兵,一戰授首,此近世明驗。今蕭公廢昏立明,政值太白伏時,此與天合也。且太白尋出東方,東方利用兵,西方不利。」故攸之止不反。及後舉兵,珂之又曰:「今歲星守南斗,其國不可伐。」攸之不從。
凡同逆丁珍東、孫同、裴茂仲、武、宗儼之並伏誅。攸之表檄文疏,皆儼之詞也。臧煥詣盆城自歸,今皇帝命斬之。餘同惡或為亂軍所殺,或遇赦得原。
史臣曰:臧質雖貪虐夙樹,問望多闕,奉義治流,本無吞噬之志也。徒欲以幼君弱政,期之於世祖,據有中流,嗣桓、庾之業。既主異穆、哀,臣皆代黨,雖禮秩外厚,而疑防內深,功高位重,終非自安之地,至於陵天犯順,其出於此乎。攸之伺隙西郢,年逾十載,擅命專威,無君已積。及天厭宋道,鼎運將離,不識代德之紀,獨迷樂推之數,公休既覆其族,攸之亦屠厥身,夫以釁亂自終,固異代如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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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6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書  卷七十五‧列傳第三十五  王僧達 顏竣
王僧達,琅邪臨沂人,太保弘少子。兄錫,質訥乏風采。太祖聞僧達蚤慧,召見於德陽殿,問其書學及家事,應對閑敏,上甚知之,妻以臨川王義慶女。
少好學,善屬文。年未二十,以為始興王濬後軍參軍,遷太子舍人。坐屬疾,於楊列橋觀鬥鴨,為有司所糾,原不問。性好鷹犬,與閭里少年相馳逐,又躬自屠牛。義慶聞如此,令周旋沙門慧觀造而觀之。僧達陳書滿席,與論文義,慧觀酬答不暇,深相稱美。與錫不協,訴家貧,求郡,太祖欲以為秦郡,吏部郎庾炳之曰:「王弘子既不宜作秦郡,僧達亦不堪蒞民。」乃止。尋遷太子洗馬,母憂去職。兄錫罷臨海郡還,送故及奉祿百萬以上,僧達一夕令奴輦取,無復所餘。服闋,為宣城太守。性好游獵,而山郡無事,僧達肆意馳騁,或三五日不歸,受辭訟多在獵所,民或相逢不識,問府君所在,僧達曰:「近在後。」元嘉二十八年春,索虜寇逼,都邑危懼,僧達求入衛京師,見許。賊退,又除宣城太守,頃之,徙任義興。
三十年,元凶弒立,世祖入討,普檄諸州郡,又符郡發兵,僧達未知所從。客說之曰:「方今釁逆滔天,古今未有,為君計,莫若承義師之檄,移告傍郡,使工言之士,明示禍福,苟在有心,誰不響應,此策上也。如其不能,可躬率向義之徒,詳擇水陸之便,致身南歸,亦其次也。」僧達乃自候道南奔,逢世祖於鵲頭,即命為長史,加征虜將軍。初,世祖發尋陽,沈慶之謂人曰:「王僧達必來赴義。」人問其所以,慶之曰:「虜馬飲江,王出赴難,見在先帝前,議論開張,執意明決,以此言之,其至必也。」
上即位,以為尚書右僕射,尋出為使持節、南蠻校尉,加征虜將軍。時南郡王義宣求留江陵,南蠻不解,不成行。仍補護軍將軍。僧達自負才地,謂當時莫及。上初踐阼,即居端右,一二年間,便望宰相。及為護軍,不得志,乃啟求徐州,曰:
臣衰索餘生,逢辰藉業,先帝追念功臣,眷及遺賤,飾短捐陋,布策稠采,從官委褐,十有一載。早憑慶泰,晚親盛明,而有志於學,無獨見之敏,有務在身,無偏鑒之識,固不足建言世治,備辨時宜。竊以天恩不可終報,尸素難可久處,故猖狂蕪謬,每陳所懷。
陛下孝誠發衷,義順動物,自龍飛以來,實應九服同歡,三光再朗,而臣假視巷里,借聽民謠,黎氓△△,未締其感,遠近風議,不獲稍進,臣所用夙宵疾首,寤寐疚心者也。臣取之前載,譬之於今。當漢文之時,可謂藉已成之業,據既安之運,重以布衣菲食,憂勤治道,而賈誼披露迺誠,猶有歎哭之諫。況今承顛沛,萬機惟始,恩未及普,信未遑周。臣又聞前達有言,天下,重器也,一安不可卒危,一危亦不可卒安,陛下神思淵通,亦當鑒之聖慮。
竊謂當今之務,惟在萬有為己,家國同憂,允彼庶心,從民之欲。民有咨瘼之聲,君表納隍之志。下有愆弊之苦,上無侈豫之情。又應官酌其才,爵疇其望,與失不賞,寧失不刑。至若樞任重司,藩扞要鎮,治亂攸寄,動靜所歸,百度惟新,或可因而弗革,事在適宜,無或定其出處。天下多才,在所用之。
臣非惟寄觀世路,謬識其難,即之於身,詳見其弊。何者?臣雖得免牆面,書不入於學伍,行無愆戾,自無近於才能,直以廕託門世,夙列榮齒。且近雖奔迸江路,歸命南闕,竟何功效,可以書賞。而頻出內寵,陛下綢繆數旬之中,累發明詔。自非才略有素,聲實相任,豈可聞而弗驚,履而無懼。固宜退省身分,識恩之厚,不知報答,當在何期。夫見危致命,死而後已,皆殷勤前誥,重其忘生。臣感先聖格言,思在必效之地,使生獲其志,死得其所。如使臣享厚祿,居重榮,衣狐坐熊,而無事於世者,固所不能安也。今四夷猶警,國未忘戰,辮髮凶詭,尤宜裁防。間者天兵未獲,已肆其輕漢之心,恐戎狄貪惏,猶懷匪遜。脫以神州暫擾,中夏兵飢,容或遊魂塞內,重窺邊壘。且高秋在節,胡馬興威,宜圖其易,蚤為之所。臣每一日三省,志在報效,遠近小大,顧其所安,受效偏方,得司者則慮之所辦,情有不疑。若首統軍政,董勒天兵,既才所不周,實誠亦非願。陛下矜諒已厚,願復曲體此心。護軍之任,臣不敢處,彭城軍府,即時過立。且臣本在驅馳,非希崇顯,輕智小號,足以自安。願垂鑑恕,特賜申獎,則內外榮荷,存沒銘分。
上不許。僧達三啟固陳,上甚不說。以為征虜將軍、吳郡太守。期歲五遷,僧達彌不得意。
吳郭西臺寺多富沙門,僧達求須不稱意,乃遣主簿顧曠率門義劫寺內沙門竺法瑤,得數百萬。荊、江反叛,加僧達置佐領兵,臺符聽置千人,而輒立三十隊,隊八十人。又立宅於吳,多役公力。坐免官。初,僧達為太子洗馬,在東宮,愛念軍人朱靈寶,及出為宣城,靈寶已長,僧達詐列死亡,寄宣城左永之籍,注以為己子,改名元序,啟太祖以為武陵國典衛令,又以補竟陵國典書令,建平國中軍將軍。孝建元年春,事發,又加禁錮。上表陳謝云:「不能因依左右,傾意權貴。」上愈怒。僧達族子確年少,美姿容,僧達與之私款。確叔父休為永嘉太守,當將確之郡,僧達欲逼留之,確知其意,避不復往。僧達大怒,潛於所住屋後作大坑,欲誘確來別,因殺而埋之,從弟僧虔知其謀,禁呵乃止。御史中丞劉瑀奏請收治,上不許。
孝建三年,除太常,意尤不悅。頃之,上表解職,曰:
臣自審庸短,少闕宦情,兼宿抱重疾,年月稍甚,生平素念,願閑衡廬。先朝追遠之恩,早見榮齒。曩者以親貧須養,僶俛從祿,解褐後府,十有餘旬。俄遷舍人,殆不朝直。實無緣坐閱宸寵,尸爵家庭,情計二三,屢經聞啟,終獲允亮,賜反初服。還私未用,又擢為洗馬,意旨優隆,其令且拜,許有郡缺,當務處置。會琅邪遷改,即蒙敕往反神翰,慈誘殷勤,令裝成即自隨。靈寶往年淪覆長溪,因彼散失,仰感沉恩,俯銘浮寵。臣釁積禍并,仍丁艱罰,聊及視息,即蒙逮問,具啟以奉營情事,負舉猥多。賜蒞宣城,極其窮躓。仲春移任,方冬便值虜南侵。臣忝同肺腑,情為義動,苦求還都,侍衛輦轂。至止之日,戎旗已搴。在郡雖淺,而貪得分了,方拂農衣,還事耕牧,宣城民庶,詣闕見請。爾時敕亡從兄僧綽宣見留之旨。闇疾寡任,野心素積,仍附啟苦乞且旋任。還務未期,亡兄臣錫奄見棄背,啟解奔赴,賜帶郡還都,曾未淹積,復除義興。臣自天飛海泳,豈假鱗翼,徒思橫施,與日而深。自處官以來,未嘗有涓豪之積,羸疾闇疚,又無人一諾。而性狎林水,偏愛禽魚,議其所託,動乖治要,故收崖斂分,無忘俄頃,實由有待難供,上裝未立,東郡奉輕,西陝祿重。具陳蘄懇,備執初願,乞置江、湘遠郡,一二年中,庶反耕之日,糧藥有寄。即蒙亮許,當賜矜擢。
遭逢厄運,天地崩離,世蒙聖朝門情之顧,及在臣身,復荷殊識,義雖君臣,恩猶父子。臣誠庸蔽,心過草木,奉諱之日,不覺捐身。單軀弱嗣,千里共氣,繼罹凶塗,動臨危盡,生微朝露,不察如絲,信順所扶,得獲全濟,再見天地,重睹三光。于時兄子僧亮等幽窘醜逆,盡室獄戶,山川嶮岨,吉凶路塞,悠遠之思,誰能勿勞。嘗膽濡足,是其分願,分心挂腹,實亦私苦。
幸屬聖武,剋復大業,宇宙廓清,四表靖晏。臣父子叔姪,同獲泰辰,造情追尋,歸骨之本,欲以死明心,誤有餘辰;情願已展,避逆向順,終古常節,智力無效,有何勳庸,而頻煩恩榮,動踰分次。但忽病之日,不敢固辭,故吞訴於鵲渚,飲愧於新亭。及元凶既殄,人神獲乂,端右之授,即具陳請。天慈優渥,每越常倫,南蠻、護軍,旬月私授。臣三省非分,必致孤負,居常輕任,尚懼網墨,況參要內職,承寵外畿,其取覆折,不假識見。故披誠啟訴,表疏相屬,或乞輕高就卑,或願以閑易要,言誓致苦,播於辭牘,誠知固陋,當觸明科。去歲往年,累犯刑禁,理無申可,罪有恒典,虛穢朝序,慚累家業,臣甘其終,物議其盡。陛下棄其身瑕,矜其膝貴,迂略法憲,曲相全養。臣一至之感,口此何忘。利伊恩升,加以今位,當時震驚,收足失所,本忘閑情,不敢聞命。內慮於己,外訪於親,以為天地之仁,施不期報,再造之恩,不可妄屬。故洗拂灰壤,登沐膏露,上處聖澤,下更生辰,合芳離蛻,遐邇改觀。但偷榮託幸,忽移此歲,自見妨長,轉不可寧,宜其沈放,志事俱盡。
伏願陛下承太始之德,加成物之恩,及臣狂蔽未至,得於榮次自引,聖朝厚終始之惠,孤臣保不泯之澤。夫讓功為高,臣無功而讓;專素為美,臣榮采已積。以是求退,誠亦可愍。又妻子為居,更無餘累,婢僕十餘,粗有田入,歲時是課,足繼朝昏。兼比日眩瞀更甚,風虛漸劇,湊理合閉,榮衛惛底,心氣忡弱,神志衰散,念此根疵,不支歲月。公私誠願,宜蒙諒許,乞徇餘辰,以終瑣運。白水皎日,不足為譬,願垂矜鑑,哀申此請。
僧達文旨抑揚,詔付門下。侍中何偃以其詞不遜,啟付南臺,又坐免官。
頃之,除江夏王義恭太傅長史,臨淮太守,又徙太宰長史,太守如故。大明元年,遷左衛將軍,領太子中庶子。以歸順功,封寧陵縣五等侯。二年,遷中書令。
先是,南彭城蕃縣民高闍、沙門釋曇標、道方等共相誑惑,自言有鬼神龍鳳之瑞,常聞簫鼓音,與秣陵民藍宏期等謀為亂。又要結殿中將軍苗允、員外散騎侍郎嚴欣之、司空參軍闞千纂、太宰府將程農、王恬等,謀剋二年八月一日夜起兵攻宮門,晨掩太宰江夏王義恭,分兵襲殺諸大臣,以闍為天子。事發覺,凡黨與死者數十人。僧達屢經狂逆,上以其終無悛心,因高闍事陷之,下詔曰:「王僧達餘慶所鍾,早登榮觀,輕險無行,暴於世談。值國道中艱,盡室願效,甄其薄誠,貰其鴻慝,爵遍外內,身窮榮寵。曾無在泮,食椹懷音,乃協規西楚,志擾東區,公行剽掠,顯奪凶黨,倚結群惡,誣亂視聽。朕每容隱,思加蕩雪,曾無犬馬感恩之志,而炎火成燎原之勢,涓流兆江河之形,遂脣齒高闍,契規蘇寶,搜詳妖圖,覘察象緯。逮賊長臨梟,餘黨就鞫,咸布辭獄牒,宣言虛市,猶欲隱忍,法為情屈。小醜紛紜,人扇方甚,矯構風塵,志希非覬,固已達諸公卿,彰于朝野。朕焉得輕宗社之重,行匹夫之仁。殛山誅邪,聖典所同,戮諷翦律,漢法攸尚。便可收付廷尉,肅正刑書。故太保華容文昭公弘契闊歷朝,綢繆眷遇,豈容忘茲勳德,忽其世祀,門爵國姻,一不貶絕。」於獄賜死。時年三十六。
子道琰,徙新安郡,前廢帝即位,得還京邑。後廢帝元徽中,為廬陵國內史,未至郡,卒。
蘇寶者,名寶生,本寒門,有文義之美。元嘉中立國子學,為毛詩助教,為太祖所知,官至南臺侍御史,江寧令。坐知高闍反不即啟聞,與闍共伏誅。
顏竣字士遜,琅邪臨沂人,光祿大夫延之子也。太祖問延之:「卿諸子誰有卿風?」對曰:「竣得臣筆,測得臣文, 1046.gif 得臣義,躍得臣酒。」
竣初為太學博士,太子舍人,出為世祖撫軍主簿,甚被愛遇,竣亦盡心補益。元嘉中,上不欲諸王各立朋黨,將召竣補尚書郎,吏部尚書江湛以為竣在府有稱,不宜回改,上乃止。遂隨府轉安北、鎮軍、北中郎府主簿。二十八年,虜自彭城北歸,復求互市,竣議曰:「愚以為與虜和親無益,已然之明效。何以言其然?夷狄之欲侵暴,正苦力之不足耳。未嘗拘制信義,用輟其謀。昔年江上之役,乃是和親之所招。歷稔交聘,遂求國婚,朝廷羈縻之義,依違不絕,既積歲月,漸不可誣,獸心無厭,重以忿怒,故至於深入。幸今因兵交之後,華、戎隔判,若言互市,則復開曩敝之萌。議者不過言互市之利在得馬,今棄此所重,得彼下駟,千匹以上,尚不足言,況所得之數,裁不十百邪。一相交關,卒難閉絕。寇負力玩勝,驕黠已甚,雖云互市,實覘國情,多贍其求,則桀傲罔已,通而為節,則必生邊虞。不如塞其端漸,杜其觖望,內修德化,外經邊事,保境以觀其釁,於事為長。」
初,沙門釋僧含粗有學義,謂竣曰:「貧道粗見讖記,當有真人應符,名稱次第,屬在殿下。」竣在彭城嘗向親人敘之,言遂宣布,聞於太祖。時元凶巫蠱事已發,故上不加推治。世祖鎮尋陽,遷南中郎記室參軍。三十年春,以父延之致仕,固求解職,不許。賜假未發,而太祖崩問至,世祖舉兵入討。轉諮議參軍,領錄事,任總外內,并造檄書。世祖發尋陽,便有疾,領錄事自沈慶之以下,並不堪相見,唯竣出入臥內,斷決軍機。時世祖屢經危篤,不任咨稟,凡厥衆事,竣皆專斷施行。世祖踐阼,以為侍中,俄遷左衛將軍,加散騎常侍,辭常侍,見許。封建城縣侯,食邑二千戶。
孝建元年,轉吏部尚書,領驍騎將軍。留心選舉,自強不息,任遇既隆,奏無不可。其後謝莊代竣領選,意多不行。竣容貌嚴毅,莊風姿甚美,賓客喧訴,常歡笑答之。時人為之語曰:「顏竣嗔而與人官,謝莊笑而不與人官。」
南郡王義宣、臧質等反,以竣兼領軍。義宣、質諸子藏匿建康、秣陵、湖熟、江寧縣界,世祖大怒,免丹陽尹褚湛之官,收四縣官長,以竣為丹陽尹,加散騎常侍。先是,竣未有子,而大司馬江夏王義恭諸子為元凶所殺,至是並各產男,上自為制名,名義恭子為伯禽,以比魯公伯禽,周公旦之子也;名竣子為辟強,以比漢侍中張良之子。
先是元嘉中,鑄四銖錢,輪郭形制,與五銖同,用費損,無利,故百姓不盜鑄。及世祖即位,又鑄孝建四銖。三年,尚書右丞徐爰議曰:「貴貨利民,載自五政,開鑄流圜,法成九府,民富國實,教立化光。及時移俗易,則通變適用,是以周、漢俶遷,隨世輕重。降及後代,財豐用足,因循前貫,無復改創。年歷既遠,喪亂屢經,堙焚剪毀,日月銷減,貨薄民貧,公私俱困,不有革造,將至大乏。謂應式遵古典,收銅繕鑄,納贖刊刑,著在往策,今宜以銅贖刑,隨罰為品。」詔可。所鑄錢形式薄小,輪郭不成就。於是民間盜鑄者雲起,雜以鉛錫,並不牢固。又剪鑿古錢,以取其銅,錢轉薄小,稍違官式。雖重制嚴刑,民吏官長坐死免者相係,而盜鑄彌甚,百物踊貴,民人患苦之。乃立品格,薄小無輪郭者,悉加禁斷。
