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儒帥佛道法 於 2010-9-15 01:1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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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憲問】篇的主旨是『修己以敬』、『修己安人』、『修己安百姓』,實質上是回答一個人『克己修行』的目標到底是為什麼?同樣是生逢亂世,同樣是修道知命,但是不同的人出發點不一樣。有的是為了長生不老,追求羽化升仙,有的是因為悲觀厭世,索性離群索居,有的是因為自命清高,故而孤芳自賞,有的是因為憤世嫉俗,繼而狂放不羈。他們都認為自己在修行,我們通常也均視之為隱逸。但是這些所謂的隱逸均不是孔子所說的『無道則隱』。孔子的『隱』不是逃避世間,不是人間湮滅,不是素隱行怪,不是佯狂避禍。在春秋這樣的亂世之中,他沒有放棄對塵世的關懷,沒有放棄對蒼生的責任,沒有放棄對未來的希望。所以,孔子在推行自己的主張時,汲汲奔走,營營逐逐,鍥而不捨,也就孔子說的『有道則仕』、『用之則施』,只他的思想主張能真正得到採納和施行,他不計較採納了多少內容,給了他多大的空間,不管成功和失敗,他都樂意去試一試,所以孔子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者。他從不因無功而返而難堪,也不因積重難返而沮喪。 但是如果為之而不可,有背於自己的理想和原則,那麼他又豪不猶豫地『不可則止』、『無道則去』。但是不代表孔子就不再有所作為,他依然堅持述而不作,學而不厭,誨人不倦。在孔子的眼裏,真正的隱士從來就沒有從心靈上遠離過塵世,從情感上淡漠過蒼生,從道德上背離過人倫。他為什麼說『信而好古,述而不作』,認為這樣才能『竊比於老彭』。因為只他才真正的理解隱士的心靈和隱士的責任,就是人世間道義繼承和文化傳承。這才是『舍之則藏』的真正含義。如果是舍之則棄,陷入對道義的絕望,落入對文化的虛無,想的是消災避禍,樂得安逸,則不可謂之為隱,則不可謂之藏。所以孔子無所謂在朝、在野,無可無不可,但是要他心如死灰,形如槁木,循入山林、鳥獸同群是絕對不可接受的。只要人倫親情還在,他堅決地表示『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之也。』 所以正是因為孔子這種人類的歸屬感,塵世的家園感,所以孔子不管是隱,是仕,不管是用,還不是舍,不管在朝,還是在野,他始終如一的修行。而他修行的目標始終是為仁。離開愛人,所有的修行對他而言都將失去本質意義。基於這樣的心理,孔子樂於出仕,樂於為政,把行仁政、安百姓作為自身修行的最終目標。所以在【憲問】篇裏,【論語】主要是針對當時社會上存在的克己不復禮,復禮不為仁的思想潮流,強調了孔門思想的第一要義還是積極入世,奮發有為。 14.1【憲問恥。子曰:『邦有道,谷。邦無道,谷,恥也。』『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為仁矣?』子曰:『可以為難矣。仁,則吾不知也。』】原憲向孔子請教什麼是恥辱。孔子說:『國家治理有道,應該食取奉祿。如果國家治理無道,食取奉祿,這就是恥辱。』原憲又問:『 好勝、驕矜、怨戾、貪慾,(這樣的毛病都去掉了),可以算得上仁嗎?孔子說:『可以算得上難得了。是不是仁,那麼我就不知道了。』 原憲字子思,出身貧寒,個性狷介,一生安貧樂道,不肯與世俗合流。孔子為 魯司寇時,曾做過孔子的家臣,孔子給他九百斛的俸祿,他推辭不要。孔子死後,原憲隱居衛國,茅屋瓦牖,粗茶淡飯,生活極為清苦。 在這裏,依然是強調孔子『邦無道,富且貴,恥也,邦有道,貧且賤,恥也』的思想。正所謂『不義富且貴,如我如浮雲。』但是對於原憲這個一位潔身自愛的弟子,孔子還是從『邦有道,谷』講起。在【雍也】篇談到『原思為之宰,與之粟九百,辭。子曰:「毋以與爾鄰裏鄉黨乎?」』在這裏,我們可以看到孔子與原憲在對於人的態度上區別所在。往往一些清高之人,固然能夠做到守身如玉,超塵出俗,但是往往卻缺少對他人的一種憐憫和關懷。但是孔子則不然,孔子是邦有道也好,邦無道也好,在內心深處始終保持着一種對於人與人之間溫情的渴望。所以,孔子往往也憤世嫉俗,但並不厭世惡人,雖然其志向高遠,品行高潔,然而卻沒有離群索居的思想。 所以,當原憲繼續問好勝、驕矜、怨戾、貪慾這四種毛病都去掉了,算不算上仁時,孔子說:『至於是不是仁,那麼我就不知道了。』孔子當然知道原憲品性高潔,算得上真正的君子,但是『克己』並不代表着就一定『復禮』,進而也不一定談得上『為仁』。