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毒酷吏刑加歌姬 奸刺史计害唐郎
中原腹地管州有一世家,管勇,字子渠,起于屠门,从商十年,致家财亿,主营茶、盐,举为监河侯,仗义疏财,人心归之。
又有博陵崔义先,字伯樵,齐之公族,好慕神仙,俊雅名堂,尝游琅琊,遇方士宋尤,尤曰:“吾敬远仙,不好近俗!”之蓬莱,交宋无忌、冯象;之无盐,师王楷;之神都,谒名士尚之节,之节初慢之,及与之论。惊曰:“是儿有事鬼神不测之术,当为帝辅,成王业!”
其弟崔刚,字仲毅,憨直可爱,疾恶如仇。管、崔世交,左右文、市、引得刺史郑新疑忌。
郑新,子子承,瀛州人,尝师宿儒习伦、德之术,贿赂权阉赵必,博得一功名,竟尚帝女千娇公主,新杀发妻以依新欢,时人不齿。新性贪,大施暴政,严刑重赋,苛法似虎,鱼肉中原。特建一狱垒,号“周来堂”,颇效唐代酷吏周、来二人。
郑新使沧州人雷印为罗织使,践行其志。又使印弟雷章、雷玺为将,掌内外军事,号其军曰:朱雀营。雷印为人残戾、少思刻薄,人皆怨之,号为“三雷”。
时管州东南际乌鹊泽,纵横百里。雪涛映云,满目白芦,皋鹿鸣奏,风浪徐和。七岛如斗,中心有山,名螺山,如玉碟新珠。洋洋大泽本是渔人生计之所。各位读友,请听在下一言:乌鹊泽之名乃我成刚《再扶汉室》一家演义之说,其故地当在左氏春秋之萑苻泽,其方圆范畴与本小说有异。
新帝得位,大行暴政,抑制民声,周郑之民不堪,纷纷潜入港湾为盗,劫掠财物,继而抗官。吴郡重犯刘参占了螺山,筑城建寨,操练水军,窥中原之心,因乌鹊泽水域辽广,官军无法行剿。
新帝素闻中原多盗,拜文魁唐观为汴州刺史,督剿贼寇。唐观,字子显,幽州寒士,凭满腹文采,得占鳌头,直上青云。唐观上任,路遇好友李封,封嘱曰:“郑新心胸狭忌,与弟共事,须小心在意!”唐观受言辞去。唐观得任刺史以来,轻傜薄赋,与民休息,不作大役,民心大悦。故赏罚分明,奖惩有据,民皆号曰:唐青天。汴州一时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可谓大治。
郑新闻之,心中不悦曰:“吾为大将、重臣,主中原之兵,有大功于社稷。唐儿不费刀兵之劳,与我并驱,吾必杀之!”雷印笑曰:“某知唐儿虽廉,然好歌舞,与名媛庄叶过往甚密,可密捕至,榜掠之下,使诬唐故,大人可得报怨也!”
郑新喜曰:“此计甚妙!”令大将雷章诱收庄叶下狱,新视之,叶面似王昭君、发如卫子夫。新曰:“卿与唐郎相厚,必知其密唐故与强人勾结,卿如出首,吾必厚报!”叶叱曰:“唐郎忠贞为国,多勤为民,岂有瑕疵!汝小人妄图构害,予虽女流。尚知天理,决不为不义之事!”言罢触柱欲死!
新大怒,比武士囚诸周来堂,叶誓死不屈。新益怒,叱雷印曰:“似如此,必弄巧成拙也!”印曰:“不想此女如此刚烈,请为君计,可设一宴邀会,就席上擒之,预置衣带诏于其身。再上表弹劾!”新曰:“上新宠故,凭我片言,岂能罪之!”印笑曰:“闻上宠信中涓赵必,可重金赂结,代为通融,使君之愿必遂!”新大喜,使人往请唐观。
唐观闻郑新相邀,即从二仆乘马至,大雪纷纷,顿时银絮满空,官道尽白。回望乌鹊泽,一片茫茫。故叹曰:“如此山河,新君不知惜恤,致盗贼蜂起,哀鸿遍野。”观景生情,吟曰:
“长空银甲多,
江山一朝白。
亭长斩蛇起,
逐鹿满九垓。”
及入管州,只见市井萧条,民有菜色。当街一楼。华丽客盈,旗书“十陈楼”。唐观饥,入楼落坐,问酒保曰:“酒楼何名十陈?”对曰:“楚君尝言,宁失十陈,必得一郑,故名耳!”唐观举杯欲饮,珠帘一挑,走入三人。居中者细眉长髯,青衫云冠。
唐观识得,乃故人崔博陵。义先与崔刚、管勇游,与唐子显不期而遇,,义先曰:“使君何至?”观曰:“郑新宴我。”义先折腰曰:“神都一别,已有数年,今当一醉!”又曰:“郑新多忌、挟私反复,恐于弟身不利!”唐观笑曰:“吾亦汴州刺史、中原重臣,谅其不敢挟诈!”酒罢,观别三人,往太守府。
郑新闻唐观亲至,与雷印相视一笑。令大开府门亲迎。新携观手曰:“贤弟年少有为,上倚为重臣,今镇守中原予贼甚大震慑!”观谦逊曰:“某蒙上错爱,镇守汴州,与民休息,稍舒民愤。中原风物某知之甚少,望使君教我!”新大笑,又问:“汴州可知乌鹊泽之寇?”唐观曰:“人性本善,若施仁宽济,以名爵相召,共为国出力,岂不大善!”
