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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北方教育網 4.4語法角色與語用頻率
個別動詞的個案研究,是對發生在具體動詞身上的論元結構動態性的微觀考察;但論元結構這種動態屬性對語法系統的影響,是全面而深刻的,乃至在經典語法理論中事關論元結構最重要的角色――施事、受事――身上,都有明顯反映。當普遍的語法研究發現『主語、賓語』這樣的概念並不具有跨語言的共性基礎的時候,『施事、受事』等語義角色成爲公認的語法關係支柱。就拿施事角色來說,這原本是個公認比較清楚的概念,D.Dowty(1991)指出施事受事並非初始概念,認爲二者之間是一個連續統。R.D.VanValin&D.P.Wilkins(1996)進一步分析了理解施事的各種因素,特別強調了語用因素對施事理解的影響,認爲『施事根本不是一個基本的語義角色,而且很少動詞實際上詞義中要求一個施事論元。而是大多數動詞只是帶致效者(effector)論元,它可以在適宜的條件下,在句子語境整體中釋義爲施事。施事顯得重要而具有普遍意義的原因在於多數動詞都是帶著致效者論元表示行爲情景的,這樣的論元又經常是人;當這種指人致效者在行爲句里高頻出現時,默認的語用釋義原則就導致句子主語釋義爲施事了。』張伯江(2002)詳細考察了漢語施事句里主語名詞的詞彙語義、動詞的自主性、句式以及說話人的主觀態度,同樣表明,多數情況下漢語的施事概念是個語用理解的程度問題。在結構主義語法的背景下,我們曾經分析出『自主動詞』和『非自主動詞』這樣兩個動詞類別,其中『自主動詞』一向被認爲是施事者有意的行爲,但是現代漢語中的百餘個『自主動詞』實際使用頻率卻有高低不同,有趣的是,那些最高頻的『自主動詞』常常可以有『非自主』的用法,所能出現的論元結構式選擇也比較多;而那些低頻的『自主動詞』卻幾乎沒有非自主的用法,而且論元結構也比較固定。例如,某些高頻自主動詞其語義指向在某些結構里比較靈活,而低頻的自主動詞則沒有這種表現。例如:
(18)學習:突擊隊的學習解讀一:『突擊隊』爲施事;解讀二:『突擊隊』爲受事
(19)研究:印度人的研究解讀一:『印度人』爲施事;解讀二:『印度人』爲受事
(20)反駁:他們的反駁『他們』只有施事一種理解,不可能爲受事
(21)推薦:老張的推薦『老張』只有施事一種理解,不可能爲受事
如果只是孤立地觀察這四個動詞,我們會認爲他們的配價能力是基本相同的,但是爲什麼會有這樣的表現差異呢?功能語法學者傾向於認爲,這是因爲四個詞在實際使用中的使用頻率不同。在一項較爲權威的漢語詞頻統計中顯示,『研究』高居高頻動詞的第184位,『學習』居於第215位;而『反駁』在普通話的七千多個常用詞裡,使用頻率排在第6839位,『推薦』排在第7003位。使用頻率的差異對應於句法能力的差異,即,在『NP的V[,自主]』這個格式里,低頻的V[,自主]可以準確地預測NP爲施事,而高頻的V[,自主]卻不能確定地預測NP爲施事,也可能是受事。
跟以上對動詞施事性研究相對應的受事性研究,得到了類似的結論。姜先周(2005)專題考察了現代漢語高頻及物動詞和低頻及物動詞的一系列句法-語義對立,清楚地顯示,低頻及物動詞在實際語料中總是以帶受事賓語爲常,受事成分也總是表現出受影響性,構成論元結構式的類型也比較固定;而相應的高頻及物動詞在實際語料中並不以帶受事賓語爲常,所帶賓語語義類型多樣,構成論元結構式的類型較豐富,受影響性也不明顯。試對比『拴』和『拉』這兩個及物動詞,詞典中的釋義分別有這樣的內容:
拴:用繩子等繞在物體上……:把馬~在一棵樹上。
拉:用力使朝自己所在的方向……:你把車~過來。
在實際語料的考察中顯示的結果是,動詞『拴』使用把字句的頻率遠遠高於動詞『拉』使用把字句的情況;而且,動詞『拴』詞典釋義中的必要語義成分『處所』幾乎是強制性地出現在使用『拴』的句子中,而動詞『拉』詞典釋義中的必要語義成分『方向』卻極少出現在使用『拉』的句子中。這個現象同樣可以從語頻角度獲解:『拉』的詞彙頻率統計位置是第247位,屬於高頻動詞,而『拴』是第3465位,頻率較低。
黃居仁(2004)利用大規模語料庫研究了詞頻與歧義的關係,發現歧義性與詞頻具有正相關性。他解釋說:『如果把詞彙的每次使用比作基因的每次複製,基因產生突變的機率與其複製的次數成正比。也就是說,語言產生歧義,受其使用次數的影響。使用次數愈高,愈有可能產生新用法、新功能。』上面簡單介紹的關於自主動詞和及物動詞的兩項研究說明,『施事』、『受事』這樣的基本的論元角色,其本身的穩定性就是受語用因素左右的。至此,Hopper所提出的『用法先於語法』應該說得到了強有力的事實依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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