始興郡公沈慶之立議曰:「昔秦幣過重,高祖是患,普令民鑄,改造榆莢,而貨輕物重,又復乖時。太宗放鑄,賈誼致譏,誠以采山術存,銅多利重,耕戰之器,曩時所用,四民競造,為害或多。而孝文弗納,民鑄遂行,故能朽貫盈府,天下殷富。況今耕戰不用,采鑄廢久,鎔冶所資,多因成器,功艱利薄,絕吳、鄧之資,農民不習,無釋耒之患。方今中興開運,聖化惟新,雖復偃甲銷戈,而倉庫未實,公私所乏,唯錢而已。愚謂宜聽民鑄錢,郡縣開置錢署,樂鑄之家,皆居署內,平其准式,去其雜偽,官斂輪郭,藏之以為永寶。去春所禁新品,一時施用,今鑄悉依此格。萬稅三千,嚴檢盜鑄,并禁剪鑿。數年之間,公私豐贍,銅盡事息,姦偽自止。且禁鑄則銅轉成器,開鑄則器化為財,翦華利用,於事為益。」
上下其事公卿,太宰江夏王義恭議曰:「伏見沈慶之議,『聽民私鑄,樂鑄之室,皆入署居。平其準式,去其雜偽』。愚謂百姓不樂與官相關,由來甚久,又多是人士,蓋不願入署。凡盜鑄為利,利在偽雜,偽雜既禁,樂入必寡。云『斂取輪郭,藏為永寶』。愚謂上之所貴,下必從之,百姓聞官斂輪郭,輪郭之價百倍,大小對易,誰肯為之。強制使換,則狀似逼奪。又『去春所禁新品,一時施用』。愚謂此條在可開許。又云『今鑄宜依此格,萬稅三千』。又云『嚴檢盜鑄,不得更造』。愚謂禁制之設,非惟一旦,昧利犯憲,群庶常情,不患制輕,患在冒犯。今入署必萬輸三千,私鑄無十三之稅,逐利犯禁,居然不斷。又云『銅盡事息,姦偽自禁』。愚謂赤縣內銅,非可卒盡,比及銅盡,姦偽已積。又云『禁鑄則銅轉成器,開鑄則器化為財』。然頃所患,患於形式不均,加以剪鑿,又鉛錫衆雜止於盜鑄銅者,亦無須苦禁。」
竣議曰:「泉貨利用,近古所同,輕重之議,定於漢世,魏、晉以降,未之能改。誠以物貨既均,改之偽生故也。世代漸久,弊運頓至,因革之道,宜有其術。今云開署放鑄,誠所欣同。但慮採山事絕,器用日耗,銅既轉少,器亦彌貴。設器直一千,則鑄之減半,為之無利,雖令不行。又云『去春所禁,一時施用』。是欲使天下豐財。若細物必行,而不從公鑄,利已既深,情偽無極,私鑄剪鑿,盡不可禁,五銖半兩之屬,不盈一年,必至於盡。財貨未贍,大錢已竭,數歲之間,悉為塵土,豈可令取弊之道,基於皇代。今百姓之貨,雖為轉少,而市井之民,未有嗟怨,此新禁初行,品式未一,須臾自止,不足以垂聖慮。唯府藏空匱,實為重憂。今縱行細錢,官無益賦之理,百姓雖贍,無解官乏。唯簡費去華,設在節儉,求贍之道,莫此為貴。然錢有定限,而消失無方,剪鑄雖息,終致窮盡者,亡應官開取銅之署,絕器用之塗,定其品式,日月漸鑄,歲久之後,不為世益耳。」
時議者又以銅轉難得,欲鑄二銖錢。竣又議曰:「議者將為官藏空虛,宜更改鑄,天下銅少,宜減錢式,以救交弊,賑國紓民。愚以為不然。今鑄二銖,恣行新細,於官無解於乏,而民姦巧大興,天下之貨,將靡碎至盡。空立嚴禁,而利深難絕,不過一二年間,其弊不可復救。其甚不可一也。今鎔鑄獲利,不見有頓得一二億之理,縱復得此,必待彌年。歲暮稅登,財幣暫革,日用之費,不贍數月,雖權徵助,何解乏邪,徒使姦民意騁,而貽厥愆謀。此又甚不可二也。民懲大錢之改,兼畏近日新禁,市井之間,必生喧擾,遠利未聞,切患猥及,富商得志,貧民困窘。此又甚不可三也。若使交益深重,尚不可行,況又未見其利,而衆弊如此,失算當時,取誚百代乎。」
前廢帝即位,鑄二銖錢,形式轉細。官錢每出,民間即模效之,而大小厚薄,皆不及也。無輪郭,不磨鑢,如今之剪鑿者,謂之耒子。景和元年,沈慶之啟通私鑄,由是錢貨亂敗,一千錢長不盈三寸,大小稱此,謂之鵝眼錢。劣於此者,謂之綖環錢。入水不沉,隨手破碎,市井不復料數,十萬錢不盈一掬,斗米一萬,商貨不行。太宗初,唯禁鵝眼、綖環,其餘皆通用。復禁民鑄,官署亦廢工,尋復並斷,唯用古錢。
竣自散騎常侍、丹陽尹,加中書令,丹陽尹如故。表讓中書令曰:「虛竊國靈,坐玷禁要,聞命慚惶,形魂震越。臣東州凡鄙,生於微族,長自閭閻,不窺官轍,門無富貴,志絕華伍。直以委身壟畝,飢寒交切,先朝陶均庶品,不遺愚賤,得免耕稅之勤,廁仕進之末。陛下盛德居蕃,總攬英異,越以不才,超塵清軌,奉躬歷稔,勞效莫書,仰恃曲成之仁,畢願守宰之秩。豈期天地中闋,殷憂啟聖,倚附興運,擢景神塗,雲飛海泳,冠絕倫等,曾未三期,殊命八萃。詳料賞典,則臣不應科;瞻言勤良,則臣與侔貴。方欲訴款皇朝,降階盛序,微已國言,少徹身謗,而制書猥下,爵樹彌隆。臣小人也,不及遠謀,寵利之來,何能居約,徒以上瀆天明,下汨彝議,災謫之興,懼必在邇。今之過授,以先微身,苟曰非據,危辱將及,十手所指,諭等膏肓,所以寤寐兢遽,維縈苦疾者也。伏願陛下察其丹誠,矜其疾願,絕會收恩,以全愚分,則造化之施,方茲為薄。」見許。時歲旱民饑,竣上言禁餳一月,息米近萬斛。復代謝莊為吏部尚書,領太子左衛率,未拜,丁憂。起為右將軍,丹陽尹如故。
竣藉蕃朝之舊,極陳得失。上自即吉之後,多所興造,竣諫爭懇切,無所回避,上意甚不說,多不見從。竣自謂才足幹時,恩舊莫比,當贊務居中,永執朝政,而所陳多不被納,疑上欲疏之,乃求外出,以占時旨。大明元年,以為東揚州刺史,將軍如故。所求既許,便憂懼無計。至州,又丁母艱,不許去職,聽送喪還都,恩待猶厚,竣彌不自安。每對親故,頗懷怨憤,又言朝事違謬,人主得失。及王僧達被誅,謂為竣所讒構,臨死陳竣前後忿懟,每恨言不見從。僧達所言,頗有相符據。上乃使御史中丞庾徽之奏之曰:
臣聞人臣之奉主,毀家光國,竭情無私,若乃無禮陵人,怙富卑上,是以王叔作戒,子為戮。未有背本塞原,好利忘義,而得自容盛世,溷亂清流者也。右將軍、東揚州刺史建城縣開國侯顏竣,因附風雲,謬蒙翼長,天地更造,拔以非次。聖朝親攬,萬務一歸,而窺覘國柄,潛圖秉執。受任選曹,驅扇滋甚,出尹京輦,形勢彌放。傳詔犯憲,舊須啟聞,而竣以通訴忤己,輒加鞭辱,罔顧威靈,莫此為甚。嚴詔屢發,當官責效,竣權恣不行,怨懟彌起,懷挾姦數,苞藏陰慝。預聞中旨,罔不宣露,罰則委上,恩必歸己,荷遇之門,即加謗辱,受譴之室,曲相哀撫。翻戾朝紀,狡惑視聽,脅懼上宰,激動閭閻。末慮上聞,內懷猜懼,偽請東牧,以卜天旨。既獲出蕃,怨詈方肆,反脣腹誹,方之已輕。且時有啟奏,必協姦私,宣示親朋,動作群小。前冬母亡,詔賜還葬,事畢不去,盤桓經時,方構間勳貴,造立同異。又表示危懼,深營身觀,曲訪大臣,慮不全立,遂以己被斥外,國道將顛,釁積懷抱,惡窮辭色。兼行闕於家,早負世議,逮身居崇寵,奉兼萬金,榮以夸親,祿不充養。宿憾母弟,恃貴輒戮,天倫怨毒,親交震駭。凡所蒞任,皆闕政刑,輒開丹陽庫物,貸借吏下。多假資禮,解為門生,充朝滿野,殆將千計。驕放自下,妨公害私,取監解見錢,以供帳下。賓旅酣歌,不異平月,街談道說,非復風聲。
竣代都文吏,特荷天私,棄瑕錄用,豫參要重,勞無汗馬,賞班河、山,出內寵靈,踰越倫伍。山川之性,日月彌滋,溪壑之心,在盈彌奓,虎冠狼貪,未足為譬。今皇明開耀,品物咸亨,傷俗點化,實唯害焉,宜加顯戮,以彰盛化。請以見事免竣所居官,下太常削爵土,須事御收付廷尉法獄罪。
上未欲便加大戮,且止免官。竣頻啟謝罪,并乞性命。上愈怒,詔答曰:「憲司所奏,非宿昔所以相期。卿受榮遇,故當極此,訕訐怨憤,已孤本望,乃復過煩思慮,懼不自全,豈為下事上誠節之至邪!」及竟陵王誕為逆,因此陷之,召御史中丞庾徽之於前為奏,奏成,詔曰:「竣孤負恩養,乃可至此。於獄賜死,妻息宥之以遠。」子辟強徙送交州,又於道殺之。竣文集行於世。
史臣曰:世祖弱歲臨蕃,涵道未廣,披胸解帶,義止賓僚。及運鍾傾陂,身危慮切,擢膽抽肝,猶患言未盡也。至於馮玉負扆,威行萬物,欲有必從,事無暫失。既而憂歡異日,甘苦變心,主挾今情,臣追昔款,宋昌之報,上賞已行,同舟之慮,下望愈結,嫌怨既萌,誅責自起。竣之取釁於世,蓋由此乎。為人臣者,若能事主而捐其私,立功而忘其報,雖求顛陷,不可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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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宋書  卷七十六‧列傳第三十六  朱脩之 宗愨 王玄謨
朱脩之字恭祖,義陽平氏人也。曾祖燾,晉平西將軍。祖序,豫州刺史。父諶,益州刺史。
脩之自州主簿遷司徒從事中郎,文帝謂曰:「卿曾祖昔為王導丞相中郎,卿今又為王弘中郎,可謂不忝爾祖矣。」後隨到彥之北伐。彥之自河南回,留脩之戍滑臺,為虜所圍,數月糧盡,將士熏鼠食之,遂陷於虜。初,脩之母聞其被圍既久,常憂之,忽一旦乳汁驚出,母號泣告家人曰:「吾今已老,忽復有乳汁,斯不祥矣。吾兒其不利乎。」後問至,脩之果以此日陷沒。
託跋燾嘉其守節,以為侍中,妻以宗室女。脩之潛謀南歸,妻疑之,每流涕問其意,脩之深嘉其義,竟不告也。後鮮卑馮弘稱燕王,治黃龍城,託跋燾伐之,脩之與同沒人邢懷明並從。又有徐卓者,復欲率南人竊發,事泄被誅。脩之、懷明懼奔馮弘,弘不禮。留一年,會宋使傳詔至,脩之名位素顯,傳詔見即拜之,彼國敬傳詔,謂為「天子邊人」,見其致敬於脩之,乃始加禮。時魏屢伐弘,或說弘遣脩之歸求救,遂遣之。泛海至東萊,遇猛風柁折,垂以長索,船乃復正。海師望見飛鳥,知其近岸,須臾至東萊。
元嘉九年,至京邑,以為黃門侍郎,累遷江夏內史。雍州刺史劉道產卒,群蠻大動,脩之為征西司馬討蠻,失利。孝武初,為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脩之在政寬簡,士衆悅附。及荊州刺史南郡王義宣反,檄脩之舉兵,脩之偽與之同,而遣使陳誠於帝。帝嘉之,以為荊州刺史,加都督。義宣聞脩之不與己同,乃以魯秀為雍州刺史,擊襄陽。脩之命斷馬鞍山道,秀不得前,乃退。及義宣敗於梁山,單舟南走,脩之率衆南定遺寇。時竺超民執義宣,脩之至,乃殺之,以功封南昌縣侯。
脩之治身清約,凡所贈貺,一無所受,有餉,或受之,而旋與佐吏賭之,終不入己,唯以撫納群蠻為務。徵為左民尚書,轉領軍將軍。去鎮,秋毫不犯,計在州然油及牛馬穀草,以私錢十六萬償之。然性儉剋少恩情,姊在鄉里,飢寒不立,脩之未嘗供贍。嘗往視姊,姊欲激之,為設菜羹粗飯,脩之曰:「此乃貧家好食。」致飽而去。先是,新野庾彥達為益州刺史,攜姊之鎮,分祿秩之半以供贍之,西土稱焉。
脩之後墜車折腳,辭尚書,領崇憲太僕,仍加特進、金紫光祿大夫。以腳疾不堪獨行,特給扶侍。卒,贈侍中,特進如故。諡貞侯。
宗愨字元幹,南陽人也。叔父炳,高尚不仕。愨年少時,炳問其志,愨曰:「願乘長風破萬里浪。」炳曰:「汝不富貴,即破我家矣。」兄泌娶妻,始入門,夜被劫,愨年十四,挺身拒賊,賊十餘人皆披散,不得入室。時天下無事,士人並以文義為業,炳素高節,諸子群從皆好學,而愨獨任氣好武,故不為鄉曲所稱。
江夏王義恭為征北將軍、南兗州刺史,愨隨鎮廣陵。時從兄綺為征北府主簿,綺嘗入直,而給吏牛泰與綺妾私通,愨殺泰,綺壯其意,不責也。
元嘉二十二年,伐林邑,愨自奮請行。義恭舉愨有膽勇,乃除振武將軍,為安西參軍蕭景憲軍副,隨交州刺史檀和之圍區粟城。林邑遣將范毗沙達來救區粟,和之遣偏軍拒之,為賊所敗。又遣愨,愨乃分軍為數道,偃旗潛進,討破之,拔區粟,入象浦。林邑王范陽邁傾國來拒,以具裝被象,前後無際,士卒不能當。愨曰:「吾聞師子威服百獸。」乃製其形,與象相禦,象果驚奔,衆因潰散,遂克林邑。收其異寶雜物,不可勝計。愨一無所取,衣櫛蕭然。文帝甚嘉之。
後為隨郡太守,雍州蠻屢為寇,建威將軍沈慶之率愨及柳元景等諸將,分道攻之,群蠻大潰。又南新郡蠻帥田彥生率部曲反叛,焚燒郡城,屯據白楊山,元景攻之未能下,愨率其所領先登,衆軍隨之,群蠻由是畏服。
三十年,孝武伐元凶,以愨為南中郎諮議參軍,領中兵。孝武即位,以為左衛將軍,封洮陽侯,功次柳元景。孝建中,累遷豫州刺史,監五州諸軍事。先是,鄉人庾業,家甚富豪,方丈之膳,以待賓客,而愨至,設以菜葅粟飯,謂客曰:「宗軍人,慣噉粗食。」愨致飽而去。至是業為愨長史,帶梁郡,愨待之甚厚,不以前事為嫌。
大明三年,竟陵王誕據廣陵反,愨表求赴討,乘驛詣都,面受節度,上停輿慰勉,愨聳躍數十,左右顧盻,上壯之。及行,隸車騎大將軍沈慶之。初,誕誑其衆云:「宗愨助我。」及愨至,躍馬繞城呼曰:「我宗愨也。」事平,入為左衛將軍。五年,從獵墮馬,腳折不堪朝直,以為光祿大夫,加金紫。愨有佳牛堪進御,官買不肯賣,坐免官。明年,復職。廢帝即位,為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卒,贈征西將軍,諡曰肅侯。泰始二年,詔以愨配食孝武廟。子羅雲,卒,子元寶嗣。
王玄謨字彥德,太原祁人也。六世祖宏,河東太守,綿竹侯,以從叔司徒允之難,棄官北居新興,仍為新興、鴈門太守,其自敘云爾。祖牢,仕慕容氏為上谷太守,陷慕容德,居青州。父秀,早卒。
玄謨幼而不群,世父蕤有知人鑒,常笑曰:「此兒氣概高亮,有太尉彥雲之風。」武帝臨徐州,辟為從事史,與語異之。少帝末,謝晦為荊州,請為南蠻行參軍、武寧太守。晦敗,以非大帥見原。元嘉中,補長沙王義欣鎮軍中兵參軍,領汝陰太守。
時虜攻陷滑臺,執朱脩之以歸。玄謨上疏曰:「王途始開,隨復淪塞,非惟天時,抑亦人事。虎牢、滑臺,豈惟將之不良,抑亦本之不固。本之不固,皆由民憚遠役。臣請以西陽之魯陽,襄陽之南鄉,發甲卒,分為兩道,直趣淆、澠,征士無遠徭之思,吏士有屢休之歌。若欲以東國之衆,經營牢、洛,道途既遠,獨克實難。」玄謨每陳北侵之策,上謂殷景仁曰:「聞王玄謨陳說,使人有封狼居胥意。」後為興安侯義賓輔國司馬、彭城太守。義賓薨,玄謨上表,以彭城要兼水陸,請以皇子撫臨州事,乃以孝武出鎮。
及大舉北征,以玄謨為寧朔將軍,前鋒入河,受輔國將軍蕭斌節度。玄謨向碻磝,戍主奔走,遂圍滑臺,積旬不克。虜主託跋燾率大衆號百萬,鞞鼓之聲,震動天地。玄謨軍衆亦盛,器械甚精,而玄謨專依所見,多行殺戮。初圍城,城內多茅屋,衆求以火箭燒之,玄謨恐損亡軍實,不從。城中即撤壞之,空地以為窟室。及魏救將至,衆請發車為營,又不從,將士多離怨。又營貨利,一匹布責人八百梨,以此倍失人心。及託跋燾軍至,乃奔退,麾下散亡略盡。蕭斌將斬之,沈慶之固諫曰:「佛狸威震天下,控弦百萬,豈玄謨所能當。且殺戰將以自弱,非良計也。」斌乃止。初,玄謨始將見殺,夢人告曰:「誦觀音經千遍,則免。」既覺,誦之得千遍,明日將刑,誦之不輟,忽傳呼停刑。遣代守碻磝,江夏王義恭為征討都督,以為碻磝不可守,召令還,為魏軍所追,大破之,流矢中臂。二十八年正月,還至歷城,義恭與玄謨書曰:「聞因敗為成,臂上金瘡,得非金印之徵也。」