新曰:“唐汴州之言差矣,乱世当用重典。若以宽治民。一旦有变,国必乱矣!”观不应。新笑曰:“吾欲请君观我‘周来堂’!”观只得应之,新令雷印引之,方入堂,人号如啼、鞭似裂帛。
唐观醉意顿消,印止步一柙,唐观视之,只见柙中一女弹枷哀吟,仿佛识得。观惊曰:“庄叶!”观中计,欲走,新令左右执下,观呼曰:“汝敢拘我?”新笑曰:“汝为大吏,却与歌姬厮混、结连乌鹊泽草寇,更身怀陈后衣带诏,吾将上表问尔之罪!”令囚下。
郑新回,人报崔义先闯门,新曰:“先生何来?”义先曰:“风闻使君收唐青天下狱,有否?“新曰:“然,唐某勾结乌鹊泽之贼。混迹俚伶,天子假吾节钺,先斩后奏,公以为如何?“管勇曰:“吾以儒术教化人民,唐某淫乱无度,吾岂不能少抑其行,吾为太守,容尔等屠沽苟活,尔等越发放肆。莫非吾剑不利!”管勇亦怒,拔剑曰:“汝为权贵,吾为世家,汝剑利,吾剑未尝不利!”掷剑而去。
空受一通抢白,新益怒,令雷章、雷玺追之。雷印曰:“崔、管乃中原旧家,誉望极广,若轻试之,激了民愤,罪反坐于我,未可造次,不如专赂大黄门赵必,速决此案!”郑新从其言,飞使赴都,诬告唐子显结连草寇!
新帝大怒,果令郑新都督中原诸军事;令大将韩跃代任汴州刺史,问罪唐子显,进剿乌鹊泽。
管勇面叱郑新。数日后,义先劝至十陈楼小阁坐饮。义先笑曰:“管兄奇相,怒则面白,廷对决勇,不失袁渤海之风!某有一剂,可疗怒疾!”勇问之。义先笑曰:“杯中物耳。”三人大笑。勇叹曰:“郑新勾结权贵赵必,残害忠良,朝廷置若罔闻,虽有千万不平,欲诉何门!”义先笑曰:“公门,泥淖耳。管兄何生闲气,不如静坐养性,随法自然。”崔刚听得囫囵,叫曰:“禅味禅味,索然无味。不如对壁,空饮几杯。”管勇哑然笑曰:“崔仲毅之句,非诗非偈,确是奇语也!哈哈!”义先亦一笑。
酒菜一上,义先曰:“当观管兄海量!”勇曰:“某喜食鱼,香滑适口,妙不可言,实饪中先锋!”义先令备深港大鱼。须臾鱼上,勇摇头曰:“鱼小,不中愚意!”义先唤酒保,责曰:“何无大鱼?”刚怒,操椅曰:“安敢给我兄,汝不实言,定打散这鸟楼!”酒保曰:“愿诉实情,中原之鱼皆出乌鹊泽深港,近来一股强人占泽称反,劫掠渡人,官军数征未果,渔人不敢深入之故。”刚曰:“可恶强贼坏了兄兴,若遇着我,砍他几个!”
勇停杯倚窗,挑观乌鹊泽。果然气势纵横。云舞乌随,一片轻烟,茫茫难测。风雪忽至镜泽尽碎,如铁骑万,围迂不已。勇思绪万千,义先笑曰:“公有所思乎?”勇曰:“今朝纲大乱,与其缩首市井,不如快意绿林!”义先曰:“不至绝极,谁肯为贼?”
勇曰:“先生以为天下大势如何?”义先曰:“恍如秦汉之际,实英雄奋起之时?”勇曰:“公之论英雄、贼,何相悖也。”义先曰:“非悖,贼者,鼠目雀腹,好蝇头小利,专事扰民,全无报负。英雄者,胸怀宇宙,志比鲲鹏,以天下苍生为念,除独夫贼,建不世功。”勇曰:“此论甚高!”酒尽各自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