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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國學文化
正是有【呂氏春秋】與【淮南子】(還應包括陸賈、賈誼等)所造就出的思想大融合的浩大聲勢,加上對秦亡漢興歷史事件予以及時總結的現實迫切需要的催促,沉睡了漫長世紀的儒學,開始迎來了自己的復興。如果不是秦帝國的迅速滅亡,就不會有對刑名法學的大反思、大聲討、大批判。於是,也不會有對帝國治政方略的探討和對主導意識形態的尋找。如果說,前武帝時代的六十多年間,儒學還只是諸子各派之中的一員,但是,經過幾代人(尤其是那些作爲政治家的君、臣)的艱辛努力,現在儒學的機遇終於來了。它遇到了一位既能夠成就事功大業,又不乏意識形態的心胸情懷;既善於利用名法手腕料理天下,又需要仁義之道來裝點、粉飾門面的皇帝――漢武帝。然而,機遇總與挑戰並存。就在儒學幸運得寵的同時,也面臨著自身的危機。
僅憑孔、孟或荀所倡導的那一些內容,既不能適應時代變化與發展的實際需要,也無法在諸子各派中確立起真正的領導地位。儒學要邁上新台階,僅僅依靠孔、孟、荀那一點家當是肯定不行的,還必須充分吸納、兼容諸子的思想精髓,整合、消化各家各學的優勢成分,從而實現對自身的全面改造。在此基礎上,再把新的儒學精神建構到社會的倫常秩序中去,把儒學的信念滲透到人們的內心世界中去。這便是儒學的新使命。漢初時代的歷史已經證明,能夠擔此重任的應該是――董仲舒。
【春秋繁露】的立場在於儒,但又不局限於儒。它充分吸收、消化了陰陽、法、道等諸子之學,而形成一個包容天人的龐大思想體系。一部【春秋繁露】就可以看作是對百家思想的繼承和總結,當然,這首先是以儒學爲根本基礎的。【漢書・董仲舒傳】說:『仲舒遭漢承秦滅學之後,【六經】離析,下帷發憤,潛心大業,令後學者有所統壹,爲群儒首。』在先秦百家爭鳴之後的大融合中,在秦漢之際社會現實對意識形態的迫切需要面前,董仲舒選擇了儒學,這絕不是偶然的。董仲舒在做出這種選擇的同時,其實也確立他自己在儒學發展史上的突出地位。也正是有了董仲舒的【春秋繁露】,由漢武帝所倡導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才能夠從現實的運動進入一個民族的歷史,才能夠把外在的政治強制引向人們的內在要求。漢武帝時代的精神風貌在董仲舒的思想中保持、延續了下來。
值得強調的是董仲舒對法家思想的大膽繼承。在秦亡漢興的歷史背景下,直接繼承法家思想是需要一定理論勇氣的。漢興之後,雖然形式上的大一統政權已經成立了,但是有效的統治體制和合理的社會秩序一時還有待建設。諸侯反叛、臣子越禮、法度廢弛、綱紀混亂等現象,不同程度地存在著,這些都構成了帝國統治的潛在威脅。面對這種狀況,作爲以外王立學的公羊學家,董仲舒當然有責任爲整飭綱紀、嚴肅法度而作出努力。於是,便有董仲舒對大一統、正名、官制象天、任德不任刑、日用倫常等觀念的強調。
董仲舒成功地把諸子之學的精髓糅合進了儒學。陰陽、五行構造著他整個哲學體系的宇宙觀和世界觀,這極好地彌補了儒學的先天不足。邁出這一步,儒學的體系化、完備化才有可能。後世宋儒爲應付來自佛學的挑戰,幾乎都要議論一番『無極而太極』,無不大談一氣陰陽之學。這顯然與由【易傳】和董仲舒【春秋繁露】所開闢的思想路線有著密切的關連。同樣,在具體思想內容的補充、甚至在論證闡述的方法上,董仲舒也並不排斥法家、道家的影響。如董仲舒對正名、度爵、制服和權變、更化、主術的重視,對飲食與教誨先後次序的強調,似乎就與法家有一定的內在聯繫;而其關於『爲人主者,以無爲爲道』(【春秋繁露・離合根】)、『執無源之慮,行無端之事』(【春秋繁露・立元神】)的政治主張,以及治身、養生的哲學顯然完全取自於道家。
在充分吸納了各家思想的精髓之後,董仲舒開始了全面改進儒學、豐富儒學的歷程。這一歷程,涉及之廣、幅度之大、影響之深是儒學自產生以來所從未有過的。如果說孔子之後,儒學的路線有所謂曾子、子思、孟子的『內聖』與子張、子貢、荀子的『外王』之別,那麼,及至漢時代,經由董仲舒所建構起來的新儒學,則徹底揚棄了聖與王各執一端的偏向,他既重視外在的實際生活,又講求內在的性情世界,兼有事功、並含精神,在有所創新、有所發展、有所推進的基礎上,實現了對孔子思想的復歸,還儒學以一個真正的、整全的面目。(作者:余治平)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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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班固:【漢書】,嶽麓書社,1988年,長沙。
3.【呂氏春秋・淮南子】,嶽麓書社,1988年,長沙。
4.董仲舒:【春秋繁露】,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
5.牟鍾鑒:【『呂氏春秋』與『淮南子』思想研究】,齊魯書社,1987年,濟南。
6.余治平:【唯天爲大――建基於信念本體的董仲舒哲學研究】,商務印書館,2003年,北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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