元凶弒立,玄謨為冀州刺史。孝武伐逆,玄謨遣濟南太守垣護之將兵赴義。事平,除徐州刺史,加都督。及南郡王義宣與江州刺史臧質反,朝庭假玄謨輔國將軍,拜豫州刺史,與柳元景南討,軍屯梁山,夾岸築偃月壘,水陸待之。義宣遣劉諶之就臧質,陳軍城南,玄謨留老弱守城,悉精兵接戰,賊遂大潰。加都督、前將軍,封曲江縣侯。中軍司馬劉沖之白孝武,言:「玄謨在梁山,與義宣通謀。」上意不能明,使有司奏玄謨多取寶貨,虛張戰簿,與徐州刺史垣護之並免官。
尋復為豫州刺史。淮上亡命司馬黑石推立夏侯方進為主,改姓李名弘,以惑衆,玄謨討斬之。遷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雍土多僑寓,玄謨請土斷流民,當時百姓不願屬籍,罷之。其年,玄謨又令九品以上租,使貧富相通,境內莫不嗟怨。民間訛言玄謨欲反,時柳元景當權,元景弟僧景為新城太守,以元景之勢,制令南陽、順陽、上庸、新城諸郡並發兵討玄謨。玄謨令內外晏然,以解衆惑,馳啟孝武,具陳本末。帝知其虛,馳遣主書吳喜公撫慰之,又答曰:「梁山風塵,初不介意,君臣之際,過足相保,聊復為笑,伸卿眉頭。」玄謨性嚴,未嘗妄笑,時人言玄謨眉頭未曾伸,故帝以此戲之。後為金紫光祿大夫,領太常。及建明堂,以本官領起部尚書,又領北選。
孝武狎侮群臣,隨其狀貌,各有比類,多鬚者謂之羊。顏師伯缺齒,號之曰齴。劉秀之儉吝,呼為老慳。黃門侍郎宗靈秀體肥,拜起不便,每至集會,多所賜與,欲其瞻謝傾踣,以為歡笑。又刻木作靈秀父光祿勳叔獻像,送其家廳事。柳元景、垣護之並北人,而玄謨獨受「老傖」之目。凡所稱謂,四方書疏亦如之。嘗為玄謨作四時詩曰:「菫荼供春膳,粟漿充夏餐。瓟醬調秋菜,白醝解冬寒。」又寵一崑崙奴子,名白主。常在左右,令以杖擊群臣,自柳元景以下,皆罹其毒。
玄謨尋遷平北將軍、徐州刺史,加都督。時北土飢饉,乃散私穀十萬斛、牛千頭以振之。轉領軍將軍。
孝武崩,與柳元景等俱受顧命,以外監事委玄謨。時朝政多門,玄謨以嚴直不容,徙青、冀二州刺史,加都督。少帝既誅顏師伯、柳元景等,狂悖益甚,以領軍徵玄謨。子姪咸勸稱疾,玄謨曰:「吾受先帝厚恩,豈可畏禍苟免。」遂行。及至,屢表諫諍,又流涕請緩刑去殺,以安元元。少帝大怒。
明帝即位,禮遇甚優。時四方反叛,以玄謨為大統,領水軍南討,以腳疾,聽乘輿出入。尋除車騎將軍、江州刺史,副司徒建安王於赭圻,賜以諸葛亮筩袖鎧。頃之,為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領護軍。遷南豫州刺史,加都督。玄謨性嚴剋少恩,而將軍宗越御下更苛酷,軍士謂之語曰:「寧作五年徒,不逢王玄謨。玄謨猶自可,宗越更殺我。」年八十一薨,諡曰莊公。子深早卒,深子繢嗣。
史臣曰:脩之、宗愨,皆以將帥之材,懷廉潔之操,有足稱焉。玄謨雖苛剋少恩,然觀其大節,亦足為美。當少帝失道,多所殺戮,而能冒履不測,傾心輔弼,斯可謂忘身徇國者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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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宋書  卷七十七‧列傳第三十七  柳元景 顏師伯 沈慶之
柳元景字孝仁,河東解人也。曾祖卓,自本郡遷於襄陽,官至汝南太守。祖恬,西河太守。父憑,馮翊太守。
元景少便弓馬,數隨父伐蠻,以勇稱。寡言有器質。荊州刺史謝晦聞其名,要之,未及往而晦敗。雍州刺史劉道產深愛其能,元景時居父憂,未得加命。會荊州刺史江夏王義恭召之,道產謂曰:「久欲見屈。今貴王有召,難輒相留,乖意以為惘惘。」服闋,補江夏王國中軍將軍,遷殿中將軍。復為義恭司空行參軍,隨府轉司徒太尉城局參軍,太祖見又嘉之。
先是,劉道產在雍州有惠化,遠蠻悉歸懷,皆出緣沔為村落,戶口殷盛。及道產死,群蠻大為寇暴。世祖西鎮襄陽,義恭以元景為將帥,即以為廣威將軍、隨郡太守。既至,而蠻斷驛道,欲來攻郡。郡內少糧,器仗又乏,元景設方略,得六七百人,分五百人屯驛道。或曰:「蠻將逼城,不宜分衆。」元景曰:「蠻聞郡遣重戍,豈悟城內兵少。且表裏合攻,於計為長。」會蠻垂至,乃使驛道為備,潛出其後,戒曰:「火舉馳進。」前後俱發,蠻衆驚擾,投鄖水死者千餘人,斬獲數百,郡境肅然,無復寇抄。朱脩之討蠻,元景又與之俱,後又副沈慶之征鄖山,進克太陽。除世祖安北府中兵參軍。
隨王誕鎮襄陽,為後軍中兵參軍。及朝廷大舉北討,使諸鎮各出軍。二十七年八月,誕遣振威將軍尹顯祖出貲谷,奮武將軍魯方平、建武將軍薛安都、略陽太守龐法起入盧氏,廣威將軍田義仁入魯陽,加元景建威將軍,總統群帥。後軍外兵參軍龐季明年已七十三,秦之冠族,羌人多附之,求入長安,招懷關、陝。乃自貲谷入盧氏,盧氏人趙難納之,弘農強門先有內附意,故委季明投之。十月,魯方平、薛安都、龐法起進次白亭,時元景猶未發。法起率方平、安都諸軍前入,自脩陽亭出熊耳山。季明進達高門木城,值永昌王入弘農,乃回,還盧氏,據險自固。頃之,招盧氏少年進入宜陽苟公谷,以扇動義心。元景以其月率軍繼進。閏月,法起、安都、方平諸軍入盧氏,斬縣令李封,以趙難為盧氏令,加奮武將軍。難驅率義徒,以為衆軍鄉導。法起等度鐵嶺山,次開方口,季明出自木城,與法起相會。元景大軍次臼口,以前鋒深入,懸軍無繼,馳遣尹顯祖入盧氏,以為軍援。元景以軍食不足,難可曠日相持,乃束馬懸車,引軍上百丈崖,出溫谷,以入盧氏。
法起諸軍進次方伯堆,去弘農城五里。賊遣兵二千餘人覘候,法起縱兵夾射之,賊騎退走。諸軍造攻具,進兵城下,偽弘農太守李初古拔嬰城自固,法起、安都、方平諸軍鼓譟以陵城,季明、趙難並率義徒相繼而進,衝車四臨,數道俱攻,士皆殊死戰,莫不奮勇爭先。時初古拔父子據南門,督其處距戰,弘農人之在城內者三千餘人,於北樓豎白幡,或射無金箭。安都軍副譚金、薛係孝率衆先登,生禽李初古拔父子二人,魯方平入南門,生禽偽郡丞,百姓皆安堵。
元景引軍度熊耳山,安都頓軍弘農,法起進據潼關,季明率方平、趙難軍向陝西七里谷。殿中將軍鄧盛、幢主劉驂亂使人入荒田,招宜陽人劉寬虯率合義徒二千餘人,共攻金門隖,屠之。殺戍主李買得,古拔子也,為虜永昌王長史,勇冠戎類。永昌聞其死,若失左右手。
誕又遣長流行參軍姚範領三千人向弘農,受元景節度。十一月,元景率衆至弘農,營於開方口。仍以元景為弘農太守,置吏佐。
初,安都留住弘農,而諸軍已進陝,元景既到,謂安都曰:「無為坐守空城,而令龐公深入,此非計也。宜急進軍,可與顯祖并兵就之。吾須督租畢,尋後引也。」衆並造陝下,即入郭城,列營於城內以逼之,並大造攻具。賊城臨河為固,恃險自守,季明、安都、方平、顯祖、趙難諸軍,頻三攻未拔。虜洛州刺史地河公張是連提衆二萬,度崤來救,安都、方平各列陣城南以待之,顯祖勒精卒以為後柱。季明率高明、宜陽義兵當南門而陣,趙難領盧氏樂從少年,與季明為掎角。賊兵大合,輕騎挑戰。安都瞋目橫矛,單騎突陣,四向奮擊,左右皆辟易不能當,殺傷不可勝數,於是衆軍並鼓噪俱前,士皆殊死戰。虜初縱突騎,衆軍患之,安都怒甚,乃脫兜鍪,解所帶鎧,唯著絳納兩當衫,馬亦去具裝,馳奔以入賊陣,猛氣咆 20dfa.gif ,所向無前,當其鋒者,無不應刃而倒。賊忿之,夾射不能中,如是者數四,每一入,衆無不披靡。初,元景令將魯元保守函谷關,賊衆既盛,元保不能自固,乃率所領作函箱陣,多列旗幟,緣險而還,正會安都諸軍與賊交戰,虜三郎將見元保軍從山下,以為元景大衆至,日且暮,賊於是奔退,騎多得入城。
賊之將至也,方平遣驛騎告元景,時諸軍糧盡,各餘數日食。元景方督義租,并上驢馬,以為運糧之計,而方平信至,元景遣軍副柳元怙簡步騎二千,以赴陝急。卷甲兼行,一宿而至。詰朝,賊衆又出,列陳於城外。方平諸軍並成列,安都并領馬軍,方平悉勒步卒,左右掎角之,餘諸義軍並於城西南列陳。方平謂安都曰:「今勍敵在前,堅城在後,是吾取死之日。卿若不進,我當斬卿;我若不進,卿當斬我也。」安都曰:「善,卿言是也。我豈惜身命乎。」遂合戰。時元怙方至,悉偃旗鼓,士馬皆銜枚,潛師伏甲而進,賊未之覺也。方平等方與虜交鋒,而元怙勒衆從城南門函道直出,北向結陳,旌旗甚盛,鼓譟而前,出賊不意,虜衆大駭。元怙與幢主宗越,率手下猛騎,以衝賊陳,一軍皆馳之。安都、方平等督諸軍一時齊奮,士卒無不用命。安都不堪其憤,橫矛直前,出入賊陳,殺傷者甚多,流血凝肘,矛折,易之復入。軍副譚金率騎從而奔之。自詰旦而戰,至于日昃,虜衆大潰,斬張是連提,又斬三千餘級,投河赴塹死者甚衆,面縛軍門者二千餘人。
元景輕騎晨至,虜兵之面縛者多河內人,元景詰之曰:「汝等怨王澤不浹,請命無所,今並為虜盡力,便是本無善心。順附者存拯,從惡者誅滅,欲知王師正如此爾。」皆曰:「虐虜見驅,後出赤族,以騎蹙步,未戰先死,此親將軍所見,非敢背中國也。」諸將欲盡殺之,元景以為不可,曰:「今王旗北掃,當令仁聲先路。」乃悉釋而遣之,家在關裏者,符守關諸軍聽出,皆稱萬歲而去。誕以崤、陝既定,其地宜撫,以弘農劉寬虯行東弘農太守。給元景鼓吹一部。
法起率衆次于潼關。先是,建義將軍華山太守劉槐糾合義兵攻關城,拔之,力少不固。頃之,又集衆以應王師,法起次潼關,槐亦至。賊關城戍主婁須望旗奔潰,虜衆溺於河者甚衆。法起與槐即據潼關。虜蒲城鎮主遣偽帥何難於封陵堆列三營以擬法起。法起長驅入關,行王、檀故壘。虜謂直向長安,何難率衆欲濟河以截軍後,法起回軍臨河,縱兵射之,賊退散。關中諸義徒並處處鋒起,四山羌、胡咸皆請奮。誕又遣揚武將軍康元撫領二千人出上洛,受元景節度,援方平於函谷。元景去,賊衆向關。時軍中食盡,元景回據白楊嶺,賊定未至,更下山進弘農,入湖關口,虜蒲阪戍主泰州刺史杜道生率衆二萬至閿鄉水,去湖關一百二十里。元景募精勇一千人,夜斫賊營,迷失道,天曉而反。道生率手下驍銳縱兵射之,鋒刃既交,虜又奔散。
時北討諸軍王玄謨等敗退,虜遂深入。太祖以元景不宜獨進,且令班師。元景乃率諸將自湖關度白楊嶺,出于長洲,安都斷後,宗越副之。法起自潼關向商城,與元景會,季明亦從胡谷南歸,並有功而入,士馬旌旗甚盛。誕登城望之,以鞍下馬迎元景。除寧朔將軍、京兆廣平二郡太守,於樊城立府舍,率所領居之,統行北蠻事。龐季明為定蠻長,薛安都為後軍行參軍,魯方平為寧蠻參軍。
臧質為雍州,除元景為冠軍司馬、襄陽太守,將軍如故。魯爽向虎牢,復使元景率安都等北出至關城,關城棄戍走,即據之。元景至洪關,欲進與安都濟河攻杜道生於蒲阪,會爽退,復還。再出北討,威信著於境外。又使率所領進西陽,會伐五水蠻。
世祖入討元凶,以為諮議參軍,領中兵,加冠軍將軍,太守如故。配萬人為前鋒,宗愨、薛安都等十三軍皆隸焉。元景與朝士書曰:「國禍冤深,凶人肆逆,民神崩憤,若無天地。南中郎親率義師,剪討元惡,司徒、臧冠軍並同大舉,舳艫千里,購賞之利備之。元景不武,忝任行間,總勒精勇,先鋒道路,勢乘上流,衆兼百倍。諸賢弈世忠義,身為國良,皆受遇先朝,荷榮日久,而拘逼寇廷,莫由申效,想聞今問,悲慶兼常。大行屆道,廓清惟始,企遲面對,展雪哀情。」
時義軍船率小陋,慮水戰不敵,至蕪湖,元景大喜,倍道兼行,聞石頭出戰艦,乃於江寧步上,於板橋立柵以自固。進據陰山,遣薛安都率馬軍至南岸,元景潛至新亭,依山建壘,東西據險。世祖復遣龍驤將軍、行參軍程天祚率衆赴之。天祚又於東南據高丘,屯砦柵。凡歸順來奔者,皆勸元景速進,元景曰:「不然。理順難恃,同惡相濟,輕進無防,實啟寇心。當倚我之不可勝,豈幸寇之不攻哉。」元景營壘未立,為龍驤將軍詹叔兒覘知之,勸劭出戰,不許。經日,乃水陸出軍,劭自登朱雀門督戰。軍至瓦官寺,與義軍游邏相逢,游邏退走,賊遂薄壘。劭以元景壘塹未立,可得平地決戰,既至,柴柵已堅,倉卒無攻具,便使肉薄攻之。元景宿令軍中曰:「鼓繁氣易衰,叫數力易竭。但各銜枚疾戰,一聽吾營鼓音。」賊步將魯秀、王羅漢、劉簡之、騎將常伯與等及其士卒,皆殊死戰。劉簡之先攻西南,頻得燒草舫,略渡人。程天祚柴未立,亦為所摧。王羅漢等攻壘北門,賊艦亦至。元景水陸受敵,意氣彌強,麾下勇士悉遣出戰,左右唯留數人宣傳。分軍助程天祚,天祚還得固柴,因此破賊。元景察賊衰竭,乃命開壘,鼓譟以奔之,賊衆大潰,透淮死者甚多。劭更率餘衆自來攻壘,復大破之,其所殺傷,過於前戰。劭手斬退者不能禁,奔還宮,僅以身免,蕭斌被創。簡之收兵而止,陳猶未散。元景復出薄之,乃走,競投死馬澗,澗為之滿,斬簡之及軍主姚叔藝、王江寶、朱明智、諸葛邈之等,水軍主褚湛之、副劉道存並來歸順。
上至新亭即位,以元景為侍中,領左衛將軍,轉使持節、監雍梁南北秦四州荊州之竟陵隨二郡諸軍事、前將軍、寧蠻校尉、雍州刺史。上在巴口,問元景:「事平,何所欲?」對曰:「若有過恩,願還鄉里。」故有此授。初,臧質起義,以南譙王義宣闇弱易制,欲相推奉,潛報元景,使率所領西還。元景即以質書呈世祖,語其使曰:「臧冠軍當是未知殿下義舉爾。方應伐逆,不容西還。」質以此恨之。及元景為雍州刺史,質慮其為荊、江後患,建議爪牙不宜遠出。上重違其言,更以元景為護軍將軍,領石頭戍事,不拜。徙領軍將軍,加散騎常侍,曲江縣公,食邑三千戶。
孝建元年正月,魯爽反,遣左衛將軍王玄謨討之,加元景撫軍,假節置佐,係玄謨。復以為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荊州之竟陵隨二郡諸軍事、撫軍將軍、領寧蠻校尉、雍州刺史,持節如故。臧質、義宣並反,玄謨南據梁山,夾江為壘,垣護之、薛安都渡據歷陽,元景出屯采石。玄謨聞賊盛,遣司馬管法濟求益兵,上使元景進屯姑孰。元景使將武念前進,質遣將龐法起襲姑孰,值念至,擊破之,法起單船走。質攻陷玄謨西壘,玄謨使垣護之告元景曰:「今餘東岸萬人,賊軍數倍,強弱不敵,謂宜還就節下協力當之。」元景謂護之曰:「師有常刑,不可先退。賊衆雖多,猜而不整,今當卷甲赴之。」護之曰:「逆徒皆云南州有三萬人,而麾下裁十分之一,若往造賊,虛實立見,則賊氣成矣。」元景納其言,悉遣精兵助玄謨,以羸弱居守。所遣軍多張旗幟,梁山望之如數萬人,皆曰:「京師兵悉至。」於是衆心乃安,由是克捷。
