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日報刊文:祠堂是安放我們靈魂的棲息地
祠堂是安放我們靈魂的棲息地
我一直篤信:祠堂,是大地上鮮活的遺存,是正宗的中國“國粹”,是一方方最獨特的“中國印”。
在那裡,我們黃皮膚的中國人,都能尋找到我們的根,都能看到自己的“胎記”。無疑,祠堂是存放我們鄉愁的陳列館,是安放我們靈魂的棲息地。
一座祠堂,就像一位母親,雖歷盡滄桑,卻總是天下兒女嚮往的地方。在那裡,有先前的風氣,有我們的老規矩;在那裡,供奉著祖先牌位,供奉著天地人的大道理;在那裡,血脈綿延,傳承賡續,生生不息。
祠堂,往往建在風水寶地上,背後必需要有“靠山”,以山岡作為屏障,四周往往有幾棵、十幾棵參天古樹簇擁,祠堂周圍都是同姓人家聚族而居的血緣村落。
走進祠堂,仿佛感覺到先人說過的家常話和他們熟悉的腳步聲,還有他們的喜怒哀樂甚至他們的心跳呼吸之聲,都散佈在祠堂的每個角落裡,這一切充滿了家的味道。抬起頭,一股股草木的清香隨風入窗,頓時縈繞著我,包裹著我,浸潤著我。祠堂的院門上往往都赫然刻著:宗功祖德流芳遠,子孝孫賢世澤長。在這裡,品質和德行是最當緊的,比什麼都重要。我想,這需要一種傳承,更期待一種希望。一直以來,耕讀傳家,清白明世,都是我們必須謹遵的家訓和深刻領會的要義。
走在祠堂中,我常常迷戀於一種生活的氣息。孩童時代最初的朦朧記憶在祠堂裡顯現:在偌大的祠堂裡跳田、玩耍、捉迷藏,在青石板、鵝卵石鋪就的小徑上高興地蹦蹦跳跳,在焚燒香燭的嫋嫋煙霧中想入非非卻裝作和大人們一般正襟危坐,看祖宗的牌位時一排排看過去仿佛看到祖先們依長幼次序端坐在神龕上……
當然,最有味的時候,是我們一個個“細把戲”爬上祠堂高高的戲臺,半睜半閉之間,耳邊鑼鼓喧天,眼前生旦淨末醜輪番登臺,說唱念做打各顯神通,尤其看到“黑臉包公鍘了駙馬”時,過癮得很。
走在祠堂中,我還迷戀於一種木頭的香味,這是祠堂裡上了年紀的木頭發出的清香。在老祠堂厚厚的木門上,黑褐色的木牆上,在簷頭橫樑上,在樓欄廊柱之上,在花格漏窗之間,總纏繞著一種木香,如水流般漫溢,緩緩流淌,久久地在祠堂上空盤桓不散,揮之不去。這種木香,是一種清香,悠長綿延而又含蓄、內斂、深沉,仿佛與生俱來,如母親的棉布,舒緩,溫暖,軟和,親切,是親人和鄉鄰的氣息,是平淡生活的味道。
進得祠堂,有大門門屋、享堂、拜殿、戲臺、寢殿,有些寢殿后面往往還有藏書樓。我記得最初在那裡搜尋到幾本蟲蛀發黃的線裝書,如獲至寶。那淡淡的書香味,讓我受益終生。
祠堂裡濃郁的香火味,常年經久不散。一年四季,春祠夏禴,秋嘗冬烝,四時八節,祭祀不斷。“祭,如在”,大夥總是認為祖先就在冥冥之中,保佑著家世的興旺,子孫的繁衍。祠堂祭祖,已然成為血脈彙聚、增進感情、精神認同的家族功課和不忘根系、感恩思孝、端行修德的人生功課。
及我長大一點後,祠堂裡一個個鬥大的字更讓我著迷,引人探秘。比如:敦、篤、雍、崇、務、孝、倫、淳、睦、思、德、忠、本、善、義等。起初,一個個字問大人、翻字典,似懂非懂,如“敦”是“厚道,勉力而為”的意思,“篤”的意思是“深厚、誠懇、忠實”。後來,終於有了幾分真正的明白:仁義道德,忠孝廉節,都是教導子子孫孫時時不要忘記做人的根本,事事都要用“德”規範自己的言行。
宗祠一度曾被簡單地定為反動“族權”的象徵,許多祠堂紛紛被拆掉。但後來修了拆,拆了修,又被重新立了起來,一番修繕翻新,重放異彩,再顯光輝。我曾見到,每一座祠堂背後都有一批虔誠執著守望的老人,每一條通往祠堂的路上都有無數雙注視的眼睛。很多祠堂裡,“族規”“家訓”又堂堂正正地上了牆,多有勸誡,為後人遵循。祠堂又恢復了以前的眾多功能:聚會、議事、倡學、教化等等,特別是現在,發揚光大,還有了文化活動室、書畫展覽、文藝展演、史志鄉賢英才陳列等新功能。
太平時期,建祠修譜,供人景仰,當然是很隆重的事情。清白傳家,自是歷代族人的願景。祖宗都想讓後人學好、過好,和睦興旺,一門清正。一直以來,犯事違法的人,是不准進入祠堂的,也是上不了族譜的。當然,這是天大的事,一個人入了“譜”,心裡才會踏實。
現在,家鄉正在大加宣傳弘揚宗祠文化,我很以為然。在巍巍千年雪峰山下,在湘西南的青山綠水間,一座座祠堂飛簷翹角,氣宇軒昂,青磚灰瓦,雕樑畫棟,古色古香,美輪美奐,恰似一顆顆璀璨的明珠,令人神往。
祠堂,我們的祠堂,我們的老祠堂。
祠堂在,祭如在。祭如在,倍思親。祭如在,一切在。
(來源:《人民日報》(2016年09月05日24 版),作者:周偉。原標題:進得祠堂,26國學網配圖取自網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