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大众日报
陈庄西周城址
遗址发掘现场
M18墓葬出土的铜簋底部铭文
记者 陈巨慧
通讯员 刘恒波 杨洪永
8月8日-10日,“甲骨学暨高青陈庄西周城址重大发现国际学术研讨会”在高青召开。与会的百余位海内外专家学者,对被列为“2009年国家文物局中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和社科院六大考古新发现”之一的陈庄西周城址的历史地位和价值进行论证,并初步认定陈庄西周城址当为姜太公所建齐国初都营丘,或营丘故城就在这一带。
说起营丘,就必然要提到姜太公。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姜太公就是《封神榜》上那个料事如神的白胡子老头,他册封了诸神,可以说是统领365路神仙的“神上神”。但据史书记载,姜太公实有其人。姜太公辅佐文王、武王伐纣,是周朝的开国功臣。后来周武王分封诸侯时,姜太公被“封于齐,都营丘”。但在现代史学研究中,只有文献典籍与考古发现相互印证才能称为信史,姜太公虽然多有记载,但在考古发掘中从没出现他的身影。陈庄西周城址的诸多发现,让姜太公一步步走下神坛。
□8月8日,记者来到已被回填的陈庄西周城址上,被杂草覆盖的遗址上散落着一些碎陶片,似乎在向人们诉说着这座沉睡了3000年古城的传奇。
陈庄西周城址的发现要从2004年秋天说起。
因南水北调工程,省、市、县文物部门共同组成文物勘察队,对高青沿岸的文物进行调查。工作队沿小清河北大堤由东向西走,沿途搜寻河岸上外露的陶片。当他们来到花沟镇陈庄村东南方向时,发现了大量各式各样的灰陶片。他们散开继续勘察,根据所捡拾的陶片初步断定,这是一个面积约十万平方米的西周时期的文化聚落址,距今约3000多年。
勘察工作结束后,工作队将高青县南水北调工程线路上分布的5处大小不同的遗址进行汇总,陈庄西周城址引起了大家的重视。可就当省考古所准备着手发掘之际,南水北调工程山东段的施工时间一再延迟,考古发掘工作渐渐慢了下来。
4年后省文物局公布“南水北调东线工程山东段第二批控制性文物保护项目”,陈庄西周城址位列其中,发掘工作再次被提上议程。省考古所多次勘察地形地貌后,确定了发掘方案。2008年10月,发掘工作正式启动。
山东省考古研究所第一研究室副主任高明奎担任这一项目的执行队长,带领考古队的工作人员入了村。入村后,他带领工作人员在河堤上进行地毯式探查,2至4米距离打一把探铲,关键部位甚至一米一铲。
考古队的工作也让陈庄村的村民们非常好奇,都说考古队来“探宝”了,他们总是有意无意地去打听一下到底挖出了什么宝贝。
然而,事实上,起初的发掘中,考古人员所做的就是在清理灰坑窖穴,除发现的大量陶器残片、兽骨、蚌壳等生活遗物外,还发现了一口西周时期贵族用的木井。这些发现能够充分证明,这里在约3000多年前的西周时期是一处人类聚居活动频繁的地方,但整体来说并没有让人惊喜的重大发现。
难道这里只是一处西周时期的生活遗址吗?
□第一个挖掘季即将结束之际,一个新线索的出现,让考古队重新燃起了希望。
在2008年发掘区的最东侧,考古工作者发现了一些加工过的、可能是夯打过的线条状延伸的遗迹,这会不会是城墙?疑似城墙的发现,让高明奎和考古队的工作人员们觉得这个遗址可能不一般。
淄博市文物局研究员、齐文化研究专家张光明告诉记者,陈庄村所在的位置在西周时期属于齐国的领地。对于齐国的考古研究早在上世纪50年代就开始了,但重大的考古发现多处于距今2000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约3000多年前西周时期的发现非常少见,尤其是西周早期的城址,之前还没有发现过。如果陈庄遗址真的是一座西周时期的古城,那无疑将是齐国考古史上的一个重大突破。
2009年春节一过,考古队立即重返陈庄。高明奎马上布置对这个线条型夯土遗迹进行密集勘探,确定范围。并在它的外侧,发现了一圈平均深度为3米的壕沟。这一现象更让考古工作者坚定了这里是城的猜测。
考古人员解剖城墙的底部,发现城墙是建在生土上的,这说明在建城之前这里并没有多少人类活动的迹象,应该是在荒野上建起的新城。城墙是由花土分层夯筑而成的,底部宽约9米,顶部宽度为6-7米,残存的墙体最高为1.2米。东、西、北三面城墙保存比较好,南墙基本被晚期遗迹所破坏。四面墙围成一个方形,东西长宽各约180米,面积相当于两个标准的田径运动场。
按照《考工记》的记载和陕西、河南等地的考古发掘经验,一座城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应该有门。可是沿着城墙进行一圈密集勘探后,考古队却没发现有城门缺口,而已遭破坏的南城墙从钻探土层上更是很难辨别出城门的位置,这让考古队的工作人员们觉得既遗憾又疑惑。
“这不是一座城,是座大型陵园?可为什么城墙四周会有壕沟?再说,即便是一座封闭的陵园墓葬区的话也应该有大门才对啊。”高明奎坚信城门一定在南面,“如果有城门的话,必然有道路,找到了道路不就找到了城门的位置了吗?”
重新调整了发掘思路,高明奎带领大家在城址内侧正南的大片范围内又重新进行钻探,钻探的结果令大家舒了一口气:城内有一条20米宽的大路直通南城墙。城门找到了,而且城门只有一个。
根据墙体与其他建筑遗迹的打破关系,考古人员断定,城墙的年代为西周早期,这都清晰地指向陈庄就是西周古城的论断。这一消息迅速传遍山东考古界,也振奋了考古队的工作人员。
□一座建于西周早期只有一个城门的城,长宽不足200米,四周被深达3米的壕沟围住,防御性非常强。这到底是一座什么城呢?