上遣丹陽尹顏竣宣旨慰勞,與沈慶之俱以本號開府儀同三司,封晉安郡公,邑如故。固讓開府儀同,復為領軍、太子詹事,加侍中。尋轉驃騎將軍、本州大中正,領軍、侍中如故。大明二年,復加開府儀同三司,又固讓。明年,遷尚書令,太子詹事、侍中、中正如故。以封在嶺南,秋輸艱遠,改封巴東郡公。五年,又命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侍中、令、中正如故,又讓開府,乃與沈慶之俱依晉密陵侯鄭袤不受司空故事,事在慶之傳。六年,進司空,侍中、令、中正如故,又固讓,乃授侍中、驃騎將軍、南兗州刺史,留衛京師。世祖晏駕,與太宰江夏王義恭、尚書僕射顏師伯並受遺詔輔幼主。遷尚書令,領丹陽尹,侍中、將軍如故,給班劍二十人,固辭班劍。
元景起自將帥,及當朝理務,雖非所長,而有弘雅之美。時在朝勳要,多事產業,唯元景獨無所營。南岸有數十畝菜園,守園人賣得錢二萬送還宅,元景曰:「我立此園種菜,以供家中啖爾。乃復賣菜以取錢,奪百姓之利邪。」以錢乞守園人。
世祖嚴暴異常,元景雖荷寵遇,恒慮及禍。太宰江夏王義恭及諸大臣,莫不重足屏氣,未嘗敢私往來。世祖崩,義恭、元景等並相謂曰:「今日始免橫死。」義恭與義陽等諸王,元景與顏師伯等,常相馳逐,聲樂酣酒,以夜繼晝。
前廢帝少有凶德,內不能平,殺戴法興後,悖情轉露,義恭、元景等憂懼無計,乃與師伯等謀廢帝立義恭,日夜聚謀,而持疑不能速決。永光年夏,元景遷使持節、督南豫之宣城諸軍事、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南豫州刺史,侍中、令如故。未拜,發覺,帝親率宿衛兵自出討之。先稱詔召元景,左右奔告兵刃非常,元景知禍至,整朝服,乘車應召。出門逢弟車騎司馬叔仁,戎服率左右壯士數十人欲拒命,元景苦禁之。既出巷,軍士大至,下車受戮,容色恬然,時年六十。
長子慶宗,有幹力,而情性不倫,世祖使元景送還襄陽,於道中賜死。次子嗣宗,豫章王子尚車騎從事中郎。嗣宗弟紹宗、共宗、孝宗、文宗、仲宗、成宗、季宗,仁弟衛軍諮議參軍僧珍等諸弟姪在京邑及襄陽從死者數十人。元景少子承宗,及嗣宗子纂,並在孕獲全。
太宗即位,令曰:「故侍中、尚書令、驃騎大將軍、巴東郡開國公、新除開府儀同三司、南豫州刺史元景,風度弘簡,體局深沈,正義亮時,恭素範物。幽明道盡,則首贊孝圖,盛運開曆,則毗燮皇化。方任孚漢輔,業懋殷衡,而蜂豺肆濫,顯加禍毒,冤動勳烈,悲深朝貫。朕承七廟之靈,纂臨寶業,情典既申,痛悼彌軫,宜崇賁徽冊,以旌忠懿。可追贈使持節、都督南豫江二州諸軍事、太尉,侍中、刺史、國公如故。給班劍三十人,羽葆、鼓吹十部,諡曰忠烈公。」叔仁為梁州刺史,黃門郎。以破臧質功,封宜陽侯,食邑八百戶。
元景從兄元怙,大明末,代叔仁為梁州,與晉安王子勛同逆,事敗歸降。
元景從父弟先宗,大明初,為竟陵王誕司空參軍,誕作亂,殺之,追贈黃門侍郎。
元景從祖弟光世,先留鄉里,索虜以為折衝將軍、河北太守,封西陵男。光世姊夫偽司徒崔浩,虜之相也。元嘉二十七年,虜主拓跋燾南寇汝、潁,浩密有異圖,光世要河北義士為浩應。浩謀泄被誅,河東大姓坐連謀夷滅者甚衆,光世南奔得免。太祖以為振武將軍。前廢帝景和中,左將軍,直閤。太宗定亂,光世參謀,以為右衛將軍,封開國縣侯,食邑千戶。既而四方反叛,同閤宗越、譚金又誅,光世乃北奔薛安都,安都使守下邳城。及安都招引索虜,光世率衆歸降,太宗宥之,以為順陽太守。子欣慰謀反,光世賜死。
顏師伯字長淵,琅邪臨沂人,東揚州刺史竣族兄也。父邵,剛正有局力,為謝晦所知。晦為領軍,以為司馬,廢立之際,與之參謀。晦鎮江陵,請為諮議參軍,領錄事,軍府之務悉委焉。邵慮晦將有禍,求為竟陵太守,未及之郡,值晦見討,晦與邵謀起兵距朝廷,邵飲藥死。
師伯少孤貧,涉獵書傳,頗解聲樂。劉道產為雍州,以為輔國行參軍。弟師仲,妻,臧質女也。質為徐州,辟師伯為主簿。衡陽王義季代質為徐州,質薦師伯於義季,義季即命為征西行參軍。興安侯義賓代義季,世祖代義賓,仍為輔國、安北行參軍。王景文時為諮議參軍,愛其諧敏,進之世祖。師伯因求杖節,乃以為徐州主簿。善於附會,大被知遇。及去鎮,師伯以主簿送故。世祖鎮尋陽,啟太祖請為南中郎府主簿。太祖不許,謂典籤曰:「中郎府主簿那得用顏師伯。」世祖啟為長流正佐,太祖又曰:「朝廷不能除之,郎可自板,亦不宜署長流。」世祖乃板為參軍事,署刑獄。及入討元凶,轉主簿。
世祖踐阼,以為黃門侍郎,隨王誕驃騎長史、南郡太守。改為驃騎大將軍長史、南濮陽太守,御史中丞。臧質反,出為寧遠將軍、東陽太守,領兵置佐,以備東道。事寧,復為黃門侍郎,領步兵校尉,改領前軍將軍,徙御史中丞,遷侍中。上以伐逆寧亂,事資群謀,大明元年,下詔曰:「昔歲國難方結,疑懦者衆,故散騎常侍、太子右率龐秀之履嶮能貞,首暢義節,用使狡狀先聞,軍備夙固,醜逆時殄,頗有力焉。追念厥誠,無忘于懷。侍中祭酒顏師伯、侍中領射聲校尉袁愍孫、豫章太守王謙之、太子前中庶子領右衛率張淹,爰始入討,預參義謀,契闊大難,宜蒙殊報。秀之可封樂安縣伯,食邑六百戶,師伯平都縣子,愍孫興平縣子,謙之石陽縣子,淹廣晉縣子,食邑各五百戶。」
師伯遷右衛將軍,母憂去職。二年,起為持節、督青冀二州徐州之東安東莞兗州之濟北三郡諸軍事、輔國將軍、青冀二州刺史。其年,索虜拓跋濬遣偽散騎常侍、鎮西將軍天水公拾賁敕文率衆寇清口,清口戍主振威將軍傅乾愛率前員外將軍周盤龍等擊大破之。世祖遣虎賁主龐孟虯、積射將軍殷孝祖等赴討,受師伯節度。師伯遣中兵參軍苟思達與孟虯合力。行達沙溝,虜窟瓌公、五軍公等馬步數萬,迎軍拒戰,孟虯等奮擊盡日,孟虯手斬五軍公,虜於是大奔。孝祖又斬窟瓌公,赴水死者千計。虜又遣河南公、黑水公、濟州公、青州刺史張懷之等屯據濟岸,師伯又遣中兵參軍江方興就傅乾愛擊破之,斬河南公樹蘭等。虜別帥它門又遣萬餘人攻清口戍城,乾愛、方興出城拒戰,即斬它門,餘衆奔走。虜天水公又率二萬人復來逼城,乾愛等出戰,又破之,追奔至赤龍門,殺賊甚衆。上嘉其功,詔曰:「虜驅率犬羊,規暴邊塞,輔國將軍、青冀二州刺史師伯宣略命師,合變應機,濟戍奮怒,一月四捷,支軍異部,騁勇齊效,頻梟名王,大殲群醜。朕用嘉嘆,良深于懷。可遣使慰勞,并符輔國府詳考功最,以時言上。」
苟思達、龐孟虯等又追虜至杜梁,虜衆多,四面俱合,平南參軍童太壹及苟思達等並單騎出盪,應手披靡。孟虯等繼至,虜乃散走,透河死者甚多。既而虜更合衆大至,孟虯等又破之。世祖又遣司空參軍卜天生助師伯。張懷之據縻溝城,師伯遣天生等破之,懷之出城逆戰,天生率軍主劉懷珍、白衣客朱士義、殿中將軍孟繼祖等擊之。懷之敗走入城,僅以身免。繼祖於陳遇害,追贈郡守。又虜隴西王等屯據申城,背濟向河,三面險固,天生又率衆攻之,朱士義等貫甲先登,賊赴河死者無算,即日陷城。虜天水公又攻樂安城,建威將軍、平原樂安二郡太守分武都與卜天生等拒擊,大破之,虜乃奔退,追戰克捷,直至清口。虜攻圍傅乾愛,乾愛隨方拒對,孝祖等既至,虜徹圍遁走。師伯進號征虜將軍。
三年,竟陵王誕反,師伯遣長史嵇玄敬率五千人赴難。四年,徵為侍中,領右軍將軍,親幸隆密,群臣莫二。遷吏部尚書,右軍如故。上不欲威柄在人,親監庶務,前後領選者,唯奉行文書,師伯專情獨斷,奏無不可。遷侍中,領右衛將軍。七年,補尚書右僕射。時分置二選,陳郡謝莊、琅邪王曇生並為吏部尚書。師伯子舉周旋寒人張奇為公車令,上以奇資品不當,使兼市買丞,以蔡道惠代之。令史潘道栖、褚道惠、顏禕之、元從夫、任澹之、石道兒、黃難、周公選等抑道惠敕,使奇先到公車,不施行奇兼市買丞事。師伯坐以子領職,莊、曇生免官,道栖、道惠棄市,禕之等六人鞭杖一百。師伯尋領太子中庶子,雖被黜挫,受任如初。
世祖臨崩,師伯受遺詔輔幼主,尚書中事,專以委之。廢帝即位,復還即真,領衛尉。師伯居權日久,天下輻輳,游其門者,爵位莫不踰分。多納貨賄,家產豐積,伎妾聲樂,盡天下之選,園池第宅,冠絕當時,驕奢淫恣,為衣冠所嫉。又遷尚書僕射,領丹陽尹。廢帝欲親朝政,發詔轉師伯為左僕射,加散騎常侍,以吏部尚書王景文為右僕射。奪其京尹,又分臺任,師伯至是始懼。尋與太宰江夏王義恭、柳元景同誅,時年四十七。六子並幼,皆見殺。
弟師仲,中書郎,晉陵太守。師叔,司徒主簿,南康相。
太宗即位,詔曰︰「故散騎常侍、僕射、領丹陽尹、平都縣子師伯,昔逢代運,豫班榮賞。遭罹厄會,隕命淫刑,宗嗣殄絕,良用矜悼。但其心瀆貨,宜貶贈典,可紹封社,以慰冤魂。諡曰荒子。」師仲子幹繼封。齊受禪,國除。
沈慶之字弘先,吳興武康人也。兄敞之,為趙倫之征虜參軍、監南陽郡,擊蠻有功,遂即真。
慶之少有志力。孫恩之亂也,遣人寇武康,慶之未冠,隨鄉族擊之,由是以勇聞。荒擾之後,鄉邑流散,慶之躬耕壟畝,勤苦自立。年三十,未知名,往襄陽省兄,倫之見而賞之。倫之子伯符時為竟陵太守,倫之命伯符版為寧遠中兵參軍。竟陵蠻屢為寇,慶之為設規略,每擊破之,伯符由此致將帥之稱。伯符去郡,又別討西陵蠻,不與慶之相隨,無功而反。
永初二年,慶之除殿中員外將軍,又隨伯符隸到彥之北伐。伯符病歸,仍隸檀道濟。道濟還白太祖,稱慶之忠謹曉兵,上使領隊防東掖門,稍得引接,出入禁省。出戍錢唐新城,及還,領淮陵太守。領軍將軍劉湛知之,欲相引接,謂之曰:「卿在省年月久,比當相論。」慶之正色曰:「下官在省十年,自應得轉,不復以此仰累。」尋轉正員將軍。及湛被收之夕,上開門召慶之,慶之戎服履靺縛入,上見而驚曰:「卿何意乃爾急裝?」慶之曰:「夜半喚隊主,不容緩服。」遣收吳郡太守劉斌,殺之。遷始興王濬後軍行參軍,員外散騎侍郎。
元嘉十九年,雍州刺史劉道產卒,群蠻大動,征西司馬朱脩之討蠻失利,以慶之為建威將軍,率衆助脩之。脩之失律下獄,慶之專軍進討,大破緣沔諸蠻,禽生口七千人。進征湖陽,又獲萬餘口。遷廣陵王誕北中郎中兵參軍,領南東平太守,又為世祖撫軍中兵參軍。世祖以本號為雍州,隨府西上。時蠻寇大甚,水陸梗礙,世祖停大隄不得進。分軍遣慶之掩討,大破之,降者二萬口。世祖至鎮,而驛道蠻反殺深式,遣慶之又討之。王玄謨領荊州,王方回領臺軍並會,平定諸山,獲七萬餘口。鄖山蠻最強盛,魯宗之屢討不能克,慶之剪定之,禽三萬餘口。還京師,復為廣陵王誕北中郎中兵參軍,加建威將軍、南濟陰太守。
雍州蠻又為寇,慶之以將軍、太守復與隨王誕入沔。既至襄陽,率後軍中兵參軍柳元景、隨郡太守宗愨、振威將軍劉顒、司空參軍魯尚期、安北參軍顧彬、馬文恭、左軍中兵參軍蕭景嗣、前青州別駕崔目連、安蠻參軍劉雍之、奮威將軍王景式等二萬餘人伐沔北諸山蠻,宗愨自新安道入太洪山,元景從均水據五水嶺,文恭出蔡陽口取赤係隖,景式由延山下向赤圻阪,目連、尚期諸軍八道俱進,慶之取五渠,頓破隖以為衆軍節度。前後伐蠻,皆山下安營以迫之,故蠻得據山為阻,於矢石有用,以是屢無功。慶之乃會諸軍於茹丘山下,謂衆曰:「今若緣山列旆以攻之,則士馬必損。去歲蠻田大稔,積穀重巖,未有饑弊,卒難禽剪。今令諸軍各率所領以營于山上,出其不意,諸蠻必恐,恐而乘之,可不戰而獲也。」於是諸軍並斬山開道,不與蠻戰,鼓譟上山,衝其腹心,先據險要,諸蠻震擾,因其懼而圍之,莫不奔潰。自冬至春,因糧蠻穀。
頃之,南新郡蠻帥田彥生率部曲十封六千餘人反叛,攻圍郡城,慶之遣元景率五千人赴之。軍未至,郡已被破,焚燒城內倉儲及廨舍蕩盡,并驅略降戶,屯據白楊山。元景追之至山下,衆軍悉集,圍山數重。宗愨率其所領先登,衆軍齊力急攻,大破之,威震諸山,群蠻皆稽顙。慶之患頭風,好著狐皮帽,群蠻惡之,號曰「蒼頭公」。每見慶之軍,輒畏懼曰:「蒼頭公已復來矣。」慶之引軍自茹丘山出檢城,大破諸山,斬首三千級,虜生蠻二萬八千餘口,降蠻二萬五千口,牛馬七百餘頭,米粟九萬餘斛。隨王誕築納降、受俘二城於白楚。
慶之復率衆軍討幸諸山犬羊蠻,緣險築重城,施門櫓,甚峻。山多木石,積以為礧。立部曲,建旌旗,樹長帥,鐵馬成群。慶之連營山下,營中開門相通,又命諸軍各穿池於營內,朝夕不外汲,兼以防蠻之火。頃之風甚,蠻夜下山,人提一炬以燒營。營內多幔屋及草菴,火至輒以池水灌滅,諸軍多出弓弩夾射之,蠻散走。慶之令諸軍斬山開道攻之,而山高路險,暑雨方盛,乃置東岡、蜀山、宜民、西柴、黃徼、上夌六戍而還。蠻被圍守日久,並饑乏,自後稍出歸降。慶之前後所獲蠻,並移京邑,以為營戶。
二十七年,遷太子步兵校尉。其年,太祖將北討,慶之諫曰:「馬步不敵,為日已久矣。請舍遠事,且以檀、到言之。道濟再行無功,彥之失利而返。今料王玄謨等未踰兩將,六軍之盛,不過往時。將恐重辱王師,難以得志。」上曰:「小醜竊據,河南修復,王師再屈,自別有以;亦由道濟養寇自資,彥之中塗疾動。虜所恃唯馬,夏水浩汗,河水流通,泛舟北指,則碻磝必走,滑臺小戍,易可覆拔。克此二戍,館穀弔民,虎牢、洛陽,自然不固。比及冬間,城守相接,虜馬過河,便成禽也。」慶之又固陳不可。丹陽尹徐湛之、吏部尚書江湛並在坐,上使湛之等難慶之,慶之曰:「治國譬如治家,耕當問奴,織當訪婢。陛下今欲伐國,而與白面書生輩謀之,事何由濟。」上大笑。
及北討,慶之副玄謨向碻磝,戍主棄城走,玄謨圍滑臺,慶之與蕭斌留碻磝,仍領斌輔國司馬。玄謨攻滑臺,積旬不拔。虜主拓跋燾率大衆南向,斌遣慶之率五千人救玄謨。慶之曰:「玄謨兵疲衆老,虜寇已逼,各軍營萬人,乃可進耳,少軍輕往,必無益也。」斌固遣令去,會玄謨退,斌將斬之,慶之固諫乃止。太祖後問:「何故諫斌殺玄謨?」對曰:「諸將奔退,莫不懼罪,自歸而死,將至逃散。且大兵至,未宜自弱,故以攻為便耳。」
蕭斌以前驅敗績,欲死固碻磝,慶之曰:「夫深入寇境,規求所欲,退敗如此,何可久住。今青、冀虛弱,而坐守窮城,若虜衆東過,清東非國家有也。碻磝孤絕,復作朱脩之滑臺耳。」會詔使至,不許退,諸將並謂宜留,斌復問計於慶之,慶之曰:「閫外之事,將所得專,詔從遠來,事勢已異。節下有一范增而不能用,空議何施。」斌及坐者並笑曰:「沈公乃更學問。」慶之厲聲曰:「衆人雖見古今,不如下官耳學也。」玄謨自以退敗,求戍碻磝,斌乃還歷城,申坦、垣護之共據清口。慶之乘驛馳歸,未至,上驛詔止之,使還救玄謨。會虜已至彭城,不得向北,太尉江夏王義恭留領府中兵參軍。拓跋燾至卯山,義恭遣慶之率三千拒之,慶之以為虜衆強,往必見禽,不肯行。太祖後謂之曰:「河上處分,皆合事宜,惟恨不棄碻磝耳。卿在左右久,偏解我意,正復違詔濟事,亦無嫌也。」
二十八年,使慶之自彭城徙流民數千家於瓜步,征北參軍程天祚徙江西流民於南州,亦如之。