所謂『仁者』必然要以『愛人』為歸依,如果只是為了潔身自愛,一味孤芳自賞或者憤世嫉俗,那麼道德也就失去了其本身的意義。所以,在【裏仁】篇,孔子說:『吾未見好仁者惡。』對于謙謙君子,孔子往往強調『唯仁者能惡人』的一面,但是對於原憲這樣的『冰清玉潔』的弟子,孔子在肯定其能惡人的一面時,也同時強調『唯仁者,能好人。』 孔子說過『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結合其『惡不仁者其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的觀點,有一些君子往往只關心自己道德的完善,固然能做到不同流合污,做到不自取其辱。但是往往也存在以道德相標榜或以私德為終極的心理,性情孤傲或冷僻,從而缺少象孔子一樣那種悲天憫人的情懷。孔子說『愛之能勿勞乎?忠焉能無誨乎?』一個人如果真的要成為仁者,做到泛愛眾而親仁,最終博施於民而濟眾,救民於水火,行義以達其道,哪麼可能不為天下蒼生而汲汲奔走,日夜操勞呢?同樣是『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隱』的孔子一方面在列國之間來回奔走,不惜累累若喪家之犬,另一方面則好學不厭,誨人不倦,育人不止,發憤忘食,樂以忘憂,即使晚年仍然不忘『樂正,雅頌各得其所』。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總要為蒼生,為社會,為後人做點什麼。所以其眼界和胸懷是一般人不能比擬的。所以孔子接下來又說到: 14.2【子曰:『士而懷居,不足以為士矣。』】孔子說:『一個人作為士,又貪圖安逸,不足以成為一個真正的士。』這裏的貪圖安逸,不光是指一般的好清閒,樂舒適。而是指作為一個士人,他應該以仁為己任,死而後已。所以士人只要還能有所作為,不管在哪個層次,從哪個角度,就必須事君能致其身,見危授命,務民之義。而不能從自身規避自身政治風險出發,逃避自身的責任,也不能從自身的名譽名節出發,基於道德潔癖而棄道義、蒼生而不顧。所以在孔子眼裏不管是邦有道,還是邦無道,不管是仕,還是隱,並代表其不主張通過其它方式為其道德理想和政治理念而奔走,而努力。下面這一章,就說得更加清楚了。 14.3【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遜。』】孔子說:『國家治理有道,直言直行,國家治理無道,直行謹言。』在這裏,當國家治理無道時,孔子在強調謹言的同時,將直行放到了更加重要的地位,強調多做少說。離開直行,這樣的國家就會更加失去官場清風,這樣的社會就會更加失去人間正氣。在邦無道的情況下,往往民眾對居上位和社會更加容易進一步失去信任,說得太多,而又做不到,口惠而實不至,名稱而實不符,往往只會令百姓更加離心離德,更加信心失落,從而隨波逐流,與世道共沉淪。所謂孔子說的謹言不光是一種從政者在混亂時局下的存身之道和鬥爭策略,更是一種高度的政治智慧。所以僅僅從明哲保身和韜光養晦來理解『危行言遜』的含義往往是有所局限的。 從帛本【道德經】中『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的說法,我們就能體會到,一個國家治理昏亂,一個社會道德淪落,往往是『假作真時真亦假』的局面,而往往不是赤裸裸的強權,血淋淋的暴力,而往往是色取仁而行違,欺世盜名,移花接木,瞞天過海,虛假偽善,譁眾取寵的手段花樣百出、層出不窮。其實這是對道德最大的污辱和傷害。一而再,再而三被愚弄的民眾,雖然敢怒而不敢言,但是對於把道德掛在嘴上的所謂聖人忠臣、君子名士往往是極其反感,對於『道德』一詞往往視之如『陰謀』無異。所以,在魚目混珠,魚龍混雜,真假難辨的情況下,孔門弟子如果進入仕途,言必稱君子,口必曰聖人,恐怕也只能更加引起人們的反感和警惕。 在上一篇【子路】中,孔子為何反覆談正名,強調『先之,勞之』等,與其說是給自己正名,還不說是在是非顛倒的時代裏如何給道德正名,如何給君子正名。 上述三章,就是孔子在當時的社會局面下,作為士人應該採取的基本行事原則.首先是強調作為君子不能局限於自善其身,必須有所作為。其次強調作為士人不能貪圖安逸,也必須所作為。最後強調不管是邦有道,邦無道,都要做到『危行』,只不過在說話有時更加謹慎而已。【論語】在輯錄孔子的言論時,往往跟篇目的要旨不同,往往有自身強調的要點。這是要需要值得注意的,對於【憲篇】而言,【論語】在這裏強調的是『邦有道,谷』、強調在任何情況下都要『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