清理东城墙时,考古队员还曾在清理夯筑墙基时意外发现了一小块甲骨,经仔细剔除辨认,发现这不是一块普通的甲骨,而是一块用于祭祀的卜甲,卜甲上还刻着规则的符号,这很明显是高级贵族所用。如果这片甲骨是高级贵族占卜所用的刻辞卜甲,那么这座小城肯定不是一般的城堡,城内应该还有高规格的墓葬。山东地区的西周墓葬很少,西周早期的更为鲜见。
前期的考古发掘清理的多是些晚期墓葬,陈庄遗址会有西周墓葬存在吗?
当2009年上半年的发掘季即将结束的时候,东发掘区的西部发现了一些长条形很有规则的遗迹现象。这些遗迹长3米多,由于当时的窖穴主要是一些圆形和椭圆形,高明奎推断长条形遗迹可能是墓葬。
这些遗迹被埋藏得很深,在地下水位以下和泥沙混在一起。高明奎调来两台抽水机,先将水抽干,然后再开始清理。这时,考古队员们发现,墓葬不止一座,而是5座。担心有盗墓贼光顾,一周时间内,5座墓葬就迅速清理完毕。
最后一个清理完的是编号为M18的墓葬,在这座墓葬里,考古人员发现了包括铜觥、铜簋在内的一组青铜器9件。
出土的青铜器中,铜觥是最为精致的,黄金色的铜器身上尽管沾满了黄绿色的铜锈,但依然遮不住耀眼的光辉。这件铜觥觥体呈椭圆形,圈足,前有流,后有,分为盖与器身两部分。盖的头端呈昂起的兽形,高鼻鼓目,顶部有角,角两侧各一只柳叶般的兽耳,属于典型的西周之际的流行器物。考古人员判断,这只铜觥应与陕西扶风县庄白村一号西周青铜器窑藏出土的国宝“折觥”属于同一时期。
□正当考古队为挖掘出青铜器而兴奋不已时,谁也没有料到,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第二天晚上,高明奎在住处清洗这些被泥巴包裹的青铜器皿时,他发现在这件破损的青铜觥上清晰地刻着一些铭文。
后来,考古工作人员发现,这组青铜器上,共有7件带有8到11个字不等的铭文,内容大体一致,但由于锈蚀严重,辨认不全。这件青铜觥上的字迹最为清晰。当时,高明奎一下子就看到了“齐公”两个字,这两个字比较好认,还有些字当时他并不认识。在其他刻有铭文的青铜器上,考古工作人员也发现了“齐公”两个字。
铭文发现后,考古队立即联系了省内的考古学家和古文字学家进行释读,认为铭文内容为“丰磐作文祖甲齐公宝尊彝”,是说齐公应是齐国的一个贵族,这说明这座城应为齐国的一座城邑,也是发现的齐国最早的城池。
然而,2010年4月份,随着铭文内容及照片的正式公布,引起了多位国内权威专家的关注,经判定,“齐公”不仅仅是指的一个普通的齐国贵族,它应该是齐国的开国之君――“姜太公”,而墓主人的身份应该是姜太公的一个孙辈。
消息一出,陈庄遗址引起了全国性的轰动,陈庄也成为姜太公在历史上留下的第一个印记,纳入到大家的考古视野中。但仅凭青铜器铭文就能印证这座墓葬、这座城与姜太公的关系吗?
□2009年麦收之后,陈庄西周城址的第三期发掘中,又有了重大发现。考古队在城址中央偏南的一个探方内发现了一处有不同颜色的土堆积夯筑的建筑遗迹。
高明奎意识到,这处遗迹不是一个普通的生活类遗迹,而是有着特殊用途的夯土台基。高明奎小心翼翼地清理台基表面,最后发现整个台基是一个由规则的圆形和方形嵌套夯筑而成的,整个台基南北残存34.5米,东西残宽19米。中心部位近圆台形,直径5.5―6米,残存高度0.7―0.8米。从平面观察,由内向外依次为圆圈、方形、长方形及圆圈、椭圆形相套叠的夯筑花土堆积,土色深浅不一。并且,城址中央的主路竟然从台基一侧绕了过去。
是什么原因让城址中的主干道为其让路?这个台基究竟是一处什么样的建筑?
这让颇有经验的考古队员们很是不解,大家之前谁都没有发掘过。高明奎凭借“天圆地方”的常识判断,怀疑这个台基应该与祭祀有关,并迅速将这一重大进展向省考古所作了汇报,等待谜底的揭开。
2009年10月至年底,发掘工作进入最困难的时候。由于陈庄紧靠小清河,地表下两三米即能见水,而发掘的墓葬最深的可达8米,这对发掘的降水作业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发掘过程中,考古队对大型墓葬实施降水发掘5次,塌方两次,考古队员不得不冒着巨大危险,加快工作进度,才从墓葬中“抢”出了所有的文物。
2009年底,陈庄工地的发掘工作进入到最后阶段,城址内又先后发现了祭坛、殉马坑、贵族墓葬等一批重要遗迹。
尽管惊喜不断,但仅凭现有的发现,这座规模不大的城址还无法确定其地位,部分学者甚至逐渐倾向于陈庄城址只是齐国贵族治下的一处封邑的观点。
正当考古工作遭遇尴尬之时,一个新的重大发现使陈庄西周城址的发掘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城址的地位和性质也得到了进一步的明确,并越来越明显地指向了齐国早期权力的中心。
来源:大众日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