二十九年,復更北伐,慶之固諫不從,以立議不同,不使北出。是時亡命司馬黑石、廬江叛吏夏侯方進在西陽五水,誑動群蠻,自淮、汝至于江沔,咸罹其患。十月,遣慶之督諸將討之,詔豫、荊、雍並遣軍,受慶之節度。三十年正月,世祖出次五洲,總統群帥,慶之從巴水出至五洲,諮受軍略。會世祖典籤董元嗣自京師還,陳元凶弒逆,世祖遣慶之還山引諸軍,慶之謂腹心曰:「蕭斌婦人不足數,其餘將帥,並是所悉,皆易與耳。東宮同惡不過三十人,此外屈逼,必不為用力。今輔順討逆,不憂不濟也。」衆軍既集,假慶之征虜將軍、武昌內史,領府司馬。世祖還至尋陽,慶之及柳元景等並以天下無主,勸世祖即大位,不許。賊劭遣慶之門生錢無忌齎書說慶之解甲,慶之執無忌白世祖。
世祖踐阼,以慶之為領軍將軍,加散騎常侍,尋出為使持節、督南兗豫徐兗四州諸軍事、鎮軍將軍、南兗州刺史,常侍如故,鎮盱眙。上伐逆定亂,思將帥之功,下詔曰:「朕以不天,有生罔二,泣血千里,志復深逆,鞠旅伐罪,義氣雲踴,群帥仗節,指難如歸。故曾未積旬,宗社載穆,遂以眇身,猥纂大統。永念茂庸,思崇徽錫。新除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南兗豫徐兗四州諸軍事、鎮軍將軍、南兗州刺史沈慶之,新除散騎常侍、領軍將軍柳元景,新除散騎常侍、右衛將軍宗愨,督兗州諸軍事、輔國將軍、兗州刺史徐遺寶,寧朔將軍、始興太守沈法系,驃騎諮議參軍顧彬之,或盡誠謀初,宣綜戎略;或受命元帥,一戰寧亂;或稟奇軍統,協規效捷,偏師奉律,勢振東南。皆忠國忘身,義高前烈,功載民聽,誠簡朕心。定賞策勳,茲焉攸在,宜列土開邑,永蕃皇家。慶之可封南昌縣公,元景曲江縣公,並食邑三千戶。愨洮陽縣侯,食邑二千戶。遺寶益陽縣侯,食邑一千五百戶。法系平固縣侯,彬之陽新縣侯,並食邑千戶。」又特臨軒召拜。又使慶之自盱眙還鎮廣陵。
孝建元年正月,魯爽反,上遣左衛將軍王玄謨討之,軍泝淮向壽陽,總統諸將。尋聞荊、江二州並反,徵慶之入朝,率所領屯武帳崗,甲仗五十人入六門。魯爽先遣弟瑜進據蒙蘢,歷陽太守張幼緒率軍討瑜,值爽至,衆散而反。乃遣慶之濟江討爽。爽聞慶之至,連營稍退,自留斷後。慶之與薛安都等進與爽戰,安都臨陣斬爽。進慶之號鎮北大將軍,進督青、冀、幽三州,給鼓吹一部。前軍破賊,轉位等後至追躡一階。尋與柳元景俱開府儀同三司,辭。改封始興郡公,戶邑如故。
慶之以年滿七十,固請辭事,上嘉其意,許之。以為侍中、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又固讓,上不許。表疏數十上,又面陳曰:「張良名賢,漢高猶許其退,臣有何用,必為聖朝所須。」乃至稽顙自陳,言輒泣涕。上不能奪,聽以郡公罷就第,月給錢十萬,米百斛,衛史五十人。大明元年,又申前命,復固辭。
三年,司空竟陵王誕據廣陵反,復以慶之為使持節、都督南兗徐兗三州諸軍事、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兗州刺史,率衆討之。至歐陽,誕遣客慶之宗人沈道愍齎書說慶之,餉以玉鐶刀,慶之遣道愍反,數以罪惡。慶之至城下,誕登樓謂之曰:「沈君白首之年,何為來?」慶之曰:「朝廷以君狂愚,不足勞少壯,故使僕來耳。」上慮誕北奔,使慶之斷其走路。慶之移營白土,去城十八里。又進新亭,誕果出走,不得去,還城,事在誕傳。慶之進營洛橋西,焚其東門,值雨不克。慶之兄子僧榮,時為兗州刺史,鎮瑕丘,遣子懷明率數百騎詣受慶之節度。慶之塞塹,造攻道,立行樓土山,并諸攻具。時夏雨,不得攻城,上使御史中丞庾徽之奏免慶之官以激之,詔無所問。誕餉慶之食,提挈者百餘人,出自北門,慶之不問,悉焚之。誕於城上授函表,倩慶之為送,慶之曰:「我奉詔討賊,不得為汝送表。汝必欲歸死朝廷,自應開門遣使,吾為汝送護之。」每攻城,輒身先士卒。上戒之曰:「卿為統任,當令處分有方,何蒙楯城下,身受矢石邪。脫有傷挫,為損不少。」自四月至于七月,乃屠城斬誕。進慶之司空,又固讓。於是與柳元景並依晉密陵侯鄭袤故事,朝會慶之位次司空,元景在從公之上,給卹吏五十人,門施行馬。
四年,西陽五水蠻復為寇,慶之以郡公統諸軍討之,攻戰經年,皆悉平定,獲生口數萬人。
居清明門外,有宅四所,室宇甚麗。又有園舍在婁湖,慶之一夜攜子孫徙居之,以宅還官。悉移親戚中表於婁湖,列門同閈焉。廣開田園之業,每指地示人曰:「錢盡在此中。」身享大國,家素富厚,產業累萬金,奴僮千計。再獻錢千萬,穀萬斛。以始興優近,求改封南海郡,不許。妓妾數十人,並美容工藝。慶之優游無事,盡意歡愉,非朝賀不出門。每從遊幸及校獵,據鞍陵厲,不異少壯。太子妃上世祖金鏤匕箸及杅杓,上以賜慶之,曰:「卿辛勤匪殊,歡宴宜等,且觴酌之賜,宜以大夫為先也。」上嘗歡飲,普令群臣賦詩,慶之手不知書,眼不識字,上逼令作詩,慶之曰:「臣不知書,請口授師伯。」上即令顏師伯執筆,慶之口授之曰:「微命值多幸,得逢時運昌。朽老筋力盡,徒步還南崗。辭榮此聖世,何媿張子房。」上甚悅,衆坐稱其辭意之美。
世祖晏駕,慶之與柳元景等並受顧命,遺詔若有大軍旅及征討,悉使委慶之。前廢帝即位,加慶之几杖,給三望車一乘。慶之每朝賀,常乘豬鼻無幰車,左右從者不過三五人。騎馬履行園田,政一人視馬而已。每農桑劇月,或時無人,遇之者不知三公也。及加三望車,謂人曰:「我每遊履田園,有人時與馬成三,無人則與馬成二。今乘此車,安所之乎。」及賜几杖,並固讓。
廢帝狂悖無道,衆並勸慶之廢立,及柳元景等連謀,以告慶之。慶之與江夏王義恭素不厚,發其事,帝誅義恭、元景等,以慶之為侍中、太尉,封次子中書郎文季建安縣侯,食邑千戶。義陽王昶反,慶之從帝度江,總統衆軍。少子文耀,年十餘歲,善騎射,帝愛之,又封永陽縣侯,食邑千戶。帝凶暴日甚,慶之猶盡言諫爭,帝意稍不說。及誅何邁,慮慶之不同,量其必至,乃閉清谿諸橋以絕之。慶之果往,不得度而還。帝乃遣慶之從子攸之齎藥賜慶之死,時年八十。是年初,慶之夢有人以兩匹絹與之,謂曰:「此絹足度。」謂人曰:「老子今年不免。兩匹,八十尺也。足度,無盈餘矣。」及死,賜與甚厚,追贈侍中,太尉如故,給鸞輅轀輬車,前後羽葆、鼓吹,諡曰忠武公。未及葬,帝敗。太宗即位,追贈侍中、司空,諡曰襄公。
長子文叔,歷中書黃門郎,景和末,為侍中。慶之之死也,不肯飲藥,攸之以被揜殺之。文叔密取藥藏錄。或勸文叔逃避,文叔見帝斷截江夏王義恭支體,慮奔亡之日,帝怒,容致義恭之變,乃飲藥自殺。子祕書郎昭明,亦自縊死。泰始七年,改封蒼梧郡公。元徽元年,還復先封。時改始興為廣興,昭明子曇亮,襲廣興郡公。齊受禪,國除。
慶之弟劭之,元嘉中,為廬陵王紹南中郎行參軍,討建安揭陽諸賊,病卒。
兄子僧榮,敞之之子也。孝建初,為安成相。荊、江反叛,發兵拒臧質,質遣其安成相臧眇之討僧榮,擊破之。大明中,為兗州刺史。景和中,徵為黃門郎,未還,卒。子懷明,太宗泰始初,居父憂,起為建威將軍,東征南討有功,封吳興縣子,食邑四百戶。歷位黃門侍郎,再為南兗州刺史。元徽初,丁母艱,去職。桂陽王休範為逆,起為冠軍將軍,統水軍防固石頭,朱雀失守,懷明委軍奔走,頃之憂卒。
慶之從弟法系字體先,亦有將用。初為趙伯符將佐,後隨慶之征五水蠻。世祖伐逆,以為南中郎參軍,加寧朔將軍,領三千人前發,與柳元景旦至新亭。元景居中營,宗愨居西營,法系居東營。東營據岡,賊攻元景,法系臨射之,所殺甚衆。法系塹外樹悉伐之令倒,賊劭來攻,緣樹以進,彭棑多開隙,選善射手,的發無不中,死者交橫。事平,以為寧朔將軍、始興太守,討蕭簡於廣州。聞臺軍將至,簡誑其衆曰:「臺軍是賊劭所遣。」並信之。前征北參軍顧邁被賊徙在城內,善天文,云「荊、江有大兵」。城內由此固守。初,世祖先遣鄧琬圍簡,唯治一攻道,法系至,曰:「宜四面並攻,若守一道,何時可拔。」琬慮功不在己,不從。法系曰:「更相申五十日。」日盡又不克,乃從之。八道俱攻,一日即拔,斬蕭簡,廣州平。封庫藏付鄧琬而還。官至驍騎將軍、尋陽太守,新安王子鸞北中郎司馬。
劭之子文秀,別有傳。
慶之群從姻戚,由之在列位者數十人。
史臣曰:張釋之云,用法一偏,天下獄皆隨輕重。縣衡於上,四海共稟其平,法亂於朝,民無所措手足。師伯藉寵代臣,勢震朝野,傾意廝臺,情以貨結,自選部至于局曹,莫不從風而靡。曲徇私請,因停詔敕,天震霣怒,仆者相望,師伯任用無改,而王、謝免職。君子謂是舉也,豈徒失政刑而已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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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6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書  卷七十八‧列傳第三十八  蕭思話 劉延孫
蕭思話,南蘭陵人,孝懿皇后弟子也。父源之字君流,歷中書黃門郎,徐、兗二州刺史,冠軍將軍、南琅邪太守。永初元年卒,追贈前將軍。
思話年十許歲,未知書,以博誕遊遨為事,好騎屋棟,打細腰鼓,侵暴鄰曲,莫不患毒之。自此折節,數年中,遂有令譽。好書史,善彈琴,能騎射。高祖一見,便以國器許之。年十八,除琅邪王大司馬行參軍,轉相國參軍。父憂去職。服闋,拜羽林監,領石頭戍事,襲爵封陽縣侯,轉宣威將軍、彭城沛二郡太守。涉獵書傳,頗能隸書,解音律,便弓馬。元嘉元年,謝晦為荊州,欲請為司馬,思話拒之。
五年,遷中書侍郎,仍督青州徐州之東莞諸軍事、振武將軍、青州刺史,時年二十七。亡命司馬朗之、元之、可之兄弟,聚黨於東莞發干縣,謀為寇亂,思話遣北海太守蕭汪之討斬之,餘黨悉平。八年,除竟陵王義宣左軍司馬、南沛郡太守。未及就徵,索虜南寇,檀道濟北伐,既而迴師,思話懼虜大至,乃棄鎮奔平昌。思話先使參軍劉振之戍下邳,聞思話奔,亦委城走。虜定不至,而東陽積聚,已為百姓所焚,由是徵下廷尉,仍繫尚方。初在青州,常所用銅斗,覆在藥廚下,忽於斗下得二死雀,思話曰:「斗覆而雙雀殞,其不祥乎。」既而被繫。
九年,仇池大饑,益、梁州豐稔,梁州刺史甄法護在任失和,氐帥楊難當因此寇漢中。乃自徒中起思話督梁南秦二州諸軍事、橫野將軍、梁南秦二州刺史。既行,聞法護已委鎮北奔西城,遣司馬、建威將軍、南漢中太守蕭承之五百人前進,又遣西戎長史蕭汪之係之。承之緣路收合士衆,得精兵千人。十年正月,進據磝頭。難當焚掠漢中,引衆西還,留其輔國將軍、梁秦二州刺史趙溫守梁州,魏興太守薛健據黃金。承之進屯磝頭,遣陰平太守蕭坦赴黃金,薛健副姜寶據鐵城,鐵城與黃金相對,去一里,斫樹塞道。坦進攻二戍,拔之。二月,趙溫又率薛健及其寧朔將軍、馮翊太守蒲早子來攻坦營,坦奮擊,大破之。坦被創,賊退保西水。承之司馬錫文祖進據黃金,蕭汪之步騎五百相繼而至。平西將軍臨川王義慶遣龍驤將軍裴方明三千人赴,承之等進黃金,早子、健等退保下桃。思話先遣行參軍王靈濟率偏軍出洋川,因向南城。偽陵江將軍趙英堅守險,靈濟擊破之,生禽英。南城空虛,因資無所,復引軍還與承之合。
三月,承之率衆軍進據峨公固。難當遣其子和率趙溫、蒲早子及左衛將軍呂平、寧朔將軍司馬飛龍,步騎萬餘,跨漢津結柴,其間立浮橋,悉力攻承之,合圍數十重,短兵接戰,弓矢無復用。賊悉衣犀革,戈矛所不能加,承之乃截槊長數尺,以大斧椎之,一槊輒貫十餘賊。賊不能當,因大敗,燒柴奔走,退據大桃。閏月,承之及方明臺軍至,龍驤將軍楊平興、幢主殿中將軍梁坦直入角弩追之,賊又敗走,殺傷虜獲甚多。漢中平,悉收沒地,置戍葭萌水。
先是,桓玄篡晉,以桓希為梁州。希敗走,氐楊盛據有漢中,刺史范元之、傅歆悉治魏興,唯得魏興、上庸、新城三郡。其後索邈為刺史,乃治南城。為賊所焚燒不可固,思話遷鎮南鄭,加節,進號寧朔將軍,徵承之為太子屯騎校尉。法護,中山無極人,過江寓居南郡。弟法崇,元嘉十年,自少府為益州刺史。法護委鎮之罪,統府所收,於獄賜死。太祖以法崇受任一方,令獄官言法護病卒。太祖使思話上平定漢中本末,下之史官。
十四年,遷使持節、臨川王義慶平西長史、南蠻校尉。太祖賜以弓琴,手敕曰:「丈人頃何所作?事務之暇,故以琴書為娛耳,所得不曰義邪。眷想常不忘情,想亦同之。前得此琴,云是舊物,亦有名京邑,今以相借。因是戴顒意於彈撫,響韻殊勝,直爾嘉也。并往桑弓一張,材理乃快,先所常用,既久廢射,又多病,略不能制之,便成老公,令人歎息。良材美器,宜在盡用之地,丈人真無所與讓也。」
十六年,衡陽王義季代義慶,又除安西長史,餘如故。十九年,徵為侍中,領前軍將軍,未就徵,復先職。明年,遷持節、監雍州梁南北秦四州荊州之南陽竟陵順陽襄陽新野隨六郡諸軍事、寧蠻校尉、雍州刺史,襄陽太守。二十二年,除侍中,領太子右率。二十四年,改領左衛將軍。嘗從太祖登鍾山北嶺,中道有磐石清泉,上使於石上彈琴,因賜以銀鍾酒,謂曰:「相賞有松石間意。」又領南徐州大中正。明年,復監雍梁南北秦四州荊州之竟陵隨二郡諸軍事、右將軍、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如故。
二十六年,徵為吏部尚書。詔思話曰:「沈尚書暴病不救,其體業貞審,立朝盡公,年時尚可,方相委任,奄忽不永,痛惋特深。銓管要機,通塞所寄,丈人才用體國,二三惟允。」思話以去州無復事力,倩府軍身九人,太祖戲之曰:「丈人終不為田父於里閭,何應無人使邪?」未拜,二十七年,遷護軍將軍。
是年春,虜攻懸瓠,太祖將大舉北討,朝士僉同,莫或異議。思話固諫,不從。乃領精甲三千,助鎮彭城。虜退,即代世祖為持節、監徐兗青冀四州豫州之梁郡諸軍事、撫軍將軍、兗徐二州刺史。二十九年,統揚武將軍、冀州刺史張永衆軍圍碻磝。初,鎮軍諮議參軍申坦與王玄謨圍滑臺,不克,免官。青州刺史蕭斌板坦行建威將軍、濟南平原二郡太守,守歷城,令任仲仁又為坦副,並前鋒入河。五月,發沿口,永司馬崔訓、建武將軍齊郡太守胡景世率青州軍來會。七月,思話及衆軍並至碻磝,治三攻道。太祖遣員外散騎侍郎徐爰宣旨督戰。張永、胡景世當東攻道,申坦、任仲仁西攻道,崔訓南攻道。賊夜地道出,燒崔訓樓及蟆車,又燒胡景世樓及攻具,尋又毀崔訓攻道,城不可拔。思話馳來,退師。攻城凡十八日,解圍還歷下。崔訓以樓見燒,又不能固攻道,被誅於碻磝,永、坦並繫獄。詔曰:「得撫軍將軍思話啟事,碻磝不拔,士卒疲勞,且班師清濟,更圖進討。此鎮山川嚴阻,控臨河朔,形勝之要,擅名自古,宜除其授,以允望實。思話可解徐州為冀州,餘如故。彭城文武,復量分配,即鎮歷城。」尋為江夏王義恭所奏免官。
元凶弒立,以為使持節、監徐青兗冀四州豫州之梁郡諸軍事、徐兗二州刺史,將軍如故。思話即率部曲還彭城,起義以應世祖。遣使奉牋曰:「下官近在歷下,始奉國諱,所承使人,不知闊狹,既還在路,漸有所聞,猶謂人倫無容有此,私懷感慨,未敢在言。奉被今教,果出慮表,重增哀惋,不能自勝。此實天地所不覆載,人神所不容忍,率土民氓,莫不憤咽,況下官蒙荷榮渥,義兼常志。此月五日,被驛使追命騎還朝,切齒拊心,輒已鍾疾,雖百口在都,一非所顧。正欲遣啟受規略,會奉今旨,悲懼兼情。伏承司徒英圖電發,殿下神武霜斷,臧質忠義並到,不謀同時,仗順沿流,席卷江甸,前驅風邁,已應在近。下官復練始集,遣輔國將軍申坦、龍驤將軍梁坦二軍,分配精甲五千,申坦為統,便以即日水陸齊下。下官悉率文武,駱驛繼發。憑威策懦,勢同振朽,開泰有期,悲欣交集。」世祖至新亭,坦亦進克京口。
上即位,徵為散騎常侍、尚書左僕射,固辭,不受拜。改為中書令、丹陽尹,常侍如故。時京邑多有劫掠,二旬中十七發,引咎陳遜,不許。明年,出為使持節、都督徐兗青冀幽五州豫州之梁郡諸軍事、安北將軍、徐州刺史,加鼓吹一部。未行而江州刺史臧質反,復以為使持節、都督江州豫州之西陽晉熙新蔡三郡諸軍事、江州刺史。事平,分荊、江、豫三州置郢州,復都督郢湘二州諸軍事、鎮西將軍、郢州刺史,持節、常侍如故,鎮夏口。
孝建二年卒,時年五十。追贈征西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持節、常侍、都督、刺史如故,諡曰穆侯。思話宗戚令望,蚤見任待,凡歷州十二,杖節監都督九焉。所至雖無皦皦清節,亦無穢黷之累。愛才好士,人多歸之。
長子惠開嗣,別有傳。次子惠明,亦有世譽,歷黃門郎,御史中丞,司徒左長史,吳興太守。後廢帝元徽末,卒官。第四子惠基,順帝昇明末,為侍中。
源之從父弟摹之,丹陽尹,追贈征虜將軍。子斌,亦為太祖所遇。彭城王義康鎮豫章,以為大將軍諮議參軍、豫章太守。歷南蠻校尉,侍中,輔國將軍、青冀二州刺史。
元嘉二十七年,統王玄謨等衆軍北伐。斌遣將軍崔猛攻虜青州刺史張淮之於樂安,淮之棄城走。先是,猛與斌參軍傅融分取樂安及碻磝,樂安水道不通,先并定碻磝,至是又克樂安。既而攻圍滑臺不拔,斌追還歷下,事在王玄謨傳。
二十八年,亡命司馬順則詐稱晉室近屬,自號齊王,聚衆據梁鄒城。又有沙門自稱司馬百年,號安定王,亡命秦凱之、祖元明等各據村屯以應順則。初,梁鄒戍主、宣威將軍、樂安渤海二郡太守崔勳之出州,故順則因虛竊據。勳之司馬曹敬會拒戰不敵,出走。斌即遣勳之率行建威將軍濟南平原二郡太守申坦、長流參軍羅文昌等諸軍討順則,攻之不克。勳之等始謂城內出於逼附,軍至即應奔逃,而並為賊堅守,殺傷官軍甚多。斌又遣府司馬、建武將軍、齊郡太守龐秀之總諸軍。祖元明又據安丘城,斌更遣振武將軍劉武之及軍主劉回精兵千人,討司馬百年,斬之。順則既失據,衆稍離阻。文昌遣道連偽投賊,賊信納之,潛以官賞格示衆,城內賊黨李繼叔等並有歸順心。道連謀泄,為賊所殺,繼叔踰城出降,賊黨於是大離。乃四面進攻,衝車所衝,輒三五丈崩落。時南門樓上擲下一級,并垂繩釣取外人,外人上,賊並放仗,云向已斬順則,所投首是也。秦凱之走河北。斌坐滑臺退敗,免官。久之,復起為南平王鑠右軍長史。其後事跡在二凶傳。
斌弟簡,歷位長沙內史。廣陵王誕為廣州,未之鎮,以簡為安南諮議參軍、南海太守,行府州事。東海王褘代誕,簡仍為前軍諮議,太守如故。世祖入討元凶,遣輔國將軍、南海太守鄧琬討簡,固守經時,城陷伏誅。斌、簡諸子並誅滅。
龐秀之,河南人也。以斌故吏,賊劭甚加信委,以為遊擊將軍。奔世祖於新亭。時劭諸將未有降者,唯秀之先至,事平,以為梁州刺史。秀之子弟為劭所殺者將十人,而酣讌不廢,坐免官。後又為徐州刺史,太子右衛率。孝建元年,卒,追贈本官,加散騎常侍。子彌之,順帝昇明末,廣興公相。秀之弟況之,太宗世,亦為始興相。
劉延孫,彭城呂人,雍州刺史道產子也。
初為徐州主簿,舉秀才,彭城王義康司徒行參軍,尚書都官郎,為錢唐令,世祖撫軍、廣陵王誕北中郎中兵參軍、南清河太守。世祖為徐州,補治中從事史。時索虜圍縣瓠,分軍送所掠民口在汝陽,太祖詔世祖遣軍襲之,議者舉延孫為元帥,固辭無將用,舉劉泰之自代。泰之既行,太祖大怒,免延孫官。為世祖鎮軍北中郎中兵參軍,南中郎諮議參軍,領錄事。世祖伐逆,府缺上佐,轉補長史、尋陽太守,行留府事。
世祖即位,以為侍中,領前軍將軍。下詔曰:「朕藉群能之力,雪莫大之恥,以眇眇之身,託于王公之上,思所以策勳樹良,永寧世烈。新除侍中、領前軍將軍延孫率懷忠敏,器局沈正,協贊義初,誠力俱盡。左衛將軍竣立志開亮,理思清要,茂策忠謨,經綸惟始,俾積基更造,咸有勤焉。宜顯授龜社,大啟邦家。延孫可封東昌縣侯,竣建城縣侯,食邑各二千戶。」其年,侍中改領衛尉。
孝建元年,遷丹陽尹。臧質反叛,上深以東土為憂,出為冠軍將軍、吳興太守,置佐史。事平,徵為尚書右僕射,領徐州大中正。遣至江陵,分判枉直,行其誅賞。三年,又出為南兗州刺史,加散騎常侍。仍徙為使持節、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隨二郡諸軍事、鎮軍將軍、寧蠻校尉、雍州刺史,以疾不行。留為侍中、護軍,又領徐州大中正。素有勞患,其年增篤,詔遣黃門侍郎宣旨問疾。
大明元年,除金紫光祿大夫,領太子詹事,中正如故。其年,又出為鎮軍將軍、南徐州刺史。先是高祖遺詔,京口要地,去都邑密邇,自非宗室近戚,不得居之。延孫與帝室雖同是彭城人,別屬呂縣。劉氏居彭城縣者,又分為三里,帝室居綏輿里,左將軍劉懷肅居安上里,豫州刺史劉懷武居叢亭里,及呂縣凡四劉。雖同出楚元王,由來不序昭穆。延孫於帝室本非同宗,不應有此授。時司空竟陵王誕為徐州,上深相畏忌,不欲使居京口,遷之於廣陵。廣陵與京口對岸,欲使腹心為徐州,據京口以防誕,故以南徐授延孫,而與之合族,使諸王序親。
三年,南兗州刺史竟陵王誕有罪,不受徵,延孫馳遣中兵參軍杜幼文率兵起討,既至,誕已閉城自守,乃還。誕遣使劉公泰齎書要之,延孫斬公泰,送首京邑。復遣幼文率軍渡江,受沈慶之節度。其年,進號車騎將軍,加散騎常侍,給鼓吹一部。
五年,詔延孫曰:「舊京樹親,由來常準。卿前出所有別議,今此防久弭,當以還授小兒。」徵延孫為侍中、尚書左僕射,領護軍將軍。延孫疾病,不任拜起,上使於五城受封版,乘船自青谿至平昌門,仍入尚書下舍。又欲以代朱脩之為荊州,事未行,明年,卒,時年五十二。上甚惜之,下詔曰:「故侍中、尚書左僕射、領護軍將軍東昌縣開國侯延孫,風局簡正,體識沈明,綢繆心膂,自蕃升朝,契闊唯舊,幾將二紀。靈業中圮,則首贊宏圖;義令既舉,則任均蕭、寇。器允棟幹,勳實佐時。歷事兩宮,出內尹牧,惠政茂績,著自民聽,忠謨令節,簡乎朕心。方燮和台階,永毗國道,奄至薨殞,震慟兼深。考終定典,宜盡哀敬。可贈司徒,給班劍二十人,侍中、僕射、侯如故。」有司奏諡忠穆,詔為文穆。又詔曰:「故司徒文穆公延孫,居身寡約,家素貧虛,每念清美,良深悽歎。葬送資調,固當闕乏,可賜錢三十萬,米千斛。」
子質嗣,太宗泰始中,有罪,國除。
延孫弟延熙,義興太守,在孔覬傳。
史臣曰:延孫接款蕃日,固出顏、袁矣。風飆局力,又無等級可言,而隆名盛寵,必擇而後授,何哉?良以休運甫開,沈疾方被,雖宿恩內積,而安私外簡。夫侮因事狎,敬由近疏,疏必相思,狎必相厭,厭思一殊,榮禮自隔,遂得為一世宗臣,蓋由此也。子曰:「事君數,斯疏矣。」然乎!然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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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6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書  卷七十九‧列傳第三十九  文五王  竟陵王誕 廬江王褘 武昌王渾 海陵王休茂 桂陽王休範
竟陵王誕字休文,文帝第六子也。
元嘉二十年,年十一,封廣陵王,食邑二千戶。二十一年,監南兗州諸軍事、北中郎將、南兗州刺史,出鎮廣陵。尋以本號徙南徐州刺史。
二十六年,出為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荊州之竟陵隨二郡諸軍事、後將軍、雍州刺史。以廣陵彫弊,改封隨郡王。上欲大舉北討,以襄陽外接關、河,欲廣其資力,乃罷江州軍府,文武悉配雍州,湘州入臺稅租雜物,悉給襄陽。及大舉北伐,命諸蕃並出師,莫不奔敗,唯誕中兵參軍柳元景先克弘農、關、陝三城,多獲首級,關、洛震動,事在元景傳。會諸方並敗退,故元景引還。徵誕還京師,遷都督廣交二州諸軍事、安南將軍、廣州刺史,當鎮始興,未行,改授都督會稽東陽新安臨海永嘉五郡諸軍事、安東將軍、會稽太守,給鼓吹一部。
元凶弒立,以揚州浙江西屬司隸校尉,浙江東五郡立會州,以誕為刺史。世祖入討,遣沈慶之兄子僧榮間報誕,又遣寧朔將軍顧彬之自魯顯東入,受誕節度。誕遣參軍劉季之與彬之并勢,自頓西陵,以為後繼。劭遣將華欽、庾導東討,與彬之等相逢於曲阿之奔牛塘,路甚狹,左右皆悉入菰葑,彬之軍人多齎籃屐,於菰葑中夾射之,欽等大敗。事平,徵誕為持節、都督荊湘雍益寧梁南北秦八州諸軍事、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誕以位號正與濬同,惡之,請求回改。乃進號驃騎將軍,加班劍二十人,餘如故。南譙王義宣不肯就徵,以誕為侍中、驃騎大將軍、揚州刺史,開府如故。改封竟陵王,食邑五千戶。顧彬之以奔牛之功,封陽新縣侯,食邑千戶,季之零陽縣侯,食邑五百戶。
明年,義宣舉兵反,有荊、江、兗、豫四州之力,勢震天下。上即位日淺,朝野大懼,上欲奉乘輿法物,以迎義宣,誕固執不可,然後處分。帝加誕節,仗士五十人,出入六門。上流平定,誕之力也。初討元凶,與上同舉兵,有奔牛之捷,至是又有殊勳,上性多猜,頗相疑憚。而誕造立第舍,窮極工巧,園池之美,冠於一時。多聚才力之士,實之第內,精甲利器,莫非上品,上意愈不平。
孝建二年,乃出為使持節、都督南徐兗二州諸軍事、太子太傅、南徐州刺史,侍中如故。上以京口去都密邇,猶疑之,大明元年秋,又出為都督南兗南徐兗青冀幽六州諸軍事、南兗州刺史,餘如故。誕既見猜,亦潛為之備,至廣陵,因索虜寇邊,修治城隍,聚糧治仗。嫌隙既著,道路常云誕反。
三年,建康民陳文紹上書曰:「私門有幸,亡大姑元嘉中蒙入臺六宮,薄命早亡,先朝賜贈美人,又聽大姑二女出入問訊。父饒,司空誕取為府史,恒使入山圖畫道路,勤劇備至,不敢有辭,不復聽歸,消息斷絕。姑二女去年冒啟歸訴,蒙陛下聖恩,賜敕解饒吏名。誕見符至,大怒,喚饒入交問:『汝欲死邪?訴臺求解。』饒即答:『官比不聽通家信,消息斷絕。若是姊為啟聞,所不知。』誕因問饒:『汝那得入臺?』饒被問,依實啟答。既出,誕主衣莊慶、畫師王強語饒:『汝今年敗,汝姊誤汝。官云小人輩敢持臺家逼我。』饒因叛走歸,誕即遣王強將數人逐,突入家內縛錄,將還廣陵。至京口客舍,乃陊死井中,託云『饒懼罪自殺』。抱痛懷冤,冒死歸訴。」吳郡民劉成又詣闕上書,告誕謀反,稱:「息道龍昔伏事誕,親見姦狀。又見誕在石頭城內,修乘輿法物,習倡警蹕。道龍私獨憂懼,向伴侶言之,語頗漏泄,誕使大吏令監內執道龍,道龍逸走,誕怒鞭殺監,又捕殺道龍。」又豫章民陳談之上書訴枉,稱:「弟詠之昔蒙誕采錄,隨從歷鎮,大駕南下,為誕奉送牋書,經涉危險,時得上聞。聖明登阼,恩澤周普,回改小人,使命微勤,賜署臺位。詠之恒見誕與左右小人莊慶、傅元祀潛圖姦逆,言詞醜悖,每云:『天下方是我家有,汝等不憂不富貴。』又常疏陛下年紀姓諱,往巫鄭師憐家祝詛。詠之既聞此語,又不見其事,恐一旦事發,橫罹其罪,密以告建康右尉黃宣達,并有啟聞,希以自免。元祀弟知詠之與宣達來往,自嫌言語漏泄,即具以告誕。誕大怒,令左右飲詠之酒,逼使大醉,因言詠之乘酒罵詈,遂被害。自顧冤枉,事有可哀。」
其年四月,上乃使有司奏曰:
臣聞神極尊明,大儀所以貞觀;皇天峻邈,玄化所以幽宣。故能經緯甿俗,大庇黔首。庶道被八紘,不遺疏賤之賞;威格天區,豈漏親貴之罰。此不刊之鴻則,古今之恒訓。
謹按元嘉之末,天綱崩褫,人神哀憤,含生喪氣。司空竟陵王誕義兼臣子,任居藩維。進不能泣血提戈,忘身徇節;退不能閉關拒險,焚符斬使。遂至拜受偽爵,欣承榮寵,沈淪姦逆,肆于昏放。以妻故司空臣湛之女,誅亡餘類,單舟遄遣,披猖千里,事哀行路,賊忍無親,莫此為甚。故山陰令傅僧祐,誠亮國朝,義均休戚。重門峻衛,不能拒折簡之使;巖險千里,不能庇匹夫之身。乃更助虐憑凶,抽兵勒刃,遂使頓仆牢阱,死不旋踵,妻子播流,庭筵莫立,見之者流涕,聞之者含嘆。及神鋒首路,欃槍東指,風卷四嶽,電埽三江。誕猶持疑兩端,陰規進退。陛下頻遣書檄,告譬殷勤,方改姦圖,末乃奉順。分遣弱旅,永塞符文,宴安所蒞,身不越境,悖禮忘情,不顧物議,彎弧躍馬,務是畋游,致奔牛有崩碎之陳,新亭無獨克之術。假威義銳,乞命皇旅,竟有何勞,而論功伐。既祲廓清,大明升曜,幽顯宅心,遠邇雲集。誕忽星行之悲,違開泰之慶,遲回顧望,淹踰旬朔。逆黨陳叔兒等,泉寶鉅億,資貨不貲,誕收籍所得,不歸天府,辭稱天軍,實入私室。又太官東傳,舊有獻御,喪亂既平,猶加斷遏,珍羞庶品,回充私膳。於號諱之辰,遽甘滋之品,當惟新之始,絕苞苴之貢,忠孝兩忘,敬愛俱盡。乃徵引巫史,潛考圖緯,自謂體應符相,富貴可期,悖意醜言,不可勝載。遂復遙諷朝廷,占求官爵,侮蔑宗室,詆毀公卿,不義不昵,人道將盡。荷任神州,方懷姦慝,每闚向宸御,妄生規幸,多樹淫祀,顯肆詛,遂在石頭,潛修法物,傳警稱蹕,擬則天行,皆已駭暴觀聽,彰布朝野。昔內難甫寧,珍瑋散佚,有御刀利刃,擅價諸夏,天府禁器,歷代所珍。誕密加購賞,頓藏私室。賊義宣初平,餘黨逃命,誕含縱罔忌,私竊招納,名工細巧,悉匿私第。又引義宣故將裘興為己腹心,事既彰露,猶執欺罔,公文面啟,矯稱舊隸。加以營宇制館,僭擬天居,引石徵材,專擅興發,驅迫士族,役同輿皁,殫木土之姿,窮吞并之勢。故會稽宣長公主受遇二祖,禮級尊崇,臣湛之亡身徇國,追榮典軍。誕以廣拓宅宇,地妨蓺植,輒逼遺孤,頓相驅徙。遂令神主宵遷,改卜委巷,宗戚含傷,行路掩涕。又緣谿兩道,積代通衢,誕拓宇開垣,擅斷其一。致使徑塗擁隔,川陸阻礙,神怒民怨,毒遍幽顯。故丞相臨川烈武王臣道規,名德茂親,勳光常策,異禮殊榮,受自先旨者。嗣王臣義慶受任西夏,靈寢暫移,先帝親枉鑾輿,拜辭路左,恩冠終古,事絕常班。誕又以廟居宅前,固請毀換,詔旨不許,怨懟彌極。
有靦面目,豺狼為性,規牧江都,希廣兵力,天德尚弘,甫申所請,仍謂應住東府,宜為中台,貪冒無厭,人莫與比。雖聖慈全救,每垂容納,而虐戾不悛,姦詖彌甚。受命還鎮,猜怨愈深,忠規正諫,必加鴆毒,諂瀆膚躁,是與比周。又矯稱符敕,設牓開募,事發辭寢,委罪自下。及錄事徐靈壽以常署受坐,將就囚執,舀韓近恭,中護軍遣吏夏嗣伯密相屬請,求寬桎梏。且王僧達臨刑之啟事,高闍即戮之辭,皆稱潛驛往來,遙相要契,醜聲穢問,宣著遐邇,含識能言,孰不憤歎。又獲吳郡民劉成、豫章民陳談之、建康民陳文紹等並如訴狀,則姦情猜志,歲月增積。
昔周德初升,公旦有流言之釁,魯道方泰,季子斷逵泉之誅。近則淮厲覆車於前,義康襲軌於後,變發柴奇,禍成范、謝,亦皆以義奪親,情為憲屈。況乃上悖天經,下誣政道,結釁於無妄之辰,希幸於文明之日,皇穹所不覆,厚土所不容。夫無禮之誡,臣子所宜服膺;干紀之刑,有國所應慎守。臣等參議,宜下有司,絕誕屬籍,削爵土,收付延尉法獄治罪。諸所連坐,別下考論。伏願遠尋宗周之重,近監興亡之由,割恩棄私,俯順群議,則卜世靈根,於茲克固,鴻勳盛烈,永永無窮。陛下如復隱忍,未垂三思,則覆皇基於七百,擠生民於塗炭。此臣等所以夙夜危懼,不敢避鈇鉞之誅者也。
上不許,有司又固請,乃貶爵為侯,遣令之國。
上將誅誕,以義興太守垣閬為兗州刺史,配以羽林禁兵,遣給事中戴明寶隨閬襲誕,使閬以之鎮為名。閬至廣陵,誕未悟也。明寶夜報誕典籤蔣成,使明晨開門為內應。成以告府舍人許宗之,宗之奔入告誕。誕驚起,呼左右及素所畜養數百人,執蔣成,勒兵自衛。明旦將曉,明寶與閬率精兵數百人卒至,天明而門不開,誕已列兵登陴,自在門上斬蔣成,焚兵籍,赦作部徒繫囚,開門遣腹心率壯士擊明寶等,破之。閬即遇害,明寶奔逃,自海陵界得還。
上乃遣車騎大將軍沈慶之率大衆討誕。誕焚燒郭邑,驅居民百姓,悉使入城,分遣書檄,要結近遠。時山陽內史梁曠家在廣陵,誕執其妻子,遣使要曠,曠斬使拒之。誕怒,滅其家。誕奉表投之城外,曰:「往年元凶禍逆,陛下入討,臣背凶赴順,可謂常節。及丞相構難,臧、魯協從,朝野怳惚,感懷憂懼,陛下欲建百官羽儀,星馳推奉,臣前後固執,方賜允俞,社稷獲全,是誰之力?陛下接遇慇懃,累加榮寵,驃騎、揚州,旬月移授,恩秩頻加,復賜徐、兗,仰屈皇儲,遠相餞送。臣一遇之感,感此何忘,庶希偕老,永相娛慰。豈謂陛下信用讒言,遂令無名小人來相掩襲,不任枉酷,即加誅剪。雀鼠貪生,仰違詔敕。今親勒部曲,鎮扞徐、兗。先經何福,同生皇家;今有何愆,便成胡、越?陵鋒奮戈,萬沒豈顧,盪定之期,冀在旦夕。右軍、宣簡,爰及武昌,皆以無罪,並遇枉酷,臣有何過,復致於此。陛下宮帷之醜,豈可三緘。臨紙悲塞,不知所言。」世祖忿誕,左右腹心同籍期親並誅之,死者以千數。或有家人已死,方自城內叛出者。
車駕出頓宣武堂,內外纂嚴。慶之進廣陵,誕幢主韓道元來降。豫州刺史宗愨、徐州刺史劉道隆率衆來會。誕中兵參軍柳光宗、參軍何康之、劉元邁、幢主索智朗謀開城北門歸順,未期而康之所鎮隊主石貝子先衆出奔,康之懼事泄,夜與智朗斬關而出。誕禽光宗殺之。光宗,柳元景從弟也。康之母在城內,亦為誕所殺。
誕見衆軍大集,欲棄城北走,留中兵參軍申靈賜居守,自將騎步數百人,親信並隨,聲云出戰,邪趨海陵道。誕將周豐生馳告慶之,慶之遣龍驤將軍武念追躡。誕行十餘里,衆並不欲去,請誕還城。誕曰:「我還,卿能為我盡力不?」衆皆曰:「願盡力。」左右楊承伯牽誕馬曰:「死生且還保城,欲持此安之?速還尚得入,不然敗矣。」慶之所遣將戴寶之單騎前至,刺誕殆獲,誕懼,乃馳還。武念去誕遠,未及至,故誕得向城。既至,曰:「城上白鬚,非沈公邪?」左右曰:「申中兵。」誕乃入。以靈賜為驃騎府錄事參軍,王璵之為中軍長史,世子景粹為中軍將軍,州別駕范義為中軍長史,其餘府州文武,皆加秩。
先是,右衛將軍垣護之、左軍將軍崔道固、屯騎校尉龐孟虯、太子旅賁中郎將殷孝祖破索虜還,至廣陵,上並使受慶之節度。司州刺史劉季之,誕故佐也,驍果有膂力,梁山之役,又有戰功,增邑五百戶。在州貪殘,司馬翟弘業諫爭甚苦,季之積忿,置毒藥食中殺之。少年時,宗愨共蒲戲,曾手侮加愨,愨深銜恨。至是愨為豫州刺史,都督司州,季之慮愨為禍,乃委官間道欲歸朝廷。會誕反,季之至盱眙,盱眙太守鄭瑗以季之素為誕所遇,疑其同逆,因邀道殺之,送首詣道隆。時誕亦遣間信要季之,及季之首至,沈慶之送以示誕。季之缺齒,垣護之亦缺,誕謂衆曰:「此垣護之頭,非劉季之也。」太宗初即位,鄭瑗為山陽王休祐驃騎中兵參軍。豫州刺史殷琰與晉安王子勛同逆,休祐遣瑗及左右邢龍符說琰,琰不受。鄭氏,壽陽強族。瑗即使琰鎮軍。子勛責琰舉兵遲晚,琰欲自解釋,乃殺龍符送首,瑗固爭不能得。及壽陽城降,瑗隨輩同出,龍符兄僧愍時在城外,謂瑗構殺龍符,輒殺瑗。即為劉勉所錄,後見原。僧愍尋擊虜於淮西戰死。此四人者,並由橫殺,旋受身禍,論者以為有天道焉。
誕幢主公孫安期率兵隊出降。誕初閉城拒使,記室參軍賀弼固諫再三,誕怒,抽刃向之,乃止。或勸弼出降,弼曰:「公舉兵向朝廷,此事既不可從,荷公厚恩,又義無違背,唯當死明心耳。」乃服藥自殺。弼字仲輔,會稽山陰人也。有文才。贈車騎參軍、山陽海陵二郡太守,長史如故。幢主王璵之賞募數百人,從東門出攻龍驤將軍程天祚營,斷其弩弦,天祚擊破之,即走還城。誕又加申靈賜南徐州刺史。軍主馬元子踰城歸順,追及殺之。乃於城內建列立壇誓,誕將歃血,其所署輔國將軍孟玉秀曰:「陛下親歃。」群臣皆稱萬歲。
初,誕使黃門呂曇濟與左右素所信者,將世子景粹藏於民間,謂曰:「事若濟,斯命全脫,如其不免,可深埋之。」分以金寶,齊送出門,並各散走。唯曇濟不去,攜負景粹,十餘日,乃為沈慶之所捕得,斬之。
誕所署平南將軍虞季充又出降書。上使慶之於桑里置烽火三所。誕又遣千餘人自北門攻強弩將軍苟思達營,龍驤將軍宗越擊破之。開東門掩攻劉道隆營,復為殷孝祖及員外散騎侍郎沈攸之所破。誕又加申靈賜左長史,王璵之右長史,范義左司馬、左將軍,孟玉秀右司馬、右將軍。范義母妻子並在城內,有勸義出降,義曰:「我人吏也,且豈能作何康活邪。」義字明休,濟陽考城人也。早有世譽。
五月十九日夜,有流星大如斗杆,尾長十餘丈,從西北來墜城內,是謂天狗。占曰:「天狗所墜,下有伏尸流血。」誕又遣二百人出東門攻劉道產營,別遣疑兵二百人出北門。沈攸之於東門奮短兵接戰,大破之。門者又為苟思達所破。誕又遣數百人出東門攻寧朔司馬劉勉營,攸之又破之。廣陵城舊不開南門,云開南門者,不利其主,至誕乃開焉。彭城邵領宗在城內,陰結死士,欲襲誕。先欲布誠於慶之,乃說誕求為間諜,見許。領宗既出,致誠畢,復還城內,事泄,誕鞭二百,考問不服,遂支解之。
上遣送章二紐,其一曰竟陵縣開國侯,食邑一千戶,募賞禽誕;其二曰建興縣開國男,三百戶,募賞先登。若克外城,舉一烽;克內城,舉兩烽;禽誕,舉三烽。上又遣屯騎校尉譚金、前虎賁中郎將鄭景玄率羽林兵隸慶之。誕復遣三百人自南門攻劉勉土山,為勉所破。
慶之填塹治攻道,值夏雨,不得攻城。上每璽書催督之,前後相繼。及晴,再怒,使太史擇發日,將自濟江。太宰江夏王義恭上表諫曰:「誕素無才略,畜養又寡,自拒王命,士庶離散。城內乏糧,器械不足,徒賴免兵倉頭三四百人,造次相附,恩怨夙結。臣始短慮,謂一旬可殄,而假息流遷,七十餘日。上將受律,群蕃岳峙,銳卒精旅,動以萬計,大威所震,未有成功。臣雖凡怯,猶懷憤踊。陛下入翦封豕,出討長蛇,兵不血刃,再興七百。而蕞爾小醜,遂延晷漏,致皇赫斯怒,將動乘輿。此實臣下素食駑鈍之責,行留百司,莫不仰慚俯愧。今盛暑被甲,日費千金,天威一麾,孰不幸甚。臣伏尋晉文王征淮南,淹師出二百日,方能制寇。今誕糧垂竭,背逆者多;慶之等轉悟遲重之非,漸見乘機之利。且成旨頻降,必應旦夕夷殄。愚又以廣陵塗近,人信易達,雖為江水,約示不難。且睹理者寡,闇塞者衆,忽見雲旗移次,京都既當祗悚,四方之志,必有未達。臣愚伏重思計,今寧不當計小醜,省生命,以安遐邇之情。又以長江險闊,風波難期,王者尚不乘危,況乃汎不測之水。昔魏文濟江,遂有遺州之名,今雖先天不違,動干休慶,龍舟所幸,理必利涉,然居安慮危,不可不懼。私誠款款,冒啟赤心,追用悚汗,不自宣盡。」
七月二日,慶之率衆軍進攻,剋其外城,乘勝而進,又剋小城。誕聞軍入,與申靈賜走趨後園。隊主沈胤之、義征客周滿、胡思祖馳至,誕執玉鐶刀與左右數人散走,胤之等追及誕於橋上,誕舉刀自衛,胤之傷誕面,因墜水,引出殺之,傳首京邑。時年二十七。因葬廣陵,貶姓留氏。同黨悉誅,殺城內男為京觀,死者數千,女口為軍賞。誕母殷、妻徐,並自殺。追贈殷長寧園淑妃。嘉梁曠誠節,擢為後將軍。封周滿山陽縣侯,食邑四百五十戶,胤之耒陽子,食邑三百五十戶。胡思祖高平縣男,食邑二百戶。臨川內史羊璿之以先協附誕伏誅。
誕為南徐州刺史,在京夜,大風飛落屋瓦,城門鹿床倒覆,誕心惡之。及遷鎮廣陵,入城,衝風暴起揚塵,晝晦。又中夜閑坐,有赤光照室,見者莫不怪愕。左右侍直,眠中夢人告之曰:「官須髮為槊毦。」既覺,已失髻矣,如此者數十人,誕甚怪懼。大明二年,發民築治廣陵城,誕循行,有人干輿揚聲大罵曰:「大兵尋至,何以辛苦百姓!」誕執之,問其本末,答曰:「姓夷名孫,家在海陵。天公去年與道佛共議,欲除此間民人,道佛苦諫得止。大禍將至,何不立六慎門。」誕問:「六慎門云何?」答曰:「古時有言,禍不入六慎門。」誕以其言狂悖,殺之。又五音士忽狂易見鬼,驚怖啼哭曰:「外軍圍城,城上張白布帆。」誕執錄二十餘日,乃赦之。城陷之日,雲霧晦暝,白虹臨北門,亙屬城內。
八年,前廢帝即位,義陽王昶為征北將軍、徐州刺史,道經廣陵,上表曰:「竊聞淮南中霧,眷求遺緒;楚英流殛,愛存丘墓。並難結兩臣,義開二主,法雖事斷,禮或情申。伏見故賊劉誕,稱戈犯節,自貽逆命,膏斧嬰戮,在憲已彰。但尋屬忝皇枝,位叨列辟,一以罪終,魂骸莫赦。生均宗籍,死同匹豎,旅窆委雜,封樹不修。今歲月愈邁,愆流釁往,踐境興懷,感事傷目。陛下繼明升運,咸與惟新,大德方臨,哀矜未及。夫欒布哭市,義犯雷霆;田叔鉗赭,志於夷戮。況在天倫,何獨無感。伏願稽若前准,降申丹志,乞薄改楄柎,微表窀穸。則朽骨知榮,窮泉識荷。臨紙哽慟,辭不自宣。」詔曰:「征北表如此。省以慨然。誕及妻女,並可以庶人禮葬,并置守衛。」太宗泰始四年,又更改葬,祭以少牢。
廬江王褘字休秀,文帝第八子也。
元嘉二十二年,年十歲,封東海王,食邑二千戶。二十六年,以為侍中、後軍將軍,領石頭戍事。遷冠軍將軍、南彭城下邳二郡太守、散騎常侍,領戍如故。出為會稽太守,將軍如故。二十九年,遷使持節、都督廣交二州荊州之始興臨賀始安三郡諸軍事、車騎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元凶弒立,進號安南將軍,未之鎮。世祖踐阼,復為會稽太守,加撫軍將軍。明年,徵為祕書監,加散騎常侍。尋出為撫軍將軍、江州刺史,進號平南將軍,置吏。大明二年,徵為散騎常侍、中書令,領驍騎將軍,給鼓吹一部,常侍如故。又出為南豫州刺史,常侍、將軍如故。以本號開府儀同三司,領國子祭酒,常侍如故。五年,詔曰:「昔韓、衛異姓,宗周之明憲;三封殊級,往晉之令典。唯皇家創典,盡弘斯義。朕應天命,光宅四海,思所以憲章前式,崇建懿親,永垂畫一,著于甲令。諸弟國封,並可增益千戶。」七年,進司空,常侍、祭酒如故。前廢帝即位,加中書監。太宗踐阼,進太尉,加侍中、中書監,給班劍二十人。改封廬江王。
太祖諸子,褘尤凡劣,諸兄弟蚩鄙之。南平王鑠蚤薨,鑠子敬淵婚,褘往視之,白世祖借伎,世祖答曰:「婚禮不舉樂,且敬淵等孤苦,倍非宜也。」至是太宗與建安王休仁詔曰:「人既不比數西方公,汝便為諸王之長。」時褘住西州,故謂之西方公也。泰始五年,河東柳欣慰謀反,欲立褘,褘與相酬和。欣慰要結征北諮議參軍杜幼文、左軍參軍宋祖珍、前鄀令王隆伯等。褘使左右徐虎兒以金合一枚餉幼文,銅缽二枚餉祖珍、隆伯。幼文具奏其事。上乃下詔曰:
昔周室既盛,二叔流言,漢祚方隆,七蕃迷叛,斯實事彰往代,難興自古。雖聖賢御極,宇內紓患。太尉廬江王藉慶皇枝,蚤升寵樹,幼無立德,長缺修聲,淡薄親情,厚結行路,狎昵群細,疏澀人士。自朕撥亂定宇,受命應天,實尚敦睦,克敷友于,故崇殊爵,超居上台。而公常懷不平,表於事跡。公若德深望重,宜膺大統,朕初平暴亂,豈敢當璧,自然推符奉璽,天祚有歸。且朕雖居尊極,不敢自恃,宗室之事,無不諮公。不虞志欲難滿,妄生窺怨,積慝在衿,遂謀社稷。
曩者四方遘禍,兵斥畿甸,搢紳憂惶,親賢同憤。唯公獨幸厥災,深抃時難,晝則從禽遊肆,夜則縱酒弦歌,側耳視陰,企賊休問。司徒休仁等並各令弟,事兼家國,推鋒履險,各伐一方,蒙霜踐棘,辛勤已甚。況身被矢石,否泰難虞,悠悠之人,尚有信分。公未曾有一函之使,遺半紙之書,志棄五弟,以餌讎賊。自謂身非勳烈,義不參謀,必期凶逆道申,以圖輔相。及皇威既震,群凶肅蕩,九有同慶,萬國含欣。而公容氣更沮,下帷晦跡,每覘天察宿,懷協左道,咒詛禱請,謹事邪巫,常被髮跣足,稽首北極,遂圖畫朕躬,勒以名字,或加之矢刃,或烹之鼎鑊。公在江州,得一漢女,云知吉凶,能行厭呪,大設供養,朝夕拜伏,衣裝嚴整,敬事如神,令其祝詛孝武,并及崇憲,祈皇室危弱,統天稱己,巫稱神旨,必得如願,後事發覺,委罪所生,徼幸 3a7b.gif 49e2.gif ,僅得自免。近又有道士張寶,為公見信,事既彰露,肆之于法。公不知慚懼,猶加營理,遣左右二人,主掌殯含。顯行邪志,罔顧吏司。又挾閹豎陳道明交關不逞,傳驛音意,投金散寶,以為信誓。又使府史徐虎兒招引邊將,要結禁旅,規害台輔,圖犯宮掖。
公受性不仁,才非治用,昔忝江州,無稱被徵,前蒞會稽,以罪左黜。公稽古寡聞,嚴而無理,言不暢寒暑,惠不及帷房,朝野所輕,搢紳同侮,豈堪輔相之地,寧任蒞民之職,非唯一朝,有自來矣。
大明之世,迄于永光,公常留中,未嘗外撫,何以在今,方起嫌怨。公少即長人,情無哀戚,侍拜長寧,從祀宗廟,顏無戚狀,淚不垂臉,兄弟長幼,靡有愛心。昔因孝武御筵置酒,心誠不著,于時義陽念遇本薄,遭公此譖,益被猜嫌。朕當時狼狽,不暇自理,賴崇憲太后譬解百端,少蒙申亮,得免殃責。景和狂主,醜毒橫流,初誅宰輔,豺志方扇。於建章宮召朕兄弟,逼酒使醉,公因酒勢,遂肆苦言,云朕及休仁,與太宰親數,往必清閑,贈貺豐厚。朕當時惶駭,五內崩墜,于其語次,劣得小止。往又經在尋陽長公主第,兄弟共集,忽中坐忿怒,厲色見指,以朕行止出入,每不能同,若得稱心,規肆忿憾。惟公此旨,蚤欲見滅,而天道愛善,朕獲南面,不長惡逆,挫公毒心。
自大明積費,國弊民凋,加景和奢虐,府藏罄盡。朕在位甫爾,卹義具瞻,仍值終阻蜂起,日耗萬金,公卿庶民,傾產歸獻。積受台奉,貲畜優廣。朕踐阼之初,公請故太宰東傳餘錢,見入數百萬,內不充養,外不助國,散賜諂諛,遍惠趨隸。推心考行,事類斯比。群小交構,遂生異圖,籍籍之義,轉盈民口。公若地居衡寄,任專八柄,德育於民,勳高於物,勢不自安,於事為可。公既才均櫟木,牽以曲全,因高無民,得守虛靜,而坐作凶咎,自囗深釁。由朕誠感無素,爰至於此,永尋多難,惋慨實深。
凡人所行,各有本志,朕博愛尚仁,為日已久,尚能含讎恕罪,著于觸事,豈容於公,不相隱忍。但禍萌易漸,去惡宜疾,負荷之重,寧得坐觀。且蔓草難除,燎火須撲,狡扇之徒,宜時誅剪。已詔司戮,肅正典刑。公身居戚長,情禮兼至,準之常科,顧有惻怛,宜少申國憲,以弔不臧。今以淮南、宣城、歷陽三郡還立南豫州,降公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豫州刺史,削邑千戶,侍中、王如故。出鎮宣城,上遣腹心楊運長領兵防衛。同黨柳欣慰、徐虎兒、陳道明、甯敬之、閭丘邈之、樊平祖、孟敬祖並伏誅。明年六月,上又令有司奏:「褘忿懟有怨言,請免官,削爵土,付宛陵縣獄,依法窮治。」不許。乃遣大鴻臚持節,兼宗正為副奉詔責褘,逼令自殺,時年三十五,即葬宣城。
子充明,輔國將軍、南彭城東莞二郡太守。廢徙新安歙縣。後廢帝即位,聽還京邑。順帝昇明二年卒,時年二十八,無子。
武昌王渾字休淵,文帝第十子也。
元嘉二十四年,年九歲,封汝陰王,食邑二千戶。為後軍將軍,加散騎常侍。索虜南寇,破汝陰郡,徙渾為武昌王。少而凶戾,嘗出石頭,怨左右人,拔防身刀斫之。元凶弒立,以為中書令。山陵夕,臝身露頭,往散騎省戲,因彎弓射通直郎周朗,中其枕,以為笑樂。世祖即位,授征虜將軍、南彭城東海二郡太守,出鎮京口。
孝建元年,遷使持節、監雍梁南北秦四州荊州之竟陵隨二郡諸軍事、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將軍如故。渾至鎮,與左右人作文檄,自號楚王,號年為永光元年,備置百官,以為戲笑。長史王翼之得其手跡,封呈世祖。上使有司奏免為庶人,下太常,絕其屬籍,徙付始安郡。上遣員外散騎侍郎戴明寶詰渾曰:「我與汝親則同氣,義則君臣,遣任西蕃,以同盤石,云何一旦反欲見圖?文檄處分,事跡炳然,不忠不義,乃可至此。豈唯天道助順,逆志難充,如其凶圖獲逞,天下誰當相容,前事不遠,足為鑑戒。加以頻歲釁難,非起外人,唯應相與厲精,以固七百。汝忽復構此,良可悲惋。國雖有典,我亦何忍極法,好自將養,以保松、喬之壽。」逼令自殺,即葬襄陽,時年十七。大明四年,聽還葬母江太妃墓次。太宗即位,追封為武昌縣侯。
王翼之字季弼,琅邪臨沂人,晉黃門侍郎徽之孫也。官至御史中丞,會稽太守,廣州刺史。諡曰肅子。
海陵王休茂,文帝第十四子也。
孝建二年,年十一,封海陵王,食邑二千戶。大明二年,以為使持節、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隨二郡諸軍事、北中郎將、寧蠻校尉、雍州刺史。進號左將軍,增邑千戶。時司馬庾深之行府事,休茂性急疾,欲自專,深之及主帥每禁之,常懷忿怒。左右張伯超至所親愛,多罪過,主帥常加呵責,伯超懼罪,謂休茂曰:「主帥密疏官罪過,欲以啟聞,如此恐無好。」休茂曰:「為何計?」伯超曰:「唯當殺行事及主帥,且舉兵自衛。此去都數千里,縱大事不成,不失入虜中為王。」休茂從之。夜挾伯超及左右黃靈期、蔡捷世、滕穆之、王寶龍、來承道、彭叔兒、魏公子、陳伯兒、張駟奴、楊興、劉保、余雙等,率夾轂隊,於城內殺典籤楊慶,出金城,殺司馬庾深之、典籤戴雙。集徵兵衆,建牙馳檄,使佐吏上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加黃鉞。侍讀博士荀詵諫爭,見殺。伯超專任軍政,殺害自己。休茂左右曹萬期挺身斫休茂,被創走,見殺。休茂出城行營,諮議參軍沈暢之等率衆閉門拒之,休茂馳還,不得入。義成太守薛繼考為休茂盡力攻城,殺傷甚衆,暢之不能自固,遂得入城,斬暢之及同謀數十人。
其日,參軍尹玄慶起義,攻休茂,生禽之,將出中門斬首,時年十七。母妻皆自殺,同黨悉伏誅。城中撓亂,無相統領。時尚書右僕射劉秀之弟恭之為休茂中兵參軍,衆共推行府州事。繼考以兵脅恭之,使作啟事云立義,自乘驛還都,上以為永嘉王子仁北中郎諮議參軍、河南太守,封冠軍縣侯,食邑四百戶。尋事泄,伏誅。恭之坐繫尚方。以玄慶為射聲校尉。有司奏絕休茂屬籍,貶姓為留,上不許。即葬襄陽。
庾深之字彥靜,新野人也。以事先朝見知。元嘉二十九年,自輔國長史為長沙內史。南郡王義宣為荊、湘二州,加深之寧朔將軍,督湘州七郡。明年,義宣為逆,深之據巴陵拒之。轉休茂司馬。見害之旦,子孫亦死。追贈深之冠軍將軍、雍州刺史,荀詵員外散騎侍郎,曹萬期始平太守。
桂陽王休範,文帝第十八子也。
孝建三年,年九歲,封順陽王,食邑二千戶。大明元年,改封桂陽王。為冠軍將軍、南彭城下邳太守。三年,出為江州刺史,尋加征虜將軍,邑千戶。入為祕書監,領前軍將軍。七年,遷左衛將軍,加給事中。前廢帝永光元年,轉中護軍,領崇憲衛尉。太宗定亂,以為使持節、都督南徐徐南兗兗四州諸軍事、鎮北將軍、南徐州刺史,給鼓吹一部。時薛安都據彭城反叛,遣從子索兒南侵,休範進據廣陵,督北討諸軍事,加南兗州刺史,進征北大將軍,加散騎常侍,還京口,解兗州,增邑二千戶,受五百戶。泰始五年,徵為中書監、中軍將軍、揚州刺史,常侍如故。明年,出為使持節、都督江郢司廣交五州豫州之西陽新蔡晉熙湘州之始興四郡諸軍事、征南大將軍、江州刺史。尋加開府儀同三司,未拜,改授都督南徐徐南兗兗青冀六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南徐州刺史,持節、常侍、開府如故。未拜,以驃騎大將軍還為江州,進督越州諸軍事,給三望車一乘。太宗遺詔,進位司空,改常侍為侍中,加班劍三十人。
休範素凡訥,少知解,不為諸兄所齒遇。太宗常指左右人謂王景文曰:「休範人才不及此,以我弟故,生便富貴。釋氏願生王家,良有以也。」及太宗晚年,晉平王休祐以狠戾致禍,建安王休仁以權逼不見容,巴陵王休若素得人情,又以此見害。唯休範謹澀無才能,不為物情所向,故得自保,而常懷憂懼,恒慮禍及。及太宗晏駕,主幼時艱,素族當權,近習秉政,休範自謂宗戚莫二,應居宰輔,事既不至,怨憤彌結。招引勇士,繕治器械,行人經過尋陽者,莫不降意折節,重加問遺,△△留則傾身接引,厚相資給,於是遠近同應,至者如歸。朝廷知其有異志,密相防禦,雖未表形跡,而釁難已成。母荀太妃薨,葬廬山,以示不還之志。解侍中。
時夏口闕鎮,朝議以居尋陽上流,欲樹置腹心,重其兵力。元徽元年,乃以第五皇弟晉熙王燮為郢州刺史,長史王奐行府州事,配以資力,出鎮夏口。慮為休範所撥留,自太子洑去,不過尋陽。休範大怒,欲舉兵襲朝廷,密與典籤新蔡人許公輿謀之。表治城池,修起樓堞,多解榜板,擬以備用。其年,進位太尉。明年五月,遂舉兵反。虜發百姓船乘,使軍隊稱力請受,付以榜解板,合手裝治,二三日間,便悉整辦。率衆二萬,鐵騎數百匹,發自尋陽,晝夜取道。書與袁粲、褚淵、劉秉曰:
夫治政任賢,宜親疏相輔,得其經緯,則結繩可及,失其規矩,則危亡可期。漢承戰國之餘,傷周室衰殄,立磐石之宗,而致七國之亂。魏革漢典,創於前失,遂使諸王絕朝聘之禮,是以根疏葉枯,政移異族。今宗室衰微,自昔未有,泰寧之世,足以為譬。孤子忝枝皇族,預關興毀,雖欲忘言,其可得乎。
高祖武皇帝升叡三光,滌紛四表。太祖文皇帝欽明冠古,資乾承曆,秉鉞西服,鳴鑾東京,搜賢選能,納奇賞異。孝武皇帝歧嶷天縱,先機雷發,陵波靜亂,宏業中興,儲嗣不腆,遂貽禍難。于時建安王以家難頻遘,宜立長主,明皇帝恢朗淵懿,仁潤含遠,奉戴南面,允合天人。而太尉以年長居卑,怨心形色,柳欣慰等規行不軌,事跡披猖。驃騎以忤顏失旨,應對不順,在蕃刻削,怨結人鬼。先帝明於號令,豈枉法為親,二王之釁,實自由己。但司徒巴陵王勞謙為國,中流事難,有不世之勳,奉時如天,事兄猶父,非唯令友,信為國器。唐叔之忠,而受管、蔡之罪,親戚哀憤,行路嗟歎。王地籍光潔,德厭民望,並無寸罪,受斃讒邪。先帝穆於友于,留心親戚,去昔事平之後,面受詔誨,禮則君臣,樂則兄弟,升級賜賞,動不移年,撫慰孜孜,恒如不足,豈容一旦牆,致此禍害,良有由也。先帝寢疾彌年,體疲膳少,雖神照無虧,而慮有失德,補闕拾遺,責在左右。于時出入臥內,唯有運長、道隆,群細無狀,因疾遘禍,見上不和,知無瘳拯,慮晏駕之日,長王作輔,奪其寵柄,不得自專。是以內假帝旨,外託朝議,諛辭詭貌,萬類千端,升進姦回,屠斥賢哲,外矯天則,內誣人鬼。是以星紀違常,羲望失度。昔魏顆擇命,春秋美之;秦穆殉良,詩有明刺。臣子之節,得失必書,不及匡諫,猶以為罪。交間蒼蠅,驅扇禍戮,爵以貨重,才由貧輕,先帝舊人,無罪黜落,薦致鄉親,遍布朝省。諂諛親狎者,飛榮玉除;靜立貞粹者,柴門生草。事先關己,雖非必行;若不諮詢,雖是必抑。海內遠近,人誰不知,未解執事,不加斧鉞,遂致先帝有殺弟之名,醜聲遺於君父,格以古義,豈得為忠。先帝崩殂,若無天地,理痛常情,便應赴泣。但兄弟枉酷,已陷讒細,孤子已下,復觸姦機。是以望陵墳而摧裂,想鑾旂而抽慟。雖復才違寄寵,而地屬負荷,顧命之辰,曾不見及。分崩之際,詔出兩豎,天誘其衷,得居乎外。若受制群邪,則玉石同碎矣。以宇宙之基,一旦受制卑瑣,劉氏家國,使小人處分,終古以來,未有斯酷。昔石顯、曹節,方今為優,而望之、仲舉,由以致弊。至於遭逢醜慝,豈有古今者乎。
諸賢冑籍冠冕,世歷忠貞,位非恩樹,勳豈寵結,憂國勤王,社稷之鎮,豈可含縱讒凶,坐觀傾覆。自惟宋室未殞,得以推移者,正內賴諸賢,防勒姦軌,外有孤子,跨據中流。而人非金石,何能支久,使一虧落,則本根莫庇。當今主上沖幼,宜明典章,征虜之鎮,不見慰省,逆旅往來,尚有顧眄,骨肉何讎,逼使離隔。禽獸之心,橫生疑貳,經由此者,每加約截,同惡相求,有若市賈。以孤子知其情狀,恒恐以此乘之,鉗勒州郡,過見防禦。近遣西南二使,統內宣傳,不容恐懼,即遣啟並有別書。若以孤子有過,便應鳴鼓見伐;如其不爾,宜令各有所歸。與殺不辜,憲有常辟,三公之使,無罪而斬,鄙雖不肖,天子之季父,卑小主者,敢不如是乎。孤子承奉今上,如事先朝,夙宵恭謹,散心雲日,晦望表驛,相從江衢,有何虧違,頓至於此。既已甘心,其可再乎。如往來所說,以孤子納士為尤,此輩懼其身罪,豈為國計。在昔四豪,列國公子,猶博引廣納,門客三千。況孤子位居鼎司,捍衛畿甸,且今與昔異,咸所知也。狡虜陵掠,江、淮侵逼,主上年稚,宗室衰微,邪僭用命,親賢結舌,疆埸嬰塗炭之苦,征夫有勤役之勞,瓜時不代,齊猶致禍,況長淮戍卒,歷年怨思,不務拓遠強邊,而先事國君親戚,以此求心,何事非亂。又以繕治盆壘,復致囂聲。自晉、宋之災,積貯百萬,孤子到鎮,曾不數千里,且修城池,整郭邑,為治常理,復何足致嫌邪。若以中流清蕩,則任農夫不應實力強兵,作鎮姑孰,俱防寇害,豈得獨嫌於此。昔成王之明,而為流言致惑,若使金縢不開,則周公無以自保。樂毅歸趙,不忍謀燕,況孤子禮則君臣,恩猶父子者乎。所以枕戈泣血,祇以兄弟之讎爾。觀其不逞之意,豈可限量。設使遂其虐志,諸君欲安坐得乎?脣亡齒寒,理不難見。桂蠹必除,人邪必翦,枉突徙薪,何勞多力。望便執錄二豎,以謝冤魂,則先帝不失順悌之名,宋世無枉筆之史。
此州地居形要,路枕九江,控弦跨馬,越關而至。重氣輕死,排藪競出,練甲照水,總戈成林,劋此纖隸,何患不克。但千鈞之弩,不為鼷鼠發機,欲使薰蕕內辨,晉陽外息爾,功有所歸,不亦可乎。便當投命有司,謝罪天闕,同奉溫凊,齊心庶事。伊、霍之任,非君而誰;周、邵之職,頗以自許。左提右挈,無愧古人。昔平、勃剛斷,產、祿蚤誅;張、溫趑趄,文臺扼腕。事之樞機,得失俄頃,往車今轍,庶無惑焉。近持此意,申之沈攸,其憤難不解諸王致此,既知禍原,銳然奮發,蓄兵厲卒,以俟同舉。張興世發都日,受制凶黨,揚颿直逝,遂不見遇,孤子近遣信申述姦禍,方大惆惋,追恨前迷,比者信使,每申勤款。王奐佐郢,兵權在握,厥督屠枉,朝野嗟痛,猶父之怨,寧可與之比肩。孤子此舉,增其慷慨,義之所勸,其應猶響。諸君或未得此意,故先告懷。徙倚一隅,遲及委問。孤子哀疾尪毀,窮盡無日,庶規史,死不忘本。臨紙荒哽,言不詮第。
大雷戍主杜道欣馳下告變。道欣至一宿,休範已至新林,朝廷震動。平南將軍齊王出次新亭壘,領軍將軍劉勉、前兗州刺史沈懷明據石頭,征北將軍張永屯白下,衛將軍袁粲、中軍褚淵、尚書左僕射劉秉等入衛殿省。時事起倉卒,不暇得更處分,開南北二武庫,隨將士意取。
休範於新林步上,及新亭壘,自臨城南,於臨滄觀上,以數十人自衛。屯騎校尉黃回見其可乘,乃偽往請降,并宣齊王意旨,休範大悅,以二子德宣、德嗣付回與為質,至即斬之。回與越騎校尉張敬兒直前斬休範首,持還,左右並奔散。
初休範自新林分遣同黨杜耳、丁文豪、杜墨蠡等,直向朱雀門。休範雖死,墨蠡等不相知聞。王道隆率羽林兵在朱雀門內,聞賊至,急召劉勉。勉自石頭來赴,仍進桁南,戰敗,死之。墨蠡等乘勝直入朱雀門,王道隆為亂兵所殺。墨蠡等唱:「太尉至。」休範之死也,齊王遣隊主陳靈寶齎首詣臺,道逢賊,棄首於水,挺身得達,雖唱云「已平」,而無以為據,衆愈疑惑。張永棄衆於白下,沈懷明於石頭奔散,撫軍典籤茅恬開東府納賊。墨蠡逕至杜姥宅,中書舍人孫千齡開承明門出降,宮省恇擾,無復固志。時庫藏賞賜已盡,皇太后、太妃剔取宮內金銀器物以充用。羽林監陳顯達率所領於杜姥宅與墨蠡戰,破之。至宣陽御道,諸賊一時奔散,斬墨蠡、文豪及同黨姜伯玉、柳仲虔、任天助等。許公輿走還新蔡,村民斬送之。晉熙王燮自夏口遣軍平尋陽,德嗣弟青牛、智藏並伏誅。詔建康、秣陵二縣收斂諸軍死者,并殺賊屍,並加藏埋。
史臣曰:語有之,投鼠而忌器,信矣。阮佃夫、王道隆專用主命,臣行君道,識義之徒,咸思戮以馬劍。休範馳兵象魏,矢及君屋,忠臣義士,莫不銜膽爭先。夫以邪附君,猶或自免,況於仗正順以爭主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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